和魔道帝尊成亲是什么体验》 作者:风雾7 【最终任务:攻略魔道帝尊萧忘情(1/1)】   【任务完成,恭喜您获得天道卷书】   陈安宁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新手村呆了十年,到底是如何完成这个艰难的最终任务的。   他明明只是当了个大夫,种了点田,娶了个漂亮老婆而已。   真奇怪啊…… 1.陈安宁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儿就是遇见了这么个美若天仙的老婆   陈安宁是个很慵懒的人,如同他的名字一样,他喜欢安宁。   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十年了。   对于陈安宁而言,自己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这次穿越。   他一介肉体凡胎,没有神功秘籍护体,没有濒死高人传功,却偏偏跑来了这个牛鬼蛇神遍地跑,御剑飞升随时有的世界。   这方世界拥有一套完整的修炼体系,修炼至境界高深者,可开山劈海,移天动地,挥手之间生灵拜伏,苍天塌陷,眼神可跨万里杀人。   更有甚者,言出法随,尊为圣祖。   作为穿越者,陈安宁本该拥有金手指的。   然而。   【最终任务:攻略魔道尊帝萧忘情(0/1)】   穿越之后,呈现在陈安宁面前的,只有这一样东西。   没有任何的福利,没有任何的外挂,没有任何的奖励或者新手礼包。   有的只是一个简单粗暴的最终任务。   意思很明确。   这破系统要让陈安宁一步一步,靠着自己的努力和平凡无奇的天赋登临圣祖之境,然后在和那个什么最终BOSS魔道尊帝来一次惊天动地的大战。   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陈安宁会在这方世界得到无尽奇遇,上演一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戏码,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向世界之巅,完成这个任务。   可惜,陈安宁没有任何的奇遇。   他自己就是个咸鱼,被测试出来灵根平凡无奇,被直接拒收后,他就彻底放弃了所谓的拯救世界,成为圣祖的想法。   我陈安宁就是个普通的凡人,想要拯救世界,大战魔道尊帝什么的,还是另请高明吧!   拜拜咯您勒!   然后陈安宁就回城里相亲去了。   没错。   他去相亲了。   反正穿越都穿越了,陈安宁也不强求系统把他送回去,他自己也没有去修炼的想法,想着在这方世界种田,然后快快乐乐地过完一生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为什么一定要打打杀杀呢?   大家过得快活点,和平点,不好吗?   就算成了圣祖不还是一样要死?   世界上哪儿来的真正的永生,熵增定理没听说过吗?   ……   百花城。   陈安宁回到了住处。   他推开门,便见到自家庭院里的灵白花开了,花瓣纯白得像是雪一样,捏起来也极为柔软,还散发着一阵又一阵淡淡的芳香。   陈安宁很喜欢这种花。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摘下一节树枝,仔细看了看那绝美的花瓣后,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紧接着便踏入了自己的屋子。   陈安宁在百花城里,混得还算不错。   他本身对种田比较有兴趣,也在医术上有一定的天赋,在入驻百花城的第五年就成为了附近街道赫赫有名的陈大夫,收获名声的同时也得了不少银两。   后来,陈安宁在这里买下了一座宅邸,虽然称不上“陈家府”,但至少也有了生活奔小康的感觉。   先前说过,对于陈安宁而言,这辈子最不幸的事就是穿越了。   而对陈安宁而言,最幸运的是……就是他在这个世界遇到了自己现在的妻子。   宅邸后院。   穿着青色素衣的女子面色冷寂地坐在院子里,面前摆着白玉茶杯,那让人看上一眼便会坠入眷恋爱河的精致面庞上,一对剪水双瞳闪着几分惬意的光。   那白皙玉手端起茶杯,粉嫩樱唇微微张启,抿下口温热的茶水,转而又伸出小巧的舌头,舔了舔唇齿上留下的茶味。   那缥缈若仙的身段无论看多少次,都会让陈安宁沉沦其中。   他觉得遇见妻子萧念情是他的福气,要不然怎么可能让他这个平凡的人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   虽然萧念情这名字和某个魔道帝尊萧忘情的名字很像,但也只是像而已,自己老婆这么个弱柳扶风的美人,怎么可能跟魔道帝尊什么的大人物扯上关系?   而且陈安宁可以肯定,自己老婆萧念情绝对是自己的福星。   证据就是在他和萧念情结婚之后没多久,陈安宁随身携带的系统就提示他完成了任务。   【最终任务:攻略魔道帝尊萧忘情(1/1)】   【恭喜您,您已完成了最终任务,获得了天道卷书】   最终任务,完成了!   肯定是某个不得了的神仙,或许是某个和他一样的穿越者完成了任务,把那个什么魔道帝尊给解决了。   要不怎么说爱情能带来好运呢?   刚成亲,最终BOSS就倒下了,简直就像是在庆祝他们的大婚一样。   自此之后,陈安宁就一直心里头惦记着那位攻略魔道帝尊的神仙。   要是有机会的话,他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此刻。   陈安宁手上拿着灵白花树枝,小心翼翼地来到正在饮茶的萧念情身后,并准备把这节树枝当做玉簪,插在萧念情柔顺的发丝间。   可惜的是,陈安宁的动作还是被萧念情发现了。   她回过头来,精致而又美艳动人的面容上浮出几分冷意,她瞥了眼陈安宁手上的树枝,便大概知道了他是要做什么。   “无聊。”她柳眉一扬,冷冷地落下一句。   陈安宁嘿嘿一笑,却是没有把树枝收回去的意思:“你不是说很喜欢灵白花吗?”   “喜欢归喜欢。”萧念情淡淡地瞥了陈安宁一眼:“我只是喜欢看,不喜欢用。”   “我也喜欢看。”   陈安宁注视着萧念情的脸:“如果有美人能戴着它的话,就更好看了。”   ……   萧念情的眼神下意识地从陈安宁身上错开。   她又抿了口茶水,没去看陈安宁,小声说了句:“贫嘴。”   “那你戴还是不戴呀?”   “不戴。”   陈安宁有些失望。   他只能把这节树枝先放在灰白石大桌上,紧接着又坐在了萧念情身边。   突然之间,陈安宁端正了脸色:“念情,你听我说,最近咱们百花城可不安宁,我负责的医馆已经来了很多淬体境的修士了,他们身上都留下了像是魔兽的爪痕。”   “魔兽?”   萧念情闻言,眼中异光流转,转眼又沉寂下去。   陈安宁握住萧念情的手,后者娇躯颤抖两下,脸颊泛起少许绯红,还是没选择挣脱。   陈安宁郑重其事地说道:“这几天还是不要出门了,绸缎坊的工作先且搁置一段时间,魔兽是很凶戾的,连那些个修士都不是对手,我们要是遇见了,怕是会出人命的。”   “那……”   萧念情神色沉郁下来,问道:“庙会呢?”   “庙会……”陈安宁露出几分无奈之色,只得苦笑出声:“抱歉了念情,百花城的城主已经下令暂时停止一切城内活动了,庙会好像也被取消了,所以没办法带你去了。”   “哦。”   萧念情点了点头,仿佛毫不在意的模样。   望着自己妻子那冷漠如冰的模样,陈安宁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本来他是打算趁着五年一度的庙会,跟自己的妻子一起好好出去散散心的,顺带着增强一下夫妻之间的感情,没准还能在无人的小树林里亲密一下。   结果那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魔兽把陈安宁的所有计划都给搅黄了。   真是可惜。   兴许是察觉到了陈安宁的怨气,萧念情沉吟半晌后,淡淡摇头:“没事,我不在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陈安宁只得继续跟萧念情说道:“不过城主也说了,庙会大概率不会彻底取消,如果魔兽之灾能被尽快解决的话,庙会也只会延迟罢了,到时候我们再去。”   萧念情轻轻地“嗯”了一声。   陈安宁伸出手去,想要揉搓萧念情的头发,后者则是满脸嫌弃地躲开,还留下一句:“别闹,做饭去。”   “好嘛,我这就去。”   陈安宁缓缓起身,就在转身离开之际,他突然回头,伸出手捏了捏自家老婆的脸蛋。   软软的,肉肉的,特别舒服。   就捏了那么两下,陈安宁就连忙松手,毕竟要是捏久了,是会被老婆骂的。   “我去给你做饭。”说完,陈安宁就直接开溜。   占了便宜就跑,真刺激。   “幼稚。”   萧念情没好气地白了眼陈安宁,紧接着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待到陈安宁踏入屋内,准备开始起炉灶,开始做饭时,萧念情上扬的嘴角又缓缓下垂。   庙会没了。   她本是很期待这场庙会的。   尤其是庙会求签,她虽不敬佛,但佛法在因果层面的造诣被世人所赞颂,自然有其道理。   只是现在庙会被延期了。   萧念情很不爽。   积蓄的不悦和恼火窜上心头。   砰然一声炸响。   石桌当场碎裂成数百千计的粉末,地面绽开无数道可怖的裂痕,以极快的速度遍及整座陈家宅邸,所产生的动荡甚至影响到了整座百花城。   霎时间。   百花城内万千宅邸房屋剧烈摇晃起来,就连那雄伟壮观的城主府也不例外。   饶是如此。   哪怕是在街道上摆摊的小商贩也不曾露出惊慌失措之色,只是表情淡漠地等待这场“地震”过去。   在屋内做饭的陈安宁瞅了眼旁侧那挂在墙边,摇摇欲坠的菜刀,索性将其抽出。   他一边用菜刀切着葱,一边感叹:“这百花城啊,哪儿都好,就是地震有些频繁。”   其实他也问过别人关于这【地震】的事儿,根据他们所说,这百花城以前没怎么地震过,是在几年前才开始有这现象的。   陈安宁觉着还挺奇怪的,不过转念一想,他又不是什么地质学家。   管那么多干嘛?   还是安心给老婆做菜吧~ 2.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算越亏   剧烈的震荡并未持续多久。   百花城内居民们也只是因这地震而短暂地放下了手里头的动作,待到这震荡散去后,他们便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摆弄自己的活计。   毕竟他们都被震习惯了。   “呼……”   陈家宅邸。   后院。   萧念情长出口气,转而掌心散出一缕华光。   倏然间。   陈家宅邸地面那碎裂开的道道裂隙如同时光倒流般重新粘合。   就连那本是被碾成粉末的石桌也回归原状。   这般手段若是被人给看见,定然会吓得魂飞魄散。   待到心情稍稍安定过后。   萧念情轻敲石桌。   嗡~   肉眼不可见的波浪向外四边扩散而开。   短短几息之间,一道模糊的身影便出现在陈家后院内。   那人单膝跪地,俯首拜伏,神色颇为凝重:“属下夜无刺,拜见帝尊大人。”   “你可知错?”   萧念情看向夜无刺的眼神就如同是在看一只蝼蚁。   夜无刺吓得冷汗淋漓,连头都不敢抬:“属下……”   知错?   他做错啥了?   夜无刺内心咯噔一声,抬头悄悄地瞅了眼萧念情。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还是先认怂再说。   “属下知错。”   萧念情凝神蹙眉,冷然一笑:“说说吧,错在哪儿了。”   死亡提问。   夜无刺下意识冒出一句:“属下错在不该来……”   “嗯?”   “不是。”夜无刺连忙纠正,并试探性地回答:“属下错在……玩忽职守?”   “玩忽职守?”   萧念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道暗藏杀机的眼神直接贯穿了夜无刺的神魂。   一瞬间。   夜无刺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的血肉都被腐蚀,他环顾四周,赫然间发现自己居然被淹没在了一片滔天血海之中。   一座由尸体堆积而成的巨塔通天而起。   他茫然无措地抬起头,竟是看到那构成巨塔的尸体……每个尸体都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随之而来的,是无比真实的幻觉。   夜无刺只觉得自己好像突然经历了无数次的死亡。   被毒死、被腰斩、被斩首、被碾杀、被切碎、被炸死、被窒息死、被溺死、被烧死……   数之不尽的死法在夜无刺身上不断重现,直到他死亡的次数足以构建出那一座通天高塔。   然后。   噗通。   夜无刺双膝跪地,全身上下每一寸细胞都在发出神魂最深处的警告。   他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已然被萧念情的神魂幻术所淹没。   方才那只不过是幻觉。   虽是幻觉,但被杀死时所感受到的痛苦却无比真实。   他全身颤抖着,到现在还在因那几乎无尽的死亡而感到恐惧。   萧念情冷漠地看着夜无刺。   “夜无刺,你跟了本座这么久,乃是本座麾下天尊卫之一的寒刀天尊,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依旧是俯瞰蝼蚁般不屑的神色。   依旧是宛如万载寒冰般恐怖的冷意。   “属下……知错。”   夜无刺惨白的嘴唇颤抖着,吐出的话语是那么虚弱。   “哼。”   萧念情冷哼出声,责备地说道:   “我说过,要你们把守百花城,不能让百花城内出现异常。”   “这次的魔兽袭击,又是怎么回事?东边的魔兽不是都说杀光了吗?”   面对萧念情的质问。   夜无刺咕咚地咽下口水,他迟疑片刻后,还是老实地回答:“回禀帝尊大人,如果您问的是近来百花城散修被袭击的事的话……那并不是魔兽干的。”   “不是魔兽?”   萧念情微微垂眸:“魔修?”   “是蚩尤殿下无双堂弟子,他们在百花城外的秘境里杀了几个剑宗外阁门人,为了躲避追杀,所以逃窜到了百花城,属下看他们是我们的人,还受了不小的伤,便放他们进来了。”   “然后他们就为了疗伤,对那些淬体境的散修动手了?”   萧念情缓缓座下,白玉杯盖轻抚温热水液,看都懒得去看夜无刺一眼:“故意伪装成了魔兽下手,以他的能耐,确实会被骗过去。”   夜无刺不敢再作言语。   他心里琢磨着自己好像也没做错事,毕竟无双堂虽小,但也是他们的人,放他们进城躲避追杀,应该不算犯错吧?   为何帝尊大人会如此愤怒?   “无双堂的人,有几个?”萧念情抿完茶水,又问道。   夜无刺闻言,思索几秒:“共有六人……”   萧念情很不爽。   因为她期待的庙会因为这六个人而泡汤了。   “都杀了。” 3.骗狗呢这是   “……杀了?”   夜无刺有点懵。   那不是咱们自己的人吗?   萧念情不满地瞪了夜无刺一眼,无形杀意再度迸发而出:“你在质疑本座?”   “属下不敢!”   面对这位魔道帝尊,夜无刺哪里敢多嘴半句。   他虽贵为天尊,但眼前这位萧念情可是圣祖境的大能,她若是想杀自己,一道念头足矣。   萧念情冷哼一声,进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只杀了他们还不够,百花城的那帮废物怕是反应不过来,去随便抓几只魔兽杀了,把尸体挂在城墙上,告诉整个百花城危机已除。”   “是,属下遵命。”   夜无刺连连点头,尽管他心里对萧念情为何要这么做存有疑惑,但这毕竟是帝尊大人的命令,他只是个卑微的执行者,逾界询问,只有死路一条。   暗影逐渐消失。   夜无刺在离去之前,顺带着还把那溅满了整个院子的血给一并收拾了干净。   待到夜无刺离去后,整个院子干干净净,仿佛他从来没来过一般。   ……   ……   过了没多久。   陈安宁端着饭菜便走了出来。   “老婆,今天有你最爱吃的菜~我特地早起给你买的。”   相当丰盛的饭菜摆在桌上。   萧念情看了眼陈安宁,唇瓣微启,本是想说些什么,一抬头,意外地和陈安宁的视线撞上。   她双颊莫名地泛起少许绯红,连忙把视线错开,轻声念叨一句:“吃吧。”   好冷漠啊。   虽然陈安宁已经习惯了自家老婆对自己的态度,但还是感觉好冷漠啊。   不过——   陈安宁坐下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着萧念情。   萧念情不知何时卸去了头上的发簪,让那一节灵白花树枝穿过柔顺的发丝。   白嫩而又唯美的花瓣映衬着萧念情那绝世的容颜,使那本是颇为冰寒的俏容染上了几分清纯。   陈安宁目不转睛地盯着萧念情,微微一笑:“这不是很好看吗?”   “只是试试罢了。”   萧念情没敢跟陈安宁对上视线,连忙夹起菜,放进碗里。   她抬起头,发现陈安宁根本没有动筷的意思,反而右手撑着下巴,朝着自己傻笑。   “赶快吃。”萧念情嗔怪地白了他一眼:“看我做什么?”   “我感觉每天看着你就能看饱,要不我以后干脆别吃东西了,每天就靠看着你,大概就能活下去了。”   萧念情俏脸一红。   陈安宁眼睛一亮:“你脸红啦?”   “没有,”萧念情连忙否认:“菜太辣了。”   “可我没放辣啊。”   “你放了。”   “我真没放辣。”   “你!放!了!”   萧念情气鼓鼓地盯着陈安宁,耳根都泛起绯红。   陈安宁连忙败下阵来,只得退让一步:“可能是我不小心放错了……”   “哼。”   萧念情高傲地哼了一声,紧接着把头埋低,接着吃菜。   顺带着还飞快地夹起菜,往陈安宁碗里丢,然后就又把头埋了下来,装作什么都没做的样子。   陈安宁便就这么痴痴的笑着。   果然自家老婆天下第一可爱。   与此同时。   那潜伏在暗影中的某位天尊强者嘴角猛地抽搐两下。   如果是平时,自己的视线绝对会被帝尊大人察觉,但或许是因为她专心致志地调情,所以才没有注意到夜无刺在这里偷看。   看看帝尊大人对陈安宁的态度,再想想刚才自己被打爆的脑袋和四肢……   这差别也太大了。   夜无刺突然很想哭。   感觉就像是恰了一大口柠檬。   一个字。   酸。   “唉,活得还不如一个凡人。”   夜无刺内心长叹一声。   他连忙挪开视线,避免让帝尊大人有所察觉。   毕竟按照帝尊大人那别扭的性子,如果被发现自己在远处偷窥的话……   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   而且活还是得干。   念及此。   夜无刺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体内真气灌入玉佩。   在此之后,百花城内外的无数影卫同时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有的人是百花城内随处可见的平民,有的人是在街道上叫卖的小贩,有的人是在城外打猎的猎户,也有在外头种田耕耘的。   仅在此刻,这些平日里极其不起眼的“凡人”全都面露肃杀之色。   任务来了。   他们身上所携带的信物,或是长笛,或是戒指,或是一本破书——全都发散出尤为浅淡,转瞬即逝的真气波动,进而透过特殊的加密手段将信息传达给百花城众人。   【帝尊命令,无双堂六人,杀无赦】   一时间,猎户放下了手中的剥皮刀,小贩收起了摊子,种田的大妈扛起了锄头,走向了远方。   只是杀六个人而已,让百花城的影卫动手就行,他夜无刺堂堂天尊级人物,怎会屈尊去对那几个孱弱的小辈动手?   他夜无刺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在传达完命令后,夜无刺又轻轻抚摸两下玉佩,但真气流转的方式却有所转变。   片刻过后,一道女声在耳边响起。   “干嘛啊老哥?”   这是单独的千里传音。   刚才那是群发消息,现在就变成私聊了。   夜无刺沉下心思,在心中默默回复:“速速来帝尊大人这里,这是命令。”   女声迟疑了几秒,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能不能不去?”   “为什么?”   “因为现在都流行把狗骗过去杀……” 4.兄妹上门拜访   “你必须来!”夜无刺面色一寒:“你忘了上次我们和陈先生约好要见面的吗?”   “我不要,你就说我坐月子了,去不了。”   这丫头……   夜无刺扯了扯嘴角,只能祭出杀招:“你要是不来,我就把上次你穿着舞怜的衣服,去陈先生那里看病,还和陈先生有肌肤之亲的事告诉帝尊。”   “那只是把脉好吗?把脉也能算肌肤之亲?舞怜是我的假身份,那衣服本来就暴露,我胸又大,那我能怎么办嘛?”   夜无刺冷笑一声:“这些话你可以去跟帝尊大人说,看看她愿不愿意听你解释。”   夜悠然全身发抖,手脚冰凉,光是想象一番那个画面,就被吓得打起了冷颤。   “我……我这就过来。”   “记得换上一身束身的衣服,穿得太暴露,小心被帝尊大人把脑袋拍烂。”   “有道理!”   夜悠然深以为然,立刻开始翻箱倒柜,寻找能裹住自己饱满身材的衣装。   有些时候,身材好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在你的顶头上司比你贫的时候。   ……   ……   百花城。   陈安宁宅邸内。   时间来到午后。   陈安宁本是要去医馆就班的,但由于魔兽纵横,弄得现在人心惶惶,总是传出一些百花城内也闯入了凶狠魔兽之类的传闻,导致医馆最近也极少开门,只有早上才会接待几位病人,到了正午就草草收场。   医馆暂时去不了,陈安宁也不打算出门,索性就在家里头摆弄起脑海里的那本天道卷书来。   说起这天道卷书,陈安宁总觉得这件宝贝不应该属于自己。   毕竟这是【攻略魔道帝尊萧忘情】这一最终任务的奖励,他一个连修炼都没修炼的凡人,何德何能拥有这等宝贝?   如果有机会,陈安宁还是想把这件宝贝交给那位攻略了最终BOSS萧忘情的人。   说是这么说。   但这天道卷书却并非实物,而是烙印在陈安宁脑海中的大量知识文字。   平时以一本厚重古老书籍的姿态静静地躺在陈安宁的意识之海中,仿佛在等待着陈安宁翻开一样。   到底要不要看呢?   这个问题陈安宁纠结了很长时间。   一来是他觉得这本书不该属于自己,二来也是他真的对所谓的修炼没多大兴趣。   而他之所以感到动摇,也是因为最近妻子萧念情的病……更严重了。   是的。   萧念情得了怪病。   陈安宁为萧念情把过脉,萧念情体内的经脉和常人有些不太一样,血液流动的速度很慢,有几处经脉像是断掉了一样,好似被什么东西给砍断了似的。   五脏六腑也相当虚弱,每逢冬日,萧念情就不能外出,一旦踏出温暖的家门半步,就会寒气入体,倒地不起。   之前陈安宁也找过某个路过百花城的郎中,那郎中说萧念情是剑气入体。   陈安宁当场就把那郎中赶出去了,他老婆萧念情又不是什么修士,怎么可能会有剑气入体这种听着就扯淡的病症?   江湖郎中就是不靠谱。   再说病情——   最近几个月,明明还没入冬,但萧念情已经难以跨出家门了,病情显然有所恶化。   如果自己没办法治好萧念情的话,这本天道卷书……是不是可以做到呢?   “不管了,老婆要紧!”   陈安宁心一横,当即就打算在意识之海中打开这本神秘的天道卷书。   然。   就在此刻。   咚咚咚。   陈家宅邸内响起了敲门声。   陈安宁心头一颤,先且打消了翻阅天道卷书的念头,起身前去开门。   嘎吱——   大门向内拉开,陈安宁当即便见到两道身影伫立在宅邸大门前。   一男一女。   男人穿着朴素的布衫,表情略微有些阴沉。   女子则是穿着束身的衣服,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就连脖子都缠上了一层白布,属于那种往脸上裹块白布,能直接塞进棺材里当木乃伊的程度。   陈安宁一下就认出这名女子是曾经来过医馆看病的舞怜,只是此刻她这身衣服……   是预防过冬吗?裹这么严实,把脸遮住还以为是哪个东北大老爷们也穿越过来了呢。   至于夜悠然旁边那位男子……   “你好,我叫夜无刺。”   他手里头提着把刀,表情肃杀无比,吐露出的话语更是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察觉到陈安宁那惊恐的小眼神,夜悠然连忙解释道:“那个,陈大夫,这是我上次和你说的,这位是我哥。”   陈安宁点了点头,确实是有这事儿来着。   不过他又上下打量一番夜无刺这造型,忍不住问了句:“你哥他干什么工作的?”   夜无刺闻言,下意识回答一句:“我是杀人……呸,我是杀猪的……卖肉的。”   陈安宁:我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发言?   过了好一阵子,陈安宁才从这对奇葩兄妹的震撼中缓过神来。   “那什么,无刺先生,麻烦你把刀收一下。”   “为什么?”夜无刺疑惑道。   “我老婆有病在身,身子骨虚弱得很,我怕你这刀把我老婆给吓着。”   夜无刺:“……”   讲道理,别说夜无刺手头这把杀猪刀了。   你老婆当年孤身一人杀上火渊刀狱时,一道眼神便把那淬炼万年的古火刀崩散成了一堆废铁。   还说什么刀把你老婆吓着。   你老婆没把刀吓着就不错了好吗? 5.吃吧   陈安宁带着夜悠然俩兄妹进了宅邸。   由于今日夜悠然是来复诊的,因此陈安宁很快便带着这俩兄妹朝屋子里头走去。   只是进了屋后,陈安宁发现妻子萧念情好像早就知道有客人来似的,早早地坐在了屋内。   木桌上放着萧念情喜欢的冰饮茶,她抬起眼眸,淡淡地扫了眼夜无刺与夜悠然。   “病人?”她佯装不知,出声问道。   “之前和你说的那个。”陈安宁笑着坐在萧念情边上,解释道:“那个体症冰凉,经络阻塞的病人。”   “你治得好?”萧念情略感惊讶地看了眼陈安宁:“这听上去像是修士修行落下的病根。”   “悠然小姐确实是修士来着。”   说完,陈安宁还看了眼端坐在自己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束手束脚,脸色慌张的夜悠然。   夜悠然尴尬地笑了笑,甚至不敢去跟萧念情对上眼神,呡着下唇,露怯地道:“我就是个平凡的小修士,可能是修行的时候出了点小差错……”   准确地说,是魔功的副作用。   夜悠然修炼的是《冰魔造化功》,这般功法凝炼而出的真气虽然威力不俗,有冰封万里之效,但对自己体内血脉有不小的损伤。   陈安宁所说的体症冰凉,经络阻塞,就是《冰魔造化功》的副作用。   然而陈安宁毕竟不是修士,哪里会懂得这些?   萧念情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夜悠然,淡道:“你是如何遇到她的?这般非外伤的病症,修士很少去找凡间的大夫。”   “这个是意外!是意外!”   夜悠然慌张地解释道,生怕让萧念情误会:“是我当初路过医馆的时候,正巧被陈先生撞见了,他发现了我体质有些特殊,所以让我进了医馆。”   “哦,意外。”   萧念情点了点头,紧接着默默伸出手,用力地在陈安宁大腿上拧了个圈。   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没想到你桃花缘这么好,走在路上都能撞见个病重的漂亮女人。”   陈安宁倒抽口凉气,对着自家媳妇讪笑一声:“意外,意外,真的是意外……”   “这样的意外发生过几次了?”   “也就这一次……”   萧念情柳眉凝皱:“上个月你救下的那个墨梅派女弟子,似乎也是意外吧?”   “这个……”陈安宁苦涩一笑:“这个,作为大夫,肯定是不能视而不见,袖手旁观的。”   “哼。”   萧念情冷哼一声,白了陈安宁一眼。   陈安宁嘴角抽动两下,心里估摸着老婆大人应该是吃醋了,得赶紧把夜悠然的病处理了,然后再去哄老婆去。   “咳。”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总而言之,夜小姐,今天约你过来,主要还是为了试验我的想法。”   “如果我的想法没有出错的话,你的病症应该很快就能治好了。”   治好?   夜悠然内心不屑地笑了笑。   虽然帝尊大人看上了陈安宁,但陈安宁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凡夫俗子。   她体内留下的病症是魔功的副作用,天底下所有修行《冰魔造化功》都会留有这般问题。   一介凡人大夫,怎么可能治得好这功法的副作用?   “那便谢谢大夫了。”   虽然心里头还是瞧不起陈安宁的医术,但毕竟这会儿萧念情在旁边看着,夜悠然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陈安宁微微一笑,旋即便从摊开赭色布卷,卷夹中赫然摆放着数根大小粗细不同的银针。   这是要针灸?   夜悠然心下咯噔一声。   她与夜无刺乃是兄妹,从小就在在万魔离渊内长大,也见识过不少堪称玄妙的医术。   这针术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大多时候,凡人大夫的能耐也就停留在开开药方的程度,针术之法与经脉有关,非医之大者,难以驾驭病患经脉,随意施针,治不好病不说,还可能伤及病患。   夜悠然警惕地看着陈安宁:“陈大夫,您这是要……”   “扎针啊。”陈安宁理所当然地撸起袖管:“放心,我已经研究过夜小姐你体内经脉的问题了,只需三针下去,再配合我给你配的药丸,持续治疗五个疗程就能痊愈了。”   “这……”   夜悠然担忧地看了眼那锋利的银针。   这玩意儿扎的可不是皮肉,而是窍穴,要真给他扎下去那可疼了!   不过夜悠然是谁?   堂堂帝尊座下天尊卫之一!   她跺跺脚,整个天选大陆都要震三震,如此大人物,怎会惧怕这小小的针灸?   更何况还是一介凡人医师的针灸,对于她夜悠然而言,简直就是如蚊虫叮咬般……   “疼!!!”   夜悠然直接喊了出来。   陈安宁第一根针扎下去,夜悠然便觉体内经脉仿佛被扎了个通透似的。   “别激动别激动。”陈安宁连忙出声劝慰,以防夜悠然这丫头乱动:“还有两针呢。”   “不是……陈大夫,为什么……这么痛?”   “因为你体内经脉被不知名的寒气所冻结,而且我之前给你把脉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陈安宁一边说着,一边给夜悠然扎下第二根针。   夜悠然娇躯一颤,差点没直接瘫软下来。   刚想喊出来,萧念情便甩给她一道厌烦的眼神:“别嚷嚷。”   夜悠然委屈地都快哭出来了,不让她走也就算了,怎么还不让她喊疼呢……   陈安宁接着说道:“后来我看到了百花城里头的那些被魔兽伤到了修士,才知道你体内的呀,那是魔气,我现在这几针下去就是帮你驱魔呢。”   驱魔?   夜悠然差点没忍住直接给陈安宁来个爆头。   她就是魔修,你给她驱魔?   察觉到夜悠然那愤恨的眼神,陈安宁只认为她是实在忍不住了,又劝慰道:“最后一根了,别跟小孩子一样嘛,等会儿这三根针扎上去之后,你三个时辰内都别拔下来。”   说着。   陈安宁又是猛力一插。   第三根针扎也入夜悠然的窍孔之中。   这一刹那。   给夜悠然的感觉那就和被人活生生打成弱智一样。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就这么大声哭出来。   她想回家了。 6.曹操他lei了   上次有这般痛苦的感觉,还是在二十年前跟道剑山开战的时候,她被一名天尊剑仙一剑刺穿了肉身,甚至伤到了神魂。   偏偏她现在还不能喊出来,只能憋着痛,捏着大腿,强忍着痛楚正襟危坐。   她现在很后悔,非常后悔。   与之相反的,陈安宁就表现得很开心。   因为效果不错。   他从柜子里翻出一本厚实的黄皮本,又拿出一个小玉壶,里头装着不少丹药:“这丹药有驱寒辟邪的效果,我给那些个被魔兽伤到的修士用过,效果很好,你记得每天服用三颗,五天之后就能有起效了。”   说着,他便把小玉壶放在桌上,手里头拿着那黄皮本,看向萧念情:“我去做个记录,老婆你招待一下他们。”   这是陈安宁的习惯,他对这个世界的医术很感兴趣,养成了经常做记录的习惯。   萧念情轻轻颔首:“去吧。”   待到陈安宁离开后。   屋内,顿时又只剩下萧念情和夜无刺俩兄妹。   夜悠然脸色倏然变得铁青,她下意识就想把那剧痛的针给**。   然而这一举动去而被萧念情提前察觉。   “不许拔,憋着。”   帝尊之命,犹如天令。   夜悠然双颊煞白如尸,她娇躯猛烈地颤抖两下,连抬头看萧念情的胆子都没有。   那她能咋办嘛,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萧念情眸底寒光乍现,望向夜悠然:“我记得我说过,不要让他接触到你们。”   “这……”夜悠然低下头,小声说道:“帝尊大人,真的是意外,我也没想到陈先生他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哼。”   “真是不安分。”萧念情冷哼一声,转而又问道:“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女人接触他?”   夜悠然胆怯道:“陈先生每天都要接待很多病人,有男有女……这算不算接触?”   “有没有特别亲密的?”萧念情表情越发地冷冽。   “这个,好像没有。”   萧念情闻言,那股仿佛随时都会爆发出来的恐怖气场这才被收敛回去。   她心情似乎好了一些:“继续盯着,如果有任何女人有接近他的想法,第一时间向本座汇报。”   “是,帝尊大人。”   夜无刺兄妹连忙答应下来。   谈完了陈安宁的事,萧念情也长吁了口气。   她将心思放在别的问题上,沉声问出一句:“天道卷书,可有消息?”   【天道卷书】四字落下。   夜无刺和夜悠然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抹无奈。   二十年前,魔道帝尊萧忘情与道剑山之主与灵虚空间大战,虽然最终获胜,萧忘情成功斩杀道剑山之主,成为天上天下唯一圣祖。   但自此一役后,萧忘情竟也退隐山林,至今未曾出世。   有人说,萧忘情是飞升去了更遥远的天界。   也有人说,萧忘情在斩杀道剑山之主后,被部下背叛并刺杀,惨死离渊之底。   但是最多人相信的,还是萧忘情在最终一战中受了难以治愈的重伤,只能暂时隐去踪迹。   事实也的确如此。   魔道帝尊萧忘情,就是现如今的萧念情。   她在二十年前一战中受了难以治愈的剑伤,时至今日都未曾有治愈的趋势。   而在这二十年间,她更是被无数正派修士追杀,颠沛流离,有无数次险些命丧黄泉。   萧念情访问过这方世界的一位具有预知能力的大能,那位大能只告诉了她一件事。   “唯一能够治她这剑伤的,是名为天道卷书的神物。”   “此物独一无二,如果二十五年内找不到天道卷书,萧念情必死无疑。”   现在,距离萧念情剑伤爆发的日子,只有不到五年时间。   “属下无能。”   夜无刺卑微地沉下头去,语气满是自责:“尚未找到任何有关天道卷书的消息。”   夜悠然也长叹一声:“虽然我已放出大量影卫去大陆上探寻,但是……至今没有消息回复。”   他们也知道,如果再不找到天道卷书的话——   萧念情会在五年内身亡。   明明是死亡将至,萧念情却不曾流露出半点恐惧。   她只是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罢了,已经找了二十年了,找不到也就算了。”   夜无刺猛地抬起头,语气坚定异常“绝对会找到的,属下定然会为帝尊大人找寻到那天道卷书,让帝尊大人重回此世之巅!”   萧念情嘴角泛起一抹苦涩,她摆了摆手,说道:“天道卷书之事不急,还有五年时间,比起这个……悠然,近来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可有什么大动作?”   此刻,夜悠然的痛楚也差不多也缓解了些。   她脸色好转几分,回答道:“回禀帝尊大人,大动作是没有,但是……”   “但是什么?”萧念情垂下眼眸。   “但是近来,听说道剑山的一位少年……要来百花城一趟。”   萧念情柳眉皱起:“道剑山?有人暴露了?”   “应该没有。”夜悠然摇头:“那少年只是刚刚拜入道剑山的小修士,如果真的发现了我们,不会只让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来此。”   说罢,夜悠然又请示道:“所以……帝尊大人,您打算如何处置?”   萧念情沉思半晌。   紧接着无情地说道:“道剑山的弟子都很麻烦,有机会的话,杀了便是。”   “记得做得隐蔽些,莫要让他看见,明白吗?”   夜无刺兄妹俯首点头,便是将此事记下。   然而。   便在此时。   咚咚咚。   门口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原本还在记录药效的陈安宁皱起眉头,从屋内走了出来。   “今儿个除了夜悠然以外,自己也没约别人啊。”   他心中暗道一声怪异。   “是谁?”萧念情望了眼从屋里走出的陈安宁:“你又约了哪个女人?”   陈安宁苦笑一声:“我真没约别人,今天说好要来访的只有夜小姐一个。”   语罢,他便感到奇怪地向着大门的方向喊了一句。   “哪位?”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门外那人沉默了半秒。   紧接着便答道:   “道剑山外阁弟子陆不平,前来求医!” 7.陈安宁的医术   道剑山?   来求医的?   陈安宁觉着好像有些怪异,他虽不曾踏入修士纷争之中,却也知道道剑山的威名。   道剑山乃是天选大陆第一剑宗。   至少二十年前是。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陈安宁就不大清楚了,毕竟陈安宁对道剑山的认知还停留在他们二十年前跟魔道帝尊萧忘情大战了一场——就这还是听别人说的,他穿越得晚,没赶上凑热闹。   难道是自己威名远扬,连外头那些个修士都来找自己医治了?   陈安宁心里头琢磨着,向内拉开房门。   视线之中,一名模样只有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年面色凝重地立在门前,他腰间别着一把白玉长剑,此刻喘着粗气,身后背着一道身影。   那分明是一位少女,样貌清秀,发丝垂落而下,面色却是煞白如尸,整个人虚弱无比,呼吸微弱,看上去像是快死了似的。   少年抬起头,激动地看向陈安宁:“阁下便是百花城……陈神医?”   神医?   自个儿什么时候有这名号的?   虽然陈安宁不知道这名号怎么传出去,但因为听上去心里很爽,所以他暂时还是默认了。   他双手背负身后,颇有几分高人风范地朝少年点了点头:“是我,你是来求医的?”   “准确地说,是我背上这位……”陆不平认真地凝视着陈安宁:“陈神医,我听闻你疗愈圣手玄妙无比,不仅能救助凡体内外伤,甚至能治修士的经脉。”   “不知您可否出手……救下段师妹?”   陈安宁扫了眼那姓段的女子,沉默半晌,便转身:“带她进来吧。”   陆不平面露喜色,连忙跟在陈安宁身后。   屋内。   夜无刺和夜悠然这对兄妹面色呆滞地望着踏入屋内的陆不平。   他们俩这会儿正琢磨着要怎么杀了陆不平呢,结果人家还真就直接送上门来了?   陆不平进了屋,看见夜悠然这对兄妹后,神色微顿。   “这几位是……”   “也是我的病人。”陈安宁有些抱歉地对夜悠然说道:“抱歉,夜小姐,事出突然,又有病人上门了。”   “无妨,陈先生不必在意我的。”   夜悠然最好陈安宁别管她——她可不想吃什么乱七八糟的药了。   只是。   她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萧念情的身上。   夜悠然悄悄地传音:“帝尊大人,现在怎么办?这两人似乎都是道剑山的弟子。”   夜无刺也无声地转过了头:“要不,找个机会杀了?”   萧念情冷冷地瞪了这对兄妹一眼,旋即视线又微不可查地落在了陈安宁的身上。   意思很明确。   陈安宁在这里,不能动手。   尽管萧念情内心感到很烦躁——她对向来不喜欢道剑山的弟子。   尤其是这里还有个女弟子。   萧念情更烦躁了。   ……   陈安宁让陆不平将身后的少女修士放下,紧接着便凑上前去,把自个儿准备好的医疗箱拿了出来。   本来这个时代的大夫是没有医疗箱这种玩意儿的,但是陈安宁毕竟是个穿越者,思考的方式多多少少与这些本土居民有些不同。   他开始为这位段小姐把脉,一边问道:“小兄弟,你且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不平担忧地坐在段师妹身边,看了眼陈安宁,接着沉声说道:“陈神医,我与段师妹都出身道剑山,前段时间为追杀几位魔道修士而来到了百花城,但在途中却被那几名魔道修士所伤,那些个魔道修士的手段阴狠无比,寻常丹药难以治疗,四周又没有什么修士名医,我便只能来到百花城……”   “然后就找上了我是么?”   陈安宁扯了扯嘴角。   转而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警惕地问道:“你说,百花城里有魔修?!”   陆不平点了点头。   陈安宁顿了顿:“修为如何?”   “都是伪丹境。”   “那还行。”   陈安宁长吁了口气,伪丹境的魔修并没有那么恐怖。   他对着自家老婆萧念情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媳妇儿你放心,虽然有魔修闯进来了,但是境界都不高,城主府的人肯定会处理的,还有道剑山的少侠在此,你不用害怕。”   萧念情眨了眨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嗯。”   “所以……”   陆不平相当不安地看着那气息微弱的段师妹,向陈安宁问道:“这病症,陈神医您可能治?”   治?   包括萧念情在内,在场三位魔道大能都看得出来,这位段小姐的伤势已然回天乏术。   这位段小姐也不过是伪丹修士,肉身更是孱弱无比,体内五脏六腑被魔气损害,经脉断裂十八根,这会儿估摸着已经准备喝孟婆汤了。   这般伤势,或许去千花海,寻那名绝世仙医,还有机会救回来。   陈安宁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哪里来的本事……   “能治。”   夜悠然刚刚喝下去,用来缓解体内疼痛的茶水就给喷了出来。   他说什么?!   能治?   夜悠然默默地看向萧念情,眼神满是怪异,仿佛是在说——帝尊大人,您老公脑子没毛病吧?   萧念情眼底也显现出几抹惊讶之色,在她印象里,陈安宁是个很少胡说八道的人。   就算有些时候会满嘴跑火车,但在医术方面,他绝对不会胡言乱语。   难道他真能治?   “真的?”陆不平激动地看向陈安宁:“陈神医,您真的能……能治修士的伤?”   陈安宁笑着点了点头:“当然能,你知不知道我除了神医以外还有个别的称号?”   “什么?”   只见陈安宁默默地伸出两根并在一起的手指,眉头一挑,笑道:   “妇科圣手……呸!接脉圣手!” 8.疗伤圣指陈安宁   “唔……”   少女的嘤咛声。   “嗯,是这里吗?”   “嗯姆~”   “好像有点不对,是这个位置吗?”   “嗯……啊……”   “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敏感,完全没有被开发过的样子啊,我可得小心点,不能太用力了。”   “啊啊……啊!”   非常糟糕的声音。   屋内。   陈安宁正对着没有半点抵抗能力的道剑山小姐姐上下其手——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确实避免不了肌肤之亲,但是陈安宁可以肯定,他是带着批判的眼光……不对,是带着医者仁心的态度在进行治疗。   绝对不是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至于这位段小姐为什么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主要还是因为陈安宁的手法太好了。   咳,是说他接脉的手法太好了。   此刻。   陈安宁正用手抵着这位段小姐的锁骨处,不断地揉搓着少女柔嫩的肌肤。   他闭着眼,正在探索锁骨下方的经脉。   “彻离脉大面积断裂,薄锁脉与青禾脉过度交缠,这里稍微有点麻烦。”   虽然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陈安宁都像是在非礼人家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女孩,但事实上陈安宁真的是在专心致志地进行治疗。   这位段小姐体内经脉断开了太多太多,想要短时间内治愈不是什么容易事。   好在陈安宁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他真的知道该如何接续这些断开的经脉。   这边确实是在专心治病,而另外一边的萧念情脸色则是越来越差。   尤其是她看见陈安宁一指下去,那段姓女子便发出一阵娇声的场景时,指甲都仿佛要嵌入肉里,眼中寒光毕露,甚至就连体内魔气都快忍不住要溢出。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以此来平复自己的内心。   夜无刺和夜悠然胆怯地坐在一旁,生怕帝尊大人突然一个不乐意,当场暴怒。   萧念情冷漠地起身,说了一句:“悠然小姐。”   叫我?!   夜悠然心里咯噔一声。   “加油。”夜无刺朝夜悠然递了个怜悯的眼神。   他已经猜到自己可怜的妹妹要经历怎样的地狱了。   咕咚。   夜悠然尴尬地眨了眨眼,朝着面无表情的萧念情苦笑了两声。   萧念情也朝她露出了微笑。   萧念情的神魂幻术不需任何媒介,不需借助任何外物,只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眼神。   这方天地间能够抵御这神魂幻术的人不多。   很不幸,夜悠然不是其中之一。   只是刹那间,夜悠然便发现自己好似置身在一片纯白的空间内。   回过神来的时候,又看见七八个和陈安宁一样穿着朴素白衫的青年正围在自己身边。   她想叫出声来,但却根本动弹不得。   紧接着她便看到那些大夫模样的人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他们的手指不再是手指,而是一根又一根的银针……   约莫三息过后,夜悠然整个人面色突然煞白,双瞳中的恐惧满溢而出。   在外人看来,夜悠然就像是发了三息的呆。   实际上她在那神魂幻术内已然呆了近两个时辰。   坐在一旁的陆不平看了眼夜悠然,发现了她的变化,便问道:“这位小姐,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没、没事,就是有点银针恐惧症。”   刚刚被扎成刺猬的夜悠然怨恨地瞥了眼陆不平,心道如果不是因为这小子,她也不会遭这么大的罪。   ——毕竟百花城内的事务是交给了夜无刺,而百花城外的事务则是全部由夜悠然负责。   陆不平带着自己的师妹来到这里,夜悠然却没有及时通报,这便算是失职。   当然让萧念情最生气的显然不是这个原因,而是自己的老公正在对某个看上去只有十四岁的少女动手动脚,还有肌肤之亲。   夜悠然非常不幸的成为了萧念情的出气筒。   只是。   在回到屋内,座下安定后,萧念情却是柳眉一挑,心中暗道一声怪异。   或许以陆不平的修为尚且看不出来,但她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这位道剑山的段小姐……体内经脉竟是已然有了重新连接的趋势!   那些在自己看来都颇为难解,互相缠绕在一起的经脉竟是变得顺畅无比。   要知道萧念情才和夜悠然离开了不到五分钟。   短短五分钟时间,陈安宁便帮着她把经脉接好了?   “好了!”   再将最后一条经脉接续上,陈安宁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向那面色已然好转许多的段小姐。   他再次为段小姐把脉,确认了她体内经脉已无问题过后,又对陆不平说道:“经脉大体已经没有了问题,就是体内魔气还需要运功驱除,小兄弟你应当可以做到吧?”   “如果只是魔气的话,我应该可以。”   陆不平呆愣地点了点头,旋即又担忧地看向自家师妹,忍不住问道:“陈神医,我师妹她真的没有问题了吗?”   “经脉是肯定没问题了。”陈安宁饶有趣味地望了眼陆不平:“怎么,小伙子不相信我的医术呀?我可是百花城里公认的接脉圣手,别说是人了,你找头猪过来,它的经脉断了我也能给你接回去!”   这话陈安宁可真没瞎说。   他当初练习接脉的时候,就是拿那些受了伤的猪练的!   一开始确实比较搞不懂,但次数多了,他总结出了规律后,那是一指一个准。   被他指过的猪一个比一个欢腾,产下来的崽子也都健康得很。   “可是……”   也便是在陆不平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躺在屋内床板上的少女指尖突然颤动两下,眉睫轻抬,显露出那带着几分迷茫和虚弱的眼眸。   她醒了。 9.护卫这件事   段间雪此刻正由陆不平搀扶着,神色仍有几分衰弱,但好歹已是从那如尸般的苍白中缓了过来。   她与陆不平二人坐在陈安宁对座,眉宇间带了几分恭敬。   原因无他。   在这世上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完成接续经脉,做出堪称起死回生壮举的医者少之又少。   千花海的那位绝世花仙算是一位,其他人就算医术再怎么了得,也不敢说自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够替人接续经脉,毕竟经脉乃是血肉之根本,若是出了半点差错,患者必将当场身死,届时就算是在世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而眼下。   这名看上去平凡无奇,甚至体内连真气波动都没有的青年……却偏偏拥有与那位绝世花仙相差无几的惊天医术。   陆不平和段间雪自然是要敬畏陈安宁几分。   此刻。   段间雪对着陈安宁一鞠躬,诚恳无比地说道:“今日救命之恩,间雪定当铭记于心,若是他日陈神医有要事相求,我定愿意为陈神医献身。”   “献身就不必了。”陈安宁心说小姐你这用词可得注意点,又连忙说道:“我也不过是随手而救一下罢了,医者仁心,不外乎此。”   “陈神医实乃医之大着……”   段间雪又是一阵吹捧,弄得陈安宁都有些莫名的飘飘然了。   他咳嗽两声,压低了声音,突然严肃起来:“病症之事暂且不论,我们还是来谈谈魔修的事。”   此言一出。   在场所有人的神色都严肃起来。   陆不平和段间雪自然是想到了他们被无双堂六人袭击时的画面。   而萧念情则是深深地望了眼陈安宁。   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妻子饱含深意注视的陈安宁出声问道:“陆小兄弟,你且跟我说说,这些个魔修是出身何处,咱们百花城安宁了这么久,怎么会突然有魔修跑进来?”   面对陈安宁的询问,陆不平顿了顿,缓缓而道:“我们其实也不太清楚为何魔修会跑来百花城,我和段师妹是在一处小秘境中遭遇到了那六个魔修,他们为了抢夺秘境法宝而对我们大打出手,段师妹为了保护我,所以才受了如此重的伤。”   说罢,陆不平还十分心疼地看了眼段间雪,段间雪则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大碍。   陆不平接着说道:“如果不曾看错的话,那几位魔修的功法应当出自无双堂。”   “无双堂?”陈安宁没听过这词儿:“很有名吗?”   “您不知道?”   陆不平一愣,他本以为陈安宁有着这般医术,定然是一方巨擘,只是隐居于此罢了。   陈安宁摇头。   “好吧。”陆不平有些想不太明白陈安宁的身份,便顺着话茬说了下去:“无双堂是蚩尤殿下第一大堂,而蚩尤殿则是万魔离渊座下三十六大殿之一,万魔离渊……陈神医想必一定有所耳闻。”   “这倒是听过。”   陈安宁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来到这方世界后,听到的最多的消息就是来自这万魔离渊。   而他原本要攻略的那最终BOSS,魔道帝尊萧忘情也就是那万魔离渊之主。   全天选大陆最大的反派。   换在RPG游戏里头那就等同于魔王城。   “不过我不是听说万魔离渊已经很久没出世了吗?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   “万魔离渊只是隐藏了起来,并没有完全消失。”陆不平继续解释道:“我们道剑山曾经与万魔离渊有过一次大战,双方最终可谓两败俱伤,我们现在的道剑山剑主大人猜测,魔道帝尊萧忘情应当还没有死。”   没死?   陈安宁一愣。   应该不会吧,自个儿那系统都提示自己,说魔道帝尊萧忘情已经被攻略了,按理来说应该已经命丧黄泉了才是。   还是说这是个不会死的反派BOSS,等到下个版本更新的时候再跳回来洗白?   没这么狗血吧?   “总而言之,现如今我们道剑山也在搜索万魔离渊的痕迹,没想到在小秘境内撞上了无双堂的人,之后便起了冲突……后来的事,陈神医也都知晓了。”   陈安宁点了点头,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向陆不平:“也就是说现在还有魔修在百花城潜伏,这可是个麻烦事。”   段间雪脸色稍稍变差了几分,语气中尽是无力:“我们也想尽快找出百花城内的魔修,放任魔修在这座城镇内游荡,很容易会引起恐慌,也会有平民百姓被牵连。”   被牵连……对啊,万一要是魔修打上门来怎么办?   陈安宁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萧念情,迟疑半晌。   再度开口时,语气中带了几分恳求:“两位道剑山的道友,你们在百花城可有落脚地?”   “这……倒是没有。”陆不平摇头。   “那要不要来我家住下?说起来有些惭愧,我家还蛮大的。”   “住下?!”段间雪一愣:“这有些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实不相瞒……”   陈安宁牵起自己妻子萧念情的手,后者脸色微红,冷冷地把头撇开。   陈安宁笑了笑,对陆不平二人说道:“我和我老婆都是肉体凡胎,若是魔修真要上门袭击,我们怕是没有还手之力,还希望你们能够留在这里,做我们的护卫。”   来自道剑山的二人顿时将视线投射到萧念情身上。   一位气质出尘的美人,看上去也的确孱弱得很。   陆不平与段间雪对视一眼,二人很快便达成了共识。   段间雪淡淡点头:“既然如此,那便打搅了。”   “老婆,你看怎么样?”陈安宁笑盈盈地看着萧念情。   怎么样?   把自己死对头门下的弟子放进家里来,这已经不是引狼入室的程度了。   这下好了,连暗中解决这两个道剑山弟子都变得麻烦无比。   萧念情嘴角抽抽两下,努力地将自己内心的恼火平息下去。   她在内心不断地念叨。   帝尊,你是帝尊,你不能生气。   老公是自己选的,老公是自己选的。   你活该,你活该。   “我……觉得没问题。”   萧念情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并琢磨着今晚绝不让陈安宁睡床。 10.天道卷书   陆不平和段间雪的事,就暂且定下来了。   由于本身陈安宁买下的宅邸空间就不小,因此空出了一间屋子让二人住下。   原本陈安宁还担心一间屋子住一男一女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但没想到段间雪和陆不平却根本没有避嫌的打算。   陈安宁问了问才知道,原来俩人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那种。   不仅如此,陈安宁还在闲聊过程中得知了陆不平的身世。   陆不平,年方十六,大烈皇朝青州城人。   据说是青州城某位陆家家主的私生子,母亲是婢女,地位低下,在陆不平出生后不久就因病去世,因为陆不平出身低贱,在陆家也只是挂着少年的名头,干着下人的活。   从小便被打压欺负,但在十二岁那年灵根升华,在家族大比中脱颖而出,打了所有人的脸,之后又被道剑山三长老看中,直接收入门下,位临长老亲传弟子。   剑道天赋异常之高,乃是道剑山百年不出一位的天才。   段间雪则是他从小的玩伴,天赋异禀不说,心地善良为人温柔,在陆不平丧母后更是无微不至地关心着陆不平,俩人自此培养出了十分深厚的感情。   甚至力排众议,在家族反对的情况下只身一人逃家,与陆不平一起拜入道剑山。   ……   你听听,你听听。   这身世背景,这人物设定。   活脱脱的当世天命之子,逆袭打脸开无上水晶宫的标配人物啊!   陈安宁听完就觉得自己赚到了。   因为按照接下来的套路,如果没出什么大差错的话,陆不平必将成为这天选大陆上冉冉升起的一颗璀璨明星,而陈安宁作为曾经帮助过他的NPC……   就算不是荣华富贵,那也肯定能有个好结局吧?   最好自己还能不断地帮助陆不平,条件允许的话,当个药老也成啊~   一想到这儿,陈安宁就开始琢磨起自个儿脑袋里头那个天道卷书来。   天道卷书里头,会不会有能让陈安宁化身老爷爷的东西?   像是倒腾出个什么功法,然后教给陆不平让他一飞冲天之类的?   陈安宁越想越对天道卷书有兴趣,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念想,进入了自己的意识之海。   苍茫一片的意识海洋中,那本玄妙的天道卷书安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陈安宁翻阅。   他下定了决心,最终上前几步,来到天道卷书前,伸出手,去翻开那厚重典籍冰冷的书页。   陈安宁看到了天道卷书的目录。   【功法】、【医术】、【炼丹】、【武技】、【灵植】、【锻器】、【布阵】、【暗杀】、【淬体】……   大部分都是陈安宁这辈子还没接触过的东西。   难道这些东西全都汇聚于这一本书内?   那对于陈安宁而言,岂不是拥有了一本汇聚全天下知识的万能百科全书?   这外挂有点厉害。   秉持着眼见为实的念想,陈安宁轻轻地触碰了那印刻着【炼丹】二字的地方。   下一秒。   数以万计的丹方化作满天飞雪在眼前飘落,陈安宁愣了愣,从自己的意识之海中捡起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张丹方。   【清玄灵妙丹—神品】   百笼草三株,玄机树干三块,火元果皮五钱,三寸冰莲花瓣四片,半满药炉凝泉冰水,赤霜丹火炼制七七四十九天。   ……   啥!啥!啥!这写得都是啥?   这丹方里头写的玩意儿陈安宁没一个认识的,听上去要多玄乎有多玄乎。   不过这毕竟是神品丹药,难度高点也实属正常。   念及此。   陈安宁内心不由得念叨起来:“就没有什么比较简单明了,现在就能做出来的丹药吗?”   这念头一产生。   便又是一道寒风席卷,将一张全新的丹方甩在了陈安宁脸上。   陈安宁扒拉下来一看。   【落凤无云丹—四品】   落凤毛三根,泗泷草十株,轻灵钱花的花瓣六片,雷狼王血两升,赤白果皮六钱,熬制七天,可出成丹。   药效:舒经活络,净化血肉,可疗愈寒毒,温热血气。   这丹方倒是有意思。   除了那什么雷狼王血之外,其他的材料陈安宁还真就都有——他毕竟是个大夫,药材自然少不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丹方他倒是闻所未闻,难不成是早已经失传的丹方?   不愧是天道卷书,果真是以上帝视角在记载世界,按照这个套路来看,估摸着其他目录里的东西也包括了那些早已失传的技艺。   “这落凤无云丹的药效说了能治愈寒毒,老婆每逢冬日就有寒气如体的症状,说不定这丹药能治老婆的病。”   陈安宁才懒得去管什么绝世功法。   他更在乎萧念情的病。   没有东西能比老婆重要!   一想到这儿,陈安宁就在地铺上翻了个身。   嗯,虽然今天老婆不知道为啥让自己睡了地铺,但陈安宁并不是特别介意。   女人嘛,总是有那么几天心情不好。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不过。   陈安宁正打算把自己有了全新丹方的好事告诉萧念情,一抬头,却发现萧念情的床上空无一人。   嗯?   我老婆呢? 11.还阳丹   陈安宁爬了起来。   他现在就怕自个儿老婆出事儿,偏偏萧念情还没有什么半夜起床梦游的毛病,所以陈安宁才觉得事出突然。   起了床,确认了萧念情没去往别处后,陈安宁便是走向后院。   萧念情很喜欢在后院呆着,理由是后院那片开阔无人的场景会让她感觉到心情舒畅。   陈安宁琢磨着自己还是得去后院看看。   总不见得萧念情给自己来了个大变活人,当场把自己变没了吧?   ……   ……   后院。   恬静的月光泼洒在院内。   白衣素人坐在空荡荡的庭院内,面色淡然。   寒风拂过面颊,为萧念情俏容平添几分彻骨冰寒。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也潜伏在暗处。   此人正是万魔离渊帝尊座下天尊卫之一,被誉为寒刀天尊的夜无刺。   “无双堂六人,都解决了?”萧念情看都不看也夜无刺一眼,淡然问道。   夜无刺点头,沉声回答:“回禀帝尊大人,影卫已将无双堂六人全部处理,尸骨无存,且并未引起任何注意,魔兽尸体也已准备就绪,明日起便高挂城门。”   萧念情轻轻地“嗯”了一句,只是俏脸上仍布满烦躁的情绪。   毕竟自己和陈安宁的二人世界被人打搅了。   而且还是死对头道剑山的两个弟子。   她又想到了前段时间因故延后的庙会,心情愈发地沉闷下来,整座后院都开始散发出冰霜凛凛的寒意,饶是贵为天尊的夜无刺都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   萧念情盯了眼夜无刺,问道:“你觉得要如何才能让那两个道剑山的小崽子滚出这里?”   “这……”   夜无刺心下一惊,略加思索,回答道:“帝尊大人,他们二人之所以会留在此地,全然是因为陈先生担心您的安全会被魔修危害,只要我们派遣六个拥有无双堂功法的人来与那两位道剑山弟子接触,再故意落败,便可让陈先生以为魔修已败退。”   “演一出戏?”萧念情沉吟半晌,倒是觉得这提议不错:“吩咐下去,时间就定在明日夜晚,记得装得像一点,若是出了什么差错……”   萧念情眼神倏然冰冷下来。   夜无刺只觉得死亡在耳边敲门,他连忙低下头:“属下直接派伪丹境的修士前去,属下届时也会前去,如果一时间局势没有把握好,属下可以出手,解决麻烦。”   “嗯。”   萧念情点头,显然是满意了。   夜无刺这才长吁口气,进而身形渐渐遁入暗影:“那属下便就此告退了。”   “慢着。”   萧念情口中吐出的两个字,让夜无刺原本安下的心又被悬了起来。   他怯生生地看向萧念情:“帝尊大人,还有何事吩咐?”   面对夜无刺的提问,萧念情顿了顿,方才用不咸不淡的语气说道:“替我去寻一份能够延年益寿,增强体魄,补充寿元的【还阳丹】来。”   “还阳丹?”夜无刺眉头紧蹙:“这是为何……”   萧念情撇了撇嘴,不去看夜无刺,而是抬头望月,语气有些莫名的别扭:   “三日后,他生日。”   哦~   早说嘛~   夜无刺眼中顿时露出理解的神色。   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还阳丹】还具有增补阳气的作用。   看来帝尊大人没少压榨陈先生……这阳气都被压榨得不够用了。   正想到这儿呢,夜无刺下意识地勾起了嘴角。   结果下一秒就察觉到了萧念情冰冷至极的眼神。   “属下明白,属下明白!”   夜无刺连忙收起意味深长的笑容,以最快的速度消逝在暗影中。   也便是在夜无刺消失之后。   陈安宁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望着坐在后院里的萧念情,他好奇地问了句:“老婆,你刚才在和谁说话吗?” 12.小妹妹你是不是来找死的?   “没有的事。”   萧念情轻轻摇头了,抬头望月:“只是睡不着,来赏月罢了。”   陈安宁踏着轻快的步伐来到萧念情身后,双手轻轻帮着自家老婆捏肩,接着温柔地说道:“老婆,你有病在身,晚上寒气湿气都重,小心坏了身子。”   “还未入冬,并无大碍。”   “好吧。”   陈安宁见状,便也不多加劝解,而是默默地解下衣衫,给萧念情披上,接着就自顾自地坐在了萧念情旁边:“这样是不是稍微暖和点?”   来自陈安宁的温热体感顺着衣衫传递过来,萧念情俏脸微红。   她不太敢去看陈安宁炽热的眼神,只是微微颔首:“嗯,好点了。”   陈安宁满意地笑了笑,接着说道:“需要我给你泡杯热茶吗?”   “不必。”萧念情摇头,她其实并不冷:“这样就够了。”   语罢,萧念情便转移话题,有些好奇地问道:“今日白天,你为那女孩接脉的时候……”   陈安宁一听,连忙脸色一正:“媳妇儿你可别误会啊,那妹子身上经脉断的地方比较敏感,我也是没办法才摸的胸,我是带着……那个叫啥来着……哦,我是带着医者仁心的态度去摸的。”   “你摸她了?”   萧念情柳眉一蹙,心里想到应该是自己出去暴打夜悠然的时候摸的。   真是不巧。   “医者仁心,医者仁心。”陈安宁缩了缩脑袋,无奈地看着萧念情:“这也是为了医学献身,其实我根本没在意手感,而且就算要去在意手感的话……还是老婆你的手感好。”   绯红迅速地爬上萧念情的耳根,她下意识地就想给陈安宁来上那么一下小粉拳。   但转念一想,不太行,自己稍微用点力,陈安宁就得死上个百来次。   她嗔怪地瞪了眼陈安宁:“没个正经。”   语罢,萧念情又认真地问道:“我是想问你,你这接脉术是怎么学会的?为修士接脉是极难的一门造化医术,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初学者。”   “练得呗。”陈安宁可没说谎,老实回答道:“之前拿猪练,一开始容易把猪给指死,指死的猪就拿去直接宰了,没死的就继续练,那段时间咱们百花城的屠夫老张天天叫我去帮忙杀猪来着呢。”   “然后你久而久之,就练成了?”萧念情眼中尽是诧异之色。   “是啊,接脉不难吧,练了俩月就会了。”   接脉不难吧?   不难吧?   萧念情可以肯定,陈安宁这句话说出去,能直接让全天下的医师联合起来打爆他的狗头。   从古至今多少医术大能在接脉这方面下足了功夫,有的人一练就是一辈子,到死都未能参透其中的玄机奥妙,而陈安宁却只用了两个月就练成了?   这已经不是天才可以形容的程度了。   “咋啦?”察觉到萧念情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陈安宁笑着把脸凑了过去:“是不是被老公天赋异禀的才华给折服了?是的话来亲一个呗。”   “去去去。”萧念情红着脸,没好气地瞪着陈安宁:“也就只是马马虎虎吧,接脉而已。”   陈安宁嘿然一笑,接着便想到了方才在天道卷书内看见的丹方。   他顿了顿,摆出认真的态度:“对了老婆,你听说过落凤无云丹吗?”   “落凤无云丹?”萧念情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心道陈安宁是如何知道这门丹药的:“这丹方我记得,应该失传了很久吧?”   “嗯,但是我有把握能炼出这丹药。”   “你?”   虽然萧念情并不是很想贬低陈安宁,但在她眼里,陈安宁并不是修道之人。   这炼丹之术,他怎会懂得?   萧念情突然开始怀疑起来。   她在陈安宁身边藏了五年多的身份,该不会陈安宁也是某个修士大能,在自己身边藏了五年多的身份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太扯淡了。   “我只是想试试看,炼丹我也没涉及过,但这落凤无云丹有可能……可以治你的病。”   萧念情是知道落凤无云丹的药效的。   舒经活络,净化血肉,可疗愈寒毒——在陈安宁看来,她萧念情得的病就是很罕见的寒毒。   但萧念情自己知道,其实她并没有得病,而是体内被种下了道均剑气。   上代道剑山之主在临死前朝自己刺出的一剑,便蕴含着致命的道均剑气。   除非能寻到天道卷书,否则她体内的剑气无人能除。   “嗯。”   可萧念情并不想让陈安宁失望。   尤其是在见到陈安宁那跃跃欲试的表情后,她便点了点头:“你想试的话,便试试吧。”   “无论你炼出什么丹,做出什么药,我都会吃的。”   月色浸润,晚风拂面。   萧念情微微扬起嘴角,巧笑嫣然。   二人四目对视,情愫绵绵,幽冷寂静之中,视线相撞之下,缠绵之心愈发浓盛。   陈安宁悄然搂住萧念情的腰,萧念情没有挣扎,而是徐徐闭上双眸,一副任由君采摘的模样。   然而。   便是在这气氛恰好之时。   “卧槽这狗粮……”   一句惊呼声在耳边响起。   下一秒。   站在外墙上的夜悠然脚下一个不稳,直接摔在了后院里头。   她呆呆地抬起头,发现原本打算好好缠绵一下的陈安宁和萧念情同时看向了自己。   夜悠然知道自己好像干了什么大事,尴尬地笑了笑。   “晚上……好?” 13.给你机会你不争气啊   从屋顶上掉下来的那一刻,夜悠然连自己以后埋在哪儿都想好了。   本来以她的隐匿水准,是不会犯【从墙上摔下来】这样无法形容的错误的。   但是真的没办法,狗粮吃得太多,撑着了。   作为魔修,作为一个从小就在万魔离渊里头长大的魔修,夜悠然可是母胎单身到现在,倒也不是没憧憬过甜美的恋爱,但万魔离渊里头的那些男修士个个都因为修了魔功而破相。   甚至还有为了修炼一刀把自己下半身幸福给切了的狠人。   就这帮歪瓜裂枣,能找个完整的,像个人的都难。   至于正派修士……   夜悠然琢磨着自己没帝尊那般能耐,万一不小心暴露了身份,那可就真的胃疼了。   回归正题。   “晚上好?”   夜悠然尴尬地看着那本来打算在月色下亲热一番的夫妻俩,露出了尴尬而又不知死活的微笑。   这下就连陈安宁都有些忍不住了,他扯了扯嘴角:“夜小姐,大半夜的你这是在……”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夜悠然顿时尬住了。   她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无数个扯淡的理由,最终选了一个听上去不那么扯淡的。   “是这样的,我晚上睡不着,看见了一只会飞的猫,然后我就好奇,就一路追,追到了这里,脚下一滑就掉下来了。”   陈安宁眉头一挑:“那猫呢?”   “飞了啊。”   陈安宁:“……”   他居然无法反驳夜悠然。   不过很显然,这个理由就是夜悠然刚才临时编造出来的。   尽管陈安宁还是很想去问问夜悠然这丫头到底跑过来做什么,不过在那之前——   “去帮我泡杯茶。”   萧念情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夜悠然心头咯噔一声,暗道一声完蛋。   陈安宁深深地望了眼萧念情,接着问道:“老婆,你……”   “帮我泡茶。”   萧念情的语气冰冷异常。   陈安宁只得败下阵来,默默地去了屋子里头,顺带着还用同情的眼神看了眼夜悠然。   夜悠然则是充满希冀地朝着陈安宁眨了眨眼,意思很明确——   陈先生救我!   然而陈安宁最终还是在夜悠然悲伤的注视下进了屋子。   一片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月色之下,夜悠然默默地调整姿势,在萧念情面前跪下。   萧念情冷漠地盯着她。   “一句话。”   夜悠然茫然地抬起头。   只见萧念情淡淡地说道:“我给你一句话的机会,说出你擅自来这里的理由。”   夜悠然读懂了萧念情的潜台词,冷汗直流。   【如果理由不充分,夜悠然今儿个就算不交代在这儿,回去也得躺个十天半个月的】   咕咚。   夜悠然咽了口口水,紧张地开口……   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大合适,又咽了回去。   又想到了要说什么,结果神情一呆,忘了说啥。   循环了好几次后,夜悠然察觉到萧念情的脸色越来越差,她清楚地明白自己不能再搞事了。   于是乎,她连忙说道:   “我来这里是因为陈先生早上给我吃的那个药真的有作用!”   “药?”   萧念情眼中寒光一凛:“那个驱寒辟邪的药?”   夜悠然连连点头:“虽然只起到了一点点的小作用,但是我修炼《冰魔造化功》时落下的副作用确实少了一些,至少现在我体内的经脉冻结部分少了一块。”   沉默。   萧念情颇感怪异地朝夜悠然招了招手:“过来。”   夜悠然点头,上前。   萧念情轻轻地碰了碰夜悠然的心口,肌肤接触的瞬间,夜悠然身体内部的一切都暴露无遗。   视线可见的,夜悠然体内那冰寒气息浓郁的几处经脉已然被寒气冻结,真气流动时她会感受到彻骨的寒冰刺骨,不过由于她从小便修炼这《病魔造化功》,因而早已习惯了这股痛楚。   然而。   几处经脉冻结的地方已然出现了寒气缓和的状况,夜悠然全身上下三十七处经脉冻结的地方,现在只余下了三十一处,另外六处或多或少地都被驱除了寒气。   夜悠然说的是真的。   那枚陈安宁自己摆弄出来的丹药,真的拥有驱寒的效果!   “帝尊大人。”   夜悠然略有紧张地望着面色接连变换的萧念情,小心翼翼地问道:“陈先生他到底是何许人也?这《冰魔造化功》的寒气有多难驱除,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   萧念情垂眸,说道:“我早已探查过他的底细,他确实只是一介凡人。”   “凡人的医术,能这么高吗?”   萧念情闻言,叹了口气:“如果他修炼的话,或许此刻早已和千花海的那位医仙齐名了吧。”   “医术天才吗?”   萧念情点了点头,转而收回了手。   她的确感觉到了,原本以为只是普通人的陈安宁,似乎当真有些让她刮目相看的地方。   过了一阵子,陈安宁便端着茶从屋里走了出来。   只是当他来到后院时,却发现夜悠然已然不在了。   只余下萧念情一人独自坐在后院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夜小姐人呢?”   陈安宁端着茶,来到萧念情身边。   萧念情捧起茶杯,抿下一口,方才回答:“说是又看到了会飞的猫,去抓了。”   陈安宁:“……”   他愣了一秒才意识到萧念情在开玩笑,有些在意地问道:“老婆,你没凶夜小姐吧?”   “凶了。”萧念情抬头,直视陈安宁:“怎么,我凶她,你不乐意?”   “那也没有。”陈安宁知道这话不能乱接:“再怎么说也是我病人嘛。”   “哼。”   萧念情放下茶杯,隐隐之中,娇柔目光闪烁。   月色清风拂面,她悄悄问出一句:“继续?”   “什么继续?”陈安宁愣了愣神,没明白萧念情在说什么:“继续喝茶?”   萧念情:“你明天继续睡地板。”   陈安宁:“???” 14.炼丹鬼才   次日。   陈安宁从地铺上起身,脑海里头还在琢磨着落凤无云丹的配方。   除了那最为关键的【雷狼王血】以外,其他药材陈安宁都有,只要拿到了雷狼王血,陈安宁就能够炼制出那枚落凤无云丹。   话虽如此。   但陈安宁转念又想到了一个比较关键的问题——   炼丹炉去哪儿搞?   陈安宁之前炼的药丹,全都是随便倒腾个铁锅,盖上盖子,然后自个儿试探性地调配一下,毕竟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灵丹妙药,甚至用不上真气。   但现在不同了。   这落凤无云丹可是实打实的四品丹药。   堂堂四品落凤无云丹,总不可能随便弄个铁锅去炼吧?   据说这些个几品、几品的丹药在炼制成功的前几秒都会爆发出极其炽热的高温,自个儿家里头那小小的铁锅定然是承受不住这般烈火高温的。   也就是说——   陈安宁都想办法弄个炼丹炉出来。   “炼丹炉,炼丹炉……”   陈安宁越想越觉得离谱。   因为他压根就是个普通人。   天选大陆之上,凡人所用的通用钱币是银两,钱币,而修士所用的那可就是灵石了。   陈安宁一介肉体凡胎,哪来的灵石去购置炼丹炉?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跟陆不平和段间雪去借,然而这俩人都是修剑的,平时压根没有炼丹的兴趣。   陆不平虽然是个主角模板,但他手上可没有一个寄宿在戒指里头的丹术大能。   这就很胃疼了。   如果想要炼制落凤无云丹,那么陈安宁就只能自己造一个出来了。   念及此。   陈安宁再度沉下心来,直接让意识来到天道卷书前。   他直接打开【锻器】的目录,并且试着让自己的意识完全潜入天道卷书之中,努力地开始从那茫茫一片的知识海洋中找到制造炼丹炉的办法。   事实证明——天道卷书真的是个无情外挂。   光是制造炼丹炉的方法就有不下百种,陈安宁看得头都有些晕乎。   不过他很快就又平静下来,满脑子都是——   为了老婆,为了老婆。   脑海中浮现出萧念情巧笑嫣然的模样(虽然现实中她基本不笑),陈安宁突然就有了动力。   他开始从那上百种制造炼丹炉的方法中探寻比较适合自己的办法,结果还真就让他找到了一个。   【离氏丹炉——最高可成五品,最低可成二品】   【离氏丹炉出自距今五千二百年前的器工大匠离高歌之手,虽然上下限都不高,但制作简单且技艺独特,是离高歌闲来无事时琢磨丹炉所发现的全新锻造手段】   【离氏丹炉最大的特点就是它的全部构造都是凡品构成,材料易得,且极其易于锻造,并且拥有良好的真气扩散性,对丹火的要求不高,且丹炉是全封闭式,体积较小,无法炼制过多丹药】   【优点:易上手,易打造,要求低】   【缺点:上下限低,炼制量少,需持续输入真气才可炼制】   陈安宁看了眼大概所需要的材料,确定了这些材料在百花城内都可以买到。   这也是他选择这离氏丹炉的根本原因——能够立刻打造出来。   但缺点也很明显,他需要持续输入真气才能够进行炼制。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自个儿手里头还有道剑山的两位工具人呢。   当然以防万一,陈安宁还是去问了问陆不平。   “真气?”   正在擦拭剑身的陆不平眨了眨眼:“前辈您需要我的真气作甚?”   “暂时还不需要,只是稍微问一问。”陈安宁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对了,你们在解决百花城内的魔修后,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是的。”   陆不平有些抱歉地说道:“我和段师妹还有些许要事要做……所以不能在此地久留。”   这就麻烦了。   万一到时候自己还没拿到雷狼王血,陆不平和段间雪二人便走了怎么办?   那陈安宁还要去哪儿找工具人啊。   念及此,陈安宁悄悄地问道:“那陆小兄弟,你们道剑山有没有什么能够储存真气的东西?”   “储存真气?”陆不平抬起头,思量半晌:“您是说灵晶?”   “那是什么?”   陆不平闻言一怔,他现在都不敢确定陈安宁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不知道了。   装的倒还好说,如果是真的……那也太诡异了,拥有如此医术之人却对修行一无所知。   可毕竟这问题是陈安宁问的,陆不平也不会藏着掖着,回答道:“灵晶是可以储存真气的某种特殊灵石,只要事先将真气灌入其中,普通的灵晶能够存放十五天左右。”   “你手头有灵晶吗?”   “段师妹有。”陆不平疑惑地看向陈安宁:“陈先生,您需要我们的真气作甚?”   陈安宁笑了笑:“炼丹呗。”   “您还会炼丹?”陆不平惊了。   “兴趣爱好,低调,低调。”   陆不平扯了扯嘴角:“但是陈先生,操纵灵晶是需要掐动法决的。”   “法决?普通人能用不?”   “不能。”陆不平苦笑:“法决需要少量真气来操纵。”   这就胃疼了。   不过陈安宁又岂是就此放弃的人?   陈安宁思量几秒,脑子里头又蹦出来个念想。   “那有没有什么玩意儿能自动掐法决的?”   陆不平:“什么意思?”   “如果有的话……”陈安宁低头沉思:“我觉着我应该能造个微波炉出来……” 15.今天是个好日子   陆不平不知道微波炉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总觉得陈安宁说出来的话特别有深意。   那肯定是个不得了的法器——陆不平内心腹诽一句。   不过陆不平还是不得不打击陈安宁的自信心:“自动掐法决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这样啊。”   陈安宁有些失望。   本来想着自己还能在这种鬼地方倒腾出一些特别的东西来,像是微波炉啦,阔剑地雷啦,神风快递之类的。   可现在看来,陈安宁显然对这个世界还一无所知。   他觉得自己可能得花点时间去补习一下这个世界的基本知识了,只要在知晓常识的情况下才能够进行推演。   陈安宁觉着自己最好能把这个世界的法则都给弄清楚。   于是乎,他又朝陆不平问道:“那陆小兄弟,问个听上去可能很弱智的问题——法决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啊?”   陆不平虽然想到了陈安宁会问个很奇怪的问题出来,但没想到他问得这么诡异。   法决是什么?   陆不平想都没想,回答道:“法决就是法决啊。”   “……”   陈安宁扯了扯嘴角:“我的意思是,法决这玩意儿的本质是什么?”   “嗯……本质……”   陆不平挠了挠头,接着有些犹豫地开口:“大概就是用某种比较独特的方式,来引动周围环境内扩散着的真气……我记得没错的话,师父当初是这么和我说的。”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法决就像跟转换器似的,只要按照某种方法来开启,就能够让扩散在四周的真气被吸纳过来,再转化成自己想要的真气类型,根据法决的类型不同,真气所产生的效果也不同。   陈安宁立刻就开启了脑海内的天道卷书。   检索开始——   不过数秒钟的时间,陈安宁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浣灵树干】   【拥有吸纳四周真气能力的树干,本身并无什么价值,且因为其吸纳其他灵植真气的特性,往往被看作害树,价格极其便宜】   【缚灵金丝】   【拥有克制真气流动的能力,大多用以制作法器甲胄】   这就是陈安宁想要的!   他在内心粗略地估算了一番所需要的量,紧接着便掏出纸笔,顺带着将制作离氏丹炉的材料也写了下来。   陆不平则是好奇地看着突然开始奋笔疾书的陈安宁,不太理解陈先生的脑回路。   没过多久,陈安宁便将自己手中写满材料的纸递给了陆不平。   “能麻烦你帮我把上面的东西买来吗?”   陆不平瞅了眼,发现上面的材料都不是特别贵重:“可以是可以,但是陈先生你要这些做什么?这些东西……看着不像是能炼丹的样子。”   “没事,你相信我,买来就是了。”   “好吧,”   陆不平也不太明白陈安宁在想些什么,但既然陈安宁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也不会违抗。   于是乎这位道剑山的少年将擦拭干净的剑收入了剑鞘之中,转而便拿着纸,走出了屋子,准备动身直接去购置这些材料。   陈安宁则是期待地搓了搓手,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实现自己大胆的想法了。   不过在那之前——   “有空吗?”   身后突然传来女子冰冷的声音。   陈安宁回过头来,不出意料之外地看见了自己的妻子,萧念情。   此刻的萧念情已然换上了一身淡粉色的装束,发丝间仍然穿插着那一节白花树枝,稍稍涂上谢雪胭脂,眼神中闪动着少许难以磨灭的期待。   陈安宁看了眼突然精心打扮的萧念情:“老婆你这是要出门?”   “嗯。”萧念情点头:“去雅楼听曲。”   说着,她微抿起下唇,把视线从陈安宁身上移开:“你……有空?”   这是在邀请陈安宁同去。   陈安宁也不是纯粹的傻子,还是能看出来萧念情的小心思。   他微微一笑:“有,老婆开口,没空我也得来。”   “哼。”   萧念情冷哼一声,嘴角却是泛起淡淡笑意:“那便走吧,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   陈安宁闻言,愣了愣神。   不错的日子?   是在说天气吗? 16.所以今天到底是不是好日子?   百花城的街道上。   萧念情走在陈安宁身旁,脚步轻缓,似乎是刻意放慢了步子似的。   陈安宁则是尽可能地配合萧念情的步伐,话虽如此,不知为什么,陈安宁总觉得妻子萧念情今日走路的速度格外得缓慢。   难不成这平凡无奇的街道今日有了什么特别之处?   念及此。   陈安宁环顾四周,便开始尽可能地探寻这条街道与众不同之处。   依旧是熟悉的小贩,依旧是卖糖人只卖给小萝莉的老大叔,依旧是那连摊位都没买,直接摆块布在地上卖水果蔬菜,和城管(卫兵)斗智斗勇的中年男子。   那位中年男子的名字陈安宁都记得,叫卢伟,每次来陈安宁的医馆都会带来一身伤。   其实这老哥家里头财富和地位都不菲,是堂堂百花城卢家二少爷,而他之所以去干这小摊贩的活,纯粹是因为刺激。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叫“只有无限接近死亡,才会懂得生存的真谛”,偶尔还会冒出几句“死亡如风,常伴无声”,“我就是想知道生命的真正意义”这样听上去不明不白的话。   说实话,陈安宁一度认为这小子是老乡,但后来他发现卢伟真的只是单纯的脑子有问题。   不过——   今儿个的街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正想到这儿呢。   一缕刺骨寒意倏然爬上脊背。   “这条街好看吗?”   陈安宁回过头,看到的是脸色极其不满的萧念情。   面对老婆的回答,陈安宁思索了几秒。   老婆放慢步伐,肯定是为了欣赏这条街的人生百态,自己这时候得附和一下。   嗯,没错,一定是这样。   “好看。”陈安宁自信一笑。   然后萧念情右手就默默地伸到了陈安宁的腰间,对着那柔软的腰间肉就是用力一拧。   嘶——   陈安宁倒抽了口冷气。   咋回事,回答错误?   萧念情冷哼一声,有些不满地鼓了鼓腮帮子。   “好看你就多看。”   这话显然是气话。   而陈安宁则是揉着自己的腰,表情那叫一个不知所谓。   难道自己应该回答【不好看】?   陈安宁冷静下来,开始头脑风暴。   萧念情的意思应该是对自己看这条街看得太久而感到了不满,也就是说萧念情不希望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这条街上,那么也就是说……   下一秒。   陈安宁好像反应过来了。   他看了眼换上那一身粉白色羽衣,淡妆粉抹,俨然是精心打扮过一番的萧念情,总算是回过了神来,朝着萧念情讪笑一声:“这条街虽然好看,但是我每天来回这么多次,也看腻了。”   “但街是街,人是人,街看得腻,人看不腻。”   陈安宁深深地望了眼萧念情:“毕竟好看的街道千篇一律,绝艳的美人独此一家。”   这肉麻的话刚说完。   陈安宁就感到自己腰间传来一阵剧痛。   “嘶……”他再次疼得倒抽了次冷气。   正当陈安宁诧异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的时候,他看见萧念情把脸蛋撇了过去:“不要脸。”   脸色虽然看不见,但耳根上泛起的绯红却是一清二楚。   嗯,看来没有说错话。   女人嘛,精心打扮过后和你出门……肯定得多加关注下呀。   一边为自己的机智点赞,陈安宁一边笑道:“没脸皮我才能讨到这么漂亮的老婆呀。”   “油嘴滑舌。”萧念情哼了一声。   她深深地看了眼陈安宁,旋即便发现自己的目光与陈安宁对上得有些久,又连忙错开视线,有些慌张地抬头望天。   萧念情轻轻撩拨起鬓角青丝,侧脸上的红晕不知是绯红还是胭脂:“你觉得,今天天气如何?”   “今天天气?”陈安宁一愣,他也抬头,看了眼碧蓝无穷的天空:“挺好的,很适合听曲子。”   “还有吗?”萧念情问道。   “还有?”   陈安宁眉头微皱:“还有……很凉快?”   “没了?”萧念情柳眉凝皱。   “没了……吧?”   萧念情嘴角抽搐两下,深深地吸了口气:“嗯,没事,当我没问。”   陈安宁:“???”   刚刚才觉得自己机智无双赛诸葛,怎么现在老婆好像又生气了?   咋回事啊这是?   说起来出发前萧念情也提过一次天气很好。   今天天气怎么了?   今天天气很好啊,还能怎么了?   陈安宁感到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还是想不太明白。 17.出事了,出TM大事了!   雅楼。   实际上是专门为那些颠沛流离的女怜提供安身之所的场地。   大多数女怜前身都是失足女子,因为各种各样令人唏嘘不已的原因而流落至此,雅楼楼主便是找到了这些失足女子,将她们全部招收进来。   虽说这雅楼内全是些曾经卖过身子的女怜,但雅楼可不是青楼。   雅楼之内,只卖艺,不卖身。   无论你出多少钱,无论你是何方权贵,除非女怜本人愿意,否则休想将她们从此地带走。   这是雅楼最基本的一条规矩,也是雅楼的底线。   自打雅楼成立以来,有不少文人骚客前来听曲,看舞,却也有不少权贵之人心生邪念,欲要对那些女怜下手,然而无论他们的身份多么滔天,多么富可敌国,最终都会被揍得不成人样,丢出雅楼。   因为雅楼的楼主花满月,乃是这百花城内唯一的天王级修士。   天尊之下,方为天王。   神魂不死,肉身不灭的天尊修士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大多数人此生此世都难以见到一次天尊,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天尊强者更像是传说中的人物。   因而天王修士便成为了他们所敬仰的对象,毕竟这是他们可以接触到的,最顶尖的存在。   有天王花满月坐镇雅楼,自然是没什么胆敢在此地造次。   此刻。   陈安宁与萧念情齐齐踏入雅楼之中。   扑面而来的乃是那灵白花的花香,芬芳淡雅的香味似乎正正象征了雅楼的一个【雅】字。   酒香醇厚却不刺鼻,绵远流长的气味弥散而开。   四方绯色地毯所指向的雅楼正中央,乃是一座被鲜红轻纱罗帐围绕而起的方台,轻纱之中可见得那三位身着红衫羽衣的貌美女子正盘坐抚琴,弦音相互配合之下,令得乐曲本身显得格外出尘悦耳。   伴随着轻盈的音乐,方台两侧可见两处舞台,身材姣好的舞怜正扭动着盈盈一握的腰肢,伴着乐曲起舞,她们大多都穿着诱人的服装,都戴着面纱,遮挡面容的同时也让人不由得心生遐想。   半遮半掩,才是最让人心思酥麻的地方。   这倒也不是刻意让客官浮想联翩,只是雅楼用来敛财的一种手段罢了。   毕竟经营这么大的雅楼,没有钱定然是不行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是一进了雅楼,大多数人的视线全都从舞怜身上挪开了。   基本上全都汇聚在了陈安宁和萧念情的身上。   萧念情的样貌已然难以用言语来形容,肩若削成,手若柔夷,沉鱼落雁,倾国倾城……再多的词汇也仅仅是用以形容人之美,可偏偏萧念情似仙不似人,真要说起来,怕是只有天仙方可与之比对。   而作为萧念情妻子的陈安宁,那肯定是……   平平无奇,除了长得比较白净以外没啥任何特点。   羡慕嫉妒恨的视线从四面八方袭杀而至,如果眼神能够杀人,陈安宁这会儿已经被大卸八块,再剁成肉泥,做成肉丸子被百花城门口的黑狗给吃了。   二人的出现,直接吸引了雅楼内男男女女的视线。   男人看向萧念情的视线自然是垂涎的,看向陈安宁的眼神自然是嫉妒憎恨的。   女人看向萧念情的视线是嫉妒的,看向陈安宁的眼神则是带了几分好奇和渴求。   毕竟她们私下里都讨论过为什么萧念情这般神仙美人会看上陈安宁。   后来女人们得出的结论很简单。   【陈安宁资本足,技术好】   而人与人之间传话时总是会出现些许的漏差,这也就导致了一开始只是有人猜测陈安宁资本好,技术不差,结果传到了最后就变成了……   陈安宁乃百花城第一枪王,经常连战三天三夜不停,所以萧念情才极少外出走动。   娘的,太扯淡了。   结果就是现在的陈安宁,明明啥子修为都没有,什么武学都不会,却平白无故地落得个【枪王陈安宁】的称号。   ……   在众人各式各样的视线下,陈安宁和萧念情来到了雅楼的二层。   从这里可以俯瞰全场,二层大多都是身份比较权贵之人才能来,但陈安宁在百花城内的名气不小,开设的医馆也曾接纳过不少名人贵客,因而身份地位自然也是足够踏上这雅楼的二层。   更何况这雅楼之中,还有他们的熟人。   “两位客官,要些什么?”   接待陈安宁二人的是一位年近十三四岁的小女孩,瞪着水灵灵的眼睛,长得很可爱。   萧念情看了眼她,淡道:“照旧即可。”   “好的,没问题~”   小女孩显然也是不止一次见过萧念情,知晓她所说的照旧是何意。   没过多久,一些小食和酒水便已然被端了上来。   陈安宁为妻子萧念情斟酒,萧念情接过酒杯,倒也不急着喝。   耳边回荡着悠扬婉转的乐曲,萧念情问道:“曲子如何?”   陈安宁瞥了眼那正端坐在方台中央的乐怜:“挺不错的。”   “我记得你也会弹。”   萧念情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安宁:“对吧?”   “是啊。”   陈安宁笑了笑:“当初我还……”   ……   ……   说到这里,陈安宁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说起来,当初陈安宁似乎就是用了一首曲子跟萧念情求的婚。   当初那曲子弹得那叫一个深情,那叫一个爱意十足。   求婚……结婚……成亲……   突然之间,陈安宁汗如雨下。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家媳妇儿一直都在说今天的天气。   因为今天……   是他们结婚纪念日来着……   而陈安宁——毛都没有准备。   出TM大事了。 18.永远铭记那一年的舞怜小姐   请问结婚纪念日时没有给对象准备礼物和惊喜的男人要怎么度过难关?   答案很简单。   首先不要慌,要保证自己的心思足够镇定,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可以喝点灵花茶,在面对妻子的质问时也不要怕,微笑着面对她,一定要十分强势地说出自己忘记了纪念日这件事,从气势上震慑住妻子,也一定要摆出一副一家之主强横的态度,最好还能吨吨吨喝下一壶酒,大喊:   “老子就是忘了,区区纪念日而已,女人就是麻烦,在意那么多干什么?”   这样一来……   你死得会比较有尊严一点。   而且还喝了灵花茶,尸体不太容易变臭呢。   更何况你死前还口嗨过了是吧。   黄泉路上笑不亏呀。   ……   说正经的。   陈安宁现在很慌。   问题很大,慌也么得卵用。   更何况此刻萧念情深情款款的视线还停留在陈安宁身上,那狭长睫毛颤动着,剪水双瞳中透着那么几分期待,仿佛是在对陈安宁说——   老公,纪念日礼物呢?   礼物?   要不说点骚话,说什么【纪念日最好的礼物,就是我的祖传基因】?   说实话,不太行,说出来怕是要被萧念情一巴掌拍成植物人。   陈安宁举杯喝酒的手正微微发着抖,额头冷汗淋漓,却还是一副佯装镇定的模样。   冷静,陈安宁,冷静。   我们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怕……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怎么了?”萧念情有些奇怪地看着陈安宁:“你看上去有些虚弱。”   我这都在死亡边缘疯狂试探了,你说能不虚弱吗?   陈安宁咳嗽两声:“没什么事,就是有点不大适应这里的环境,水土不服。”   “这才出门没几步路,哪有相隔几百米的水土不服?”   “呃……”   完了,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过关的事,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他下意识地错开萧念情的视线,接着说道:“可能也有点睡地铺的原因。”   “哦。”萧念情眼底闪过几分歉意:“那今晚睡回来吧。”   她也觉得总是让陈安宁这个凡人睡地下不太好,凡人体质虚弱,容易着凉。   陈安宁则是轻轻地“嗯”了一声,脑内疯狂地思索着过关的法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一直以来都在暗示的萧念情坐不住了。   她轻轻抿下一口酒水,俏脸绯红晕散几分,轻启唇瓣:“安宁。”   完了,全TM完了。   萧念情从来不会叫陈安宁相公,也极少叫陈安宁的名字。   但如果她真的叫了,就说明接下来她要说的事,一定是不得了的大事。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直以来都直接用外号来称呼你的妈妈突然叫了一声你的名字——要么是你闯祸了,要么是你闯大祸了。   反正结局都不咋地,基本免不了一顿毒打。   现在陈安宁的感觉也差不多——他估摸着自己是难逃此劫了。   “怎、怎么了,老婆?”   陈安宁努力地挤出笑容,来让自己显得比较镇定。   萧念情俏脸绯红,低头问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来了来了,死亡问答。   这个时候装傻等于白给。   这个时候承认了,却拿不出礼物,等于自杀。   两条路都是死路。   咋整?   “今天……”   陈安宁心脏砰砰直跳。   “哎呀真是的。”   不过好在,一道靓丽倩影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这里。   “陈先生,萧小姐,你们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身着舞怜衣装,显露出白嫩肌肤的美人脸上挂着充满善意的微笑,朝着陈安宁和萧念情二人所在的地方走来。   这人便是陈安宁和萧念情在这雅楼内唯一的熟人——   舞怜,夜悠然。   夜悠然脸上带着笑意,手里头还带着雅楼内最好的酒肉,显然是专门挑了这个时候过来拍她顶头上司马屁的。   她得知陈安宁和萧念情来访雅楼后,立刻就找人准备了最好的酒肉,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上次惹怒了帝尊大人,差点被帝尊大人给拍死……   夜悠然这回一定要好好招待两位,提升上司的好感度!   诶嘿嘿,这次夜悠然还特意跟她老哥夜无刺请教了一番拍上司马屁的功夫,甚至还专门记在了小本本上,这次定然万无一失。   绝对要好好伺候着二位,让萧念情对自己刮目相看!   怀揣着这般念想,夜悠然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杀意】   可就在夜悠然走到两人桌旁的刹那,她感受到了,从萧念情身上迸发而出的刺骨杀意。   “夜,小,姐。”   一字一顿,如冰锥扎脊般恐怖骇人。   萧念情侧过头,用阴冷至极,仿佛暗藏万千利刃的恐怖眼神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夜悠然娇躯一颤,脸色倏然煞白。   我又做错啥了?? 19.第二次被打断的萧念情很想打爆这个狗崽子的脑袋   “夜小姐,你怎么来……”   【送死】俩字未出,陈安宁连忙反应过来,笑呵呵地改口道:“你不是应该在底下伴舞吗?”   “我听说你们二位到此,便让人替我去了。”   夜悠然朝着陈安宁微微一笑,转而有些发憷地看向眼神阴冷至极的萧念情。   她现在很懵圈,自己明明什么事都没做,为什么帝尊大人要用那种仿佛想杀人的眼神看着自己?   而且为何陈先生的眼里充满了感激?   这对夫妻咋回事?   以夜悠然的小脑袋瓜自然是不知道陈安宁心中有多么庆幸。   刚才萧念情都A到脸上来了,就差临门一脚踹破那扇禁忌之门了,夜悠然突然插了进来,自然是给陈安宁争取了更多的思考时间。   “夜小姐。”   萧念情冷冷地瞥了眼萧念情,伸手轻抚白玉酒杯:“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把酒肉放下,赶紧回去吧,你是雅楼舞怜头牌,撇下客人来我们这里闹腾,不太合适。”   “话也不是这么说。”陈安宁笑了笑:“夜小姐也是一番好意。”   “嗯?”   来自妻子的死亡凝视——   陈安宁不是对手,当即闭嘴。   夜悠然咕咚地咽下口水,虽然不知道咋回事,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的出现让帝尊大人心情极度不愉悦。   她尴尬地赔笑两声,舔了舔干涩嘴唇,将酒水和肉食轻轻地放在二人的桌位上:“那个,确实是我唐突了,不该过来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的。”   萧念情看都不看她一眼,语气淡漠异常:“知道就好。”   夜悠然哪里敢违抗帝尊大人的命令,对着陈安宁鞠了个躬过后,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情复杂地后退几步。   别啊……   陈安宁望着那本是自己救星的夜悠然就这么转身离去,内心拔凉拔凉的。   夜悠然走了谁替他挡刀?   本来还指望着夜悠然能坐下来好好和萧念情聊会儿天,说说女孩子之间的小秘密、小话题之类的来拖延时间,如是一来,陈安宁说不准还能琢磨出个法子来。   结果没想到自己老婆似乎有些不待见夜悠然——当然大概率是因为夜悠然的出现打断了萧念情的大招。   察觉到了陈安宁一直在看向夜悠然离去的方向,萧念情脸色又冷冽几分。   倘若说方才是冬夜的冰寒泉水,那么此刻怕是已然成了万载雪原上的冰晶。   “怎么,你不舍得她走?”   准确地来说,差不多。   但是这问题不能随便回答,陈安宁当即摇头道:“没有的事,哪来的这种话。”   “那你为何一直盯着她走的方向看?”   “在思考一些事情,失了神。”   “一些事情?”   萧念情饶有趣味地笑了笑,为自己倾满酒水,指尖轻揉地划过液面,沾上几滴酒液,进而不紧不慢地在木桌上用酒水写下两个字。   陈安宁定睛一看,萧念情写下的两个字分明是——   【纪念】   这已经不是暗示,是明示了!   陈安宁连忙装作没看到的模样,准备无论如何先且搪塞过去,之后最好能在回街道的路上,找个比较别致的小礼物,将其送给萧念情当做纪念日礼品。   然后再道个歉什么的,回头再准备一份更加精美的礼物给自家媳妇作为补偿。   这样一来,他大概就能安然无恙地渡过此次劫难了。   可这套方案虽然听上去不错,却有着一个致命问题——   陈安宁要如何渡过现在这段煎熬异常的时光?   他们现在身处雅楼之中,看萧念情这架势,起码要在这儿听上一两个时辰,然后才打道回府……   这俩时辰的日子要怎么才能渡过啊?   这会儿陈安宁正想着呢,萧念情又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安宁,咱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她轻轻地伸出纤纤玉手,敲了敲桌面上自己用酒水写下的【纪念】二字,对着陈安宁露出浅淡的微笑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今天是……”   陈安宁盯着【纪念】俩字,感觉自己简直就像是刚上战场的新兵,准备去打一场必败无疑的仗。   算了,不管了,死就死吧。   心一横,牙一咬,脚一跺。   豁出去了。   陈安宁抬头,目光诚恳地直视妻子:“我知道今天是我们的……”   话音未落。   雅楼一层突兀地响起一道轻佻的声音。   “就这?这就是传闻中百花第一楼的满月雅楼吗?真是有够好笑的呢。”   雅楼一层。   身着华贵金袍,裹碧玉条步束腰带,带挂玲珑白心玉佩,样貌清秀俊朗的青年此刻正满脸不悦地甩开女怜递上的酒,将那酒壶直接打碎在地。   他极其厌恶地瞪了眼那洒在地上的酒水:“五品流苏花酒?这种垃圾也配给我喝?”   “你们满月雅楼就用这般恶臭的酒液来招待客人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一处。   就连那本该持续演奏的乐怜都不由得停下了拨弄琴弦的手。   而萧念情的嘴角则是猛烈地抽动了一下。   因为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被人打断了。   ————   今天多更,一定多更 20.挑衅   在场诸位也不乏地位高贵之人。   此言一出,便是无数道阴狠不满的视线落在那华贵青年身上。   他们皆是这雅楼内常客,这满月雅楼深得人心,而此刻青年这番言语不仅是在打满月雅楼的脸,也是在打他们这些常客的脸。   说这满月雅楼的五品流苏花酒是垃圾,那专门跑来满月雅楼喝这酒的这些人,岂不就是专门奔着垃圾来的乞丐了?   只是。   尽管四周充斥着敌意的视线数不胜数,青年却不曾显露过半点怯意。   他嘴角轻扬,挂起冷笑,坐在椅子上,抬起脚便直接架在桌上,对着身旁那几位马首是鞍的下人使了个眼色。   那手下显然是跟在这青年身边多年,一道眼神便知晓青年意思。   他似乎早有准备般,向前两步,来到青年身边,掏出一翡翠清霜玉酒壶,便为青年倒上。   酒香弥散,有不少对酒味敏感之人皆是瞪大双眼,略显惊诧地看向那酒壶。   青年冷笑,淡道:“这里的酒实在让人难以下咽,本少好不容易过来这所谓百花城第一楼的地方听个曲,想长长见识,看看这所谓的满月雅楼究竟有何等能耐自诩百花第一。”   “结果,让人失望。”   他无奈摇头,转而握住酒杯,轻轻抿下一口酒水:“嗯,还是本少自己带来的酒更好一些。”   雅楼二层。   陈安宁望着那摆出嚣张姿态的青年,眉头微蹙:“青柳酒……百花城徐家?”   “你知道他?”   萧念情的语气冰冷异常。   由于此刻陈安宁正在关注那徐家青年,因而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妻子萧念情的双眸中已然泛起了一道转瞬即逝的暗淡紫光。   她现在很生气。   被夜悠然打断也就算了,怎么连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毛头小子都敢出来打搅她的好事?   “百花城徐家,是靠着酿酒技艺发家致富的,这青柳酒是当今大烈皇朝御用宴酒,位临七品美酒,据说除了百花城徐家之外,极少人知晓这青柳酒的秘方。”   陈安宁慢慢地解释着,转而回头,看向萧念情。   萧念情眼中杀意顿时消失得荡然无存,在陈安宁面前化身朴素乖巧小娇妻,面色淡然中还带着几分端雅。   “你对他们很了解?”   “毕竟是百花城三大家族……”陈安宁深深地看了眼萧念情:“老婆你因病在身,极少外出,所以才不知道。”   “嗯,说的也是。”   萧念情撩起鬓角发丝,实际上她什么都知道。   百花城三大家族的底细她早已翻看了遍,他们家族内有多少人口,有多少方土地,宝库内有多少钱财,人脉网有多宽多密——她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只是在陈安宁面前,萧念情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魔道帝尊,而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妻子。   ——弱柳扶风萧念情。   场内。   “继续啊,别停啊。”   徐家二少徐良辰喝着自家酿制的青柳酒,一边没好气地看向那停下手头动作的乐怜:“有没有点专业素养?因为这点小事就停下不弹,成何体统?”   这般言语落下。   四周众人本是心生不满,但当徐良辰掏出青柳酒后,但凡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此人不好惹。   百花城徐家,那可是一尊屹立在百花城中的大佛,不是什么人都能招惹得起的。   众女怜恶狠狠地瞪了徐良辰一眼,转而皆是将目光放在了一道倩影上。   其中一名舞怜更是向那人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夜姐,怎么办?”   夜悠然眸色微凉,雅楼楼主花满月外出行任务去了,此地自然是由夜悠然来做主。   原本夜悠然就是花满月的上司,只是她的身份过于敏感,不方便透露出来,因此才让自己的部下花满月来做雅楼明面上的主人。   夜悠然高傲地扬起脖子,如同看垃圾般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徐良辰身上。   区区徐家,若不是帝尊大人怕陈先生受惊,她现在就替帝尊大人收拾了这个跳梁小丑。   她此刻气场与上楼面见萧念情时截然不同,彻骨冰寒从她体内迸发而出,刹那间让整座雅楼内的人都感受到了那么几丝寒意。   仅仅是不经意间散出的几丝真气,便已然让整座雅楼内气温骤降,不少客人都开始疑惑起来,下意识地裹紧了外衣。   “继续。”   夜悠然冷声淡道:“我自会处理他。”   “好……夜姐您小心。”   众女怜转而也安下心来,继续开始自己的弹奏和伴舞。   乐曲声响起,那的确是相当悠长婉转且惹人迷醉的乐曲,在陈安宁听来也有不少可圈可点之处。   这雅楼内的乐曲虽不算出名,但也属实不错,听闻乐曲者可心情愉悦,内心通透,有益于提升心境,对于爱好音乐之人,更是一种享受。   然而徐良辰只是听了几道弦音,便感到恼怒地拍了下桌子。   砰!   “什么东西?弹得什么东西?”   他直接骂出了声:“就这也能叫乐曲?你们满月雅楼诚心玩本少呢?”   夜悠然闻言眉头紧皱,上前两步,冷意伴随着口中话语一并散出。   “徐少,您可莫要在此地无理取闹,就算楼主不在,雅楼内也不是可以肆意喧哗的地方。”   “哟,这不是夜小姐吗?”   徐良辰一见到夜悠然,顿时显露出笑容来:“夜小姐,真不是本少刻意喧哗,你听听,这乐曲像样吗?但凡能弹出个些许曲境来,也不至于让我如此遭罪,这魔音灌耳,谁能忍得住呢?”   “说来我也是佩服各位,整天来条件如此简陋的雅楼,难道就不觉得心情烦躁,痛苦不堪吗?”   场内,哗然一片。   夜悠然紧盯着徐良辰:“徐少,您觉得这乐曲不行?”   “当然不行。”   “怎么不行?”   “哪里都不行。”   夜悠然脸色倏然阴沉下来,如无边雾霭笼罩一般。   徐良辰见状,委婉一笑,道:“本少没什么特别之处,上知古今乐理,下知弦声音律,你们这曲子在本少听来,瑕疵太多,又无曲境,这也配弹给人听?”   “按您的说法,您能弹出更好的乐曲?”夜悠然问道。   “本少当然可以,但我没这个兴趣。”   徐良辰笑了笑,转而拍了拍手:“进来吧。”   三字落下。   一道披着黑袍,遮挡住部分容颜,体态纤瘦的男子缓步踏入雅楼之中。   他默默地来到徐良辰身边,将自己身后那背负着的巨大长方体形事物取下,将那黑布掀开。   显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那一张品质极佳的上好古琴。   “这是本少带来的人。”徐良辰介绍道:“也是咱们徐家刚开的烟柳花楼的首席大琴师。”   烟柳花楼。   位于二楼的陈安宁倒是想起来了,徐家近日也开始琢磨着倒腾百花城的风雅生意。   这烟柳花楼就开在满月雅楼的对街,显然是来抢生意的。   说白了。   今日徐良辰来此,怕也是专门过来给雅楼一个下马威。   夜悠然哪里会不知道这种事,她盯着眼前那位男子,问道:“阁下是何许人也?”   男子闻言,用低沉的话语回答道:   “琴宗七品大琴师,柳靖国。”   ————   稍微来得晚了点,嘿嘿 21.说实话,8太行   琴宗七品大琴师?!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此人出身琴宗已是尤为惊人,七品大琴师那可是极其少见的琴艺大能。   偌大的大烈皇朝之中,七品大琴师也不过十三位,每一位大琴师踏入皇宫都会得到莫大的垂青。   “柳靖国。”   夜悠然轻轻念叨此人姓名,不由得笑道:“堂堂七品大琴师,无情铁指柳靖国为何会跟在徐少身边?”   “徐家,有我需要的东西。”柳靖国淡淡地抬起头,目光落在夜悠然身上。   柳靖国虽是琴师,但修为境界并不低微,一眼便能够洞穿这方天选大陆大多数人的修为境界。   在他眼中,夜悠然肉身孱弱,经脉普通,全身上下更无半点真气波动,显然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女人。   夜悠然眯缝着眼,这柳靖国琴艺确实不错,至少在满月雅楼内,找不出一个能与柳靖国相提并论的琴艺大家。   徐良辰见夜悠然不作言语,便知她是陷入困境之中,转而又放声说道:   “方才本少听闻你们这满月雅楼内弹奏的是湖光婆婆的《翠朱莹》,意境不行,弦音不行,声律更是一塌糊涂,本少听得耳朵都快烂了。”   “柳大师,麻烦你给这帮根本不懂音律的人示范示范,真正的《翠朱莹》是什么样的。”   柳靖国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徐良辰,转而叹了口气。   他似乎也有些不愿在此处多做炫耀,但就如他所言,他柳靖国在徐家有需要的东西。   柳靖国盘坐在地,便是将琴身放置于面前,伸出那细长的手指,轻抚琴弦。   下一秒。   悠长婉转的弦音在场内迭起,只刹那之间,听闻此曲之人都仿佛被带到了一副山水画面之中。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平静湖泊,孤身一人坐在船上,没有桨,没有浪,就只是孤零零地在湖中央停止,四周是环绕着的青山,青山之上有候鸟飞过,翠绿色的山脉连绵不绝,放眼望去,便像是一堆又一堆翠绿的翡翠珠宝,乃人间不可多得的至宝财物。   宁静,平和,优雅。   伴随着弦音,琴艺的境界将在场众人全部代入这片瑰丽山河之中。   几分钟后。   弦音消散。   余音绕梁,缥缈若仙。   虽是弦音已去,但众人仍沉浸于那副山水画面之中,在座各位无一不是文人骚客,风雅门生,更是有人产生了想要配合这弦音来吟诗几句的意味。   在场诸位,无人鼓掌称赞,但那也仅仅是因为面子问题。   他们心里头都清楚,这位七品大琴师所弹奏出的《翠朱莹》与满月雅楼内这些个乐怜弹奏的《翠朱莹》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柳靖国,不凭借真气和琴术加持,空弹一曲《翠朱莹》便可弹出山水境界。   七品大琴师,实至名归。   徐良辰满意地笑着,说道:“从今往后,柳大师便是我徐家烟柳花楼的琴师。”   “要琴,我烟柳花楼有柳大师坐镇,要酒,我徐家青柳酒的名号想必各位都早有耳闻。”   “夜小姐,从此以后,你们满月雅楼那百花城第一楼的名号,是不是得改改了?”   面对徐良辰那虚伪的假笑,夜悠然心头泛起层层怒火。   她现在已经有些忍不住了,回去之后她就要请示帝尊大人——一个小小百花城的徐家,也敢在她这位万魔离渊的天尊强者面前叫嚣?   回去就送你们徐家上路!   但那也只是回去之后的事了,现在的情况对于夜悠然而言……   很糟糕。   她只会舞艺,却不懂得琴艺,在场众人怕也是无人能与柳靖国对敌。   这一仗,满月雅楼必败无疑。   场内。   无尽的沉默。   面对徐良辰那嚣张至极的发言,在场无人胆敢出言反驳。   毕竟七品大琴师的地位摆在那里,谁敢上去挑衅,那就是直接把自己的脸送到对面脸上,让对面狠狠地来上两下。   酒,不及烟柳花楼。   琴,不及烟柳花楼。   如是看来,这满月雅楼的确已经失去了争夺百花城第一楼的资格。   见无人回答,徐良辰便是笑了出来,缓缓起身:“哎呀,没意思没意思,本少原本还以为这满月雅楼有多能耐呢,结果就这点本事?真是有够好笑的。”   他转过身,朝着其他人招了招手:“以后这垃圾地方本少就不来了,至于在场的诸位客人嘛,哈哈哈哈……若是来我烟柳花楼做客,我们还是会欢迎的。”   言下之意,众人皆知。   然。   便在徐良辰正准备踏出满月雅楼时,一道不合群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我也没觉得那人弹得有多好啊,一点感情都没有。”   “说实话啊,这也能算七品大琴师的话,我去琴宗是不是能弄个九品过来?”   ————   昨天回来得太晚,累了,就直接睡了。 22.我有一曲   众人回首,便见得一白衣素裹,样貌似医生大夫的青年端坐于二层,侧身向下望着。   徐良辰尚且不论,那柳靖国脚步赫然凝滞,他锋锐如鹰隼般寒厉十足的目光落在那青年身上,体内隐隐颤动着的真气溢散而出。   他倒是要看看哪个人有这般胆量。   柳靖国随意地扫了眼那青年,便立刻发觉到此人也不过是一个再常见不过的肉体凡胎。   要知道琴宗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由于某些极其高深莫测的琴艺需要真气加持,因此这方世界上赫赫有名的琴师都是不得了的修士。   一介凡人,定然入不了琴宗的法眼。   念及此。   他便只觉此人不过是随口叫嚣两句,区区凡人的几句废话,他柳靖国还不放在心上。   虽说被人侮辱琴艺,他心中自有不悦。   若是换做其他琴师说出这般话来,柳靖国定是要好好讨教讨教,狠狠地打那人的脸。   但说出这般话来的人不过是个肉体凡胎,一个连琴宗大门都踏不进的人,柳靖国只当是路边的一坨狗粪,根本就懒得搭理。   “这位兄台,倒是有些面熟。”   可是柳靖国不想搭理,有人却想搭理。   徐良辰回过头来,看向二楼的青年大夫,面色微变,倒是不由得打趣道:“安宁医馆的陈大夫,您说出这番话来,所谓何意啊?”   安宁医馆陈大夫。   这七个字落下,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二楼的陈安宁身上。   陈安宁的名气,在百花城内不小。   妙手回春陈安宁,他的医术早已在百花城内传开,甚至已然有人将陈安宁称作凡人医术的顶点,甚至某些修士大家的医术也未必是陈安宁的对手。   他……还会弹琴?   此刻。   陈安宁心里头其实也挺不愉悦的。   撇开纪念日的事情不说,妻子萧念情是特意邀请自己来雅楼内听曲儿的,这满月雅楼乃是萧念情颇为喜欢的地方,现如今此地被徐良辰骂了个遍,他这个做相公的如果不站出来为满月雅楼搏回点面子,那可就真说不过去了。   更何况……   来得好不如来得巧,陈安宁正为纪念日礼物的事犯愁呢,如此上好的机会便出现在了眼前。   “所谓何意?”   面对徐良辰的质问,陈安宁缓缓起身,转而递给妻子萧念情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便是一步一步地走下了阶梯。   “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平时一共就三个爱好,抽烟喝酒烫头……呸,不是,看病,种田还有弹琴,这琴艺我也算是略知一二。”   陈安宁来到雅楼底层的轻纱罗帐旁,瞥了眼身侧女怜面前的古琴。   “说句不害臊的,我的琴艺,应该不比这位七品大琴师差。”   “你说什么?”   柳靖国冷冷地盯着陈安宁,虽说凡人之言他本不该在意,但陈安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自是也有些坐不住了。   徐良辰咧嘴一笑,轻蔑目光落在陈安宁身上:“不是我说,陈大夫,您看病的本事本少也曾见识过,那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修士之下第一人,但这琴艺……说句不好听的,本少可从未听您弹过曲。”   “你没听过不代表我不会。”   陈安宁笑道:“想当初我还花了不少时间来练琴呢……为了某个人。”   说着,他还意味深长地抬头,看了眼仍伫立在二楼的萧念情。   察觉到陈安宁的眼神,萧念情轻抿下唇,有些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仍是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呜哇……这也要秀一下的吗?   站在底层的夜悠然自然是察觉到了这对夫妻的互动,顿时只觉自己又吃饱了。   “哦?”   徐良辰饶有趣味地看着陈安宁。   他倒还真没见过这位闻名百花城的大夫有过弹琴的本事,不过既是他主动跳出来求徐良辰打脸,那他徐家徐良辰又哪里会不给面子?   “柳大师。”徐良辰笑了笑:“陈大夫如此自信,你便去与他斗上一斗吧。”   柳靖国眉头微皱:“他怕是连基本音律都不会,我这算是以大欺小。”   “陈大夫有心讨教,柳大师,莫不要折了他面子。”   柳靖国面色渐凉,最终叹出口气:“也罢,权当教训小辈了。”   他携琴回身,上前五步,于空地内盘坐而下,凛凛目光落在远处轻纱罗帐旁陈安宁身上。   “陈大夫,年轻人狂放乃是常事,我方才那曲《翠朱莹》不过用了五分功力,哪怕如此,陈大夫也自觉能胜我?”   “五分功力?”陈安宁眉头微挑:“那还差不多,不过也就那样吧。”   “也就那样?”   柳靖国嘴角猛烈地抽动两下。   他倒是也来了脾气,有些没好气地看向陈安宁:“既是如此,陈大夫,你我二人便好好地斗一次琴,如何?”   “斗琴?”陈安宁不解:“所谓何意?”   “你弹一曲,我复弹之,二人争相比对,孰胜孰负,一听便知。”   柳靖国高傲地扬起脖子,对着陈安宁说道:“若是我弹不出你弹的曲,便算我输,如何?”   说白了。   他要陈安宁弹上一曲,再重复弹一遍,意在全方面碾杀陈安宁。   倒真是自信满满。   陈安宁闻言,有些发笑地挠了挠头。   柳大师啊柳大师,你这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啊……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缓步来到其中一名女怜身边:“这位小姐,可否让我来弹一曲?”   女怜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得用眼神请示夜悠然。   夜悠然心头虽也对陈安宁的琴艺抱有怀疑态度,但还是点了点头。   女怜便乖巧地离开,而陈安宁则是坐在了那女怜原本的位置上。   稍稍拨弄两下琴弦,陈安宁满意地点了点头。   “阁下,出题吧。”   柳靖国盘坐在地,古琴负于膝间,面色自信而又自傲。   他作为七品大琴师,音律才识通晓古今,无论陈安宁弹的是哪一大家的曲子,他都能知晓并完整地复弹出来。   陈安宁抬起头,看了眼自个儿那在二层楼上的妻子,朝着她微微一笑。   转而又冒出一句:   “我要弹的这曲子,有一个很适合我妻子的名字——”   嗡~   他撩拨琴弦,叠荡的琴音顿时席卷全场。   “词曲名唤《梅花三弄》”   ————   PS:《梅花三弄》古代十大琴曲之一 23.因为我没老婆(说着说着泪就流了下来)   梅花,志气高洁,冰清玉骨,凌寒留香。   陈安宁宅邸内所盛放的灵白花便和梅花有着极其相似的特性,饶是寒风萧瑟,仍能绽放出绝美艳丽高尚的花瓣。   他和他的妻子萧念情都偏爱灵白花。   而梅花三弄这一曲,便是昔日十大名曲之一,借物抒怀,表达梅花特质的同时,也用以歌颂品行高尚,样貌绝艳之人。   曲出,音响,弦律扬。   陈安宁端坐在轻纱罗帐内,闭目轻弹。   梅花三弄这首曲子并不属于这方世界,陈安宁早在穿越到这里之前,便已然有过专攻古琴曲的日子,那时他便被自己的老师称赞颇有天赋,奈何后来因为种种事故,他放弃了钻研古琴一道。   却是不曾想到,在穿越到这里之后,他还有机会抚琴弹曲,对陈安宁而言也算是一种别样的幸运。   这首曲子并不激昂,也并不振奋人心,也没有方才那曲《翠朱莹》所带来的山河水脉波澜壮阔的豪迈之感,有的只是细远流长的弦音。   一开始,众人只觉此曲陌生,从未听过,光听开头,也并没有极其突出的地方。   柳靖国也只是一愣,转而又反应过来,嘴角扬起不屑的冷笑。   在他看来,这曲子怕是陈安宁独创而出的,毕竟这曲子的指法和音韵不属于任何一名琴艺大家,想必是专门为了考倒自己,而特意搬出来的所谓杀手锏。   但如果陈安宁真是这么想的,那就太小看柳靖国了。   堂堂七品大琴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夫独创的乐曲,他难道都复弹不出来吗?   如是想着,柳靖国脸上不屑的笑容愈发浓郁。   然而。   梅花三弄全曲共分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的梅花三弄在乍听之下,并未有独特之处,只觉有几分引人入胜的意境,但尚且没有达到先前《翠朱莹》那般,让人沉醉在境界中的程度。   陈安宁便就这么静静地弹着。   脑海中所浮现而出的,是在冬天雪夜中仍是桀骜盛开的绝美灵白花,那是无与伦比的清高,那是完全凌驾于凡花之上的纯净,这股不受外物影响的高洁,便是此曲的精华。   至少在陈安宁遇到萧念情之前,这首曲子的极限便是如此。   但——   第二阶段的弦音响起。   仅仅是刹那之间。   在场众人只觉全身一颤,仿佛四周空气都冰冷了几分。   眨眼间便好似置身雪夜之中,那冰冷的寒霜爬上脊背,寒冽的痛楚摧残着那颗久未受暖的心。   便在此时。   一道仿佛与整个雪夜融为一体的倩影出现。   她高傲地立在雪原之上,孤身一人映照清霜明月,抬手间斗转星移,回眸中如冬日暖阳般令得冰消溶解。   再冷冽的寒霜也敌不过她的一丝浅笑,再疯狂的暴雪也无法覆盖她的俏丽容颜。   浓郁的情愫伴随着弦音叠荡而起,她是冬夜雪原中唯一盛开的花。   她就是她。   与此同时。   一道悠扬的萧声在完美的时机融入进了古琴的弦音之中。   众人不知那萧声从何处而来,只知此萧一出,竟是让整首曲子得到了第二次的升华。   雪夜中佳人回首一笑,便令得众人心脏好似骤停般,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起身,去近距离地欣赏一番那朵灵白花的美艳。   然而高傲的灵白花又岂是如此轻易就能被捕捉。   琴音,萧声,一静一动,像极了正在雪夜中朦胧闪躲着的佳人倩影,以及那追逐着窈窕淑女的雪中郎君。   虽说此曲本是用以赞颂梅花,到了此时,却已然变成了赏花人苦求梅花而不得的意境。   雪夜漫步,辗转反侧,高傲的梅难以轻易得到。   然琴音仍是奋不顾身,在雪夜中拼尽全力地奔走,终是与那团绝美的白梅相聚。   最终,萧声渐止,唯余琴音。   清冷的琴音中带着几分喜悦,带着几分激动,又带着几分感慨,终究琴音也与萧声,一并隐没在那孤寒的雪夜之中。   曲中,音散。   ……   ……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在约莫半分钟的沉静过后,七品大琴师柳靖国方才反应过来。   他突然感到脸颊两侧似有什么东西,伸手去摸了摸,方才知晓那是自己不经意间流下的热泪。   柳靖国只觉心头沉闷无比——他方才似乎也被带入到了境界之中。   他分明看到,雪夜中对着自己回眸一笑的倩影,是自己早已死去多年的妻子。   他柳靖国的妻子,曾经也是如灵白花那般清冷,却唯独对自己展露笑颜的美人。   就像是盛开在自家院子里的灵白花一样,不顾风雪,只顾你。   此间。   柳靖国目光落在二楼的萧念情身上,在见到萧念情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翠绿竹萧后,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玉女**,郎君抚琴,好一对佳人。”   他没有选择复弹,而是选择默默起身。   陈安宁望着他,问道:“柳大师,不比了吗?”   “不比了。”   柳靖国朝着陈安宁苦笑一声:“光论琴艺,或许我十成功力,尚且能有与你一战的资本,但你妻子所吹的萧声,却与你这首《梅花三弄》浑然一体,此曲我只可听,不可弹。”   “为何?”   柳靖国脚步微顿,满脸苦涩地落下一句:“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没老婆。”   陈安宁:“……”   夜悠然扯了扯嘴角,有些没好气地回头看了眼陈安宁,心道:   ——陈先生,你们夫妻这是又虐到狗了。   “唉。”   柳靖国无奈摇头,转身便欲要离去。   徐良辰连忙跟了上去,惊声道:“不是,柳大师,就这么走了?”   “走。”柳靖国点头:“这次斗琴,便算是我输了。”   “这怎么行,他方才分明是让外人吹了萧,光论琴艺的话,您不是……”   “走。”   柳靖国重复了一句,语气变得低沉而又不满。   徐良辰顿时语塞。   他有些恼火地瞪了陈安宁一眼,紧接着嘴角微扬,冷傲地说道:“陈大夫真是好琴艺,本少今天也算是长见识了,改日我们还会再来请教。”   陈安宁微微一笑:“随意。”   “哼!”   徐良辰袖口一甩,便是带着下人们齐齐离去。   待到这帮子人离开后,满月雅楼内众人方才长吁了口气。   有不少人开始感慨起来——   “我刚才好像在雪原里看到我老婆了。”   “我也看到了,不过那是我的初恋情人……”   “我也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唉……可惜,那个女人早已嫁做人妇。”   “我看到的是曾经在街道上,与我有过惊鸿一瞥的那个人,可惜……我们再也没有遇到过,欸,你呢,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看到了我妹妹。”   “哦……嗯???” 24.礼物的事   一片感慨欢呼声中,萧念情徐徐走下阶梯。   陈安宁也缓缓起身,拍了拍衣衫,脸色也是颇为轻松的模样。   对于他而言这的确不算什么,就如同陈安宁所言,他平生三大爱好就是看病,种田还有弹琴,他虽不算是专攻古琴之人,但时常也有练习,水平自然不低。   只是陈安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琴艺水平几何,有了今天这么一出,他大概也能判断出来了。   现如今的陈安宁,琴艺水平大抵能达到琴宗七品大琴师的水准。   好像也不是很高嘛。   七品之上还有八品,八品之上还有九品,九品之上不还有琴仙吗?   这番话陈安宁也就在心里头说说——毕竟七品大琴师已然是享誉一方的大琴师,八品九品基本上都是琴宗的最高层人物,至于琴仙……大部分都已经死透了。   “陈先生……”   夜悠然主动凑上前去,有些怪异地看向陈安宁:“您居然还会弹琴……此前倒是不曾听您有说过。”   陈安宁对此则不以为意:“我平时就是个看病的,没事跟人炫耀琴艺做什么?”   夜悠然一时语塞:“说得也是……”   夜悠然刚想再说些什么,便又见到萧念情从二楼走下,淡漠地将萧递了过来。   “多谢你的萧。”   萧念情淡淡地说道。   夜悠然闻言,低下头去,看了眼那被帝尊大人使用过的萧,咕咚地咽了口口水。   这萧可是帝尊大人用过的,上头估摸着还沾着帝尊大人的青涎……   不说了,这萧夜悠然这辈子都不会洗了。   回头就找个清心翠英盒,将此物供起来!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最好能当做他们夜家的传宗至宝。   夜悠然心里头这么想着,却又是继续笑呵呵地拍着萧念情马屁:“陈先生的琴确实很有味道,但您夫人的萧,也是吹得相当好。”   “嗯。”萧念情点了点头,瞥了眼旁侧的陈安宁:“他教的。”   “我只是教了些基本,还是我老婆冰雪聪明,自学成才。”   “哦~”   夜悠然闻言,笑了笑:“没想到这吹、萧的功夫还是陈先生教的……”   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夜小姐你真的没有在开车吗?   这话刚说完,夜悠然就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她顿时发现萧念情的脸色染上了几分绯红。   陈安宁也下意识地错开了目光。   啧啧啧。   这对夫妻的反应大概已经能说明很多东西了。   真有你的啊,陈先生。   “咳。”   陈安宁连忙咳嗽两声,旋即自然而然地牵起了萧念情的手。   萧念情娇躯颤了两颤,之后又装作无所谓的模样,任由陈安宁牵着自己。   “今日过得也算开心,我们就先回去了。”   夜悠然深深地看了眼萧念情和陈安宁紧握的手,嘴角抽动两下,仍然是努力地挤出笑容来:“没问题,两位请慢走~”   她可不希望陈安宁夫妇继续留在这里。   毕竟刚刚就有一位七品大琴师被狗粮活生生砸跑了,这俩人简直就是人形自走狗粮闪光机器,随时随地都可能来一发闪光爆弹,闪瞎他们这些单身狗的眼睛。   ……   ……   在夜悠然的微笑欢送【死现充】的注视下,陈安宁与萧念情踏出了满月雅楼。   由于萧念情身子不佳,因此陈安宁决定直接和妻子回宅邸。   只是。   行走在回归的路途上,穿梭在来往匆匆的人潮之中,萧念情娇柔视线始终放在陈安宁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上。   她顿了顿,轻轻地开口:“安宁,今天……”   “今天是咱们的纪念日嘛,我知道的。”   陈安宁提前一步,说出了萧念情想说的话。   萧念情一愣,眼中柔光四起:“所以你才弹了这曲《梅花三弄》?”   “嗯,毕竟这是我向你求婚的时候,弹的曲子。”   事实上,在徐良辰让柳靖国弹曲的那一刻,陈安宁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用当年的求婚曲作为今日纪念日的礼物——萧念情应该会喜欢。   陈安宁朝着萧念情笑了笑:“其实我刚开始的时候还真没反应过来,后来你暗示了我那么多次,我才记起来的。”   这话一出口,萧念情便有些不满地瞥了他一眼,直接伸出手去,给陈安宁的腰间肉来了个七百二十度大旋转。   “嘶……”陈安宁疼得倒抽冷气,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嘛老婆,我下次一定记得。”   “哼。”   萧念情冷哼一声:“还想有下次?”   “那肯定得有下次啊。”陈安宁突然正色道:“下次就是六周年,七周年……十周年,二十周年,三十周年,五十周年,一百年。”   萧念情闻言一呆,转而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安宁,嘴角扬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说得好听,哪里会有人喜欢另一个人百年的?”   “说得也是,我估摸着我也活不了这么久,应该到不了百年。”   陈安宁嘿然一笑:“也就多喜欢你六七十年吧。”   萧念情:“……”   她又有些不太敢看陈安宁了。   绯红爬上双颊,她握住陈安宁的手不由自主地用了几分力。   陈安宁便就这么笑着,注视着萧念情。   我老婆真好看~   正想着呢,似乎是察觉到了陈安宁的视线,萧念情连忙摆出一副冰冷的模样,只是那染上鲜红的双颊没有丝毫的说服力。   “所以,一首曲子就想打发了?”   “呃……”   陈安宁一愣,连忙笑道:“那啥,老婆,要不你给我点时间,我过两天绝对给你弄一个好东西来,我保证有诚意。”   “真的?”萧念情眼中柔光闪闪。   陈安宁认真地点头:“真的。”   “好~”   萧念情总算是露出了些许笑意:“那我便等着。”   望着自家妻子那期待满满的小眼神,陈安宁心中则是又显现出几分无奈。   虽然纪念日的大关似乎用一曲《梅花三弄》给糊弄过去了……   但之后补交的礼物又是很头疼的事了。   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呢?   总不能塞一包七度空间给她吧……   要不——   找个妹子去问问? 25.月黑风高杀人夜,魔道帝尊弱女子   据陈安宁所知,这方世界的女子还没有斩赤龙。   所以理论而言,送点七度空间倒也没什么问题——可这玩意儿陈安宁短时间内也捣鼓不出来。   至于你说斩赤龙是什么?   说白了就是女人来亲戚了。   但你把七度空间的秘密直接拽出来用来当礼物,还是结婚纪念日礼物……怕是要被自家老婆按在地上暴打个百八十遍的。   所以斩赤龙的破事儿先且放在一边。   “女人喜欢的东西?”   此刻。   仍在陈家宅邸内修养的段间雪柳眉微凝,面露不解之色:“陈先生,您问这个作甚?”   陈安宁一边为段间雪把脉,查探这位道剑山女弟子的伤势,一边解释:“我得想个办法给我家娘子去买一个上好的礼物过来,但又不知道送什么,便来问问你。”   “哦~”   段间雪面露了然之色:“给女人挑礼物确实需要多加斟酌,莫要向陆不平那个呆子一样,以前我生日的时候还送了我一张大烈皇朝地图。”   “送地图?”陈安宁愣了:“为什么?”   “因为我曾说过想离开道剑山看看外面的世界……结果隔天他就把地图送来了。”   陈安宁:“……”   陆不平这小子原来是究极钢铁直男吗?   本来陈安宁还打算问完段间雪就去询问陆不平意见的,现在看来还是算了,陆不平这小子显然没把天赋点用在泡妞上。   “所以女人一般喜欢什么礼物?”   “就我个人而言,胭脂水粉尚且不错,上好丝绸绫罗也不失为一件好礼物,亦或者去寻些新奇的,让人心生怜爱之意的东西来。”   “花?”陈安宁问道。   “略有俗气。”段间雪摇头,又说道:“陈先生,您妻子可喜欢小动物?”   “宠物?”   “可以一试。”   关于宠物这事儿,陈安宁倒是没跟媳妇儿提起过。   陈安宁前世便是养过宠物的,深知宠物的确不失为一个好伴侣。   再加上妻子萧念情常年呆家不出,陈安宁又总是得外出前往医馆为病人治病,总是将妻子放在家里头总有几分莫名的不快,若是能为萧念情寻来一只可爱乖巧的小宠物,也可为萧念情排解寂寞。   如果没记错的话,百花城东边似乎来过几些专门贩售小妖兽的商人。   陈安宁当下便做好了决定。   今日时候不早,明日便去寻那商人,弄一只活泼可爱又乖巧的宠物来。   不过养什么好呢?   要不养只猫,每天都在它边上絮絮叨叨巧克力与香子兰的故事?   没准哪天就变了呢?   ……   入夜之前。   黄昏逝去。   伴随着夜色逐渐降临,早些时候前去为陈安宁购置材料的陆不平也回到了陈家宅邸之中。   话虽如此。   陆不平回来时,神色却相当之差。   “陆小兄弟。”   陈安宁来到前院过来迎接陆不平,他可是心心念念着陆不平所购置的材料。   有了这些材料,他就能够托人把自己所需要的离氏炼丹炉给打造出来,有了炼丹炉,还差一份雷狼王血,他便可以为妻子萧念情炼出那落凤无云丹了。   天大地大,没有什么事比老婆更大。   陆不平是空手回来的。   陈安宁没有感到意外——毕竟修士嘛,随身携带一个偌大的自由空间是很正常的设定。   目光落在陆不平右手食指上的纳戒上,陈安宁朝陆不平微微一笑:“东西可都置办好了?”   “都是些比较普通的材料,都已办好了。”   陆不平的脸色染上几分肃穆,虽是陈安宁前来迎接,却仍没有半点要离开原地的意思。   陈安宁也察觉到了陆不平的异样,连忙问道:“陆小兄弟,怎么了?”   “我可能……被跟踪了。”   这位来自道剑山的少年眼中含着肃杀之意,语气低沉异常,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陈安宁心头微微一颤,能持续跟踪道剑山弟子,还没有被陆不平在半路上就解决的,定然也是修士无疑。   “对不住了,陈先生。”陆不平语气满是歉意:“对方隐匿手段极佳,我是在临门前才发现有异样的,如果不出意外,对方来头绝对不小。”   “魔修?”   陈安宁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先前陆不平所说的那几位无双堂魔修。   陆不平点头:“极有可能。”   这么快就杀上门来了?   陈安宁脸色倏然一变。   陆不平则是上前两步:“陈先生,您尽快带着您妻子去后院,若当真是魔修来袭,我与段师妹前来迎击便是,如果不出意外,他们想必也是冲着我们道剑山弟子来的。”   “你能行吗?”   陆不平顿了顿,方才说道:“我……尽力。”   听见陆不平说的话,陈安宁便知道,这小子估摸着是抗不太住。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妻子萧念情出危险。   萧念情一介弱女子,怎可能在魔修残暴的手段下逃生?   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陈安宁也只能上去拼命了。   “你撑着,我尽快想办法。”   陈安宁落下一句后,便立刻朝着后院奔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萧念情应当在赏月才是。   待到陈安宁离去过后。   陆不平方才长吁了口气。   真气从右手食指指尖散出,盘旋半周,贯入陆不平身后剑柄之中。   嗡~   伴随着一声剑吟,一柄寒霜利剑赫然浮于陆不平掌心。   他缓缓回身,站在月色下,清风中,宅邸大门前,对着眼前那片不和谐的漆黑说道:“诸位无双堂的魔修,跟了我一路,也该出来见见客人了吧?”   此番言语落下。   凛凛魔煞随风袭来。   足足六道魔影,出现在陆不平面前。   六个人。   数量与当初在秘境内袭击陆不平和段间雪的人一样。   修为境界全是伪丹境。   “果然是你们。”   陆不平立刻便将这六人认作了当初那无双堂六魔修,寒意从剑身中四散而出。   无论如何,他都得想办法守住这里。   不能让这几个魔修伤了陈先生和萧小姐!   与此同时。   陈家宅邸后院。   “都准备好了?”   萧念情若无其事地抿着茶,对着漆黑中的某人说道:“出了意外,你知道下场。”   阴影中的天尊强者夜无刺全身颤抖两下,恭敬道:“帝尊大人放心,此次行动万无一失,那六名魔修也是出身无双堂,我只指示了他们前来袭杀道剑山二人。”   “嗯。”萧念情点头:“局势控制不住了,便由你出手解决。”   “属下遵命。”   语毕。   夜无刺便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身形倏然消失原地。   房屋大门被推开。   陈安宁连忙来到后院,喘着粗气,紧张地看向萧念情:“老婆,出事了。”   “什么事?”萧念情问道。   “是魔修,那无双堂的六名魔修打上门来了,我们得找个地方先藏起来。”   萧念情:“……”   她面露呆滞了几秒钟,脑海内不断地思索着自己这个时候还露出什么表情。   陈安宁望着突然不知道做什么表情的萧念情,错以为她是被吓懵了,连忙说道:“没关系,陆小兄弟他们已经去迎敌了,就算真的遇了麻烦,我会护着你的。”   萧念情眨了眨眼:“嗯……好。”   “走,我们先进屋。”   陈安宁抓住萧念情的纤纤玉手,直接带着她进了屋子。   将所有的大门全都关紧后,陈安宁又选择让媳妇儿先且在床上坐着,自己则是来到一边的某扇窗户,将其微微敞开一道缝隙,从这条缝隙向外望去,可以看见前院的景色。   不出意料之外的——   陈安宁看见了陆不平与六名魔修对峙的场景。 26.在下剑圣   自打穿越以来,这么多年过去了,陈安宁还是第一次见到修士与修士之间的对抗。   说句实在话,陈安宁压根就没看懂。   在他视角中,道剑山弟子陆不平以真气御剑,一人一剑便直接冲入了那六人所在的包围圈之中,随后寒风四起,剑光爆闪,陆不平身形接连变换,脚踏虚幻步法,配合那不断飞舞的利剑,那叫一个仙风凛凛,华丽无比。   结果这华丽的光影表演还没持续半分钟呢,陆不平就接连后退数步,衣衫被割破数道裂口,全身上下各个部位基本都被砍了两三刀的样子,血流不止。   再回过头来看那魔道六人,几乎可谓毫发无伤。   合着陆小兄弟方才那一阵子叮呤咣啷,打了半天,反而是挨打的那个?   在那之后没多久,陆不平的青梅竹马段间雪也加入了战场。   先前是一个人在六个黑影里头叮呤咣啷,现在是俩人一起叮呤咣啷。   说句有点出戏的——这声音闹腾得像是隔壁办喜事,请了一个乐队过来敲锣打鼓似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安宁他们家大晚上成亲呢。   说是这么说,陈安宁看得还是津津有味的,虽然他也很紧张,毕竟这俩人要是打输了,那问题可就大发了——但确实看着很过瘾,从凡人视角看神仙打架当真别有一番风味。   而萧念情就没什么兴趣看了。   在她眼中,这些人缠斗打架就和小屁孩比划石头剪子布一样无趣,动作缓慢,行为稚嫩,思路更是不值一提,没什么看的必要。   于是乎萧念情就安静地坐在床上,努力地思考着怎么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都说女人害怕时的模样很容易引起男人的保护欲,但问题是萧念情本能地认为自己不会有害怕这种情绪,更何况现在要让她在几个小小伪丹境魔修的面前害怕……   这简直就像是要一头远古凶兽在一群兔子的张牙舞爪面前跪拜臣服一样扯淡。   偏偏陈安宁看得还很乐呵。   萧念情顿了顿,问道:“战况如何?”   “目前来看似乎还行,段小姐加入战场后,他们似乎不再处于劣势了。”   “你看得懂?”萧念情问道。   “我是大夫,看不懂功法,我还看不懂伤呀?从伤势来看,现在陆小兄弟和段小姐并无大碍,对面那六人多多少少也受了些许伤,目前来说……势均力敌!”   萧念情注视着陈安宁,发觉到陈安宁脸上闪烁着颇感兴趣的激动神色。   她沉吟半晌,又问道:“你……想修炼吗?”   萧念情已是想过了,若是陈安宁想要修炼,她就立刻将自己的功法传给陈安宁。   哪怕陈安宁的年龄已经不适合修炼,在她辅佐之下,成就一方天尊应当不成太大问题。   然而陈安宁一听,果断地摇头:“修炼有什么好的?一修炼,破事儿就全都找上门来,我每天哪儿来那么多功夫修行,照顾老婆的时间都嫌不够呢。”   其实主要原因还有另一个——   懒。   陈安宁才懒得去搞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功法,他喜欢的事儿就只有看病、弹琴和种田,而他早在穿越之后就想好了,这辈子只做自己喜欢的事。   活得自在,活得快活才是最主要的。   萧念情淡道:“我其实不需要照顾。”   “那哪儿行?”陈安宁顿时正色道:“天大地大老婆最大,修行哪儿有老婆重要?”   萧念情白了他一眼:“没个正经,万一以后出了什么事,在这方世界,没有修为是很难站稳脚跟。”   “没事,我想办法傍个打手大腿就行。”陈安宁目不转睛地盯着在前院里叮呤咣啷的陆不平:“我看陆小兄弟就不错,他一看就是天选之人啊,妥妥的主角模板。”   “他?”   萧念情脸色倏然冰冷下来。   你找谁不好,偏偏要去找这个道剑山的臭小子作甚?   萧念情也不知该说什么,她本能地想让陈安宁莫要去关注陆不平,但转念一想,以她现在的身份说出这般话来,定然会惹得陈安宁怀疑。   于是萧念情只得暂且闭口不言。   而陈安宁则是看着看着突然冒出一句:“糟了,陆小兄弟这伤有些不妙!”   萧念情眉头微挑:“要败了?”   “估计快了,他右臂经脉损毁了小半,肩膀几乎是粉碎性骨折,提剑都困难。”   “段小姐尚且还在抵抗,但是陆小兄弟好像有点顶不住了。”   “完了,陆小兄弟右手暂时废了……段小姐腰间也受了一刀。”   这下可麻烦了。   陈安宁脸色稍有几分苍白,他紧张地看向床上仍面无表情的萧念情,愣了愣神:“老婆,你怎么好像不怎么怕的样子?”   “怕。”萧念情眨了眨眼,倒抽了口冷气:“我挺怕的,嗯。”   陈安宁:“……”   我老婆该不会被吓傻了吧,这怎么连个表情都没有。   这会儿陈安宁正想着呢,便听见屋外的少年忍着剧痛,说道:   “无双堂的魔修,你们若是冲着我们道剑山来的,要杀要剐随你们。”   “但此地乃是百花城陈大夫的住所,他们夫妇不过肉体凡胎,修士之间的纷扰,不必将他们也一并牵扯起来。”   陈安宁闻言,心中大受感动。   陆小子倒是真讲义气,到了这般时候还想着要护着他们。   六位魔修听完,便有人冷笑出声:“凡人?凡人不是人吗?我们魔修本就是杀人饮血,哪里管你什么道理纲常?”   另一位魔修说道:“不是大夫我倒还懒得杀呢,都说百花城有位神医,想必这位神医的药草库里,有不少宝贝吧?”   陆不平恼怒地瞪着他们:“你们……你们怎可如此下贱?连无辜的凡人都要杀?”   “随你怎么说。”   其中一人翻转手中刀刃,冷笑一声。   “今夜,谁都逃不过这一死!”   六道魔影,六把寒刀。   月夜之下,死亡如期而至。   陆不平与段间雪二人屏息凝神,虽是不愿接受事实,但眼下他们二人已是毫无反抗之力。   望着那六把致命的刀刃,两位来自道剑山的弟子万般无奈地闭上了眼。   在屋内的陈安宁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而萧念情则是淡漠地落下一句。   “无刺,动手。”   下一瞬。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过。   眨眼间。   六只手臂伴着鲜血飞溅月下。   本是要斩杀陆不平与段间雪二人的六把寒刀则是碎裂成无数块细小的废铁片,零零散散地坠落地。   那六道魔影皆是感到心下一凉,回过神来之时,自己右臂已然被人砍去一段。   “啊啊!!”   那六人齐声痛苦地嘶吼着,目光便是落在了那站在月色下,围墙上的身影。   其中一人死死地握着断裂的右臂,怒声骂道:“什么人?!竟敢管我无双堂的事?!”   那手持一柄利剑的身影缓缓回头,冷漠的目光落在那六人身上。   黑色面纱遮挡了他的面容,他的声音像是磨砂过一般。   “剑圣,夜一心。” 27.可能,这就是猪队友吧   剑圣!夜一心!   当今世上自诩剑圣之人有几何?   除了现如今对外声称退隐山河的道剑山上有一位天尊剑圣之外,便极少有人胆敢以剑圣自居。   原因无他。   这方世界上剑痴多如牛毛,若是没有相应实力,妄称自己一声剑圣,怕是分分钟就会被一大堆挑战者围起来打。   实际上。   夜无刺确实没有自称剑圣的能力,他是寒刀天尊又不是寒剑天尊。   在剑道造诣上,他妹妹夜悠然比他强得多,不过这时候拿个剑圣名号出来扮相也没多大问题。   “剑圣?”   那六名魔修齐刷刷地盯着他。   其中为首一人见识颇广,便骂道:“放你的屁,当今世上剑圣只有一人,便是那道剑山的凌霜剑圣,别想随便编个名字就糊弄过去!”   “哦?”   夜无刺冷笑出声。   他指间真气散出一点,眨眼间,剑光闪动。   为首那名魔修顿时只觉脖颈处传来阵阵冰凉寒意,他全身一颤,便看见那柄利剑凌空悬浮在自己脖子处,只要寸进半分,便会直接带走他的性命。   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夜无刺依旧站在外墙上,依旧站在月光下。   无人看清他是何时出手的,只知道眨眼之际,那名伪丹境魔修的性命就已经被他掌握于手中。   “你还有在意我名字的余力,看来你们这些魔修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了。”   “你……”   为首的魔修咕咚地咽下口水。   死亡在耳边敲门,他竭力地摆出一副生死不惧的模样,咧开嘴角,冷笑道:“我乃万魔离渊蚩尤大殿无双堂座下弟子,老子才不管你是什么剑圣,在这里杀了我无双堂门人,就是要与整个蚩尤殿作对。”   “所以呢?”夜无刺淡淡地道。   见这自称夜一心的人仍是一副平淡如常的模样,便知此人胸有成竹,不惧那蚩尤大殿。   那魔修迟疑半晌,决定搬出杀手锏来。   “我警告你,你可以不怕蚩尤殿,但我们背后还有一个人,你绝对会怕。”   夜无刺一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那为首魔修便高傲地扬起脖子,厉声笑道:“这百花城内可是有寒刀天尊坐镇,就算你是个什么剑圣,遇到了那位大人,你也是死路一条。”   “实话告诉你,我们此次行动便是听令于寒刀天尊大人,你若是对我们下手,就自己掂量掂量,寒刀天尊的怒火你承受不承受得起吧!”   夜无刺:“……”   我现在要杀的人把我当成靠山,请问我要怎么办?   夜无刺懵了。   不仅仅是寒刀天尊本人懵了,陆不平和段间雪二人也是被吓得不轻。   他们可是听说过寒刀天尊的名头的。   万魔离渊帝尊座下天尊卫之一,寒刀天尊!   传言此人修炼的刀法拥有一刀斩浪成冰川的威能,若是他循规蹈矩地在名门正派内修炼,怕是此刻早已成了天下人所敬仰的刀圣!   也正是因为寒刀天尊拜入万魔离渊,因此现如今的他被世人誉为——   刀魔。   堂堂天尊刀魔竟然屈身于这小小的百花城内!   念及此,陆不平与段间雪二人皆是内心狂颤,面色煞白无比。   同样被吓得不轻的,还有咱们的陈安宁。   “原来咱们百花城这么危险的吗?”陈安宁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转过头来看着萧念情:“老婆,要不咱们想个办法搬出去,这百花城里头魔修好像有点多啊。”   魔修的老大现在就是你老婆。   萧念情没好气地看了眼陈安宁,紧接着深深地吸了口气,来平息自己心头的怒火。   这帮白痴!!   让陈安宁知晓百花城内魔修本来就是一件天大的麻烦事,现在连夜无刺的身份都被扯出来了。   这事情要是闹大了,她萧念情和相公陈安宁的二人世界岂不是要被破坏殆尽?   萧念情攥紧拳头,指甲嵌入掌缝里。   如果条件允许,她现在就冲上去打爆这六个白痴的狗头!   好在白痴的只有这六个人,夜无刺不一样。   他立刻就明白过来这六个人情急之下说出话的具有多大的杀伤力,当下便是冷笑出声:   “寒刀天尊?你当真以为我夜一心会惧他?”   语罢。   夜无刺指尖一扬。   剑起,血溅!   那名魔修的脑袋当即横飞出去,被一剑斩杀!   杀了。   真的杀了!   这个自称夜一心的人,难道真不怕寒刀天尊吗?!   剩下五名魔修皆是一愣,其中四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那迅捷如闪电般恐怖的飞剑贯穿了心脏,只余下最后一人吓得屎尿齐流,当即瘫坐在地。   他用绝望的眼神看着那柄悬空的剑:“你……你不要过来,你杀了我们,寒刀天尊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呵呵。”夜无刺冷笑:“有我剑圣夜一心坐镇百花城,寒刀天尊来了,也只能死在我的剑下!”   他右手一扬,直接斩下最后一名魔修的头颅。   至此,前来进犯陈家宅邸的六名魔修全部身死,一人不留!   月色下。   夜无刺御剑入鞘。   黑色面纱随风轻轻摇摆,却不曾显露出他那神秘至极的容颜。 28.夜无刺开始了他的表演(补救措施)   剑斩春秋见君影,刀落风雨窥魔心。   自古以来,刀剑似乎总是站在对立面。   古有剑狂刀皇蓬莱山巅死战,今有剑圣刀魔互为永生宿敌。   那道剑山凌霜剑圣是如今世上至强的剑圣天尊,而万魔离渊的寒刀天尊也是世上至强的用刀高手。   传言他们早在二十年前便有过一战,只是结果无人知晓。   世人都去关注魔道帝尊萧忘情与道剑山剑主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战了,因此这本该成为载入史册的刀剑对决,也不幸地被两位圣祖大能的光芒所掩盖。   自此之后,剑圣闭关不出道剑山,刀魔隐退不现人世间。   如今,却又有一名自诩剑圣之人出现。   “夜前辈!”   陆不平抬头,望向那月色下的夜无刺,语气恭敬无比:“敢问前辈,师出何门?”   “嗯?”   夜无刺眉头紧蹙,冷漠地瞥了眼陆不平:“我师出何门,与你何干?”   “刚才那御剑之法——”陆不平沉思犹豫半晌,才道:“那御剑之法中,分明有我道剑山御剑道法的几分神韵,前辈……您也是我道剑山门人吧?”   是个屁。   夜无刺差点没骂出来。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道剑山那帮子高举正义大旗的伪君子了。   不过陆不平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因为他用的的确是道剑山的御剑道法——二十年前万魔离渊与道剑山一战中,他与那凌霜剑圣大战了三天三夜,以夜无刺这等天赋,想要从中偷学来道剑山的御剑道法并不困难。   方才夜无刺也是为了将自己伪装成剑道高手,才刻意用的御剑道法。   至于为什么夜无刺不用刀?   因为他的刀太容易暴露,一出手,便极有可能暴露自己寒刀天尊的身份。   夜无刺冷声淡道:“我与道剑山颇有渊源,仅此而已。”   “前辈。”陆不平盯着他:“您……该不就是凌霜师尊吧?”   夜无刺:“……”   这小子脑补能力是不是太强了?   夜无刺隐藏在黑色面纱下的嘴角扯了两下:“为何这么说?”   “天下剑道,凌霜师尊悟通了八分,若是有同样能比肩自己的剑道奇才出世,凌霜师尊自有感应,但这些年来从未听过凌霜师尊提起过有一名夜姓剑道奇才,再加上您那御剑道法……您应该就是凌霜师尊本人了。”   语罢,陆不平回想起方才那六位魔道修士所言,便恍然道:“师尊,您莫不是冲着那寒刀天尊来的?”   夜无刺:“……”   这下就连在屋内的萧念情都忍不住扶额。   夜无刺,夜无刺,你自己捅出来的篓子,你自己想办法清理吧。   场内。   风轻,夜黑。   夜无刺浸润在月色下,他沉默半晌后,无奈地长叹一声。   他决定开始自己的表演。   “少年,有些时候,知道得太多,不是好事。”   陆不平眼中精光闪耀,便是以为夜无刺承认了自己就是凌霜剑圣。   他激动又仰慕地看着夜无刺:“凌霜师尊,您……”   “不必多言。”夜无刺直接打断了陆不平:“我此行确实是来找那寒刀天尊一决高下的,二十年前那一战,还没有结束。”   “不过你们也大可放心,百花城有我,不会出事,就算是寒刀天尊来了,我也会与他去别地开战,不会牵扯到你们。”   这番话,不仅仅是说给陆不平听的,最主要是说给陈安宁和萧念情听的。   夜无刺的意思很明确——百花城不会有任何动荡,帝尊大人可以继续过你们的二人世界。   要不怎么说他们这些个做部下的,整天都要为主子操心呢……   陆不平闻言,深深地吸了口气,当即鞠躬俯首:“多谢凌霜师尊。”   “不用多谢。”   夜无刺抬头望天观月,一股傲然于世的气场蓬发而出。   一开口,便是浩然正气之音:“我辈自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以匡扶正道为大义,魔修害人终害己,我也不过是替天行道,为还苍生太平罢了。”   苍生太平四个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凌霜师尊果真如传说中那般嫉恶如仇,凛然正气!   陆不平内心被夜无刺这般言语刺激了好一会儿,激动不已,仿佛恨不得立刻提起剑,与凌霜师尊一并去打杀那寒刀天尊的老巢。   过了一阵子,他才缓和过来,突然又想到自己实力不济,只得摇头长叹。   不过——   陆不平想起凌霜师尊乃是当今剑圣,机会难得,要不要向他讨要几招剑式?   剑圣的剑招,哪怕只是学到一点皮毛,都足够现如今的陆不平参透许久。   只是。   当他抬起头后,便只见到那一轮明月照,不见剑圣身影。   陆不平呢喃道:“凌霜师尊……走得好急啊。”   “这才是高手嘛,来无影去无踪的,两个字——飘逸~”   不知不觉中,陈安宁已然从屋内走出。   他望着先前夜无刺离开的地方,不由得咋舌感慨。   可惜了,自己出来得太晚,要不然一定想办法让这位道剑山的高手做自己的贴身护卫。   天尊剑圣作贴身护卫,啧啧啧,这排场想想就舒爽。   “陈先生。”   陆不平见陈安宁出了屋,脸上顿时现出歉意:“抱歉,让您受惊了。”   “没事,没把我老婆吓着就行。”   陈安宁笑了笑,他刚才确实挺慌的,不过好在突然半路杀出来个剑圣天尊。   想到这儿,他就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陆不平,脑海里头顿时浮现出几道念想。   道剑山这条人脉,说不准他陈安宁能想办法攀上一攀。   倒也不是他陈安宁奢求富贵,主要是今日一役,让陈安宁突然开始有了紧张感。   之前穿越过来这几年都风调雨顺的,基本上没什么大事,现在魔修之类的东西一冒出来,陈安宁便发觉到了致命问题。   他和他老婆都是凡人,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如果想在这方世界安稳地活下去,还是得想办法提高自己的实力。   至于陈安宁为什么不自己修炼……   理由很简单啊。   指挥小弟去打人,和自己亲自上手打人,哪个更轻松?   陈安宁都想好了。   以后等他有钱有势了,就在百花城里买下一座大宅邸,冠名陈府,陈府里头除了他和他老婆之外,还要放置些天尊大能进去,天王强者也捣鼓几个。   要求也不高。   十个天尊,三十个天王就差不多了,嗯。   这想法要是给别人听到,肯定会送他一句——你在想屁吃。   ——毕竟偌大的大烈皇朝一共就八个天尊,陈安宁这想法基本是要搜刮掉一整个皇朝的节奏。   “陆小兄弟,快些进屋吧。”陈安宁瞥了眼陆不平的伤势:“这伤拖不得。”   陆不平也点了点头,他自知他这手臂伤势不轻:“那便有劳陈先生了。”   “哎,没事。”   以后你飞黄腾达了回来给我做护院就行~   ————   来点月票好吗,秋梨膏~ 29.退婚约战打脸流!   “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   萧念情回到了后院。   陈安宁尚且在屋内为两位道剑山弟子疗伤,因此后院发生了什么,他自然不会知晓。   此刻。   夜无刺卑躬屈膝地跪在萧念情身前。   他深深地知晓自己犯了多大的过错,当下也不选择否认:“帝尊大人,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帝尊大人施以责罚。”   “哼。”   萧念情冷漠地扫了眼夜无刺:“看来悠闲的日子过得太久,就连你都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堂堂寒刀天尊,直接把身份暴露给那几个没脑袋的白痴,是嫌你们给本座惹得祸还不够大吗?”   “属下不敢!”   夜无刺低沉下头,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   他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此事的确是他的过错,就算脑袋被拍烂十几次,他也不会有所怨言。   就是疼了点。   然。   萧念情却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轻轻抿下口茶:“罢了,看在你后续补救还算及时的份上,本座便不罚你了。”   夜无刺闻言一愣,心道帝尊大人怎么突然心慈手软了?   要知道帝尊大人向来赏罚分明,就算自己做了补救措施,但错便是错了,该罚的还是得罚。   理论上而言,三巴掌是肯定少不了的。   可是为何今日的帝尊大人……   夜无刺小心翼翼地抬头,用极快的速度扫了眼萧念情,发现萧念情下意识勾起了嘴角,虽然竭力地表现出冷漠的模样,但仍然难以掩盖喜悦的内心。   帝尊大人今天心情似乎很好?   “怎么了?”萧念情察觉到了夜无刺的眼神。   夜无刺连忙收回目光:“没什么,只觉帝尊大人今日威严依在。”   “哼。”萧念情冷笑,转而又道:“继续回去做你的事吧,对了,警告一下你妹妹——下次我和他再去雅楼的时候,不要来打扰我们,否则的话……”   夜无刺点头:“属下明白。”   的确,自己老妹脑子确实不是很好使。   回头得好好说教说教她才行。   “怎么?”见到夜无刺低头沉思的模样,萧念情笑道:“还不走,是要本座请你喝茶吗?”   “属下不敢。”   夜无刺这才反应过来,脸色一白,连忙隐去了身形,消失在原地。   在夜无刺离开过后,萧念情长叹了口气。   虽说夜无刺此次补救得还算及时,但未必没有留下祸患,他擅自谎称自己是凌霜剑圣,还偏偏暴露给了陆不平和段间雪两位道剑山弟子。   若是他日这二人回归道剑山,找上真正的凌霜剑圣谈及此事,夜无刺的虚假身份便会暴露出来。   再加上那六个白痴魔修把【寒刀天尊夜无刺身在百花城】这一消息给暴露了出去,这也是莫大的隐患。   如果条件允许,萧念情现在就想杀了陆不平和段间雪二人,永绝后患。   然而。   冥冥之中,陈安宁似乎已经决定攀上陆不平这条线了。   屋内。   萧念情慢悠悠地从后院回到了屋子里,一回来便看见陈安宁坐在陆不平对面,一边替他开药,一边说道:“陆小兄弟,你们道剑山里一共有几位天尊啊?”   “天尊?”   陆不平有些不解陈安宁为何要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道:“凌霜师尊是一位,剑主大人是一位,据说我们道剑山还有一位闭关不出的长老也是天尊,应该有三位天尊吧。”   “三位天尊,好像不是很多啊。”   旁侧的段间雪无奈道:“我们道剑山已是大烈皇朝境内天尊坐镇最多的宗门了,整个大烈皇朝现如今只有八位天尊,我们道剑山独占三位,陈先生,天尊可不是白菜。”   “那天王呢?”   陆不平思索再三:“天王……我道剑山大抵有七位天王吧。”   “七位。”   陈安宁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还是太稚嫩了。   天尊和天王的稀有程度超出了自己想象,偌大大烈皇朝一共才八位天尊,他就算当上大烈皇朝的皇帝,好像也凑不齐十位天尊来给自己看门。   话虽如此,这种事都是要一点点积累的。   总而言之,道剑山这条人脉对于陈安宁而属实不错。   更何况还有陆不平这个仿佛天道气运加身的天命之子在自己眼前,他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毕竟陆不平这小子……   家主私生子,从小被欺负打压,十二岁灵根升华成为百年不遇奇才,又在家族大比中脱颖而出,还带着自己青梅竹马拜入了现如今大烈皇朝一流宗门道剑山。   啧啧啧。   怎么看都是个主角模板。   陈安宁想到这儿,还不忘多问一句:“那啥,陆小兄弟,你以前是陆家人,对吧?”   “是这样没错。”陆不平点头。   “那你有没有什么未婚妻啊之类的,然后那个未婚妻觉得你天赋不行,身份低微,还特意上门来嘲讽打脸,说要退婚的?”   陆不平听完,面色一惊:“陈先生,你怎么知道的?”   你看看,你看看。   我就说吧。   你要说这小子不是主角,陈安宁死也不会信的。   “我猜的。”   “是么……”陆不平眼神有些古怪:“实不相瞒,此次我来百花城,便是为了退婚一事。”   “哦?”   陈安宁眉头微挑:“说来听听?”   陆不平顿了顿,方才说道:“此事说来也惭愧,我当初在大堂上,年轻气盛,对莫家三女约了一战,要以此证明我并非废物,而现如今时日将至,我便来了百花城,主动寻她。”   经典剧情啊。   退婚约战打脸流。   陈安宁笑了笑:“有把握没?”   陆不平苦笑:“说实话,只有五成。”   五成。   陈安宁仔细地审视一遍陆不平,沉吟半晌后,又道:“你把我早些时候让你买来的材料都带来了吗?”   “都带来了,都是些比较好找的材料。”   “那好。”   陈安宁露出自信的微笑。   “那咱们就给你那个女配未婚妻来个大大的惊喜吧~”   陆不平和段间雪对视一眼,都不懂陈安宁想做什么。   而对陈安宁颇为了解,有五年夫妻情分的萧念情则是黛眉一挑。   我老公又要搞事了? 30.损友卢少爷   陆不平的前未婚妻乃是青州城莫家三女,莫寒青。   这莫寒青天赋超然,备受莫家宠爱,虽是从小与陆家联姻,但待到莫寒青长大后,陆家没落,陆不平这小子又走的是废柴崛起的路子,自然而然地上门主动要求退婚。   之后莫寒青因为天资聪颖,便被一位路过青州城的前辈看中,带回了百花城。   如今乃是百花城玉章书院门生,据说地位还不低。   陈安宁此次便是要只身前往玉章书院,为的便是履当年之约。   至于段间雪嘛……   自然是作为青梅竹马,一道过来帮忙打脸的。   ……   有了陆不平为陈安宁购置回来的材料,陈安宁自然是立刻找上了百花城最好的铁匠。   说出来陈安宁自己都不信,百花城内锻造技艺最好的偏偏是卢伟这小子。   那个天天和城管斗智斗勇,分明家缠万贯却偏偏要游走在犯罪边缘的百花城卢家二少爷,他还有一个响当当的外号——   二傻子。   毕竟你有钱有势,不去享受荣华富贵,不去修行练武,你跑去无证经营摆摊,不是傻子是什么?   偏偏这还真就是人家卢伟的人生需求,他说他最讨厌的就是每天在十几平米的大床上醒来,身边围着一群衣衫轻薄的女侍,出行都是马车大轿——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真是无趣。   “所以,离氏丹炉是个什么玩意儿?”   此刻。   器工铺内。   卢伟手里头正把玩着器工铁锤,表情怪异地盯着陈安宁。   陈安宁和卢伟也不是没有交情,毕竟以前卢伟被城管暴打之后,每次都是陈安宁替他接骨疗伤,一来二去的,俩人很快便熟络了。   陈安宁直接把图纸交给了他:“你就当是个全新的锻造技法,试试看嘛。”   卢伟撇了撇嘴,接过图纸:“试个屁,听都没听说过的玩意儿。”   没听说过那是肯定的。   毕竟离氏丹炉的锻造技艺早在七百年前就失传了——天道卷书上写得明明白白呢。   卢伟瞅了几眼图纸,很快眼睛就在上头下不来了,他反反复复,来回看了好几次,越看眼睛里的神采就越浓烈,越看越觉得精妙。   他不由得啧啧称奇:“这离氏丹炉确实有点东西,构造简单,铸造手段巧妙,老陈,这图纸你哪儿弄来的。”   “我自己画的。”   “你?”卢伟疑惑地看着陈安宁:“你什么时候还会画图纸,搞锻造了?”   陈安宁愣了愣,之后笑道:“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   “这里头没外人,你说的这个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   陈安宁嘴角一扯:“你管那么多干嘛,做还是不做?”   “做,那当然做啊!”卢伟提起器工锤就砸在眼前的铁砧上,又咧嘴一笑:“不过我可是有条件的,这东西自然不能给你白做。”   “说吧,多少银两。”陈安宁还是很大方的。   “不要银两。”   卢伟微微一笑,朝陈安宁投去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要你~”   ……   ……   陈安宁全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顿时看向卢伟的眼神都变得惊恐起来。   他甚至被吓得后退两步,直勾勾地盯着卢伟:“不是我说啊卢二傻子,首先我性取向很正常,其次我是有家室的人,你可不能横刀夺爱啊。”   “横刀夺爱是你这样用的吗?你有没有点文化?”卢伟不屑地瞥了眼陈安宁:“老子的意思是我要你做咱们卢家的宾客,过来给咱们家老爷子看病。”   “老爷子病了?”   “嗯,很麻烦的病,我跟他们提起过你,他们都说你一介凡夫俗子,解不了老爷子的病。”   “你觉得我能治?”   卢伟笑了笑:“除了你,别的大夫我也不信。”   ……   总感觉还是gaygay的。   “咳。”为了缓解尴尬,陈安宁接着道:“那我这边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锻造这丹炉的时候,我需要你把【浣灵树干】和【缚灵金丝】一并用上,使用的方法我写在了图纸背面,你应该能够看得懂。”   卢伟眉头紧蹙,一边翻转图纸,一边道:“这两样材料可不多见。”   “你按照图纸上面画的去做就行了。”   “行。”   卢伟对陈安宁有着几乎绝对意义上的信任,自然不会多问:“不过话说回来,你一个凡人,要什么炼丹炉啊?丹炉那玩意儿不是只要修士才能驾驭吗?”   “那是以前。”   陈安宁微笑:“不出意外的话,这离氏丹炉造出来之后,【只有修士才能炼丹】这件事将会成为历史了。”   “……”   卢伟沉默了很久。   他注视着陈安宁,确信他并没有在开玩笑后,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气。   紧接着可怜兮兮,充满怜悯意味地上前,拍了拍陈安宁的肩膀,长叹一声。   “老陈,不是我说,我知道你因为不孕不育而心态大崩,但精神病还是得治。”   陈安宁瞪了他一眼:“治你个头,我这精神模样像精神病吗?”   卢伟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得了精神病的人当然很精神了。”   “滚滚滚,别在这儿玩文字游戏,而且我哪儿不孕不育了?”   “你和你老婆这都五年了,还没怀上孩子,你不是不孕不育是什么?”   “这我也不清楚。”   说起这事儿,陈安宁顿时也觉得尴尬起来,小声嘀咕一句:“难道是被压榨得太多,有点虚阳了?”   “你说啥?”   “没你的事,安心做你的丹炉去。”   陈安宁瞪了卢伟一眼,毕竟这事儿可是男人的秘密。   而且要怪也真怪不了陈安宁,谁让萧念情虽然体质孱弱,但不知为何……   她体力特别好,陈安宁真有些扛不住。   等到这离氏丹炉造完了,陈安宁可得在天道卷书里头找找有没有丰沛阳气的丹药。 31.我,陈安宁,大发明家。   两日后。   众人团聚于陈家宅邸后院。   原因无他。   陈安宁突然宣布要搞个大新闻,并且表示这绝对会是一个跨越时代的新闻。   甚至连夜悠然、夜无刺俩兄妹也给带上了。   原本夜无刺和夜悠然是不乐意过来的,毕竟他们俩平时狗粮吃多了,总觉得这又是一次把狗骗过去杀了然后做成狗肉汤的操作。   但是没办法……陈安宁是萧念情相公,也就是他们顶头上司的老公。   大老板说话,他们就算是经理CEO那也得乖乖地到场。   于是乎——   “今天意外的很热闹啊。”   道剑山弟子,天选之人,陈安宁钦点的位面主角陆不平抱着剑,从屋内走了出来。   一来到后院,他便见到了一棒子人,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   事实上他很好奇,这位医术超凡的陈大夫究竟要捣鼓出什么东西来。   当然不仅仅是陆不平小兄弟一个人好奇,众人都对陈安宁要宣布的东西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其中自然也包括萧念情。   “帝尊大人。”   夜悠然乖巧地站在萧念情身边,有些古怪地看向后院里头那正在摆弄某个大丹炉的陈安宁:“陈先生又在做什么,这东西是丹炉对吧?”   萧念情点头:“从锻造手艺上来看,确实是丹炉。”   “陈先生,想炼丹?”   “是的。”萧念情想起前段时间陈安宁说的落凤无云丹,不由得眯缝起了眼:“他怕是要去炼制一种能够驱寒的丹药,而且那丹药已经失传许久了。”   “失传许久的丹方?陈先生哪里得来的?”   【夜无刺加入了传音聊天】   夜悠然嗔怪地看了眼夜无刺:“哥你不要一声不吭地就偷听我和帝尊大人的传音好不好。”   夜无刺无奈地摊开手:“你自己传音入密的手段练得太差,我无意间就听到了。”   夜悠然鼓起了腮帮子:“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夜无刺翻了个白眼:“就你这传音入密的功夫,随便找个天王都能窥探一二,难怪帝尊大人之前不让你去做密探。”   夜悠然倒抽了口冷气,刚想再跟自己哥哥争执两句,便听到萧念情轻轻地拍了拍桌子。   意思很明确——别在我耳边对喷,闹腾得很。   夜无刺和夜悠然很快就闭嘴了。   然而。   这一幕好巧不巧地落在了段间雪眼中。   这位来自道剑山的小姑娘一下子就震惊了。   这三个人的关系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吗,互相交换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她顿时来了兴趣,立刻就含情脉脉地看向身边的陆不平。   陆不平察觉到了青梅竹马段间雪的眼神,然后眨了眨眼:“咋了,你眼睛里进沙子了?”   段间雪:“……”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总是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显现。   ……   ……   一段小插曲过后。   “好了,搞定了!”   陈安宁长吁了口气,拍了拍手,宣告大功完成。   众人顿时被陈安宁吸去了视线。   离氏丹炉有半个人的高度,共三层,底层为主炉,二层为副炉,三层为引火炉。   道剑山二人对于炼丹与锻器一行不甚了解,因而无法判断出品级。   但萧念情和座下夜无刺、夜悠然二人,一眼便看出此丹炉勉强达到了四品的程度。   四品丹炉,在市面上不少见,但也没有到泛滥的程度,属于入门级丹炉中比较优越的。   但偏偏这离氏丹炉的构造和寻常丹炉有所不同,其锻造手段不属于当前世上任何一位锻造名人所创造的锻造技艺,虽是怪异,但却暗含精巧于其中。   “不错,确实不错。”   抚摸着丹炉的外部构造,陈安宁内心不由得开始赞叹起卢伟这小子的锻造技艺来。   眼前这离氏丹炉样式和他在天道卷书内看到的相差无几,由此可见卢伟这小子下足了功夫。   可惜他因为在外头逛游了太久,所以被卢家人给抓了回去,无法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幕,着实有些令人可惜。   不过没事,反正陈安宁也知晓这丹炉的运转手段。   “陈先生。”   陆不平小兄弟走了出来,面色怪异地看着这丹炉:“陈先生……原本我还以为您只是随口说说……你这是真要炼丹啊?”   “真的啊。”   “您是要……自己炼?”   陆不平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抖。   因为这是不可能的。   肉体凡胎,体内并无真气,更没有吸纳周边环境真气的灵根。   莫说是炼丹了,连操纵丹炉都是不可能的。   然而。   陈安宁笑着点头:“对啊,我自己炼。”   “您没开玩笑?”段间雪怪异地看着陈安宁:“凡人炼丹,闻所未闻,这不符合常理。”   “那是因为在这之前,大多数凡人都没这兴趣。”   陈安宁笑了笑:“对于修士而言,这般取巧的做法他们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对于凡人而言,他们认定了没有灵根就无法修行,自然也无法炼丹,所以不会想到这个方面。”   说白了。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发明家。   就算要发明,也都是发明一些功法,发明一些武学技巧,谁会去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陆不平听不懂陈安宁在说什么,但还是问道:“所以,您要炼什么丹?”   陈安宁看了眼陆不平:“三品,炎元丹。”   陆不平一愣:“陈先生,没有这种丹药吧?”   “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陆不平顿时哑然,转而看向段间雪,段间雪也朝着自己摇了摇头,显然她也从未听说过这类丹药。   这次就连萧念情都柳眉皱起。   她贵为魔道帝尊,也未曾听说过这枚丹药。   夜悠然也在此刻开口:“所以回归正题,陈大夫,您要如何炼这丹药?”   “这个嘛,我想我直接演示一下比较好。”   陈安宁直接将这两天内准备好的药材全部拿了出来。   他按照天道卷书内所显现的炎元丹的配方,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将材料投入到了炼丹炉内。   然而此刻炼丹炉由于没有真气灌入,因而并未被启动,所以没有丹火显现。   便是在此时,陈安宁从怀中掏出一枚灵晶。   那是陆不平交给他的。   “用灵晶来炼丹?”萧念情似乎明白了陈安宁的念想,但转而又不解起来:“操纵灵晶需要的是法决,这又是凡人无法逾越的一道鸿沟。”   便是在所有人都心生怀疑的注视下,陈安宁将那枚灵晶按进了离氏丹炉正中央的一处凹槽中。   众人这才发现,那道原本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凹槽形状正巧和灵晶形状一样。   仿佛从最开始就是为了将灵晶嵌入其中一样。   在灵晶被嵌入过后,奇迹发生了。   便见到灵晶内部藏匿的真气倏然间就被莫名地抽走。   大量真气突然之间就消失不见。   没了?   众人一惊。   “不对,是被贮藏起来了。”   夜悠然立刻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丹炉内部似乎还有着一些奇怪的东西。   “浣灵树液。”   段间雪突然间醒悟过来:“这丹炉该不会是用浣灵树液淬炼过的吧?”   陆不平呆呆地道:“浣灵树液……浣灵树……那不是害树吗?长在灵田里会把灵气和其他灵植的养分全部吸干的那种?”   “因为整个炼丹炉都被浣灵树干内的浣灵树液淬过火,所以拥有了吸纳真气的能力。”   夜悠然舔了舔下唇:“这倒是个有意思的想法。”   “但是还不够。”   萧念情淡道:“浣灵树液的确拥有能够吸收真气的能力,但是仅仅将真气从灵晶内吸出来根本毫无作用,毕竟炼丹需要引丹火,不掐动特定的法决,就无法让真气转变成丹火,一样无法炼丹。”   陈安宁也知道这件事。   他默默地走到丹炉旁边,找到其中一块有些凸起的部位,直接伸出手,将那块方形部位扭转半周。   这感觉就和在使用微波炉调节火力的时候一样。   下一刻。   璀璨的金光赫然间在炼丹炉内部迸发。   几缕熊熊燃烧的丹火,突然之间引燃了全场所有人的惊呼。   “这不可能!”   夜悠然直接叫出了声。   没有掐动法决就引燃了丹火!   他怎么做到的? 32.凡人不再是凡人   丹火。   货真价实的丹火!   扯犊子呢?!   萧念情双眸中紫光闪烁。   她只一眼便将陈安宁的肉身和神魂看得通透。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陈安宁体内的确没有半点真气流动的迹象,他真的仅仅只是扭动两下那炼丹炉外侧凸起的部位,就让丹火熊熊燃烧而起。   法决呢?   【庚】字决呢?   炼丹起丹火所需要凝衍的法决便是修士三十六基础法决之一的【庚】字决。   任何没有学会【庚】字决的修士都无法凝练出丹火,自然也无法炼丹。   因而【庚】字决也被称作丹术的敲门砖。   诚然。   陈安宁利用浣灵树液来汲取灵晶内部真气的做法很精妙,但这是取巧的做法。   仅仅是吸取真气,无法用真气凝衍出法决,同样无法炼丹。   可眼前出现的情况,却完全颠覆了众人的常识。   所以夜悠然才会控制不住地喊出一句:“这不可能!”   场内。   望着那熊熊燃烧的丹火,陆不平咕咚地咽下口水。   他惊愕地看着这远超常识的一切,呆然问道:“陈先生,你是怎么做到的?”   陆不平的问题,也是所有人的问题。   面对这位道剑山弟子的询问,陈安宁不慌不忙地将剩下几枚药草扔进丹炉内:“弄懂了法决的本质,大概就能很容易地做到了。”   段间雪皱眉:“法决的本质?”   陆不平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陈先生,你就不要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们吧。”   “说起来这还是你告诉我的,法决的本质就是【用某种独特的方式来引动四周的真气,并且调动真气来实现自己需要的功能】,说白了就是一个转换器。”   “用比较形象的例子来说,法决就像是一个捏泥巴的过程。”   “泥巴随处可见,我用手去捏泥巴的过程就是构筑法决的过程,捏出来的泥人就是法决功效的直观表现,比如在修士中颇为基础的三十六法决,其实就是三十六种不同形态的泥人罢了。”   陈安宁指着眼前的离氏丹炉:“然后我就想了想,法决为什么一定要用手去捏?”   “法决只是【捏泥巴】这一过程,未必一定要用手,用经过校准的机械手段来捏泥巴,捏出的泥人会更加完美且不会有破绽既然捏泥人可以用机械手段来代替,那么同理,掐动法决也一样可以用机械来代替。”   “比如说——缚灵金丝。”   陈安宁敲了敲丹炉,笑道:“缚灵金丝往往用作锻造金丝宝甲法宝,因而拥有极强的耐热性,熔点极高,不会被低品质的丹火所熔化,因此我让卢伟这小子将缚灵金丝按照一定的规律缠绕在丹炉内壁。”   夜悠然皱眉:“但是这样一来,真气岂不是会被阻断?”   “是啊。”陈安宁点头:“但是我没说要把它全阻断啊。”   “你是说……”   萧念情似乎理解了陈安宁的思路,感到诧异地站了起来:“你留下了一些能够让真气流动的空隙?”   “准确地说,是三条回路。”   陈安宁伸出三根手指,解释道:“除了这三条回路之外,其余其他部分都会被缚灵金丝阻隔,真气根本流不过去,而真气在这里流动不了,便会朝着我刻意留下的三条回路所在的方向钻。”   “而当回路内的真气被充满的瞬间——”   “因为回路的形状是【庚】字决真气流动的形状,所以丹火就出现了。”   这个过程实际上更像是雕刻。   搬来一整块巨大的石头(丹炉内庞大的真气),去除自己不需要的部分(用缚灵金丝阻隔真气的流动),留下的便是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三条回路所显现出的庚字决)。   道理其实并不复杂。   但是在这个崇尚个体力量,凡人不如狗的时代,哪里会有人去想这些小聪明?   功法才是一切。   神奇法宝才是踏上至尊道路的捷径。   修士修行为自身,那些凡人该怎么样关他们屁事?   而凡人就算能想到这种方法,他们又从哪里知道【庚】字决的奥秘?又从哪里去弄来这些材料?   没有人会去在意这些弱小的凡人的感受。   现在。   陈安宁要颠覆这一点。   炼丹只是第一步而已。   不过寥寥数分钟的时间,陈安宁便再度扭转那凸起的旋钮。   伴随着咯嘣一声。   丹炉内的丹火瞬间熄灭。   原因是陈安宁让卢伟在丹炉内部做了一个类似通行开关的东西,只要他扭动开关到最中央的位置,几根缚灵金丝就会立刻闭合整个回路,将真气全部阻绝起来。   虽是阻绝,却并未消亡,因此炼丹结束后,多余的真气可以保存起来,下次还想使用,将通行开关打开,这些真气自然就会再度流向那三条回路。   陈安宁小心翼翼地从炉内掏出三枚赤色的丹药——他没修为,要不然直接手指一点,用真气将丹药抓出来就行。   三枚滚烫的丹药放置在掌心,好在陈安宁带了个手套,饶是如此,他仍是感到丹药无比炽热。   “这丹药……”   陆不平虽未精通丹药,但没做过炼丹的,还没吃过灵丹吗?   他一眼便看出这丹药色泽饱满,通体圆润光滑,丹香满溢,并且散发着灼热的气息——从各种角度来看,都是品相几乎完美的丹药!   这也是利用陈安宁的方法所炼制出的丹药的特点——完美。   只要回路不出错,投入的药材顺序没出错,炼制出的丹药就不会有任何瑕疵。   难以置信。   陈安宁居然真的以凡人之躯,炼成了灵丹!   虽说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一枚灵晶来启动,但灵晶这玩意儿其实说白了也是一种资源,只要你有钱,凡人一样能够买到灵晶。   陈安宁望着掌心的炎元丹,淡笑一声。   “从今天开始——”   “凡人不再只是【区区肉体凡胎】了。”   ————   昨天没更新是因为是去看病了。 33.这叫投资,年轻人。   大多数具有颠覆性成果的东西在面世之初在人们眼中大多没什么重大意义。   原因在于一项事物要发展到人人都能接受并肯定的程度,必须要经过漫长时间的磨练,而且其过程还得经历多次波折。   毕竟你不能指着木炭说用这玩意儿混合出的黑火药塞枪管里能一发把人脑袋打爆,就算这事儿的确是真的,放在当时那个时代也没人信啊。   在当时那帮子想着长生不老的人眼里,黑火药他娘的就是个会炸炉的糟心玩意儿。   所以事情都得慢慢来。   凡人炼丹只是第一步而已。   所谓万事开头难,陈安宁算是来了个开门红。   不过——   在陈安宁眼里头这小小的第一步,对于在场某些人而言已经是惊吓了。   陆不平和段间雪目光全部落在陈安宁所炼制而出的三品丹药炎元丹上,显然是很好奇这丹药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而境界稍高一些的,夜悠然俩兄妹还有萧念情神色就不太一样了。   他们看向陈安宁的眼神很复杂。   陆不平和段间雪是俩小孩,还不懂眼前这丹炉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夜悠然他们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此物绝对不能宣扬出去。”   萧念情直接用传音,对夜悠然俩兄妹下了死命令。   二人轻轻点头:“属下明白。”   从表面上来看,陈安宁只是用这种独特的方式炼制出了三品丹药而已。   事实上,五品以上的丹药需要进行法决的多种变换,并且要不断地操纵丹火的强度,以眼前这离氏丹炉的构造原理而言,就算能够改变法决的形态,也无法改变丹火的强度,五品以上的丹药是炼不出来的。   但这已经足够惊人了。   廉价的构筑材料,简单易懂的傻瓜式操作方法,几乎可以称之为完美的成品,以及最主要的,使用者不需要是修士。   正常情况下培养一个丹术师需要多长时间?   答案是五年。   丹术师在刚刚培养时会失败,失败就会耗费材料,材料不足就需要底下的弟子去采摘。   耗费人力、物力、财力以及精力,经过五年时间才能够勉强培养出一位四品左右的丹术师。   这还是在那位丹术师有些天赋的情况,若是没什么天赋,怕是要花个十年才能达到四品的高度,而且一生一世无法再度晋升。   但天下有天赋的丹术师又有几个?   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人才。   现在咱们再回过头来看看这离氏丹炉。   若是将此物大批量生产,投入到宗门底层,然后再雇佣大量凡人不间断地进行炼丹的话……   只要这离氏丹炉一日不坏,质量一日不出问题,材料投入得到的回报就是百分百!炼制出的丹药全部都是完美品质。   而且凡人也可以炼制,不需要耗费门下弟子的修行时间。   就算只是三品丹药又如何?三品丹药拿去给那些小宗门简直就是宝贝,拿去给那些势强地大的大宗门,也会被他们的外门弟子抢着要。   物美价廉的丹药它不香吗?   香!   特别香!   “帝尊大人。”   夜无刺看向那离氏丹炉,不由得心生念想:“此物若是被我们万魔离渊拿下的话……”   “不可。”   萧念情低声,眸色微沉:“尚且别对这丹炉起心思,有些事等本座确定后,本座自会下定夺。”   夜无刺虽心中仍有些贪念作怪,但既是萧念情亲口制止,他自然不敢多嘴。   场内。   陈安宁握着掌心那仍有几分发烫的丹药,将其递到陆不平眼前。   “陆小兄弟,这炎元丹你便服下吧。”   “我?”陆不平呆了:“这灵丹为什么……”   “因为你所修炼的功法有点小问题,这枚丹药可以帮你。”   陆不平闻言,神色大骇,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陈安宁见状,便知天道卷书上所写的东西无误,便对众人说道:“不好意思各位,我先且与陆小兄弟进去一趟,说一些事情。”   语罢,他便朝陆不平递了个眼神。   陆不平突然之间有些警惕地看了眼陈安宁,迟疑半晌后,还是点了点头。   众人虽是面露疑色,但还是不曾多说什么。   二人很快便踏入了屋内。   陈安宁将房门关上,确信这屋内只有他与陆不平二人过后,陈安宁方才说道:   “陆小兄弟,你所修炼的……”   “是赤炎圣祖那本早已失传的藏龙经吧?”   陆不平吓得后退两步:“陈先生你……”   陈安宁神色平淡如常,双手环胸:“我把过你的脉络,你体内十八根经脉有过灼烧痕迹,我猜测那应该是真气流动时留下的,还有三十七处窍孔没有开过窍——你与段小姐修为一致,都是伪丹境六重,但段小姐体内的那三十七处窍孔都已被冲破,我当时就奇怪你的窍孔为何不一样……”   “后来我想到,你可能是为了冲破自身修为,反复地让真气在那十八根经脉内流动、冲穴,这么做是因为你修炼的功法缺损了一部分,你不知道那三十七处窍孔冲穴的顺序,所以干脆就没冲……”   “但是你这么做是很危险的。”陈安宁摇头叹气:“反复冲穴只会让经脉越来越脆弱,兴许你自己还没察觉到,那十八根经脉已是残败不堪,再修行下去,你毫无疑问会变成废人。”   陆不平惊愕地捂住心脏,这些天他的确感到修行越发困难,体内经脉每次流动之时,都会有剧烈的灼烧感。   原本他还以为这是他修炼藏龙经即将突破的征兆。   没想到反而是死神在门前驻足时的阴风。   “那……”陆不平盯着陈安宁:“陈先生你是怎么知道藏龙经的秘密的?”   “这个嘛……”陈安宁眨了眨眼:“其实我曾经有一个朋友,他对藏龙经略知一二,因为接触过藏龙经,所以我知道你的问题。”   当然是瞎编的,这个朋友自然就是陈安宁自己。   至于他是如何看出陆不平体内藏龙经有问题的——   天道百科卷书在他脑袋里头嗡嗡作响呢。   这玩意儿简直就是个无所不知的百科全书,想看穿陆不平这小子还不是简简单单?   不过无所不知也有坏处,毕竟知识量太过庞大,得出的可能性也太多。   比如陈安宁就试图在天道卷书上找到萧念情病症的治疗方法。   但当他从【体内寒气溢出,冬日剧痛无比难以出行,体质孱弱阴气过重】——这样的临床症状来试图诊断时,陈安宁却得到了四十七种可能性。   这四十七种可能性都完美符合他老婆的病症,还都千奇古怪的。   其中还有个什么叫道均剑气的,这明显就是扯淡嘛,他老婆萧念情弱柳扶风的,要是真被剑气入体了,那早就挂了。   陆不平这小子就简单多了,毕竟藏龙经可谓是圣祖秘传,特殊得很,一查就有。   这感觉就跟自带浏览器似的,陆不平这小子的关键词比较好找,他老婆萧念情的关键词就比较难了。   “无论如何,这炎元丹你都吃了,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陈安宁将炎元丹塞给陆不平:“还有,陆小兄弟,我这里其实还留着藏龙经的记载,不过我现在只能给你一部分,另外一部分,等你突破至元婴了再来吧。”   陆不平惊了:“您还有藏龙经的记载?!”   “有啊,我那个朋友留给我的,说是本来要给我修炼的,我懒得修,就放起来了。”   陈安宁不愧是陈安宁,扯谎的时候都不带害臊的。   陆不平听完陈安宁的话,沉默了许久。   他顿了顿,方才抬起头,极其认真地盯着陈安宁:“陈先生,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施予如此恩惠于我?”   “如你所见,我就是个比较闲的凡人大夫。”陈安宁伸了个懒腰,又喝了口茶:“要说哪里特别的话,也就是特别幸运,娶了个美若天仙的老婆。”   他说完,又朝着陆不平笑了笑:“至于为什么帮你嘛,因为礼尚往来,这是谢礼。”   “什么谢礼?”   “那天晚上,你守在我家门前,跟那六个魔修大战的谢礼。”   陆不平恍然:“陈先生,道剑山弟子惩恶扬善乃本职天分,无需道谢的。”   “没事。”陈安宁笑道:“以后发达了别忘记回来看看就行,这年头有你这等侠心之人不多了。”   陆不平顿了顿,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陈安宁又笑着补充了一句:“而且顺便还能看个大热闹。”   “什么热闹?”   “玉章学院的热闹。” 34.之后*了个爽   陈安宁说是要看玉章书院的热闹,其实本质上还是准备去蹭一蹭陆不平这位天选之人的气运。   毕竟这可是陆不平走上人生巅峰,打脸前任未婚妻的重要桥段。   主角的戏码,那肯定能蹭就蹭呀。   倘若这是一本小说,小说主角是陆不平的话,那陈安宁肯定就是那个戏份最多的配角,主角陆不平前期专属外挂配给员,属于作者肯定写不死的那种。   今夜。   月明星稀。   后日便是陆不平要进发去玉章书院,去寻他前任未婚妻莫寒青履约的时候,陈安宁自然是不慌的。   毕竟陆不平先前说他的胜率只有五成,而现在陆不平得到了藏龙经的下半部分残卷,又有炎元丹助他增长修为,再配合他那本就堪称老天爷赏饭吃的天赋,两日时间,足够他从伪丹六重突破到伪丹九重。   因而陆不平约战莫寒青一事,陈安宁丝毫不急。   他现在急的是自己的事。   “安宁。”   屋内。   烛灯已灭。   漆黑一片。   陈安宁能够感受到自己床边美人正侧卧着,那双勾魂夺魄的艳丽双眸中定然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感受到旁侧妻子灼热的呼吸,陈安宁心脏咚咚直跳。   一是因为旁边躺着一位绝世美人,要说心情不激动那是不可能的。   二是因为……   他这两天一直都在忙着离氏丹炉的事,不小心把答应好要给老婆补交的结婚纪念日礼物给忘了!   完了呀。   陈安宁遭重了呀。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刚上战场的新兵,手里头握着枪,被将领下了军令,要严格死守阵地。   结果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不是浩浩荡荡的山海大军,而是一架高达。   是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萧念情在陈安宁面前的压迫感就和高达没多大区别。   “咳。”陈安宁清了清嗓子:“怎么了老婆,还没睡吗?”   “安宁,你好好告诉我……”   萧念情直勾勾地盯着陈安宁,眼中紫光急速闪过。   她伸出纤纤玉手,轻轻地放在陈安宁胸口,转而轻启双唇。   便是在陈安宁以为萧念情要质问自己结婚纪念日礼物的时候,萧念情却突然说道:   “你好好告诉我,那些丹方,还有这个什么离氏丹炉……你是怎么做到的?”   “诶?”   陈安宁愣了愣神:“因为……”   天道卷书四个字,已经快到了嘴边,却还是被陈安宁憋了回去。   原因很简单。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天道卷书不是个能够显摆出来的宝贝。   若是他人知晓了陈安宁拥有天道卷书,按照这帮满脑子【杀人夺宝修炼成仙】的修士思路,定然会立刻想办法折磨陈安宁,到时候什么酷刑手段统统用上,让他生不如死。   若是陈安宁自己受罪也就算了,他妻子萧念情是无辜的,若是他也知道了天道卷书一事,怕是那些丧心病狂的修士也会把萧念情卷入其中。   于是乎。   在这个瞬间,陈安宁决定撒个谎。   尽管他几乎没对自己老婆撒过谎,但这一次,他必须要做到面不改色地扯淡。   “有件事,其实我一直都没告诉你。”   “是什么?”萧念情眼前一亮,期待地看向陈安宁。   陈安宁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在来到百花城之前,不小心从一个叫思过崖的地方摔下去,结果醒来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仙女的雕像,当时便觉得这雕像很是庄严,面前又有个蒲团,我迷迷糊糊地就上去磕了一百个响头,结果磕完头那雕像就裂开了,里头突然出现一个通道。”   “等到我走入通道,发现了一个濒死的老头,这个老头自称逍遥子,是一个得道高人,说他被歹人陷害坠落于此,临死前决定将毕生功力传承于我,然后他把那些很古老很古老的知识全部传授给了我,等到要传我修为境界的时候,他突然大喊一句【天不生我逍遥子】,然后就挂了,死后化作了一阵风,把我给送上了悬崖。”   ……   ……   萧念情听完陈安宁说的话,呆呆地眨了眨眼。   饶是贵为魔道帝尊的萧念情都懵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女神仙的雕像?难道是南斗天尊那个没事就喜欢刻雕像扔进秘境里的白痴?   思过崖?没听说过,思春崖倒是有这个地方,不过那是个邪地,据说进了那里的男女都会忍不住做一些奇怪的事。   逍遥子?逍遥天王倒是有这个人,但那小子今年不是才一百来岁吗?还年轻得很啊。   嘶……奇了怪了。   陈安宁有些紧张地看着萧念情,实际上他也开始觉得自己好像中途就开始满嘴跑火车了。   不过结局还是好的。   萧念情在短暂的呆滞过后,似乎接受了陈安宁这个扯淡的故事:“所以,安宁你只接受了那位逍遥子的知识传承,却没有传承他的修为境界?”   “是这样没错。”   “若是如此,也无怪乎你会知道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萧念情信了。   陈安宁悬着的心掉了下来。   事实上。   如果萧念情真的是个普通人,怕是真不会相信陈安宁这番扯淡的言论。   但也正因为萧念情贵为魔道帝尊,她见过的比这更诡异的事都有,陈安宁的经历在她看来也只能称得上曲折,算不上离奇。   萧念情又提醒道:“无论如何,安宁,那丹炉你都要好好保管,此物一经面世,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陈安宁笑了笑:“放心,你老公我精明着呢,这点我还是明白的。”   “是吗?”萧念情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安宁。   陈安宁突然脊背一凉,危机感窜上心头。   一个偌大的红色【死】字仿佛悬浮在自己脑袋上。   只见萧念情突然贴到陈安宁耳边,在他耳边轻轻地吹着气:“那……老公,说好的纪念日礼物呢?怎么还没到呀?”   咕咚。   陈安宁吓得咽下口水。   “明天,明天我一定给你弄到!”   “既然延迟了一天,那我索要点利息,不过分吧?”   萧念情说着,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玉匣子。   她瞥了眼窗缝间透露出的那一抹月光:“子时已过,安宁,今日便是你生日了。”   陈安宁闻言一愣。   他连忙坐了起来,接过萧念情给自己的玉匣子,打开后,便看见一枚光泽圆润的赤色丹药在黑暗中闪着微光。   “这是……”   “给你的礼物。”   黑暗中。   陈安宁并不能看见,萧念情脸色绯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   突然之间。   一只纤纤玉手抵在墙壁上,萧念情倾身向前,将陈安宁抵在墙上。   反向壁咚,最为致命。   萧念情笑靥如花。   噔噔咚。   陈安宁突然慌了。   说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萧念情虽然平日里都挺高冷的,但是一到了晚上就变得主动得很。   可能这就是需求吧。   “那个啥,老婆,这是什么?”   “此物名叫还阳丹,效果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萧念情美眸闪着流光:“一点小利息,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   今夜。   大概也是一个难眠的日子。 35.最纯粹的嘴臭,最极致的享受   次日。   百花城东边。   不曾记错的话,今日便是那群灵门商人离城的日子。   陈安宁倒算是赶上了最后一日的交易。   灵门商人。   天底下还真没几个人是不知道灵门的。   当今世上第一大驭兽宗,便是灵门。   谁也不知这灵门是从何而来,谁也不知这灵门是何时成立,大伙儿只知道灵门从诞生之始便已然拥有超乎寻常的驭兽手段,莫说是那些顽劣的妖兽了,就算是品性暴戾的魔兽也未必能够挣脱他们的灵门道法。   要知道妖兽与魔兽是不同的。   妖魔有别,妖兽与魔兽亦然。   大多魔兽生性残暴,全凭狩猎本能厮杀啃咬,妖兽通灵,大多是吸取天地精华灵气孕育而出的妖,基本都已开智。   经过灵门驯养后,这些妖兽往往会成为修士们的驭宠,有些妖兽生来强横,有些妖兽则天生羸弱,便只能作为家养宠物,用以作观赏玩物。   说得透彻点——   可爱漂亮不吓人的,灵门商人有。   威猛霸道又凶狠的,灵门商人也有。   陈安宁觉着自己应该没什么能耐养得起八爪金龙这样的妖兽,就算买得起他也养不起。   所以他此行目的,便是为了找一只可爱的,能让萧念情喜欢的小妖兽。   话虽如此。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陈安宁满脸胃疼地看着前方这位灵门商人。   此人身着那修长的黑边蓝底长衫,与灵门商人的服装完全一致,显然便是灵门弟子。   然而陈安宁知道,此人绝对跟灵门没有半毛钱关系。   毕竟——   “本少爷能耐啊!”   卢伟笑呵呵地戴正了自个儿的灵门冠帽,朝陈安宁一笑:“没想到吧老陈,我这次可是直接拿到了灵门商人执照,我跟你说,这玩意儿可他娘的难考了,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过关的。”   陈安宁惊讶地看着他:“你还会驭兽?”   “当然会啊,我三年前不是有段时间天天去你那医馆吗?”   “是有这事,我当时还好奇你那伤怎么奇奇怪怪的?”   “其实吧……”卢伟嘿嘿一笑:“那时候是我练习驭兽,天天追着老胡家的大黑狗撵,撵完黑狗撵大黄,后来还去撵鸡撵牛去了,这不就为现在我考入灵门商会打了基础嘛。”   陈安宁嘴角猛抽——我就说当时为什么这小子身上全是狗啃印!   卢伟舔了舔嘴唇:“还是别说我那档子事了,老陈,你这脸色怎么看着怪怪的?”   “没事。”   陈安宁一想到昨日夜晚的事,顿时咳嗽两声:“没睡好而已。”   卢伟眉头一挑,顿时坏笑:“哦~~我懂的,我懂的,不愧是百花城第一枪王嘛。”   “别打岔!”陈安宁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我是来给我老婆挑个小妖兽宠物的,作为结婚纪念日的礼物。”   “那挺重要啊。”   卢伟顿时摆正了脸色:“那可得好好挑挑,不过老陈你来得不是时候,这都最后一天了,那些品相比较好的小妖兽已经被人挑走了。”   陈安宁沉思少许:“那三品以下的妖兽都给我看看,我慢慢挑。”   “行。”   语罢。   卢伟便带着陈安宁去了商会三楼。   三楼是专门出售妖兽的地方,再往上几层,到了四楼五楼那就得跟魔兽挂边了,基本上只有百花城修士才会去那里逛逛,看看有没有合适自己的,能当做历练伙伴的妖兽。   不过当陈安宁期待满满地来到三楼后,没多久,他便明白了卢伟说的【品相好的妖兽都被挑走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寒风雪狼?我怎么看着跟哈士奇似的……”   “这驴怎么这么小?哦,这是兔子啊,不好意思认错了。”   “我去,这漠地熊长得和卢伟你好像啊,不行不行,太丑了这个。”   挑了一大圈,陈安宁还是没找到个能看的。   基本上要么长得跟别的品种似的,要么体型庞大一看就特能吃,要么就是长相凶残,根本让人喜欢不起来。   陈安宁甚至还在这个鬼地方看见一条八个身子的蛇,不过只有俩脑袋。   据卢伟所说,另外六个脑袋因为这条异身蛇太饿了,在睡觉的时候被自己的其他脑袋给吃掉了。   呵呵。   真可爱。   ……   ……   小半个时辰后。   陈安宁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们这儿难道就没有那种,一开始是可爱的小猫,长大之后就变成人形报恩的那种吗?”   卢伟看向陈安宁的眼神顿时就跟看傻子似的:“你脑子有问题吗?有那样的好宝贝早就给人买走了,哪里还轮得到你?”   “哦,也对。”   陈安宁放弃了养兽娘这条不归路。   卢伟白了陈安宁一眼,接着又带着陈安宁到了角落里。   “这是最后一只,要是再不喜欢,就没别的选择了。”   角落内。   笼子外的帘幕被掀开。   呈现在陈安宁面前的,赫然是一只绝美的白狐。   是的。   那柔顺而又温软的毛发,那纤瘦而又带着几分高傲的美艳身躯,那足以让人沉醉在温柔乡中的蓬松尾巴……无一不在向人世间诉说着它的魅力。   说句实话,陈安宁在前世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白狐。   当真是如雪团子似的。   陈安宁一时看愣了眼:“这么好的品相,之前几天都没人要?”   “有。”   卢伟笑了笑。   他看了眼此刻正匍匐在地,似乎正在休憩的小狐狸,笑道:“之前看上它的有将近百来个人吧,不过我也是听说的,毕竟我从昨天晚上才偷偷从家里溜出来的嘛,前几天都在帮你打造那什么丹炉。”   “话说回来,那丹炉怎么样。”   “好的很,效果不错。”陈安宁一边回答卢伟,视线却始终落在眼前这白狐上。   艳丽如白雪中的天使,这毛发只看上一眼,便让陈安宁想沉醉其中。   完美。   绝对的完美。   不过。   陈安宁又不是傻子。   他立刻就反应过来:“你这狐狸为什么没人要?”   按理而言,如此惊艳动人的白狐定然是有人抢着要的。   怎么会到最后一日还没有卖出去?   陈安宁面色微凝,下意识地问道:“难不成这狐狸有什么毛病?”   卢伟听完,刚想开口解释。   下一秒。   本来还蜷缩在笼子里头,闭目休憩的白狐睁开了眼。   她用那双宛若翡翠般耀眼夺目的翠绿色眼珠盯着陈安宁,然后——   “你他娘的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你瞅啥瞅?说的就是你,现在的客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没素质,上来就骂狐,给爷滚出克!” 36.白狐:我离暴毙就差那么一点点……   陈安宁算是明白为何品相如此美艳的白狐直到今日都没卖出去了。   不会报恩。   倒不如说有朝一日它真的起了报恩的心,想要化作人形来服侍陈安宁,陈安宁大概也只会厉声严肃地对它说:“给我变回去!”   你说好好一只小狐狸,怎么就长了张能说人话的嘴呢?   偏偏还是口吐芬芳,素质N连的那种。   白狐见陈安宁满脸怨念地盯着自己,没好气地骂道:   “你瞅啥?那表情啥意思啊?想打架是吧?来啊,有本事进笼子跟老娘比划比划啊!”   还是个东北口音的。   以前不都说穿越者必自带会说话的灵宠,而且大概率那灵宠还会是后宫之一吗?   陈安宁虽说是对后宫没什么兴趣(毕竟光是萧念情一个就能搞得他虚阳),但弄个兽耳女仆不也挺好的?   望着眼前那已然舞动着小爪子,操着口东北口音的白狐,陈安宁陷入了沉思。   他脑内浮现出了身长八尺,全身肌肉隆起,拥有古铜色肌肤的光头壮汉,身后一条狐狸尾巴慢悠悠地摇来摇去,每次自己回家都会露出那一口大白牙,穿着雪白蕾丝围裙,笑呵呵地凑上来说:“欢迎回来,主人。”   不行了。   陈安宁有点想吐。   他绝望地看向卢伟:“我说卢少,没别的款了?”   “没了。”卢伟耸了耸肩:“要不然老陈你就买下它吧,这白狐除了说话不太好听以外,其他方方面面都是顶尖的,你带回去,让它别说话就行。”   陈安宁闻言,思索半晌。   他环顾四周,又看了一圈周边那些个歪瓜裂枣——虽然说不会说话,但品相确实是让人有些不敢恭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倘若这白狐不说话,倒也的确算是个令人心生喜爱的宠物妖兽。   似乎没得选。   估摸是察觉到了陈安宁脸上的犹豫,卢伟笑道:“放心,老陈,签了灵契后,它便是你的灵宠了,只要你一声令下,便可让它闭嘴。”   “那倒是挺方便的。”   “所以买了呗,就当给小弟我冲业绩~”   尽管总有种自己好像被忽悠的感觉,但为了给自家娘子找个漂漂亮亮的灵宠,陈安宁还是决定听信卢伟这小子一次。   ……   ……   于是乎。   这头有东北口音的白狐就被陈安宁买下了。   说起这小白狐当真是样貌伶俐又可爱,耳朵****的,尾巴蓬松得很,足底绒毛较密,那拥有绝美触感的肉垫更是不用多说,那翡翠般玲珑的眼珠子让人看上一眼便沉醉其中。   莫说是人了。   就在陈安宁领着白狐回陈家宅邸的路上,有家看门黑狗都直接盯着它看了好久,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一个劲地朝着它叫。   最后白狐听得不耐烦了,反过身去,张开口就是一句:   “汪!汪汪汪!汪!”   偏偏人家还不是乱吼的,那黑狗听了白狐的叫声后,面色大变,吓得屁滚尿流,直接撒腿就跑,那模样简直就跟得知了极其恐怖的消息似的。   陈安宁当时也被吓得不轻,下意识冒出一句:“狐狸的叫声是这样吗?”   “不是。”白狐回头,看陈安宁的表情跟看傻子似的:“本狐好歹也是灵门贵宠,当年灵门妖兽培训学院拿过一等优秀奖的,会门外语很奇怪吗?你以为我现在说的人话就不是外语啊?”   “那你刚才跟它说了什么?”   “大概意思就是你想掏出来的东西,我这里有,而且比你的还大。”   陈安宁:“……”   此次经历,让陈安宁坚定了绝对不能让它在老婆面前开口的想法。   “不过话说回来,你有名字没?”陈安宁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白狐闻言,眨了眨眼:“名字这玩意儿不重要,咱们在学院里头都是代号代替的,效率化培训你懂吧?”   “也就是说我还得给你取个名儿?”   白狐翻了个白眼:“随你便,别太过分就行。”   陈安宁点了点头:“那你觉得狗蛋这个词儿怎么样?”   下一秒。   陈安宁就看见白狐直接支起了上半身,俩爪子在面前不断地挠空气:“小兔崽子,想打架是吧?今儿个你狐狸祖宗就教你什么叫拳法。”   陈安宁嘴角扯了扯:“那要不叫**?”   “我警告你啊,我真的会打拳的,本狐当年拳打南山雷犬院,咬烂北海顽猴园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那要不……”   一人一狐,在名字这事儿上讨论了很久。   结果等到陈安宁回到宅邸了,都没能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归根结底其实还是陈安宁自己的问题,给宠物起名这活儿他还真干不了。   于是乎,取名这件事自然而然地交给了妻子萧念情。   不过在那之前——   “老婆~我有个惊喜要送给你。”   “嗯?”   陈家后院宅邸。   陈安宁笑呵呵地将那小白狐抓在身后——这小子体态其实挺娇小的。   萧念情一如既往地在院子里喝着茶,见到陈安宁回来后,脸上那如万载寒冰的冷漠消融了几分。   她眨了眨眼,深深地看了眼陈安宁。   事实上,就算萧念情此刻并未利用真气来洞悉,她也知道陈安宁大抵是给自己买了个妖兽宠物回来——毕竟陈安宁又不是狐妖,背后怎会突然长出一条尾巴?   而陈安宁自己还不知道白狐的尾巴已经暴露了自己的意图,他笑呵呵地道:“老婆,你猜猜看我给你买了什么东西回来?”   萧念情闻言,视线粗略地扫了眼那极其显眼的狐狸尾巴。   顿了顿,转而嘴角浅笑,淡道:“玉镯?”   她故意猜错。   陈安宁摇头。   “那……胭脂水粉?”   萧念情笑意愈浓。   陈安宁接着摇头。   “我猜不到。”萧念情摇头:“你告诉我吧。”   陈安宁嘿然一笑。   紧接着将自己背后的白狐被抱了出来。   萧念情柳眉微挑,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好生漂亮的小狐狸。”   “是吧,我也觉着挺漂亮的。”   陈安宁抱着狐狸坐在萧念情身边,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我呀,平日里总是忙着去医馆里治病,总觉得每天将你放在家中,你会闲来无趣,若是有个小玩伴,倒也可以排遣寂寞。”   “有心了。”   萧念情美眸中闪出温柔的光,她倒是不在乎礼物是什么,重要的还是陈安宁为自己着想的这颗心:“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果然,这狐狸不开口说话,还是很招人喜欢的嘛。   燃热白狐本狐就不是这么想了。   它对着萧念情也翻了个白眼,心里头念叨:“真是个白痴、女人,本狐刚才尾巴都露在外头了,这都没发现本狐,估摸着也是个傻子。”   “唉,本狐一世英明,怎么就落得这般下场,本狐的梦想可是跟着那些个修士大侠仗剑走天涯,而不是在这种鬼地方度过余生啊……”   白痴、女人?   萧念情眼中隐隐浮出几抹寒意。   刹那间,白狐突然全身抖动两下,它有种自己好像被人给看透的感觉,内心拔凉拔凉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险感从萧念情体内散出。   “对了,老婆你觉得它叫什么名字比较好?”陈安宁问道。   “名字?”   萧念情迟疑几秒。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白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就叫它晚饭吧。”   “晚饭?”   一人一狐同时愣住。   “是呀,晚饭。”   萧念情伸出纤纤玉手,微笑着摸了摸白狐的头:“当然只是开玩笑而已,叫晚饭,不代表我会把它做成晚饭。”   说完,她眼中浮出一抹紫光,直射入白狐眼中。   “你觉得呢?”   白狐顿时如见鬼神般吓得猛地一哆嗦。   然后发了疯似的连忙点头。   “它好像很喜欢这个名字呢。”   萧念情揉着晚饭的头,笑靥如花。 37.求签路上破事多   到了晚饭时间。   晚饭真的很怕自己被做成晚饭,所以从下午开始它就一直蜷缩在角落里头。   怂成了一个球。   不过好在今日是个特别的日子。   庙会。   原本因为魔兽侵袭而被迫延期的庙会今日再开。   理由也很简单,据百花城的居民所言,是有一位不得了的英雄人物将百花城周边的魔兽都屠了个遍,还将尸体高高地挂在了城门上示众,自此之后这魔兽伤人的事就再也没出现过。   所以今日庙会便再开了。   陈安宁自然是没有打扮的必要,但是萧念情却是好好地梳妆了一番。   此刻。   已是近黄昏。   “安宁。”   一声娇柔轻盈的女音在耳畔响起。   正在门外等候着的陈安宁侧过头,心脏便是骤然停顿了一瞬。   他看见萧念情穿着一袭胜雪白衣,原本便沉鱼落雁的俏容上涂上少许用以点缀的胭脂,别人都是胭脂衬人,而她偏偏像是衬起了这胭脂般,本是不怎么名贵的颜值此刻也沾上了下凡仙女的光,变得那么独特靓丽起来。   她便站在屋内,站在那灵白花下,几朵纯白花瓣随风飘落,又吹起她额前青丝。   萧念情樱花般的唇角微扬,她伸手撩起鬓角黑发,剪水双瞳中尽是期待与柔和的情意。   而且陈安宁还注意到,萧念情没有戴着翡翠玉钗,而是用那灵白花的一节树枝束起了柔发。   萧念情见陈安宁那一副好似痴呆般的模样,笑着问道:“怎么,看呆了?”   “嗯。”陈安宁点头:“好看。”   “有多好看?”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几乎下意识地,陈安宁念出了这句诗。   萧念情听完,俏脸微红,眸中闪过惊喜之色:“倒真是好诗,安宁,你还会吟诗作对?”   陈安宁这才反应过来:“咳,略懂,略懂。”   “看来你藏起来的本事还不少。”   萧念情轻笑两声,看向陈安宁的眼中满是柔情。   她缓步上前,伸出那如若柔夷的玉手,缠住陈安宁的胳膊。   咚咚咚。   陈安宁心脏突然开始加速。   他总觉得今日的萧念情万分可爱,尤其是那满怀期待的小眼神,煞是惹人怜爱。   “别发呆,走了。”萧念情提醒道。   “啊……嗯,好。”   陈安宁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那已然愈发靠近黑夜的天空。   远处,百花城的另外一条街道上,已然有几盏外观华丽唯美的明灯升起,像是在宣告着百花城庙会的盛开。   他欣然一笑,便是带着萧念情向着庙会所在的地方走去。   ……   ……   陈家宅邸尚且有陆不平和段间雪看守,再加上现在还多了一只晚饭。   所以陈安宁并不担心家里头遭贼,况且百花城向来和平安定,他入驻百花城五年有余,从未遭过小偷光临。   所谓民风淳朴百花城,陈安宁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不过说起段间雪和陆不平……这俩人就有些让人胃疼了。   段间雪是很想来庙会的,然而陆不平一句“若是我们走了,谁来为陈先生看家?”直接让段间雪心情跌落谷底。   更让段间雪自闭的是,陆不平后面还跟了一句“段师妹,若是你真的特别想去的话,你可以一人前去,我独守此地,就算魔修再来,我也有一战之力,所以你大可放心地去庙会。”   你听听,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段间雪直接被陆不平气得大半天没理他——但凡陆不平有点脑子,他俩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处在青梅竹马的阶段。   再回过头来看看陈安宁和萧念情这对夫妻。   啧。   段间雪的心情就跟吃的狗粮上面浇满了柠檬汁一样,说不出的复杂。   回到正题。   庙会其实原本是个很严肃的节日。   是百花城城主祭祖的大日子,而百花城城主的祖辈以前是佛门中人,因而每到祭祖之日,城主便会前去百花城后山的佛庙中拜佛祭祖。   不过时间一久,这庙会的味道就变了,大家都知道这是个大节日,因而那些个小商贩也都跳了出来,商人的嗅觉相当灵敏,一下便知这庙会大日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日子!   久而久之的,这庙会就变成了城中人欢聚一堂,围观烟火、浮灯、莲芯船的日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百花城城主还挺胃疼的。   明明是祭先祖如此隆重严肃的节日,到了现在却变成了全民欢庆的庙会。   他在后山拜先祖,其他人都在城市里狂欢……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不过好在百花城主本人不拘小节,也算是爱民如子,因而没有取消庙会,反而还顺应民心,从这一点看,这城主当得确实有本事。   此刻。   萧念情搂着陈安宁,在庙会中央区域闲逛。   由于烟火还需要晚些时候才会盛放,因而陈安宁决定带着萧念情先四处看看。   诗会,酒会,歌会。   风雅之人聚会的场所,陈安宁自然是懒得去的。   他本身在百花城内名气不小,去了那些个酒楼,怕光是敬酒就要敬好几个来回。   陈安宁不是很喜欢喝酒,萧念情似乎也对酒无感。   比起那些个风雅节目,陈安宁更乐意带着萧念情去看看那些俗人才看的东西。   吞下一口剑,口吐三尺火。   胸口碎大石,变脸唱戏曲儿。   这些比较传统的戏法陈安宁看得都挺有滋味的,萧念情也觉着有点意思。   因为做这些事的都是凡人。   看惯了修士之间移山填海,一剑破苍穹的威势,回过头来再看看这些个凡人精妙的手段,倒也挺有几分意思,尤其是那变脸的,单单从凡人的角度来看,那着实是相当惊人的造诣。   又逛了好一会儿,萧念情觉得差不多了,便直接开始切入主题。   “安宁。”   “嗯?”   陈安宁手里头提着个糖人,侧过头来:“怎么了?”   “我听闻庙会有一个求神拜佛的地方,对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萧念情没敢去看陈安宁。   而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看向别处:“那玲珑佛庙内,有一颗佛法道树,你应该知道的才是。”   “树下求签?”   “嗯。”   萧念情点了点头:“我们去那里看看,如何?”   虽然萧念情不是很喜欢佛门这帮秃驴。   但是有一说一,佛门在因果这方面研究得可比他们万魔离渊深得多。   求签还是很准的。   况且。   萧念情早就有想求到的签了。   念及此,萧念情微不可查地扫了眼陈安宁,面颊上的绯红又加深了些。   “好。”   陈安宁立刻答应下来。   毕竟今天是难得的庙会,自然是老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只是。   还不等陈安宁和萧念情走出几步路。   一道蛮横的叫骂声便打破了这对小夫妻完美的气氛。   “钱呢?钱呢?!还他妈拖,再拖老子分分钟把你们医馆给拆了你信不信?!”   萧念情倒抽了口冷气。   她冷漠的视线顿时看向那突然出声打破气氛的人。   然而。   很快萧念情脸色就变了。   她见到几位穿着打扮整齐划一的人正对着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拳打脚踢。   问题不是这些。   问题是那名中年男子,萧念情是认得的。   “安宁……”萧念情下意识地看向陈安宁。   “嗯。”   陈安宁脸色倏然凝重下来,像是蒙上一层厚重的阴霾。   这个中年男子。   是他安宁医馆的人,陈安宁的助手。 38.下套儿   此人名唤顾居,今年四十一岁,是陈安宁在医馆的助手。   准确地说,是曾经的助手。   出于某种陈安宁也不知晓的原因,顾居在前段时间便辞职离开了安宁医馆。   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见他。   此时顾居正被三个人围在中央拳打脚踢,每一下力道都不浅,那都是结结实实地打在顾居身上,这顾居又不是修士,只是个随处可见的肉体凡胎,自然是只能狼狈地抱着头,倒在地上任由那三人暴打。   一边打还一边破口大骂:   “没本事的废物还来徐庄借钱?你还得起么你?”   “真是不把咱们徐庄放在眼里,再还不出来钱,三天之内杀了你,骨灰都给你扬了!”   顾居连话都不敢说,只是抱着头,蜷缩起来,像是个任人发泄的皮球。   倘若换做其他人,陈安宁或许还不会有所触动。   但偏偏此刻被人围堵的是顾居,他医馆以前的助手,也算是个熟人了。   陈安宁深吸了口气,满是歉意地看了眼萧念情:“老婆,求签的事可能要延后一下了。”   “无妨。”萧念情早已料到陈安宁的反应,淡淡点头:“尽快处理便是。”   陈安宁笑了笑:“好。”   他走上前去,一只手搭在其中一人的肩膀上。   后者踢打顾居的动作一怔,转过身来,便见到陈安宁面色凝重地立在那里。   那人脸上怒色顿时消散,转而还给另外两人使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停手。   他挤出一丝诡异的笑:“陈大夫,有什么事吗?”   有古怪。   陈安宁总觉得那三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   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目光落在那倒在地面的顾居身上:“今日庙会的大好日子,你们对他拳打脚踢做什么?”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他……”   还不等那人说完,顾居眼前便闪起充满希冀的精光。   他发了疯似的爬到陈安宁脚边,直接拽住陈安宁的裤腿,便是悲切地求助:“陈大夫……陈大夫你可千万要救我,我现在能仰仗的人只有你了,陈大夫……陈大夫你救救我。”   啧。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陈安宁都见过这类人。   顾居眸子里除了对生的渴望之外,还残留着那一抹癫狂,那是一种深深陷入泥潭内却毫不自知,仍然对财富权贵抱有希望的癫狂。   “徐庄。”陈安宁抬头,淡漠地看着眼前三人:“徐家所设立的赌庄,方才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顾居他欠了你们多少钱?”   为首那人嘿嘿一笑,伸出五根指头:“五万两银子。”   “五万?”   陈安宁眉头紧蹙:“他怎么欠下这么多钱的?”   “输了借,借了输呗。”徐庄下人饶有趣味地看了眼顾居:“他还说过要用自己的肾脏当做抵押,也说过要用自己的两条手臂用来还款,方才那场赌局他又输了,现在还欠下我们一栋房子的钱,总共加起来是五万左右。”   五万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   安宁医馆被陈安宁发扬光大后,已然是百花城一等一的医馆,饶是如此,一年收入都未必能有两万银子,这足足五万两,就算是现如今的陈安宁也交不起。   见陈安宁沉默,顾居哭喊得更加用力了:“陈大夫,求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你不用帮我还钱,你借我点钱,借我五千两银子,就五千两,我保证……我保证能赢回来的。”   “这次赌完我就不赌了,我把钱全赢回来,把债务还清,然后再把五千两还给你,这样就可以了——陈大夫,陈大夫我求你了,看在咱们以前交情的份上,借我钱吧!”   ……   赌徒。   这是彻头彻尾的赌徒。   陈安宁看向顾居的眼神变得不满起来。   沾什么不好,偏偏去沾赌。   而且都已经沦落到这般田地了,却还想着回去翻本。   陈安宁扶额叹息:“所以我就说嘛,天底下有两种病是治不好的,一种是穷病,还有一种就是蠢病……”   他低下头,冷漠地瞥了眼顾居:“你什么时候开始赌的?”   顾居眼神变得有些迷离错乱,他咕咚地咽下口水:“三……三天前吧。”   “三天你就欠了五万?”   “我……”   顾居一时语塞。   陈安宁懒得搭理他,直接甩开了顾居,来到那三人面前:“带我去徐庄。”   此言一出。   三人眼底皆是闪过惊喜之色。   陈安宁是何许人也?   安宁医馆的陈大夫,百花城内医术第一人。   他的油水可比这小小的顾居要多得多!   萧念情闻言眉头紧蹙,直接上前拽住陈安宁的衣袖,小声道:“我知道你心善,但这是个局,切莫冲动行事。”   “我知道。”陈安宁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那三位徐庄下人:“徐庄的名头之所以响彻,是因为徐庄本就归属于百花城徐家,徐庄领头人是徐家大少徐悲影,也就是徐良辰的兄长。”   “顾居这小子是三天前入的赌场这个无底大坑,那一天正巧是我们去雅楼听曲的日子。”陈安宁无奈地摇头:“看来徐良辰怨气不小,在雅楼吃完瘪,回头就准备给我下套了。”   萧念情略感惊讶地看了眼陈安宁:“那你还去?”   “虽然我也不是很想去管那个已经赌疯了的白痴,但是如果放着不管,我也保不准徐良辰会不会得寸进尺。”   陈安宁深深地看着妻子萧念情:“万一他对你动了心思就不好了。”   那徐家应该会直接人间蒸发——萧念情内心腹诽道。   “无论如何,这烂摊子都得收拾收拾。”   陈安宁注视那三位仿佛等待许久的徐庄下人:“带我去见你们主子吧、”   “他应该等我很久了。” 39.当年陈刀仔……   要说起陈安宁对这方世界最不满的地方,大抵就是无序性了。   大烈皇朝境内百千座城池,有大有小,真正出名无非就那个几个,百花城某种意义上而言还真算不上“大”城,撑死了算是小城里头还算有名气的类型。   再加上修仙文化盛行的时代潮流,条规律法变得相当薄弱,权势还处于高度集中阶段,能有个三省六部就已经顶天,再往细里分还真分不出个所以然来。   更何况据陈安宁所知,大烈皇朝连三省六部都没划分出来。   理由?   家族为大,王氏为大。   科举考试基本不存在,谁拳头大谁就能耐——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正因为文学造诣、知识储备这些玩意儿不能直观体现出来,所以才需要考试来进行检验。   而在这个修仙年代,你一拳下去要是能把隔壁那天行山砸出个窟窿来,那好,你就是大烈皇朝的大官!   简单吧?   但也正因为力量至高无上的想法早已深入人心,因此在朝文官不受待见,武官个个地位高得恨不得跟老天爷比划比划。   就那帮子满脑子都是修炼成仙的人能倒腾出多精致的政治规划来?   上头的人是这么个模样,下面的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比如这百花城的三大家族之一,徐家。   仗着自己家里头有权有势,稍微做点出格的事儿根本没人管。   今儿个欺压妇女,明儿个拐卖孩童,三天两遭地搞点地下交易,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事儿,或者招惹到了某些个大人物的头上,他们基本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比如逼迫某个叫顾居的人离职,又暗地里拆了他妻子工作的纺织铺,打砸他儿子就读的书院,然后在他几近绝望之时,派人去蛊惑他踏入徐庄赌场,一步一步地将这个原本善良淳朴的中年男子推入名为赌博的无尽深渊。   “这位便是百花城的医疗圣手,陈大夫吧,当真是久仰久仰。”   徐庄。   雍容华美的赌庄内,贵为徐庄之主的青年亲自迎接了陈安宁。   排好酒桌,摆好宴席,俨然一副请设贵宾到来的样子。   陈安宁也不客气,找了个位置便直接坐下。   萧念情自然也跟了过来,但从她那冰冷淡漠的神情来判断,显然不喜欢这赌庄的氛围。   此刻二人便是在那徐庄的正中央,四周热闹得很,满是赌徒的笑声和哭声。   在场有不少人陈安宁还都认识。   平日里卖场的李叔,养了五个孩子老刘,家里有点小钱就喜欢拈花惹草还染过病的柯少……   许多看上去很安定老实的人,此刻都在赌场里肆意地挥洒着所谓的激情。   陈安宁低头,看了眼酒壶,果不其然是徐家特产的青柳酒。   “顾居一事,其实也怪不得我们。”   坐在陈安宁对座,那青年千金裘皮大衣加身,肩上别着一支紫花,白衣内衬胜雪,便是淡然一笑,道:“他自作孽,不可活,我们这赌场是自带借款的,他一个劲地想翻盘,最终输了个精光,此事也怨不得我们。”   “赌徒输得家底全无,的确是他们心中贪念所致,这样的人,的确下三流。”陈安宁没有品酒的兴趣,而是要了杯淡茶:“但是劝人进赌场的,那就比下三流还下三流。”   陈安宁抚茶,看向青年:“小心天打雷劈哦。”   “哈哈哈。”徐悲影大笑三声:“陈大夫真是会开玩笑,我们徐庄向来公正严明,赌之一字无非就是用来快活消遣的,我们哪里知道他们会为了赌而弄得自己家破人亡?”   “行了。”   陈安宁把茶杯放下。   他直视着这位徐家大少:“我和我家娘子还着急享受庙会,客套话不必说了,徐大少,你胞弟当初在满月雅楼折了面子,就算是为了要报复,也没必要冲着无辜之人下手吧?”   徐悲影闻言,眯缝起眼:“陈大夫这话就有些敏感过头了,我们徐家有那么小心眼吗?”   陈安宁斜看了他一眼:“你们那心眼差不多都小得没影了,我拿个显微镜都不一定看得透你们这帮憨批。”   虽然徐悲影并不知道显微镜是什么,但很显然,憨批肯定不是个好词。   他停顿半晌,仍是面带笑意:“既是如此,陈大夫决定如何?”   “先说好啊陈大夫,你都来了这儿,看到这桌上摆的菜了没?我好心设宴,你应该不会不给面子吧?”   语罢。   蹭蹭蹭。   十几道徐庄下人的身影顿时显现,目光全部汇聚在陈安宁身上。   意思很明确。   想走,没那么容易。   萧念情冰冷视线环视全场,如果这帮人真得敢动手,她不介意今夜就让徐家消失。   陈安宁笑了笑:“吃,就不必了。”   此言一出。   徐悲影眼中寒光闪过。   只是不等他开口,陈安宁又补充一句:   “赌,我倒是能奉陪。”   “哦?”徐悲影心下一喜。   “反正你们大概就这么个想法。”陈安宁若无其事地喝着茶:“直接下手太明显,我呢,好歹也跟城主府有点小关系,安宁医馆突然爆炸估摸着城主府那边也不答应,比起直接动粗,所以就让我陪你们玩个赌局。”   “你们也不怕我不答应,顾居只是个开始,除了我本人之外你们想折腾谁都行,除非我想当孤独风中一根光杆司令,否则肯定还是会找上门来。”   “等到我赌输了,输得个精光,就把【安宁医馆陈大夫赌博丧志,人财两空】这事儿散播出去,先搞垮名声和钱财,后续再买通城主府的执法卫兵,找个乌漆墨黑的晚上下手,扔到荒郊野外,过个几个月风头过去,毛事儿就都没了。”   这一通话说完,徐悲影表情变了。   他看向陈安宁的眼神有种不可思议,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身边是不是有二五仔了。   陈安宁叹了口气:“所以说超凡力量会阻止文明进步这句话真的没问题,你们的大脑回路大概也就停留在这个阶段了,真要论及玩弄权贵诡术,我故乡那儿的人可比你们厉害多了。”   他摊开手,垂着眸子,眼睛看上去跟死鱼眼似的。   “赶紧来吧,赌完我好跟我老婆去继续逛庙会。”   萧念情:“……”   兴许是一直呆在家里的缘故,萧念情很少见到陈安宁这般姿态。   和她印象中,那个只会在自己眼前做些幼稚举动的男人……好像有点微妙的不同。   ……   沉默。   徐悲影在短暂的沉默过后,脸色倏然阴沉下来。   “陈大夫好像很有自信。”   “嗯哼。”   陈安宁点了点头:“其实我对赌术也略懂一二,江湖人称发哥。”   “以前我还有两个徒弟,一个叫陈刀仔,一个叫周星星哦。” 40.先埋伏他一手,这个骰盅不用抢   徐悲影听不懂陈安宁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   徐庄自开设赌庄以来,从来就没赔过钱。   说个最简单的道理——你不赚钱,那还做个屁的生意。   徐庄是赌庄,不是慈善庄,若是真让这些个赌徒赚到钱了,他这徐庄还有开设下去的必要吗?   这是所有人都懂得的道理,赌庄内的赌局十次里有八次都暗藏玄机,或是请托来压赔率,或是请专业的赌庄人员在赌局里头出千。   次数不会多,但每次出手都精准无比。   有点经验的赌庄都不会竭泽而渔,他们会认准某些个赌瘾特别大的人,将这些人称之为“财主”,这些“财主”基本上家里底蕴不错,为人好赌,只要拿捏住这些人,就能够保证赌庄不会赔钱。   举个糖炒栗子。   “财主”好赌,一日赌十次,今日赌庄会让他净胜两次,让他尝到甜头,次日让他净胜一次,让他觉得自己好运仍在,第三日……   就是他噩梦的开始。   他会发现之后一段时间自己总是输输赢赢,但估算下来,他的财富会一直一直地减少。   刚开始赌庄压榨得还不会太狠,每几日剥削他一次,但越往后越疯狂,一日无胜,输个精光。   等到了那时,这“财主”已然会被培养成一个疯狂的赌徒,在输输赢赢之间失去理智,成为赌庄完全意义上的赚钱工具,等到钱赌完了,那“财主”基本就没用了,也该寻找下一个目标了。   换而言之。   这场赌局,谁赢谁输不看老天爷,全看徐悲影心情。   此刻。   十五枚样式新颖的钱币整齐划一地摆在陈安宁面前。   徐悲影微笑:“陈大夫,这是我们特制的徐庄币,一枚代表一千两银子,您在百花城内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了,一万五千两银子应该拿得出手吧?”   “我拿不拿得出就不劳烦你操心了。”陈安宁喝着茶,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但愿等一会儿徐大少能拿得出相应的钱款来,可不要不认账。”   “哈哈哈。”徐悲影笑了:“陈大夫真是风趣。”   倏然间。   这位徐家大少眸子里显出冷意。   他手中握住漆黑圆筒形骰盅,将眼前六枚骰子全部盖住。   不需要赌庄人员出手,这骰子,徐悲影自己摇。   陈安宁眯缝着眼:“徐大少亲自动手,是打算出千吗?”   “哪里的话。”   徐悲影深深地看向那淡然自若的陈安宁:“虽然我是修士,理论而言能用真气来影响骰盅内的点数,但是我们赌庄有明文规定,在赌局上不可使用真气。”   “那我就放心了。”   才怪。   陈安宁就差没直接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   百花城内修士确实不少,但是愿意来这赌庄玩的,还真不多。   来徐庄赌的,大多是百花城内居民,修士不屑于来这种地方,他们满脑子都是天材地宝和传承造化,一些小小的银两在他们面前还不如几根灵植来得有用。   所以说……   只要他们稍作手脚,请些造工上好的器工锻造些隐蔽效果极佳的法宝,遮掩住显眼的真气,就能轻而易举地玩弄这些可怜的凡夫俗子。   陈安宁目光落在徐悲影左手食指那银色戒指上,不出意外应该就那法器了。   骰子摇晃的声音在耳边响彻。   萧念情微微垂眸,右手在桌下轻轻地拽了拽陈安宁:“安宁。”   “我知道。”   陈安宁点头,看着那不断摇着骰子,气定神闲的徐悲影:“随他玩。”   萧念情闻言微愣。   哪怕是她,现在都有些不太明白陈安宁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自己同床共枕五年的老公只是个凡人——这件事萧念情无比确信。   甚至昨天晚上她还在顺便借着做【那种事】的机会彻彻底底检查了一遍陈安宁的肉身和神魂,毫无疑问他就是个未经修炼的凡人。   难不成他当真赌术高明?   我老公什么时候还有这等本事了?   难道他也是装的?陈安宁也是个圣祖?   诸般疑惑缭绕,萧念情竟也有了不解之事。   不过。   比起惊,更多的是喜。   毕竟陈安宁是她的男人。   ……   ……   骰子摇晃的声音停止。   漆黑骰盅内的点数已然尘埃落定。   徐悲影注视着陈安宁:“陈大夫,压定离手。”   他绕有趣味地看着陈安宁。   先埋伏他一手,不着急。   他甚至想让手下给陈大夫倒杯茶。   还不等陈安宁说什么,萧念情便突然插上一句。   “可否让我来开盅?”   “嗯?”   徐悲影与陈安宁同时看向这位百花城出了名的美人。   萧念情突然要掺和一下,陈安宁是没想到的。   徐悲影疑惑地审视萧念情一番,并未从她身上察觉到半点真气流动的痕迹。   区区凡人。   徐悲影内心冷笑不止,他修为不低,乃是金丹境强者,莫说凡人了,那些伪丹修士想在他面前使诈也绝不可能。   这骰盅不用抢,他们死定了。   “好,既然萧夫人有兴趣,那便由你来开。”   徐悲影很自信,这对凡人夫妇毫无威胁可言。   萧念情垂眸浅笑,探出纤纤玉手,轻轻按在骰盅上。   实际上她根本不需要触摸就能知晓点数。   但之所以萧念情主动要来开点数,是因为她知道这帮人的尿性,没准会在陈安宁下定离手后临时改变点数大小。   由自己来开,安全性更高。   “陈大夫,请。”徐悲影淡笑。   萧念情深深地看了眼陈安宁。   她已经知道了骰盅内的点数,得想办法告诉陈安宁才行。   传音?   还是短暂夺舍陈安宁的肉身,直接代打?   或者干脆让无刺把这徐庄拆了得了,省得麻烦。!   然。   在此之前。   陈安宁低头扫了眼面前的十五枚徐庄币,看了眼桌面。   左侧为大,右侧为小。   陈安宁眼中焦点缺失了一瞬,仿佛失神了一般,很快又回复到原本的模样。   他顿了顿,转而拿出一枚徐庄币。   既不丢大,也不丢小。   而是直接丢到了徐悲影面前。   徐悲影心下一惊,故作镇定地问道:“陈大夫,你这是何意,你要压大还是压小?”   “都不压。”   陈安宁盯着那似乎有些心虚的徐悲影。   “我压豹子。” 41.陈安宁——戒赌先锋   豹子指所有骰子点数完全一致,这是不属于大也不属于小的稀有场面。   在徐庄赌场,豹子的赔率一赔六。   换而言之,若是赌中了豹子,你下的筹码能直接翻六倍收入你囊中。   但豹子毕竟是低概率事件,哪儿那么容易见到?   因而胆敢赌豹子的,基本上都是愣头青。   然。   萧念情俏容上露出几抹讶然之色,旋即轻轻掀开骰盅。   六个骰子,六个四。   豹子!   中了!   没错,这就是徐悲影的埋伏。   他作为修士,很喜欢凌驾在凡人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帮凡夫俗子痛苦不堪的表情。   这会让他得到莫大的优越感和成就感。   他就是在第一局就甩出一个豹子,让陈安宁无论赌大还是赌小都会赔钱。   就算陈安宁说什么“怎么可能一上来就是豹子,你肯定是出千了!”   以他肉体凡胎的能耐,又怎么可能看得穿他徐悲影的出千手法?   找不到出千证据,就不算出千。   区区凡人,这辈子都玩不过他们这些修士!   只能被无情地踩在脚底,哪怕是被人出了老千骗光了钱财也只能自认倒霉。   可是现在……   得亏他没说什么【你要是能赢,我当场就把这个赌桌吃下去】这样的话——要不然就这么大哥桌子,他能啃个四五天。   陈安宁抿下口茶水:“贵庄赔率是六倍,对吧?”   徐悲影嘴角抽搐两下,他死死地盯着陈安宁:“陈大夫,你是怎么看到的?”   “哎哎哎,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陈安宁饶有趣味地看着徐悲影:“我一介凡夫俗子,肉体凡胎,哪里来的本事能【看】到骰子啊?我刚才只是丢了一枚徐庄币试试水而已。”   陈安宁甚至还刻意加重了【凡夫俗子】这四个字。   这完全就是在啪啪打徐悲影的脸。   徐悲影倒抽口凉气:“一千两银子试水,陈大夫……好魄力!”   “运气罢了。”   陈安宁轻笑两声,又深深地看了眼萧念情:“没准是因为这骰盅是我娘子开的,所以老天爷都向着我呢。”   萧念情嗔怪地白了陈安宁一眼:“油嘴滑舌。”   被狗粮暴击的徐悲影攥紧了拳头,眼角不断地抽搐着:“来人,给陈大夫筹码。”   很快,便有徐庄下人带着诡异的表情将筹码奉上。   他们可还没见过徐大少吃瘪,今儿个算是长见识了。   “继续!”   徐悲影脸色阴沉下来:“区区六千两银子,我徐庄还不放在眼里。”   “嗯,好魄力。”陈安宁把话又还了回去。   徐悲影冷哼一声,根本懒得搭理陈安宁戏谑的挑衅。   他还真就不信了,一个凡人,一个连真气都没有的凡人,哪里来的本事跟他徐大少较劲?   今天,他就要让陈安宁赔得连裤衩子都不剩!   ……   十分钟后。   陈安宁与徐悲影的赌桌旁,围了一大堆人。   这些人都是徐庄赌场的常客,当然也有专门来看热闹的人。   只是此刻,他们脸上的表情都精彩得跟放烟花似的。   “这第七局了吧?”   “第八局了,连着赢了八局了。”   “这也太猛了吧!”   “我还真没见到过能一直赢下去的,反正我是傻了。”   “赌神,不对,这种人我们一般称之为赌怪!”   连胜八局。   陈安宁眼前徐庄币已然从最开始的十五枚变成了六十五枚。   整整六万五千两银子。   “继续!”   徐悲影的手都在发抖。   他全身激烈地颤抖着,眼球里血丝清晰可见。   他一把将漆黑骰盅盖在那六枚骰子上,手背青筋条条绽起,甚至连体内真气都隐隐有要爆发出来的趋势。   双眸中倒映出陈安宁平淡的眼神,徐悲影现在迫切地想要知道陈安宁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正常人绝对不可能连赢八局,更何况徐悲影之后又刻意摇了个豹子出来想要反将一军,却还是被陈安宁识破。   他绝对出千了!   但是……是怎么出千的?   难道是他的妻子萧念情?   也不对,那也是个废物凡人,除了长得好看点以外一无是处。   到底怎么回事?   ……   徐悲影这辈子估摸着都猜不到为什么。   陈安宁的确出千了。   但他并没有使用什么特别怪异的千术,亦或者使用真气法决之类的手段——他也没有那玩意儿。   陈安宁只是看了看书。   天道卷书。   以前陈安宁就有想过这回事——天道卷书是对过往一切事物的记载,里头藏着几乎无尽的知识,而这些知识毫无疑问是会随着时代而更新的,换而言之……   陈安宁只是在天道卷书里找到了【百花城徐庄】这一条目录,然后进去翻阅。   就能够得到【陈安宁与徐悲影的赌局记载】   该记载只能得到【已经发生的事】而无法得知【未来会发生的事】   所以陈安宁在徐悲影摇完骰子后,就已经从天道卷书上得知了【徐悲影在第X局摇出了XXX】   说白了。   他在用老天爷的视角来玩这场游戏。   徐悲影到现在还不知道。   坐在他面前跟他赌的人不是陈安宁,而是老天爷本身。   陈安宁将这门取巧的方法取了个有点中二的名儿——天道之眼。   第九局。   “也差不多该收场了。”   看见徐悲影那仿佛恨入骨髓的表情,陈安宁知道也该是时候给他最后一击了。   这场闹剧就此结束,他就能跟老婆继续逛庙会了。   骰子声停止。   徐悲影注视着陈安宁,语气甚至有些嘶哑:“买大,还是买小?!”   天道之眼上所显现的内容很简单。   六个六。   又是豹子。   看来徐悲影还是不信邪。   陈安宁没有直接回答徐悲影,而是默默地站起身来。   他回过头,对着那些围观的赌徒说道:“你们在这徐庄赌场里,输了多少钱?”   那些赌徒先是一愣,接着便有人弱弱地举起手:“我输了五百两。”   “我输了两千两。”   “我输了五千……”   “我输了八百……”   虽然也有人说自己赢了的,但数量绝对不大,基本上是待宰的羔羊。   “今天是个好机会,诸位也看到了我连胜的记录,那么现在……”   陈安宁笑了笑。   “还愣着做什么,把筹码给我,我带你们赢钱。”   这话一出口。   徐悲影吓得浑身哆嗦起来,难道这小子……   那些赌徒们先是迟疑了一会儿,接着又想到陈安宁连胜八局的神勇,最后还是在有人带头的情况下,大批赌徒们将自己手头的筹码全部给了陈安宁。   陈安宁稍稍清点了一下,算上自己原本的筹码——   他现在手头一共有一百三十五枚钱庄币的份额。   共计十三万五千两银子。   陈安宁直接一拍桌子,冷冷地盯着徐悲影。   “所有筹码,全压豹子。”   “如果压中了,按照赔率,你们徐庄要付给我八百一十枚钱庄币,换算下来就是八十一万两银子!”   陈安宁盯着额头满是冷汗的徐悲影,淡道:   “徐大少,你不是很喜欢赌吗?”   “这个骰子,你敢开吗?” 42.撒币青年——陈安宁   徐悲影,二十七岁,百花城徐家大少,已婚。   他在徐庄作主,管理徐庄大大小小所有事务,每天工作到戌时才能回家,酒浅尝辄止,晚上子时准点修炼,每天要修炼够四个时辰,修炼前必定要饮下一杯凝练液,然后快速运行功法三个周天,每七天熟睡一次,一觉睡到天亮,早上起来就像婴儿一样不带任何疲劳和压力迎接第二天,以前看过的大夫都说他很健康。   喜欢的事情是用出千手法来玩弄那些对修炼一无所知的凡人,看到赌徒们被自己把控在手中而痛苦不堪的模样,徐悲影内心会得到前所未有的爽快。   赌。   是徐悲影生活的全部。   他曾经见到过无数想要绝地翻盘的赌徒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也见过他们因赌而疯狂,因赌而显露出痴态的模样,那是愚笨至极的蠢蛋才会露出的表情。   现在。   他就是那个蠢蛋。   “你……”   眼前哗啦啦如同瀑布般倾倒而下的筹码迷乱了徐悲影的双眼。   他咕咚地咽下口水,额头冷汗流淌不止,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在警告他。   不行……不行。   徐悲影气息紊乱,紧紧地锁死眉头,双拳紧握,盯着眼前那漆黑的骰盅。   八十一万两银子。   他徐庄一年净利润也不过三十万两银子,这局若是输了,近三年利润就直接赔进去了!   名为失败的恐惧萦绕在心头,徐悲影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这骰盅是如此可怕。   陈安宁盯着徐悲影,盯着这个曾经将万千赌徒玩弄鼓掌之间的男人。   现在这骰盅对于徐悲影而言,就是潘多拉之盒,打开的瞬间,就会昭示徐悲影的灭亡。   陈安宁深深地看向萧念情。   他准备让妻子萧念情来终结这一切。   然。   就在下个瞬间。   陈安宁眼中骤然闪过讶异之色。   他猛地回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低着头,双拳死死压在赌桌上,仿佛早已万策尽已的徐悲影。   徐悲影抬起头,额头冷汗顺着脸颊流淌而下,又滑过那莫名上扬的嘴角。   陈安宁眉头紧皱。   天道卷书上所显现的点数……变了。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   陈安宁分明从天道卷书上得到了【点数变更为23点】的信息!   陈安宁眯起了眼。   哪怕身体没有直接接触骰盅,徐悲影依然可以利用自身真气来改变骰盅内的点数?   而且……   环顾四周,陈安宁并未发现在场的任何一位赌徒有发现异样。   被坑了。   徐悲影一改先前那仿佛被逼到绝境的模样,脸上溢满了嘲弄意味的笑容。   “虽然不得不佩服陈大夫的魄力,但是如此贸然地压下豹子,真的好嘛?”   很显然。   今天对于徐悲影而言,是天大的幸运日。   虽说修士很少会来赌庄这种场所玩闹,但毕竟修士也是人,偶尔也会产生消遣时间的念想。   因而徐庄每天都会接纳三四位特意来消遣时间的修士。   可是今日现场没有任何修士的身影,换而言之,徐悲影只要不做得特别过分,就没有人能发现他利用真气玩弄了整个赌桌。   这就是修士不同于凡人的地方。   徐悲影看向陈安宁的眼神充斥着轻蔑与嘲弄,那眼神仿佛是在诉说着他所认为的真理——   凡人就是凡人,废物就是废物,一辈子都玩不过他们这些修士。   “萧夫人。”徐悲影淡笑地看向萧念情:“开吧。”   陈安宁面色阴沉下来。   萧念情则是仍然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她冷漠地瞥了眼徐悲影,那目光仿佛拥有杀人般的能力一样,吓得徐悲影整个人神魂一颤,脸色煞白如尸,有那么一瞬间好似是被猎人盯上的兔子一样。   仅仅是一眼,萧念情便收回了视线。   此刻。   所有赌徒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了骰盅上。   萧念情不紧不慢地伸出手,将那漆黑的骰盅掀开。   六枚骰子显现于众人眼前。   三十六点,六个六。   ……   ……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偌大徐庄内突然鸦雀无声。   在落针可闻的寂静中,一名赌徒率先反应过来。   “中了!真的中了!!”   随之而来的,是几乎疯狂的欢腾。   “中了!我中了!”   “赌怪!属实赌怪!这豹子也能中!”   “真是神了!”   所有赌徒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光彩,他们根本想不到陈安宁最后压的豹子居然真的中了!   难道是老天爷也在眷顾着陈安宁吗?   在一片欢呼声中。   砰!   徐悲影震惊地拍桌而起,目光骇然万分地盯向前方六枚骰子:“不可能,这不可能,点数明明应该是……”   “应该是什么?”   一道靓丽的身影从徐庄外走来。   徐悲影抬头望去,眼中杀意凛然:“姓夜的,原来是你!”   夜悠然眨了眨眼,笑道:“什么原来是我呀?徐大少,你在说什么呢?”   “啊,徐大少的意思该不会是要说我在帮人作弊吧?没有证据,你可不要乱说话。”   夜悠然笑盈盈地走上前来,瞄了眼那六个六的骰子:“倒是徐大少刚才的话有些奇怪,你刚才说了【点数明明应该是……】听上去就好像徐大少一开始就知道点数是多少呢。”   寒冷的目光落在徐悲影身上,夜悠然语气像是从万载寒冰中爬出来的恶魔:“有些事藏在心里比较好,说出来的话,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徐悲影:“……”   他魔怔地看向前方那如同小山堆一般的筹码,眼中光彩暗淡下去,整个人仿佛一滩烂泥般,当即瘫坐在了座椅上。   徐悲影万念俱灰地垂下头,对手下道:“拿钱吧。”   身侧的手下一愣,面露难色:“徐大少,这可是八十一万……”   “拿!”徐悲影厉声命令道:“不拿出来,我徐庄信誉尽失,以后也别想在百花城混了。”   那手下神色呆滞一瞬,旋即也只得听从徐悲影的吩咐,为陈安宁拿来了无数筹码。   那宛若山堆一般的筹码堆积在面前,陈安宁不由得咋舌感慨:“八十一万两银子啊……”   萧念情在旁拧了下陈安宁的腰,陈安宁连忙笑道:“好啦,我知道,不义之财嘛。”   语罢。   陈安宁便捧起一大堆筹码,转过身,面向那些看自己如同敬仰神明般的赌徒。   然后。   哗啦啦——   他将大量的筹码全部泼洒出去。   “这些不义之财,我陈某不会要,拿上这些钱,把你们的债务还清吧。”   化身撒币青年的陈安宁反手又甩出大量的徐庄币,俨然一副杀人诛心的模样。   我不仅要赢你钱庄的钱,还要把这些钱全部分给那些被你们坑坏了的赌徒们。   陈安宁自己则是一分不要,直接转身离开。   而夜悠然则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那万念俱灰的徐悲影,轻声一笑:“赌徒的末路就是如此,徐大少,现在你应该明白那些被你坑害得家破人亡的赌徒是什么感觉了吧?”   徐悲影顿了顿,本想说什么。   但当他抬起头时,夜悠然已然跟着萧念情和陈安宁,一并离开了。   偌大的徐庄。   漫天的徐庄币在天上哗啦啦地坠下。   在这庙会大好日子里,承载着肮脏与阴谋的徐庄内也响起了一众平民们喜悦的欢笑声。 43.求的什么签~   “多谢夜小姐出手相助。”   行走在街道上,陈安宁向夜悠然郑重道谢。   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最后关头骰子突然改变点数是夜悠然干的——她也是一名修士。   夜悠然露出憨厚老实的笑容,同时还讨好地看了眼自个儿的顶头上司:“没事没事,我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应该的,应该的。”   这话从万魔离渊的天尊卫嘴巴里说出来真有够违和的。   陈安宁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今日夜小姐都是大功臣,他日若是有空,再来一次我这里,我回头就为你改良改良之前的药,保证药效更强。”   “别别别……”夜悠然傻了,那药效再强点她怕自己吃完就嗝屁了:“陈大夫您客气了,真的没这个必要的,我就是正巧路过。”   路过这回事当然是假的。   早在赌局刚开始的时候,萧念情便已然用传音让夜悠然立刻赶到徐庄,并且在外头待命。   话说回来,夜悠然觉着这次自己表现得很不错,出场很及时,而且还帮着陈安宁狠狠地打爆了徐悲影的脸,怎么说也得算个三等功吧?   想到这儿。   夜悠然便憨笑着看向萧念情。   脸上就差直接写着【怎么样老板,我干得不错吧?】   萧念情淡漠地看眼夜悠然,紧接着淡淡地点了点头。   哇~   夜悠然顿时心花怒放,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突然感觉之前在陈家后院被暴打的经历全都无所谓了。   陈安宁则是古怪地看着突然傻笑起来的夜悠然,这丫头难道得了名为羊癫疯的并发症?   “咳咳。”   似乎是察觉到了陈安宁的视线,夜悠然连忙道:“那个啥,我先溜了,我还得去我哥那边一趟,就不打扰你们了。”   “你哥?”陈安宁立刻想到了那个自称屠夫的夜无刺:“他也来庙会了?”   “是啊。”夜悠然笑着回答:“我哥他在城西那疙瘩杀猪呢,他刀法可好了,近些日子因为工作绩效优良,直接连跳三级,现在是百花屠宰场第一屠夫,声名远扬呢!”   萧念情嘴角扯动两下。   声名远扬这词儿放在堂堂寒刀天尊上似乎有些不大合适——而且这声名远扬居然还和杀猪有不小的关系……   自己属下是个杀猪的……萧念情突然觉得自己魔道帝尊的身份好像也有点掉价。   陈安宁问道:“那你过去干什么?帮他吗?”   “不是啊!”   夜悠然笑容那叫一个灿烂,那叫一个可爱:“我是刚工作完,第一时间过去现场嘲笑他的,嘻嘻。”   “嘲笑?”陈安宁没听明白。   “好了,我先走了,你们二位好好享受庙会哦。”   夜悠然说着,像是很开心似的,蹦蹦跶跶地走了。   望着夜悠然离开的背影,陈安宁眨了眨眼:“我怎么觉着这对兄妹好像怪怪的。”   “可能脑子有问题吧。”   萧念情淡漠地说了一句,紧接着又有些好奇地问道:“安宁,你是怎么猜到骰子点数的?而且这么准,这可不是区区运气就能做到的。”   “这个嘛……”   陈安宁思索几秒,接着回答道:“还记得我上次说的那个叫逍遥子的老爷爷吗?他以前赌博可厉害了,我的赌术都是他传给我的。”   “哦。”萧念情点了点头:“所以你是出千了?”   “嗯。”   “怎么出的?”   陈安宁看了眼那颇为好奇的萧念情,笑了笑:“不告诉你~”   萧念情闻言,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现在有本事了,都学会瞒着我了?”   “下次再说,下次再说~”   陈安宁连忙岔开话题:“咱们现在不是急着去求签吗?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萧念情意味深长地斜看了眼陈安宁,之后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   她轻轻颔首:“嗯,求签去。”   陈安宁嘿然一笑,旋即问道:“那你想求什么签?”   ……   此言一出。   萧念情突然沉默。   她俏脸上浮出绯红,脑袋低下来,右手拽着陈安宁的袖子不肯放。   “嗯?”陈安宁怪异地看着自家老婆:“怎么啦,说呀,你想求什么签?”   “……”   萧念情猛地抬起头,鼓着腮帮子,像小金鱼似的,又没好气地伸出手,狠狠地拧了下陈安宁的腰间肉。   陈安宁差点没疼得叫出来:“咋了咋了?!”   “哼。”萧念情冷哼一声,冷漠地道:“不准问。”   “好嘛,不问就不问。”   陈安宁揉了揉可怜的腰间肉,果然每个女孩子都会自动掌握这个可怕的技能。   二人很快便来到了百花城内的百花寺。   此刻百花寺内已然汇聚了不少人,很多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光彩,和自己一同前来的伴友有说有笑地交谈着。   而那颗传说中的佛法道树也呈现在陈安宁和萧念情面前。   那是一棵很老很老的古树。   节枝向外铺散开,树干本身宽厚而又结实,总体来说这棵佛法道树并不高,看着有些像是矮小敦厚的胖子,但其上所盛开的花却有些像是陈安宁印象中的樱花,相当美艳。   树下有一位看上去约莫六十几岁的老僧人,身上披着袈裟,坐在木桌前。   桌上摆放着一个求签筒,那老僧人笑呵呵的,也不收钱,谁来了就帮谁求签。   陈安宁很快便和萧念情走了过去。   陈安宁看着这位面色淡然的老僧人:“大师,请问这签要怎么求?”   “佛树前三拜首,取一签,观一命。”   老僧人的声音沉稳而又有些沙哑。   陈安宁和萧念情对视一眼,二人纷纷转过身,对着那棵佛法道树,双手合十,低头三次。   萧念情倒是犹豫了一会儿,她在思考这棵树承受不承受得住自己这位魔道帝尊的拜首。   不过看此树之上佛法斐然,应该没什么问题。   之后便是朴素的求签过程。   陈安宁取出一支签。   其上写着——   【余情应犹在,天末还复来】   说实话。   没看懂。   啥子意思?   陈安宁抬头,看了眼老僧人。   老僧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木桌上刻下的一行小字。   【只可求签,不可问签】   这似乎是个很特别的规矩。   陈安宁叹了口气,暂且先将这意义不明的句子给记下。   紧接着朝萧念情问道:“老婆,你的签……”   “不许看!”   还不等陈安宁反应过来。   咔嚓一声。   萧念情竟是直接将这玩意儿给捏碎了。   陈安宁被吓了一跳——我老婆力气这么大吗?!   萧念情双颊红得跟熟透了似的。   “呃……”   陈安宁还想说些什么——   “不许问!”   萧念情提前预判陈安宁的操作,并施加了打断。   陈安宁:“……”   萧念情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她深吸了口气,平复下激动的心情。   紧接着有些娇嗔地瞪了眼陈安宁:“我们……回去。”   陈安宁有些莫名其妙:“不继续逛庙会了?”   “嗯。”   萧念情微微颔首:小声道:“回去。”   陈安宁无奈地看着自家老婆,宠爱地道:“好,听你的,我们这就回去。”   “好。”   萧念情脸上少见地绽开笑容。   至于那签上到底写了什么,这个世界上只有萧念情一个人知道。   而这将会成为她此生此世都不会吐露的秘密。   陈安宁倒也不是没有想过要用天道之眼来窥探,但是转念一想——   这并不好。   若是萧念情不愿意说,那自己就不问。   若是哪天萧念情愿意说了,他就安静地听着。   陈安宁不想逼萧念情做自己不想做的事,若是她不愿意,那就权当无事发生过。   他只想让萧念情过得自在罢了。   ……   待到二人离开后。   端坐在木桌前的老僧人长吁了口气。   他那颓然的目光放在了旁侧的佛法道树上,发现了那凸显在土地外的几条根茎已然变得漆黑。   老僧人淡道:“他们走了。”   那根茎上的漆黑这才缓缓消逝。   这一幕正巧被某个路过的小孩儿见到了。   小孩惊讶地看着这一切,好奇地问道:“大师,大师,这树刚才怎么了?”   老僧人闻言,沉默半晌:“没事。”   “只是被吓尿了而已。”   ————   萧念情的签上写的是【近年得子】   所以萧念情为什么急着回家,大家心里应该都清楚了(笑)   群号:475609794 44.玉章书院之行   昨晚上庙会里萧念情求的什么签,陈安宁到最后也不清楚。   不过等到二人回到家之后,萧念情不知又从哪儿掏了枚还阳丹出来。   之后发生了什么,那就是夫妻之间才知道的小秘密了。   次日。   陈安宁脸色略显苍白地来到主屋大厅,准备翻腾翻腾自己昨天想到的事。   结果就听见某只正在后院门口晒太阳的白狐突然开口说话:   “喂,你怎么好像很憔悴的样子?”   陈安宁瞥了眼“晚饭”,差点被这只会说话的狐狸吓了一跳。   不过转头他才想起来——哦,这只会讲外语的狐狸好像是自己昨天养的。   陈安宁斜看了眼“晚饭”:“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婚前拦路虎,婚后救世主。”陈安宁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腰:“很可惜,昨天救世主没来。”   “晚饭”魔怔地眨了眨眼,转而露出了理解的表情:“哦~我说难怪昨天我听你们房间传来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我还以为你们夫妻俩打架了呢。”   陈安宁白了它一眼:“话说回来,昨天我们一晚上没管你,你吃的什么?”   “那俩背着剑的剑人给我倒腾了点肉,还挺好吃的。”   “剑……人?”   “背着剑的就叫剑人啊,握着刀的就叫刀人,这样叫起来方便多了。”   “你就不能单纯地叫男人女人吗?”   “晚饭”瞅了眼陈安宁:“说句实话,我其实不太能分辨出你们是男还是女。”   陈安宁顿时愣住了:“为什么,这不是一眼就看得出来吗?”   “晚饭”看向陈安宁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昨天咱们路过的时候遇到的那条大黑狗,你光看外表能看出它是公还是母吗?”   陈安宁思索了会儿:“好像不能,公的母的好像长得都差不多。”   “那不就得了,我看你们人类其实长得也一样,公的母的都差不多。”   ……   这狐狸说得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毕竟物种不同,世界观啥的有些小矛盾很正常。   想到这儿,陈安宁也懒得继续跟“晚饭”探讨狐狸和人类之间的区别了,他直接起身去自个儿的工具箱和材料箱里头去翻找东西了。   “晚饭”显然也是闲的胃疼,要不然也不会在这儿晒太阳玩,自然是跟了过来:“咋了你,一大早上的就搁这儿翻江倒海的,你要干哈?”   陈安宁瞥了它一眼:“我要做点东西出来,为了之后的事做准备。”   “啥东西?”   “还没想好,不过暂时先把那玩意儿搞出来再说。”   经过昨日徐庄赌场一事,陈安宁算是又刷新了一次对于修士的认知。   虽说有天道卷书加持,但天道卷书只是个无所不知的百科全书而已,并不能直接帮助陈安宁一下撂倒一名金丹期修士。   换而言之,作为凡人,他要走的路子还很长。   哪怕是在开发出离氏丹炉这样具有跨时代意义的东西,短时间内也无法弥补凡人与修士之间的战斗力差距,毕竟这方世界还是以拳头为大——至少在某位实力强横又有政治头脑和未来发展远见的大人物出现之前,个体战斗力还是极其重要的。   换而言之——   陈安宁得想办法倒腾出点武器了。   说起武器。   陈安宁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自动步枪。   如果他真能将这玩意儿复刻到这方世界来的话,至少金丹期以下的修士都是一枪一个。   金丹期以上估摸着有点悬,毕竟他们个个都跟黑客帝国似的,一梭子下去一发没中那就尴尬了。   如果真要倒腾自动步枪,最适合的方案就是射程短、适合近距离战斗的突击步枪。   要是条件允许,陈安宁真想立刻就摆弄出一把AK出来。   有了这玩意儿,再来几个伪丹期魔修过来,陈安宁全给他突突了。   可惜AK这玩意儿技术力要求太高,以目前陈安宁的手段还无法锤炼出来。   所以枪支暂且不论。   【查询】   陈安宁直接翻开天道卷书,对自己所需要的材料进行搜索。   浣灵汁液、缚灵金丝以及灵晶的组合已经构成了最原始的能量输出器,并且按照修仙世界的设定,大部分机关和阵法都可以通过真气来驱动。   陈安宁将这个最为基础的能量输出器命名为真气回路。   利用这个真气回路,他能够摆弄出不少东西。   其中陈安宁最感兴趣的,就是——   【雷管】   爆破工程的主要起爆材料,拥有引爆各种炸药的能力。   所谓艺术就是爆炸,遇事不决炸他丫的,当个炸B不比当什么御剑飞行的修士快乐多了?   但是很快陈安宁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先且不论雷管这玩意儿能不能造出来,用来产生爆炸威力的火药好像也是个麻烦东西。   原本陈安宁的想法是利用这个世界的某些材料制作出简单的黑火药,可偏偏在天道卷书上根本找不到硫磺和硝石,木炭这玩意儿肯定是有的,但是化学性质好像和原本的世界有点不大一样。   本来陈安宁还想倒腾个手榴弹出来老老实实当个炸B的,但是没有火药这事儿就麻烦大了。   没有火药,那怎么办呢?   陈安宁也不是没有想过用同样具有高热高能量性质的东西来代替,但是天道卷书上所显示的这些材料大多数都相当昂贵。   不是说陈安宁缺钱,而是这么一来,就本末倒置了。   凡人若是想对抗修士,就必须要以数量取胜,昂贵的材料就意味着数量稀少,无法大规模量产的爆破物毫无意义。   “安宁。”   正当陈安宁琢磨着如何搞个艺术性十足的爆炸时,萧念情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萧念情来到面色凝重的陈安宁身边,陈安宁愣了愣:“怎么了老婆?”   “看你心不在焉,在想什么?”   面对萧念情的询问,陈安宁微微一笑:“没事,我人就是这样,经常神游天外的。”   萧念情斜看了陈安宁一眼,转而问道:“你今日是要去玉章书院,对吧?”   “……”   陈安宁这会儿才想起来好像还有这回事来着。   只是还不等陈安宁起身,萧念情便又道出一句:“我与你同去吧。”   “你也去?”陈安宁有些惊讶:“你近些日子外出得太多了,如今冬日将至,你的身体没问题吗?”   萧念情的病症在冬天时会极其痛苦,经常外出对她身体不好。   “无妨。”萧念情摇头:“带我去吧。”   陈安宁迟疑半晌,还是摇头。   他坚决地看着萧念情:“你还是以身体为重,不要频繁外出走动为妙。”   “我没关系的。”萧念情柔声道:“如今风雪未至,病痛很轻。”   “不行。”   陈安宁坚决地拒绝了萧念情:“好好在家养病,我是你丈夫也是名大夫,我必须对你负责。”   萧念情闻言微愣,她恍然间好似回到了五年前的那场风雪中。   那时的陈安宁也说了类似的话。   她嘴角下意识地向上扬起,露出坦然的微笑:“好,那便听你的,我在家休息便是。”   “嗯。”陈安宁满意地点头。   接着又甩给“晚饭”一个犀利的眼光——让它不要在家里随便开口说话。   “晚饭”翻了个白眼,蜷缩成了一团,继续搁那儿晒太阳,顺便翘起自己的尾巴摇晃两下,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陈安宁的意思。   【臭男人,对老婆这么温和,对本狐狸就这么凶!】   它内心不爽地嘀咕两句,没好气地让尾巴在身后扫了扫去。   在那之后。   陈安宁在动身离开之前,为萧念情泡了杯茶。   萧念情抿下一口茶水,看着陈安宁那收拾收拾准备前往玉章书院的身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想让她在家里呆着?   没门~ 4⑧87④97⑨9 45.生活如此多娇   待到陈安宁离了院子。   本是还在后院门口慵懒晒太阳的白狐“晚饭”突然睁开眼,有些忌惮地瞅了眼正默默品茶的萧念情,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踏着露怯的步子,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   虽说陈安宁早已明令禁止自己开口说话,但兴许是陈安宁以前没养过妖兽,下达该指令时没用动用【灵契】,只是口头上交代了两句。   所以现在“晚饭”还是能口吐人言的。   它怯生生地靠近萧念情,沉吟思索了好一会儿,还是下定决心开口。   ——毕竟初次见面时,萧念情所展现出的威慑力是前所未有的,哪怕是当初“晚饭”见到的那位灵门之主都没有萧念情给它带来的恐惧大。   它在这方面可比陈安宁敏感得多,它可以确信萧念情有着极其不凡的身份。   然而在它询问之前。   “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萧念情冰冷的声音响起。   “晚饭”被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她怎么好像知道我要问什么一样?!】   “我确实知道。”萧念情微不可查地瞥了眼“晚饭”:“不要多想,不要多问,该闭嘴的时候闭嘴,这是保命的基本手段。”   “呜——”   “晚饭”被吓得夹紧了尾巴,本来到嘴边的话也给咽了回去。   现在它可以确信萧念情绝对是个修士了。   那双仿佛拥有洞穿意识神魂能力的锐利眼睛,绝非凡人所能拥有。   但问题是你有这般通天能耐,居然嫁给一个没什么特长的凡人……   难不成是因为他……   念头到这儿就被强行掐断。   萧念情直接甩给“晚饭”一道蕴藏杀意的眼神,吓得晚饭直接怂成了一个白团子,只敢露出个小脑袋来,怯生生地看着萧念情。   “唉。”   萧念情叹了口气,心道这狐狸再怎么说也是陈安宁送给自己的礼物,要真杀了去煲汤也不好解释。   而且狐狸肉也不好吃。   她将茶杯轻轻放下:“韶雪宫的狐狸可不多见,你会被灵门抓去,大抵是偷跑出来的吧?”   听闻韶雪宫三字,“晚饭”全身上下一激灵,它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萧念情。   她连这都看得出来?!   这位……哪来的神仙?!   萧念情斜看它一眼,道:“你身上的味道和那只老天狐一模一样,你是它的孩子?”   “晚饭”魔怔地点点脑袋:“是。”   “如是说来,老天狐已死的消息应该属实了,倘若它还活着,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沦为灵门妖宠。”   萧念情摇头轻叹,对于老天狐的死显然也颇感无奈。   想来当年那韶雪宫的老天狐还跟萧念情有过些交情,可惜后来道不同不相为谋,一人一狐从此分道扬镳,未曾再见。   却不想今日倒是见到了那老天狐的后代,也是巧了。   念及此。   一道身影赫然出现在屋内。   “属下拜见……”   那人单膝跪地,却是见到了“晚饭”正满脸惊恐地看着自己。   “晚饭”现在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它没多大能耐,看不透此人的修为,但是就刚才那瞬息而至,缩地成寸的步法,少说也得是个天王级人物吧?   而且此人跪得心悦诚服,俨然一副将萧念情奉为主子的姿态。   也就是说……   陈安宁他老婆至少也是个天尊?!   “晚饭”突然觉着自己好像被卷进了不得了的事件中。   “狐狸?”   青年脸上闪过怪异之色:“灵性十足,有些像是韶雪宫的狐狸。”   “他送的礼物。”   “原来如此。”青年面露了然之色:“不愧是陈先生,连韶雪宫的狐狸都能找来。”   “奉承的话就不必了。”萧念情摆了摆手:“落面,我要去一趟玉章书院。”   林落面闻言,先是一顿,才问道:“属下方才见到陈先生与那道剑山的两位小修士动身去了玉章书院的方向,大人您是想要跟过去?”   “只是观望,难以镇场。”萧念情盖上茶杯:“玉章书院鱼龙混杂,他此行一去,或是能让那道剑山的小子赢下比斗,但人心叵测,若是有人想对他不利……”   冰冷的杀意溢散而出。   林落面身躯猛烈一颤,低沉下头,不作言语。   “落面。”   萧念情抬头,一笑:“你觉得我以什么身份去比较好?”   “回大人,既是书院,书生自然是最好的。”   “好。”   几分钟后。   雪白儒衣加身。   除去脸上那几分抹不去的秀气外,萧念情的容颜已然有所改变,比起先前那般美若天仙的姿态,此刻的萧念情更像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美人君子。   柔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她仿佛与生俱来的那股冰冷与霸道,她束起发丝,眉宇间满是冷漠。   而另外一边。   一道娇柔的身影则是穿着淡黄色长衫裙,展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   一开口便是犹如莺鸟啼鸣般清脆的声音。   “大人,您觉得如何呀?”   萧念情看着镜中那含着几分傲气与秀气的书生模样的自己,有些不悦地皱起眉:“落面,你的易容术是不是退步了?为何本座看着不太像是书生?”   化身小女仆的林落面无奈道:“大人您这副冷冰冰的模样的确不太像是书生……有点像将军倒是真的。”   “是吗?”萧念情眉头紧皱:“那怎么办?”   “要不我给您配把刀,你提着刀去玉章书院?”   萧念情的注视.jpg。   林落面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要不您试着笑一笑?”   “笑?”   萧念情思索两秒,然后嘴角上扬。   “是这样吗?”   下一瞬。   “晚饭”直接被吓得汗毛直立,在原地发着抖,一会儿甚至还传出了些骚味。   它被吓尿了。   ……   就连林落面也是脸色铁青,煞白无比。   好在他也是帝尊坐下天尊卫之一,只是被吓得神魂发颤而已,很快就缓过来了。   “您平时面对陈大夫的时候,是怎么笑的?”   “……不清楚。”萧念情摇头:“我有笑过吗?”   “您自己都不知道啊……”   ……   “算了,麻烦得很。”   萧念情摆了摆手:“直接动身便是,谁敢怀疑本座,本座自会处理。”   林落面:“……”   被吓尿的“晚饭”:“……”   您是老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落面也不敢多作废话,只是继续装成小女仆的模样,跟在了萧念情身后。   只是萧念情这才走出去没几步路呢,就突然停下:“有扇子没?”   “有是有……”   林落面从纳戒中掏出一纸折扇,交给了萧念情。   萧念情满意地点头:“有了扇子,才像书生。”   您咋不跟我再要一箩筐书呢?   要不是因为萧念情是自个儿老板,林落面白眼都快翻到填上去了。   不过她还真要了。   “落面,本座突然想到,你说本座是不是还要弄点书带在身上比较好?”   “还有,本座虽是对历史研究颇深,但诗词歌赋并不在行,若是安宁要与本座攀谈,记得多加援助本座,本座记得你很喜欢写诗。”   “落面,本座要如何与安宁接触?又要如何说明自己身份和来意?若是当真有歹人想害安宁,本座是直接出手,还是暗中帮忙呢?”   望着那担心这担心那的萧念情,林落面无奈扶额。   果然。   只要是涉及陈先生的事,帝尊大人就会变成一个小女孩啊。   林落面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夜无刺俩兄妹天天跟自己抱怨工作太难了。   自打帝尊大人和陈安宁成亲过后,他们这些个天尊一天天的正事没干多少,整天就在看他们秀恩爱。   你瞅瞅隔壁那天下第一刀,堂堂寒刀天尊为了隐藏身份,甚至已经在百花城干起了杀猪的活。   再瞅瞅“冰心天尊”夜悠然,万魔离渊阵道第一人,三阵天师之一,现在正在雅楼里跳舞。   最后来看看他,“百面天尊”林落面,一等一的杀手,拥有真假难辨易容术和天下顶尖的暗杀能力,现在正在纺织铺里头握着绣花针搁那儿编菊花。   好不容易能出次手,还要吃这对夫妇的狗粮。   就这生活姿态要是宣扬出去,估摸着当初跟万魔离渊大战的道剑山能活活被笑死几个长老。   陈大夫啊,陈大夫……你可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啊。 46.陈安宁开始怀疑自己的性取向了   陈安宁没想到今儿个还真是大日子。   玉章书院的大日子。   陈安宁去街上打听了一番,这才知晓了今日乃是玉章书院大宴。   来得还真是巧了。   而且还从路人那儿听说今日除了是玉章书院大宴外,某些来自百花城外的势力也一并涌了过来,似乎是要向玉章书院上门提亲。   陈安宁听完,心里头大抵就有数了。   “所以那些所谓的百花城外的势力,都是哪些人?”   “我哪儿知道得这么清楚?”   卢家少爷卢伟这会儿正叼着根草,没好气地瞅着远处那偌大的华美书院大门:“我就看到一些陆陆续续的修士走了进去,他们的衣装不属于咱们百花城境内的任何一个宗门,显然是从外头来的。”   “而且有一家还带着聘礼,好家伙~那聘礼多得几台轿子都快装不下,肯定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其他人也有带彩礼来的,不过我到现在都没听到敲锣打鼓的声儿,估摸着只是提亲不是成亲。”   陈安宁双手抱着胸,瞅了眼卢伟:“那你小子为什么进不去?”   “我哪儿知道。”卢伟翻了个白眼:“玉章书院的人说我不是读书人,我放他的屁,要不是我现在不能回家,否则我一定去咱家书库里掏本最大最厚的出来,然后砸爆那个门卫的脑壳。”   陈安宁:“……”   就从卢伟这态度来看,他是认真的。   书本这玩意儿的确是个好东西,翻开的时候能净化自己的心灵,合上的时候还能净化别人的脑壳,燥热的时候读书可以心静自然凉,寒冷的时候可以直接把书烧了当柴火暖和身子。   “欸,老陈,你看那边,又有俩人被拦下来了!”   陈安宁顺着卢伟所指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的,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个人被拦在了玉章书院大门外。   陈安宁眯缝起眼,旋即和不远处的陆不平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他们此行便是冲着玉章书院来的,只是半路上遇到了满脸不爽的卢伟,陈安宁上去搭话才花费了点时间,不过至少也**出了不少情报来。   此刻。   “为什么?”   萧念情冷冷地盯着那玉章书院门卫。   后者被这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眼神注视得全身发抖,竟是下意识后退两步,仍是有几分发憷地道:“今日是我们玉章书院大宴的日子,闲杂人等不……不得入内。”   萧念情向前踏出一步,那股凌驾人世之上的威压倏然降临:“闲杂人等?”   旁侧身材娇小的女侍连忙站了出来,苦笑道:“门卫大哥,我们家公子真是读书人,饱读诗书,废寝忘食的那种。”   “他?”   门卫疑惑地看了眼萧念情:“我觉着他这眼神比征战沙场的老将军还吓人……”   “嗯?!”   萧念情只是瞪了门卫一眼,那门卫便双腿一哆嗦。   他突然想到了当初当兵的时候被那位老将军拿着鞭子抽屁股的惨痛过去。   小女侍连忙拽住萧念情,无奈道:“萧公子,别激动……别动了火气……”   一边说着,林落面还不忘传音给萧念情:“帝尊大人,我知道您急着见陈先生,但也别在这地方动了火气,玉章书院之人见识短浅,您切莫与他们计较。”   “哼。”   萧念情冷哼出声,眼中阴光不散,心中显然愈发不悦起来。   要不是身份不能暴露,她倒是要看看谁敢拦着她进去找陈安宁。   便在此时。   “玉章书院规章制度严明,在这方世界能做到严格的有序化已经是难得之举。”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萧念情与林落面二人回身,便见到陈安宁等人不紧不慢地走来。   原来他们还没进书院?   萧念情愣了愣神,旋即便与陈安宁四目相对。   噔噔咚。   不知道为什么。   在见到此人的瞬间,陈安宁心脏骤停,好似心里头的某根弦被触动了一下。   这是……心动的感觉。   咋回事?   陈安宁立刻挪开了视线,然后寻思着自己为什么对一个男人心动了?   是的。   此刻的萧念情已然在林落面的易容技术下变作了书生模样,虽是有抹不去的秀气,但只一眼望去也难以辨别出男女,再加上林落面的易容术连声音都能改变,陈安宁自是不知道眼前这位书生的真正身份。   他只是突然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性取向了而已。   难道我喜欢男人?   陈安宁摇了摇头,又仔细地瞅了瞅眼前这位俊秀的书生。   嘶——   怎么越看越像我老婆呢?   不对不对。   这都什么跟什么?   “咳咳。”陈安宁连忙清了清嗓子,转而看向那位玉章书院门卫:“这位门卫大哥,你可认得我?”   “你是……”门卫有些疑惑地看向陈安宁,没过多久便露出恍然之色:“百花城神医陈大夫?那个枪王?”   枪王这梗你们是过不去了是吧?   陈安宁无奈地按了按眉心:“就是我,我听闻玉章书院大宴,是来送礼的。”   “送礼?”门卫环顾四周,没见到什么礼物。   陈安宁笑了笑,拍了拍身旁陆不平的肩膀:“嗯,是来送一份大礼。”   门卫呆然眨眼,还不等多做询问,便听到陈安宁又说道:“旁边这两位也与我同道,我虽对诗词歌赋兴趣不大,但也略懂一二,再加上医书我读得可不少,也算是半个读书人,来参加玉章书院的大宴,有问题吗?”   门卫听完,愣了愣神。   他寻思着陈安宁好歹也是百花城的一号人物,又有些胆怯地看了眼萧念情那冰冷的眼神,然后就点了点头,选择了放行。   “多谢。”   陈安宁礼貌地致谢一句。   而萧念情则是魔怔几秒,然后就看到了旁侧小女侍给自己递交的眼神。   【搭话的好机会,上啊帝尊大人!】   萧念情心神微颤,佯装出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走到陈安宁身边,俯首作揖:“多谢陈先生出手相助。”   “无妨,无妨。”陈安宁摆了摆手:“对了,方才我听闻你姓萧?百花城内我记得并没有萧家这一大家族。”   萧念情随口胡诌道:“我是外城来的,我来自……虎门城。”   “哦,那兄台贵姓?”   “我……”   萧念情迟疑了半秒,立刻就编了个名字出来:“我姓萧,单名一个烟,萧烟。”   “虎门萧烟?”陈安宁下意识地吐出一句:“你认不认识一个姓林的老先生?”   萧念情:“?”   旁边的林落面听了都愣住了。   不愧是帝尊大人看上的男人,说的话真深奥啊。 47.罪行   众人很快便踏入玉章书院。   事实证明卢伟这小子消息来源极其可靠。   一踏入玉章书院,便可见得高檐上灯笼挂起,横幅随处可见,偌大玉章书院被妆点成鲜艳的大红,甚至还能见到那些专门扛着彩礼走的修士——他们身上所穿着的道袍模样各不一致,显然都出身于各个不同的宗门。   若不是此地乃是书香门院,怕是早已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了。   饶是如此,这平日里安安静静唯有读书声响彻的玉章书院内,也少见地热闹了起来。   至于那热闹的原因。   自然要说到两个人。   其一。   玉章书院副院长,张传鹏。   渡劫境大能。   现如今百花城内三位渡劫大能之一,实力仅次于天王级强者。   此人天赋异禀,曾被誉为大烈皇朝黄金一代天资前五的人物,若不是因为在某处秘境内受了损伤,神魂受创,怕是要成为百花城内又一尊天王级大能。   神魂之伤,无人能治。   而他的神魂现如今已经濒临灭亡,他也正因如此才会离开玉章书院,云游四方,为的便是要找到能够继承自己衣钵的传人。   其二。   便是张传鹏的传人,莫寒青。   也是此次大宴的女主角。   天资过人,不亚于当初的张传鹏,甚至还要略高一筹,虽说出身只是能中规中矩,但为人识时务,虽有几分自大但也懂得藏匿锋芒,乃是张传鹏唯一指定认证继承人。   巧的是,这位莫寒青……   还是陆不平的前任未婚妻——也就是让这小子说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那位。   啧啧啧。   陈安宁一边四处看着玉章书院的内景,一边朝陆不平问道:“不过先且不论宴会的事,聘礼又是怎么一出?”   陆不平闻言,迟疑半晌才说道:“没记错的话,当初莫寒青说过她父亲已经为她物色好了一位人中之龙当做道侣,二人结成道侣后双修,便可更进一步地促进修为提升。”   陈安宁眉头一挑:“当面NTR可太残忍了。”   “NTR?”   本土居民陆不平表示没听明白。   不过残忍这词儿陆不平还是听得懂的,他苦笑两声:“当时我在她眼中不过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罢了,她主动要求退婚后去寻其他的如意郎君也很正常。”   “你忍得住?”陈安宁瞥了他一眼。   “忍不住。”陆不平笑了笑:“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嘛。”   想来也是。   这要是都能忍,那这性格也太懦弱了。   望着眼前来来往往,带着彩礼路过的行人,萧念情……不,萧烟开口问道:“所以陆小兄弟,那位所谓的【人中之龙】又是何人?”   陆不平答道:“毕剑山庄少庄主,裴傲。”   萧烟脚步一顿,露出惊诧之色。   旁侧的小女侍,也就是林落面更是脚下踉跄,差点跌到在地。   毕剑山庄,乃是专修剑道的宗门,其在剑修眼中地位几乎仅次于道剑山。   在道剑山与万魔离渊开战并隐退于世后,越来越多想要拥趸毕剑山庄声音频繁地冒了出来,如同雨后春笋般,仿佛在昭告人世,他们毕剑山庄已然崛起,要将道剑山压下去,成为天下第一大剑宗《   然而问题就出在这儿。   对于不知内情的世人而言,毕剑山庄是剑道大宗。   可实际上,毕剑山庄只是它对外的名字。   它真正的名字叫——   弑魂殿。   是不是觉得这格式挺眼熟的?   那是因为弑魂殿和蚩尤殿一样,同属于万魔离渊,是帝尊麾下三十六殿之一。   毕剑山庄只是对外展现的一个幌子而已。   毕剑山庄的少庄主裴傲暂且不论,他老爹裴秦和夜无刺等人的地位一样,同属天尊卫之一。   也就是说现在的情况是……   部下的儿子过来跟我老公的小弟的前任未婚妻提亲。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裴傲,这名字是挺傲的。”陈安宁则是完全没听说过这名儿:“很厉害?”   “很厉害。”陆不平点头,眼中尽是自信:“不过有了陈大夫相助,现在的我应该更厉害。”   说完,他还朝着陈安宁投去感谢的目光。   那三枚炎元丹和藏龙经对陆不平而言,是天大的馈赠。   他已然将陈安宁当成了自己的贵人看待。   只是。   “我有件事一直想问,陈大夫。”陆不平疑惑地看向陈安宁:“您是不是……与玉章书院有仇?”   陈安宁闻言一愣。   他略微思索了几秒,也不做隐瞒:“确实有一点。”   “你知道做大夫的,最讨厌看到什么吗?”   “什么?”   众人都朝着陈安宁投去不解的神色。   面对众人的注视,陈安宁回答道:“最讨厌看到的就是自己负责的病人,在病症痊愈后,过了没几天又因为同样的病症来找到自己。”   “哪怕那并不是因为我的能力不足,我也同样感到不悦,因为总有种好像被人侮辱的感觉。”   “玉章书院内有很多杂工,你们应该都知道。”   陈安宁笑了笑:“他们从来不让修士干活,而是廉价聘请凡人,在他们眼中,这些没有修为的凡人就和牲畜无异,稍微有点懈怠就会被责罚谩骂并殴打,他们好不容易赚来的钱大多都用来到我这儿看病了。”   “我曾经接纳过一个病人,一个月要来我这里五次,每次受伤的位置不一样,有时候是膝盖骨裂开,有时候是手断了,最严重的一次肋骨断了好几根,我劝他不要再继续干下去了。”   “他却跟我说——家里没钱,只有这种办法能最快赚到钱,还笑着问我,说他也是老客户了,能不能下次给他打点折。”   陈安宁到现在都记得那张略显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多么苦涩的笑容。   他的眼神沉寂下来:“自此之后,我就对玉章书院一直没有好感。”   修士与凡人共存的世界。   实际上。   或许大多数修士早已认为自己是凌驾于凡人之上的另外一个物种。   他们将自己看作是“高级的人”。   “原来如此。”   陆不平攥紧了拳头:“我明白了……我会告诉他们的。”   “告诉什么?”陈安宁看着他。   “他们比自己所看不起的【凡人】更低级。” 48.履约   视线顺着石路前进,其尽头是华美至极的雄伟建筑。   道路两旁点缀着大量红灯笼,让喜庆氛围洒遍全场,轻纱红毯应有尽有,偌大的厅堂内已然摆满了成百张绯木大酒桌,那木质上佳,酒桌相互之间也有着不少距离,整体显得开阔而又富有格局。   这便是今日玉章书院与众不同之处。   往昔玉章书院不兴这套,哪怕是每年一度的玉章书院大宴也不至于开设食案,宴请宾客,红灯高挂——说白了他们大多时候都在自嗨。   唯独今年特别隆重,其原因自然不必多说。   莫寒青。   年仅十六岁的少女,一如既往地穿着玉章书院的院袍,面色冷清得像是十二月的冷风。   她便就坐在那极其显眼的位置——全场最大最华丽的酒桌的主位。   “寒青。”   旁侧。   体态佝偻的白发老者为自己斟满酒水:“你在等什么?”   莫寒青清秀面庞上,那双无情森然的眼珠里寒意缓缓散去。   她恭敬地看向这位老者:“老师,我没有在等什么。”   张传鹏抿下口酒水,摇头:“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为师。”   他教了莫寒青很久,自从他找到这位难得的衣钵传人后,二人几乎形影不离。   莫寒青不过十六岁,虽心思颇杂,但城府不深,作为玉章书院副院长的张传鹏只一眼便能看出她心有所想。   “是觉得要嫁给不喜欢的人,所以不愿?”张传鹏问道。   “不,裴傲乃人中之龙,天资異稟,结为道侣乃是上上之选。”   莫寒青在说这番话时语气没有半点变化,仿佛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张传鹏皱眉,他抬头,看了眼不远处那已然收拾完聘礼,踏着大步朝酒桌走来的毕剑山庄等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在想当年的那个陆家小子?”   莫寒青点了点头:“他会来的。”   张传鹏摇头:“他不敢来。”   莫寒青沉思两秒,又说道:“当年他说的话,我到现在还记得,我相信他会来。”   张传鹏不由得冷笑:“来了也是送死,何必?”   “但是有些人的脾气就是这么倔,有些人的脑子就是这么不好使。”   张传鹏没有说话,只是顶着莫寒青。   察觉到自家师父的注视,莫寒青淡道:“不过老师不必担忧,只是他届时来履约时,我可能需要亲自下场,毕竟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约定。”   “随你,无非是臭鱼烂虾罢了。”   张传鹏才懒得去搭理那什么陆家小子。   当年那姓陆的小屁孩他也见过,天资平平,又错过了最好的修炼年龄,修炼资源更是比不上他们玉章书院。   莫寒青则是天之娇女,这几年来在张传鹏身边形影不离,他愿意将毕生所学全部交给莫寒青,修行资源更是数不胜数,那些对于寻常修士而言堪称至宝的灵丹妙药,她莫寒青每天都能吃上一两粒。   二者之间的差距宛若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可谓云泥之别。   正如他所言,陆不平来了也是送死。   于是他直接上前,去迎接那毕剑山庄的各位贵客。   行走在最前端的便是那毕剑山庄的少庄主,裴傲。   此人脚步沉稳,面如冠玉且含带傲色,风姿飒爽,周身隐隐有虎虎生风之息,脚踩金丝布云履,着蓝葛白灵衫,腰间配着一把尚未出鞘的利剑,那剑柄上分明刻着一道显眼的【毕】字。   那是他们毕剑山庄锻出的剑,也是毕剑山庄的象征。   以目前毕剑山庄的地位,饶是身为玉章书院的副院长,张传鹏也不得不对着裴傲俯首作揖:“在下张传鹏,见过裴少庄主。”   “免礼。”裴傲淡然地摆了摆手,视线却是落在了莫寒青身上:“一如为师,终身为父,张先生贵为寒青之师,今日我又是来向寒青提亲,您也算是我未来半个岳父,可不要乱了礼数。”   张传鹏闻言,轻笑两声:“裴少庄主当真风度斐然。”   “只是不喜这些繁文缛节罢了。”   裴傲深深地看着莫寒青。   他实际上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位未婚妻。   只一眼,他便能看出此人天赋不凡,假以时日,定然能够在这方天地间上有所成就。   虽是还有几分自降身份的味道,但好歹比那些外来的红粉胭脂好得多。   勉强能配得上他裴傲。   张传鹏做了个请的动作:“坐吧。”   裴傲等人很快便落座。   琳琅满目的珍馐对于裴傲而言根本提不起兴趣。   他一落座,便看见莫寒青主动为自己斟满了酒水,动作很娴熟。   酒水散发着淡淡的香味,裴傲将其一口喝下,只觉得味道还是不如毕剑山庄。   于是他直接切入主题,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我听闻寒青曾与一位陆姓少年有过赌约。”   裴傲连这都知道。   莫寒青娇躯微颤,抬头,看着裴傲:“的确有。”   张传鹏在旁边搭话:“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子,先且不论他敢不敢来,能否进来都是问题。”   “说的也是。”   裴傲笑了笑。   那笑容看着莫名有些讽刺。   他仿佛从最开始就不是很在意自己的未婚妻曾经也有过一任未婚夫。   那表情简直就像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热闹似的。   突然间。   酒桌上的氛围似乎有些尴尬。   张传鹏见状,便是直接举起酒杯,笑道:“今日乃大喜之日,何必谈及那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来,裴少庄主,寒青,老朽今日便先敬你们一杯。”   长辈主动举杯,两位年纪稍浅的小辈自然是要回敬。   三盏清霜白玉酒在半空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与此同时。   一抹寒光倏然间飞掠而过,顺着那鲜红色地毯向着尽头处那三人所在的酒桌食案刺去。   裴傲眼中闪过玩味之色,袖口间青光窜出。   叮~   火花迸溅。   那寒光竟是一柄蕴含真气的利剑,被裴傲袖里青光震飞数米,插在红毯的正中央。   “什么人?!”   张传鹏拍桌而起,怒目圆瞪。   场内无数宴客与玉章书院门生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大门处。   几道看上去平凡无奇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其中两人穿着道剑山的道袍,一人着儒生白衫,旁侧跟着位黄裙丫鬟。   还有另外一人。   那来头可就大了!   “枪王陈安宁?!”   “还有……那是道剑山的人?!”   原本还准备和陆不平一起来个霸气出场的陈安宁脚下一个踉跄。   合着在这帮人的眼里头,咱“枪王”的身份比道剑山还显眼是吧?   旁侧的萧烟脸色微红——她也是知道枪王这词儿的真正含义的。   而且说真的,陈安宁枪法的确不错……   不过。   陈安宁的出场固然有些惊人,但大多数人的视线最后还是转移到了陆不平身上。   因为插在地毯中央的那把剑的主人,就是这位来自道剑山的少年。   陆不平上前一步,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他却只是抬头,目光冷漠地盯着莫寒青。   “道剑山弟子陆不平,前来寻莫家三女莫寒青——”   “履当年之约!” 49.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有龙阳之好?   陆不平一席话令得全场哗然。   道剑山弟子!   当年之约!   霎时间,迷惑不解、颇感兴趣的视线全部投射到一人身上。   玉章书院副院长张传鹏之衣钵弟子、毕剑山庄少庄主之未婚妻。   莫家三女,莫寒青。   今日大宴的主角。   她只是有些讶异地看向前方的陆不平。   距离自己主动在少年面前退婚,已经过了三个年头了。   三年时间能够改变很多。   陆不平变得俊俏许多,却仍残留那么几分青涩。   神态变得稳重许多,却仍留有眼底的倔强。   这是个脾气很倔,很不服输的少年。   三年前是如此,三年后亦然。   所以陆不平来了,以道剑山弟子,以天下第一剑宗弟子的身份前来。   陈安宁打量着莫寒青,又看了眼那风度不凡的裴傲,一眼便看出此人定然就是那位毕剑山庄的少庄主——气质这玩意儿说着玄乎,但就是如此显眼。   说句实话。   两人看上去倒也算得上郎才女貌,有点夫妻相,坐在一块儿也有点门当户对的味道。   当然了,跟他和萧念情还是不能比的。   与陈安宁所关注的地方不同,萧烟的视线则是落在裴傲身上。   还真是他。   以前萧念情也见过裴傲,不过那时他才不过十四岁。   那年裴傲的父亲,也就是毕剑山庄的庄主裴秦,因为玩忽职守而犯下大错,萧念情作为帝尊,自然是加以惩戒,不过为了给这位天尊卫留点面子,萧念情只身前往了毕剑山庄。   结果当时自己似乎太过凶戾了些,给当时年仅十四岁的裴傲留下了莫大的心理创伤。   这孩子当年被萧念情给吓尿过。   据说萧念情离开后,裴傲在半个月内就没睡过好觉,每次都会梦到萧念情那森然冰冷的杀意,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被子湿得个通透。   ……   张传鹏没想到陆不平居然真的会来,真的敢来。   玉章书院不是任人撒野的地方,陆不平是道剑山弟子没错,但仅仅凭他一人,是进不来这里的。   换而言之。   张传鹏面无表情地看向那名男子。   百花城枪王……不对,百花城神医。   他居然也来了。   近日这位陈大夫可谓名声大噪,前有满月雅楼一曲镇退七品大琴师,后有庙会徐庄败走徐家大少徐悲影,这可都是大事件。   偏偏那七品大琴师也好,徐悲影也好,都是修士。   堂堂修炼之人,却败在一介凡人大夫手上,当真可笑至极。   至于另外那两人就看着很是面生了,大抵也就是某些个小家族的公子,过来蹭热闹的罢了。   “道剑山弟子?”   张传鹏冷冷地盯着陆不平,默默释放威压。   周遭空气隐隐变得难以吸入体内,无形压迫弥散整座大厅。   “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陆不平随意地捡起剑:“玉章书院大宴。”   张传鹏瞪着他,那眼神仿佛要将陆不平碾杀殆尽一般:“知道是大宴,还敢来胡闹?”   “我没有胡闹。”陆不平语气始终很平淡:“我是来履约的。”   陆不平好似从最开始就没有把张传鹏放在眼里。   他至始至终都盯着莫寒青。   在场所有宴客都察觉到了陆不平的意图。   他们已经许久许久没见到如此张狂的小子了,敢在玉章书院大宴上闹事。   “你……”   张传鹏腾然起身,指着陆不平。   正欲要开口,莫寒青也缓缓起身:“老师。”   张传鹏深深地望着她:“寒青,你难不成要陪这小子胡闹不成?”   “张先生。”裴傲饶有趣味地看着陆不平,饮下口酒:“既然这位道剑山弟子与寒青有过赌约,今日特地前来履约,寒青若是不受,岂不是折了面子?”   “但这有碍规矩,况且少庄主你……”   “我裴傲一生干净磊落,今日莫寒青不受赌约,我若娶她,岂不是背负一大污点?”   裴傲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陆不平,露出玩味之色:“况且此子是道剑山弟子,素来听人说我们毕剑山庄不如道剑山,今日倒是个见证的好机会。”   眼下。   裴傲兴趣盎然的模样映入众人眼帘,陈安宁甚至觉得如果跟陆不平有约的是他,那俩人怕是早就打起来了。   而作为正主的莫寒青也是自信满满。   张传鹏见裴傲都准许下来,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甩给莫寒青一道眼神。   莫寒青心领神会地点头:“我不会输给一个废物。”   ……   陈安宁现在觉着莫寒青就跟戏台上的老将军似的,身上插满了flag。   自己给自己立也就算了,其他人也在旁边帮着立。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陈安宁心里清楚。   他和萧烟等人退到了一边,旁侧正巧有空出来的座位,他们便直接坐下。   今儿个他陈安宁就是来看热闹的,真打起来可没他什么事。   场内。   莫寒青只身来到陆不平身前。   陆不平提着剑,注视着她。   “怎么比?”陆不平问道。   “此地是我玉章书院,若是上来便动武,一来太过莽俗,不合规矩。”   莫寒青看着陆不平的眼神始终带着那冰冷的轻蔑,就像是在看一只孱弱的虫子:“二来,直接动武……你会死得很惨,而我不想在如此大好日子里见血。”   flag+1。   少女你是真滴勇。   莫寒青淡道:“你我二人,不用真气,只比招式。”   “如是一来,我也不凭修为强压你,也算是给在场的各位宴客看个彩头。”   此言一出。   众人心中不得不暗自赞叹此女心思缜密。   不凭真气,只比招式。   既能够安稳地解决这场纷乱,也能让各位看客大饱眼福。   道剑山的剑招与玉章书院的剑招比拼,这可有意思了。   按照常理而言,道剑山的剑招定然要更加玄妙,但也正因如此,若是陆不平还是输了,那就证明陆不平是货真价实的废物。   这是要杀人诛心。   “好。”   陆不平选择了接受。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提起了兴趣,都很想看看这二人之间的比斗。   当然,不包括萧烟。   他对这场比斗根本没有半点兴趣。   他的兴趣全部都放在了陈安宁身上。   “陈大夫,你可有娶妻?”   一坐在位置上,萧烟便好奇地看向陈安宁。   陈安宁闻言愣了愣,转过头来,瞅了眼这位美男子。   噔噔咚。   心脏又开始莫名地跳动起来。   ——我到底咋回事……这男人长得是好看了点,但也没必要没事就心跳加速啊。   “咳咳。”陈安宁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平静下来:“已有妻子了。”   “哦。”萧烟面无表情地点头,转而又问道:“那你妻子长相如何?”   陈安宁:“……”   他问这个干什么?   难道……   难道他看上我媳妇儿了?!   陈安宁心里头咯噔一声,又仔细地看了看萧烟。   不行,太好看了。   天底下怎会有这般美男子,居然能跟自己的帅气相差无几。   陈安宁顿了顿,本来想撒个谎避免这小子接近自己老婆。   但转念一想,他老婆可专心了,不可能喜欢上别的男人,因而又回答道:“四个字来形容——美若天仙。”   萧烟眼中闪过精光。   这抹精光被陈安宁察觉到后,他吓得浑身一哆嗦:“那个,萧公子你问这些作甚?”   “啊。”萧烟这才发现自己好像问得有些多了,转而苦笑两声:“在下只是有些好奇,陈公子与您妻子之间的感情如何?可还和睦?您又是如何看待您妻子的呢?”   说到这儿的时候,萧烟看向陈安宁的眼神莫名含着几分深情,几分期待。   这深情款款的注视把陈安宁惊得脑袋嗡嗡的。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该不会这小子没看上我老婆……看上我了吧?”   陈安宁活这么大,还真没见过基佬。   今天好像见到了。   ……   也便是在俩人在这儿你一句我一句扯淡的时候。   另外一边。   陆不平与莫寒青之战,也已拉开序幕。 50.什么花里胡哨的   玉章书院,大厅。   两道身影疾速交错,剑光闪动。   他们约定好不用真气,但手中兵刃法器却无须更换,仍是真刀真枪的比斗。   而令人有些吃惊的是,莫寒青所使的兵器有些独特。   双剑。   从外形来判断,这双剑通体细盈,重量较轻,也比寻常长剑要稍短几寸,显然不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凡物,怕是玉章书院的人请技艺上好的器工为莫寒青特别打造的。   双手剑与单手剑,虽说都是属剑道,但剑法招式套路上却截然不同。   莫寒青脚下踏出剑步,身形轻盈地好似一只燕子。   伴着寒光一闪。   一剑斩落。   对于陆不平而言那只是瞬间的画面。   他精准地捕捉到莫寒青利剑运转的轨迹,侧身踏出半步,提剑相迎。   在双剑碰撞的瞬间,陆不平巧妙地侧过剑身,利用偏斜的技艺来偏转莫寒青的力量,转而腰马发力,横剑向莫寒青斩出。   这串动作看着容易,实际上需要拥有相当精准的把控能力,在没有真气加持的情况下能行云流水地做出这套动作,由此可见陆不平剑术不凡。   然而。   他终究是低估了双剑的威能。   莫寒青手中的另一把剑如同固若金汤的城墙般拦下陆不平的攻势,被偏斜撇开的剑化作蜿蜒扭曲的蝰蛇,从死角处袭杀而至。   陆不平接连向后退出几步,可莫寒青却像是缠上猎物的蟒蛇般根本不愿松口。   那凌厉而又显得有些诡异的剑路一时间让陆不平难以预测。   伴随着刺啦一声。   陆不平肩膀处的衣料被剑锋刮过。   虽未直接伤到陆不平,但这显然是糟糕的信号。   陈安宁望着那似乎略占下风的陆不平,眸色微凝:“我不懂剑招套路,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是陆小兄弟占下风?”   “不平他的确正陷入苦战。”   与陆不平同行的段间雪脸色凝重,她有些不安地握着茶杯:“现在那莫寒青所使的应当是碎花谷的蛇影剑法,很是难缠。”   “不是玉章书院的剑法?”   萧烟接下了陈安宁的问题,淡道:“玉章书院并没有特属于自己的招式路数或功法,他们只是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教给门生,适合练剑的便教剑法,适合练枪的便教枪术,玉章书院与多个势力都有不浅的关系。”   “他们的理念是取百家之长,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再加以改进。”旁侧伪装成黄裙丫鬟的林落面也插了一句:“比如现在那位莫姑娘,她的剑法本质虽是碎花谷的蛇影剑法,但其中还掺杂了一些三元真清剑的路数,剑步有些像是静子步。”   这番言语说完。   林落面便发现陈安宁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你连这些都看得出来?”   林落面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下意识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作为一个丫鬟,知道这么多显然不太合适。   好在此刻萧烟适时地出来解围:“我们虎门萧家也是修炼世家,我这位丫鬟修行天赋不佳,因而索性放弃了修炼,主攻读书,几年来已是将我们萧家藏书阁内的书籍读了个透,自然是能看出那莫姑娘的招式路数的。”   “原来如此~”   陈安宁了然地点了点头。   叮~   一声清脆的鸣响,让陈安宁又回头去注意战局。   此刻陆不平肩膀上已然绽露出道道血痕,虽是未被直接命中,但已是先受了伤。   他面色凝重地看向前方那手持双剑,面若冰寒的莫寒青,深深地吸了口气。   “不能使用真气这一点,反而阻挠了不平。”   段间雪担忧地望着这位道剑山弟子:“我道剑山的剑法实际上是分以两派,一派专攻剑意剑术,一派专攻御剑道法——不平便是后者,他修行御剑术的时间比练习剑意剑术的时间要久得多。”   而且还锁死了这小子的功法。   陈安宁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此刻陷于苦战中的陆不平。   自己先前将藏龙经的下半部交给了陆不平,完善了这小子的功法,又特意炼制了三枚炎元丹出来,帮助陆不平修复了原本修炼时留下的祸根。   按理而言,陆不平已是绝世功法在身,再配上那绝伦的御剑天赋和不俗的修为境界,想要打爆莫寒青的脸根本不成问题。   讲道理嘛。   这胜率就跟飞龙骑脸一样,陈安宁都不知道怎么输。   原本在陈安宁的预想中,陆不平这小子运转藏龙经,然后御剑直接A过去就完事了,根本不用那么多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可偏偏莫寒青提出了不用比试,只比划招式路数的提议。   偏偏陆不平这倔强的小子还接受了。   有些时候倔强这词儿真不是个褒义词。   陈安宁长叹一声,进而看了眼陆不平,又瞅了瞅莫寒青。   没办法了。   本来他就是来凑个热闹,看看戏的,没想到还是得掺和进去。   漫无边际的意识海洋里。   陈安宁站在一本古朴厚重的古籍面前,意识逐渐钻入其中。   【遇事不决,百度……咳,天道一下~】   无数思路与剑招在陈安宁脑海中飞速掠过,他感觉自己好像在一段虚无缥缈的空间内渡过了一段极其漫长的练剑时间。   剑步,剑招,剑意。   整个过程简直就像是醍醐灌顶般。   片刻后。   陈安宁从魔怔般的姿态中回过神来。   他长吁了口气,然后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胜利的法则已经确定了。”   众人:“???”   “没事。”   陈安笑了两声,转而眼底闪过不可言喻的寒光:“诸位,你们知道蛇影剑法的破绽在哪儿吗?”   他在说这般话时,声音突然拔高。   仿佛是专门说给别人听的一样。   霎时间,正在场内比斗的陆不平也竖起了耳朵。   那端坐在酒桌上的裴傲眉头微挑,饶有趣味地看向陈安宁。   他要做什么?   在无数道疑惑不解的目光下,陈安宁却只是注视着萧烟。   注视着这位好看的美人。   萧烟闻言沉默了几秒:“蛇影剑法传承自碎花谷,我对碎花谷知之甚少。”   毕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势力,萧念情才懒得在意。   陈安宁又看向林落面。   林落面狐疑地望着陈安宁,在他眼里,此人虽是帝尊大人的相公,但也不过是个凡人。   问这个问题,有何寓意?   可她还是回答道:“蛇影剑法以鬼魅、急速而闻名,破绽倒是很少听人提及。”   听到林落面的回答,陈安宁笑了笑。   他喝下口茶,不紧不慢道:“你说的这些的确是它的特点,但要说蛇影剑法最大的特点,那就是四个字——”   “花里胡哨。”   下一秒。   莫寒青眼中一寒,恼火地瞪了陈安宁一眼。   花里胡哨?   那她今日就让陈安宁看看,他口中花里胡哨的剑法是如何将陆不平逼到死境的!   一时间。   狂风骤雨般的剑如同百蛇出洞般杀向陆不平,那越发急速的双手剑招,让陈安宁觉着自己好像在看星爆气流斩。   陆不平心下微惊,连忙提剑格挡。   便是在他心下惊慌之时——   “打草惊蛇,蝰蟒齐出……三峦叠影,癸百通灵……”   陈安宁的声音响起。   前两招乃是莫寒青正在使用的剑招和即将使用的剑招。   而后两招——   陆不平几乎是下意识地提起剑。   那是道剑山的剑法。   他耳边回荡着陈安宁的声音,剑身一横,脚下剑步稳踏而出。   剑起,蛇影灭。   叮!   噗嗤。   第一道声响是剑身相撞。   第二道声响是血肉被剑锋刺穿。   鲜血飞溅。   莫寒青接连后退五步,愤怒而又难以置信地捂住那受创的肩膀!   她的剑法被破了。 51.在线等,好急   砰然一声巨响。   远处酒桌绽裂开道道纹路。   张传鹏怒目圆瞪,向着陈安宁所在的方向望去,眼中除了诧异,便是恼火。   诧异是诧异在这位陈大夫竟能看破蛇影剑法的破绽。   恼火是恼火在他竟出口提示,扰乱二人武斗。   “陈大夫,你这是在挑战本院底线吗?!”   “挑战底线?”   陈安宁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张传鹏,手中捧起茶杯:“张院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方才分明是在指点那陆不平!”   “张副院长可真是误会了。”   陈安宁看了眼面前那黄裙丫鬟:“我分明是在与这这几位朋友论武罢了。”   说罢,他又对着林落面说道:“这位小姐,敢问我方才说的剑招可否能够成功拆破那碎花谷的蛇影剑法?”   林落面闻言,顿时轻笑出声:“自然是可以的。”   “先生方才所说的两招乃是道剑山的剑招,虽招式朴实无华,但却锋芒毕露,前者积势破定,后者剑出如鸿,那蛇影剑法虽快,但却因此而失了形,因而在换招之时左侧肩处破绽大出,而先生所说的那两招正巧是从左路进攻,得以破之。”   陈安宁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朝着张传鹏投去一个无辜的小眼神。   他摊开手,俨然一副跟自己没关系的样子。   “张副院长,你也听到了,我这是在和这位小姐谈论如何见招拆招呢,你们玉章书院乃是读书人的圣地,俗话说得好,知识就是力量,我与这位小姐在此地谈论剑招,没坏了你们玉章书院的规矩吧?”   陈安宁一席话,直接把张传鹏气得脖颈通红。   他死死地瞪着陈安宁,怒声骂道:“老朽倒是不曾想到堂堂百花城陈神医,也是这等无耻下贱之人!”   此番言语落下。   霎时间。   在场所有人心头只觉得咯噔一声。   那是神魂在发出名为恐惧的警告。   甚至还有人察觉到四周的空气都变得冰冷了许多。   在某些不为人所注意到的角落,那碧玉石砖已然蒙上层层冰晶。   萧烟双眸中闪过滔天杀意,虽只是转瞬即逝,但那仍然是在场众人无一能承受之恐怖。   她作为魔道帝尊,向来为世间正道人物所不齿,因而若是有人骂她辱她,她早已听惯。   但有人辱骂陈安宁无耻下贱……   她很不爽。   “无耻?”   萧烟冷笑。   她淡漠地看着张传鹏,如同在看一只即将被碾死的蠕虫:“张副院长,要说无耻,你偷偷传音给你的宝贝女弟子,告诉他如何看破道剑山剑路的做法……就不无耻了?”   此刻。   全场寂静。   一道又一道狐疑惊诧的目光落在了张传鹏身上。   张传鹏心下大惊,他分明是小心翼翼地传音给莫寒青的,为何会被此人所发现?   他警惕地审视一番萧烟,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这个书生模样的公子哥。   是的。   他的确传音了。   莫寒青是他的弟子没错,但道剑山的剑法也玄妙无比,时至今日,除了毕剑山庄的滔杀剑法之外,没有任何一门宗门敢说能在剑法上和道剑山一较高下。   莫寒青绝不能输,若是在自家大宴之日败给前来挑事之人,他玉章书院颜面无存。   此人到底是如何看破的?   还有,那陈大夫不是个凡人吗?   他又是如何看穿蛇影剑法的破绽的?   奇怪。   太奇怪了。   林落面的易容术已然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哪怕是张传鹏也看不透萧烟的真实身份,否则他就会感慨——这夫妻混合双打也太残忍了。   不过。   “你这是血口喷人,胡说八道!”   察觉到在座各位宴客的目光全部落在了自己身上,张传鹏自然不能承认:“你们有何证据?”   死不承认呗。   陈安宁甩给张传鹏一个白眼,心里头也开始琢磨起以后要不要搞个【**】,专门把这些偷偷传音然后死不承认的憨批揪出来挨个处刑。   不过那也是他发明之后才有这能耐,现在看来,陈安宁的确没有证据。   他不由得看向了萧烟。   陈安宁想着萧烟既然能够看出张传鹏偷偷传音,想必也有什么证据。   结果萧烟冷冷一笑。   “本座办事,不需证据。”   狂。   大写的狂。   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   他萧烟哪儿来的本事,这可是在玉章书院!   那么多人看着呢,就连毕剑山庄的少庄主裴傲都坐在那儿,他连这般话都敢说?   “你!”   张传鹏瞪着萧烟,刚想开口怒骂,便看见有人摆了摆手。   “行了,张副院长,你也老大不小了,要点脸吧。”   换做别人,胆敢说出这番话,张传鹏定然要拧下他的脑袋。   偏偏说出这话的人是裴傲。   毕剑山庄少庄主。   他饶有趣味地看向陈安宁与莫寒青二人。   “这玉章书院也算是集百家之大成者,这边几位都是随这位道剑山的小兄弟而来,姑且算是你们同行,出言相助,也不算过错。”   “不过既然如此,那本少也陪你们来玩玩。”   裴傲展露出愉悦的笑容。   他仿佛恨期待似的:“莫寒青是本少的未婚妻,我也来掺和一下,没问题吧?”   萧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无妨。”   “哈哈,好!”   裴傲爽快地大笑,转而又看向陆不平:“不知这位道剑山的小兄弟,你们当初立下的赌约是什么?”   陆不平抬头看了眼裴傲:“三年之约,比试一场,败者……”   “自废修为,下跪磕头,三百下。”   “玩得不小啊。”   裴傲咧嘴一笑。   这一次。   他的笑容染上了几分癫狂。   简直就像是孩子找到了心爱的玩具一样。   他那凶厉的目光顿时就落在了陈安宁和萧烟身上:“既然你们已经出手,便认定你们是这位小兄弟的同伴,若是他输了,你们也要遵循赌约,自废修为,下跪磕头。”   “与之相对的,莫寒青若是输了,本少也自废修为,给你们下跪磕头三百下。”   “各位,意下如何?”   疯子。   陈安宁在裴傲身上,察觉到了一点疯子的味道。   他先前表现得相当桀骜且淡漠冷酷,但从刚才开始,他似乎已经开始暴露出本性了。   只是。   还不等陈安宁开口,萧烟便随意地扫了裴傲一眼。   “可以。”   萧烟说完,又看向陈安宁:“陈先生意下如何?”   面对萧烟的询问。   陈安宁瞅了眼萧烟,沉吟半晌。   遇事不决,天道一下~   陈安宁直接翻开天道卷书,然后在上面搜索【虎门城,萧烟】   但是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呈现在陈安宁面前的只有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查无此人】   假名?还是假地址?   陈安宁又换了个方式。   【百花城,玉章书院,萧烟】   三个关键词直接灌入天道卷书。   很快,天道卷书便给出了信息。   但那仅仅是【萧烟】的信息,而不是萧念情的信息。   陈安宁粗略地扫了眼,大多都是没什么用的情报——毕竟自己和萧烟一直都处于同行状态,天道卷书上所记载的东西陈安宁都知道。   但当陈安宁看到其中一条信息的时候,他愣住了。   在陈安宁所不知道的某个时间,萧烟似乎隐隐散出了一缕气息,来震慑在场众人。   【玉章书院角落的碧玉石砖被萧烟的气息所影响而冰化】   让陈安宁最为震惊的是,萧烟不经意间散出的气息——   竟能达到天王级!   这还真是个大佬啊!   陈安宁琢磨着,这位大能虎躯一震就是天王级的霸气侧漏,那自己跟着他铁定没错。   然而。   还不等陈安宁开口答应赌约,他又看到一个让他惊恐的信息。   天道卷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   【萧烟对陈安宁有浓烈的爱慕之情】   陈安宁:“???”   我被一个贼好看的基佬看上了,请问我现在怎么办?   在线等,好急。 52.陆不平谢恩   陈安宁看向萧烟的眼神多了几分小心谨慎。   他总觉着这位美俊公子哥时不时地朝自己投来暧昧不清的眼神,刚开始还以为是错觉,现在天道卷书上写得这么清楚,这位萧烟萧公子是基佬的事已然板上钉钉了。   话说回来。   这位天王级起步的大能为何会看上自己?   陈安宁长得确实有点小帅,但萧烟也不可能因此就对他产生爱慕之情吧?   还是说这事儿又跟【枪王】这个扯淡的称号有关?   毕竟萧烟这模样怎么看都是个0,想找个本事大的1好像也没啥问题……   等会儿我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大夫意下如何?”   萧烟见陈安宁突然沉默不语,便是微笑地又问一遍。   那本该是令人安心的笑容,可在陈安宁看来却多了那么几分危险。   他心慌意乱地喝了口茶,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我……没啥意见。”   裴傲笑道:“那赌约便是成立了。”   陈安宁点头,看着陆不平:“成立。”   陆不平回过头来,深深地回望一眼陈安宁,他从这位陈大夫的眼中看到了信任。   突然间他便觉得心头暖流翻涌,上一个似是这般相信自己的人,还是他那已经过世的母亲。   来自道剑山的少年握紧了剑。   陈安宁的信任使他充满了决心。   他不能输在这里。   “……”   莫寒青能够察觉到陆不平心态的变化。   她总觉得陆不平似乎不再像是单纯地为了赌约而站在这里,而是为了不辜负某些人的信任。   莫寒青迟疑两秒,她也回过头,看到的只是裴傲那玩味中带着癫狂的眼神,以及恩师张传鹏脸上的不悦和凝重。   她同样握紧了双剑,但是握得有些太紧了,手背上青筋条条绽起,像是很不甘心一样。   ……   ……   二人的剑很快就拼杀在一起。   陆不平依旧使的是道剑山的剑招。   莫寒青不一样。   “凝眸望月,西进沙土,平寒雨落,九叠沉夕。”   裴傲的声音在大殿内响彻。   莫寒青两眼溢满寒光,她作为玉章书院门生,自是饱读诗书藏经,立刻就辨认出裴傲口中所言的乃是他毕剑山庄的剑式。   她不作犹豫,虽毕剑山庄的剑式她所学甚少,但也曾记忆在心中,只是稍作停顿,便将裴傲口中所说的剑招复刻使出。   舍弃了蛇影剑法的迅疾与迷幻,毕剑山庄的剑式凌厉而又霸道。   一剑下压。   陆不平接连后退五步方才稳下身形。   再低头查探时,便惊愕地发觉胸口留下了一道血痕。   他分明抵住了那一剑,却还是受了伤。   “虚实交错,柔中带刚,剑毕苍穹。”   萧烟淡道:“毕剑山庄的剑法的确有独到之处。”   “承让。”裴傲冷笑不止。   然而萧烟却不曾面露怯色,他似乎根本不知道胆怯是何种东西。   场内。   陆不平深吸了口气。   他提起剑,没有丝毫犹豫地再度冲向莫寒青。   莫寒青没有急着应战。   她在等待裴傲的指示。   “碧澜霜天,倒垂杨柳,十三路雁剑。”   伴随着裴傲的指示,莫寒青的剑招变得愈发凌厉霸道起来。   陆不平只觉那莫寒青仿佛变成了征战沙场的女将军,那股仿佛要将千万敌军斩杀殆尽的凌厉剑锋正要破开他的剑,斩下他的头颅。   陈安宁静下心,沉着地盯着莫寒青。   他在等待一个时机。   莫寒青接连压制陆不平,又在陆不平身上留下三道血痕后,她身形如鸿雁般奔袭到陆不平身前,那一记刺击仿佛是要将这场荒唐的闹剧彻底终结。   时机到了。   可就在陈安宁正准备开口之际。   萧烟冰冷至极的言语先一步传出。   “仙人指路,九劫问道。”   陆不平心领神会,剑招一出。   踏出剑步的同时他巧妙地扭转身体躲开剑锋,寒霜在莫寒青眼前倏然绽放。   叮!   一声清脆鸣响后,莫寒青突然被逼退。   又是噗嗤一声。   陆不平刺穿莫寒青的手臂,后者娇躯猛颤,脸色煞白,接连后退数步拉开距离。   裴傲脸色大惊,他猛然起身,盯着陆不平,连忙厉声说道:“荒尘乱影,小须弥步。”   莫寒青挣扎着咬了咬下唇,按照裴傲的指示使用剑式。   萧烟看了眼陈安宁,意思很明确——你也来凑个热闹。   陈安宁不慌不忙,淡道:“稳轻展翅,过荡青山。”   剑光交错碰撞。   嗤得一声响。   莫寒青再次被刺中,疼痛让她险些喊叫出来,她接连后撤数步,捂着伤口,难以置信地看着陆不平。   裴傲脸色兀然煞白。   张传鹏则是恼怒地骂道:“莫寒青你在做什么?你想让我们玉章书院颜面尽失吗?!”   莫寒青银牙紧咬,硬撑着痛苦再次站了起来。   她当然不想让玉章书院失了颜面,也不想输掉这场对决。   但是那毕剑山庄的剑招……   真的被拆破了。   裴傲攥紧了拳头,内心总有种极其不悦的怒火:“湖岸生闲,毕落九天!”   莫寒青闻言,顿了顿,还是选择相信裴傲。   她主动上前,凌厉霸道的剑势朝陆不平劈砍而下。   对此。   萧烟只是轻抿口茶,她连目光都懒得抬起。   只是轻轻道出一字。   “挑。”   陆不平动了。   一记平凡朴素的上挑,在某个瞬间直接破除了莫寒青的剑势,让那看似霸道无双的剑势眨眼间破灭成了虚无。   剑身倒飞出去,插在了鲜红色地毯上。   莫寒青握着另一把剑,欲要再做挣扎。   但在那之前。   冰冷剑锋已然抵住莫寒青的咽喉。   “你输了。”   陆不平的语气平淡得像是无风的湖水一般。   ……   ……   突如其来的死寂。   这场比斗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噗通。   裴傲瘫坐下来,震惊地看向萧烟和陈安宁。   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   毕剑山庄的剑招的确有破绽,但那破绽小得当世之上几乎无人知晓。   先前两次指点还可以算是巧合,但最后那一个短短的“挑”,却直接将毕剑山庄剑招中最大的破绽直接挑破!   裴傲记得那一幕。   当初自己父亲裴秦向魔道帝尊萧忘情展示毕剑山庄剑法之时,那位魔道帝尊也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上挑,便将裴秦苦心钻研多年的剑法直接击溃。   “你觉得呢?”   萧烟抬头,美眸中透露着森然杀意。   刹那间。   裴傲虎躯狂震。   他突然想到一个很恐怖的传闻。   ——帝尊大人在百花城内静养。   咕咚。   毕剑山庄少庄主颤抖地咽下口水。   应该……没那么巧吧?   “你……”   还不等他开口多说什么。   倏然间,滚滚真气从莫寒青体内迸发而出。   “我不服!”   莫寒青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令人不安的真气浪潮。   她死死地盯着陆不平,眼中尽是嫉妒和愤怒:“我不服!”   身为莫家人的骄傲不允许她认输。   身为曾经看不起陆不平的未婚妻,她也不愿意认输。   急速爆发的真气将陆不平手中的剑击飞出去。   然。   “不服吗?”   陆不平冷漠地看了眼莫寒青。   他指尖真气溢散,体内完整的藏龙经运转。   只是轻轻向前方虚空一点。   那原本在半空中飞舞的利剑倏然凝滞,转而化作一缕寒光。   那是转瞬即逝的刹那时光。   莫寒青突然间看到成百上千道剑影在自己面前呈现,无数锋利的剑气擦过她的面颊,如同利刃般在她脸上留下两道血痕。   她愕然间瞪大了眼睛。   回过神来之时。   那柄致命的寒霜利剑悬浮在莫寒青的眉心处,只要寸进半分,她莫寒青必死无疑。   来自死亡的恐惧让这位骄傲的天之娇女浑身冷颤不已,如浪潮般滚滚散出的真气也消散得无影无踪,整个人双腿一软,双眸失神地瘫在地上。   “如果我能用真气,你连一招都接不下。”   陆不平指尖一扬。   真气满溢的利剑自主回归剑鞘。   寂静。   在场所有人都无声地看着这位本该是天之娇女的人物。   难以想象。   就连毕剑山庄的少庄主出手,也没能让莫寒青赢下。   诧异间。   陆不平长吁口浊气,转而回过头来。   他对着陈安宁和萧烟二人俯首作揖,手臂抬起的角度标准而又恭敬。   “道剑山陆不平,谢过陈先生,谢过萧先生!”   陆不平很清楚的知道。   自己能有今日,有他们大半功劳。   “尤其是陈先生。”陆不平恭敬地看向陈安宁:“陈大夫对我之恩,如神魂重塑,如再世父母,此等恩情,不平定当铭记终生。”   听闻此言。   陈安宁深感欣慰。   而萧烟则是差点没把刚才喝进去的茶水给喷出来。   “如再世父母……”   萧烟表情变得特别古怪:“那【近年得子】的签该不会说的是这小子吧……”   她突然开始慌了。   她作为魔道帝尊要是真收了个道剑山的弟子当干儿子……   如果【得子】指的真的是【干儿子】的话,那萧念情可得考虑考虑要不要去把那棵佛法道树给砍了。   好在陈安宁并未在这方面多做思考,只是笑着摆了摆手。   “不必如此拘谨,比起这种事……”   陈安宁笑盈盈地看着裴傲和张传鹏。   “我倒是更关心赌约的事,毕竟……”   “愿赌服输,是吧。” 53.故事   愿赌服输四个字,在场众人皆是听得清清楚楚。   落针可闻的寂静中,道道视线齐唰唰地看向位高权重的二人。   毕剑山庄少庄主,裴傲。   玉章书院副院长,张传鹏。   两人脸色一铁青泛白一怒色血红。   沉默。   无止境的沉默。   所有人都还记得方才陆不平所说的话。   这场赌约若是输了……   自废修为,跪地磕头——   三百下!   修为尽去则断前程,跪地磕头则失自尊。   二者取其一,对于这些个位高权重之人而言已是如天塌地陷般的苦痛。   更何况现在他们两件事都要做,内心定然是极度不情愿。   陆不平冷漠的目光落在那面色呆滞的莫寒青身上:   “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时至今日,他仍然记得当年被莫寒青退婚时,莫家人冷傲轻蔑的嘴脸。   莫寒青娇躯一颤,几乎是不可遏制地朝裴傲和张传鹏投去希冀的目光。   她在求助。   然而张传鹏与裴傲则是愣在原地,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堪。   现在的问题不仅仅是莫寒青一人。   连他们都被牵连了进去。   在座各位可都看着呢!   ……   ……   良久。   张传鹏全身愤怒地颤抖着。   他早些年已是神魂受创,终身不得突破至天王级,好不容易找到了衣钵传人莫寒青,现如今莫寒青又偏偏要被逼得废去修为,再寻一位传人,难如登天。   张传鹏死命地攥着拳头,指甲嵌入肉里,猛然间抬起头,苍老面容上满是怒意。   磅礴真气从他体内散出。   “此地乃是玉章书院!!”   如剑锋般锐利的眼神直指陆不平:“你敢对老夫的弟子动手试试?!”   这是直接撕破脸了。   陈安宁喝了口茶,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面前酒桌正在剧烈地晃动着。   张传鹏此人修为虽未到天王境,但也是一方霸主,百花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更是玉章书院副院长,其散出的真气威势自然能够轻而易举地影响到周边环境。   在座宾客皆是面色一惊,他们都知道这位老先生要做什么了。   但是有人敢阻止吗?   没有。   他们虽也是一方群豪,但却远远没到能和张传鹏掰手腕的境界。   见到张传鹏这般霸道的模样,诸位宾客也只是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   多嘴一句,就会被连累。   “真像啊。”   陈安宁环顾四周,看着那些沉默不语,不敢发声的人,无奈地长叹口气:“没想到这里的玉章书院也是这么下作。”   没人能够明白陈安宁这番话的含义。   只是觉得奇怪。   为何张传鹏已然散出真气威势,而陈安宁那桌人却没有丝毫反应?   陆不平抬起头,盯着张传鹏。   “张副院长,你弟子莫寒青在三年之约中输给了我,按照方才这位裴先生的说法,她和裴先生都必须自废修为,下跪磕头!”   “荒唐!”   张传鹏厉声怒喝:“你不过是道剑山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也敢在我张传鹏面前叫嚣着要废了我的徒儿?!”   “愿赌服输!”陆不平倔强地喊道:“张副院长你想反悔不成?”   张传鹏盯着陆不平,转而拔高了声音,对着在座诸位说道:“道剑山弟子来百花城历练,扰乱玉章书院大宴,对老夫出言不逊,更对裴少庄主出言不逊,老夫为惩戒此子而出手,不小心将他打成重伤,三天之后不治身亡。”   “你觉得老夫这样做,会有人怀疑吗?”   威胁。   弥漫在所有宾客心头的威胁。   他说出这番话,便是要取下陆不平的命。   并警告在场所有人——如果胆敢将今日之事说出去,他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   这简直一模一样嘛。   陈安宁越看越觉得有既视感,眼下这位张副院长的做法当真是和他那个世界的某个书院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真是讽刺。   便在此时。   “张副院长,按你这说法,是要连我们一块儿惩戒了?”   此间。   萧烟的声音如冷风过境。   张传鹏冷冷地瞪了萧烟一眼:“是又如何?”   “好大的威风。”   萧烟不紧不慢地拿起一块甜糕,咬下一小口。   他好像根本没把张传鹏放在眼里,至始至终眼里只有陈安宁……偶尔还会有茶水、糕点。   清冷的语气像极了寒冬里的凛风。   “你怎么不去问问你旁边那位裴少庄主呢?”   “呵。”   张传鹏冷笑:“裴少庄主乃是毕剑山庄少庄主,你们今日坏了他提亲大事,他定然……”   话语戛然而止。   张传鹏转过头的瞬间,见到了让他怀疑世界的一幕。   噗通一声。   裴傲双膝跪地。   没有任何犹豫,他朝着萧烟所在的位置直接双膝下跪。   砰!   额头用力撞击地面,绽开道道龟裂。   跪了。   真的跪了。   堂堂毕剑山庄少庄主,下跪磕头了。   张传鹏跟活见鬼似的瞪大了眼,老朽的躯体猛烈地发着颤:“裴少庄主,你在做……”   “跪下!!”   裴傲的喊声里全是惊恐。   他这一声下去,直接把张传鹏也吓得瘫软下来。   裴傲眼底浮出滔天怒意,他憎恶地瞪着张传鹏,反手便是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还不等张传鹏反应过来,裴傲又一把抓起张传鹏的脑袋。   咚!   狠狠地按进了地里,血液迸溅,张传鹏头破血流,眨眼间便成了个血人。   然后裴傲自己也跟着再次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隐约间,似乎还有人闻到了些许骚味。   正如他当年初见萧念情时一样,这位不可一世的少庄主再次被吓得尿了裤子。   一下又一下的磕头。   就跟重锤似的,一下又一下地敲在宾客们心头。   他们这是……见鬼了吗?   没人敢开口,去过问这可怕的一切。   偌大的玉章书院大厅内,只听得到磕头的声音。   现在。   莫寒青终于怕了。   她不知道萧烟是何许人也,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绝对是她招惹不起的存在。   她只能跟着下跪,跟着磕头。   ……   ……   “修为你们自己废,我懒得动手。”   萧烟放下了手头那咬了一半的甜糕。   她有些腻了。   吃得腻了,看得也腻了。   她想回家了。   于是萧烟慢慢起身,看向那同样被震撼住的陈安宁:“陈大夫,走吧。”   陈安宁愣了愣,转而轻笑两声,给陆不平使了个眼色。   陆不平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他背上剑,转身离开,又在即将踏出大门之前,回头看了那莫寒青一眼。   这位道剑山的少年攥紧了拳头,又跟随众人离开了玉章书院。   据说在那之后,毕剑山庄少庄主裴傲亲自动手,废了张传鹏和莫寒青的修为,对自己也没有留情,有人问他萧烟的身份时什么,他也只是惨白着脸,摇着头,什么也不说。   他知道,自己说出来,会死得很惨。   ……   ……   “所以——”   陈家宅邸内。   重新回归妻子的身份,萧念情端坐在屋内,事先泡好了两盏茶。   她淡淡地看向陈安宁,问道:“你看上那个萧烟了?”   “噗——”   得亏陈安宁控制住了。   要不然这一口茶得喷到自己老婆身上。   陈安宁正色道:“怎么可能,不过他确实长得有我……九分帅吧。”   萧念情没好气地看了陈安宁一眼,用抹布擦拭陈安宁喷出的茶液:“然后呢,你刚才说到你在玉章书院大门处看到了萧烟,后面呢。”   “后面啊……我跟你说啊,然后我们就进了玉章书院。”   陈安宁重新给自己沏了杯茶,笑着说道:“接下来发生的事儿你可得听好了,特别有意思,我们……”   这是陈安宁的一个习惯。   由于萧念情常年不能外出走动,因而每次陈安宁都会将自己遇到的有趣的事说成故事,复述给一直在家的萧念情听。   而萧念情便就认真地听着,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她给自己也沏了杯茶。   晚饭缩在角落里睡觉,晚风顺着门缝钻进屋子,带来几分清爽。   在做饭前,丈夫像说书先生般添油加醋地转述着今天一天的经历。   而妻子则是一边喝着茶,一边听丈夫说着她已然经历过的故事。 54.陈安宁走上炸B道路的第一步   玉章书院一事暂且告一段落。   本以为陆不平和段间雪会就此离去,但让陈安宁没想到的是——   “暂时不走了?”   屋内。   萧念情握住茶杯的动作凝滞半空。   陈安宁也是惊讶地看着面前端坐于地的道剑山二人,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们不是说办完事就该回去了吗?”   “原本确实是这样的。”陆不平讪笑两声:“一来是因为陈大夫对我有恩,我想着暂且留在这百花城内,若是陈大夫有需要,我便可以出手相助。”   “二来……我们暂时也回不去。”   陈安宁眉头微挑:“回不去?”   段间雪接过了话茬,语气带着几分沉重:“便在昨日夜里,道剑山内的剑燕传来秘书,告诉一切在山门外历练的弟子在三个月之内不要回归道剑山。”   “有这等事?”萧念情疑色窜上眉睫:“道剑山乃天下第一大剑宗,突然闭宗三月,有些不符合常理吧?”   “倒也不是。”   陆不平苦笑着回应:“萧夫人您有所不知,我们道剑山其实经常闭宗的。”   “经常闭宗?”   萧念情心里头觉着有些奇怪。   不过想来也是。   万魔离渊与道剑山开战,双方虽然都很了解对方,但也仅限于【战力】上的了解。   就比如道剑山那帮子老杂毛单单知道寒刀天尊是个刀法精湛的青年,却根本不知道这位青年此刻正在百花城的一角干着杀猪的活。   对于【内政】,他们的确互不了解。   陈安宁倒是来了兴趣,问道:“为何会经常闭宗?”   “这个嘛,理由就不确定了,可能性太多。”段间雪撩起鬓角发丝,有些尴尬地笑道:“上次闭宗是因为五长老喝得烂醉发酒疯,他老人家一喝醉就发疯,打砸道剑山上的东西。”   “酒醒了不就好了?”   “可他老人家每次快醒酒的时候都会觉得口渴,然后继续找酒喝。”陆不平无奈地叹了口气:“每次都得要其他几位长老出手打晕他,而有些时候一打就是三天三夜……”   段间雪也摇头长叹:“这次估计也是很麻烦的事,不是三师叔又去隔壁的千重风月楼惹了一身的情债回来,被诸位女修堵门。就是六长老钻研剑技又把玲珑宝塔给砍了个稀碎,要赶紧重修。也有可能是二长老又犯了敛财的老毛病,把道剑山的某座峰岳给卖了换钱……”   听完段间雪的叙述,陈安宁扯了扯嘴角:“你们道剑山这日常生活有够丰富多彩的。”   段间雪白眼差点没翻到天上去:“真不知道当年他们是如何跟万魔离渊分庭抗礼的。”   萧念情握住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她现在也很想知道这帮人当年到底是怎么跟自己打了个五五开的。   ——得亏这会儿夜悠然、夜无刺俩兄妹不在这儿,要不然他俩肯定会吐槽自家老板。   咱万魔离渊也没好到哪儿去啊!   “总而言之,这段时间还请打扰了。”陆不平突然端正神色,恭敬地作揖。   陈安宁见状,心里头自然是乐意的:“算不上什么打扰,正巧我这儿还有些东西想让你们帮帮忙呢。”   陆不平两眼放光:“什么东西?炼丹的?”   他到现在可还记得那离氏丹炉是何等玄妙的东西。   陈安宁思索几秒,然后摇头,微笑:“不是炼丹,比炼丹更刺激哦~”   ……   ……   事实上在玉章书院内的时候,陈安宁脑子里就蹦出了一个念想。   关于火药与雷管的念想。   他先前一直都在琢磨着制造出黑火药的办法。   所谓的黑火药,就是利用硝石、木炭、硫磺等材料混合加工后产生的具有剧烈爆炸性质的玩意儿,这玩意儿是最原始的火药,这玩意儿跟火箭(不是上天那个)、震天雷之类的东西有很大联系。   当然后来也出现了火门枪之类的枪械产物,也和黑火药脱不开关系。   可以说,黑火药的出现直接导致了炸B这个职业的诞生。   不巧的是。   陈安宁的小梦想就是当个炸B。   但是问题就如先前天道卷书上所写的一样——这个世界没有硫磺和硝石,木炭的化学性质也和原本世界的有所不同,虽然能够找到替代品,但是价格昂贵且材料珍稀,无法量产。   于是乎陈安宁在玉章书院里头看戏的时候,就一直在琢磨着如何研制出黑火药来。   直到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我为什么一定要弄出火药?”   这是个修真世界。   御剑飞行,破空万里。   陈安宁甚至怀疑那帮子天王级人物踩着剑飞行的速度能赶上战斗机——一边儿飞还能一边在空中做十几个大回旋,嘴里叼着根棒棒糖还不带喘气的那种。   火药是什么?   不就是个引爆后能砰地一声来个艺术爆炸的东西吗?   用别的东西代替不就行了?   转念那么一琢磨。   能砰地一声爆炸的东西,那不就是……   “阵法?”   段间雪和陆不平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几分怪异之色。   萧念情则是来到了后院,坐在了她的专属座位上,石桌旁便是滚烫的茶水——陈安宁沏的。   “三阶爆破炎阵,你们听说过没?”   “有所耳闻。”段间雪点头:“这是不算很难的入门级阵法。”   “阵法的构成也和法决有关。”   陈安宁一边说着,一边把某个形状扁平,通体漆黑,外表圆滑的事物给搬了出来。   那东西不大,也就手掌大小。   让人有些在意的是,那漆黑扁平硬物的正上方有着一道凸起,看着似乎是能按下去的。   “所以我就琢磨着,既然我之前的真气回路能够构建出引动丹火的法决,那么相对的,是不是也能够利用真气回路来凝衍法阵?”   真气回路这词儿,众人一开始还没听懂。   愣了几秒方才明白过来,这说的是陈安宁先前在离氏丹炉上所使用的技术。   那种极其独特的手段,的确可以凝衍出法决。   段间雪在此时表达了疑问:“但是阵法不一样,引出丹火只需要一道【庚】字诀,三阶阵法则是需要接连不断地变动【法决】,法决不同,真气的输出量也不同,您的真气回路里是用浣灵汁液来储存真气的,这些真气是平滑完整的,实在难以调节。”   “是啊。”   陈安宁手里头端着那巴掌大小的漆黑硬物,对众人笑着说了一句。   “所以我加了个变阻器,昨天晚上顺带着还做了个高频真气变量器。”   ——这是昨天晚上没做正事,干了一晚上的手工活才倒腾出来的。   萧念情对此很不满,并暗自决定今晚就给陈安宁来个还阳丹警告.jpg。   而陈安则是说着众人根本听不懂的话,右手直接按在了那凸起的按钮上。   下一秒。   漆黑硬物传来嗡嗡一声,其内部赫然散出缕缕真气。   陈安宁回头瞅了眼陆不平,问了句:“陆小兄弟,你抗炸不?”   陆不平:“啊?”   “三阶阵法你扛得住吗?”   “呃……抗得住,三阶阵法比较入门,我肉身经过两次淬炼,所以……”   话音未落。   陈安宁就把那漆黑硬物直接甩到了陆不平眼前。   陆不平心下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抽出剑,将此物一剑斩断。   砰然一声炸响。   无尽火光在陈家宅邸后院翻涌。   狂躁的气浪向外急速扩散而开。   待到烟尘散去。   陆不平虽是毫发无伤,但整个人灰头土脸的,那模样就跟挖了三天三夜的矿一样。   一个字,黑。 55.别问,问就是卢伟NB   这会儿陆不平整张脸黑得就跟一发648没出货的沙雕网友一样。   陈安宁皱了皱眉头,对这次爆破陆不平行动略微感到不满。   按照原本的预想,陆不平至少也该有点反应,起码喊个疼——结果他一剑斩下去一点事都没有,虽然这大抵也和陆不平所修炼的藏龙经有关,但这般威力着实还是差了点意思。   果然自己手工制作出来的东西终究还是质量稍差了些   陈安宁走上前去,瞅了眼地上那早已溃烂的黑色不明物体,伸手去戳了戳。   软乎乎的。   陈安宁面露了然之色:“外壳破片太软,耐温性不足,在起爆的瞬间就把外壳给融化了,以至于后续的爆炸破片没有合理地炸散,外部结构也太过松散了些。”   便在此时,陆不平也很适时地从嘴里吐出几块黑不溜秋的粘稠玩意儿——显然是方才他太过吃惊,爆炸时不小心吃进嘴里的。   他满脸委屈地看着陈安宁:“陈大夫,下次你要试验的时候能不能先提醒我一句?”   “我刚才不是问了你吗——你抗炸不?”   陆不平呆了呆,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段间雪则是向陈安宁投去了好奇又惊异的目光:“不过话说回来,陈大夫你这又是怎么做到的?那什么高频真气变量器是什么东西?那小小的扁平黑物是怎么拥有如此巨大的爆炸威力的?”   “那个啊,就是利用上次留下的浣灵树皮和缚灵金丝做了俩开关三极管一样的东西,又找了俩灵晶进行轮流导通,这一点其实我也挺意外的,没想到真气也有和脉冲波相似的性质。”   陈安宁手里头把玩着那块仍存几分炽热的黑色溶胶,嘴里说着其他人压根听不懂的话:“而且缚灵金丝的耐性比我想象中还要好,承受得住高频真气脉冲的负荷,进行变压变量后输出周期性变化的交流真气,利用这些可以周期变化的交流真气再配合我新捣鼓出的变阻器,只要提前设置好真气流动的路程就能够规划出那些对真气需求量不是特别高的阵法来。”   一连串听得人脑袋发晕的话让在场众人陷入了沉寂之中。   段间雪和陆不平俩人痴呆地听完,然后用狐疑不解的目光看向了萧念情。   他们期待着陈安宁的妻子会知道他老公在说什么。   萧念情轻启双唇,吹了吹热茶,抿下一口:“你们听不懂?”   段间雪和陆不平一愣,然后点头。   二人顿时期待满满地看着萧念情。   萧念情又跟了一句:“我也听不懂。”   “……”   陈安宁则是又叹了口气:“不过问题还是有的,我暂时还没有找到可以优化的线程,现在这样的操作虽然稳定,但是构造过程过于缓慢和繁杂,一个爆破飞盘形手雷就得花我一晚上的时间。”   说到这儿,陈安宁又看了眼陆不平。   这回陆小兄弟反应过来了,浑身打了个冷颤,甚至握紧了剑,仿佛随时随地准备接受轰炸。   陈安宁摇了摇头:“范围是够了,就是当量还差了点。”   “当量?”段间雪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威力差了点。”   眼下这爆破飞盘形手雷的威力大概只能达到筑基期修士全力一击的程度。   这方大陆之上,筑基期修士并不少见。   练气、淬体、筑基、伪丹、结台、金丹、元婴、大乘、渡劫、天王、天尊。   十一重境界之中,筑基位列第三。   虽然当今世界没有统计学的出现,但大抵而言,筑基境的修士是数量最多的。   大多数人都止步于此,没什么天赋的修士连伪丹境都无法突破。   陈安宁昨天晚上倒腾出的这飞盘手雷只有筑基期全力一击的威力,自然无法突破本身修炼了藏龙经的陆不平的防御。   陆不平这小子好歹也是个伪丹,而且在伪丹修士内也算是顶尖——要不然也不会在玉章书院里一招御剑秒了莫寒青。   “那……要如何提升威力呢?”   段间雪两眼放出精光来,仿佛对此物充满兴趣:“提升阵法威力?还是提升爆破效率?阵法我虽然不是很懂,但是如何提升威力我还是明白的,要不然我们换个阵法?这爆破炎阵只是三阶阵法,若是品级再高些,是不是能……”   段间雪那模样就跟个科研狂热者一样,一边说着很不得了的话,一边跑到陈安宁身边满脸激动地盯着他。   属于十四岁少女的淡淡体香钻入鼻尖,惹得陈安宁愣了愣神,再加上段间雪此刻穿的衣装不厚,一旦靠近了,就能看见她那如凝脂般雪白的肌肤。   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不设防的吗?   陈安宁这会儿还没回话呢,便听到萧念情突然咳嗽了两声。   “安宁。”   有点冰冷的声音响起。   陈安宁求生的欲望就瞬间拉到了满值。   他连忙起身,然后笑呵呵地来到萧念情面前:“小的在~”   萧念情白了他一眼:“茶没了。”   陈安宁嘿然一笑:“小的遵旨~咱这就给您泡来。”   陈安宁那语气怪里怪味的,萧念情轻笑两声:“你这语气怎么和太监似的?”   “我这明明就是忠臣语气。”陈安宁端着茶杯,笑盈盈地开口:“而且我要是变成太监了,第一个不乐意的肯定是你。”   萧念情:“……”   她俏脸微红,差点没忍住上去给陈安宁来上一脚。   陈安宁则是笑呵呵地回了屋子,又给自家媳妇儿弄了壶热茶,这才慢慢悠悠地回到了院子里。   又耐心地给老婆沏满了茶水,陈安宁看了眼那在地上不断地研究着那些被高温熔化物件的段间雪,饶有趣味地问道:“段小姐,你对这方面感兴趣?”   “啊。”段间雪抬起头,讪笑两声:“其实我从陈大夫你造出离氏丹炉开始,我就一直很想琢磨琢磨您的这个真气回路了,感觉……颇有意思。”   “尤其是现在这个……这个叫什么来着?”   陈安宁回答道:“飞盘手雷。”   “哦,这个飞盘手雷感觉用处很大,有了这个,我就不怕被不平师兄欺负了。”   陆不平一听就呆呆地眨了眨眼:“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实质性的欺负倒是没有。”段间雪看向陆不平的眼神中充满了幽怨:“但是你有些时候真的欠打,比如上次送地图给我当礼物的时候。”   “地图咋了?”陆不平挠了挠头:“不是你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那地图可大了呢!还是说你觉着那地图不够细,外面的世界看不太清?没事,我改天再给你买个精细点的呗。”   众人:“……”   段间雪攥紧了拳头,表情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   她直接看向陈安宁:“所以陈大夫,这个飞盘手雷要怎么加大它的……当量?最好是能让不平师兄躺个十天半个月的。”   陆不平:“???”   “这个嘛。”   陈安宁思索了几秒,直接就得出了答案:“我们需要一个人来帮忙。”   “谁?”   “百花城最好的工匠。”   ————   群号:475609794 56.卢老爷快不行了   “我再说一遍,我叫卢伟,不叫卢二傻子。”   “知道了二傻子。”   卢伟冷不丁地瞅了眼陈安宁,提着器工锤,回头望了眼在后院喝茶看戏的萧念情:“嫂子,今儿晚上您可千万别放过这小子,一定替我整死他!”   萧念情闻言,不语,只是微笑。   她觉着最近还是节制点。   毕竟还阳丹暂时缺货了。   “哎哎哎,二傻子你注意着点,别拿我老婆给你当挡箭牌。”陈安宁没好气地拍了下卢伟的肩膀,接着问道:“说正事,我刚才跟你说的,你听明白了没?”   “听明白了,材料坚实,耐热性高,破片威力大最好还得有点贯穿能力。”   卢伟复述一遍陈安宁的话,紧接着跟看神经病似的看着陈安宁:“我说老陈,你这是傻子装聪明呢,还是聪明装傻子呢?你这要求花里胡哨,稀里糊涂的,我怎么给你弄去?”   “你不是开器工铺子的吗?没材料?”   “说实话,现如今百花城内能找到的耐热强又有贯穿性的材料真不多。”   说着卢伟还朝陈安宁递了个暧昧的小眼神过去。   “就算有,这价格也有点……诶嘿嘿。”   陈安宁低下头,发现卢伟这小子正悄悄地伸出手,给自己比划了小手势。   啧。   又是钱的问题。   陈安宁白了卢伟一眼:“多少钱?”   卢伟哂笑两声:“咱俩亲兄弟,明算账。老陈你说的这材料,我们卢家正巧有,所以我这干脆就批发价批给你,你说怎么样?”   “批发价?”陈安宁眉头一挑:“给个准确数字。”   “五百两。”   “做几个?”   “一个。”   陈安宁差点就让卢伟直接打车滚了,要不然赶紧给他爬出去也行。   倒也不是陈安宁太抠门,而是这卢伟属实有些狮子大开口。   五百两银子做一个飞盘手雷?   他陈安宁一年能挣个一万多两银子顶天了,如果按照这个世界的购买力和原本世界的金钱做对照,并类比一下的话……   这一个飞盘手雷差不多要花五万元。   陈安宁眯起了眼,瞅着卢伟:“你小子肯定没说实话,你那什么材料啊?”   卢伟笑了笑,道出四个字:“黑山岩晶。”   段间雪听完倒是惊讶地叫出了声:“黑山岩晶,那不是东离海域才有的吗?”   东离海域。   这词儿陈安宁也不是第一次听了。   大烈皇朝以东,便是那东离海域。   那东离海域之上有两百一十六座岛屿,每座岛屿就好似大烈皇朝内的城邦,被最中央的东离岛所掌控,传言那东离岛上住着三位天尊,并供奉着某位不可明说的存在。   这黑山岩晶,便是东离岛的产物。   大烈皇朝内是见不到的。   卢伟向段间雪投去赏识的目光:“没想到这位小姐懂得还不少,想必出身不凡吧?”   段间雪闻言微怔,连忙道:“我只是读书比较多罢了。”   “那也算得上是知识渊博。”卢伟接着又看向陈安宁:“所以老陈,需要我给你说道说道这黑山岩晶的厉害之处吗?”   “不用了,我大概也知道,质地坚固,性质不易变,是锻器的上好材料,大多时候都用于铸造硬发弓,这也是东离海域挂B,不是,弓兵特别多的原因。”   “你也知道?”卢伟疑惑地瞅着陈安宁,他本来还打算收个【科普费】的:“你个大夫,连这用来锻器的上好材晶都知道?”   陈安宁朝着卢伟冷笑两声:“我看的书多着呢。”   ——其实是刚才百度,啊不,天道卷书里看来的。   他拍了拍卢伟的肩膀,笑道:“这黑山岩晶虽然大烈皇朝没有,我也不知道你们卢家是怎么得到这些材料的,但这玩意儿可不值这么高的价。”   “物以稀为贵,这玩意儿大烈皇朝可没有。”   陈安宁斜看他一眼,直接讲价:“三百两。”   卢伟:“四百五。”   陈安宁;“二百五。”   “你丫怎么还越来越低了?”卢伟来气了:“好好讲价行不行?”   陈安宁摊开手:“再说我可就降到二百了啊。”   “嘿,你这小子。”   卢伟瞪了陈安宁一眼,旋即就开始摆谱子:“你卢爷我不干了,这黑山岩晶如此宝贵,四百两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低价了,再低……爷可就不奉陪了啊。”   说着,卢伟便双手环胸,俨然一副懒得搭理陈安宁的模样。   陈安宁见状,知道卢伟这小子是奸商的毛病犯了:“此话当真?”   卢伟清了清嗓子,瞥了眼陈安宁,心下一狠:“当真!”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遗憾爬上了陈安宁的双颊。   见到这般神态,在旁喝茶的萧念情便轻轻一笑,不作言语。   陈安宁长叹出声,他随手捏起一块先前掉落在地的墨色溶胶,惋惜哀叹:“按照我原先的想法,若是这破片威力能上去,一发飞盘手雷击杀伪丹修士应当不在话下。”   “如此宝贝若是能够量产,定然能在百花城内掀起轩然大波,届时他们若是问起制作者是谁,你觉得我该回答什么比较好呢?”   卢伟全身颤抖两下。   他咕咚地咽下口水。   陈安宁摇头长叹:“况且你卢家势单力薄,近年来常常受百花城其他家族打压,前段时间好像还被柳家搞断了一条经济长脉,这柳家有他们的青柳酒,你们卢家是不是也得想想办法,总不能就这么憋屈着吧?”   “二傻子,你可要知道……这玩意儿如果造好了,威力堪比伪丹修士。”   “伪丹修士啊,一炸一个准儿!要不然你跟城管搏斗的时候,这玩意儿拿去炸城管也行。”   不得不承认。   陈安宁这番话直接命中了卢伟内心最单纯的部位。   炸城管。   想想就刺激!   他只是短暂地沉默几秒,接着就无奈地看向陈安宁:“老陈,你这人怎么蛊惑人心的本事这么大?你当初追嫂子的时候该不会也是用的这种方式吧?”   对此,萧念情回忆起当年之事,只是笑了笑:“差不多。”   “哪儿来的差不多。”陈安宁立刻反驳:“我当初和你嫂子那是一见钟情,这感情的小船刚启航,我俩就对视一眼,然后坠入爱河,全身湿透,那手上身上都是爱河的水。”   卢伟给陈安宁投去一个玩味的眼神:“都是**……你们玩得挺大啊。”   ……   陈安宁琢磨过了,卢伟这张嘴得想办法给他封起来。   “总之你干不干?”   “你都这么说了,我再拒绝那我就不是个人了。”   话是这么说,但卢伟还是准备要点本钱:“但是两百银子你总得给我吧?”   “两百银子倒是没问题。”   陈安宁内心算了算,两百银子,造他十个飞盘手雷出来也不过两千银子,不是特别贵。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着卢伟这小子有点问题。   平日里看他做什么事都不提钱——按照这小子本来的说法,他享受的是这个过程,钱不钱的其实没什么所谓,每天能跟城管在小巷子里头追逐打闹个一时辰也挺快乐的。   当然这种快乐正常人有点理解不了。   可平时不怎么爱提钱的卢伟,怎么今儿个突然变了样呢?   陈安宁越想越奇怪,索性直接询问本人:“二傻子,你最近很缺钱?”   “也不是特别缺。”   提到这个话题,卢伟那精气神也萎蔫了下来。   他抬起头,眸子闪着些许难以言喻的悲怆:“我得想办法多捣鼓点钱,要不然的话,老爷子可能真的扛不住了。”   “卢老爷?”   陈安宁这才想到先前卢伟有说过他们家老爷子病重的事。   卢伟黯然地点了点头。   “我得给他老人家多买点药。”尽管他很少提起自己老爹,从小到大就没服过管教,但现在那黯然神伤的表情是伪装不出来的:“毕竟先前请来的大夫说……”   “我爹只有三天能活了。” 57.神魂被切了   陈安宁手里头把玩那漆黑溶胶的动作停了下来:“请的什么大夫?”   卢伟答道:“天元城,明月阁。”   这词儿陈安宁倒是真听过,没必要再翻天道卷书。   他来到这方世界后,所阅读的第一本医书便出自明月阁。   与千花海一样,明月阁同样是天选大陆上的医术名门。   只是名气稍逊色于千花海,论及医术也稍差了些。   “不过来的只是他们明月阁的一名内阁弟子,并非是长老前来。”卢伟叹了口气,又悄悄地看向陈安宁:“我也向他们提过了,说希望老陈你去帮老爷子看病,但是他们说……”   陈安宁把手中的溶胶丢到一边儿去:“就说我是个凡夫俗子,凡尘人间的大夫没这能耐,是吧?”   卢伟沉默不语。   诚然。   在卢家看来,陈安宁不过就是个小有名气的百花城大夫,吹他医术的人很多,但大多都只是凡人,虽然也有人说陈安宁有替人接脉的本事,但卢家只当那是不可靠的传言。   陈安宁看着卢伟,淡道:“你说这番话,就是想让我帮你呗。”   卢伟讪讪一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是这个理。”   “下次要帮忙直接说就成。”陈安宁拍了拍卢伟的肩膀:“咱俩谁跟谁啊,你说是吧。”   卢伟听完,神色一怔。   他顿了顿,然后带着几分打趣的语气说道:“这不是看你老陈都成了咱们百花城的名门望族了吗?那些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说话不都喜欢拐弯抹角地说?”   “那是他们闲的胃疼,故作高深,我个人还是喜欢直来直去。”   陈安宁瞅了眼卢伟:“对外人倒是无所谓,但对朋友,还是真诚以待比较好。”   朋友。   这词儿重重地砸在卢伟心上。   仔细想来,倒也真是如此。   他卢伟在百花城内闯荡了这么多年,也因为各种职位而不得不去结识那些个酒肉朋友,但终究也只是利益相关下不得不勾连的对象,真诚以待这四个字,对他而言还真有些陌生。   唯独陈安宁,倒真的有些像是在把他当朋友。   念及此。   卢伟也端正了神色。   他眼神中倒映出陈安宁那并不高大的身形,严肃地道:“老陈,我需要你帮我。”   “救救我爹。”   面对卢伟的请求,陈安宁不作任何犹豫:“带我去卢家。”   “什么时候?”卢伟问道。   陈安宁转身进屋拿药箱,在门前驻留,回首答道:   “现在就去。”   ……   ……   比起黑山岩晶的价钱和飞盘手雷的造价,陈安宁更关心的还是卢伟父亲的病重。   生命之重,非凡尘俗物可比。   那些个真气科技产物都放在一边儿去,等到处理完了卢伟父亲的问题再作讨论。   于是乎。   陈安宁便与卢伟前往了百花城卢家。   为了以防万一,陈安宁甚至还带上了陆不平。   段间雪则是暂时留在陈家宅邸内——毕竟得留个人看家,不然要是遭贼或是遇到魔修,同样患病又身子娇弱的萧念情可是会身陷危机。   至于为什么是段间雪看家而不是陆不平,主要是因为陈安宁考虑到如果段间雪跟过来的话——老婆大概率会吃醋。   一个字,细。   这就是细节决定成败。   这就是熟读《情商》的好处。   说回正题。   陈安宁带着药箱,在卢伟的带领下和陆不平一道踏入了卢家大院。   虽说卢伟乃是卢家二少,但是从他在卢家大门前都卡了一会儿没能直接被放行这一点来看,他在卢家的地位可不算高。   一路上那些卢家的家丁看向卢伟的眼神也是诡异得很,丝毫没有对少爷的尊敬,甚至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见了卢伟没有一个人会打招呼。   那眼神和态度,简直就像是在鄙夷卢伟,否认他是卢家的一份子似的。   对此,卢伟也没有半点反应。   陈安宁知道,卢伟习惯了被人冷眼相看。   跨过前院,走过百转横栏,卢伟很快便带着陈安宁和陆不平来到了卢家大院。   此刻,大院内已然站着几人。   “殷先生,老爷他真的活不长了?就没点别的法子?”   身着蓝衫长衣的女子面色忧愁地看向面前那位文质彬彬的青年,攥紧了拳头:“老爷他吉人自有天相,应是不会就这么去了的,您说说到底有没有救他的法子,无论多少银两,我们卢家都可以出!”   “不是银两的问题。”   殷天雨摇头长叹,俊俏面容上尽是遗憾之色:“卢老爷年老体衰,他曾试图强行突破境界但却以失败告终,那一次强行突破给他留下了莫大的祸患,现如今又中了这怪病……”   语毕,殷天雨只得俯首作揖,语气中满是歉意:“对不住了许小姐,在下实在无力回天。”   “殷先生,你……”   还不等女子说完。   “许二姨。”   卢伟便踏着快步到了院内。   许茹见到卢伟后,先是一怔,转而面色阴沉下去:“卢伟,你怎么来了?”   卢伟看了眼殷天雨,又道:“我来见我爹。”   “你爹现在不能见人。”许茹有些恼火地瞪着卢伟:“卢老爷现在身体孱弱得很,若是再见到你,他怕不是要被当场气死,连三天都活不成!”   这番话显然有些过分了。   但卢伟听了,却是没有出言反驳。   他也知道,自己从小到大就不被自己亲爹看好,如今他爹又深受病痛折磨,若是他见到自己,怕是要急火攻心,没准会气得当场暴毙。   虽然心里有诸般不愿,但卢伟还是放弃了进去看自家老爹的想法。   “那我就不进去了。”卢伟回头看向陈安宁:“老陈,交给你了。”   “好。”   陈安宁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与此同时,殷天雨和许茹也将目光放在了陈安宁身上。   许茹尚且没有直接认出陈安宁。   殷天雨倒是眉头一挑:“百花城,陈神医?”   陈安宁一听,眼前一亮。   这人居然没叫自己枪王!   真是难得。   “神医二字不敢当。”陈安宁象征性地谦虚一句,转而看向殷天雨:“你是明月阁的?”   “在下殷天雨。”他俯首作揖,又道:“陈大夫可是来为卢家老爷治病的?”   陈安宁答道:“是。”   殷天雨面露难色:“这卢老爷的病症相当奇特且十分严重,陈先生你……”   话音未落。   许茹便不满地开口:“他一介凡人大夫能懂什么?殷先生,还是不要让这般庸医靠近我们家老爷为好,如若不然的话,他可能连三天都活不成了。”   啧。   要不然怎么说陈安宁有点讨厌这些个高官贵人呢。   总是喜欢拿鼻孔看人。   还不等陈安宁多说什么,殷天雨便出口反驳了许茹:“许小姐此言差矣,陈大夫医术我虽未见过,但他在剑道造诣上有着连毕剑山庄少庄主都难以企及的造诣,仅仅因为他不曾修炼便否定陈先生治不了修士,实在是有失偏颇。”   殷天雨说完,还朝陈安宁露出友好的笑容。   看来自己和萧烟在玉章书院闹腾的时候,殷天雨也在现场。   这人倒是还算不错,至少没拿鼻孔看人。   许茹本是想再说些什么,但见殷天雨那般认真的态度,她也不好再当这个恶人。   她只是有些凶厉地看了眼卢伟,又道:“那便请陈神医去看看吧。”   陈安宁朝许茹微微一笑,转而便和殷天雨、陆不平一道踏入了屋子里。   卢伟则是站在屋外,不敢进去,怕让自家老爹急火攻心。   ……   进了屋内。   一股腐朽的味道便在空气中弥漫。   陈安宁虽然很想开窗通风,但殷天雨去朝陈安宁摇了摇头。   “卢老爷现在见不得光。”   陈安宁皱眉:“不能见光的病?”   “嗯。”殷天雨点头:“很奇怪。”   确实很少见。   至少陈安宁这些年接触过的病人里,还没有出现过如此奇怪的病症的。   他跟着殷天雨,一并来到了屋子的深处。   那床上所躺着的,便是卢家老爷,现任的卢家家主。   陈安宁凑上前去,看了眼,便被吓到了。   那卢老爷本该年纪不大,但如今看来却像是七老八十之人,满脸皱纹深得如同沟壑般,发丝稀松疏少,几近秃头,身上皮肤和血肉好似分离一般,根本没有紧致的感觉。   陈安宁俯下身子,直接为卢老爷把脉。   让他有些出乎意料的是——   脉象正常。   五脏六腑乃至血肉骨骼没有任何问题。   经脉方面也没有破损断裂。   陈安宁眉头皱起,这卢老爷分明就只是个年老色衰的老头罢了。   但是很快,陈安宁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太平稳了。   他的脉象平稳得有些像是机械。   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脉象是偶尔会稍稍变化一下的。   哪怕是心率也只是维持在一个特定的范围内。   人在睡觉的时候,心率不可能完全保持绝对意义上的一致,而是有一定程度上的波动。   现在卢老爷的情况不一样。   他的脉象……平稳得不太对劲。   如同早已规划好了似的,心脏跳动的频率,血液流动的速度,脉象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   简直就像是……机械一样。   突然间,陈安宁陷入沉默。   ——他在考虑要不要用心肺复苏来试探试探情况。   而殷天雨则是见陈安宁始终不作言语,过了一阵,忍不住问道:“陈先生,你可看出些什么来?”   面对殷天雨的提问,陈安宁缓缓回过了神。   意识之海中,陈安宁合上了天道卷书。   他松开了把脉的手,慢慢站起身。   “确定了。”   殷天雨眉头一挑,惊讶地看着陈安宁:“是什么病?”   “这不是病。”   陈安宁摇头。   然后伸出手,指着眼前的卢老爷。   “他的神魂,被切掉了一半。” 58.这里的人说话超好听的   “神魂受创?”   陈家宅邸内。   萧念情手里捏着跟纤细银针,视线却是落在前方那薄纱白布上。   铁丝圆环圈住白布,萧念情手持针线,有些生涩地将银针来回穿过白布轻纱。   近日陈安宁开始接触修士之事,萧念情决定亲手给他做点东西,以保他平安无事。   名字她都想好了。   叫安宁符。   此刻。   夜无刺和林落面二人正乖巧地坐在萧念情对座。   两位天尊的表情都很微妙。   “所以为什么我要过来?”夜无刺直接给林落面传音:“不是说帝尊大人要学刺绣吗?我现在就是一杀猪的,刺绣这活不是你来干的?”   林落面也用传音回复:“我哪儿知道,帝尊大人不是要知道卢家老爷的是吗?我在咱们坊子里头绣灵白花绣得好好的,突然被叫过来,我也懵啊!”   夜无刺扯了扯嘴角:“不过还好,陈先生不在,要不然我们俩单身汉又得被闪瞎眼。”   林落面深以为然:“确实是这个道理,不过老夜,你这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得去找个老婆了?”   “找你妹!”   “我没妹妹。”   “……闭嘴。”夜无刺瞪了林落面一眼:“有这闲工夫,你怎么不去找?”   林落面听完,无奈地长叹一声:“没办法,我这儿根本找不到满意的,就连那什么千重风月楼的美人都不如我自己扮的好看……”   夜无刺:“……”   他差点忘了林落面是个易容大师来着。   自己扮的美人比外头的还好看。   这就是传说中的没有女朋友就自己扮吗?   也便是在此时。   【萧念情强行加入了传音聊天】   突如其来一道强横至极的念想钻入了传音之中。   夜无刺和林落面二人瞬间正襟危坐,表情那叫一个严肃。   萧念情冷漠地瞪了他们一眼,“有什么话,当面说。你们都是本座麾下天尊卫,本座对你们的容忍度还是很高的。”   话虽如此。   但伴君如伴虎,虽然林落面和夜无刺都跟萧念情很熟,但有些话还是不能乱说的。   “咳咳。”   夜无刺咳嗽两声,转而便切入正题:“那卢家老爷在前段时间,去探索过百花城外的一处秘境,便是在那秘境之中,神魂被切了一半。”   “哦?”   萧念情生涩地绣着陈安宁最喜欢的灵白花,一边淡道:“神魂被切,只余下一半,如是看来,安宁应该是没办法救治了。”   对于这方天地间的人而言,神魂若是没了,那就是真的没了。   尤其是对于天尊这般的强者而言。   肉身被玩坏多少次都没问题,只要神魂不坏,他们就能无尽重生。   “不过,能够切下神魂的东西可不多。”   萧念情长吁了口气。   她将绣花针和白布一并放下,又抿了口茶:“那秘境是什么来头?”   “回禀帝尊大人——”夜无刺恭敬地回答道:“那秘境应当是上古时代某位强者大能的墓地,时代极其久远,不出意外的话,其内应当是有死灵环绕,那卢老爷或许便是被那死灵缠上了身,才被啃食掉了一半的神魂。”   “死灵缠身。”萧念情低声重复一句:“那卢老爷是什么境界?”   “金丹境。”   “那便不是死灵啃食。”萧念情摇头:“若是上古时代遗留下的死灵,那卢家老爷根本不可能活着回来,哪怕只是一只死灵,他也会连人带魂,有去无回。”   夜无刺不作言语。   他对死灵道法不甚了解,自然会有判断错误的时候。   萧念情又沉默了几秒,转而道:“那秘境中怕是有其他东西在,而且定然是极其特殊的东西,若是有机会,让顾隼去看看,他对死灵比较熟。”   “顾隼……”   林落面和夜无刺二人面面相觑。   这位顾隼乃是最后一位天尊卫,也是四位天尊中脾气最为古怪的一位。   察觉到林落面和夜无刺二人的神情变化,萧念情问道:“怎么,顾隼怎么了?”   夜无刺尴尬地移开视线,不敢直视萧念情:“他……现在还在牢里关着呢。”   “牢里?”萧念情柳眉皱起:“怎么回事?”   夜无刺不敢说,而是用手肘顶了顶旁侧的林落面。   林落面没好气地回看眼夜无刺,这才无奈地道:“帝尊大人,您有所不知,您让顾隼去当商人……这实在是有些不妥。”   “哪里不妥?”萧念情神色冰冷下来。   “顾隼他那爱偷的老毛病您也不是不知道,他总觉得自己卖得太亏了,所以就……”   林落面顿了顿,讪笑两声:“他把东西卖给了城主府,然后半夜又跑到城主府里头把东西给偷了回来……”   夜无刺在旁边掺和了一句:“而且还顺走了城主的十五张名画,三十七个玉器,以及几万两银票,好像还带走了城主的官印。”   ……   ……   萧念情深吸了口气。   她现在真想一巴掌打死这个惯犯。   “然后呢,他被抓了?”萧念情冷声问道:“顾隼步法乃天下一绝,怎会如此轻易被抓?”   “这个嘛。”夜无刺笑了笑:“一开始确实没被抓,结果第二天他觉得没偷过瘾,又听说最近百花城地牢里关了个富贵人家,然后自己跑地牢里偷去了,结果没想到城主当天就在地牢审犯人,然后……”   萧念情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前段时间她还在感慨,道剑山那帮子长老怎么个个都是精神病。   现在怎么自家的万魔离渊也开始给她整活了?   “所以他是自己进的地牢?”   “回帝尊大人,是这样的。”   “那他出不来?”   “出的来。”   林落面嘿然一笑:“不过我问过他了,顾隼说他暂时不想出来,说什么百花城地牢里头的人又有趣,说话又好听,他超喜欢那里的。”   萧念情:“……”   这万魔离渊要不解散了吧? 59.安宁符   “神魂被切了一半?”   卢家大院内。   卢伟目瞪口呆地盯着陈安宁:“老爷子不是得了什么怪病吗?怎么……怎么跟神魂扯上关系了?”   神魂乃人之根本,其重要性远在肉体之上。   神魂受创者,轻则走火入魔,癫狂发疯,重则当场暴毙,神仙难救。   更有千花海的某位医者大能曾说过——世间所有病症都可寻得救治之法,就算无法痊愈,也可以拖延良久,唯独这神魂之病,无药可救。   陈安宁拍了拍卢伟的肩膀,沉声问道:“老爷子的神魂确实出了不小的问题,你先不要着急,先仔细想想,老爷子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卢伟愣了愣神,沉首思索几秒:“没记错的话,半个月前。”   “半个月前,他可有去什么地方,可有见过什么人?”   “我想想……”   便是在卢伟努力回忆之时,旁侧他二姨许茹则是插了一句:“半个月前,老爷出了一趟百花城,说是要去百花城外寻宝。”   陈安宁眉头一挑:“寻宝?”   许茹脸色稍显怪异,点了点头:“老爷自己是这么说的,他说百花城外找到了一处全新的,隐藏得很深的秘境,便叫上了其他几个熟人,去那秘境内探索。”   “待到回来的时候,便是失魂落魄的模样,我看他面如土灰,神色呆滞,便扶他去了床上,结果不曾想到他一睡便睡到了现在,没醒来过。”   如是看来,那所谓的秘境便是卢老爷神魂缺失的关键了。   陈安宁又开口问道:“那几位和卢老爷同行的熟人,状况如何?”   “他们好像都没得病,和平常一样。”   “也就是说只有卢老爷一人被切了神魂。”   这就奇了个怪了。   为什么其他人一点事都没有?   陈安宁思索着,便听旁侧的殷天雨无奈叹气:“陈大夫,倘若卢家老爷当真被切下了半边神魂,那怕是谁也救不回来了。”   救不回来——这四个字落在卢伟和许茹耳内,简直如同天雷审判般绝望。   卢伟面色煞白,他深深地看了眼老爷子休息的屋子大门,又转过头来,充满希冀地盯着陈安宁:“老陈,你可以的……对吧?”   “这……”   饶是陈安宁,也未曾接触过有关神魂的疗法。   察觉到卢伟那希冀的目光,陈安宁可以肯定,他已经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身上。   “老陈!”见陈安宁久久不语,卢伟拽住了陈安宁的衣袖,盯着他:“你能救老爷子吗?”   ……   陈安宁徐徐闭上眼。   片刻后。   “解铃还须系铃人。”陈安宁回望眼卢伟,沉声道:“就像是许多毒物周边都会生长着解草一样,如果真要救下老爷子,寻常的草药和寻常的手段都不管用。”   “或许我们得去一趟那个秘境了。”   ……   ……   “去秘境?”   半个时辰后。   陈家宅邸内。   萧念情盯着陈安宁,想从他眼中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开玩笑的味道。   然而很可惜,陈安宁是认真的。   “安宁。”萧念情语气倏然低沉下来,她紧盯着陈安宁:“那卢家老爷乃是金丹期修士,连他这般修为雄厚的存在去了那秘境后,也被切下了一半的神魂。”   陈安宁点头:“我知道。”   “你没有修为,不是修士,秘境内危机四伏,就算你带上陆不平他们,也未必能够在秘境内确保自己的安全。”   陈安宁微笑:“我也知道。”   萧念情起身,来到陈安宁面前,抬起美眸,盯着陈安宁那双如幽潭般漆黑的眼:“这太冒险了,你没必要这么冒险,神魂割裂我也是有所耳闻,那是救不回来的。”   “总得试试看。”   萧念情深吸了口气:“因为医者仁心?”   陈安宁点了点头:“还有个别的原因。”   “什么?”   “卢伟是我朋友。”   “……”   萧念情没有再说什么。   她只是有些不满地抿起下唇:“真要去的话,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放心啦~”   陈安宁笑着伸出手,捏了捏自家老婆那柔嫩有弹性的小脸蛋。   肉肉的,软软的,触感相当完美。   萧念情被捏了两下,就连忙撤开步子,没好气道:“别闹,现在说正事呢。”   “我认真的。”陈安宁笑道:“我现在是全天下最怂的人,决定会做好万全准备才出发的,这点老婆你可以放心,进了秘境之后,我陈安宁就是干啥啥不行,逃跑第一名~”   萧念情嗔笑地看了他一眼:“我可不记得你是这么怕死的人。”   “那是以前。”陈安宁笑道:“现在有了这么漂亮的老婆,谁还舍得去死呀?”   萧念情俏脸微红。   “油嘴滑舌。”   她迟疑几秒,似是想到了什么。   转过身去,从木桌上拿出一块蓝手帕,其中央绣了些什么。   陈安宁接过手帕,质地柔软舒适,显然用的是上好的布料。   “这是你绣的?”   “嗯。”萧念情点头:“叫安宁符,戴在身上,可保你平安。”   “老婆绣的,那就是天下至宝了。”   陈安宁嘿然一笑,接着视线便落在那手帕正中央的图案上。   他看了两眼,之后才说道:“这绣的是什么鸟啊?”   “……”   萧念情脸上笑容缓缓凝固:“这不是鸟。”   “啊……哦。”   陈安宁尴尬地笑了笑。   他仔细地用那双钛合金24K镭射激光眼盯着那蓝色手帕中央的一团白色马赛克,试图分析出这他娘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经过短暂的思考过后。   专业的判断已经可以下解说了。   “我知道了,这是天狗食月图,对不对?”   陈安宁觉着自己分析得很有道理。   就是这狗啃得好像有点不太均匀,这月亮看着跟一团浆糊没多大区别。   萧念情的脸色沉郁下来,仿佛万载寒冰一般。   “这是灵白花。”   陈安宁看了看蓝手帕中央的白色马赛克。   脑内又浮现出自家宅邸前院里那灵白花树。   横向对比一下。   陈安宁觉得这俩玩意儿除了都是白色以外好像没有任何共同点。   “老婆,你这……”   陈安宁刚想说什么,便看到萧念情脸上绽放出了“和善”的微笑。   脸上讪笑之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严肃认真的语气:“你这灵白花绣的真是……别有一番风味,这个突出了这个……与众不同的特点,很好,我特别喜欢。”   萧念情满意地露出真正的微笑:“喜欢就好~”   陈安宁连忙把这宝贝给收入囊中,以此来终结这个尴尬的话题。   而萧念情则是深深地看了眼陈安宁将手帕收进去的动作,心里头安心了不少。   那手帕虽然萧念情没有多掺杂什么东西进去,但光是【魔道帝尊亲自绣的手帕】就已经足够让那手帕跻身上品灵器之列。   安宁符这个名字可不只是个象征,而是真正有保护陈安宁的效果的。   不过这还不够——   “对了,你若是真想去那秘境,有一个人,你一定要带上。”   陈安宁问道:“谁?”   “他叫顾隼,在百花城地牢。” 60.杞人忧天   顾隼。   这名字没听过。   陈安宁甚至不知道百花城里头还有这号人。   况且那人居然还被关押在百花城地牢内?   陈安宁只觉有几分怪异——百花城地牢与寻常监牢有所不同,是专门收押穷凶极恶之人的地方,地牢里头的人大多都是罪大恶极,放出来就会危害百花城社会安定的人物。   因而听闻萧念情要自己找的那个人居然被关押在百花城地牢,陈安宁好奇地看向自家老婆:“百花城地牢里的囚犯……老婆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念情面不改色地答道:“那是夜家兄妹的熟人,偷盗进去的,人也不坏,就是手不太干净罢了。”   “我听夜小姐说,那顾隼年轻时候也是位专攻神魂道法的修士,幻术造诣极高,在神魂方面也有不小的成就,你去寻他,便说你是夜家兄妹的朋友,他定会助你。”   陈安宁闻言,思索两秒。   虽然觉得好像哪里有些奇怪,但是又不知道到底哪里奇怪。   所以陈安宁放弃了思考。   反正听老婆的准没错。   “那好,待到快要出发的时候,我便去地牢一趟。”   陈安宁和百花城城主交情不浅,他先前敢和柳家正面对刚也是因为有城主府在后头当靠山——要不然光靠他那百花城神医、枪王的称号,哪能摆上台面和柳家作对?   他总不可能真的提着枪去跟柳家拼吧?   也正是因为陈安宁与百花城城主有交情,想让他帮忙放个人出来,问题也不大。   因而帮手之事尚且放在一边去。   四下环顾一周,陈安宁视线中不曾见到段间雪,进门时也没见到这位道剑山的女修:“老婆,段小姐莫不是出门去了?”   “没出门。”萧念情瞥了眼那通往后院的大门:“自打你走了之后,她便一直在研究你那飞盘手雷留下的溶胶,似乎对那颇感兴趣。”   “哦?”   陈安宁推开后门,果不其然地见到段间雪蹲在地上,手里头捏着溶胶,面露沉思之色。   萧念情站在陈安宁身边,轻声道:“她已是保持这般模样近一个时辰了。”   “我去看看。”   陈安宁缓步走向段间雪。   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少女显然还没察觉到陈安宁的靠近。   她嘴里头始终念念有词,仿佛在自己和自己探讨着什么,表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变换,偶尔露出沉思的模样,偶尔也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段小姐?”   “呀!!”   段间雪被陈安宁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真气灌入足底,一跳就是两米高。   她落地后甚至还踉跄两步,直接来了个屁股洛地平沙落雁式。   “陈大夫……”段间雪揉着巨疼的腰和屁股,有些不满地对陈安宁说道:“能不能不要这么吓我,在专注思考事情的时候很容易被吓到起飞的。”   “我看到了,一飞就是两三米。”陈安宁吊起了死鱼眼,淡道:“不过你明明是修士,却连我靠近了都没察觉到吗?”   “这不是专注地思考问题呢嘛,嘿嘿嘿。”   段间雪讪笑两声,转而像是想到了什么,激动万分地拽住陈安宁的衣衫。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的萧念情眼中。   肉眼可见的,萧念情怒气值+20。   陈安宁内心咯噔一声——他内心深处的老婆情绪感应雷达好像有反应了。   他连忙拉开和段间雪的距离,咳嗽两声,道:“那个,段小姐,有话好好说,男女授受不清哈。”   “哦哦……”段间雪尴尬地挠了挠头:“我这不是太激动了嘛。”   “那个,陈大夫,我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好好研究了一下您的真气回路,然后想到了两个个很有趣的思路!”   她研究了真气回路?   陈安宁眉头一挑,心中颇感意外。   最基础的真气回路确实原理没那么困难,但他为了在真气回路中掺杂出更多的变化,进而倒腾了一晚上弄出的高频真气变量器便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搞懂的东西了。   用高频真气脉冲波来改变真气形态并引导出交流真气的方法,陈安宁不觉得这方世界的人能轻易弄懂。   段间雪兴奋地拿起一块漆黑溶胶,笑道:“我想到的第一种方法,就是在飞盘手雷中掺杂尽可能多的金属破片,形状方面我还没有想好,但是如果是不规则的形状,扎入人体后会紧紧地抓住伤口周边的血肉,如是一来,取出的时候也会变得困难。”   ……   钢珠手雷?   陈安宁倒抽了口冷气,这十四岁小丫头的思想好像有点危险。   面对段间雪的提议,陈安宁没有否认也没有赞同,而是说道:“继续说。”   段间雪则是完全进入狂热状态,小嘴喋喋不休起来:“第二种方法就是让陈大夫你的真气回路同步进行,我方才已经完全检查过了,阵法的确是三阶爆破炎阵,但是单体的真气回路想要构造出爆破炎阵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方才估算了一番,发现真气量是完全冗余的。”   “也就是说这套运作流程有四成左右的时间都是在静止状态,浪费了很多时间和真气。”   “然后我就思考了一下,或许能够借助某种方法,让两个真气回路同时运转,加速构建出爆破炎,这是提升运作效率的方法。”   “虽然我到现在还没研究透您的那个什么高频真气什么的东西,但是这东西的效果当真是颇为神奇,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利用浣灵树干将一个大的真气回路分割成两半,让原本的单个真气回路变成两个同时运转的真气回路,然后交替进行法决的凝衍,这样一来就不会有单个真气回路已经输出完了真气,法决却还没凝衍完的情况。”   段间雪提出的这第二种方法,用简单的言语来概括——   多线程操作。   这是一种优化效率的方案。   这一连串的话让陈安宁都呆愣原地,他花了少许时间便理解了段间雪的说法。   他沉吟半晌,转而认真严肃地盯着段间雪。   “段小姐,你……”   “该不会和我是老乡吧?”   段间雪:“……哈?”   看见段间雪这般呆愣的模样,陈安宁又顿了顿。   然后试探性地问道:“天王盖地虎?”   段间雪呆然地眨了眨眼。   陈安宁又问道:“奇变偶不变?”   段间雪一头雾水。   陈安宁再问道:“床前明月光?”   段间雪满脸懵逼。   陈安宁深吸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什么。   他现在已经可以确信,段间雪和自己不一样,不是穿越者。   而作为本土居民的段间雪,却能够凭借自己留下的真气回路残骸推导出多线程操作和钢珠手雷,这从直接意义上显示了一个事实。   段间雪,是个天才。   搞科研的天才。   见陈安宁面露感慨之色,不作言语,段间雪心里头有些发慌。   莫不是自己说的这番话得罪了陈大夫,自己未经许可便肆意研究他的真气回路,怕不是让他生气了?   “陈大夫,我……”   段间雪饱含歉意地准备道歉。   而陈安宁则是在那之前便打断了她:“段小姐,你的提议非常好,回头你就把这些想法告诉卢伟那小子,他现在是我们的首席器工师,这次秘境之旅没有他可不行。”   “非常……好?”段间雪两眼放出精光:“您不怪我随便研究您的东西?”   陈安宁微微一笑:“以后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我又不是迂腐的老顽固,自然不会怪你。”   怪她?   陈安宁高兴还来不及呢。   原本还以为这方世界内只有他一人能够踏上搞科研这条道路,没想到先前被自己认为是花瓶的段间雪,居然还有这方面的才能。   段间雪也是激动得差点又一蹦两三米:“那我现在就去告诉卢伟先生?”   陈安宁笑着摆了摆手:“去吧。”   得到了陈安宁的准许,段间雪蹦蹦跳跳地就跑去找卢伟商谈飞盘手雷的事了。   “安宁。”   望着那面露淡笑的陈安宁,萧念情思绪则是飘荡到了更加遥远的地方。   她柔和地望着陈安宁,思量再三:“你此次去秘境,是要带着那飞盘手雷吗?”   “嗯。”陈安宁不可置否地点头:“现阶段能够研究出来的飞盘手雷,威力不小,秘境内险象环生,此物能够让我不至于变得手无缚鸡之力。”   “的确。”   萧念情淡淡地道:“此物威力不俗,且又是跨越凡人与修士之间鸿沟的产物,若是凡人手持此物,在修士未曾预料到的时候扔出,也能以凡人之躯杀修仙之人。”   “如此发展下去,总有一天,或许凡人也能够站在和修士同等的高度,但是……”   萧念情脸上突然布满浓重的担忧:“在那之前,高高在上,自诩正义的那帮人,真的会放任安宁你继续走这条路吗?”   萧念情最后的一句话,陈安宁没有听清。   他只听到了【但是】。   “但是什么?”陈安宁问道。   萧念情顿了顿,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露出浅淡的微笑:“没什么,是我杞人忧天罢了。”   萧念情心里也清楚。   那不是杞人忧天,而是未来真正会发生的事。   但那也无所谓了。   毕竟……   刹那间。   在陈安宁所不注意到的某个瞬间。   萧念情眸子里闪过倾天的杀意。   若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当真想害他。   待到那时。   她萧念情也不介意把那些不要脸的畜牲统统杀光!   ————   群号:475609794   没加群的小可爱们快来呀~   (月底了,求点月票嘤嘤嘤) 61.百花城地牢   送走了段间雪小天才,陈安宁接下来便着手准备此次秘境之行的其他事项。   首先是看门的人。   尽管陈安宁想让段间雪回来看门,但萧念情却拒绝了这一提议。   她表示夜悠然可以在休息日过来做客。   “夜小姐不是满月雅楼的头牌舞怜吗?”   “她近日休息。”萧念情喝下口茶水,微笑:“所以安宁你无须担心。”   实际上满月雅楼并无所谓休息一说。   不过就连满月雅楼之主都是萧念情的下属,那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莫说是放假休息了,当场搬迁都不成问题。   “夜小姐么……也行。”   虽然夜悠然修为境界似乎不高,但好歹也是个修士。   解决完了看门的人手后,陈安宁便准备外出一趟,去拿些中药的东西面见百花城城主。   虽说百花城城主与自己关系相当不错,但他此次若是要去寻那地牢内的顾隼,想要把人给放出来的话——总得带点礼物给那位城主,要不然这后门可未必走得通。   也就是在陈安宁踏出宅邸之后。   “汪!”   一声急躁的犬鸣在耳边响起。   陈安宁回过头,便见到“晚饭”摇着尾巴便跑了出来。   陈安宁愣了愣神,俯下身子去:“你要一起去?”   晚饭又“汪!”了一声,眼睛里头透着坚定。   虽然陈安宁听不懂外语,但大概也能明白“晚饭”的意思。   ——这小狐狸再怎么说也是只灵宠,估摸着也会有点战斗力吧?   况且家中有夜悠然在,老婆也不至于寂寞。   念及此,陈安宁便朝“晚饭”点了点头:“行吧,你要跟过来就过来吧,不过先说好啊,遇到事我肯定会先跑的。”   “晚饭”甩给陈安宁一个白眼,意思很明确——遇到事儿了他也会先跑的。   于是乎一人一狐便就这么离了宅邸。   ……   出了宅邸后。   “晚饭”长吁了口气,仿佛是从极为恐怖的地方脱身了般。   陈安宁见状,一边往目的地走,一边儿问道:“咋的,在家里头憋坏了想出来溜溜?”   “汪……”   “咱现在已经在外头了,不用再说狗语了。”   “哦,对哦。”   “晚饭”这才反应过来。   陈安宁扫了它一眼:“你在家里头的时候没开口说话,吓到我老婆吧?”   “吓到你老婆?”   晚饭差点一个白眼甩死陈安宁。   你老婆没把本狐狸吓死都算好的了!   “对了,说起来……”   想起当日萧念情所展现出的恐怖,晚饭用急躁无比的目光看向陈安宁:“那啥,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陈安宁眉头微挑:“什么事,你说说。”   “你……”   霎时间,无形杀意窜上脊背。   【你老婆】这三个字如鲠在喉,“晚饭”全身上下包括尾巴都颤抖两下,它惊慌失措地回头瞅了眼陈家宅邸所在的方向,便见到萧念情站在大门外,笑盈盈地目送着它和陈安宁。   那笑容当真是相当的“和善”。   “晚饭”陷入了沉默之中。   陈安宁则是有些奇怪地问道:“我怎么了?接着说啊。”   “你……”小狐狸幽幽地看了眼陈安宁:“你能模仿下狐狸叫吗?”   陈安宁:“为什么?”   小狐狸:“外语学得太多,把母语忘了。”   “……”   陈安宁短暂地沉默两秒:“你让我想起了某个在四川活了三十年,儿子英语却不及格的英国人。”   小狐狸歪了歪脑袋,表示自己压根没听懂。   陈安宁也不作解释——这事儿解释起来可麻烦了。   “所以狐狸咋叫来着?”   陈安宁瞅了他一眼:“大楚兴,陈胜王?”   晚饭:“?”   ……   ……   结果到了最后晚饭还是没想起来狐狸怎么叫。   至于陈安宁。   他也忘了狐狸的叫声是什么样的。   一旦试图想起狐狸的叫声,满脑子都是“what does the fox say”和“大楚兴,陈胜王”。   于是非常不幸的,在遇到其他狐狸之前,晚饭丧失了狐狸语言。   不过反正说和人说话也用不着狐狸语,所以晚饭也没多在意什么。   陈安宁很快便在城外自己承包的良田内收下不少的灵草——他所承包的这片灵田还是百花城城主赐给他的,为了嘉奖他为百花城做出的贡献。   毕竟自打陈安宁入驻百花城以来,百花城的伤病死亡率急速下跌,已经到了近几十年来的最低值,百花城神医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   收割完了应该配备的灵草,陈安宁便带着晚饭踏上了前往百花城城主府的道路。   说起这城主府。   陈安宁就不得不吐槽一句当今世界那夸张的阶级制度了。   那雄伟壮观如通天山岳般让人不得不抬头仰望的大殿便是这百花城的城主府。   非身份显赫、地位高贵之人,甚至连城主府方圆百米都进不去。   四周都有城主禁卫把守,一旦有歹人想要强闯城主府,便会被这些伪丹境起步的禁卫齐齐拿下。   而就算是身份显赫之人,也未必能够直通城主府内府,大多数人都只能在外府等候,如果有事要汇报城主大人,那也只能在外府多做停留,会有人赐给他纸笔,将他的情愿写在纸上,然后再由城主亲信将请愿纸交给身居内府的城主府。   尽管百花城城主是位体恤民情的好城主,但这说到底毕竟是大烈皇朝的规矩,百花城城主作为大烈皇朝的臣子,自然是得严守规矩。   偌大的百花城内,能够直接踏入城主内府的人,不会超过两位数。   陈安宁便是其中之一。   而且他甚至能带着一只狐狸一块儿进去。   “陈大夫,许久不见。”   此刻。   百花城内府。   八尺男人身披铠甲,屹立于陈安宁眼前,如同一座无法跨越的山峰。   他虽是面容肃杀,但语气却颇为和善,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也挤出几分温和的笑意。   陈安宁照规矩,抱拳作揖:“见过城主大人。”   “见外了,见外了。”   百花城主罗青峰上前拍了拍陈安宁的肩膀,转而又凑到陈安宁耳边,轻声问道:“陈大夫,可是来送那灵草的?”   陈安宁回道:“城主大人猜得不错,那灵草正巧到了收割的季节,虽然有些嫩,但效果应该也很不错。”   “那太好了。”罗青峰长吁了口气,转而有些无奈地看着陈安宁:“安宁老弟,你是不知道我们家那母老虎,一到晚上就跟个疯子似的,我最近又有些扛不住了。”   陈安宁也伸出手,拍了拍罗青峰的肩,满脸唏嘘感慨:“我理解的,真的,我能理解你。”   俩大男人相视一眼,同时露出无奈的苦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俩的遭遇还挺像的。   陈安宁叹了口气:“可惜这灵草副作用太大,凡人吃不得,要不然我也想拿去试试。”   “贵夫人也是肉体凡胎,不至于那么凶狠吧?”   “咳,这事儿就不谈了。”   陈安宁咳嗽两声,意识到这个话题再这么持续下去可能会往不妙的地方发展。   他连忙挪移话锋,切入主题:“对了,今日来城主府,是有一事要求见城主大人。”   罗青峰接过陈安宁递的晋阳草:“什么事,安宁老弟你尽管说。”   “我要从地牢里带走一个人。”   “地牢?”   罗青峰面色微凝,沉吟几秒。   他看向陈安宁的眼神有些古怪:“地牢内皆是穷凶极恶之徒,安宁老弟,你要从地牢带走谁?”   “顾隼。”   “那个小偷?”罗青峰眉头微皱,倒抽了口冷气:“他倒也不算是犯了很大的罪,当初也只是顺手把他关进了地牢里,你要带他走?”   陈安宁点头。   罗青峰思量几秒,旋即便道:“其实本来那人早就该出牢了,他本身犯下的罪过不重,几天前就已是刑满释放,但他自己却死活不肯出来。”   “不出来?”   “他说他觉着地牢里头伙食好,待遇好,还有人陪他聊天扯犊子,就一直赖着不出来。”   陈安宁:“……”   见过蹲牢子的,没见过爱上蹲牢子的。   这顾隼不是专攻神魂的修士大能吗?难不成因为以前研究神魂研究得太透,把自己神魂研究出毛病来了?   仿佛是察觉到了陈安宁脸上的迷惑,罗青峰又提醒一句:“他呢,安宁老弟你是可以带走的,但是你千万千万要小心,这顾隼脑子可能稍稍出了点问题。”   “你说的这个【稍稍】,大概是指什么程度?”   “这个嘛……”罗青峰苦笑两声:“你自己去瞧瞧就知道了。” 62.我叫顾隼,是个憨憨   几分钟后。   陈安宁便在罗青峰的带领下进了百花城地牢。   这地牢内阴暗无光,灰尘四散,空气中甚至还弥漫着阵阵腐朽的味道。   道路两侧的牢笼内关押着许多连动都懒得动弹,仿佛早已死去的恶徒,他们身上大多都留着大量触目惊心的伤痕,煞是吓人。   就那张脸,长得就跟通缉犯没多大区别,走在街上咧嘴一笑都能吓哭几个小孩。   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顾隼。   当陈安宁见到顾隼时,他不由得愣了愣神。   这小子人高马大,和百花城城主差不多一个高个儿,脑袋上一根毛都没有,是个光明顶,身上穿着朴素的囚服装,那表情莫名的木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傻大个的气质。   不像个修士,反倒像个种田的农夫。   陈安宁觉着顾隼这样的,他去耕田的时候一天能碰着好几个。   “他就是顾隼?”陈安宁问道。   “是他。”罗青峰拍了拍陈安宁的肩膀:“安宁老弟,你和他好好谈谈,人你带走之前说一声便是,这地牢内的囚卒不会拦你。”   陈安宁闻言,眉头微挑。   他凑上前去,显示隔着地牢的铁栏,望向顾隼。   此刻。   顾隼也察觉到了陈安宁的视线,他缓缓睁开眼。   那是双看着就“充满智慧”的眼,两眼澄澈得像是一池清水,清水上头仿佛还用荡漾的涟漪写着俩字儿——老实。   说好听点那叫实诚,说难听点……   这人看着有点憨。   “你……”   还不等陈安宁开口,顾隼便伸出手,打断陈安宁。   “且慢。”   陈安宁顿了顿,注视着顾隼。   顾隼深吸口气,进而深深地看向陈安宁:“你先什么都不要说,我来给你算个命。”   “算命?”陈安宁眼角抽搐两下。   顾隼嘴角扬起轻蔑的笑容,神色倏然间变得肃杀,他无比认真地看向陈安宁:“我最近在研习算命卜道占星之法,只需看上你一眼,我便知你的来意和你的命运。”   陈安宁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顾隼冷笑:“我只需卜算片刻,便可知晓。”   “那你说说看。”   陈安宁倒是没想到这顾隼还精通算命道法。   若是放在以前的世界,陈安宁固然是不会相信算命的。   那顶多就会个冷读术,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来诱骗那些脑子不怎么好使,比较迷信的人。   但现如今他毕竟是身处修仙世界内,有算命卜道之法也不奇怪。   只见顾隼突然紧闭双眸,神色冰寒,指尖不断地掐动类似法决的动作,噼里啪啦速度极快,陈安宁这双凡人的肉眼根本无法捕捉顾隼到底打出了多少道法决。   几息之间,顾隼便收敛气息,面露了然之色。   他看向陈安宁,嘴角扬起,仿佛知晓了一切。   “这位先生,你免贵姓王!”   “我姓陈,耳东陈。”   顾隼沉默两秒。   然后坚定异常地说道:“你父母健在!”   “我爹娘双亡。”   “你……富贵子弟!”   “我白手起家。”   “你……单身十载!”   “我成婚五年。”   “你……是个男人!”   “我女装大……呸!差点给你带进去。”   陈安宁看顾隼那表情就跟看傻子似的:“我是个男人这事儿也需要算吗?”   顾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肯定需要啊,这年头女扮男装的人可多了,万一你没带把呢?”   一个白眼直接甩过去,要是陈安宁的白眼能杀人,这会儿顾隼已经暴毙了。   你这算命是反着算的吧?   顾隼摊开手:“好吧,看来我的卜算道法还是没学到家。”   陈安宁满脸嫌弃地瞅着他:“你跟谁学的?”   顾隼指了指左边:“隔壁那牢里的。”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陈安宁看到了隔壁的牢房。   空空如也。   察觉到陈安宁的迷惑,顾隼解释道:“今儿早上拉出去斩了,我才学了三天,他要是能晚点死,估摸着我能算得更准一些。”   ……   陈安宁觉着再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不太好。   他直接切入主题:“我是夜家兄妹的朋友,我妻子是萧念情,不知你认不认得我。”   “萧念情?”   顾隼心里头那么一琢磨。   那不是帝尊大人吗?   突然间,顾隼才意识到陈安宁的身份。   他顿了顿,将内心的惊讶压下,转而看向陈安宁:“认得倒是认得,百花城神医嘛,我知道的,以前夜无刺那小子也推荐我来你这儿看病,我寻思着我也没病,骂了他一顿,就没去你那儿看看。”   陈安宁觉得这位仁兄还是来他这边看看病比较好。   毕竟脑子出了问题,能治最好还是治治。   “所以呢,你找我作甚?”   陈安宁答道:“我要去一趟百花城外的秘境,那秘境内藏着跟神魂有关的东西,我听说你是专攻神魂的修士,因而想让你和我同去。”   顾隼憨憨地笑了笑:“哦~那你可找对人了,天底下没人比我更懂神魂。”   虽然顾隼说的是实话,天底下的确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神魂之道。   但陈安宁只觉他是在自吹自擂,便道:“那你从牢里出来吧,我带你回去,然后准备准备,立刻动身出发去秘境。”   “好嘞!”   顾隼连忙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陈安宁为他开了锁后,他立刻就走了出来,对这牢笼没有丝毫的留恋。   陈安宁瞅了他一眼:“我可是听说你很不愿意离开这里,不会说你挺喜欢这儿的吗?”   “原本挺喜欢。”顾隼视线放在旁侧那空空如也的囚房上:“但是隔壁那说话很好玩,还会教我怎么卜算的老哥今儿早上被拉出去斩了,所以我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陈安宁愣了愣神,没有说话。   便在此时。   顾隼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对了,大夫,替我把隔壁那牢房的门也开了吧。”   “怎么了?”   “先开了。”   陈安宁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转而便打开了牢房。   然后顾隼便走了进去。   他站在那空荡荡的牢房里,视线却放在眼前的某团虚空上。   突然之间,顾隼露出了憨厚老实的笑容,语气带着几分歉意:“嫂子你也差不多了,那老哥已经上路了,我看过他的神魂,他和你不一样,没什么执念,直接就散了。”   从陈安宁的角度来看,顾隼是在对着一团空气说话。   顾隼笑了笑,像是听到了什么。   “他之前跟我说过,他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们娘俩,但他已经替你们报仇了,希望你们在九泉之下能活得安稳,他早上已经去找你们去了,嫂子你差不多也该跟着他去吧。”   “放心吧嫂子,转世重生,你们还是一对儿。”   下一秒。   这狭隘的地牢内,突兀地刮起一阵凉风。   吹在脸上,却不怎么让人觉得冰冷。   顾隼嘿然一笑,接着挠了挠光头,便是从牢房里走了出来:“陈大夫,咱走吧。”   陈安宁望了眼那仍是空无一物的牢房,问道:“方才你是在和谁说话?”   “那老哥的媳妇儿,娘俩给几个纨绔子弟的下人活活打死了,那老哥大晚上跑去把这些下人都给杀了,所以才被关进了地牢。”   “那老哥的媳妇儿死得很怨,又担心老公出事,神魂没有散尽,化作了怨鬼,这两天一直都在牢房里头飘着……哦,陈大夫你是凡人,看不见很正常。”   陈安宁白了他一眼,转而又想到方才顾隼话里的某个关键词。   于是他又问道:“你说的转世重生,是真有这事啊?”   “没,我骗她的。”   “……嗯?”   顾隼咧嘴一笑,那笑容当真是傻得很:“凡人的神魂化作怨鬼后,是不可能有转世重生的机会的,神魂溃散后只会死个彻底。”   “我方才那么说,也是为了让她不继续痛苦下去,在她消散前给她留个【转世后还能和丈夫同结连理】的念想,至少能让她走得安心点。”   陈安宁沉默了几秒。   接着淡道:“看不出来,你还真是个好人。”   “好人?”   顾隼笑了笑,没有说话。 63.陈安宁被墙了。   陈安宁将顾隼带出来这事儿引不了多少风波。   毕竟顾隼这小子本就该刑满释放——他犯的事儿也没大到足以被关进百花地牢的程度。   因而在将顾隼带出来后,陈安宁便带着顾隼还有晚饭一道去寻了卢伟。   之所以要找卢伟,是因为陈安宁担心卢伟无法理解段间雪小天才的理论——往飞盘手雷里头塞尖锐金属物估摸着卢伟还能听得明白,但后续的多线程分割操作他就未必能理解了。   段间雪的想法的确有利于提升飞盘手雷的制作效率,如果卢伟能够理解,那么一晚上时间怕是能造出十几二十个飞盘手雷来。   作为暂时性的防身道具绰绰有余。   至于顾隼……   自打陈安宁和他出了地牢以来,他便一直保持着阳光铁憨憨的模样,总是时不时地傻笑两声,偶尔还会对着某些个无人的角落里打招呼。   陈安宁忍不住问道:“你们修士是都能看到这些我们凡人看不见的东西吗?”   “也不都是。”顾隼指着旁侧那空荡荡的黑巷子口:“陈大夫你瞧见没,就那地方,那地方盘踞着三只怨念很深的怨鬼,他们脑袋都被砸开了花,显然是死于钝器砸击,死状差不多,明显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这些怨念极深的怨鬼,大多数修士都看得见,但是有些彷徨的鬼或是神魂残损的鬼,一般不研究神魂的修士是看不见的,就比如陈大夫你刚刚踩过了一个老大爷的脑袋。”   陈安宁被吓得哆嗦两下,回头看了眼自个儿走过的石板路。   以凡人肉眼自然是看不见那位老大爷,饶是如此,想象了一番画面的陈安宁开始觉着有点阴森恐怖。   “你瞅你怂得跟个老娘们似的。”晚饭不屑地嗤笑两声:“大多数都是凡人的神魂,就算变成怨鬼了也没能耐害你,放心吧老铁。”   顾隼在旁也附和一句:“咱们百花城还是很平静的,修士化作的怨鬼少得很。”   “……”   陈安宁瞅了瞅晚饭,又看向顾隼:“你就不惊讶?”   “惊讶什么?”   陈安宁指着晚饭:“我家狐狸会说人话,口音还是东北的。”   “灵宠会说话很正常。”顾隼则是满脸的理所当然:“更何况这只还是受灵门训练过的吧?人类语言对它而言应该很简单,至于你说的东北口音我就没听懂了……这口音听着倒是有些像中南原那边的,总有股子暴躁味。”   原来还真有这么个地方的人有东北口音。   陈安宁扯了扯嘴角,心里琢磨这那中南原该不会都是东北那疙瘩的穿越过来的吧?   思绪跑偏到天外天的陈安宁很快就收敛了自己发散的思维。   因为他们已经找到卢伟了。   ……   ……   卢伟自打知晓了要去秘境内寻找能够救助他老爹的东西后,便一直留在器工铺内待命。   陈安宁说过他会将飞盘手雷的制作手法全部告知卢伟,卢伟自然是提前在器工铺内等着。   结果没想到他还没等来陈安宁,等来的却是段间雪。   就在陈安宁带着顾隼来到卢伟器工铺的时候,段间雪小天才正叽里呱啦地跟卢伟激情探讨着,那表情着实像极了陈安宁印象中的科研狂热者。   卢伟听得连连点头,手里头则是拿着纸笔不断地勾勾画画。   眼角余光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卢伟抬起头:“哟,老陈你来了,你身边那位这是……”   “顾隼。”膀大腰圆的光头男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陈大夫请来的帮手,对神魂层面比较了解,也勉强算能打吧。”   “哦,看着确实挺能打的。”卢伟瞅了瞅顾隼那砂锅大的拳头,又看了眼面前的段间雪:“你一拳下去,段小姐估摸着能哭很久。”   段间雪:“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这不看你长得可爱嘛~”   卢伟嘿然一笑,转而看向陈安宁:“老陈你来这儿是来验收成果的?”   “差不多吧。”陈安宁点头:“主要还是来看看段小姐说的理论你能不能理解。”   让陈安宁大感意外的是,卢伟脸上浮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他怪异地冒出一句:“能啊,这内容也不是很复杂,听两遍就会了。”   说着他还把自个儿之前拿墨笔勾勾画画的黄皮纸递给了陈安宁。   陈安宁接过纸一看,顿时就惊了。   虽然那上头的线条勾勒得太过随意,粗细方面也没有讲究,但是至少陈安宁能够看得明白。   这玩意儿看着有点像工程图纸。   比真正的工程图纸肯定要更加模糊粗糙一些,但已然有了雏形。   “毕竟黑山岩晶是很珍贵的材料,所以我就先画在纸上……诶老陈,你觉着怎么样?”   部分地方还有些尺码上的漏洞,图形也不够工整,以陈安宁现代人的角度来看……这玩意儿绝对能打上不及格的标签。   但卢伟仅仅听段间雪复述了几遍她那在当今世界可谓天马行空的想法后,就直接画出了想差不多的图纸,这简直是……   “卢伟,你开挂了吧?”   “开挂?”   卢伟一挑眉头,“什么意思?”   “就是作弊的意思。”   听闻此言。   卢伟顿时摆正脸色:“我这人行得正,坐得直,我今儿把话撩这了。”   “我卢伟没有开挂!”   陈安宁:“……”   这听着怎么有点像是名人名言。   感觉在异世界看到某姥爷复生的陈安宁揉了揉眉心:“我也就是那么一调侃,你别当真就是,比起这个,我给你这图纸上某些地方修改下,大概小半个时辰就行。”   “然后你拿到图纸后立刻开始打造,到明日午时,你能造出多少个来?”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卢伟沉首思索几秒。   片刻后,他想出了个大概数字。   “十五个左右。”   “那应该够用了。”   陈安宁沉思少许,点了点头:“段小姐,这里就麻烦你了。”   段间雪愕然地眨了眨眼:“陈大夫你要去准备别的东西吗?”   “嗯。”   陈安宁慎重地说道:“这次秘境之行,绝对不能马虎,我得去再寻一位贵人相助。”   “谁?”   “萧烟,萧公子。”   其实本来陈安宁并不想和这位对自己有非分之想的秀丽男子见面。   一个不小心可能就**开花了。   但这一次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毕竟……   当陈安宁在天道卷书内检索【百花城外秘境】时。   得到的结果却是四个字。   【权限不足】   他被拒绝访问了。 64.不是冤家不聚头   拒绝访问。   自打得到天道卷书以来,这万能的天道浏览器简直就是有问必答。   陈安宁不曾想到,居然还有天道卷书无法显示的东西。   不。   或许并不是天道卷书无法显示。   而是现如今的陈安宁尚且没有资格看到那上面的信息。   意识之海内。   陈安宁伫立在那本厚重得,无论如何翻阅都仿佛翻不到底的天道卷书前。   他再次向天道卷书发起了提问——   【是我的权限不足,还是天道卷书的权限不足】   哗啦啦。   伴着缕缕清风拂面,天道卷书的书页快速翻动。   最终呈现在陈安宁面前的是占据纸面的墨字。   【使用者权限不足】   “也就是说天道卷书实际上知道那百花城外的秘境的所有信息,只是因为我权限不足,没有办法查看?”   陈安宁眉头微挑,大概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他被墙了。   这事儿就跟使用国内网络和IP访问外国网站时出现404一样。   陈安宁没有翻阅这道墙的权限和能力,因而无法看见天道卷书的内容。   “这是在逼我架个梯子,做个加速器出来是吧?”   可惜陈安宁不觉着天道卷书也能整个VPN、加速器什么的,所以这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立刻抛之脑后。   陈安宁思索几秒,又向天道卷书提问——   【如何提升我的权限】   面对这个问题,天道卷书的回答也很简单。   就四个字。   【权限不足】   陈安宁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我不知道提升权限的方法,我怎么提升我的权限?”   天道卷书:【寻找提升权限的方法】   “那你丫倒是告诉我权限提升的方法是什么啊?”   天道卷书:【权限不足】   陈安宁:“那我要怎么才能在不知道权限提升方法的情况下提升权限?”   天道卷书:【寻找提升权限的方法】   陈安宁突然很想把这玩意儿给撕了。   这就好比只有拿到圣剑才能击败魔王,但只有击败魔王才能得到圣剑一样——什么沙雕设计?   陈安宁怀疑天道卷书的设计师在设计这个设定的时候脑子肯定没少被驴踢。   意识之海中。   陈安宁瞅着眼前这天道卷书,没好气地道:“你这书让我想起了一句话。”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天——”   “知道啥意思不?”   天道卷书没有反应。   既没有用文字回答也没有翻动书页。   陈安宁冷笑一声。   “意思就是——不要碧连。”   咚!   下一瞬。   陈安宁便觉眼前倏地陷入漆黑。   待到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愕然发现自己突然被踢出了那片意识之海。   想再度深入进那片海洋中时,却发现自个儿眼前赫然浮现出几道蔚蓝色的文字。   【拒绝访问倒计时:23:59:59】   “……”   这是闹脾气了呗。   陈安宁无奈地苦笑两声,不过心里头也确定了一个事实。   天道卷书是有智慧的。   他并不是只是单纯的一个浏览器,是拥有智慧的存在,虽然陈安宁也不搞不清楚这天道卷书的本质是什么,但至少确信了自己说的话他一定程度上能够理解。   而且天道卷书对于自己原先世界的认知很浅,要不然在自己说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天”的时候,它就该反应过来陈安宁是在骂它了。   虽然被强行断了一天的网,但陈安宁并不特别在意,毕竟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   他想多了解了解这本天道卷书。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甚至还想把这玩意儿翻转过来,看看它背面有没有写著作者还有出版商——没准还能看到个标准价呢。   ……   陈安宁带着顾隼和晚饭一起去了百花城的纺织铺。   先前玉章书院一别,萧烟便告诉陈安宁,若是有事想要寻他,便去那百花城的纺织铺去找一个叫林落面的人,他会想办法联系自己。   所以这次陈安宁的目标就是这位林落面。   “陈大夫?你怎么来了?”   纺织铺的老板是穿金戴银的胖子,跟陈安宁交情不算深,但也打过几次照面。   陈安宁礼貌性地笑了笑:“老板,我来找个人——你们铺子里头是不是有个叫林落面的?”   “林落面?”胖老板有些惊讶:“是有这么号人,您找他这是……”   “一点私人的事,放心,不是什么恩怨。”   一听不是恩怨,胖老板悬着的心就给落了下来。   他前段时间可是听说了,陈安宁在玉章书院上大出风头,气势强横得很,甚至逼得那玉章书院的副院长张传鹏下跪并自废修为,如今满城都在传陈安宁的事。   大家都知道陈安宁本事不小,但没想到他现在连玉章书院都能整死,像纺织铺老板这般没什么靠山的小人物自然是很怕和陈安宁结仇。   尤其是今儿个陈安宁还带了个膀大腰圆的光头过来,这人长得挺憨,但骨子里莫名地透着股瘆人的寒意,吓得那胖老板一开始还以为是陈安宁带人来砸铺子了。   没过多久。   那长相清秀,身材瘦削的青年便从二楼走了下来:“谁找我?”   他这话刚说完,便看见了陈安宁以及同样是帝尊麾下天尊卫之一的顾隼。   顾隼悄悄地给林落面抛了个眼神,林落面顿时心领神会。   “这不是陈大夫吗?”林落面直接无视了顾隼,又装作第一次见到陈安宁的样子:“您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来找你们家萧公子的。”   “我们家萧公子?”   林落面心里头咯噔一声。   他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才意识到陈安宁是来找萧烟的。   陈安宁微笑:“不知你们家萧公子明日可否有时间与我同行?”   “这……”林落面琢磨几秒,接着点头:“应该可以,萧公子近日一直在百花城……就是不知您找我们家萧公子,是去做什么?”   陈安宁闻言,也不作隐瞒:“我们要去一趟百花城外的秘境,希望萧公子能够同行。”   “秘境?!”   此言一出,发出惊诧之声的人不是林落面。   而是那胖子老板。   霎时间,陈安宁等人的视线落在了这纺织铺的胖子老板身上。   “呃……”胖子老板咕咚地咽下口水,呆滞地道:“那个,怎么了?”   陈安宁盯着他:“老板,你知道那秘境?”   胖老板连忙点点头:“知道啊,最近传得最沸沸扬扬的俩事儿,一件事陈大夫您和玉章书院的事儿,还有一件就是这城外的秘境了。”   “有这回事?”陈安宁皱眉:“我怎么不知道。”   晚饭白了陈安宁一眼:“你最近天天捣鼓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没怎么去医馆,当然不晓得。”   “妈呀,这狐狸怎么会说人话?!”胖老板吓得浑身肥肉都在哆嗦。   你看看,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我的灵宠。”陈安宁淡然地看了眼胖老板,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老板,你好好跟我说道说道,这秘境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胖老板顿了顿,视线还是放在晚饭身上没挪开。   晚饭冷冷地掏出爪子,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我……”胖老板连忙挪开视线,解释道:“我就是个道听途说的小商人,哪里知道那么多秘境里头的消息?”   “说的也是。”陈安宁倒也不奢望这没什么修为的老板知道秘境内的情况,便又问道:“那你知道些什么?”   “我……我就听到一个不知道准不准确的消息。”   “什么消息?”   胖老板迟疑两秒,又看了看陈安宁。   琢磨了一段时间,方才开口。   “玉章书院的院长吴军回来了,好像要带人去那秘境里头探宝,说是要想办法给那位修为已废的副院长续脉,让他重新修行。”   “又是玉章书院?”   陈安宁眉头一挑,问道:“他们什么时候出发?”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胖老板不敢不回答。   “好像……就是明天。” 65.和平的日子   “玉章书院,吴军?”   陈家宅邸内。   萧念情听完林落面的传音,轻抚热茶,眉宇间却显出几抹寒意:“想必是回来镇场的。”   不久前她伪装成萧烟,与陈安宁在玉章书院大宴上可谓出尽风头,先且不论莫寒青与陆不平的比武,光是张传鹏和毕剑山庄少庄主自废修为,下跪磕头一事,就足以让陈安宁和萧烟名声大噪。   与此同时,也让玉章书院颜面尽失。   话虽如此。   玉章书院的影响力仍是摆在那里,近些日子玉章书院一事也在渐渐被压下。   据说百花城有几位说书人本来都打算将陈安宁和萧烟大闹玉章书院这事儿,拆分成上中下三次,再进行少许艺术加工,变成故事来广为流传。   结果次日他们便齐齐打消了这一念头,别人问起来,也是半个字都不敢说。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是玉章书院在强行压下丑闻。   此刻。   林落面通过传音将陈安宁来寻他的事都告知了萧念情。   “帝尊大人,这吴军……需要属下出手吗?”   “不必。”   萧念情也通过传音回答林落面:“明日本座自会处理。”   想来明日萧念情也会再度披上萧烟的身份,届时他便会与陈安宁同行。   此次秘境之旅,有萧念情亲自守护,一个小小的天王的确构不成威胁。   林落面很快便切断了传音。   与此同时。   陈安宁也带着顾隼回到了宅邸内。   “顾隼我带来了。”陈安宁看了眼萧念情:“这是我老婆,你们应该认得。”   “认得认得。”顾隼嘿嘿一笑,便是抱拳作揖:“帝……弟妹,许久不见。”   萧念情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也象征性的微微欠身。   那锋利的眼神仿佛是在警告顾隼这张容易说漏的嘴。   顾隼无奈苦笑两声,挠了挠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安宁。   总觉着好像有股怪怪的气氛。   陈安宁瞅了瞅顾隼,又看了看萧念情,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安宁。”   萧念情突然开口,打消了陈安宁的怀疑:“明日你们便要动身去那秘境,今日晚上一聚,我买了不少上好的食材,好好招待招待各位。”   陈安宁闻言,这才反应过来。   原本这晚饭就他和老婆俩人吃,今天倒是有些不同。   陆不平、段间雪、卢伟就仨人了,现在还得加上了顾隼。   六个人团聚一堂,那饭菜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还是老婆想得周到。”陈安宁笑着走向后厨,接着娴熟无比地套上围裙,视线也放在了不远处那堆得满满的菜篮子:“看来今天是个大展身手的好日子~”   顾隼在旁瞅着陈安宁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忍不住问道:“陈大夫,平日里都是你做菜的?”   “是啊。”陈安宁回头看了眼端坐在桌边,喝着热茶的萧念情:“我老婆身体不是特别方便,而且也没规定一定得女的做菜啊。”   “凡人间不是常说,女子要有妇德,做饭煮菜便是衡量妇德的标准之一吗?”   陈安宁听完翻了个白眼:“那是他们的标准,跟我们家可没关系。”   顾隼听完,愣了几秒,转而莫名地笑了笑。   他什么也没说,便就这么在旁边看着陈安宁做菜。   他发现陈安宁做菜的手法和他印象中的大厨有些不同,某些举动在他看来是颇为费解的。   察觉到顾隼的视线,陈安宁一边儿做菜一边解说:“这道菜虽然是素菜,但是最关键的确实熬汤,这汤无鸡不鲜,无猪蹄不浓,往里头加些葱姜,先熬着,还得偶然去撇掉浮沫,然后这边剁出点肉末来,扔进去,让这些肉末把汤里头的杂物给吸干了,捞出来,反复三次,这得出来的汤汁就是味浓色淡,你看着跟清汤似的,实际上里头都是肉味。”   “还有这烧肉,五花肉得先反着扣进锅里,把皮毛那边烤得快焦了,再拿出来用刀给他刮干净,刮干净以后下锅和葱姜花椒煮一会儿,把腥味去了,再用油直接炸,先炸再改刀,里头的肉就不会那么柴,先改刀再炸,这肉就会变得跟柴火似的,口感属实不怎么样。”   陈安宁以前没少看美食节目,这些个要点他都背得下来,再加上自己也经常做菜,久而久之的,这水平也就慢慢上来了。   虽然肯定及不上那些做菜大家,但把这方世界的凡人秒成渣渣应该没多大问题。   顾隼虽然不做菜,但在旁边瞅着陈安宁边做菜边解说也有意思得很。   没过多久。   “好香啊……”   段间雪小天才和卢伟也一道来了陈家宅邸。   再加上这会儿在后院练剑的陆不平,六人已经全部到齐。   对了,还得算上晚饭——那就是六个人再加上一只狐。   今日陈家宅邸晚宴的客人已经全部到场。   ……   一口气做了七八个菜,陈安宁也是累得不行。   待到陈安宁菜全部端上了桌,天色也暗了下去。   不过在场诸位都是等得起的人,没有谁先动筷子,待到陈安宁将所有菜式都端上餐桌,众人方才开始了这场他们期待许久的食物争夺战。   “哇……这肉,比我们道剑山做的好吃多了。”   “我们七师叔也喜欢做菜,做出来的比这个差远了,陈先生……你医术这么高明,做菜怎么也这么厉害?”   陈安宁嘿然一笑:“那是因为我做菜是倾注了感情的。”   段间雪眨了眨眼:“什么感情?”   “那肯定是浓浓的爱呀。”陈安宁笑了笑:“毕竟是给老婆做的菜。”   萧念情盯了他一眼,接着伸出筷子,夹起块肉,放进陈安宁的碗里:“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陈安宁脸色一正:“老婆喂我就堵得住。”   萧念情俏脸微红,娇嗔道:“这么多人呢,别乱说话。”   噫……   段间雪、卢伟以及顾隼同时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碗里的饭菜突然就不香了。   只有陆不平小兄弟还在那儿狼吞虎咽——这纯正钢铁直男对秀恩爱这事儿没什么感触,对他而言能吃得好吃得饱就是大大的幸福。   而陆不平这般一心不问世事,只求吃得美食的模样自然是落入了段间雪眼中。   她瞅着这位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又看了看那边在秀恩爱快闪瞎狗眼的夫妇。   突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略加思索,沉吟半晌,接着小心翼翼地夹起块肉,满脸羞红地将放进了陆不平的碗里。   陆不平见到自个儿碗里突然多了块肉出来,抬头看向段间雪。   四目对视。   段间雪眼中柔情似水,面颊通红。   陆不平眨了眨眼:   “谢谢啊。”   然后低头继续猛吃。   段间雪:“……”   吃死你得了!   大家都在同一个世界里活着,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   陆不平专心埋头狂吃。   段间雪小天才表情木讷而又无奈。   卢伟喝多了开始跟顾隼勾肩搭背论兄弟,一边还在吹嘘着自己大战三百城管的故事。   萧念情一如既往地开始抿茶,便就乖巧地坐在陈安宁身边。   晚饭则是看上了那美味的红烧肉,陈安宁索性将盘子放在地上,让晚饭也能吃个爽快。   望着那一大桌子其乐融融的模样,陈安宁不由得展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般和平的生活,才是陈安宁所喜欢的。   只可惜。   他冥冥之中总有种预感。   这样和平的日子,或许已经不多了。 66.秘境·将军坟   次日清晨。   陈安宁的精气神那叫一个舒爽。   原因无他。   昨日夜晚睡了个好觉,一觉睡到早上,那精气神能不好吗?   而且萧念情也是体恤陈安宁,昨日晚上放了他一马。   要不然秘境临行之前,萧念情再给陈安宁来个还阳丹警告。   然后再被压榨一番,那估摸着去秘境双腿都发软,走路都嫌累。   相比起陈安宁,卢伟大早上则是跟肾虚似的。   他颜色憔悴,形容枯槁,那模样仿佛昨日夜里去青楼快活到了早上。   待到陈安宁取找到他时,他已是累得眼皮子都快合上了。   卢伟搬出了个沉甸甸的黑色箱子,摆在陈安宁面前:“十五个飞盘手雷,都是按段小姐说的方法加工过的,其实本来是十六个,我拿了其中一个去实验,威力绝对足以搞定一个伪丹修士,哪怕是结台修士被炸到了,也得缺胳膊少腿的。”   “辛苦了。”陈安宁上前,拍了拍卢伟肩膀:“谢了兄弟。”   卢伟嘿然一笑,虚弱地道:“哪来的话,这次你愿意为了咱家老爷子去那秘境,对我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何必谢我?”   说完,卢伟便长出口气,转过身去,一边摇摇晃晃地离开,一边道:“秘境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先回去休息……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望着卢伟远去的背影,陈安宁淡然一笑。   他俯下身子,摸了摸那漆黑又冰冷的箱子,眼中闪过决绝之意。   一切已准备就绪。   在那之后,陈安宁便将这箱子内的飞盘手雷分发给了陆不平和段间雪以及顾隼。   他们三人每人身上携带三枚飞盘手雷。   陈安宁则是直接挂上六枚在身。   毕竟在场的只有他一个是凡人,自然是需要更多的飞盘手雷来护身。   本来陈安宁还想让晚饭也绑一个过去的,后来想想,一只狐狸背上绑着个黑不溜秋的飞盘总觉得太过引人注目,飞盘手雷作为陈安宁的杀招,还是莫要显露于人前为妙。   准备好了一切,陈安宁便准备出发。   只是在那之前。   他刻意掏向胸前的口袋,拿出一块蓝底白纹的手帕。   看着那团绣在手帕上的不明物体,陈安宁仿佛安下心来似的,将此物重新放了回去,轻轻地拍打两下。   这是萧念情给他的护身物,出门在外,财物可以丢,这手帕决不能丢。   倒也不是说这手帕有多名贵,只是因为这手帕是萧念情给他的。   陈安宁回过头:“老婆,我们走了。”   “嗯。”   萧念情淡笑着看着陈安宁:“一路小心。”   被自家老婆送别,陈安宁感到十分安心。   总觉着这次秘境之行,萧念情也会时时刻刻和他在一起一样。   然而。   事实也的确如此。   因为就在陈安宁与众人离开后,一道身影赫然出现在了陈家宅邸内。   此人便是百面天尊,林落面。   “开始吧。”   萧念情嘴角微微上扬。   林落面不敢有所犹豫,毕竟陈家宅邸距离百花城的城门不远,不过几分钟的脚程便可出城。   他必须得尽快帮助萧念情完成易容。   起妆,束身,更衣,盘发……一气呵成。   一连串易容操作之下,萧念情已然从宅邸内娇美人妻化作冷酷无情白面公子。   衣袖一甩,折扇一扬。   萧烟,登场。   “你在这里守着,禁止闲杂人等前来。”   林落面单膝下跪,沉首作揖:“遵命,帝尊大人。”   萧烟轻启折扇,脚下踏出玄妙步法,只眨眼间,便悄无声息地瞬身来到百花城外。   也就是在他抵达目的地后不过三息时间,几道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面前。   陈安宁见到萧烟,心脏又是突然加速跳动起来,那莫名心动的感觉简直就像是在和老婆亲热时一样。   他连忙用话题来转移注意力:“萧公子,等很久了?”   “没有。”萧烟摇头:“刚到。”   他可没说谎,三息前刚到的。   陈安宁只觉萧烟是刻意这么说,倒也没多说什么,便是直接与萧烟结伴同行。   在前往秘境的道路上,陈安宁自然也是开始打探起情报:“萧公子,这城外秘境你可有听说过?”   萧烟闻言,沉吟半晌:“略有耳闻,那似乎是个与神魂有关的秘境。”   “想来也是,那秘境既然身处坟地,自然跟神魂脱不开关系。”   “坟地?”萧烟倒是没听林落面等人说过:“哪里的坟地?”   陈安宁指了指远处那片莫名显得阴森的地方:“就是那儿,百花城外,将军坟。”   一开始听闻秘境在将军坟内时,陈安宁也是颇为惊讶的。   这百花城外的将军坟乃是一片圣地。   传言那里埋葬着百花城历代城主的遗骸,而坟地的正中央更是葬着当初创立百花城的某位将军——也就是百花城初代城主。   那位将军可是一代军神,百花城内时至今日还能听到他在坊间流传的故事。   像是只身闯入敌营,以一敌万,杀敌方将领如同探囊取物,轻而易举,更有甚至说他早已达到了天尊的层次,甚至有望成就圣祖,奈何最后还是差了一步,虽未成就圣祖,却仍是这方天地间的大人物。   最后这位将军据说是自刎于百花城外的这片荒土,由他挚爱的妻子将他埋葬于此,将军坟便由此而生,自此之后,历代百花城城主死后,遗骸都会埋葬于此。   谁也没有想到,这秘境竟会藏在将军坟内。   “如此故事,倒是有趣。”   虽是早已听过的故事,但毕竟此刻他的身份是虎门城萧烟,自然是要装作不曾听闻的模样。   “所以这神魂秘境,该不会和百花城历代城主有关吧?”   段间雪在旁也插了一句:“总觉着这些鬼啊什么的,有些吓人。”   陈安宁白了她一眼:“段小姐你是修士吧,修士还怕鬼?”   “鬼本身其实没那么让人害怕。”段间雪下意识地拔出了剑:“但是在大街上,陈大夫你看到一个奇丑无比的人突然跳到你面前你也会被吓一跳吧?大多数鬼都保持着死前的模样,不是舌头伸得老长,眼睛掉了一颗,就是身子被斩成两段,或者干脆连脑袋都没有……突然蹦出来肯定很吓人啊。”   所以段间雪是被丑给吓到的,而不是被鬼给吓到的。   仔细这么一琢磨还真是。   如果鬼个个都眉清目秀,36D,还有大长腿,身娇体弱声音娇媚的话……   那他娘的还有谁会怕鬼?怕不是个个都凌晨三点跑去凶宅里当宁采臣了。   便在此时。   顾隼突然笑呵呵地冒出一句:   “坟地里头有没有鬼先且不论,人倒是挺多的。”   听闻此言。   众人便朝前方投去视线。   果不其然的。   已然有一群人站在将军坟内。   他们也不进去,也不商讨,而是将目光放在陈安宁等人的身上。   仿佛从最开始就在等待着他们似的。 67.新仇旧账一起来   这一行人大多都身着玉章书院道袍,还有几位穿着打扮则有所不同,腰间却也都佩着刀剑法器,彰显其非凡的修士身份。   众人目光齐齐落在陈安宁身上,都充斥着审视的意味。   陈安宁目光立刻就放在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上。   玉章书院副院长,张传鹏。   此人额前仍存留大块伤痕,模样看上去苍老了许多,此刻虽是穿着玉章书院道袍,却没有半点先前那高高在上的风范,更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头。   他便就站在那里,见到陈安宁后,眼神倏然间变得阴沉下来,森然敌意不加掩饰地显露。   陈安宁瞅了张传鹏一眼,大抵也是猜到了什么。   他带着众人来到将军坟前,旋即什么话也不说,便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似的,转身便朝着将军坟内走去。   如果条件允许,他才懒得跟玉章书院这帮子人打交道。   然而。   几道身影赫然拦在陈安宁面前——那都是玉章书院门下弟子。   陈安宁眉头紧皱,后撤两步,视线垂落在张传鹏身边的一位老者身上。   此人光是站在那里便给人阵阵无名压迫感,面容上虽是布满皱纹,但神情间却有不怒自威之色,他腰间配着一把白玉金丝虎纹长剑,如鹰隼般的目光落在陈安宁身上。   陈安宁见过他一次,还是在百花城城主设宴时偶然间见到的。   玉章书院院长,吴军。   “院长,你这……”   陈安宁话音未落。   吴军便抱拳作揖,他身后那些玉章书院门生也抱拳作揖。   “玉章书院,恭迎陈大夫。”   ……   陈安宁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吴军会突然以礼相迎。   他面色微沉,看向吴军的眼神变得复杂。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恭迎?”陈安宁盯着吴军:“吴院长想来等我很久了?”   “回陈大夫。”   吴军依旧维持作揖的手势,毕恭毕敬地道:“不久,一个时辰。”   “哦,一个时辰。”陈安宁点了点头:“但我可不记得我与你们有约。”   语罢,他便再次朝将军坟内走去。   可那几位玉章书院的门生弟子却不肯挪开半步,便就拦在那里,没有让陈安宁进去的打算。   吴军见状,微微笑道:“陈大夫莫要如此心切,我们之间的确没有成文的约定,但是我们听闻陈大夫要在今日去这极其危险的秘境,便是主动请缨,特地来与陈大夫同行,护卫陈大夫的安全。”   “护卫我的安全?”   陈安宁瞅了眼张传鹏,又看了看那脸色淡然的吴军。   他吊起死鱼眼,冷声道:“我怎么觉着你们反而是想着害我呢?”   此言一出。   萧烟稍稍运转体内真气,看向吴军等人的目光如同俯视蝼蚁。   若是吴军他们当真有这想法,萧烟不介意在这里就做掉他们。   吴军闻言,顿时咧嘴一笑。   “哪来的话。”   他语气充满了恭敬之意:“陈大夫乃是享誉百花城的神医,医术造诣高深渊博,若是您在这秘境内受了什么损伤,对于我们百花城而言也是莫大的损失。”   “因而此次护卫,不仅是我们玉章书院的想法,与此同时……也是城主大人的意思。”   “罗青峰?”   陈安宁略显惊愕地看向吴军。   毫无疑问。   罗青峰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他既知道陈安宁在前段时间大闹玉章书院大宴了一场,便应该知晓玉章书院不会轻易放过他。   既是如此,罗青峰又为何会让玉章书院来护卫自己?   见陈安宁面露疑惑之色,一名青衫中年男子便也站了出来。   “陈大夫莫要不信,此事乃是我与吴院长商量过后,向城主大人禀报的结果——”那中年男子大手一挥,便指向自己身后那数位修为不俗的修士:“我特意挑选了我徐家的精英护卫,并向城主府借来了几位修为高深的百花城禁卫。”   “来,给陈大夫看看。”   那几位百花城禁卫闻言,便掏出自己彰显身份的银色腰牌。   陈安宁确认了一眼,那的确是百花城城主府禁卫的身份象征。   至于这位中年男子。   陈安宁一眼便看出,此人乃是百花城三大家之一的徐家家主,徐承。   也就是在满月雅楼吃瘪的徐良辰以及在徐庄输惨的徐悲影——二人的父亲。   好家伙。   新仇旧账一起来。   这下就算是傻子都差不多能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玉章书院院长与徐家家主二人联名向城主罗青峰情愿,哪怕是作为城主的罗青峰也会倍感压力,在这般趋势下,他会迫不得已地答应下来也是情理之中。   而他显然也是照顾到陈安宁的安危,特意派遣了几位修为不凡的百花城禁卫同行,想要避免玉章书院和徐家对陈安宁下黑手。   可惜的是。   从那几位城主府禁卫那阴冷肃杀的表情来看——   怕是早已被买通了。   对方准备得很周到。   “陈大夫。”   萧烟来到陈安宁身边,秀口贴在他耳边,语气低沉而又冷冽:“他们显然是想对你不利,若是你想,我现在便替你杀了他们。”   陈安宁瞅了萧烟一眼,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护着自己。   “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不能随便动手。”陈安宁摇头,轻声回道:“将军坟虽在百花城外,但仍在百花城管辖范围内,不得轻举妄动,况且……”   “至少从明面上来看,这是城主大人的意思。”   陈安宁既是在百花城内落居,便属百花城一员,按理而言,城主的意思,他一介草民不得违背。   况且若是真在此地动手,徐家也好,玉章书院也罢,与他们有牵连之人必会对百花城施压,逼迫罗青峰严格彻查此事,这事儿就牵扯到权势争夺方面了。   到时候陈安宁和他老婆的安稳日子又没得过。   所以要动手,只能在秘境内动手。   将军坟是属于百花城没错,将军坟内的秘境可不归百花城管。   念及此。   陈安宁也不作推脱:“那便走吧。”   吴军脸上展露出淳朴的笑容来:“能与陈大夫同行,也是在下的幸运。”   说罢,便是使了道眼神,让一众门生护在陈安宁等人身边。   说是护卫,实际上更像是包围。   陈安宁内心冷笑一声。   虚伪的老东西。   等我改天钻研钻研当量,整几发C4出来,不把你玉章书院炸平了我就不姓陈!   ————   过渡,过渡。   (初步估计2月上架) 68.我挺嫌弃的   秘境入口不出意料便是在那将军坟中央。   偏偏还不是历代百花城城主所埋葬之地,而是那百花城初代城主的墓地。   将军坟之所以被称之为将军坟,便是因为这位功勋斐然的将军。   此刻那本该被尊为圣地的将军坟却被刨开大坑,黑黝黝的坑洞仿佛是通往地府的直达路,内部似乎还散发出极其让人难以忍受的腐烂味道。   陈安宁只觉着这味有些够呛,便朝旁边的玉章书院门生问道:“你们确定这儿就是那秘境所在?这可是咱百花城老祖宗的坟……可味道有些年头了。”   那玉章书院门生淡漠地答道:“秘境就在下方,我们已派人进去打探过,底下有极为宽敞的墓穴空间,想来也是当初为制造秘境而特意构建出来的。”   “也就是说这秘境在这位将军死后就建成了。”陆不平瞅了眼那黑漆漆的墓穴入口:“那以前怎么没人发现这墓穴秘境呢?”   “废话。”门生白了陆不平一眼:“谁有事没事挖百花城老祖宗的坟?要不是前段时间某些个不怕遭天谴的盗墓贼刨了这儿的坟,恐怕这秘境还得封存许久才能面世。”   百花城老祖宗的墓穴里头藏着秘境。   陈安宁咀嚼着这让他感到有些怪异的信息,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百花城老祖宗乃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将军,这位将军生前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便是天尊境。   他死后留下的秘境在自个儿的墓穴里头——估计还藏了不少宝贝。   光这么听,是不是觉着好像没什么问题?   但如果这事儿跟天道卷书结合起来,那就有问题了。   在世天尊虽算得上凤毛麟角,但若是放眼整个历史,每个时代都有那么几个天尊,达到这级别的人又不是绝无仅有。   天尊的墓穴遗产,能让天道卷书直接拒绝陈安宁的访问?   要知道这不是天道浏览器卡了,也不是陈安宁断网了,而是直接给他隔离墙外,拒绝他继续看下去了。   不是绝密信息,谁信呢?   换而言之。   这秘境里头怕是藏着远超天尊之能的东西,那东西重要到连天道卷书都不能随意显现给陈安宁看。   陈安宁嗅到了秘密的味道,还总觉着自己有种要开启副本新资料片的感觉。   ——但愿这里头没藏着一只被古神BB疯的大黑龙。   ……   在玉章书院众门生的“护卫”下,陈安宁众人加一狐很快便深入墓穴。   随着越发地深入地底,四周空间也越发开阔,由于玉章书院门生都携带有火把,因而陈安宁能够很轻松地看清周边区域的景象。   在那片仿佛刻意被扩张而出的地底空间内,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扇闭锁的大门。   大门呈铁青色,其上刻印着相当复杂的纹路,约三米高,半人宽,大门旁侧连接着两面厚实的墙壁——陈安宁上前摸了摸,触感冰冷且十分粗糙,质地很老且有些松垮,显然有些年头了。   其中一名护卫将大门推开。   让陈安宁有些吃惊的是,这扇看着有些玄乎的大门很轻松地便向他们敞开。   只是。   哪怕陈安宁不曾修行,也不曾拥有真气,但他却能清晰地看见那扇空荡荡的门中,分明有几道错综复杂的丝线状蓝色物质在不断地闪动着。   除了那奇特的丝状物质外,陈安宁透过敞开的大门,看不见内部的任何东西。   “这门后头好像什么都没有?”   “这是秘境的入口。”顾隼在旁解释:“从穿过这扇门的那一刻起,我们便会抵达远在另外一方世界的某个独特空间,那个独特空间就是所谓的秘境。”   “秘境大多都是如此,他们由某个精通阵法的修士所构筑,那些阵修很喜欢利用阵法将秘境和秘境外的空间隔绝起来,事实上,这扇门后面的确什么都没有,但如果肉身接触这扇门内的那些符术,肉身就会被传送到另外一片空间去,那里才是真正的秘境。”   陈安宁听完顾隼的解释,眉头一挑:“霍格沃兹??”   顾隼懵圈:“什么?”   “没事,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陈安宁琢磨着跟顾隼扯他那个世界的名著也没什么意义。   “陈大夫。”   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陈安宁正准备踏入门内一探究竟的步伐在半空停滞。   吴军带着徐承等人缓步上前,看向陈安宁:“传言这秘境内危机四伏,都是吞噬神魂的恶鬼,若是陈大夫不嫌弃,由老夫来替您领路,如何?”   陈安宁瞅了吴军一眼:“算了,你长得丑,我挺嫌弃的。”   吴军:“……”   ————   PS:马上还有一章 69.这秘境的主人该不会姓诸葛吧   这位玉章书院院长沉默了几秒:“陈大夫乃未经修行之人,初次跨越秘境之门恐有不适,就算陈大夫嫌弃,老夫也得跟在陈大夫身后,毕竟这是城主的意思。”   见到这糟老头子又把城主搬出来,陈安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随你吧。”   吴军嘿然一笑,俯首作揖:“多谢陈大夫理解。”   说罢,便是只身上前,欲要与陈安宁同行。   然。   在那之前。   “慢着。”   萧烟轻启折扇,目光如同冷锋般直指吴军:“我先进。”   他如是说着,又深深地看向陈安宁。   不知为何,陈安宁突然间想起了天道卷书上曾经展示给他看的一句话。   【萧烟对陈安宁有爱慕之情】   吓得陈安宁又翻开天道卷书(一天时间过去又能访问了),再次确认了一遍萧烟的情报。   果然!   再次确认一遍,陈安宁才发现自己上次其实看错了。   因为有关萧烟的情报上写的其实是——   【萧烟对陈安宁抱有非常浓烈的爱慕之情】   ——他倒宁可自己之前没看错。   “我先进去。”萧烟双手按住陈安宁的肩膀,四目相对:“你在外面候着,若是有危险,我会立刻从秘境内脱离,若是没有危险……”   “我便替你去前面开路。”   咚咚。   心跳加速。   陈安宁突然觉着自己心里头小鹿撞得那叫一个欢腾。   不行,陈安宁,你冷静点,对方是男人啊!   **带把的,老长老长了!   而且不知怎么的,陈安宁总觉着这萧烟长得和自己老婆有几分相似。   他俩都姓萧,难不成……   他们是一家的?这是我大舅哥?   那自己对大舅哥动心岂不是天打五雷轰……造孽啊。   “你在这里等一炷香的时间。”   语罢,萧烟便朝着吴军等人留下一道寒冽的眼神,便只身踏入了秘境内。   待到萧烟离去后,陈安宁还是有些发愣,直到顾隼用手肘顶了顶他,他才缓过神来。   顾隼笑呵呵地看着陈安宁:“陈大夫,你好这口啊?”   “滚滚滚。”陈安宁瞪了顾隼一眼:“你没看人家萧公子长相清秀得比女人漂亮吗?我一时间没摸准他什么性别,愣了神,没什么问题啊。”   “比女人好看?”顾隼嘿嘿一笑:“那你说说,是这萧公子好看……还是你老婆好看?”   顾隼问完就觉着这问题挺奇怪的——因为这俩问题其实是一个问题。   陈安宁想都没想就做出回答:“那肯定我老婆好看!萧公子也挺好看,不过比起我来说还稍微差了一点,更别提我老婆了。”   段间雪小天才在旁边嘀咕一句:“陈大夫您可要点脸吧……”   陈安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在萧烟进去后,又有三位玉章书院门生也跟了进去。   至于他们会不会对萧烟不利,陈安宁没有去想——毕竟萧烟那可是天王起步的存在,哪里是这些小小的玉章书院门生能招惹得起的?   结果一炷香时间过去,萧烟也没有回来。   吴军淡然一笑:“陈大夫,我们是否能进去了?”   陈安宁瞅了眼这颇有心机的老家伙,他用天道卷书确认了一遍萧烟的情报。   或许是因为萧烟踏入了这天道卷书禁止陈安宁访问的秘境,因而萧烟的部分信息也被遮蔽了。   比如萧烟抵达了何处,萧烟看见了什么——这些信息全部变成了【权限不足,拒绝访问】   不过萧烟的个人信息,陈安宁还是看得见。   【萧烟并未在秘境内受伤】   从这一点来看,秘境内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念及此。   陈安宁便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于是。   顾隼在前,吴军次之,小狐狸和陈安宁则是走在一块儿。   望着前面的顾隼和吴军接连消失,陈安宁深吸了口气,转而和晚饭一起踏入了这神秘的秘境内。   可就在他前脚踏入秘境的瞬间,一股极其强烈的违和感席卷陈安宁全身。   他的目光放在了那敞开的大门上。   猛然间,他发现了异样。   那大门上的纹路……和萧烟踏入秘境时所显现出的纹路……   完全不一样。   刚来时陈安宁还没啥感觉,现在要踏入秘境了,靠得近了,陈安宁才看出些所以然来。   这大门上的纹路怎么看怎么像是……   奇门遁甲?!! 70.休门   可惜陈安宁没来得及细看,但从那粗略一瞥来判断——门上所印刻着的毫无疑问就是陈安宁印象中的奇门遁甲。   也和九宫八卦阵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   至少奇门遁甲之术在陈安宁那个世界,具体就作用在九宫八卦阵上。   待到陈安宁彻底踏过这扇诡秘之门,再回过神来时,呈现在陈安宁眼前的,已然是一片尤为宽阔的地下空间。   四周无数根漆黑支柱上点燃着蔚蓝火焰,那颜色看着就跟所谓的“鬼火”相差无几,莫名地燃起后便开始照亮周边空间,将这阴森的墓穴秘境照得白亮。   鼻尖传来阵阵刺鼻的味道——但那并不是方才问道的腐烂气息,而是有点类似于某种东西烧焦后的味道。   陈安宁皱起眉头,转而回过身去。   身后空无一物,没有门,而是一片漆黑的海。   是的。   黑色的海。   他们便就站在那金属质感的圆形平台上,平台边缘便是那黑色的不知名水液——放眼望去,看不见边,就连那遥远的海平线上也被一层视线不可通透的漆黑迷雾所覆盖。   那黑色的水液是什么,陈安宁不知道。   但是生物本能在警告他,千万千万不要去触碰这黑色的水,若是碰到了,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陈安宁深吸口气,转而上前两步。   他目光垂落在脚下那圆形平台的正中央,又俯下身子。   跟在陈安宁身边的小狐狸晚饭也小跑着凑了过来,它好奇地看着那平台正中央的墨字,歪了歪小脑袋:“休?”   晚饭朝陈安宁投去好奇的目光:“啥子意思?”   面对晚饭的提问,陈安宁伸出手去,摸了摸那偌大的【休】字,面露无奈之色:“休门,看来之前我的确没看错,那扇门上所刻着的果然是奇门遁甲。”   “奇门遁甲?”晚饭觉着这词儿听着特生僻:“能吃吗?”   “就知道吃。”陈安宁没好气地给晚饭脑袋上来一手刀。   晚饭悻悻地后撤几步,表情那叫一个委屈。   它寻思着它一狐狸精,每天除了吃喝睡撒还能想啥……难不成去思考寰宇大一统的问题顺便分析分析大烈皇朝和周边列强宗门的对峙局势?   “奇门遁甲,门之一字象征的就是八门。”陈安宁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森然冷意从漆黑眸底中闪出:“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其中开休生三门为吉,如此看来,我们运气还算不错。”   “说是这么说……”   他冷漠的视线落在不远处那面带微笑的吴军身上。   “吴院长,我想你或许需要解释解释。”   “解释什么?”吴军面露不解之色,赔笑两声:“若是陈大夫希望老朽来解释您这口中的奇门遁甲……那还真是抱歉,老朽对此一概不知。”   陈安宁盯着吴军:“你不知?”   “不知。”吴军摇头。   陈安宁指着吴军:“先前那几位玉章书院门生分明说过,他们早已探索过这里,既然他们来探索过,你又怎会不知这奇门遁甲之术?”   吴军那苍老的脸上露出几抹虚伪的假笑。   他抬起眼睑,如同鹰隼般锋利且阴险的视线放在陈安宁身上:“陈大夫,我们可不懂这什么奇门遁甲,老朽是派门生来此地探索,但他们不认为这一个【休】字能代表什么。”   “哦?”   陈安宁冷笑两声:“那你倒是说说,本该跟在我们后面进来的那两位道剑山弟子……去了哪儿呢?”   此言一出。   小狐狸晚饭方才反应过来。   对啊。   陆不平和段间雪呢?   他们分明是跟在自己身后的,为何在踏入秘境后,他们反倒不知去了哪里?   顾隼倒是露出了了然之色:“怕是去了其他的门里了吧。”   “如是说来,我们并未在此地看到萧公子,也是因为我们所在的【门】和萧公子所在的【门】不是同一个,对吧?”   陈安宁微微颔首,淡道:“萧公子在进了秘境后,又有三名玉章书院门生跟了进去,再加上现在我们身后没有其他人出现,也就是说——”   “这奇门遁甲,一门只能容纳四个人。”   “萧公子此时此刻应该在【开门】,而我们在【休门】,段间雪和陆不平应当在【生门】。”   晚饭在此刻眨了眨眼,瞅了瞅陈安宁和顾隼,又看了看那笑得格外阴险的吴军,最后才反应过来:“原来我也算个人啊!”   陈安宁瞪了晚饭一眼,后者立刻闭嘴不继续打岔。   “所以——”陈安宁目光直视吴军:“吴院长,我不信你不知道这件事。”   ……   吴军沉默良久,面不改色地摇头:“老朽先前只是派三名门生前来秘境内查探,这奇门遁甲之术,老朽全然不知。”   “当真不知?”   吴军抬头,嘿笑一声,笑得有些嘲弄:“当真不知。”   陈安宁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滴很。   陈安宁索性不搭理吴军。   反正这糟老头子在想什么,他大概也判断得出来。   “所以现在咋整?”晚饭瞅着那偌大的【休】字:“咱们是不是得去和萧公子他们会合?”   “走一步看一步吧,奇门遁甲没这么好破,我对这玩意儿也是知之甚少。”   陈安宁警惕地瞥了眼那紧跟在身后的吴军,转头又朝顾隼问道:“顾老哥,附近应该没有什么特别骇人的死灵吧?”   顾隼闻言,目光扫荡四周这片漆黑阴森的空间。   沉吟几秒说道:“死灵倒是有不少,大多都没什么侵略性,不过有些死灵看着很奇怪。”   “很奇怪?”陈安宁觉着顾隼这说法有些暧昧:“什么意思?”   “那些死灵看上去并不完整,有点像是神魂被砍成了两半——切口的位置似乎被某种很奇特的东西给污染了,从我的视角上来看,它们的神魂正在快速坏死。”   陈安宁眉头紧蹙:“坏死?”   “说简单点就是在堕落。”顾隼琢磨了半天才想出个比较合适的词来:“和入魔有点相似,但比入魔还要过分点,坏死神魂会彻底陷入疯癫状态,并且会变得以其他生灵的神魂为食,进而壮大自身,比较强大的坏死神魂甚至会引动天地异象——以前我也见过坏死神魂,但那是小概率事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漫天都是。”   “而且他们现在正在互相……呃,互相吞食——说实话陈大夫你看不见也是件好事,这场面有够恶心的。”   陈安宁脑子里试图脑补出人吃人的场景,只是幻想了几秒就将这念头甩开。   说实话,那画面属实有些反人类了。   “先往深处探索吧。”   陈安宁抬头看了眼漆黑石壁构成的天花板。   虽然他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听完顾隼的描述,他总觉着自己头顶有一堆不干净的东西。   视线垂落到前方那漆黑的狭长廊道,那是通往秘境深处的通道。   但愿能在秘境深处与萧烟等人会合。   也不知道萧公子现在怎么样了…… 71.人渣   【开门】   萧烟,萧公子,萧念情。   现在很烦躁。   因为她迷路了。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轮回秘境。   她接连尝试了好几条通道,都无法向前继续前进或者回到来时的地方。   呈现在面前的始终都是一个看上去和上一个没多大区别的十字路口,每当她走向其中一条通道,其他三条通道就会消失,接连几次这样的情况出现后,萧念情就发现自己回到了刚开始的某个十字路口。   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她还被困在里面。   萧念情不是个天生的路痴,她的路痴都是被惯出来的。   仔细想想,她成就圣祖已经有五十个年头了,登临天尊已经有八十五个年头了。   到了天尊这一境界,她还需要走路吗?   缩地成寸,一瞬千里,想去哪儿无非就是一道念头的事,转瞬间便可跨越万里海域,哪里还需要认路?   说白了。   萧念情已经有八十五年没认过路了。   走路全靠一道念想。   结果就导致萧念情现在唯一认识的路就是百花城陈家宅邸周边区域。   没错,这就是家里蹲的悲哀——除了自家附近区域之外,其他地段都属于极度陌生区域,会无条件触发路痴效果。   久而久之的……萧念情变成了后天路痴。   换做以往,萧念情怕是会直接一脚把这该死的秘境直接跺碎!   但是她不能这么做。   倘若陈安宁已然踏入了秘境内,秘境崩碎,她作为圣祖自然是有本事能够抽身离开,但陈安宁只是个凡人,一个不小心就会与这秘境一起湮灭在无尽的虚无之海中。   在找到陈安宁之前,萧念情不能破坏这秘境。   麻烦。   天大的麻烦。   萧念情长吁口气,强制压下自己烦躁的心情,转而将目光放在了前方的十字路口上。   她视线缓缓垂落而下,看向那十字路口正中央的一道圆盘上。   其上分明刻画着复杂至极的文字。   萧念情粗略地扫了眼,看得出这显然是上古时代遗留而下的道门玄妙。   “啧,没办法了。”   她不再前进,而是俯下身子,仔细地开始审视并查探起这玄妙的九宫八卦阵。   萧念情现在没别的想法。   她只想找老公。   ……   ……   【休门】   随着越发的深入秘境,四周卷起的阴风愈发冷冽。   陈安宁总觉着四周好像有大量死灵似的,脸色从刚刚开始就没好过。   顾隼自然是察觉到了陈安宁的想法,憨厚地笑了笑,拍了拍陈安宁的肩膀:“陈大夫你别想太多,反正你也看不见……就算刚刚有七八只死灵从你身上穿过去,你也不会有什么感觉的。”   陈安宁顿时毛骨悚然:“你能不能别说这么吓人的话?!”   “我说的是实话啊。”顾隼嘿嘿一笑:“啊,又有一只,还是个吊死的,舌头老长啊!”   陈安宁吓得全身一哆嗦,差点一脚踩在晚饭身上。   晚饭则是被陈安宁的大脚给吓了一跳,连忙躲开后,没好气地瞪了陈安宁一眼:“你瞧你那怂样,本狐狸都没不怕这些牛鬼蛇神,你怎么连畜生都不如啊?”   “哪儿有自己叫自己畜生的?”   晚饭骄傲地抬起头:“我就是畜生,没毛病啊。”   陈安宁:“……”   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反驳这小狐狸。   便在此时。   陈安宁突然发现原本越来越狭隘的通道忽地变得格外宽敞。   呈现在众人面前的,赫然一片宽阔空间。   脚下所踩踏着的是冰冷而又质地不明的圆形地面,清晰可见的,九副阴黑色的棺材便就摆放在此地。   陈安宁这才发现自己身后的通道只是其中一个洞口,整个空间共计八个小口,正巧对应八门,而每个洞口前方都正对着一副棺材。   每一副棺材都被黄色的符纸所紧紧地贴合着,符纸上所写的是陈安宁无法看懂也无法理解的怪异文字,看着相当扭曲,但勾勒之间却又格外严谨,不似是随意抹画而出的。   而那第九副棺材就较为特殊。   它在八副棺材的正中央,并且那棺材的正上方只贴着三道符纸。   让陈安宁觉得奇怪的是,这三道符纸上……什么字也没有。   陈安宁没有直接上前,而是站在原地。   他仔细地审视一番这些符纸,转而似是明白了什么。   陈安宁长出口气,又回首看向吴军:“吴院长,这九副棺材,你可曾见过?”   这一次,吴军倒是点了点头:“听门生说过。”   “可有试着推开过棺材?”   吴军摇头:“不敢。”   “不敢?”陈安宁盯着吴军,笑道:“吴院长,倘若不出意外,这棺材内大抵就放着这秘境的宝贝,你的门生不敢……那你呢?”   吴军闻言,沉默几秒。   又微微一笑:“老朽对秘境内的造化不感兴趣,此行不过是为保护陈大夫而来罢了。”   他那笑容诚恳得像是忠心臣服于陈安宁一样。   “编,接着编。”   陈安宁看吴军的眼神就跟看个老狐狸似的,神色那叫一个厌恶:“如果你对造化不感兴趣,我你早就在休门的门口就对我动手了。”   吴军赧然一笑:“陈大夫这说的是什么话?”   “实话。”   陈安宁没有继续陪吴军玩下去的意思了。   “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也懒得跟你整这些拐弯抹角的东西,烦得很。”   陈安宁感到不耐烦地盯着吴军:“奇门遁甲之术你的确不懂,但【一门】只能容纳四人之事你觉得不会不知情,你利用这个特性将萧公子和我分离,让他去了【开门】,让我到了【休门】,陆不平和段间雪则是去了【生门】,理由很简单——”   “你们惹不起萧烟,也惹不起道剑山。”   “但是惹得起我。”   陈安宁翻了个白眼,表情那叫一个无奈:“反正估计就是这么个思路吧,我估摸着你个老杂毛应该想在我刚踏入秘境时就出手的,但是在看到我懂得奇门遁甲术之后,就想暂且留我一命,看看我能帮带着你一路到达秘境深处,解开这棺材的秘密。”   “你还别说,我还真知道这棺材的秘密。”陈安宁笑了起来:“虽然我对奇门遁甲术也只是略知一二,但是好在这棺材上的秘密并不难解。”   “吴院长,事已至此,你差不多也别装了,难不成你还想掰断跟拐杖跟我宣誓效忠不成?”   ……   ……   “呵呵。”   吴军淡然一笑。   那苍老面庞上逐渐浮现出几分沧桑和无奈。   他双手负于身后,语气平淡如常:“老朽派人去虎门城查探过了,虎门城的确有个萧家,但并没有萧烟此人,而且那虎门萧家不过是个三流小家族,根本没有能耐让堂堂毕剑山庄少庄主下跪磕头,自废修为。”   “想来萧烟不过是那位前辈的伪装,他有着某个我们玉章书院招惹不起的身份。”   “道剑山二人我也探查过底细,那二人天赋不凡,被道剑山所看重,道剑山向来护短,两名重要弟子若是被牵扯入其中,怕是会招惹来某些不得了的大人物。”   “神秘大能我们惹不起,道剑山我们惹不起,但百花城陈大夫就另当别论了。”   顾隼在旁,憨笑地看着吴军:“吴院长,您这欺软怕硬的本事可真是炉火纯青啊。”   吴军冷冷一笑:“顾隼,我知道你,一个小偷,听说步法不错,连城主府都敢偷,但很可惜,你没什么背景……在这里,你没有发言权。”   对此,顾隼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一样,憨憨地笑着。   吴军袖间真气流转,森然劲风环绕周身,他凛凛地看向陈安宁:“陈大夫说得不错,不仅仅是老朽,徐家家主也早已对陈大夫你动了杀心。”   “就因为我折了他二儿子的面子,赢了他大儿子的钱?”   “也因为你想拉卢家一把。”   陈安宁明白了:“家族之间的争权夺势是吧,够老套的。”   “陈大夫倒是看得透彻。”吴军展露出虚伪的笑容:“正如陈大夫所言,若是陈大夫当真能替老朽找到这秘境内的造化,老朽可以保您不死,您与玉章书院的账,也一笔勾销。”   “至于徐家那边,老朽自会替你说情,以徐家家主的性子,废掉您一双行医的手,再割去舌头,应当就不会再有祸患了,从今往后,您与您妻子安安心心地过朴素的生活,我们自不会来打扰您。”   “陈大夫,您意下如何呢?”   听完吴军的话,陈安宁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旁侧的某个洞口。   他向吴军问道:“你就不怕萧公子从【开门】里出来?”   “他出不来的。”   吴军摇了摇头,语气淡漠异常:“我前后派过三批人去过【开门】,没有一个人能回来,全都死在了里面。”   “你早就知道……”陈安宁闻言一愣:“那你还让你那三个门生和萧公子一起去了【开门】?”   “是啊。”   吴军脸上写满了理所当然四个字。   “无非就是三个门生而已,死了就死了。”   “有什么问题吗?” 72.发芽则轰   倘若条件允许,陈安宁现在就想把吴军的脑袋拧下来。   那三名门生踏入秘境时,陈安宁并未察觉到他们脸上有什么赴死的觉悟——那三人想必根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只是单纯地听从院长的命令,自以为院长不会害自己。   他们怕是做梦也不会想到,将他们推向深渊的,就是玉章书院的院长。   这和初次探索秘境侦查时完全不同——吴军知道【开门】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可他还是想都没想地让那三名门生弟子去送死了。   而且听他那理所当然的语气,仿佛根本没把那三名门生当人看。   陈安宁冷冷地盯着吴军:“那可是三条人命。”   “无非就是三条人命罢了。”   吴军双手负于身后,眉梢挂着浅淡的笑意:“陈大夫,你一介凡人,自是不知修士界的残酷,莫说是三条人命了,我玉章书院百千门生,减去三人又有何妨?”   “况且那三人本身资质平庸,能拜入我玉章书院已是天大的荣幸,这些年来怕是也借着玉章书院的名号得了不少好处——是老朽给了他们荣华富贵的机会,他们为老朽而死,又有什么过错?”   顾隼看向吴军的眼神有些玩味:“难怪从刚刚开始你头顶上就盘旋着一堆死灵——合着这些死灵都是你玉章书院的门生所化,他们对你的怨气可不浅。”   吴军闻言,眯起了眼,他体内真气迸发而出,衣袖一甩。   砰然间劲风席卷,那漫天死灵被吴军大手一挥便全部消散。   “一帮废物。”吴军淡漠地抬起眼睑,转而与陈安宁对视:“陈大夫,老朽方才所说的建议,你觉得如何?”   陈安宁沉吟几秒,看似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旁侧那棺材上所贴着的符纸。   他长吁口气,摆出无可奈何的样子,伸手指向自己身侧那副漆黑棺材:“吴院长,打开吧。”   吴军闻言,并未急着动手,而是缓步来到那副棺木旁,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安宁:“陈大夫,老朽建议你不要耍小心思。”   “我哪儿敢呢?”陈安宁笑了笑:“卢家老爷子便是在这秘境内被切下了半边神魂,自此之后便成了废人一个,他这等修士都会在秘境中遇险,我不过就是个凡人,要这棺材内真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您死不死先不提,反正我应该活不长。”   吴军眯缝着眼,警惕地看向顾隼,又看了看那从刚刚开始就不敢叫唤的晚饭。   诚然,这两人一狐都没什么背景,若是这棺木中有诈,他们怕是也难逃一劫。   念及此。   吴军便稍稍放下几分警惕,真气运入掌心,将这棺木徐徐推开。   嘎吱作响的棺材板被吴军推到一边,他期待地看向棺材内部,见到的却是一缕冲天而起的灵光!   吴军后撤两步,便发觉这灵光内竟是蕴藏着尤为惊人的真气。   磅礴无边的真气并未散发出任何敌意,而是化作漫天飞舞的光点,倏然间便灌入到中央那第九副棺木之内。   伴随着光点的倾灌,那三张没有刻下任何文字的黄色符纸也开始产生变化——   第一张符纸逐渐显现出一道显眼的血字。   【吉】   陈安宁解释道:“这中央的第九副棺材应当就是秘境内的宝物,只是解开这第九副棺材的封印,需要在另外八副棺材内找到三副象征着【吉】的棺木,我们【休门】正对的这一副棺木便是其中一副。”   听闻此言,吴军轻抚白须,笑道:“如是说来,老朽方才听闻陈大夫说这八门之中,开休生三门为吉门,接下来只需找到【开门】与【生门】即可了?”   “如果只是这样就太简单了。”   陈安宁轻轻俯下身子,目光在圆形地板上的纹路上游走。   虽然他对奇门遁甲也不是特别了解,但好歹穿越以前还学过一点点风水和卜卦。   别问,问就是略懂略懂。   他抬起头,目光放在天穹之顶上那仿若星辰般耀眼的几道璀璨明光。   顾隼也抬起头,饶有趣味地挑了挑眉头:“翡翠晶玉石,这可是很名贵的宝贝。”   这些翡翠晶玉石从一直都在天花板上被镶嵌着,发散出明亮唯美的华光。   此物虽然本身没有助力修为的效果,但却是许久以前就开始流传的高级名贵品。   就这玩意儿,一颗估摸着就能买下一个陈家宅邸。   陈安宁虽然也很想把这些翡翠晶玉石带回去,不过现在他还需要依靠此物来解析秘境。   “这些玉石并不是无意义镶嵌在顶端的,从目前情况来看,应该是与天盘九星相照应,我们需要通过天盘九星加八门来判断凶吉。”   “比如方才打开的【休门】正对的这副棺木,其头顶悬挂着的应该是天芮星,象征一骑当千,南征北战之大吉。”   陈安宁站在棺木前,低眉思索:“【开门】所对应的棺木上方悬挂的乃是天禽星,天禽对【开门】,意在四海漂泊,无处可依,为小凶,因而不能开这副棺材。”   “【景门】之上悬挂着的乃是天心星,意在相见恨晚,握手言欢,为小吉,就开那副。”   吴军这次并没有多做迟疑,而是闪身来到陈安宁所指的那副棺木前,上去便是一掌。   砰!   那棺木板被推开,又是一道璀璨灵光散出。   中央棺木之上,第二张符纸也显现出了它的文字。   【吉】   吴军那苍老的面容上顿时布满了满意的笑容,连忙问道:“陈大夫,这第三副棺材呢?”   “别急,在算呢。”   陈安宁白了吴军一眼,抬头又看了看天花板。   半分钟后,陈安宁眼前一亮,指向其中一副棺材:“【惊门】之上悬挂的是天冲星,意在三年不鸣,一鸣惊人,是大吉!”   大吉二字一落。   吴军便轻笑一声,倏然闪身上前,一掌拍在棺木上。   嘎吱——   棺材板横移。   可是这一次,棺木内迸发而出的并不是灵光,而是一团血色的灵球。   还不等吴军反应过来,无数只血手倏然从灵球内钻出,缠住他的四肢并扼住他的脖颈,象征着死亡的黑气不断地从棺木中向外散出。   你管这玩意儿叫大吉?!   吴军体内真气迸发而出,欲要以蛮力将这些血手全部崩碎。   也便是在此时。   哗啦一声。   陈安宁将那紧扣的衣衫敞开,衣衫内侧两边挂着的六个黑不溜秋的硬物赫然暴露出来。   那模样简直就跟自爆步兵一样。   不过陈安宁可没打算直接扑上去来个英勇就义,而是将那六个硬物扯下来,想都没想就朝着吴军甩了过去。   “fire in the hole!” 73.给老娘爬!!   天冲星加惊门,真正意思其实是遇人不淑,劳燕分飞——   大凶!   反正吴军根本不懂得奇门遁甲术,就算陈安宁胡诌两句他自然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六份飞盘手雷被陈安宁奋力抛出,虽然陈安宁没计算抛物线和风阻之类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但以前好歹也学过点篮球,至少扔得准头还不赖。   轰然一声炸响。   大量硬金属破片从飞盘手雷内迸发而出,极其恐怖的爆炸火花冲天而起。   陈安宁甩完手雷之后,没有半点犹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   卧倒!   虽然卧倒不能完全抵消飞盘手雷爆炸产生的冲击力,但至少能够很大程度上防止自己被破片波及——毕竟这玩意儿单论爆破威力能把伪丹修士炸死,陈安宁要是不小心,很容易死于不明AOE。   在接连不断的爆炸过后,金属破片如暴风骤雨般哗啦啦地坠落在地,四周也弥散开阵阵令人不安的黑色迷雾。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极致狂躁的爆炸过后,陈安宁周边陷入深沉的死寂之中。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才慢慢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向了原本吴军所在的地方。   这不看不要紧,陈安宁一起身,便从烟雾内看到一双狰狞的双眼。   “陈!安!宁!”   劲风环绕,真气迸发。   飞盘手雷爆破所引起的黑烟转瞬间被冲散。   吴军此刻正对着陈安宁,他苍老的躯干被无数只血红的奋力抓挠着,身上玉章书院的道袍布满了被金属破片扎穿的洞口,脸上也蒙上层灰尘。   话虽如此,吴军并未被飞盘手雷炸伤,陈安宁研制出来的飞盘手雷未能给吴军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核弹级气势,鞭炮级伤害。   雷声大,雨点小。   不过想来也是,毕竟只是能炸死伪丹境修士的飞盘手雷,在吴军这名天王面前肯定是不够看的。   不过半点皮外伤都没受这也忒强悍了,好歹也被炸破层皮啊,天王级就这么霸道吗?   ——陈安宁甚至怀疑吴军能硬抗核弹了。   不过。   目的已经达到了。   那从血色灵球内钻出的血红手臂正不断地拖拽着吴军,仿佛要将他拽入棺材内一般。   吴军怒目圆瞪,周身真气如澎湃浪潮般涌出,望向陈安宁的眼神充斥着杀意。   然而他却被身后的血红手臂所不断地抓挠着,拖拽着,莫说是上前杀了陈安宁了,此刻四肢僵硬无比,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神愤怒地盯着陈安宁。   原本他是可以挣脱这血色灵球的控制的,然而陈安宁突然甩出的那六个漆黑硬物引起了吴军的注意,他下意识地运转真气抵挡了飞盘手雷的爆炸,这才让他错失了逃离的最佳时机。   “欸?你是不是动不了啊?”   陈安宁本来还担心着吴军会突然杀向自己,但很快他就发现吴军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压根没有动手的意思。   陈安宁试探性地上前两步,给吴军比划了个【粗鄙的手势】   吴军虽然没看懂,但陈安宁那笑呵呵的模样看着很欠打,他心中大怒,全身发力,稍稍挣脱几道血手,右脚勉强地向前踏出一步。   可这还没脱离血色灵球的掌控呢,他就又被那血手给拽了回去。   “好像还真是动不了。”   陈安宁侧过身子,瞅了眼那颇为怪异的血色灵球。   他嘿然一笑,接着朝吴军勾了勾手指,说道:“吴院长,你过来呀!”   吴军:“……”   那双愤怒的眼中倒映出陈安宁贱兮兮的笑容,吴军被气得浑身发抖,胡子都翘起来了。   然而无论他如何暴怒,他都奈何不了陈安宁。   陈安宁只是无奈地望着他:“吴院长,天冲星加惊门乃是大凶之兆,你们玉章书院连这个都不教,真是可悲可叹……堂堂玉章书院院长,没个读书人的样子,真是讽刺啊。”   “陈安宁!”吴军瞪着他:“你敢骗老朽!”   “读书人的事,怎能叫骗?”陈安宁头也不回地转身:“这叫读书改变命运,知识就是力量,顾隼老哥,送吴院长一程吧~”   顾隼笑呵呵地瞅了眼陈安宁,心道这陈大夫真是蔫坏蔫坏的。   当初这小子该不会也是靠骗把帝尊大人骗到手的吧?   顾隼心里头琢磨着这些有的没的,便是欲要上前给吴军来上一脚。   他是专修神魂道法之人,看的出来那颗血色灵球乃是大凶之物,若是吴军被拽入棺材内,肉身会如何凄惨暂且不说,神魂肯定是会被活生生撕扯成一条一条的跟面条似的玩意儿。   顾隼可没有怜悯之心,更何况吴军本来就是个该死之人。   只是。   嗡~   一道剑光。   一声剑鸣。   一抹剑影。   顾隼微微侧身,轻而易举地便躲开那一剑。   然而锐利的剑刃却将吴军背后的血色灵球直接斩断。   那束缚着吴军周身的血手臂也随之消失殆尽,就连那【惊门】的棺木板也自动合上。   “吴院长,你欠老夫一个人情。”   此番言语落下。   陈安宁和顾隼齐齐回头,便是看到了一道同样在将军坟外见过的身影。   徐家家主,徐承。   出现的不仅仅是他。   除了【开门】和【生门】之外,其他几门的洞口都出现了玉章书院门生和徐家打手,当然还有那几位城主府的禁卫兵。   一时间,大群人将陈安宁和顾隼以及小狐狸晚饭围堵起来。   局势瞬间逆转。   下一瞬。   吴军缓步来到陈安宁面前,淡道:“陈大夫,如你所见,我过来了。”   “咳咳。”   陈安宁清了清嗓子,视线下意识地瞥到别处去:“那咱们就继续那个交易吧,刚才的事就当无事发生过……”   “不必了。”   吴军笑了笑。   “方才那所谓的【大凶】已经被证明可以被破解,接下来我与徐家主协力,一个一个试棺材就行了,陈大夫……”   “已经不需要你了。”   森然杀气弥漫。   属于天王级的威压席卷全场。   晚饭被吓得蜷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陈安宁则是扯了扯嘴角,显然事情的发展稍稍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果然。   凡人想要对抗修士,仅仅凭现在的这些东西还是不够的。   顾隼见状,眯缝起了眼:“这么说,吴院长是想下杀手了?”   “不需要的人,杀了便是。”吴军冷漠地盯着陈安宁:“本来老朽还真想留陈大夫一命的,现在看来,似乎陈大夫是活得有些不耐烦了。”   “与他废话那么多作甚?”徐家家主徐承看都懒得看陈安宁:“陪一介凡夫俗子玩闹了这么久,吴院长,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哼。”   吴军甩了甩衣袖,转而看向陈安宁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戏谑:“放心,陈大夫,你死了之后不会寂寞的,我听说你和你妻子感情很好,今日杀了你,明日你妻子就下去陪你。”   “夫妻团圆,岂不美哉?”   此言一落。   陈安宁暴怒的目光猛然上抬。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说什么,吴军便闪身上前,欲要一爪擒住陈安宁的脖颈。   见到此情此景,顾隼本应该动手。   然而他没有。   他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什么也不做。   因为有人比他更合适。   就在吴军的手即将触及陈安宁的前一刹那。   “滚!!”   【开门】之中,一道身影倏然闪现而出。   猛然间,吴军右手的手骨被彻底捏得粉碎,他的手肘被硬生生掰断。   萧烟反手一巴掌直接砸在吴军侧脸,将他的半张脸直接扇得血肉模糊,又是猛地一拽,直接将吴军的整条右臂拽扯下来,再一脚踹在吴军腹部,将他如垃圾般踹得横飞出去十几米,撞在那冰冷的石壁上。   他冷漠地将吴军的右臂丢到一旁,便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陈安宁身前,暴怒杀意不加掩饰地肆虐而出。   “谁敢动他一下,我要他的命!” 74.暴戾的萧烟和温柔的萧烟   萧烟之言,于秘境内回荡不止。   除了顾隼以外,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位翩翩如玉的萧公子。   他怎么来了?!   他不是被关在【开门】里出不来吗?   那【开门】不该是奇门遁甲的禁地,有去无回之地吗?   没人知道为什么。   他们只是魔怔呆愣地看着那站在陈安宁面前的萧烟,甚至不敢去看那双仿佛本身就象征着死亡的眼睛——那眸子里含着的杀意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再回过头来,看看吴军。   吴军整条右臂都被粗暴地撕扯下来,鲜血喷涌而出,此时此刻正呕着那含带内脏碎片的血液,如丧家之犬般在地上颤抖着,气息粗喘而又紊乱。   方才萧烟那一脚险些将他体内万千经脉踹碎,若不是他关键时刻用真气护体,怕是此刻吴军已是个彻彻底底的废人了。   “你们倒是打得好算盘,把我引开,再对其他人下手。”   萧烟冷冽目光垂落在徐家家主徐承身上:“欺压凡人很有意思是吧,徐家主?”   徐承没有回答萧烟,而是看了眼吴军,转而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掌中剑意飞扬,徐承眼底杀意迸发:“事已至此,无需多言。”   “萧公子,虽不知道阁下是何许人也,但今日之事不可外传……只能请你们都死在这里了。”   语毕。   徐承与其身后诸位徐家亲信齐齐出手,化作数道雷鸣闪电,疾驰冲杀而去。   一抹剑光横出,随之而来的便是千道万道剑光。   徐承与其诸位亲信的剑好似融为一体,聚合凝衍成一柄数米宽的巨剑,以劈裂大抵之势轰然刺向萧烟。   徐承和他的几位亲信磨练此技已是有十几个年头,当他们同时出剑之时,虽是不同的人不同的剑,但剑锋与真气却会融汇于一处,十人齐出一剑,威力可成倍增加。   这无比雄伟的真气巨剑一出,就算是天王级人物想要正面硬抗也是难上加难。   然而。   “死?”   萧烟轻缓地抬起右手。   像是在拨弄水潭中的清水般,随意地挥舞下衣袖,一掌拍出。   砰!   那是仿佛要将空间都撕碎的恐怖冲击,只见徐承等人合力击出的一剑在刹那间崩碎溃散,好不容易才凝聚而起的真气被硬生生拍成粉末。   这还没完。   萧烟反手向前方虚空一扭,便时一道旋涡在掌心翻涌。   蛮横不讲理的吸力将徐承直接凌空拽到萧烟面前。   他面无表情地一掌拍在徐承头顶,直击天灵盖。   如同撞钟般的嗡嗡声响彻全场。   徐承双膝跪地,膝骨粉碎,血流不止,这一掌拍得他七窍流血,全身经脉被直接拍得粉碎,那一寸寸肌肤下方的血肉也全部崩溃松散,呈现出大片大片的血斑。   “就你这般废物还想杀陈安宁?”   萧烟眸中血光大盛,右脚跺地。   伴随着激烈的震荡,他旁侧那副棺材的棺材板直冲上天。   从棺木之中,又是一颗血色灵球缓缓浮现而出——萧烟所打开的这棺材所象征着的也是大凶。   可萧烟只是回头冷漠地看了一眼。   仅仅是一眼。   “滚!”   一道怒喝。   那颗能够束缚住天王级强者的血色灵球当场绽裂开无数道裂隙,破碎成了渣滓。   萧烟反手便直接扣住徐承的脑袋,将他整个提起。   “下辈子投个好胎——如果你还能有下辈子的话。”   语罢。   他抬起一脚,直接将徐承踹进了棺材。   与此同时,先前直冲上天的棺材板也重重地落下。   徐家家主徐承,便就这么被送入了棺木之中。   那漆黑阴森的棺材里,再无半点声响。   “还有你。”   萧烟凌厉的目光倏然垂落在不远处某个正拖着狼狈的身体,准备逃窜的身影上。   他默默地抬起了右手。   掌心又是一道旋涡浮现。   吴军那狼狈不堪的躯体便在下一瞬就出现在萧烟面前。   他只看到萧烟的右手从上而下地朝自己扇了过来。   吴军想躲。   可是他不知怎么的,整个人就像是完全动弹不得般,如同木偶似的跪在原地。   生物的本能让他根本无法抵抗。   啪!   萧烟一巴掌直接扇在吴军侧脸上。   直接让他的五官扭曲,让他的脸皮被扇得血肉模糊,让他口吐鲜血。   “玉章书院,名门正派?”   又是一掌。   啪!   吴军的脸骨都裂开数道裂痕。   “欺辱凡人,恃强凌弱?”   再是一掌。   啪!   吴军脑袋都被扇得好似快要脱离脖颈,此刻更是耷拉在肩膀上,只有微弱的呼吸,整个人都变成了血人。   “打着正义的旗号干着这些破事,你们连万魔离渊的最下等的魔修都不如!”   还是一掌。   此掌落下之际,吴军极其艰难地运转体内真气,大喝一声。   “都愣着做什么?!快来救我!”   话音未落。   啪!   萧烟硬生生将吴军的神魂都给拍烂,拍得粉碎湮灭。   “最重要的是你敢对他动手,今天谁都救不了你!”   萧烟掌心倏然发力,他感到极其恼怒地轰出一掌。   这一掌的威力与先前任何一掌都截然不同。   磅礴浩瀚的真气喷涌而出,萧烟那一掌落下,直接将吴军的肉身打成了血雾,活生生用蛮横的力道将天王级大能的肉身碾得粉碎!   玉章书院院长,死无全尸。   ……   刹那间。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没有人敢说话,甚至很多玉章书院的修士都忘记了呼吸。   他们只是呆愣地看着,看着那团血雾,看着那本该是高高在上的天王陨落。   就这么死了。   堂堂玉章书院院长,堂堂徐家家主。   一位天王级大能,一位渡劫境大能。   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没了。   至于吴军最后喊出的求救……   救他?   谁敢救他?   他们连动都动不了,哪里还有能耐和胆量去救他?   萧烟冷冽的目光扫荡全场,他已然懒得出手去解决其他废物:“都给我滚,你们连死在我手里的资格都没有。”   听闻此言,所有人都魔怔了一秒。   待到缓过神来时,随之而来的便是发狂般的喜悦。   那种从地狱中爬出来的狂喜。   他们发了疯似的开始逃跑,生怕晚上一秒,那姓萧的魔鬼就会改变主意。   最终。   不过几息时间,这偌大的秘境内便只余下陈安宁等人。   陈安宁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暴力。   太暴力了。   陈安宁咕咚地咽下口水,突然之间竟是有些害怕萧烟。   望着萧烟的背影,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呼……”   一片沉寂之中。   萧烟长吁了口气,回过了头。   这一刻,陈安宁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一下。   并不是因为心动。   而是有那么一点胆怯。   他总觉得此刻萧烟的表情定然是无比骇人的,毕竟他方才暴戾的举动简直就像个怪物。   可萧烟回过头来后,展露而出的,却是迷人而又温柔的微笑。   他浅淡地笑着,眸子里没有半点杀意,而是浓浓的担忧和温柔:“陈大夫……你没事吧?”   陈安宁愣了愣,反应过来:“没、没事……”   这态度转变也忒快了……   萧公子这是学过变脸还是怎么的?   “没事就好。”萧烟松了口气:“你没事就什么都好。”   望着萧烟那满是爱意的gaygay目光,陈安宁心里头默默念叨一句——   天道卷书诚不欺我。 75.揭棺而起,rua!   想起刚才那暴戾恣肆的萧烟,再看看眼前这位儒雅随和的萧烟……陈安宁下意识地觉着这俩可能都不是一个人。   不过虽然方才那般举动极其暴力,但确实很引起舒适。   而且最重要的是——   帅。   试问这样的男人有谁能够拒绝呢?   不过陈安宁觉得自己最好还是拒绝一下比较好——毕竟家里头还有个貌美似仙的老婆。   “咳。”   陈安宁刻意地咳嗽一声,让自己不去思考那些有的没的,转而又好奇地问道:“不过话说回来,萧公子你是怎么从那里出来的?”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萧烟似乎想到了某些不太好的东西。   他脸色沉郁下来,无奈道:“那鬼地方麻烦得很,前一个时辰我一直在绕圈,如果不找到规律的话,就会一直被困在那里,偏偏还不能用蛮力破开。”   “不过我发现每个十字路口的中央都有一道传承自上古时代的道门法阵,虽然很不想学,但是我觉得只要学会了这道门法阵内的诸般玄妙,应该就能出去了。”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萧烟花了两炷香左右的时间差不多就把那玩意儿给看懂了,然后按照自己所理解的顺序,便一路直通来到了此地,结果刚出门没多久,就看见了吴军这畜生要对陈安宁动手。   也就是说……   陈安宁那表情跟见鬼似的:“你用两炷香时间把奇门遁甲术给悟透了?!”   “奇门遁甲?”萧烟眉头微挑:“原来这道门阵法叫奇门遁甲啊,挺简单的啊,稍微看了看就会了。”   陈安宁:“……”   萧公子,不愧是你。   奇门遁甲术这玩意儿有多复杂,陈安宁还是知晓的。   这门极其玄妙的道法光是使用说明书都能把人看得晕乎乎的,而萧烟则是在完全没有外物辅助的情况下,只是盯着那道门法阵看了两炷香的时间,然后就把整个奇门遁甲术给悟透了。   你是怪物吧?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萧烟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把脸撇开。   大家都是大男人,你脸红个屁啊!   陈安宁又清了清嗓子,连忙转移话题:“那个啥,我们人还没到齐呢吧?陆不平他们呢?”   “他们没和你们在一起?”   萧烟这才反应过来,他环顾四周,并未发现道剑山二人组的身影。   也便是在此时。   砰然一声炸响。   距离陈安宁等人最近的那处洞口开始剧烈晃动起来,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黑烟向外散出,两道身影顿时火急火燎地从洞口里跑了出来。   跑在最前头的是段间雪,小天才先是伸出手,探向黑烟内,抓住了黑烟中陆不平的手,转而直接从纳戒中掏出个飞盘手雷。   她一把将陆不平拽出,反手就是个飞盘手雷丢了过去。   瞬间爆炸!   大量石块坠落而下,砸在了一团漆黑庞大的巨影上,逼得那不知名的巨影叫痛连连,飞速逃窜。   “呼……呼……”   段间雪粗喘气息,擦了擦额头香汗,又看向了那同样累得不行的陆不平:“不平师兄,你没事吧?”   “我没事。”陆不平摇了摇头:“多谢了,段师妹。”   “哪里哪里~”段间雪莞尔一笑:“以你我二人的交情,何必言谢?”   “段师妹……”   “不平师兄……”   “咳咳!”   陈安宁打破了短暂的二人世界。   这一声咳嗽吓得这俩人连忙回过神来,段间雪更是惊讶地看着陈安宁:“都……都在呢?”   陈安宁、顾隼、萧烟齐齐点头。   段间雪小天才俏脸微红,刚才她本来还想主动点,给陆不平来个青梅竹马深情一吻的。   毕竟俩人刚从秘境内的凶兽口下逃生,生死一线过后那就该推感情线了,拉个小手亲个嘴什么的——段间雪对这套可熟了,她以前常常能看到小说里有这样的情节。   不过大庭广众之下的,她也不好下口……   陈安宁也看得出段间雪的尴尬,便主动问道:“你们刚才这是……”   “被秘境内的凶兽追着跑了。”说到这里,段间雪眼里又闪出璀璨光彩,刚刚被打断的羞怒荡然无存,“陈大夫,你设计的那飞盘手雷效果超强的!炸起来特别爽快,我感觉比御剑还要舒爽,你那儿还有剩下的不?我想再炸几下玩玩!”   神TM炸几下玩玩……   这丫头该不会觉醒了什么特别的属性吧?   陈安宁摊开手:“很遗憾,我这儿没了。”   “哦……”段间雪小天才陷入了低沉状态:“那就只能等回去再炸了。”   陈安宁:“……”   另外一边。   听闻段间雪和陆不平被凶兽追赶,萧烟倒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是看来,每一门内都会有特异的情况出仙,又是凶兽,又是迷宫的……陈大夫,你们那边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吗?”   陈安宁摇摇头,他也觉着有些奇怪:“我们好像的确没遇到什么特别的事,一路上都很顺利。”   “其实也不是。”   说这话的人,是先前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顾隼。   察觉到陈安宁疑惑不解的视线,顾隼憨笑着解释道:“其实一路上有不少天王乃至天尊的坏死神魂想要对我们下手,不过都被我悄悄解决掉了,所以看上去没什么危险。”   “你连天王天尊的神魂都能搞定?”陈安宁惊了:“那你刚才打不打得过吴军?”   “嗯……”顾隼思索了会儿:“他这样的,我能打十个。”   陈安宁表情那叫一个复杂:“那你刚刚为什么不动手?”   顾隼满脸的理所当然:“你也没问啊。”   “……”   看来罗青峰说顾隼脑子有问题这事儿还真没骗人。   “算了算了。”陈安宁无奈扶额,选择无视了这帮子非正常人闹腾出来的破事儿,把视线投射到了正中央的棺材上:“这秘境的至宝就在眼前,虽然不清楚这玩意儿到底能不能救下卢家老爷,但都走到这儿了,不试试可不行。”   陈安宁说完,便抬起头,再看了一眼那天花板上的星图。   片刻的沉默和思索后,他指定了一副棺材:“天柱星加生门,大吉,就开那个。”   这次是由顾隼上前,为陈安宁推开了这副棺材的棺木。   第三道灵光冲天而起,并如同找寻到了归宿般,以极快的速度钻入到了中央那第九副棺材之内。   中央棺木板上的第三道黄色符纸之上,偌大的【吉】字浮现而出。   至此。   三道吉字全出。   如同浩古钟声般的鸣响在耳边回荡不止。   道道璀璨金光从棺木缝隙内迸发而出,厚重的棺木在下一秒被一股无形之力缓缓推开。   这将军坟秘境的秘宝,逐渐显现在众人面前。 76.你相公……脸挺黑啊。   将军坟秘宝。   这座埋藏了不知多么漫长岁月的秘境,其最终的秘宝终于显现于陈安宁眼前。   可以肯定的是,这秘宝定然是件不俗之物。   若非如此,那构筑秘境之人也不会下如此之大的功夫构筑奇门遁甲术,更不会设计这八副棺木与天盘九星的克应。   仔细想来。   这秘境乃是被埋藏在将军坟之下,已是有了不少年头,既然如此,那秘境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百花城初代城主,那位声名显赫的将军。   他精心设计的秘境中藏匿着的最终秘宝,究竟会是怎样的宝贝?   是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无上利剑?   还是至高无上,道法玄妙的修行秘籍?   亦或者是他身为百花城初代城主所遗留下的茫茫财宝。   所有的疑惑在棺木被掀开那一瞬间消失殆尽。   陈安宁直勾勾地盯着那漆黑的棺木,视线落在其中那尤为显眼的某个黑色物件上。   他没有说话。   陆不平和段间雪也凑了过来,看见此物的瞬间,面露呆滞之色。   就连晚饭都扒拉着棺材,跟登山似的爬上了棺材,只看了里头的东西一眼,表情就愣住了。   饶是萧烟和顾隼这般存在,也是魔怔当场。   “……”   沉默。   无止境的沉默。   在众人那精彩纷呈如同烟花般的注视下,陈安宁弯下身子,从那漆黑神秘的棺材里头默默地拿出了那件秘境最后的至宝。   “根据我多年的人生经验,再从它的外形和颜色以及构造还有手感来加以判断——”陈安宁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而将手中秘境至宝来回翻看两遍,说道:“很明显,这玩意儿……”   “是一口锅。”   ……   是的。   陈安宁从那漆黑棺木掏出来的玩意儿,不是什么法宝,什么利剑,什么秘籍。   而是一口锅。   一口大黑锅。   “就……没了?”   顾隼眨了眨眼,有点不信邪地往棺材里头又张望了几眼。   哪怕是以他那双能够看透神魂的眼睛,也同样看不见任何其他事物。   偌大的棺木内,只有这一口黑锅。   段间雪小天才这才缓过神来,试探性地问道:“那什么,陈大夫……你要不试试看这锅的硬度?没准此物也是个很厉害的法器呢?”   陈安宁瞅了眼小天才段间雪:“你的意思是咱百花城初代将军上战场时,用这玩意儿敲人?”   众人立刻想象了一番那堪称唯美的画面……将军手持铁锅骑马杀入敌阵,一锅拍烂敌军大将的脑袋……啧啧啧,真得劲。   不过段间雪的建议也不是没有道理。   你说一口黑不溜秋的铁锅就是这奇门遁甲秘境的最终秘宝,陈安宁也不信啊。   于是乎陈安宁就用自个儿最大的力气,抡起这铁锅就朝着眼前的棺材砸去。   伴随着一声炸响,坚硬无比的棺木把陈安宁的力全部给弹了回去,他整条手臂都在发酸。   再回过头来看看那铁锅——已经产生了一小块缺角。   由此可见,这铁锅的材质甚至不如这棺材。   陈安宁摸了摸铁锅上的缺口,又环视四周,看向众人:“你们还有啥提议没?”   萧烟沉默良久,又道:“没准此物只是个媒介,是打开某条通往其他道路的钥匙。”   “这个说法倒是有点靠谱。”陈安宁点了点头:“那附近有什么其他的路没?”   萧烟摇头:“那奇门遁甲术我已基本上悟个了通透,这秘境我也全部感知过,不存在其他任何的道路。”   “那如果这玩意儿真的是个钥匙——”陈安宁无奈地吊起死鱼眼:“先且不论有没有铁锅形的钥匙,那跟着钥匙对应的锁又在哪儿呢?”   晚饭感到有些无聊地扒拉着棺材板儿:“也没个提示什么的,你们人类真麻烦,死了还要倒腾这么多破事儿,直接把秘密塞棺材里不好嘛?”   “话说回来。”   便在此时。   沉寂了许久的陆不平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迷惑不解地问道:“如果这秘境就这么结束的话,是不是有些太奇怪了?”   “哪儿奇怪了?”段间雪眨了眨眼。   “如果就这么没了的话,是什么东西让卢老爷子神魂折断的?”   此言一出。   陈安宁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诚然,倘若秘境就此以一口黑锅为终结,卢家老爷被切断的神魂又要作何解释?   是什么东西切掉了他的神魂?   (轰鸣)   突然之间。   众人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九副棺木齐齐震颤。   萧烟眼中凌厉寒光大盛,以最快的速度抓住那差点被震得倾倒在地的陈安宁。   陈安宁抬头感激地看了眼萧烟,转而问道:“怎么回事?”   “死灵。”   顾隼的脚步稳健异常,顺带着还一手一边抓住了段间雪和陆不平。   他抬头望天,冷声道:“整个秘境内的坏死神魂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凝聚,难怪我说它们身上的味道为什么这么相似,原来从最开始它们就出自一体。”   “出自一体?”陈安宁抓着萧烟那柔软的手:“什么意思?它们都是一个祖宗?”   “差不多。”   顾隼目光汇聚在前方上空:“准确地说,整个秘境内所有的坏死神魂都受某个人的操纵。”   “现在它好像要出来了。”   伴随着顾隼的话语,八门相对应的洞口内传出阵阵诡异阴风。   哪怕是本来无法看见这些死灵的陈安宁,也能够从那阴风中窥见几抹极其骇人的漆黑鬼影。   无数飓风环绕凝聚,道道黑烟堆叠凝聚在一起,慢慢地堆砌成了一座小山般的黑雾。   黑雾之中乃是成百上千的坏死神魂,它们互相啃噬着对方的躯体,又因此而互相缠绕连接在一起,放眼望去,那座小山般的黑雾简直就是由无数残缺的断臂和头颅所组成的尸山。   而随着尸山的逐渐堆砌,那尤为狰狞的面容也显现在众人面前。   下半身是由纯粹的残损坏死神魂堆成,上半身则是慢慢显露出人形,只是那每一寸肌肤都是互相在啃噬的坏死神魂,那仿佛被放大了数倍的上身也是那么的恐怖骇人。   空洞的眼眶内流淌出大量的鲜血,呈现在陈安宁眼前这近十米高的坏死神魂堆砌物让陈安宁的san值猛降——眼前这玩意儿就连凡人都能看的一清二楚!而且越看陈安宁越觉得恶心。   顾隼抬头,瞅着那极其阴邪的怪物:“现在我们知道卢老爷的神魂是被什么东西给弄没的了……”   那体型庞硕,简直难以形容其恶心体态的女鬼望向了旁侧的棺木。   当她看见中央棺木被打开后,它全身上下的坏死神魂都开始迸发出阵阵诡异的寒风。   她张开可怖的血盆大口,传出尖锐暴躁的声响。   “你们打开了……你们拿走了……”   “你们怎么可以拿走我相公的遗骸!!”   “还我相公!还我相公!”   面对那可怖的魔音灌耳,陈安宁愣了愣神,接着默默地抬起右手。   他举起了那口缺了个口子的黑锅。   “这位女侠……”   “你相公……脸挺黑啊。”   女鬼:“……” 77.你相公……能辟邪?   狰狞可怖的女鬼茫然无措地看了看陈安宁手里头的锅,又回过头来,看了看那空空荡荡的棺材,表情呆愣了几秒钟。   在几秒钟的沉默过后,她再度发出凄厉的嚎叫:“我相公呢?!”   陈安宁举起手里头的黑锅,摇晃两下:“这儿呢……”   “那不是我相公!!”   女鬼终于确定了自己相公不是一口锅,自己也没和一口锅拜堂成亲入洞房,当即便将滔天杀意袭向陈安宁众人:“你们还我相公,还我相公!”   那锋锐的利爪如同三把银环大刀,当即便朝陈安宁等人猛力劈下。   还不等陈安宁反应过来,萧烟便一把搂住他,转而纵身一跃,带着陈安宁一道跃向半空。   与此同时,顾隼也是左手一只段间雪,右手一只陆不平,用脚踹在小狐狸晚饭的肚子上,把它跟个皮球似的踢到自己肩膀上,让晚饭抓住自己的肩膀,同时闪身消失原地。   女鬼的利爪直接将地面劈开三道极深的裂口,裂口内甚至还散出极其不祥的黑暗气息。   “被抓到一下神魂就会被扯断。”顾隼盯着那颇为巨大且恐怖的女鬼:“从目前的情况上来看,那位卢老爷大概也是被这女鬼给撕掉了神魂。”   被顾隼抓在手上的陆不平问道:“那为什么跟卢老爷同去的那几个人没事?”   “估计是他们见到形势不妙,直接开溜了吧,而这女鬼估计也没有直接杀人肉身的想法……吞噬了神魂之后就走了。”   “也就是说被她碰到,肉身没事儿,神魂会被撕断?”   “没错。”   对话之际。   又是一抹寒光在眼前乍现。   顾隼二度闪身,拉开距离,暂时并没有出手的打算。   “还我相公,还我相公!!”   女鬼疯狂地撕扯着周边的一切,那癫狂的模样显然是完全失去了所谓的理智。   萧烟则是一路抱着陈安宁闪躲,看向眼前那女鬼的表情有些莫名的怪异。   陈安宁也慢慢冷静下来,看向萧烟:“萧公子,你没办法处理掉她吗?”   “有是有。”萧烟无奈地回答道:“不过她吸收的坏死神魂太多,目前已经成长到了相当麻烦的程度,能把她灭杀的力量同时也会撼动整个秘境的根基,届时秘境本源受损,这里也会彻底崩塌殆尽。”   陈安宁琢磨了几秒,明白了过来:“也就是说你出手威力太大,一巴掌下去她死了,秘境也没了是吧?”   萧烟点了点头,表示陈安宁没说错。   “这可不行,我还得想办法救卢老爷呢。”陈安宁嘀咕一句,转而看向顾隼:“顾老哥,从目前情况来看,卢老爷还有救吗?”   “未必。”   顾隼退到了墙壁边,面对女鬼锋锐的利爪,他抬起右脚,便是一记鞭腿。   砰然一声巨响。   女鬼的整条右臂被顾隼直接踹得粉碎,大量坏死神魂当即溃散湮灭。   “相公,我的相公……”   女鬼凄厉地发出惨叫,可没过多久,她那被粉碎的右臂又再次复原。   她眸中溢满了痛苦的血泪:“我答应过相公,要替他守着这里,你们谁也不能动他!!”   顾隼深深地看了眼这女鬼,转而说道:“从她的情况上来看,她应该是在死后因为拥有极强的执念而化作了死灵,但死灵终究也是有时间的,除非是生前极其强大之人,否则死后,她的死灵也会很快就消散。”   “而她应该是为了守护他相公的棺木,所以选择吞噬掉了其他人的神魂,用其他人的神魂来为自己延续生命……而随着吞噬神魂的数量越多,她的理智也越来越少,到了现在基本上已经是彻头彻尾的疯子了。”   “如果卢老爷子的神魂还没有被她消化干净,想办法让她吐出来……应该就还有的救。”   “不过粗略判断一下,她死了几千年了,吞噬得神魂太多太多,估计得让她全吐出来,才能找到卢老爷的神魂,要不然只吐两三个,那概率跟抽奖似的,太难中了。”   陈安宁听完顾隼的猜测,看了看自己手里头的黑锅,在意的关键点有些不对:“她守了这口锅几千年时间?”   陈安宁这话刚说完,女鬼怨恨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   一时间,女鬼再也懒得去管刚才那个把自己手臂踢断的顾隼,而是发了疯似的朝陈安宁和萧烟冲杀而去。   漫天的怨灵化作无穷无尽的黑刺,如暴风骤雨般落下。   萧烟脚下踏出玄妙至极,缥缈虚幻的步法,缩地成寸,眨眼之间便闪开这些足以让人神魂窜出肉身的黑刺。   “那问题是现在怎么解决?”陈安宁连忙问道:“怎么让她把那些神魂吐出来?”   “她这样的怨鬼死灵是最麻烦的。”顾隼答道:“要么直接将她灭杀,这一点我和萧公子都能做到,但是与之相对应的,她死了之后,卢老爷就救不回来了。”   “或者还有一种办法,就是找到她执念的根本,让她的执念消失。”   说到这里,顾隼还看了眼陈安宁:“就像当时我在百花城地牢里遇见的那个怨鬼死灵一样。”   回忆逐渐窜入脑海。   陈安宁想起了当时顾隼和那女鬼说的话。   仅仅是一句【你们下辈子还是夫妻】,便让那怨鬼的执念消失,随风而去。   而眼前这只女鬼的执念则是很简单——   她生前唯一的愿望就是永远地守护他丈夫的棺木,这就是她死后的执念。   陈安宁瞅了眼那庞硕的可怖女鬼,又看了看自己手里头的那口黑锅,对萧烟说道:“萧公子,带我上去,到她面前去。”   萧烟闻言一愣,但没有多说什么。   对陈安宁的绝对信任,让她根本不会对陈安宁的想法提出质疑。   “抓紧了。”   萧烟搂住陈安宁,脚下真气流转。   下一瞬。   女鬼的利爪再次扑向陈安宁和萧烟。   而萧烟则是身形倏然闪烁,他索性踏上了这女鬼粗壮的右臂,脚下再是奋力一踏。   不过转瞬之间,他便带着陈安宁来到了女鬼那硕大的头颅面前。   陈安宁深吸口气,转而右手握紧黑锅,然后——   直接朝着女鬼的脑袋来了一记平底锅暴击。   “你老公都转生成锅了,还搁这儿守坟呢?!”   咚。   一声爆鸣。   女鬼被陈安宁这一锅拍得有些发懵,她恼怒地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口锅上。   刹那间,她的动作凝滞了一瞬。   无数的回忆涌入脑海。   结果她还没回忆完呢,陈安宁又是一锅拍在她脸上。   “现在转生成锅铲还来得及!你俩这辈子还是一对儿!”   咚咚咚!   随后女鬼则是被陈安宁拿着平底锅就是一阵暴扣。   陈安宁嘴里头还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什么“带上孩子就是厨具六件套”,“你长现在这样你相公看见了棺材板都压不住”,“赶紧转世投胎回头我给你俩再弄个钢丝球刷刷!”,“你有问过你相公粘不粘锅吗?”   众人:“……”   就连萧烟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可偏偏就是如此扯淡的话语,以凡人之身挥出的,毫无力量可言的铁锅暴击——在众人看来那本该是根本无法产生任何效果的动作……   却真的让那恐怖的女鬼莫名地安静了下来。   而随着陈安宁的铁锅暴击,她那双空洞的眼眶里逐渐浮现出几抹怪异的神色。   慢慢的。   她下半身那大量互相啃噬着的坏死神魂也慢慢化作血烟飘散。   一颗又一颗的血色玲珑小珠坠落而下,落在了地上,每一颗小珠里都藏着一半不属于她的神魂。   随着血色玲珑小珠的坠落,女鬼庞硕的身躯也慢慢缩小……   四周的怨气也渐渐消散不见。   望见这扯淡的画面,扒拉在顾隼肩膀上的小狐狸晚饭幽幽地冒出一句:“咱现在明白这口锅有什么奇效了。”   顾隼瞅了它一眼:“什么奇效?”   “辟邪。”   众人:“……” 78.权限   庞硕而又可怖的躯体就在陈安宁的无情平底铁锅暴击下逐渐缩小。   最后竟是完全变成了正常人类的大小,而构成她肌肤的部分也不再是那些坏死的、互相啃噬着的诡异神魂,此刻的女鬼更像是陈安宁印象中较为传统的那类幽灵。   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呈现出苍白之色,且都是半透明状,甚至可以透过她直接看到她背后那冰冷灰黑色的墙壁,她身上穿着朴素的白裙,本是空洞的眼眶也逐渐显现出两颗含着悲凉情愫的眼珠。   然而陈安宁似乎有些上头——因为这平底锅手感特别好。   也就是在陈安宁没忍住又抡起平底锅的那一刻,顾隼的声音及时传来:“别打了,别打了,再打下去你就把人家活活拍死了……”   悬在半空的平底锅这才停了下来。   陈安宁呆呆地看了眼面前那已然比自己还要小上半个头的女鬼:“这是……变回来了?”   女鬼显然也还没反应过来,面露呆滞之色,似乎是在吸收那回归本源的大量记忆。   陈安宁见状,攥紧了平底锅——他琢磨着这女鬼要是再表现出攻击性,他就拿他相公拍死她丫的。   不过——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女鬼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视线最终垂落在了陈安宁手中的铁锅上。   她长叹一声,颇为无奈地道:“原来是这样……”   萧烟盯着她,体内真气缓缓流动——现如今这女鬼已然将她过去吞噬的那些神魂全部吐了出来,实力大减,若是萧烟出手,立刻就能将其灭杀而不损坏这个秘境。   似乎是察觉到了萧烟的敌意和众人的警惕,女鬼沉吟半晌,转而朝着陈安宁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抱歉……惊扰到各位了。”   这般礼貌的态度让陈安宁收起了平底锅,萧烟眼中的寒意也稍稍收敛几分。   陈安宁看着眼前这位女鬼:“我想你或许需要解释一下……”   “解释……么?”   女鬼无奈地苦笑两声:“在那之前,能把那口锅给我看看吗?”   陈安宁闻言,沉吟几秒,回头看向顾隼,寻求他的意见。   顾隼则是上下打量女鬼一番,得出了结论:“可以放心了陈大夫,她现在和风中残烛没多大区别,过去吞噬的神魂都被吐了出来,她神魂的寿命也快要到头了。”   听闻顾隼此言,陈安宁才松了口气,转而将这口黑锅递给了女鬼。   女鬼接过这口锅,表情顿时变得温柔起来,伸出那苍白的玉手,淡笑地抚摸着这口锅。   她仿佛期待许久,又像是久别重逢一样,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   “看这表情,这锅该不会真是他相公吧?”小狐狸晚饭小声BB一句。   小狐狸的嘀咕自然是没有逃过女鬼的耳朵,她微微一笑,转而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   “还真是啊?!”   顿时晚饭就惊了。   别说小狐狸了,陈安宁等人也是吓得够呛。   原本他们也就是开个玩笑,结果没想到本人居然承认了?   她嫁给了一口锅??   “此事就说来话长了。”女鬼莞尔一笑,竟是将这口锅递还给了陈安宁:“小女子名叫秀芸,我相公便是百花城的第一任城主,而这口锅……是我相公下葬时,唯一的陪葬品。”   “原来是城主夫人。”陈安宁眉头微挑,看了眼那样貌并不怎么出众的秀芸:“我听闻百花城第一代城主毕生只爱一人,从未纳妾也不曾有过女侍……”   秀芸淡笑着点头:“他的确是个很专情的人,他的这一方面,我很喜欢。”   萧烟听到这儿,深深地看了眼陈安宁。   陈安宁则是不曾察觉到萧烟的视线,又问道:“既然如此,那这秘境果然是——”   “嗯。”秀芸点了点头,伸出手去,摸了摸旁侧那漆黑的棺木:“此地便是我相公下葬之地,我相公临死之前,要我好好地保护他的遗骸,这秘境也是我和我相公的某位好友共同建成的。”   “可惜小女子修行天赋太过平庸,哪怕死后也无法长久地留在此地看守相公,于是我只能通过吞噬来犯者的神魂来让自己活得更久,久而久之,吞噬的神魂太多……我也渐渐失去了自我。”   语罢,秀芸又看了眼地上那大量的血色小珠。   每一颗小珠内都藏着某人的神魂,部分神魂已经坏死,有些神魂已经被消化,还有一些尚且没有受损——没有受损的那些,大多都是她近日吞噬的。   “现在看来,我也真是罪孽深重。”   对此,陈安宁没有做出评价。   尽管他也认为杀人以延续自己的寿命是件天理不容之事,但与之相对的,哪怕是吞噬了万千神魂,快要失去理智的秀芸仍然死守此地,坚守丈夫遗骸的那股执念,也相当让人敬佩。   毕竟她这一守,就是几千年。   孤独和痛苦想必一直都在折磨着她,可她还是坚持到了现在。   陈安宁又问道:“那为什么你相公的棺材里……装着的会是这口锅?”   “这锅是我以前做饭时用的,他一出征就是三年、五年,每次回家第一时间就要吃我做的菜……他这辈子没什么喜欢的东西,唯独从这口锅里做出的饭菜,他爱得很。”   秀芸脸上笑盈盈的,像是颇为得意的样子:“所以他虽贵为城主,贵为将军,唯一的下葬品却只是这口锅。”   “这么说来,这真的只是一口普通的锅?”   “是的。”秀芸点了点头:“而且锅把手还坏了好几次呢。”   陈安宁:“……”   这也太坑了。   奇门遁甲术加持之下的秘境最终至宝,居然只是一口做饭的铁锅?   陈安宁现在的表情就跟放烟花似的——精彩纷呈。   “我相公的遗骸怕是也随着这漫长的时间而消逝了吧,但是我能感觉得到——他的神魂就寄存在这口锅内,虽然只有极少的一部分,但这口锅里的确承载着我相公的神魂。”   陈安宁看了看锅,又看了看秀芸。   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愕然发现秀芸的身体开始呈现出溃散的趋势。   顾隼提前一步道出了原因:“那些被她吞噬过的神魂都被吐了出来,她自然是要回归最原始的状态——而原本的她早在千年前就该消散了。”   秀芸对此却是没什么感觉,只是微微一笑:“所以才要说抱歉,对于你们而言,一切就只是一场闹剧而已。”   “也不是这么说。”陈安宁回头,看了眼地上的血珠:“这里应该有我们要找的人留下的半边神魂,把这神魂带回去,应该能救回卢老爷子。”   “是么。”   秀芸感到安心地松了口气:“那也不错。”   她的身体逐渐开始飘散,慢慢地化作虚无。   最后的最后。   秀芸有些不舍地看了眼那口锅,朝陈安宁说道:“能麻烦您最后一件事吗?”   “什么事?”   “留着它,或者至少不要将它毁掉。”   面对秀芸的请求,陈安宁翻看两下这口黑锅,顿了顿:“放心吧,这玩意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个古董了,我会好好存放起来的。”   “那便多谢先生了。”   秀芸说完,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渐渐地消散不见。   这位在此地驻守了数千年的妻子,终究还是化作漫天的微风,飘散得无影无踪。   “一口普通的锅啊。”   待到秀芸散去。   陈安宁目光垂落在眼前这口黑锅上。   哪怕秀芸亲口承认了,他也根本不认为这是一口普通的黑锅。   要问为什么的话——   因为没有人知道,陈安宁在拿起这口黑锅的瞬间,他的脑海内便浮现出一行鲜明的文字。   【您的权限提升了】 79.保鲜棺材与杀魂剑柄   将军坟秘境结束。   获得了道具【一口藏着百花城初代城主神魂的黑锅】   获得了道具【千辛万苦找了半天才在千万颗血珠里找到的卢老爷的半边神魂】   获得了道具【百花城初代城主的棺材】   以上,就是陈安宁等人此次探索秘境得到的全部道具。   黑锅暂且不用多说,那卢老爷的半边神魂还真是让陈安宁等人找了半天。   毕竟这些血珠都是被陈安宁用平底锅一下一下敲出来的,飞得到处都是,就算是顾隼这般熟悉神魂之人也是找了小半个时辰在找到了卢老爷的神魂。   让陈安宁松了口气的是,卢老爷的神魂被吞噬了没多久,尚且保留完整,因而只要带着这颗藏着卢老爷神魂的血珠回到卢家,给卢老爷服下,他就能恢复正常。   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陈安宁为卢老爷服下那如同神丹妙眼般的血珠后,卢老爷的神魂便开始融合并恢复,虽然这一过程还需要点时间,但目前来说卢老爷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   卢伟对此表示感激涕零,就差没直接拉着陈安宁拜把子了。   而卢家至此之后也对陈安宁大有改观——毕竟在他们看来,自家老爷子是得了某种极其诡异的怪病,就连那位来自明月阁的大夫都治不好的怪病……如今却让陈安宁给治好了!   换而言之,他们认为陈安宁的医术甚至在明月阁之上!   毕竟知道卢老爷是神魂受创的人还是少数,大多数人都被蒙在鼓里,但也正因如此,在百花城内众人口中,陈安宁的医术再一次被夸大化了。   甚至百花城神医这个称号已经快能和百花城枪王这个称号相提并论了!   在此之前这俩称号的战斗力差距可是极大的。   大家看到陈安宁的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枪王,之后才会想到他同时也是个大夫。   现在就不一样了。   大家看到陈安宁,会同时相当枪王和大夫这俩称号。   ——陈安宁对此表示一点也不开心。   你们丫的倒是给我把枪王这个称号忘了啊!   总而言之。   卢老爷得救,顺带着还处理掉了玉章书院和徐家两个大麻烦。   说起这两大势力——   在将军坟一战过后,他们俩立刻就没声了。   徐家直接没了家主,失了主心骨,几乎可以立刻宣告退出百花城的家族竞争。   玉章书院则是没了院长,副院长张传鹏也还是个废人,再加上罗青峰早就看玉章书院不爽,在院长、副院长双双失去权力的情况下,城主罗青峰直接把玉章书院的那些黑底给翻了出来。   不到三天时间,玉章书院被拆除,内部人员全部被遣散。   至于那些被遣散的人,比如说莫寒青——他们的归宿又在何妨,陈安宁才懒得去管。   他现在有更加需要关心的事。   ……   ……   百花城。   陈家宅邸。   卢伟笑呵呵地跑到了陈安宁家里头,准备好好给陈安宁道个谢。   结果他这一进门,就看见了相当不得了的东西。   一副棺材。   是的。   陈安宁的家里,横着一副棺材。   而且还不是摆在屋外,是摆在屋子里头的,漆黑的棺材。   “我勒个……”   卢伟呆呆地看着那面色凝重的陈安宁,又环顾了下屋子。   没有萧念情的身影。   卢伟顿时仿佛想到了什么,有些心疼地看向陈安宁。   陈安宁也察觉到了卢伟的到来,淡道:“你怎么来了?过来道谢的?”   “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   卢伟又看了眼空空荡荡的后院,那里仍然没有萧念情的身影。   难不成……   卢伟心下倏然一惊,他开始审视起陈安宁的表情来。   此刻的陈安宁没有任何笑容。   他冷漠得像是一块寒冰,眼神凝重而又带着几分无奈。   卢伟又看了看那副横着的棺材,沉吟半晌,有些无奈地拍了拍陈安宁的肩膀:“你不要太勉强自己,我知道这种事是很难让人接受的……”   “你在说什么……?”陈安宁瞥了卢伟一眼。   “没事的,我明白的。”卢伟哀叹一声:“我没想到嫂子过世得这么……”   这话还没说完。   内屋的大门就被推开。   萧念情看了眼卢伟,轻声道:“来客人了?”   陈安宁点了点头:“突然来的,没事先说啊。”   “哦。”萧念情缓步来到屋子中央,坐了下来:“下次记得提前说好,我们好有个准备。”   ……   卢伟呆了呆,然后仔细地看了看萧念情:“嫂子你还没死呢?”   萧念情嘴角一扯。   陈安宁眉头一挑。   陈安宁没好气地抡起那口黑锅就给卢伟这小子脑袋上来了一下:“说什么话呢你?我老婆哪儿那么容易死?”   卢伟有些委屈地捂着脑袋:“那你这棺材用来干嘛的?”   “保鲜的啊。”陈安宁的语气那叫一个理所当然:“这棺材是我们从秘境里头带回来的。”   “你没事带棺材回来干嘛?”   “这你就不知道了。”陈安宁晃了晃手里头的铁锅:“就这口普通的铁锅,放了几千年都没见生锈,说明这棺材拥有非常强的保鲜效果,我觉着能用来放食材,然后就让顾隼老哥把棺材扛回来了。”   卢伟:“……”   虽然此刻卢伟面露呆滞之色,但实际上他的内心已然对着陈安宁鼓起了掌。   陈大夫,不愧是你,脑回路真他娘的清奇。   陈安宁对此也挺无奈的,毕竟这时代也没个冰箱啥的,这棺材保鲜效果这么好,拿来当冰箱简直再适合不过了。   卢伟愣了愣神:“那你刚才为什么一副很悲痛的样子?”   陈安宁又晃了晃手里头的铁锅:“花了这么多银子,闹腾了这么久才换来这么一口铁锅,换你,你不悲痛?”   “好像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其实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还有另外一部分原因,就是陈安宁在思考。   思考【权限提升】这事儿。   自打拿到了这铁锅后,陈安宁就获得了天道卷书的更高一级权限。   可是他发现自己仍然不能完全看透将军坟秘境,天道卷书上所呈现出来的信息仍然是支离破碎的,大量信息仍然被隐藏,当陈安宁想要访问时,它仍然提示陈安宁权限不足。   合着这权限还能提升很多次。   至于那新暴露出来的信息……大多数都没什么卵用,全都是跟奇门遁甲有关的信息——这些信息的最大作用就是让陈安宁巩固复习了一下奇门遁甲术。   不过要说没有收获那也不对,毕竟陈安宁提升了权限后,他终于知道了提升权限的方法。   【当前权限等级:二级】   【最高权限等级:五级】   【提升至下一级权限的方法:得到第一块杀魂剑碎片】   【目前进度:杀魂剑碎片(0/4),杀魂剑柄(1/1)】   杀魂剑柄是个什么玩意儿?   从目前的情况来推测,自己提升权限的原因就是这个所谓的杀魂剑的剑柄。   而且杀魂剑这玩意儿听名字就是个特别能耐的宝贝。   可问题是自己也没拿到剑柄啊,这次秘境之行获得的最大收获就是那保鲜能力超强的棺材。   再者就是这会儿陈安宁手里头这口黑锅。   你说一口黑锅怎么可能跟剑柄扯上……   念及此。   陈安宁突然愣住。   他低下头去,看着自个儿手里头握着的锅把手……   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80.不祥之剑   如果陈安宁没记错的话——将军坟秘境内,女鬼秀芸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   【锅把手还换过好几次呢】   眼下他在将军坟内得到的东西里,唯一有点像杀魂剑剑柄的,就只有这口黑锅的锅把手了。   为了检测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陈安宁决定向陆不平小兄弟借来他的灵剑。   虽说陈安宁是个凡人,不懂得御剑之术,更没学过剑法,但陆不平手中这把灵剑来头可不小。   上品灵器在诸般法宝中算是中上水准,哪怕陈安宁体内不曾拥有真气,一剑劈下,威力亦是足以斩铁断钢,有吹毛断发之锋利。   倘若这锅把手真是杀魂剑柄的话——   陈安宁深吸口气,有些吃力地双手握住剑柄,将这上品灵器高高举起。   旋即没有半点犹豫地,朝着锅把手劈砍而去。   叮~   陈安宁整个人被震飞出去好几步,被那夸张的反震力差点推到地上。   他瞅了眼那被自己放在地上的黑锅,那看似平凡无奇的锅把手上并未留下半点痕迹,甚至连一道浅显的白痕都不曾留下。   再回过头来看看陆不平的这把上品灵器……   陈安宁发誓,自己真没有用多大力气,但这一剑劈下去,锅把手没事,陆不平的灵剑却是崩开一道触目惊心的裂口。   几分钟后。   陆不平双膝跪地,面露悲怆之色,手里平举着那已然崩裂的灵剑,眼神那叫一个欲哭无泪。   他坚强地抿着下唇,俨然一副憋着眼泪的模样:“我的灵霜裂了……我的青春结束了。”   “好啦好啦,过段时间我让卢伟那小子给你造一把出来。”陈安宁蹲在陆不平身边,感到有些抱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这次我一定给你整一把更好的出来。”   陆不平茫然地抬起头,期待而又迷惘地看向陈安宁:“陈大夫,你还会铸剑啊?”   陈安宁点头:“略懂略懂。”   ——其实这活儿他是真的不懂。   不过有天道卷书在,给陆不平这小子整把更厉害的剑出来应该不成问题。   “那好吧,既然陈大夫都这么说了——”陆不平脸上那委屈的表情可算收了回去:“那这灵霜就找个好地儿,给它埋了吧。”   结果到最后陆不平也没找到所谓的风水宝地。   索性就直接让晚饭在后院挖了个坑,把这把灵霜丢进去,陆不平甚至还给它找了块墓碑,很是庄重地在上面刻了几个字。   ——上品灵器·灵霜剑,享年两岁半。   “不过话说回来……”埋完了灵霜剑,陆不平便好奇地看向陈安宁:“陈大夫你是拿我的剑去砍什么东西了?为何连灵霜剑都会崩开裂口?”   “这个嘛……”   陈安宁瞅了眼陆不平,心里头琢磨着还是不要随便暴露杀魂剑柄为妙:“你就当是我和卢伟最近全新研究出来的一种建筑材料吧。”   陆不平眉头微挑:“建筑材料?您是打算造房子?”   “差不多。”陈安宁指着后院那块空地:“本来打算在这儿造的,但是这地儿是我老婆喝茶赏月的地方,所以器工铺就搬到侧院那儿了,虽然挺小的,不过就卢伟那小子一个人呆着应该没什么问题。”   “器工铺?!”陆不平心下一惊:“卢先生这是要常驻这里了?”   “他现在算是我的专用器工,反正他也不乐意在家里头呆着,我就给他倒腾个住处呗。”   陈安宁的语气那叫一个理所当然:“而且顺带还能检测下水泥这玩意儿在异世界的坚固程度,如果不行的话,改变内部材料配方和比例再进行调试看看。”   “水泥?材料配方?比例?”   陆不平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果然陈大夫不愧是世外高人,说起话来也太深奥难懂了。   他寻思着自己也听不懂陈安宁在说什么,索性就从纳戒里头找了把训练木剑,准备去后院练剑去了。   待到陆不平走了之后,陈安宁则是松了口气。   杀魂剑柄这茬算是暂时糊弄过去了。   他回到屋子里头,拿起了那被上品灵器劈砍过后,仍安然无恙的锅把手。   “先代城主啊,你可真是个人才,杀魂剑柄这么宝贝的东西你却把他用作锅把手……”   陈安宁内心对先代城主莫名地感到敬佩,转而开始在脑海中检索杀魂剑柄的信息。   天道卷书之内。   杀魂剑的信息浮现在那古朴澄黄的书页之上。   【杀魂剑:XXX时代遗留下来的XXX,作用是XXXX,初代使用者由于XXXX而XXX】   陈安宁:“……?”   什么意思?   这玩意儿也需要提升权限?   眼下。   杀魂剑的相关信息的确不少,放眼望去,整整两页都写满了杀魂剑的信息。   但是大量信息全部被【权限封锁】,在陈安宁再次提升权限之前,根本无法洞悉此物的全貌。   如是想来。   将军坟本身并不是个足以让天道卷书屏蔽陈安宁的秘境,而是因为秘境内有这杀魂剑柄,才让天道卷书拒绝了陈安宁的访问。   这杀魂剑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怀揣着这般念想,陈安宁继续在那大量屏蔽词之间寻找有用的信息。   最终,他得到了一个让他心态大崩的信息。   【杀魂剑拥有灭杀古魂的能力,天地间残损的古魂会竭尽全力阻止杀魂剑被重塑,因而杀魂剑也可以说是招来祸患的邪剑,在复原杀魂剑之前,持有剑柄或杀魂剑碎片者,皆会被古魂追杀,直至身死】   【杀魂剑柄或杀魂剑碎片一经绑定,在绑定者死亡前不会脱离】   古魂是个什么玩意儿,陈安宁不知道。   但是招来祸患和追杀至死这几个字他可是认得的。   邪剑?   会被追杀?   噔噔咚!   陈安宁当即抄起铁锅,冲出陈家宅邸,跑到离家不远处的那条城内小河,把这口铁锅直接丢了进去。   望着那快速下沉的黑锅,陈安宁并没有直接放心,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宛如逃跑般回到了宅邸之中。   虽然陈安宁很感谢这杀魂剑柄帮他提升了权限,但这玩意儿如果会招来祸患的话……   那还是抱歉,您另请高明吧!   然而。   就在陈安宁刚刚回到宅邸内,就看见那口黑锅正安然无恙地摆在厨房间的炉灶上,安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杀魂剑柄或杀魂剑碎片在绑定之后,除非绑定者死亡,否则不会脱离】   意思就是这倒霉玩意儿缠上自己了?   甚至还会瞬移回到自己身边?   陈安宁深吸了口气,他才不信这个邪。   “卢二傻子!”   他端起锅就跑到侧院,看到了在那儿正准备倒腾水泥的卢伟。   卢伟一见陈安宁端着那口锅就来了,下意识问了句:“咋的,开饭了?”   “没开饭!”陈安宁直截了当地问道:“现在,立刻,给我做几个飞盘手雷过来,我要当量最大的那种。”   “又造飞盘手雷?”卢伟被陈安宁吓了一跳:“你要干嘛啊?”   “炸锅!” 81.滚,御剑滚。   陈安宁放弃了。   飞盘手雷试过了。   挖个坑埋在灵霜剑旁边也试过了。   丢进火炉里也试过了。   基本上陈安宁把自个儿能想到的方法全试了一遍,结果这锅把手还是坚固异常,且会光速瞬移到自己身边——别说损毁了,连留下半点痕迹都难如登天。   更扯淡的是。   陈安宁用飞盘手雷把这口黑锅炸得只剩个锅把手了——结果过了没几秒钟,从那锅把手里头突然伸出大量的漆黑凝胶状物体,眨眼之间又把锅身给复原了。   连陈安宁在秘境里头敲出的那个凹陷都给修复了。   没错。   这是一口会无限复原的锅。   看到这画面估摸着托马斯杨能被气得揭棺而起然后穿越。   头疼啊。   甚至就连天道卷书都对这口锅做出了相应的评价。   【除非这方寰宇湮灭为虚无,否则其存在本身永远无法被抹除】   这意思很简单——   除非宇宙回归大爆炸奇点,否则这口锅他陈安宁背定了!   这也太扯淡了。   好不容易从将军坟里出来,花了大价钱倒腾了那么多飞盘手雷,结果还让陈安宁带回来个会招来祸患的倒霉玩意儿。   他甚至怀疑用这口锅炒出来的菜也会自带【霉运】这个负面效果。   算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古魂是个什么玩意儿天道卷书也设置了权限不告诉陈安宁,回头问问顾隼那小子,看看精通神魂道法的他知不知道古魂是什么东西,危险不危险。   也便是在此时。   “咳。”   后院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咳嗽声。   陈安宁顿时心领神会,然后开始忙活起来。   ……   百花城。   陈家宅邸。   后院。   “默契?”   萧念情便就端坐在后院的专属座位上,面色平静地看向眼前的少女。   这位尚且处于青涩期,对爱情懵懂初开的女孩正有些扭扭捏捏地望着萧念情。   此人不是段间雪小天才还能是谁?   段间雪微抿下唇,俏脸扑红,羞怯地开口:“嗯,我想知道怎么样才能培养……那个,男女之间的默契。”   “为什么来问我?”萧念情淡道。   她对道剑山的这二人向来没什么好感。   不过说是这么说,这些天的相处下来,萧念情也算是知道他们俩并不是那些虚伪的正道修士。   而是一个只知道练剑的愣头青和一个脑回路清奇的小丫头。   面对萧念情的提问,段间雪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因为萧小姐你和陈大夫的夫妻关系非常让人羡慕啊!”   萧念情柳眉一挑,心道虽然这丫头来自道剑山,但眼光倒是不错嘛。   她对段间雪的好感度顿时就上升了一截。   她压下心中的喜悦,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有那么好吗?”   “特别好啊!”段间雪小天才眼睛里闪烁着璀璨精光:“我可羡慕你们俩了,好像做什么事都很有默契,而是陈大夫也很温柔,尤其是对萧小姐简直是无微不至……”   “还有就是你们俩也很有夫妻的样子,好像都很了解对方……”   萧念情听得连连点头,嘴角难以抑制地疯狂上扬。   (多夸点,多夸点)   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需要保持自己以往的威严,于是乎又静下心来,展现出淡然自若的模样:“是么,我倒是早就习以为常了。”   “真好啊……”   段间雪全身脱力地趴在石桌上,撅着小嘴:“我也想和不平师兄这样啊。”   说起来。   段间雪这丫头确实喜欢陆不平来着。   回想起陆不平那小子,萧念情便感到不悦起来。   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这小子都很像当年那个给自己种下道均剑气的道剑山剑主——气质、对剑的痴迷以及那傻不愣登的愣头青性格,完全就是和那个剑主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段间雪自然也是对陆不平那呆板的性格颇为不满,便是问道:“所以,我想知道怎么样才能提升男女之间的默契,不平师兄几乎每次都不懂我到底想要什么。”   “我说想和他一起用晚膳,结果他却一个劲地说我吃得多!”   “上次道剑山大宴也是,我明明很努力地涂了胭脂水粉,他却说我脸色青红相间像是中了毒,强逼着我吃了好几枚丹药……”   “还有送礼物这事儿我就不提了,一提我就来气!”   “所以——”   段间雪可怜巴巴地看着萧念情:“萧小姐,教教我吧,怎么才能提升默契啊?”   “默契……”   萧念情反复咀嚼着这个词。   她沉思半晌,紧接着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我和安宁相处得很自然,没有刻意提升什么默契……也可能是相处得久了,自然就有默契了。”   “相处得久就行?”段间雪不信。   萧念情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给你演示下就知道了。”   语罢。   “咳。”   萧念情刻意地咳嗽一声,声音还不小。   正当段间雪疑惑萧念情为何这么做的时候,房屋的大门突然被推开。   陈安宁端着几杯热茶就走了过来。   俩人什么也没说,萧念情甚至看都没看陈安宁,陈安宁便很自然地将茶杯递到了萧念情面前。   萧念情抿下口茶水,又轻轻地“嗯”了一声。   陈安宁一听,便来到萧念情身后,娴熟地帮着老婆开始捏肩。   一边捏肩还一边儿道:“跟你说了不要坐太久,肩膀又僵硬了吧。”   萧念情微微一笑,也不回话,只是又轻轻地“嗯”了一声。   陈安宁捏肩的动作顿了顿:“力道大点是吧?”   萧念情点了点头,表示陈安宁并没有猜错自己的意思。   ……   望见眼前这对夫妻那窒息的操作,段间雪小天才呆愣当场。   “这也行?”她目瞪口呆地看向陈安宁:“陈大夫,这你都能明白她的意思?”   “为什么不明白?”陈安宁理所当然地道:“很明显啊。”   明显个球啊。   萧念情不就是咳嗽了一声,又“嗯”了两声吗?   “嗯”的那两声在段间雪听来压根没区别,陈大夫你是怎么听懂的?!   这一刻。   段间雪除了震惊之外,心里头还溢满了酸酸的味道。   她突然感觉自己又被秀了一脸,而且还是自己主动要求对方秀的。   “我去研究会儿飞盘手雷……先告辞了。”   由于这对夫妻的闪光实在太容易闪瞎狗眼,于是段间雪小天才当即遁走。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就是那么刺眼而残酷。   ————   顺带一提。   在那之后没多久,段间雪和陆不平去卢家拿飞盘手雷的材料。   段间雪:“咳!咳!”(轻轻摇晃右手,示意牵个小手)   陆不平:“嗓子不好?到了卢家我让人弄点热水”   段间雪:“咳咳!嗯~”(用力晃动两下右手,企图得到注意)   陆不平:“咋的这是,段师妹你失声啦?”   段间雪:“咳!!”(疯狂晃动右手,强压下心头怒火)   陆不平(终于注意到段间雪的手):“师妹,你这是失声了……手也练剑练抽搐了?”   段间雪(心态爆炸):“滚,御剑滚!”   陆不平:“??”   (来点月票好嘛,秋梨膏!) 82.萧念情很烦恼   黑锅的破事儿陈安宁决定先放一边儿去。   虽然说杀魂剑柄会招来古魂的追杀,但古魂到底是什么玩意儿陈安宁还没弄清楚,在情报量极其稀少的情况下,再怎么琢磨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总之杀魂剑柄一事暂且不论。   陈安宁从将军坟秘境内回归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   回去上班。   是的。   他已经连续鸽了医馆很长一段时间了,虽然陈安宁确实是在百花城内备受敬仰,但若是一直不去医馆坐镇的话,医馆的名声自然也会下降,对陈安宁不满的病人估计也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于是乎就在今日,陈安宁不得不离开陈家宅邸,先且处理医馆内堆积成山的病案。   本着【自己离家之后,宅邸内还有晚饭、段间雪小天才等人的陪伴,想必老婆不会太过寂寞】这一想法,陈安宁便动身前往医馆,并尽可能快地去应对接下来的病人狂潮。   然而。   陈安宁自己也没想到。   他这一去,就是一夜未归。   ……   ……   “病人太多,忙不过来?”   陈家宅邸内。   夜幕降临,半轮弯月悬挂于天。   阴冷的寒风吹在萧念情那张盛世美颜上,让那本就冷冽的面容又增添几分凝固的寒霜。   陆不平尴尬地挠了挠头,作为一个传话人,他现在明确地感知到了萧念情心情的不愉快:“陈大夫说,实在是没办法,今晚怕是回不来了,需要处理的病人实在太多,估计要到早上才能……”   萧念情淡淡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见到萧念情那仿佛毫不在意的模样,陆不平顿了顿,又补充一句:“陈大夫还说……他希望你能早点入睡,不用等他回来了。”   “嗯。”萧念情眼中的寒光不减,语气平淡如常:“我知道了。”   好冰冷。   哪怕萧念情在自己眼中是个肉体凡胎,但此刻她显露出的气场却冰冷得让陆不平都不愿在此地久留,仿佛呆得久了,连神魂都会被冰冻似的。   “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陆不平有些发憷地看了眼萧念情,接着揉了揉那被段间雪暴打过的侧脸:“就不打扰萧小姐休息了。”   “去吧。”   萧念情自然是不会挽留这小子。   待到陆不平离去。   后院内只剩下萧念情一人后。   她深深地吸了口冷气,转而指尖轻敲石桌。   道道肉眼不可见,寻常修士无法察觉的荡漾魔气散至全城。   某位正在收拾猪肉铺,洗刷尖刀的青年猛然抬起头,转而身形赫然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只是转瞬即逝的瞬间,杀猪青年便持刀来到了萧念情面前。   他卑躬屈膝,恭敬道:“属下夜无刺,参见帝尊大人。”   “去。”萧念情冷漠地看着他:“派几个人在医馆周围看守。”   夜无刺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又道:“医馆……陈大夫今日没有回来?”   萧念情神色间满是不在乎:“没有。”   “五年来第一次啊……”   夜无刺小声嘀咕一句,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萧念情:“帝尊大人,不会寂寞吗?”   萧念情瞪了夜无刺一眼:“别把本座说得像个闺中少女,快去办事!”   面对萧念情这般蛮横的态度,夜无刺哪里敢多说半个字,当即消失原地,去找人在医馆附近看守。   按理而言,一夜不归的丈夫在外,妻子多多少少也会有些担心——不过萧念情对陈安宁有着几乎绝对的信任,所以她并不担心丈夫会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毕竟……   她可是魔道帝尊,圣祖境大能,和自己这样的女人在一起,陈安宁应该不会看上别人的。   嗯……应该?   应该……是的吧。   可是万一有恬不知耻的女人给安宁下了魅术怎么办?   陈安宁只是个凡人,就算心境再怎么坚定也会抵挡不了修士的魅术。   可恶,好在意。   “林落面!”   萧念情低声呼唤。   又是一道身影出现在她身前。   林落面同样卑微地单膝下跪:“帝尊大人,有何吩咐?”   他其实心里头现在也奇怪着呢,这附近分明还残留着属于夜无刺的真气。   刚才夜无刺也来过了?那现在帝尊大人叫他过来作甚?   “你对魅术也有所了解,这世间有没有能够完全抵御魅术的法宝?”   “这……”林落面闻言思索几秒,便是得出了答案:“属下记得千重风月楼内有一清心定魂衣,此物有固守心魂之用,天底下大多数魅术应当都能被其抵挡。”   “想办法弄来。”萧念情淡道:“今日你也和夜无刺一同去看着他,如果有人想魅惑安宁,直接出手——”   “杀了。”   浓烈的杀意赫然间从萧念情体内迸发而出。   林落面吓得浑身一哆嗦:“属下明白。”   说完,他还不忘看了眼萧念情:“话说回来,今日陈大夫是在医馆内,不回来?”   “是又如何?”萧念情心情显然不太好。   “五年来第一次啊。”林落面悄悄地瞄了眼萧念情:“您不会寂寞吗?”   这混蛋怎么和夜无刺说的话一模一样?   萧念情恶狠狠地瞪了林落面一眼:“别把我当成那种不经人事的小女孩。”   “是,属下知错!”   林落面见状,当即闪身消失,哪里敢多做停留。   于是,院内又只剩下萧念情一人。   月色笼罩下的美人脸色尽是不屑与轻蔑。   寂寞?   她堂堂魔道帝尊,万魔离渊之主,又怎么可能会和寂寞二字搭边?   最近这些属下,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萧念情长叹一声,旋即便觉得有些乏了,缓步离开了后院。   屋内。   她望了眼那一盏烛灯,又看了看那柔软的床被,满脸平静地上床休息。   ——今日就这么睡去吧,反正早上醒来,安宁也就从医馆回来了。   怀揣着这般想法,萧念情闭上了眼睛。   三个时辰后。   萧念情:“……”   寂寞到根本睡不着!!   五年来第一次陈安宁没有睡在自己身边!   这感觉让萧念情想到了当年自己还是个天尊时,和四大正派盟主大战冰原,身受重伤坠落荒尘崖,在崖底无边的黑暗中独自和各种扭曲古怪肉搏了三年的那段时光。   她侧过身,望着本该属于陈安宁的位置——空空荡荡的。   “最近好像亲热的时间变少了。”   她有些不安地伸出手,摸了摸陈安宁的位置,脸色顿时变得不悦起来。   又是捣鼓飞盘手雷、离氏丹炉,又是去将军坟秘境……今天还是五年以来第一次在外面过夜。   “是不是最近作为女性的魅力减少了?还是说那什么……倦怠期?”   夜晚。   萧念情一个人对着旁侧的空气自言自语,并开始胡思乱想。   总之。   事实证明。   魔道帝尊萧念情,在爱情这方面仍然只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83.回家就看到我老婆在……   现在是百花城时间,早晨卯时。   陈安宁仍然没有回来。   蒙蒙亮的天空,对于萧念情而言并不值得多加关注。   她便就坐在后院的座位上,脸上依然布满了淡漠之色。   虽然一夜未睡,但是对于堂堂魔道帝尊而言,只是不睡觉并不会影响什么。   但是对于修为不怎么高的段间雪小天才就不一样了。   “萧小姐……”   深夜被吵醒的段间雪有些懵懵地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坐在萧念情面前。   今天对于段间雪而言也是个很特别的日子。   原因无他。   萧念情,那个冷漠异常的冰山美人,萧夫人。   居然主动来找她了!   段间雪可以说是受宠若惊——毕竟萧念情是段间雪印象中的完美女性,再加上她和陈安宁之间和睦无比的夫妻关系,让段间雪将萧念情在心中奉为了情感上的前辈。   然而今天,这位情感上的前辈却突然主动找她出来。   虽然睡意还没消退,但是段间雪小天才还是很激动的——她内心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萧念情找来自己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她很快就知晓了。   “新鲜感?”   段间雪挠了挠头,旋即皱眉沉思。   片刻后,她有些不太理解地开口询问:“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很怪的词?”   “因为新鲜感是让感情不变淡的最佳手段。”萧念情语气听着像是个过来人似的,表情平静而又优雅:“保持新鲜感,就能一直让对方产生惊喜,从而深化感情。”   ——这番话当然不是萧念情自己领悟出来。   而是万魔离渊内唯一指定恋爱大师,林落面告诉萧念情的。   关于夫妻感情这方面,萧念情真没少向林落面请教。   但是现在林落面估摸着还在看着陈安宁,而且总是像男性请教,得到的回答都是从男性的角度,偶尔她也想问问女孩子的看法。   至于为什么不问夜悠然?   那个天然呆胸前满是赘肉又从未谈过恋爱的废物有什么询问的必要吗?   ——虽然段间雪小天才也没谈过恋爱。   但至少在胸前的分量这方面,萧念情横向对比过后,还是很满意的。   “道理我好像明白了。”段间雪面露了然之色,转而又不解地看向萧念情:“但是萧小姐为什么一大早起来……跟我说这些?”   致命提问。   萧念情面色微僵,转而继续摆出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是因为……你昨天向我请教,夫妻之间怎么提升默契,所以我突然想到了新鲜感这一点,所以就特意来告诉你。”   ——此乃谎言。   萧念情闲的胃疼才会大早上爬起来告诉段间雪如何谈恋爱。   她忙着担忧自己的夫妻生活都来不及呢。   像这样完全没有逻辑的谎言,但凡有点脑子的小姑娘都能听得出来。   段间雪脸上展露出可爱的笑容:“是这样啊,萧小姐人真好~陈大夫也肯定很喜欢萧小姐心地善良这一点吧~”   ——很显然,段间雪在这方面没有脑子。   “应该是的吧……”萧念情咳嗽一声,转而俏脸微红,忍不住问道:“所以,你知道了新鲜感有多重要了吧?”   段间雪点了点头:“明白了,但是我觉得可能有点不太对。”   “哪里不对?”   “新鲜感就是说,要让对方出其不意,感到惊喜吧?”   “是这样没错。”   “也就是说要做一些从未做过的事?”   萧念情思索两秒,点点头:“差不多。”   段间雪小天才眨了眨眼:“那我昨天是第一次扇不平师兄巴掌,他好像也没多开心的样子啊。”   ……   她这么一说,萧念情想起来了。   昨天晚上陆不平这小子过来汇报陈安宁彻夜不归的情报时,侧脸被扇了个红红的掌印。   你管那巴掌叫惊喜?   不过新鲜倒是挺新鲜的……   萧念情看了看段间雪,察觉到这丫头那副好奇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和那小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诶,真的吗?”   “假的。”   段间雪被萧念情击沉。   萧念情没好气地看了眼段间雪:“所以,你再想想,有没有别的营造新鲜感的方法?”   没错。   这个问题才是萧念情真正想问的。   由于内心的自尊心过于强大,导致萧念情根本不会直接询问段间雪【怎样让陈安宁感到新鲜感】这个问题,而是用这种拐弯抹角又极其别扭的方式来向其他人询问如何讨好自己的老公。   她的想法很纯粹。   那就是剽窃段间雪小天才的创意。   以段间雪的脑子自然是不可能知道萧念情内心的想法,她思索几秒,接着便眼前一亮:“新鲜感的话,果然还是要去做那些平时不会去做的事!”   “比如呢?”萧念情眼中也开始闪出精光来,期待地看着段间雪。   “萧小姐……”   忽然之间。   段间雪脸上显露出了格外阴险的笑容。   “我们来给陈大夫来个大大的【惊喜】吧~”   ……   ……   半个时辰后。   已经疲倦到精神恍惚的陈安宁站在屋子前,表情那叫一个缤纷多彩。   视线前方,是一片宛若废墟般的狼藉。   木桌上有仿佛烧焦般的痕迹,厨房间的物件被彻底打乱,大量食材随意地散落一地。   大量的鸡血散落一滩,段间雪小天才便就倒在血泊中,如同死尸般一动不动。   而另外一边。   萧念情也是面如死灰般地倒在地上,旁侧散布着不规则的猩红血液。   ……   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对吧。   陈安宁深吸了口气。   请问回家之后看到我老婆在装死,我该怎么办?   由于过度疲惫而无法思考太多的陈安宁慢慢地来到萧念情面前,低下身子。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双唇紧贴,舌头缠绵了一会儿。   萧念情被惊得满脸通红,就连倒地装死的段间雪也激烈颤抖起来。   良久,唇分。   “抱歉,回来晚了。”   陈安宁揉了揉满脸通红的萧念情的脑袋,露出温和的微笑。   萧念情一时间被那突如其来的吻给羞得低下了头。   最后只能发出轻柔的声音。   “欢迎回来……老公。” 84.星铁混凝土与城主来访   虽然表面上似乎看不出来,但经过此次事件后,陈安宁便确信萧念情是个很容易寂寞的人。   要不然以她那般冷漠傲气的性格,又怎么会配合段间雪小天才的【装死计划】?   况且在那之后。   过度疲惫的陈安宁在帮着收拾完满是狼藉的屋子后,便直接去了床上休息。   而萧念情却也跟着陈安宁上了床——只是字面意思上的【上了床】,并没有施行还阳丹警告。   毕竟萧念情也知道陈安宁累了一天,已是没那个精力了。   所以她便只是躺在陈安宁身边,静默地看着陈安宁入睡,接着才有些羞怯地把身子贴过去,搂着那并不怎么坚实的身子,自己也慢慢浸入梦乡。   这对夫妇在傍晚到来之前,怕是都不会醒了。   “唉。”   一声长叹。   身上尚且沾染着鸡血的段间雪默默地将里屋的大门关上。   说实话,她刚才躺在地上的时候,分明看见陈大夫径直走向了萧念情,然后给了一个深情到不能再深情的吻——他们唇齿间的摩挲与舌头搅动的声音都让这位年仅十四的少女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至少当时的她真的有种……要不我干脆就这么酸死算了的想法。   再加上现在看到萧念情依偎在陈安宁身旁,面带微笑,安然入睡的模样,段间雪心头更是莫名地涌起阵阵不爽的酸意。   “呵,不过如此。”   她背靠着门,双手叉腰:“不就是秀恩爱嘛,没有不也活得好好的?”   说着说着,小天才的娇躯就开始微微发颤,那颗正处在懵懂情愫萌发耳的心受到了莫大的触动。   横向对比一下陆不平,再对比一下陈安宁。   不对比不要紧,段间雪是越想越来气。   她现在又想给陆不平的侧脸再来一巴掌——这样就对称了。   不过在那之前——   “还是去看看飞盘手雷那边的进展吧。”   段间雪,除了恋爱之外,最大的兴趣就是研究陈安宁的发明。   飞盘手雷对她而言简直是直接崩碎她世界观,再将其重铸的一项发明,在她彻底研究这飞盘手雷之前,她单单以为那不过就是个比较便利的、使用了取巧手段的法器,也就真气回路稍稍让她感到惊讶。   但没想到陈安宁捣鼓出来的真气高频变量器的内部结构实在太过巧妙,巧妙到让段间雪初次感受到了名为【结构】的魅力。   正巧现在卢伟也正式入驻陈家宅邸,有他在,段间雪就能全方位无死角十二时辰不间断观看飞盘手雷的锻造过程,她希望自己能从这些锻造过程中捕捉到些许灵光一闪的点子。   哼,什么恋爱都是虚的。   只有无情而又绚烂的爆炸才是真正的艺术!   然而可惜的是——   “手雷被送去城主府了?!”   陈家宅邸。   侧院。   卢伟点了点头:“老陈说的,飞盘手雷这玩意儿对于百花城而言是不可或缺的战略资源,徐家虽然家主已经死透了,但是估摸着东山再起的心是不会灭的,毕竟他们那边是盛产青柳酒的,我们卢家就不一样,没什么发展资本。”   “所以陈大夫就让你们卢家把飞盘手雷上报过去?”   “是啊,老陈说咱们卢家有了这玩意儿过后,日后在百花城的地位肯定蹭蹭蹭地上涨。”卢伟说着,语气还有些不好意思:“说实话,我本来是拒绝的,老陈救了我家老爷子,还要给我们家这么大的恩惠……如果我不过来帮他,那我还算是个人么?”   段间雪听完卢伟的话,也是不由得愣了愣。   飞盘手雷这玩意儿的战略意义,段间雪还是明白的。   然而陈安宁却能毫不犹豫地将此物的所有权直接交给了卢伟。   仔细想想。   如果由陈安宁自己将这飞盘手雷上报给百花城城主,再加上他近些时日所作出的大事,怕是他陈安宁的名字将会在百花城……   不……   在整个大烈皇朝内响彻。   届时说得夸张点,没准大烈皇朝的皇室人员都会向陈安宁抛来橄榄枝。   段间雪低沉下头来:“陈大夫是没想过这些事,还是……”   卢伟见状,无奈苦笑两声:“老陈这小子脑袋好着呢,又怎么会想不到?他可能只是单纯地不想太想让自己太出名,你也懂的,名声大了,这破事就多了。”   “说得也是。”   段间雪脑海内浮现出几座华美壮观的宫殿,转而又将这些麻烦的回忆全部抛之脑后。   她好奇地抬起头,看向卢伟面前那大片灰黑色的泥状物:“话说回来,这是什么东西?”   “哦,这个啊。”   卢伟扛着铁铲,指着那大滩灰黑色泥状物,说道:“我也不清楚这是什么玩意儿,反正老陈说这叫星铁混凝土,他之前跟我说了一大堆很奇怪又很常见的材料,又给了我一张图纸,让我按照图纸上的方法造了个奇怪的熔炉,你看,图纸我还留着呢。”   一张复杂的黄色图纸被卢伟递给了段间雪,段间雪来回翻看了好几次,表情是越看越惊奇。   “老陈管这炉子叫什么……回转炉,反正操作起来可麻烦了。”   “那这什么星铁混凝土有什么效果?”段间雪有些嫌弃地瞅了眼那黑不溜器的一滩烂泥:“看着怪恶心的。”   面对这一问题,卢伟则是端正了神色:“效果很简单,就是硬!”   “硬?”   “我刚才测试了下硬度,在掺入星铁……星铁你知道吧?锻器行业里头相对来说属于中上级的锻器材料,掺入星铁锅后,这玩意儿的硬度会达到非常夸张的程度,没准就连飞盘手雷都炸不开它!”   段间雪眉头一挑:“飞盘手雷不是能对伪丹境修士造成致命杀伤的吗?”   “是啊,所以我才说这玩意儿特别硬!”卢伟拿起铁铲就准备开始刨水泥:“不过需要一定的时间和催化物让它凝固,所以这工程还挺麻烦的,段妹子你让开点,衣服被沾上了可就麻烦了。”   段间雪闻言,连忙后撤好几步,甚至连靠近都不太敢靠近卢伟。   星铁混凝土……回转炉。   陈大夫您脑子到底是由什么东西构成的,怎么总是能捣鼓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唉,不过我还是对爆炸更感兴趣。”   没能得到钻研飞盘手雷机会的段间雪又叹了口气。   不过就在此时,陈家宅邸的大门再次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   对方显然不是很急,敲门的动作不重。   段间雪瞅了眼正在铲水泥的卢伟,又想到那对正在相拥入睡的夫妻,只能自己主动来到大门前。   “哪位?”她问道。   门外那人沉吟半晌,接着便回答道:   “百花城城主,罗青峰。” 85.兽疫?   城主亲临,若是换做其他人,怕是早已恭迎大驾。   不过段间雪对于罗青峰的到来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她现在正在意如何让飞盘手雷更好的爆炸,其次才是去琢磨罗青峰为何会突然造访陈家宅邸。   “您是来找卢伟的?”   想来想去,段间雪只能将罗青峰造访此地的原因归结到卢伟身上。   毕竟卢伟也是卢家人,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百花城城主罗青峰眼中,卢伟才是制造出飞盘手雷的人。   然而。   罗青峰却是摇了摇头:“我来找陈大夫的。”   找陈大夫?   段间雪闻言一愣,接着便发现这位高高在上的百花城城主乃是孤身前来,且身着便服,并没有穿着那身威武霸气,雄威四溢的铠甲。   段间雪也没多想什么,回答道:“陈大夫和萧小姐在休息,需要叫他们起来吗?”   “休息?”罗青峰闻言,思索两秒:“罢了,我在这里等他们醒来便是。”   “那我给您倒茶去。”   罗青峰温和一笑:“麻烦了。”   见到此情此景,段间雪小天才内心不可谓不震撼。   这堂堂百花城城主罗青峰微服私访也就罢了,从进门开始这语气还有行为举止都透露着谦逊与温和——根本没有传言中说的那般霸道凶厉。   再加上他一个城主来见陈安宁,知道陈安宁在休息后,竟然还选择干等着……   你要说陈安宁是城主,罗青峰是个医馆大夫……那还差不多。   段间雪一边思考着陈安宁和罗青峰之间的关系,一边为罗青峰倒上了茶水。   她悄悄地看了眼罗青峰的神色,那是温和而又淡然的表情,并无半点怒色,也没有表露出对自己需要等待这件事的不满。   这真是奇了怪了。   这和自己印象中的那些个高官贵人不太一样啊。   而且看这模样,难不成罗青峰有求于陈安宁?   段间雪小天才开始了自己的脑补,不过她毕竟是个外人,也不好多问,只能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偶尔头脑风暴两下,但很快思绪就又飘散到了陆不平那儿去了。   于是。   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傍晚时分。   陈安宁打着哈欠推开了门,头发有些乱糟糟的,他也没怎么整理,而是就这么走了出来。   结果这才刚出里屋呢,就看见罗青峰坐在大厅里头,手里头还捧着茶水。   “陈大夫你可算醒了。”段间雪一见陈安宁,便站了起来,只是表情很快就变得奇怪起来:“欸!陈大夫,你脖子上那一块块像淤青一样的是什么啊?”   那是爱的草莓。   陈安宁当然不会说萧念情在自己睡醒后又差点翻身上马的事。   “蚊子,蚊子,别在意。”   “看来昨日陈大夫当真是累得不轻。”罗青峰眺望一眼远处的夕阳,笑道:“睡得很香啊。”   “还行吧……”   陈安宁随口应付一句,接着有些迷迷糊糊地坐在了罗青峰身旁。   他也没有半点对城主恭敬的模样,而是问道:“罗城主,你怎么来了?该不会你家母老虎又发威了,你是来跟我要那壮阳的……”   “哎哎哎……陈大夫陈大夫,打住。”罗青峰老脸一红,连忙打断陈安宁。   陈安宁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段间雪小天才还在这儿呢。   他刚睡醒,有点小迷糊。   这丫头才十四岁,有些事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咳咳。”陈安宁清了清嗓子:“就是,药草的事儿?”   罗青峰摇了摇头:“你给我的那些暂时还够用。”   “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赔礼。”   罗青峰此言一落。   他右手纳戒便闪出一缕精光。   光华散出之余,三个精巧的小盒子便出现在陈安宁面前。   陈安宁只看一眼便知,这盒子光看包装就是价格不菲的宝贝,里头装着的定然也是价值连城之物。   陈安宁瞅了眼罗青峰:“什么赔礼?”   “先前玉章书院和徐家要我下令那件事。”罗青峰脸上写满了歉意:“虽说我也是无可奈何,但想必那秘境之内,你也受了不少麻烦吧?”   这话罗青峰倒是没说错。   不过那也只是麻烦而已,并没有对陈安宁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陈安宁随意地打开其中一个小盒,里头装着的乃是一颗品质极佳的绝品药果。   从品质上来看,大抵能有七品灵植的程度。   市场价没有十万两银子根本拿不下来。   “其实我也挺理解你的。”陈安宁拍了拍罗青峰的肩膀,淡道:“我又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我也懂你的难处,放心吧,这件事我没放心上。”   “不过嘛——”   陈安宁深深地看了眼罗青峰:“还有什么事,说吧。”   罗青峰闻言一愣,突然陷入沉默。   陈安宁笑了笑:“我可不相信你只是单纯地为了送礼而来的,赔礼这点事,你大可替人给你送来,就算是你亲自要来,也不至于穿成这样,还不带任何卫兵过来。”   “有什么事,直接说便是,你我二人交情不浅,能帮的我自然会帮。”   这话说完。   罗青峰脸上便布满了苦笑。   他长叹一声:“若是我身边的人都如陈大夫你这般就好了。”   陈安宁翻了个白眼:“所以到底什么事儿?”   “陈大夫,这件事是不能宣扬出去的,我来找你,是因为我认为你有解决这件事的能力。”   陈安宁嘴角扯了两下,心道这老小子要是再不说,他可就翻天道卷书了。   不过罗青峰似乎也看出了陈安宁脸上的不耐烦,也知道自己似乎说得有些多了。   他便咳嗽两声,转而正色道:   “咱们百花城……”   “已经有人染上兽疫了。” 86.陈安宁发自内心地讨厌着   兽疫。   陈安宁听到这词儿时心里头咯噔一声。   虽说他原先世界内其实并没有【兽疫】这一专门的病症类别,但可以被粗略归为该类病症的疾病却是不少。   而且几乎每一种都极为致命。   而说起兽疫,陈安宁最先想到的就是——   鼠疫。   由该疾病所导致的黑死病曾经让某片大陆陷入过人口崩溃,花费百年时间才勉强恢复。   每日死亡人数可能会达到恐怖的四位数,若是放在现在的百花城,就意味着仅需要两年多时间就能让百花城直接灭绝。   此刻。   陈家宅邸内。   陈安宁严肃地盯着罗青峰:“你说的是哪种兽疫?”   罗青峰沉吟片刻,方才想到一个较为合适的说法:“初步判断,这兽疫是从东峦城那边传过来的,具体名字我们也不清楚,我也是通过外部消息渠道才得知的兽疫,开始我只以为是某种比较特别的病症,现在我的几位部下已经染上了兽疫,已经暂时不能接触外界了。”   “不知名的兽疫?”   那可有点麻烦。   陈安宁思索几秒,便是又问道:“症状表现如何?”   “有点类似于风寒。”罗青峰思考几秒,回答道:“身体发热发烫,剧烈咳嗽,呼吸困难,严重的会咳嗽出血,全身脱力,最为严重的一位目前连真气都运转不了。”   我去,这症状……怎么听都跟鼠疫一模一样!   陈安宁压下心中的惊诧:“连修士都能中招?真气没办法阻绝病毒吗?”   “能一定程度上压制,但是修为较低的修士真气储量和纯度都不足,时间久了身体会虚脱。”   “传染源呢?找到了没?”   “已经控制住了。”   罗青峰看得出陈安宁眼中的担忧:“目前发现的兽疫感染者都已经被我们城主府控制住,所以你们不用担心,这件事暂时不能告诉城内居民,引起恐慌的话,想处理就更麻烦了。”   虽然陈安宁很想否决罗青峰的说辞,但是考虑到现如今的情况,他还是将这想法暂时抛之脑后。   现在,他明白罗青峰微服私访到此地的缘由了。   “你想让我帮忙解决这场兽疫?”   罗青峰没有掩饰的意思,点了点头:“你的医术,我放心。”   的确。   放任这场兽疫继续下去,没准这个世界也可能迎来一次人口崩溃的病变。   陈安宁并不是见死不救的人。   念及此。   “我会帮忙的。”陈安宁淡道。   “那便太好了。”   罗青峰闻言,长吁了口气。   旋即他便主动上前,帮陈安宁打开了摆在他面前的第三个盒子。   那精巧绝美的小盒子内,赫然装着三颗墨绿色的丹药。   “这是什么?”陈安宁问道。   “明月阁的七品玄元回心丹,只要吞服此物,十二个时辰内,百毒不侵。”   罗青峰淡然一笑:“若是陈大夫要问诊,最好将此物服下。”   七品丹药。   陈安宁目光垂落在眼前昂贵无比的七品丹药上:“这丹药百毒不侵?那如果已经患病的人吃下这枚丹药呢?”   罗青峰闻言,讪笑两声:“已是有人试过了,似乎……有治愈的效果。”   在边上旁听的段间雪眼中赫然闪出精光来:“那把这些药分发给那些患病的人不就好了嘛?”   “如果真能这样,我就不必来麻烦陈大夫了。”罗青峰无奈地看向段间雪:“这可是七品丹药,哪怕是我,库存里没有多少……莫说是拿出来用了,自己备在身边可能都嫌不够。”   段间雪眉头微皱:“但是……这个能治病啊!”   罗青峰顿了顿,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默地看向陈安宁,表情莫名地有些惭愧。   陈安宁则是望着面前那七品灵丹,不由得笑了笑:   “确实能治病。”   “但是这是七品灵丹,除了百毒不侵之外,更是有延年益寿,增进修为的能力,那些尚且需要祛除经脉内淤物,并提升修为的修士会将这些灵丹视为至宝,哪里会拿出来给人治病?”   “更何况,病患这么多,就算你能拿出一颗两颗,也只能救下一个两个人的命,若是这场兽疫真的急速扩张开来,我估计他们比起【掏出丹药救济世人】,会愿意选择更加残酷的办法。”   比如说,杀光所有得了兽疫的人。   这就是陈安宁厌恶这个世界的一大原因。   比起那些穿越到修仙世界之后,老老实实修行成仙,将自身价值观与人生观完全与这方世界融合的人,陈安宁则是保留了原本的世界帮他构筑而成的三观。   修士永远凌驾于凡人之上,凡人的性命之重与羽毛无异。   你要说这场可能会让千万人丧命的兽疫他们治不了吗?   不,七品灵丹便有这等功效,若是有人好好钻研探究这等病症,怕是五品灵丹就能将其治愈。   但是又有谁会愿意掏出五品灵丹来给凡人用?   在穿越过后的几年之内,陈安宁深刻地了解到了,这个修仙世界是多么的神奇而又可怕。   神奇就神奇在真气的存在让陈安宁看到了在原本世界无法看到的景象。   这里的修士可以飞天遁地,可以移山填海,可以踏空而行——牛顿他老人家的棺材板很容易就压不住的。   他们的灵丹妙药可以拯救世人于水火之中。   他们的绝品法器可以御剑乘风跨越千里,随随便便就能突破音障。   他们的功法甚至能够引动天地异象。   他们的阵法可以呼风唤雨,可以便利地制造出真空区域,可以无条件产生剧烈高温的烈火或是极致的冰寒。   这是真气的神奇。   而真气的可怕,就在于这些神奇而又强大的真气,只被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并且这些少数人对多数的凡人向来保持轻蔑的态度,在他们眼中,没有修行天赋的凡人甚至无法将其被归类为【人】这一物种。   只是单纯的牲畜罢了。   陈安宁可以确信,倘若兽疫真的蔓延开来,那么大烈皇朝的皇室绝对会下达一道【歼灭】的命令,将所有感染了兽疫的人全部处死并火化殆尽。   治病对他们而言是麻烦到不能再麻烦的事,他们或许会做,但绝对不会用心去做。   这就是陈安宁厌恶这个世界的原因。   简直就像是……生为凡人就是错误一样。   明明所有人在出生前都不能确信自己就是被上天选中的,能够修炼的人,但是在出生后,确认自己拥有天赋后,就在舒了口气的同时开始蔑视那些运气不好的人。   这就和【海豹在抽到卡后疯狂骑脸那些没出货的人】一样。   “把病人带来吧。”   陈安宁将盒子轻轻关上:“这三枚丹药我暂且收下了,但是现在还不需要服用。”   罗青峰听完,有些担忧地看着陈安宁。   刚想说什么,陈安宁便打断了他:“不用担心会感染,我知道兽疫的传染源,我会做好防范措施的。”   “把病人带来吧。”   陈安宁回过头,看了眼紧紧关上的里屋大门,想到了自己昨日夜晚彻夜未归的事实。   如果再离开宅邸,出去看病的话……念情估计又会不开心吧。   念及此。   陈安宁叹了口气,指了指脚下。   “我要在家里看诊。” 87.这么严肃的话题你们都能亲起来?   罗青峰走了。   再过一段时间,自然会有一批人带着病人来访陈家宅邸。   陈安宁只需要等着就是。   至于他说的不怕感染——那是真的。   因为他已经通过天道卷书得知了此次兽疫的诸多信息。   【狼疫】   【类型:强传染病】   【具有十分强横的传播能力,可以通过体液、空气进行传播,杀伤力巨大,金丹境以下修士被染病后难以通过自身的真气进行压制,凡人在感染该病症后,大多会在十日之内病发身亡】   【病症的具体表现:感染后经过三日左右开始出现症状反应,伴有剧烈咳嗽与发烧发热,身体脱力,伪丹境以下修士难以运转体内真气,第五日左右出现身体血肉的溃烂,病患痛苦不堪且会失去语言能力,第七日开始呼吸困难,溃烂深入骨髓,金丹境以下修士难以运转真气,第十日彻底病变,血肉脓化,肉身彻底坏死】   可怕的强传染病。   陈安宁光是想象一番便知得了此病的人生前有多么痛苦。   那么……治愈手段呢?   陈安宁将治愈的希望暂时寄托在天道卷书之上。   然而。   天道卷书的严谨程度超出了陈安宁的想象。   【北境东峦城传来的瘟疫,瘟疫源头显已被消灭,但次级瘟疫源数量极多,且已渗入大烈皇朝各地,目前百花城外的黑木林脉内也存在次级瘟疫源】   【治愈方法:由于是全新出现的瘟疫,暂时没有任何人找到妥善治疗的手段,但经由各方人士实验可以得知,七品以上的解毒丹药都具有治愈此瘟疫的能力】   没错,这就是天道卷书的严谨。   它只会记载已经发生过的事。   这场瘟疫乃是全新出现的,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经历过这场瘟疫,自然也没有留下解决办法。   所有已记载的信息全都是客观的,从苍天视角出发的……   极其冷漠而又平淡的信息记录。   对于没有发生过的事,天道卷书不会记载也不会得出答案。   也就是说——   “治愈方法得自己想啊。”   陈安宁长叹了口气。   望见此情此景,在旁的段间雪似乎察觉到了陈安宁眉宇间的不悦。   她沉默半晌,之后道:“陈大夫……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应该拿出这些丹药来为其他人治病?”   听闻段间雪的话语,陈安宁愣了愣。   他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向段间雪:“怎么可能啊,那可是七品丹药,怎么能用来救人?”   “欸?!”   段间雪吓了一跳。   陈大夫不是那种济世度人的类型吗?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陈安宁嘴角抽了抽:“你的思维需要跳跃一下,不要按部就班地去思考——我并没有对罗城主不用七品丹药去救人的行为感到不爽,倒不如说我认为他这样没错。”   段间雪缩了缩脖子:“但是……但是陈大夫你的表情……就差把不爽俩字写脸上了。”   “我的确很不爽。”陈安宁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也没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吓人:“但是我不爽的不是【罗城主不拿七品丹药来救人】这件事,而是很多修士甚至都没想过要救人这件事。”   “什么意思……”   小天才听得有些懵。   “七品丹药是很宝贵的丹药,效果不仅仅是能治愈伤病这么简单,从成本以及人力资源的方面来考虑,这样贵重的丹药确实不能擅自使用,这一点我深表理解。”   “我所不爽的是,他们是有能力救人的——以那些修士们的能耐,只要好好下功夫研究,自然能够制出很多很容易解决伤病的药材,可他们却做了更过分的事。”   段间雪心下微惊:“更过分的事?”   那都是陈安宁刚才在翻阅天道卷书时看到的信息。   有很多是他曾经听说过的,也有很多是他刚刚才知道的。   “一百七十五年前有一种怪病,能让人得病后就发了疯,去攻击附近的人,同样也具有极强的传染能力——但是对伪丹境以下的修士无效,这场怪病蔓延的速度很快,十年之内就感染了近百万人,结果你猜猜那些修士是怎么做的?”   “他们如果只是袖手旁观也就算了,毕竟他们不想负起责任,那也无所谓。但是他们却反过来将这些感染者里的凡人都杀了,而那些修士……则是被他们圈养起来,在战争中发挥了作用。”   “三百年前那场祸乱也是,七百年前的那场也是……”   “纵观历史,大多都是如此,死在病症下的人远远没有死在修士手下的凡人多。”   段间雪听得脑袋嗡嗡作响,她面色煞白地看着陈安宁:“这些不是真的吧?”   “为什么不是?”陈安宁问道。   段间雪茫然无措地道:“因为……历史上……没记载这些啊。”   陈安宁淡淡一笑:“不是所有人都有厚如城墙的脸皮,那些历史记载者还是要点脸的,哪儿能把这些丢人的事给记录下来呢?”   “这就是为什么事到如今最为简单的风寒都能让病人痛苦不堪甚至殒命。”   陈安宁笑得有些无奈,有些讽刺:“因为根本没人在意这些,就像玉章书院那样,你觉得他们只是个例吗?不是的,倒不如说整个世界大多都是这样,他们的想法如出一辙。”   “作为医者,我看不得这些……”   段间雪恍然间似乎有些明白过来:“所以陈大夫你才开始钻研真气回路?还有离氏丹炉也是,还有飞盘手雷也是?”   “这是历史变迁道路上不可逆转的一步,想要改变现状就必须要拥有话语权,飞盘手雷只是开始的一步,我最多算是前无古人,但后面有没有来者那就未必了。”陈安宁深深地看着段间雪:“总是会有人能发现这个时代的不对劲的。”   “而且以前没怎么理解,但现在稍稍明白一些了。”   陈安宁突然笑了笑,进而吐出了至理名言。   “学医是救不了世人的。”   “但是当个炸B却可以。”   段间雪小天才对后面那句话深表赞同。   也便是在此时。   “你和五年前一样。”   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知不觉间,萧念情已然来到了陈安宁身边。   她很自然地坐下,看着陈安宁:“没怎么变呢。”   陈安宁回望一眼萧念情,好奇地问道:“你就不觉得我是在说大话吗?”   “嗯,以凡人之躯要改变当今修士称王的时代,的确很夸张。”   萧念情握住了陈安宁的手。   温软的触感。   那是深情款款的注视:“但无论如何,我都站在你这边。”   如果这是陈安宁的选择。   萧念情愿意陪他走下去。   她也曾想过要颠覆这个世界,但是她没有成功,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但是为了陈安宁,她不介意再试一次。   要问为什么的话——   “我相信我的男人,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陈安宁闻言一愣。   这世上应该没有什么比被自己所爱的人信任更幸福的事了。   “我也相信我娘子的眼光。”   在那之后。   在段间雪几乎绝望的注视下,两人的唇齿再度贴合到了一起。   那是情绪与气氛烘托之下自然而然的一个吻。   至于段间雪?   从萧念情从里屋出来的那一刻,陈安宁眼里就没这个人了。   而萧念情则是也选择性忽略了段间雪的存在。   这就导致了此刻,这位道剑山的十四岁少女,正呆然地坐在桌旁,看着这对夫妻在那边啃来啃去。   这就亲起来了?   真亏得你们夫妻能这么旁若无人的接吻啊……这是有多熟练才能做到啊!   片刻的呆滞过后,段间雪深吸了口气。!   她默默地端起了茶杯,也不喝茶,就这么酸溜溜地用牙齿啃咬着牙杯壁。   毕竟她没有可以啃来啃去的对象……   就只能啃茶杯了。 88.雷狼族群   罗青峰很快就派人秘密将兽疫患者送来了陈家宅邸。   那病患并未暴露出来,而是周身被裹着一层厚厚的白布,被抬过来时那姿态更像是个将死之人,只有半张脸露在外头,但鼻子以下的部分也被面纱裹起,仅能进行最基本的呼吸。   而护送这位病患前来的城主府禁卫也是金丹境修士,由于他们修为不低,因而都能够抵御兽疫的感染,所以并没有穿着什么防护衣具。   而为了避免段间雪等修为不高的修士受到感染(毕竟从天道卷书上已经得知了该种兽疫会通过空气传播),因此陈安宁便让众人去了后院,并将屋子大门全部封闭上。   虽然萧念情似乎对此有些反对意见,但在陈安宁的坚持下,她还是去了较为安全的后院。   ——陈安宁可不希望自己老婆出点什么意外。   而在众人去往后院之后,陈安宁便从那装满医疗用具的柜子里翻倒出一个黑皮面具。   这是陈安宁以前捣鼓出的简易版防毒面具,大体样式和野猪嘴形状相似,内部有不少能够吸附毒气和过滤净化空气的草药,不过由于陈安宁没找着便宜合适又类似橡皮硅胶的东西,他就只能用硬壳金属来制成面罩的罩体,因而戴在脸上会有些不舒适感。   陈安宁将不怎么舒服的全防毒面具戴上,又掏出那粗糙且过于冰冷的手套(同样是找不到合适的材料才舍弃了舒适感换来实用性),准备充分后,他缓缓地看向面前那平躺在地,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病患。   开始看诊吧。   “能把剑鞘借我一下吗?”   陈安宁并没有直接上手,而是看向押送病患的其中一位城主府禁卫。   那禁卫闻言,先是一愣,便也不做迟疑,将腰间剑鞘递给了陈安宁。   陈安宁抽出剑鞘内的利剑,有点沉,又将此物交还给了禁卫。   他需要的只是剑鞘而已。   “帮我把他身上的布给扯开。”   那名禁卫担忧地看了眼陈安宁,他显然不觉得那看上去怪模怪样的面具能够抵挡病毒的侵袭。   “陈大夫。”他犹豫再三,还是开口:“您不做好防范措施的话,这兽疫可是很容易……”   “没关系。”   陈安宁敲了敲自己脸上的面具:“我戴着这个呢,虽然不是鸟嘴状的,但是效果差不多。”   禁卫之间互相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担忧。   很显然。   陈安宁脸上的面具在他们看来根本就连法器都算不上   这只有金丹境以上的修士才能抵御的兽疫,怎么可能被这一个小小的面具拦住?   “陈大夫,我劝您还是做好防范措施,我们可以回去请几位阵修,为您凝几道阵法。”   “说了不用。”陈安宁瞅了眼那名禁卫:“把布扯开。”   “……”   见到陈安宁这般态度,那名禁卫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心里已然想好了,若是城主大人怪罪下来,他们便直说是陈大夫要求的便是。   念及此。   那四名禁卫便是上前,剥开那病患身上厚厚的白布。   一股极其浓郁的恶臭与腐烂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   那四名禁卫当即运转体内真气,将这股气息用真气强行压制并碾碎——这就是金丹境修士不会被感染的原因,他们的真气已经蛮横到可以将病毒气体直接碾压殆尽。   而陈安宁则是不紧不慢地呼吸着,通过天道卷书,他已经得知了该兽疫部分的相关信息,也确信了自己所制成的简易防毒面具能够过滤掉这些病毒。   场内。   四名禁卫都颇为紧张地看着陈安宁,生怕这位赫赫有名的陈大夫下一秒就中招倒地。   这兽疫的恐怖他们是见过的,在感染过后皮肤表面就会呈现出些许的红黑色斑点,并且在短时间内开始有咳嗽发生,之后就会越来越严重。   然而。   陈安宁并没有显露出相关征兆。   他的目光始终放在前方那名似乎昏厥过去的病患身上。   “啧啧啧,真是有够惨的。”   哪怕是以陈安宁的眼光去看,这名病患的模样也是相当凄惨。   皮下血肉已经有了溃烂的痕迹,某些部位由于淤血过多而呈现出扭曲的隆起,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滩肉泥,不仅如此,他的胸口处还有着三道锋利的爪痕,看着像是豺狼野兽的扑击所留下的。   陈安宁手里握着剑鞘,用剑鞘末端挑起病患身上的衣服,用此物拍打两下病患的脸部。   他便握着剑鞘,偶尔刺击几下病患的心脏,偶尔刺击几下病患的肺,在确信了某些因素过后,他便慢慢俯下身来,靠近了病患。   他伸出手,小心地为病人把脉。   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安宁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并在一炷香过后,他慢慢收回了把脉的手。   “他身上的爪痕是怎么回事?”由于隔着面具,陈安宁的声音很闷沉。   “城主大人说,如果陈大夫需要看诊的话,最好能找到最近的传染源。”那名禁卫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他是我们百花城里一个有点小名气的猎户,有点小本事,经常会去城外黑木林和周边一片地方打猎,不少妖兽都栖息于该地,这爪痕应该是被狼系妖兽袭击所留下的。”   狼系妖兽?   陈安宁眉头紧皱。   如果不曾记错的话,天道卷书之上对于这次兽疫的称呼就是【狼疫】   视线垂落在那已然快要结痂的爪痕上,陈安宁接着问道:“城主大人有没有猜过,这些狼系妖兽就是传染源的可能?”   “这……似乎不太可能吧?”那名禁卫看了眼病患胸前的伤口:“这伤口都快结痂了,时间相隔太久……而且城主大人说,传染源是从东峦城那边传过来的。”   的确。   如此巨大的伤口,想要结痂至少也要花一个月的时间。   但是考虑到此人也是修士,或许会被缩减到半个月乃至一周时间。   或许该病症有潜伏期也说不定。   想到这儿,陈安宁突然问道:“城外那边的狼系妖兽是什么类别?”   面对陈安宁的询问,禁卫思索了几秒,接着便回答:   “小部分的黑爪狼,极少见的剑白狼,大多数都是很普通的两品到三品左右的凶妖狼。”   陈安宁低头沉思:“三种类别么……”   也便是在陈安宁思索之际,又有另外一名禁卫突然开口。   “不过我最近听说,好像有一批雷狼族群也跑到我们这儿附近了。”   “雷狼?他们不是在东边的吗?”   “不清楚,反正我是有听说,有一批雷狼族群好像突然迁徙了一样。”   迁徙?   陈安宁心头微颤。   如果当真如此,他或许又得动身一趟了。 89.段间雪拒绝同行   看诊结束。   陈安宁让这四名禁卫很快将病患重新包成了个白粽子,又给送回去了。   而在那之后,他也没忘记用草药和吸附性物质将屋内空气里的毒性物质吸附干净,解决完,又用天道卷书检查了一遍过后,陈安宁才放下心来。   结果他一到后院,就看见段间雪小天才正蹲在卢伟身边,有几根小木棒在那儿勾勾画画。   “我觉着吧,这里的回路可以改得简洁点,现在的有些冗余了,还有就是飞盘手雷的撞针需要修改一下,在旁边垫些缚灵金丝,避免误操作,毕竟咱们这产品是要拿出来给凡人用的,总得做点安全保障措施。”   “还有就是刚刚说的那个问题,是不是材料方面不太对,黑山岩晶是不是不太合适?”   卢伟这会儿就蹲在段间雪身边,面露沉思之色:“我觉着没什么不好的啊,你说的那种情况虽然也发生过,但是概率不是很高,有必要更换材料吗?”   “有啊!”段间雪正色道:“这事儿可严肃了呢,我听陈大夫说的,咱们研究真气回路和飞盘手雷必须要做到严谨,我这不是很严谨呢嘛?”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不用黑山岩晶,用什么来代替?”   “我想想啊,你等等,我先列举几个,你看看行不行……”   总之就是在非常友好地交流着很复杂的话题。   而另外一边。   萧念情则是一如既往地坐在石桌旁,似乎颇感兴趣地听着二人的对话。   而陆不平小兄弟则是在旁侧练剑——他表示自己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觉得自己无法**这个话题里去,所以只能在旁边练剑。   至于晚饭——在晒太阳。   按照它自己的说法,之前去了一趟将军坟,它已经被吓得够呛了,现在就想在呆在陈家宅邸里头晒晒太阳,当一个摸鱼小能手。   “看诊结束了?”   最先察觉到陈安宁的,自然是萧念情。   “结束了。”   陈安宁苦笑一声,接着便来到萧念情身边坐下。   这俩人坐在一起,莫名就有种生人勿进的气场,就连本来想和陈安宁打招呼的段间雪和卢伟都下意识地后撤了几步,拉开了距离。   萧念情自然不会去关注段间雪等人的动作,她现在眼里只有陈安宁。   在悄悄地动用自身魔气检查一遍陈安宁后,萧念情确信了自己相公并未感染那可怕的兽疫。   她松了口气,方才问道:“情况如何?”   “不太好。”   回想起那名病患身上的伤势和临床反应,陈安宁长叹口气:“目前来看,的确是很难治愈的病症,而且这名病患已经病入膏肓,想要知晓治愈手段,恐怕得找到根本的源头才行。”   “源头?”萧念情俏容上的柳眉微皱:“不是说来自东峦城吗?”   “恐怕还有别的传染源。”   陈安宁想到天道卷书上所写的狼疫相关信息,面色低沉下来:“不出意外的话,近日我可能需要再出城一趟了。”   “又出城?”   萧念情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情愿。   陈安宁自然不可能察觉不到萧念情面上的雾霭。   他轻轻抓住萧念情的手,用掌心去温暖萧念情那稍显冰冷的手背:“城外有一批莫名迁徙过来的雷狼,如果没猜错的话,那雷狼族群内会有相关的传染源。”   “雷狼……”   听闻此言。   段间雪小天才倒是突然有了反应:“雷狼族群不是只在东边才有吗?我可没听说过他们会迁徙啊!是不是情报出错啦?”   “城主府禁卫的情报,出错的可能性很低。”陈安宁轻轻地摩挲着萧念情的手,想让她那冰冷的小手稍微暖和一些:“况且,也正是因为雷狼族群从不迁徙,所以它们会出现在这里才显得格外异常。”   段间雪眨了眨眼:“好像也有点道理。”   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雷狼族群。   对于陈安宁而言,于公于私,他都是要去看看的。   于公——他要想办法找出传染源,从传染源头入手,有可能找到治愈的办法。   于私——他需要炼制的四品丹药落凤无云丹,尚且还缺少一份药材。   雷狼王血。   狼群是有狼王的,无论是在这个世界还是陈安宁原本的世界。   若是想要炼制落凤无云丹,陈安宁就必须要得到这一份雷狼王血。   所以这次雷狼族群突然迁徙至百花城外,他必须要去。   无论是为了百花城的兽疫,还是为了他妻子萧念情的病。   尽管陈安宁到现在也无法确诊萧念情的病症到底是什么,但只要他将所有的可能性都试一遍,一次又一次地排除错误答案,他终究能让萧念情痊愈。   “我也要去。”   出乎陈安宁意料的。   萧念情那双如同冷泉般的美眸中流出坚决的神色:“这一次,我与你同去。”   “不行。”陈安宁摇头:“最低等的雷狼也是四品,雷狼王甚至有可能达到七品,相当于人类修士的元婴境,你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去那种地方太危险了。”   萧念情盯着陈安宁:“你也是凡人,你去了,一样很危险。”   陈安宁无奈道:“我会找人护着我的。”   “能护着你,自然也能护着我。”萧念情显露出强硬的一面:“我要跟着一起去。”   “可是老婆,你有伤病在身,这天气愈发寒冷,你的病……”   “那你就是想再把我留在家中了?”   萧念情一句话,让陈安宁当即语塞。   仔细想想,的确如此。   在陈安宁看来,萧念情已是被自己留在家中许久了。   玉章书院、将军坟、医馆彻夜不归……   回想起今日早些时候,萧念情依偎在自己身侧安然入睡的模样,陈安宁便发自内心地感到愧疚。   这些天……确实陪老婆的时间有点少了。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别把我当小孩。”   “可是……”   萧念情反握住陈安宁的手。   然后。   含情脉脉的眼光注视着陈安宁,那张绝美若仙的俏容上满是恳求之色。   平时冷冰冰的萧念情突然变得如此娇软,陈安宁只觉自己心脏开始加速跳动。   泛着灵光的眼眸中透着期待,萧念情一手握住陈安宁的手,一手拽了拽陈安宁的衣角。   “没关系的,带上我好吗?老公。”   最终。   由于扛不住老婆恳求的眼神,陈安宁被迫选择了妥协。   “好吧,我带上你就是了。”   “嗯,这就对了。”   听闻此言。   萧念情那面上的山水赫然间再度覆盖上层层冰霜。   原先恳求与期待的目光消失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胜利者的高傲和冷冽。   她嘴角泛起一丝浅笑,那是赢家才会拥有的笑容。   ——果然林落面这小子说得没错,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挡得住深情攻势。   而望见萧念情那重归平常冰冷的神情,陈安宁嘴角扯了扯。   好像被骗了。   我老婆变脸速度可真快啊……   不过这一点也挺可爱的,所以原谅她了。   ……   不过既然要带上萧念情,那么陈安宁就得想法子多带点人过去了。   他目光很快就放在了旁侧的段间雪身上:“段小姐,这次城外之行……”   “我不去!”   段间雪看了看萧念情,又看了看陈安宁,立刻跟炸毛似的:“我绝对不会去的!”   “欸?”陈安宁愣了愣:“你不是挺喜欢外出的吗?”   “没有!完全没有!”   “是吗……?”   段间雪谨慎地看了眼萧念情,“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陈安宁古怪地看着她:“为什么?”   为什么?   陈大夫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   她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段间雪没好气地瞪了陈安宁一眼,又有些发憷地看了眼萧念情。   接着就委屈巴巴地继续拿起小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   “因为我怕被齁死。”   陈安宁:“……” 90.募集队友   段间雪拒绝同行。   她所表露出的态度异常坚决。   毕竟在小天才眼里,在家里头研究如何实现更加唯美炫酷的爆炸,可比跟着这对夫妻出去冒险吃狗粮要好上一万倍。   爆炸不香吗?   手雷不香吗?   真气回路不香吗?   反正都比这对夫妇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大范围发放的强杀伤力狗粮要香。   不过陈安宁也不是那种喜欢勉强他人的类型,既然段间雪小天才不愿外出,那他自然也不会强求。   况且此行去往雷狼族群也是危机四伏,段间雪不过是个伪丹修士,真要撞见雷狼王,反抗能力估摸着和陈安宁这位凡人没多大差别。   要找护卫帮手,至少也得找个元婴级以上的。   因此陆不平小兄弟也被排除在外。   话虽如此。   陈安宁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了某只雪团子狐狸身上。   正沐浴在即将西下的太阳光下,感受温暖舒适和安详气氛的小狐狸缩成了一个球,它惬意地眯着眼,打了俩哈欠,又蠕动两下身子,准备继续享受这难得的安宁时光。   然而很快,它突发地感到全身上下汗毛耸立,白绒绒的尾巴像是感应器般突然立起。   察觉到陈安宁那仿佛不怀好意的目光,晚饭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眼中逐渐流出惊恐之色。   它突然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陈安宁微微一笑,向晚饭走去。   “汪汪!!”   时至今日都没想起来母语怎么说的晚饭只能发出犬科动物的咆哮。   这句话的意思也很简单——   你不要过来啊!!   然而晚饭的抵抗并没有什么卵用。   毕竟陈安宁是它的主子,这可是有契约在身的,只要陈安宁一个念想,晚饭就得乖乖停在原地,等待着那本不该属于它的命运。   于是乎——   “晚饭”加入了队伍(被迫)   ……   ……   陈安宁带上晚饭自然是有他的原因的。   毕竟晚饭这狐狸精通多种语言,就连狼语它也略知一二。   你说万一撞上了雷狼族群,却因为【语言不同】而大打出手,那可就麻烦大了。   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陈安宁还是不希望发生冲突。   但以防“晚饭”和雷狼族群谈判破裂,陈安宁还得去找个实力高强的护卫。   他最先想到的,就是那位自称能够打爆十个玉章书院院长的顾隼。   然而。   “他又进去了?”   陈安宁来到先前顾隼所说的商铺——按照他自个儿的说法,他是这家商铺的老板。   这家商铺在百花城内名气不大,但也没小到哪儿去,至少陈安宁还是有所耳闻的。   此刻接待陈安宁的便是商铺的下人,让陈安宁稍显意外的,此人是个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   要知道顾隼这般级别少说也是个天王级人物,大部分高高在上的修士都将凡人视为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种族生物,别说雇佣他们当下人了,不把他们捏死都觉得是因为自己太过仁慈。   由此可见,顾隼老哥的确是个难得的好人。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顾老板昨天刚从外头回来,就嚷嚷着一定要去城主府报仇。”   那名穿着朴素的下人表情古怪,长叹一声:“根据我听到的流言,顾老板似乎是对城主心存不满,就跑去城主府闹事了,结果被城主大人抓了个现行,又给关进地牢里了。”   “闹事?”陈安宁闻言一愣:“他能闹什么事?”   “不清楚,不过罪名是偷盗。”   说到这儿,这位下人的脸色又变了变,语气也是难以置信:“据说顾老板是上次偷盗被抓,觉得是一生耻辱,于是这次想去洗刷污点,就大半夜跑去城主房间想偷城主的贴身衣物,结果没想到城主大人那时正与城主夫人行房事,并没有睡着,所以……”   “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了。”   陈安宁无奈扶额。   顾隼,顾老哥。   这么好一个人,怎么就少了个脑子呢?   话说回来,之前在秘境里头他好像也不像个脑子有毛病的人。   难道这精神病还是间歇性的?   不过无论如何。   顾隼这条线是给断了。   “不去跟城主要人吗?”   站在商铺外,同样听到了二人之间谈话的萧念情轻声问道:“若是以调查兽疫为由,城主不会不放人的。”   “可以是可以。”陈安宁并没有否定萧念情的说法:“但是顾隼老哥才刚被关进去不久就被领出来,罗城主面子上挂不住。”   萧念情美眸中闪着异色:“你担心百花城的民心?”   “差不多。”陈安宁点头:“我再去找一个人,如果他也来不了,我就只能腼着脸去跟城主要人了。”   “找谁?”萧念情隐隐猜到了答案。   “去找找那位神勇无敌的萧烟公子吧,不知他是否有空再陪我胡闹一次。”   萧念情:“……”   完犊子。   她深深地吸了口凉气。   旋即指尖迅速散出一缕魔气,直通某个纺织铺内正在面无表情绣花的俊秀青年的意识。   林落面浑身打了个冷颤,旋即面山上倏然浮出冷冽寒意。   “帝尊大人有何吩咐?”   “安宁他又要找萧烟了。”   “又?”林落面当即明白过来:“没问题,属下这就为您易容。”   “不是,这次不一样,我也要跟着去。”   林落面:“……什么意思?”   萧念情沉吟半晌,脑海内已然浮现出了一套计划。   “林落面,告诉夜无刺。”   “我要给他一个严峻的任务。” 91.大舅哥!   萧烟,萧公子。   身份不明,实力强大,外貌俊美,气质出尘。   对于陈安宁而言,萧烟可以说是一位很特别的贵人。   一来是因为他身份未知。   二来是因为他……   似乎有龙阳之好。   没错。   他对自己有着非常强烈的爱慕之情。   不过也正因如此,陈安宁才确信找到萧烟就是出行最好的帮手。   当然陈安宁是有妇之夫,自然不能跟萧烟喜结连理,不过称兄道弟倒是没多大问题。   只要这位萧公子不要对自己的**有什么兴趣就一切好说。   不过今天的萧公子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冷漠依旧是那么冷漠。   样貌也是没有半点改变。   但唯独这气质似乎有些不太对味。   “萧公子,最近……没休息好?”   此刻。   百花城外。   天色渐暗。   陈安宁盯着这位本该风度翩翩的萧公子,表情莫名有些古怪:“看着似乎很没精神。”   萧烟(夜无刺)闻言微怔,下意识地掏出折扇遮住半张面容:“此话怎讲?”   “不太清楚。”   陈安宁也觉着有些说不太清,仔细来回看了几次,才试探性地问道:“眼神看着有点死鱼眼的味道,没什么精气神。”   萧烟:“……”   的确。   让夜无刺假扮萧烟有一个致命弱点。   那就是眼神。   林落面乃是万魔离渊内赫赫有名的帝尊座下“百面天尊”,若是他愿意,他可以伪装成任何人的模样,模仿任何人的语气,甚至连某些人的剑法造诣都能够模仿出来。   千变万化,百面天尊,一手易容术不知坑害欺骗了多少人。   甚至有人说他这副清秀俊才的模样也是伪装出来的,他真正的容貌没有被任何人知晓过。   可饶是林落面这尊易容大神,也无法通过易容术来改变他人的内在。   夜无刺就是个完美的例子。   虽说夜无刺的脸型和五官都和萧念情假扮的萧烟相差很大,但在林落面的努力下,多花了几炷香的时间,仍然让夜无刺完美地拥有了“萧烟”的外形。   可空有外形显然是不行的,例如夜无刺的眼神。   夜无刺。   在帝尊座下四天尊内,可以说是最无情无欲之人。   他之所以被誉为寒刀天尊,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刀寒如冰霜,更是因为他的心坚如玄冰。   世人皆言,寒刀天尊眼神冷冽如万丈冰寒,饶是世间最为炽热的烈火,最为娇柔的美人,最为昂贵的至宝摆在他眼前,他也依然是他,不会有半点动摇。   当然,这是外界对夜无刺的评价。   了解这位寒刀天尊的几人一般都只是评价夜无刺一个字。   懒。   他并非无情无欲,而是纯粹的懒,并且对世界上很多事都提不起劲。   杀猪除外。   ——他最近觉得杀猪是个很有意思的活计,甚至已经开始从中思考出一套全新的杀猪刀法了。   所以夜无刺的眼神始终如此,始终是提不起劲的死鱼眼,这一点饶是林落面都无法改变。   萧烟(夜无刺)清了清嗓子:“咳,昨日思考人生,尚未得出答案,因此有些困乏。”   思考人生……   陈安宁嘴角扯动两下,倒也没多说什么。   读书人嘛,晚上总是会想去思考一些宇宙衍生之类的东西,思维发散得远了,没来得及收回来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   陈安宁盯着萧烟看了会儿,又回头看向自己的妻子萧念情,反复几次过后,面露疑惑之色。   “之前就想问了,但是没找到机会……”陈安宁朝萧烟问道:“萧公子,你可否认得我家娘子?”   萧烟一愣:“为何这么问?”   “因为你们长得……有些像过头了。”   没错。   先前的萧烟只是萧念情粗略的伪装。   由于萧念情本身并不喜欢易容,也很讨厌伪装成其他人的模样,所以在披上“萧烟”这层外衣时,她吩咐林落面不要过多地改变自己的容貌。   对于萧念情而言,“萧烟”更像是自己的男装版,要说不相像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若是初次看到萧念情与萧烟的人,定然会认为他们之间有血脉关系。   面对这一问题,萧烟(夜无刺)陷入了思考之中。   他与萧念情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尴尬和无奈。   “安宁,你听我说。”   最终还是由萧念情出面。   现在的情况,只能临时扯个犊子了。   她缓步来到陈安宁身边,凑近他耳朵,悄悄地说了几句。   ……   “他是我大舅哥?!”   陈安宁表情突然变得相当精彩。   因为刚才萧念情突然告诉自己,萧烟是她萧念情的哥哥。   也就是说萧烟是自己的大舅子。   转而陈安宁又联想到【萧烟对陈安宁有着极其强烈的爱慕之情】   也就是说我大舅子看上他妹夫了?   这是什么鬼畜的家庭伦理大戏?   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好吗?   “抱歉,之前没有告诉你。”   萧念情站在陈安宁身旁,轻声道。   陈安宁魔怔当场,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长吁口气,平复了那因身陷家庭狗血伦理剧的震撼心情:“没事,你家庭很特殊,我五年前就知道了。”   萧念情轻轻点了点头,转而温柔地看向陈安宁:“谢谢。”   “谢什么?”   萧念情眼神复杂:“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的过去。”   她曾经不止一次担心过,如果陈安宁真的想知道自己过去的话,自己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如果陈安宁知道了自己就是那个杀人无数的魔道帝尊,他还会爱着自己吗?   他还会和自己在一起吗?   然而时至今日,陈安宁都没有问过。   他就只是平凡地当着百花城的大夫,每天回来做饭,跟自己分享自己遇到的有趣的事。   关于萧念情那在世人看来可谓十恶不赦的过去,他不曾问过半句。   此言落下。   陈安宁长出了口气。   颇为无奈地握住萧念情的手,然后慢慢上提:“看到了没?”   萧念情愣了愣,感受到掌间传来的温暖:“看到什么……”   “我们是夫妻。”陈安宁握着萧念情的手,微笑道:“你不想说的,我不会逼你说,如果你真的有秘密瞒着我,我也相信你是有原因的,等待时机成熟了,你会告诉我的。”   萧念情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情愫涌上心头。   那双美眸中突兀地闪起水雾。   她握紧陈安宁的手,轻声问道:“我那么值得相信吗?”   对此,陈安宁只是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萧念情一眼。   “聪明如你,有时候也会说些蠢话啊——”   紧接着,用仿佛诉说真理那般,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   “你是我老婆,不信你,我信谁?”   “……”   萧念情没有再回话。   她只是面带羞色地低下头,默默地靠着陈安宁肩膀,轻轻地点了点脑袋。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比被自己所爱之人信任更幸福的事。   而萧烟,或者说夜无刺的眼中,浮现出几抹了然之色。   原来如此。   难怪帝尊大人会被陈大夫吃得死死的。   不过……   “若是你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吗?”   萧烟的轻声细语,并未全部落入陈安宁耳中。   陈安宁抬起头,疑惑地看向萧烟:“萧公子,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们尽快出发吧。”   萧烟抬起头,望向那已然下坠的夕阳:“夜深了……”   “差不多该到狼群行动的时间了。” 92.诈尸啦!   夜幕降临。   今日月空无云,得以窥窥见星辰万里。   根据先前所得知的情报,雷狼族群应当就栖身于百花城外的黑木林内。   说来这黑木林也算是百花城外的一片宝地,林间灵气充沛,许多灵植药草都可以在黑木林间采摘取得。   也正是因为有灵气的存在,黑木林内自然而然地诞生了诸多化妖的妖兽,像是黑木林内数量最多的凶妖狼——是大多数猎户的优先狩猎对象。   凶妖狼虽是群居妖兽,但除非狩猎大型猎物,否则大多数时间都是分散捕猎,因此猎户们一般都只会遇见一到两只凶妖狼。   再加上凶妖狼的实力最多也就只能和练气修士打个五五开,稍微有点本事的猎户单挑三只凶妖狼根本不在话下。   可哪怕是个体能力如此孱弱的凶妖狼,若是聚集起来,行成狼群,届时就算是结台修士都未必能够逃出生天。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而言,陈安宁还是挺喜欢这类狼群的——它们和这方世界的诸多修士不同,它们懂得如何运用团队的力量。   虽然无法学会使用和研习工具是它们的障碍,但互相之间团队协力这点让陈安宁尚且觉得还有可取之处。   此刻。   夜风凛凛。   萧念情挽着陈安宁的胳膊,将娇柔的躯体贴在陈安宁身上,任由清风拂面,吹起额前秀丝。   她身上穿着并不怎么美观的厚实衣衫,里里外外加起来五层——那是陈安宁强制让她穿上的。   冬日的夜晚总是那么寒冷,陈安宁不希望萧念情出什么事。   他看了眼旁侧的萧念情,思索几秒,便是主动褪下身上的大衣,披在萧念情身上。   萧念情愣了愣神:“我已经不冷了…”   “先披着。”陈安宁搓了搓有些发寒的手:“我身子硬朗,不用大衣。”   萧念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都裹得和粽子似了,你把衣服披上吧。”   “你身上的病症就是遇寒发病,多穿一件就多一点保障。”   萧念情无奈地叹了口气。   紧接着又稍稍用力,让自己的身子更紧致地和陈安宁贴合到一起。   陈安宁甚至能够感受到萧念情那稍显温热的呼吸,以及那虽然隔着好几层衣物却仍然明显的触感。   萧念情俏脸上染上一抹绯红:“靠紧点,就不会冷了。”   陈安宁稍显愕然地点点头。   他突然发现最近萧念情似乎特别主动……不管是在日常琐事方面还是在床上……   难道……念情她也到了那个时候……   那个想要孩子的年龄了?   仔细想来,他们结婚五年了到现在还没个孩子,要不是陈安宁是大夫,他自己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孕不育了。   话说回来。   孩子出生以后叫什么名字好呢?   男的叫陈狗蛋,女的叫陈翠花?   那如果龙凤胎咋整……   三胞胎呢?四胞胎呢?五胞胎……哦,我老婆大概生不了这么多。   ……   思绪莫名地爆炸开来。   陈安宁突然之间开始思考起了生孩子的事儿,而与此同时,一直走在这对夫妻身后的晚饭则是露出了不屑的眼神。   “有必要么?今儿个夜里压根就不冷,本狐狸走两步都觉着热得慌,还搁这儿搂得这么紧。”   这是实话。   今天夜里确实不怎么冷。   一般正常老百姓穿个两件出门也就只是稍感风凉的程度,穿个三件出门走两步都觉着燥热得不行。   而萧念情被陈安宁跟套娃似的套了五件。   算上那件大衣,六件。   活生生就是一行走的大粽子,要不是萧念情悄悄地将热度散入足底,怕是她这会儿已经汗流浃背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有一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冷。   陈安宁差不多就这级别。   小狐狸晚饭白了眼正在互相搂着取暖的陈安宁和萧念情,嘴角泛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这就是爱情吗?真是有够好笑的。”   然后看着看着冷笑就变成了无奈和羡慕。   因为它突然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成年了,到现在为止也没见过一只同类。   从小到大见到的全他丫的是猫狗兔,还有那帮子大家伙,狮子、虎甚至还有龙。   偏偏就它没遇见过同类。   总不可能让它以后和狗搞在一块儿吧?   物种都不一样啊!   “唉,我太难了。”   晚饭为自己未来寻找伴侣的漫长生涯而怅然一叹。   然而。   就在此时。   在前方开路的萧烟突然停下了脚步。   旋即小狐狸晚饭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猛地抬起头。   它嗅了嗅鼻子,眸间布满了惊色。   它闻到了一股非常不详的味道。   “很重的血腥味。”   萧烟语气低沉,视线在面前阴森的黑木林间游走,他侧过身,瞥了眼陈安宁:“靠近东北的方向,要去看看吗?”   “血腥味……?”陈安宁眉头微皱:“人的?”   “应该不是。”   萧烟面色覆盖着层层雾霭,他沉吟半晌后,将自己的判断说出:“数量很多并且很杂,我在踏入这片黑木林后,就已经搜索过附近区域,至少在黑木林内没有修士的痕迹。”   不是修士?   那就只能是凡人或者妖兽。   但是凡人孤身闯入黑木林的可能性很低,更何况是【数量很多】的凡人。   换而言之——   大范围的妖兽死亡?   “去看看。”   陈安宁搂紧了萧念情,轻声细语道:“等会儿的画面可能会比较血腥,你不想看的话记得闭上眼或者转过身去。”   萧念情闻言,轻轻点头:“嗯。”   于是乎。   在萧烟的带领下,陈安宁等人便顺着那浓重的血腥味,朝着黑木林深处愈发前行。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尸体腐烂的臭味甚至让陈安宁都觉得有些难以忍受,而嗅觉颇为灵敏的晚饭更是露出了极其嫌弃的表情,甚至连走路姿势都被熏得一晃一晃的。   而当这股腐烂臭味达到陈安宁忍耐极限之时,那血腥暴力的画面便赫然呈现在众人面前。   成百上千的尸体。   那并非是某种孱弱的妖兽。   而是黑木林内数量最多也最庞大的妖兽族群——凶妖狼族群。   此刻。   一眼望去,凶妖狼的尸体铺满黑木林内松软的地面。   它们身上全都留有被灼烧过的痕迹,并且尸体腐烂的程度都相当严重,看着像是已经在此地横尸许久了。   倘若只是如此,尚且还不足以让陈安宁为之震撼。   让陈安宁吓得不轻的,是那只原本如同尸体般一动不动,却在此时突然颤抖着爬起来的一头妖狼。   它的模样与凶妖狼不同,全身有一半以上的毛发都呈现出蔚蓝色。   只是。   它的脑袋被啃食了大半,腹部也被剖开数道裂口,内脏和鲜血从中不断地流淌而出。   按照道理而言,哪怕是妖狼受了如此之重的伤势也该已经身死。   可它还是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仿佛这些伤势对它而言根本毫无意义一样。   它便就这么拖动着那残败不堪的躯体,一点一点地朝着陈安宁等人走来。   这画面,让陈安宁突然想到了一种生物。   一种在他原本的世界里也只是虚构出来的生物——   “丧尸犬?!” 93.分【头】行动   丧尸犬。   陈安宁差点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毕竟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眼前这只生物都跟感染了T病毒似的——要不然也没法解释它的肉体已经死透了,却还能比较正常地进行肌肉运作。   想到这儿,陈安宁搂住了旁侧的萧念情。   而萧念情则是从刚刚开始就用手捂住了眼睛——至少在陈安宁面前,她还是得表现得比较像个正常的凡人女性。   不过话虽如此,她其实还是会悄悄地透过指缝看看外面的情况。   萧念情见过的血腥场面估计比陈安宁这辈子吃过的饭还多,虽然眼下这横尸遍野的场景对一般人而言确实太过刺激,但对萧念情而言早就见怪不怪了。   “相当奇特的生物。”   萧烟,或者说夜无刺则是露出了饶有趣味的神色。   他清楚地知晓这头丧尸犬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因而眼神中比起警惕,更多的是玩味:“看着的确已经死了,它的脑袋都被啃掉了一半,但是却还能自由行动。”   “更重要的是,没有人用真气丝线进行操控。”   陈安宁看了萧烟一眼:“体内有法决吗?”   “没有。”萧烟摇头:“七百年前有位魔修曾经磨练出过将尸体铸造成傀儡的法决技术,我曾经在古籍上看到过这类尸傀术的相关信息,但是现在……它体内没有任何真气流动的痕迹,更别说法决了。”   “也就是说它是真正依靠自己而行动起来的。”   陈安宁倒抽了口冷气。   他没有半点犹豫,直接遁入意识之海,翻阅天道卷书查探这只丧尸犬的情报。   【已经死去的雷狼(三级传染源)】   【年龄:7岁十个月零九天】   【死亡时间:八日前深夜子时】   【死亡原因:疫病感染】   【头颅被啃食五成,大脑基本功能失效,腹部有四道锐利爪痕,胸腹被剖开,除心脏外其他内脏全部从伤口中被拽出并被凶妖狼吞食,目前没有意识,但保留了最为基础的肌肉反射本能,由于大脑基本功能失效,因此处理能力极低】   死亡原因……疫病感染?!   而且这还是一只雷狼。   那么基本上的情况就可以理顺了。   这只雷狼不知何种原因离开了迁徙的大部队,紧接着来到了这里并因为疫病而死,在死亡过后,它的尸体被凶妖狼盯上,凶妖狼剖开了它的肚子,吃掉了它的内脏,或许是因为雷狼皮肉间有少许雷电,所以凶妖狼并没有直接啃咬它的外部皮肉。   不对。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这些凶妖狼的身上会有烧焦的痕迹?   从目前情况上来看,这些烧焦的痕迹很可能是雷狼放电后的电击灼烧才对,如果雷狼是因疫病而死,那其他的凶妖狼吃了它的内脏,很可能也感染了疫病,可若只是如此,它们身上不可能有烧焦的痕迹。   这到底是……   念及此时。   “嗷呜~~”   突然之间。   一声嘹亮的狼嚎在黑木林间环绕。   萧烟拦在陈安宁与萧念情二人面前,稍加警惕地看向那只抬头望月,发出尖锐细长狼嚎的这头雷狼尸体。   “嗷呜~嗷呜~”   它的声音没有间断,一直都在咆哮,仿佛根本不需要呼吸一样。   耳边回荡着诡异的狼嚎,陈安宁看向旁侧的晚饭。   本来他把晚饭带出来,就是为了这一刻的。   虽然此时萧念情也在这儿,但是有些事她早晚会知道的。   “晚饭,这雷狼在说什么?”   晚饭迟疑地看了陈安宁一眼,意思很明确——你确定要我开口说话?   陈安宁点了点头:“语气温和点,别吓着我老婆。”   “好吧,我尽量克制下口音就是了。”   晚饭缓缓开口,声音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不过它更多的是无奈——别说吓到你老婆了,你老婆以前差点没把本狐狸吓死。   而听到小狐狸开口后,萧念情便佯装出一副讶异的样子:“它会说话?”   “灵宠一般都会说话。”陈安宁看了眼萧念情:“没事,这很正常,老婆你不用在意。”   萧念情顿了顿,这才点了点头:“……哦。”   她说着说着,甚至还趁机抓住了陈安宁的手。   而望见萧念情脸上那伪装而出的几分讶异,萧烟与晚饭,一人一狐同时吊起了死鱼眼。   ——帝尊大人(这个女人)演技真不赖。   陈安宁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便又问道:“所以你听得懂吗?”   晚饭无奈地摇了摇狐狸脑袋:“全是些无意义的词语堆砌,完全听不出具体意思来……”   “词语堆砌?”   “就像是【谁食物三天老阁八九没了】这样乱七八糟的话——你能听得懂?”   萧烟眯缝起了眼:“所以它只是在乱叫而已……”   “不过我个狐建议还是把它杀了,让它闭嘴比较好。”   萧烟愣了愣:“为什么?这话不是没什么意义吗?”   “就是因为这话没什么意义,所以才会很麻烦……”晚饭吊起了死鱼眼,接着用地上粗糙的枯叶磨了磨爪子:“如果它喊【兄弟们快来看人类】,或许其他狼还不会过来,毕竟雷狼经常遇到人类,对他们而言,人类不是多么稀奇的物种。”   “但是如果它一直喊【食物三天没了暴毙给我】这样的胡言乱语,其他的雷狼听了就会觉得自己的这个同伴可能是个弱智,而它一直这么喊,我敢确定……”   “它的同伴很快就会因为它太烦人所以想跑过来打死它。”   ……   好像特别有道理的样子。   陈安宁闻言,便看向萧烟:“萧公子,那就麻烦了。”   “好。”   萧烟并没有拒绝,只是轻轻点头,转而袖口间猛然闪出一抹寒光。   那是一把小刀。   他根本没有上前的打算,只是手中挥舞小刀,划破眼前虚空。   一抹刀光倏然闪过。   原本正在发出诡异狼嚎的丧尸雷狼突然身首分离。   它的脑袋掉落在了距离身子五六米的地方,瞪大了半只眼睛,张大了嘴,没再发出声音。   萧烟收回了袖里短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一切落入陈安宁眼中,则是多了几分怪异。   “萧公子,你以前……好像没用过刀?”   萧烟闻言一愣,下意识地与萧念情对视一眼。   萧念情悄悄地甩给他一个冷厉的眼神,而萧烟则是深吸口气,淡道:“我不太想靠近它,所以就用刀气将它的脑袋砍下了。”   “原来如此。”   陈安宁虽是这么说,但心下对眼前这位“萧烟”却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好像……这位“萧烟”和上次将军坟秘境的萧公子……有些不一样。   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虽然同样冷漠,同样强大,但是看自己的眼神却变得有些不一样。   没有那种好像随时随地都可能把陈安宁扑倒在床的感觉。   念及此。   陈安宁又翻开了天道卷书。   然后看到了让他吃惊不已的一面。   【大烈皇朝,百花城,黑木林内】   【萧烟对陈安宁拥有敬重与钦佩之情】   敬畏?   钦佩?   这怎么和上次不太一样?   陈安宁愣了愣,再想到萧烟是萧念情的哥哥。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陈安宁开始了他的脑补——   如是看来,萧烟怕是已经强行压下了对他陈安宁的感情,然后将这股感情转化为了敬重。   萧烟已经从【有强烈的爱慕之情】进化为了【可远观而不可亵渎焉】的程度。   爱慕一个人最终会爱慕到敬重的程度——   《爱莲说》诚不欺我。   ……   不过。   也就是在陈安宁得出这个扯淡的结论时。   让他心惊胆战的一幕出现了。   “嗷呜~”   一声代表着混乱含义的狼嚎,在耳边回荡不止。   包括晚饭在内,三人一狐的目光全部落在了那头被身首分离的雷狼身上。   只见那已然没了躯体的狼头,此时此刻仍然张着大嘴,从那张嘴中不断地传出声音。   “嗷呜~~”   它明明已经分【头】行动了。   却还是能够发出声音。   不仅如此。   就连那失去了头颅的躯体,也是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它就站在那里,像是还活着一样。 94.黑夜里的几百束光   眼前的画面对于陈安宁而言算是很惊悚了。   哪怕是放在丧尸片里头,脑袋和脖子都分离的丧尸也差不多该嗝屁了。   然而偏偏眼前这头死去已久,跟感染了T病毒似的雷狼,却在被砍下头颅后仍然能够发出声音。   在缺失大脑神经下令的情况下,那残损不堪的身体竟也是像有自主意识般四足站立而起。   莫说是陈安宁了。   就连见多识广的萧念情与萧烟都不由得愣了愣神。   萧念情一生见过无数诡异而又恐怖的画面。   她曾看到过尸山血海堆砌而成的巨人挥舞足以将城池劈成两段的巨大血斧。   也曾见到过在天空上肆意翱翔,生出三对雷电翅膀的狂狮。   也曾亲自上过天幽秘地窥见过那位被削去四肢却修为通天的老人。   但无论是什么,她都能一眼望穿。   毕竟无论是尸山巨人还是雷电狂狮,亦或是那位被囚禁漫长岁月的老人都是借助这方天地的根本能量——真气,而抵达了常人所不能触及也不能理解的境界。   萧念情却能够理解这些真气,她明白真气去往了何处,又在何处发挥了作用。   现在的情况不同。   这只雷狼体内,没有真气。   在没有真气运作并维持生命体征的情况下,就连萧念情一时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话虽如此,她内心却很确定这头雷狼亦或者是导致雷狼变作这般模样的东西伤不了她分毫——对于萧念情而言,这就是一个比较猎奇的小玩意儿。   而陈安宁就不一样了。   百花城神医,百花城枪王——陈安宁同志在短暂的魔怔过后,第一时间冒出一句:   “我才发现这狼的肺都掉出来了,那它之前哪儿来的气用来发声?”   晚饭没好气地瞪了陈安宁一眼:“你就不该好奇好奇这狼为什么头被砍了还跟活着一样吗?”   “活着也好。”陈安宁则是满脸写着愉快:“目前来看这狼应该怎么弄都弄不死,简直是极其宝贵的研究材料啊!”   “研究?”萧烟阴阴地回头看了眼陈安宁。   “是啊。”陈安宁解释道:“医学是门深奥而又伟大的学问,如果想要探索出一种病症的解决方案,所必须要经历的过程就是实验,不间断的实验,在这一过程中经常会产生药物过激的症状,甚至最开始配出的药物可能是致命的,所以医学实验往往会伴随着大量的伤亡。”   “虽然那种伤亡基本上是作用于小白鼠身上,不过咱们现在要讨论和解决的麻烦是兽疫,自然是要找兽疫的传染源来实验了。”   说实话,陈安宁刚开始还在担心传染源的数量会不会太少了,以至于在他研制出药物之前,实验素材就全被那些失败品给弄得嗝屁了。   现在看来……   他似乎完全没了这方面的顾虑。   “萧公子,麻烦把这狼头的嘴给捆上,别让它继续出声了。”   陈安宁一边说着,一边娴熟地给自己戴上面具。   顺带着又从袍子里掏出俩样式不同的面具,一个给萧念情戴上,另一个则是给晚饭的专用版——他花了一晚上时间将面具的形状进行了改造,原本那形状不适合晚饭这狐狸戴着。   萧烟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接受了工具人的命运,上前将那仍然在胡乱嚎叫的狼嘴给捆了个结实,并且还出手将原本那断了头的身子也给控制住。   “老婆,你和晚饭在外面稍微等会儿,我先进去研究下那雷狼。”   萧念情戴着那面具,虽然心里很不情愿戴着,但毕竟是陈安宁亲自做的,她自然不会摘下来。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陈安宁:“注意安全。”   陈安宁朝萧念情淡淡一笑:“放心,你老公厉害着呢。”   说罢,他便就这么慢慢地移动到雷狼头和雷狼肢体边上,接着就这么蹲下来。   戴上触感极差的手套,陈安宁蹲下后,便直接伸手去将那已然闭嘴的雷狼脑袋给拿了起来。   “眼神无光,似乎没有生命迹象。”陈安宁抬头瞅了眼萧烟:“萧公子,你会发光吗?”   萧烟:“???”   他魔怔了好几秒,这才说了句:“我随身携带的小刀在注入真气后会有一抹蓝光,可以吗?”   “也行,没多大问题。”陈安宁点了点头:“拿光照两下它的眼睛。”   虽然萧烟觉得很奇怪,但还是按照陈安宁的说法照做。   结果。   当蔚蓝色的微光照在雷狼头的眼睛上时,突然之间,原本死寂的眼球微微蠕动两下。   陈安宁面露了然之色:“基本的反射刺激被保留,了解了。”   他继续摆弄着这颗狼头,全程面无表情,仿佛自己手里头的根本就不是头颅,而是某块长着五官的石头而已。   望见陈安宁目不转睛研究脑袋的动作,小狐狸晚饭不由得嘀咕一句:“这还真是个猛人,端着狼脑袋怎么跟端着盆饭似的,表情还那么激动。”   “说起来之前在将军坟里头也是,做的事都奇奇怪怪的,这小子脑子该不会有毛病吧?”   此言落下。   一抹刺骨寒意倏然涌上心头。   晚饭“咕咚”地咽下口水,下意识地侧过脑袋,看向旁侧萧念情。   此刻,这位萧夫人“温和”的眼神中满是“善良”。   “说谁脑子有毛病呢?”   晚饭被吓得一哆嗦:它连忙用俩爪子捂住脑袋:“哎哟,哎哟不行……之前去了那趟什么将军坟,本狐这个脑袋啊疼得跟裂开似的,最近也总是会说胡话……”   “哼。”   萧念情冷漠地盯了眼晚饭。   她没觉得陈安宁有什么不对劲的。   倒不如说认真研究时的男人反而更吸引人才对——至少萧念情看陈安宁是这样。   尤其是陈安宁先前在宅邸内挑灯夜读,努力探找药物丹方时的侧脸……   萧念情确信自己能看着那张侧脸看个几年都不会腻。   此刻的陈安宁也是如此。   一旦设计研究,他就会变得相当认真且专注。   “部分生命体征还被保留,基本应激反应也没有消失,并且还留着极其微弱的吸气。”   “如果可以测试脑电活动的话就好了,不过从目前情况上来判断,它的大脑似乎仍然能够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来为原本的肉体下令,但也仅仅只是下令而已,由于大量器官缺损,就连呼吸这个过程也被缩减到了只剩下【吸】。”   “以脑死亡的判断标准来看,它的确还是活着的,只是活得和其他生物比起来有点特立独行而已,这是这种病毒兽疫所导致的吗?”   陈安宁低眉沉思,脑内不断闪现出各种可能性。   月色低沉。   黑木林间窸窸窣窣的声响越发清晰。   沉浸在研究中的陈安宁自然是没有察觉到四周那道道袭来的视线。   直到萧烟轻轻地触碰两下陈安宁的肩膀,他才抬起头:“咋了大舅子?”   萧烟(夜无刺)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席卷而至。   被帝尊大人的相公称呼为大舅子,这简直是折了他夜无刺的寿。   他担忧地回头看了眼萧念情,发现萧念情脸上并无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地瞥了眼夜无刺。   意思很明确——本座允许你稍微占点辈分上的便宜。   夜无刺心中的焦虑缓缓消失,紧接着才对着陈安宁说道:   “看看四周吧……”   陈安宁闻言,立刻环顾四周。   那阴暗漆黑的丛林之中,一双双血红的双眼不断亮起。   萧烟脸上浮出几抹寒意。   “看来它的族群还是被它的胡言乱语给吸引过来了。” 95.我没听懂   众所周知。   吸引其他人过来围观你的最好办法并不是发表一番跨时代的演讲。   因为无论你的演讲多么专业,多么精辟,最终能听懂并为之叹服的,大多都是在各个领域处于尖端的存在。   在大众平凡人看来,你嘴里说出的专业名词就跟外来语言没多大区别——明明每个字分开,他们都能理解是什么意思,但组合起来那简直就是一篇天书。   那么吸引其他人围观的最好方法是什么?   答案很简单。   把衣服全脱了,抱着一把钞票,一边狂笑一边向周边甩钞票。   如是一来,你不仅能够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量,还能得到白金镣铐一对,监狱特制时尚衣一件以及长时期简单餐饭票和免费单人住所。   是不是超划算的呢?   说回正题。   由于某只雷狼的咆哮声中不含任何逻辑且嚷嚷个没完,近来迁徙至此的雷狼族群终于忍不住,还是成群结队地跑来陈安宁等人所在的地方,准备好好围观围观这个脑子抽风的同伴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一到场。   它们傻了。   它们根本没想到会有如此之多的凶妖狼横尸于此。   它们也没有想到陈安宁三个人类也在这儿——哦,还有只狐狸。   而就在雷狼族群懵圈当场的时候,陈安宁也被四周那阴森的血红双眼吓了一跳,他一个没拿稳,就让那雷狼脑袋掉到了地上,并且萧烟随手给它嘴巴绑上的绳子也松散开来。   没有了绳子的束缚,这雷狼头颅再次开始了它的表演。   “嗷呜~~嗷呜~~”   空气突然之间变得很安静。   大量雷狼瞪大了眼睛,跟活见鬼似的盯着那仍然在混乱发言的雷狼头,纷纷露出了惊恐至极的表情,甚至全身都开始颤抖着,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它们没想到的事又多了一件——已经死翘翘的同伴只剩个脑袋还能疯狂BB。   空气中弥散着阵阵骚味,陈安宁定睛一看,才发现有几只体型比较小的雷狼被吓尿了。   “呼——”   雷狼族群内。   一头体型硕大,身长四米有余的巨狼龇牙咧嘴,不断地传出呼哧呼哧声。   它警惕地朝陈安宁等人发出敌意,仿佛是在怀疑是不是陈安宁对着它同伴的尸体做了什么。   而陈安宁只是扫了眼那只硕大的雷狼,便一眼认定它就是雷狼族群的指挥者。   雷狼王。   “那个啥……”   陈安宁将落在地上的雷狼头颅捡了起来,后者这会儿还在“嗷呜嗷呜”乱叫。   他有些尴尬地看向那展露出刺骨敌意的雷狼王,举着雷狼脑袋说道:“我说这事儿其实不是我干的……你信吗?”   “嗷!!!”   那是尖锐而又猛烈的咆哮声。   陈安宁眨眼间便感受到了来自雷狼王的怒意,他虽然不是修士却也能感受得到,雷狼王此刻定然已经开始凝聚体内妖气,准备对眼前的三个人类发起扑杀了。   要知道不是每个妖兽都能像晚饭这样和人类友好相处的——大部分妖兽在被训化前,都极其仇视除了自身种族之外的其他生物。   在它们眼中,这些其他生物要么是被归类为【猎物】,要么是被归类为【自己打不过的猎物】。   伴随着狼王的一声怒吼,四面八方齐聚而至的雷狼族群皆是将那阴森的目光落在陈安宁等人身上。   陈安宁察觉到事情不对,接着便缓步来到萧烟身侧。   他轻声道:“大舅子,你先带我老婆离开。”   萧烟闻言,惊诧地看着他:“那你呢?”   “我先留下来。”陈安宁平静地抱着雷狼头颅:“虽然我知道萧公子修为不凡,但若是同时保护两个凡人或许也挺吃力的,这样……你先带我娘子离开,我留下来和它们好好谈谈。”   “如果谈判破裂,你将我娘子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再回来救我就行。”   萧烟:“……”   其实他很想说,你娘子稍稍散出点魔气来,就能让这帮妖兽集体吓成脑震荡。   萧烟思索几秒,接着道:“我有能力同时保护好你们,没有这个必要。”   “我觉得还是有的。”   陈安宁目光放在了那头体型硕大的雷狼王身上:“这头雷狼王的视线从刚刚就没从你身上移开过,它应该看得出来你威胁很大,所以你留在这里,它不会放下心来与我谈判。”   “为什么一定要谈判?”萧烟不解。   陈安宁拍了拍萧烟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为了知道更多的情报,为了炼制能够解决疫病的解药……为了救人,就这么简单。”   沉默。   萧烟并没有回答陈安宁,而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医者仁心……么。   他长叹口气,接着便闪身来到萧念情身边。   陈安宁的话,萧念情自然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这种时候他倒是很在意自己呢……   虽然没什么必要,但被陈安宁当成宝贝护着,对萧念情而言也是相当幸福的。   她朝萧烟点了点头,并轻轻说道:“我尊重他的选择。”   萧烟好奇地看向萧念情:“您……就不担心他?”   “没事的。”   萧念情嘴角扬起几抹微笑:“他身上还带着我给他的刺绣手帕。”   ——实际上她还在陈安宁身上留下了许多护身用的印记。   (大多都是晚上偷偷摸摸啃上去的)   所以实际上,萧念情同样也将陈安宁当成宝贝护着。   萧烟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如此……”   “走吧。”   二人简短的对话结束。   旋即萧烟便与萧念情一起消失在了这片黑木林内。   而被两人落下的小狐狸晚饭则是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道:“不是,你们怎么就走了?我呢?我怎么办?难道就我和陈安宁这个凡人留着吗?!”   晚饭环顾四周,胆怯地缩成一团,它现在总觉着四周那些个雷狼好像很想把它真的做成晚饭。   陈安宁则是再仔细地看了眼雷狼王。   萧烟走后,雷狼王眼中的忌惮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迷惑不解的目光。   很显然,它并不明白为什么陈安宁会刻意支走萧烟这个强大的战力。   而陈安宁则是对着旁侧的晚饭招了招手:“行了,别再那儿继续怂得跟球似的,赶紧过来,狼的语言我可不会啊。”   晚饭听完,大抵是明白了陈安宁的意思:“你想让我跟这群狼唠嗑?”   “差不多。”陈安宁白了它一眼:“赶紧过来,把事情经过差不多复述一下,然后表明咱们没有恶意就行,你这点狼语应该会吧?”   “会倒是会。”晚饭有些发憷地凑到了陈安宁身边,抬头看了眼不远处那压迫力十足的雷狼王:“但是本狐狼语当初及格的次数不多,就发音上可能有点问题,只是基本交流的话,应该没啥毛病。”   “那就好了,你上去跟它谈谈。”   小狐狸犹豫了半天,这才狠下心来,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可得看着点啊,万一它想吃我,你可得护着我,我再怎么说也是你养的,你可得记着负责啊!”   陈安宁直接上去轻轻地踢了脚晚饭的屁股:“快去,别那么多事。”   “唉,摊上这么个主人真晦气。”   晚饭一边埋怨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来到雷狼王面前。   不就是狼语嘛!   当初它可是灵门18届灵宠第二语言天才。   第一名是个鹦鹉,没比过很正常。   “咳咳。”   晚饭清了清嗓子。   酝酿情绪,整理语言,思索窍门。   接着开口——   “汪!”   雷狼王:“?”   “等会儿……”晚饭看到雷狼王脸上那狐疑的表情,顿时吓得冷汗直流:“等会儿,我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最近狗语有点学多了……我琢磨琢磨……”   又过了好一会儿,晚饭似乎终于想到了狼语怎么说。   “嗷呜~嗷嗷!”   这回味道对了。   它搁那儿结结巴巴地嚎了几嗓子,大概是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   结果雷狼王听完,表情从迷惑转变成惊讶,又从惊讶转变成不解,最终那脸色跟调色盘似的,复杂得很。   而它也给出了回应。   “嗷~嗷嗷!”   又是陈安宁听不懂的狼语。   对此,陈安宁直接询问道:“晚饭,它说了啥?”   面对陈安宁的问题,雪团子小狐狸怔怔地回过头。   在陈安宁期待的目光下,它支支吾吾地开口:“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它说的是好像是方言,我没听懂……”   陈安宁:“……” 96.怪物猎狼?   掌握一门语言的基本对话能力并不是件多么让人绝望的事。   让人绝望的,是这门正统语言还有一大堆旁支方言。   而更让人绝望的,是知道自己学了这么多年的所谓【正统语言】才是他们当地人的方言。   眼下小狐狸晚饭的情况应该属于前者——它毕竟是灵门内的灵宠,语言能力出错的可能性不高,反倒是眼前这群从东峦城迁徙过来的雷狼没准口音很古怪。   当然陈安宁是听不出来的——他属兔子,不属狗,听不懂犬科动物之间的对话。   “那啥,我再试着交流交流……”   晚饭这会儿依然怂得不行,直面眼前这头体型庞硕的雷狼王,它两腿夹着白尾巴,又试着嚎了俩嗓子,从狐狸嘴里吐出的是它自认为标准的狼语。   结果雷狼王听完,又是满脸肃杀地用狼语回敬。   这回就连陈安宁都听出来了。   雷狼王的嚎叫声格外沙哑,且音调之间的转折也很突兀。   “怎么样?”陈安宁向晚饭问道。   晚饭战战兢兢地回过头:“不行,完全听不懂这丫的再说什么玩意儿。”   陈安宁狐疑地瞅了眼小狐狸:“你的狼语应该没出问题吧?”   “我的狼语虽然及格次数不多,但绝对标准——我们灵门有只狼老大,北方来的,口音特纯正,我的狼语就是它教的,绝对不是我的问题。”   那这下可麻烦了。   陈安宁无奈地捧着个雷狼脑袋,心里头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果条件允许,他当然不想和雷狼族群开战——陈安宁稍微瞥了眼就看得出来,这帮子雷狼族群里头已经有不少雷狼有感染兽疫的痕迹,它们肌肤上也浮现出浮肿般的红色斑点,且模样也比其他雷狼看上去要更加虚弱几分。   可若是语言不通,无法交流的话,对方定然也不可能配合自己进行试药。   那就只能请大舅子过来帮忙处理了。   便在此时。   有一头被削去条后腿的老狼一瘸一拐地走到雷狼王身边。   雷狼王察觉到它的异样,竟是主动俯下身子,将耳朵贴了过去。   那老狼在雷狼王耳边不断地张启着嘴,就好像人类的低声细语般,时而发出急促的喘息声。   待到听完了老狼的话,雷狼王微微点头,眼神中的杀意也慢慢消散。   “嗷呜~”   老狼慢慢地看向晚饭,对着它嚎了几嗓子。   这回晚饭似乎听明白了,它眼中露出惊喜的光,接连点头。   然后一狐一狼就搁那儿你一声“嗷呜”我一声“嗷呜”,进行陈安宁无法理解的对话。   约莫五分钟后。   “完事了完事了!”晚饭相当兴奋地朝陈安宁跑了过来,那白尾巴激动地甩了甩去:“这头老狼以前住南方的,听得懂咱的话,我大致把情况跟他说明了下。”   陈安宁眉头微挑:“获得它们信任了?”   晚饭思索几秒,摇了摇头:“暂时应该没有,它们没那么容易信任人类——不过我和它们说了,你是能治病的人,它们就想让你去试试,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治好它们族群内的怪病。”   毫无疑问,族群内的怪病就是传播到百花城内的兽疫。   也叫狼疫。   陈安宁瞅了眼自个儿手里头的雷狼头颅,旋即朝前方的雷狼王点了点头。   “我会想办法的。”   虽然语言不通。   但雷狼王却能够通过陈安宁点头的动作来确认这个人类的想法。   它呼出炽热的吐息,眼中寒光一闪,又转瞬即逝,旋即便慢慢地转过头去,朝着黑木林深处走去,而它身后的那只老狼则是朝着晚饭又嚎了一嗓子。   晚饭翻译道:“它让我们跟过去,说这里不是个什么好地方,它们的王希望能在它们的领地内进行治疗,说这样更方便监视你们这些人类。”   听完晚饭的话,陈安宁倒也没对狼王的做法有什么异议。   倒不如说他对狼王的智慧感到相当惊讶——虽然早先就听说过高品级的妖兽拥有不俗的智慧,但从狼王察言观色的能力来看,这头狼王的脑子没准比陆不平小兄弟还好使。   不过他倒是更加在意另外一件事——   “就刚才那简简单单的一嗓子,你能翻译出这么多话来?”   “能啊。”晚饭理所当然地道:“犬科动物的语言是出了名的复杂,五六句话能给你压成一句【嗷呜】,不然你以为本狐作为灵门语言天才,又怎会在这狼语上连连翻车?”   陈安宁:“……”   不得不承认。   动物语言,博大精深。   ……   在那之后。   萧烟也带着萧念情安全回来,不过陈安宁还是选择让萧烟护着萧念情。   他则是把小狐狸晚饭给放在了肩膀上,毕竟他们还没有完全获得雷狼族群的信任。   夜色渐深。   众人紧紧地跟随在雷狼族群后方。   萧念情轻轻抓住陈安宁的手,发现后者掌心已然有些湿润。   她望向陈安宁的侧脸,发现他脸上仍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但仔细查看的话会发现额头已然满是汗渍,此时此刻也在慢慢地平静着呼吸。   原来如此。   他一直很紧张,但是却装得很镇定。   察觉到这一点的萧念情微微一笑,内心暗藏着的小恶魔开始蠢蠢欲动。   毕竟她是魔道帝尊,稍微调戏调戏自家男人应该不成问题吧~   萧念情美眸中闪过几抹担忧,她轻声问道:“害怕吗?”   陈安宁闻言,愣了愣神,旋即笑了笑:“没什么事儿,不就几头比较大的狼嘛。”   “手汗。”萧念情深深地望着他:“整个手掌都湿透了呢。”   陈安宁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握紧了萧念情的手。   的确。   要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几米高跟楼层一样的雷狼王突然带着一群嗜血的狼兽出现在面前,是个凡人都得被吓成傻子。   其实将军坟那次他也被吓得不轻,回来之后连着两天都是噩梦。   陈安宁说到底是个凡人。   他也不是什么霸气侧漏的龙傲天,心是肉做的,哪儿能不害怕?   萧念情温和一笑,看向陈安宁的眼神多了几分玩味:“是不是……想在我面前表现得勇敢点?”   “咳……没有。”陈安宁咳嗽两声:“我这不是从没见到过这么大的狼嘛,而且谈判的时候必须要显得胸有成竹才行,要是露怯了,很容易会落于下风。”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根本原因还是这个男人想在老婆面前装得镇定点。   男人嘛,总是想在自己中意的女人面前表现得好一点。   萧念情哪里会看不出陈安宁的小心思:“是么,原来不是为了我才变得勇敢的?”   语罢,她脸上便显露出少许的失望之色。   陈安宁见状,嘴角扯了扯:“这是一部分原因……”   “多大的一部分?”   “三成?”   “只有三成吗?”萧念情瘪了瘪嘴。   “……六成?”   萧念情:“嗯?”   “九成……”   “原来如此。”萧念情脸上的失望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愉悦:“主要就是为了我,对吧?”   “差不多。”   “嗯~”   萧念情垂眸浅笑:“真好。”   ……   陈安宁被萧念情盯得有些脸发红,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两天的萧念情太过主动,他都有些适应不了。   虽然这样的老婆也很可爱就是了……   “……”   晚饭和萧烟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   现在萧烟(夜无刺)知道为什么林落面这小子不亲自披上萧烟的外衣跟过来了。   万魔离渊唯一指定认证情圣——林落面早就猜到这一路上绝对是恩爱拉满,谁单身谁倒霉。   也便是在陈安宁和萧念情二人的互动下,众人一狐终于跟着雷狼族群来到了它们的领地。   而当陈安宁看到雷狼族群的领地之后,顿时就惊了。   不是害怕的震惊,而是跟看到多啦X梦在玩手头剪刀布的时候出了个剪刀时一样的震惊。   他居然看到……   雷狼族群的领地中央,有一群狼围着篝火在蹦跶。   而篝火上分明挂着极快不知名生物的血肉,淡淡的肉香弥散开来。   一群狼……在烤肉???   望见此情此景,晚饭呆滞了好几秒,然后蹦出一句:   “我TM见鬼了?” 97.小小文明的绝望   狼应该是怕火的。   至少在陈安宁的观念中,狼是怕火的。   那么问题来了。   眼下这群雷狼围着篝火烤肉还面露期待之色是怎么回事?   还有那群绕着篝火蹦来跳去跟跳舞似的狼又是怎么回事?   陈安宁被惊得够呛,他现在就开始猜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满脸懵圈地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萧烟的大腿。   萧烟回过头来,看着他:“怎么了这是?”   “疼吗?”   “不疼啊。”   陈安宁眼中露出了然之色:“哦,那我果然是在做梦。”   萧烟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你拍我不疼,因为我是修士,你再怎么用力我也不会疼的……要不我拍你一下试试?”   “别。”陈安宁拒绝了萧烟的这个提议:“我觉得你一巴掌下来,我可能会死。”   晚饭在旁边帮腔一句:“自信点,把【可能】去了。”   陈安宁:“……”   他又仔细地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便难以置信地说道:“所以它们真的是一群狼?一群根本不怕火的狼……而且甚至还学会了围绕着篝火烤肉?”   甚至就连见多识广的萧念情都忍不住说了句:“这真是……匪夷所思。”   萧烟在旁听见萧念情的话,忍不住挑了挑眉头。   你瞧瞧,就这群围着篝火烤肉的雷狼已经神奇到足以震撼帝尊了。   然而,更震撼人心的事还在后面。   就在雷狼王带着陈安宁等人回了领地过后,那群围着篝火烤肉的狼群立刻就对陈安宁等人显露出了敌意和警惕,直到它们的狼老大嚎了一嗓子过后,它们才十分乖巧地收回了自己憎恶的眼神。   那头缺了根腿的老狼则是慢慢来到篝火旁,又嗷呜嗷呜地嚎了几嗓子。   没过多久。   几头年轻力壮的雷狼便叼着那贯穿烤肉的木棍,接着不紧不慢地来到陈安宁等人面前,将烤肉和木棍一起递给了陈安宁等人。   陈安宁和萧烟以及萧念情望着手中的木棍和烤了个五成熟的烤肉,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多少年了。   陈安宁穿越多少年了,还是第一次有种来到西餐厅的感觉。   会烤肉也就算了,它们甚至还会招待人?   “安宁。”萧念情眼中闪出兴奋而又激动的光:“我突然好想养它们。”   倒也没什么别的特别原因,这位帝尊大人只是单纯地觉得这帮聪明的雷狼很有趣。   陈安宁则是看了看自己手中木棍上的烤肉,又抬头看了眼萧念情。   他没有急着吃肉,而是下意识地问了句:“话说回来,老婆你好像不是很怕……”   此言一出。   萧念情愣住了。   她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确实没显露出胆怯的表情。   仔细想来,作为一个凡人,她这般毫不畏惧的模样确实有些怪异。   不过。   萧念情是何许人也?   她随意思索半秒便得出答案:“我们萧家也算是修炼世家,只是我没有修炼天赋罢了,但以前也见过不少凶奇猛兽。”   语罢,她又看向小狐狸晚饭:“先前我不知这是灵门的灵宠,所以才以为它不会说话呢。”   陈安宁闻言,点了点头:“难怪你之前看到那几个魔修时没什么反应。”   对于萧念情的话,陈安宁并没有多做怀疑。   倒不如说他现在反而更好奇为什么这群狼根本不怕火。   他盯着那团跳动着的火焰,难以按捺心中的好奇,直接翻开意识海洋中的天道卷书。   遇事不决,天道一下。   随着天道卷书内的信息涌入脑海,陈安宁的脸色变得愈发诡异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默默开口:“原来是这样……这理由可够清奇的。”   “什么?”萧念情向陈安宁投来好奇的目光:“什么理由?”   面对自家娘子的疑问,陈安宁叹了口气,指着那群雷狼,说道:“狼之所以会惧怕火焰,其一是因为大范围的火焰,也就是森林大火会让它们死亡葬身之地,其二就是狼……或者说大部分犬类生物都喜欢夜间狩猎,习惯了利用黑暗而掩护自己,火焰的照明效果让它们没有安全感,因而本能地厌恶。”   “但是这群雷狼不一样……它们天生带电,虽然威力巨大,但在捕猎过程中经常会发散出电光,换而言之,它们在夜晚狩猎时也不是完全一片漆黑,它们自个儿就会发光发电。”   “久而久之,它们就习惯了明亮,自然就不会没有安全感了。”   陈安宁说到这儿,啃了口那木条上的烤肉。   你还别说,味道居然还不错,肉的香味很浓。   他将嘴里的肉给吞下,接着又道:“至于火嘛,看到它们身上的毛发了没?除了那些蓝色会发电的毛发之外,其他部位都是灰色的,但是有些毛发就很黑,这其实是被烧焦的痕迹……”   萧念情大抵明白了陈安宁的意思,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你是说它们自己……”   “嗯。”陈安宁无奈地笑道:“它们在林间狩猎,偶尔就会把电光劈在树上,把树给烧着了,有时候也会烧到自己,被烧的次数多了……烧习惯了,也就没那么怕火了。”   晚饭听完,嘴巴张得老大:“还能被烧习惯的?这群狼是铁憨憨吧?”   “与之相反,倒不如说它们相当聪明。”萧烟在此时插了一句:“利用这种特性反过来去烤生肉,顺便生火,它们不仅能够得到一片安全的休息区域,与此同时也能避免休息的时候被其他狼群偷走食物——因为其他狼根本不敢靠近火堆。”   “生物的智慧啊……”   陈安宁又咬了口烤肉,面露感慨之色。   他甚至怀疑再这么发展下去,再过个几千万年没准这群雷狼都能进化成狼人了。   ——对着月亮嗷呜一嗓子就能变身的那种。   比起单纯的牲畜,陈安宁觉得这雷狼族群更像是一个正在处于发展起步阶段的小小文明。   它们已经开始意识到自身的能力可以有多种用途。   它们也已经开始学会使用工具来烧烤生肉。   它们拥有着最为原始的集体制度。   一如曾经的人类那般。   只可惜——   这个小小的文明正在遭遇一场难以想象的祸乱。   就像是刚刚出生的婴儿被一双大手扼住了咽喉。   “呜……”   几声悲惨的哀嚎声响起。   一头身材瘦削的雷狼无力地倒在地上,它缓缓地闭上了眼,呼吸也慢慢停止。   它的前腿与后退仍然在缓慢地踢打着空气,像是还想在辽阔的原野上再度奔跑一样。   雷狼王察觉到了它的异样,它眼中闪过几抹不忍,旋即便呼出了口气。   “嗷呜~”   旁侧几头雷狼传出悲哀而又不情愿的嚎叫。   它们慢慢上前,把那头已然没了生息的雷狼叼起。   原本还围在篝火旁烤肉的几头雷狼后退了好几米,让开了位置。   最终。   那头死去的雷狼被丢入了火堆之中。   火焰不断地燃烧着它残破的躯体,为它那简短而又无奈的一生奉献出最后的温度。   雷狼族群围绕着火堆,沉默着。   夜风侵袭。   如同巨人般的雷狼王抬起那高傲的头颅,望向那片漆黑的天空。   “嗷呜~~”   嘹亮的狼嚎响彻黑木林间。   族群内的其他雷狼也跟着它们的王做出同样的动作。   这一刻。   整个雷狼族群都在仰天长啸。   悲伤的声音悠长地回荡不绝。   这就是小小的文明所能做到的极限。   为逝去者奉上最无力的哀嚎。   哀嚎声中,萧烟看向晚饭。   “它们在说什么?”   晚饭回答:“它们什么都没说。” 98.夜无刺至今都不明白这对夫妇口中的【睡觉】是什么意思   火化尸体是阻止瘟疫继续散播的有效手段。   它们并非是渴求死后同伴的血肉,而是明确知晓自己身上的病症极有可能会随着死亡而加速散播——为了整个族群的存活,它们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来送别同伴。   雷狼族群的集体意识很强,尽管它们有时会内部争斗,可在名为瘟疫的敌人面前,它们仍然努力地试图团结起来,以谋求整个族群的存活。   话虽如此。   陈安宁看得出来,再这么下去,不过一个月时间,这尚且处在发展阶段的雷狼族群就会被瘟疫全部感染,两个月内就死得差不多了。   毕竟这是有前车之鉴的——   陈安宁所在的世界,那场骇人听闻的鼠疫便是以鼠类大范围死亡为起始的。   雷狼族群也命不久矣。   念及此。   陈安宁长吁口气。   他手中抱着那颗雷狼头颅,这会儿他已然又让萧烟找来了结实的绳子,将这乱喊乱叫的雷狼脑袋给绑了个结实,至少现在它不会再出声了。   抬头望天,夜色愈发深沉。   陈安宁望向前方的萧念情,又回头瞥了眼那正坐在篝火旁,面露温和之色的雷狼王。   疲惫涌上心头。   夜晚终究不是人类的主要活动时间。   “时候不早了,先且休息着吧。”陈安宁看向萧烟:“大舅子,麻烦你去找些布来,没有的话黑木林内其他生物的毛皮也行,现在材料不足,搭不了帐篷,就只能先就着篝火睡了。”   萧烟点了点头:“黑木林内妖兽众多,弄些干净的毛皮不成问题。”   “那便麻烦了。”   待到萧烟离去后,陈安宁用满怀歉意的眼神看着萧念情:“委屈你了,先在这儿睡个几天,我会想办法尽快解决的,如果不得不拖下去的话,我改天整个帐篷给你,我学过怎么搭。”   萧念情摇了摇头,微笑着望着陈安宁:“你在我身边,睡哪都一样。”   陈安宁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日自己医馆彻夜未归之后发生的事,他先且将那颗脑袋放在一旁,接着褪下手套,伸出手去捏了捏萧念情软软的脸。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粘人?”陈安宁问道。   萧念情白了他一眼,姑且先任由陈安宁捏着自己的脸:“因为以前你不会丢下我乱跑。”   “那你就不后悔啊?和我来这种地方。”   萧念情理所当然地道:“有你在,到哪都一样。”   陈安宁听完,没说什么,只是朝着萧念情傻笑了两声。   萧念情则是觉得陈安宁捏得太久了,便出手将陈安宁的手撇开:“别闹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的确。   从刚刚开始,许多雷狼的视线就落在这对夫妇上。   它们现在都用好奇地眼神看着那近距离对话的俩人类,眼睛瞪得老大,表情一个比一个好奇。   陈安宁瞥了眼那帮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雷狼,接着嘿然一笑:“看就看呗,它们又不会说人话,没关系的。”   便在此时。   在不远处吊着死鱼眼的晚饭有了意见,小声BB一句:“这话我可不爱听啊,我人类语十级来着。”   下一秒。   陈安宁与萧念情锋利的眼神同时落在这只小狐狸身上。   看来它的小声BB并不能逃过二人的耳朵。   晚饭被吓得缩了缩脖子,然后默默地把木棍和肉放到边上,默默地戴上面罩。   “汪汪~汪汪~”   然后就一边说着犬类语言一边走开这对夫妇的视线。   陈安宁白了一眼某只不插嘴不舒服的小狐狸,接着又看向萧念情。   萧念情被陈安宁盯得有些脸发烫,下意识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陈安宁笑笑:“就是觉得我能娶到这么好个老婆真是老天爷赏脸。”   “是吗?”萧念情抿起下唇:“觉得我这么好,最近还经常不回家。”   陈安宁眉头微挑:“这坎儿过不去了是吧……”   “在你好好补偿之前,我会一直记着的。”   萧念情说完还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记仇.jpg。   陈安宁思索两秒,问道:“那你说要什么补偿?”   “你觉得呢?”   萧念情此言落下之际,美眸中闪过一抹期待的光。   在陈安宁的视线中。   萧念情之后又无声地张启双唇,用静默的口型缓缓道出三个字。   以陈安宁对萧念情的了解,立刻就知道了那三个字是什么。   【还阳丹】   他心头咯噔一声:“你不会是想在这里……”   话音未落。   一道身影兀然出现在陈安宁身后。   萧烟面无表情地道:“我觉得你们会不习惯的。”   此番言语落下,萧念情与陈安宁的同时看向了萧烟。   而萧烟则是又补充了一句:“毕竟这应该是你们第一次在野外吧。”   陈安宁听完,吓得连忙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啊。”   “什么乱说?”萧烟怪异地看了眼陈安宁:“你们不是第一次在野外?”   陈安宁看了眼萧念情:“倒也不是,确实是第一次……”   萧念情则是脸蛋扑红,没好气地瞪了眼萧烟:“我没说要在这里……”   “在这里……不行吗?”萧烟脸上的怪异愈发浓郁,转而仿佛理解了什么:“哦,没关系,你们不用担心,我会替你们守夜的,这些狼不会拿你们怎么样。”   “守夜?你还要看着我们?”陈安宁惊了。   “不然呢?”萧烟歪了歪脑袋:“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正常吗?   陈安宁懵了。   这个世界的人应该没有这么开放吧?   突然之间,望着沉默不语的陈安宁和脸色绯红的萧念情,萧烟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他魔怔原地数秒,紧接着冒出一句:“我刚才是在说野外睡觉的事,你们在说什么?”   说完,萧烟还从背后拿出几条厚实的,已经被河水洗干净的柔软皮毛。   这是他在陈安宁和萧念情调情那段时间里,独自一人去黑木林外围弄来的。   陈安宁愣了愣神,接着又迅速反应过来:“我们也在说野外睡觉的事……”   “我怎么感觉你们好像在说别的?”   萧念情连忙道:“没有的事,我们的确是在说野外睡觉的事……”   只不过他们俩理解的睡觉和萧烟理解的睡觉稍微有点偏差罢了。   萧烟有些懵圈地走到篝火旁,将皮毛整顿好,脸上却还是写满了疑惑。   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   算了,还是不要去思考这对夫妻的麻烦事了。   萧烟(夜无刺)放弃了思考。   而陈安宁和萧念情则是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那几分安心。   姑且算是糊弄过去了。   陈安宁挠了挠脸,尴尬地看向萧念情:“那个,睡觉的事……回去再说?”   萧念情不作回答,只是像小鸡啄米般点着头。   虽然就她个人而言,有些时候确实想玩点刺激的,但是……   在被属下盯着守夜的情况下搞那种事……   萧念情稍稍想象了一下那画面,顿时便觉得体内气血燥热,剧烈的羞耻感窜上心头。   刺激过头了——所以还是算了吧。 99.接头霸王   夜晚,漫长而又幽寂。   篝火燃烧着,放出温暖而又舒适的热浪。   雷狼们大多都去狩猎了,只留下一部分在领地内看守。   雷狼王作为它们的头领,自然也是带队指挥去黑木林外围捕猎。   至于陈安宁这几位人类,雷狼王并不担心他们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一来它深刻地知晓萧烟的强大,如果这强大的人类真的想对它们做什么,它们谁也跑不掉。   二来就是它知道自己的族群已经无路可退了。   或许这非常卑微,但作为族群的王,它为了整个族群的繁荣和未来,不得不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陈安宁这个人类身上。   它不喜欢人类,但又希望陈安宁这个人类能够拯救它的族群。   ……   篝火旁。   陈安宁望着萧念情的睡脸,一时间竟有些沉浸于此中。   熟睡中的萧念情没有那么冰冷的神情,恬静而又乖巧地紧靠着陈安宁,仿佛只是睡在陈安宁身边,她就会感到莫大的安心般,柔软的躯体侧躺着,炽热而又平稳的呼吸不断地打在陈安宁脸上。   她鬓角发丝微微垂落下来,陈安宁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为她撩起头发。   虽然这张睡脸看了不知多少遍,但每次陈安宁都能目不转睛地看上许久。   大抵所谓的秀色可餐,便是如此。   只可惜。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如此沉浸在温柔乡内了。   “抱歉。”   陈安宁轻轻地吻了一下萧念情的额头,接着便小心地起身。   再三确认萧念情没有醒来后,陈安宁松了口气。   就让老婆好好睡个觉吧。   而他……陈安宁,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没错,他必须要做的事就是——   踹醒晚饭!   “我勒个……”   晚饭在熟睡时突然被陈安宁轻轻地踹醒,当即就要爆粗口。   但陈安宁眼疾手快,知道这小狐狸嘴巴里蹦不出什么好词语来,便立刻伸手堵住了晚饭的嘴。   晚饭有些惊恐地看着陈安宁,心里头琢磨着——   这个丧心病狂的主人终于要对可怜的小狐狸下手了吗?!   察觉到晚饭的眼神,陈安宁没好气地瞪了它一眼,又回头确认了萧念情没有被吵醒,这才小声在晚饭耳边说:“别吵吵,你大白天睡得够多了,赶紧跟我过来,咱们有事要忙活。”   晚饭眼中的惊恐慢慢消散,接着又小声问道:“什么事儿啊,非得夜里忙活?”   “我这叫争分夺秒。”陈安宁纠正道:“现在哪儿有什么时间睡觉,你赶紧过来,叫上几只你看着像是得病的雷狼一起过来,记得小声点,别吵醒我老婆。”   “行吧……”晚饭无奈地缩了缩脖子:“你说啥就是啥。”   晚饭虽然也摸不清楚陈安宁在想些什么,但它还是乖乖地去跟其他几只雷狼交流去了。   而黑夜之中,陈安宁的目光则是和正在守夜的萧烟对上。   陈安宁做了个“嘘”的手势,又指了指不远处篝火旁的萧念情。   意思很简单——不要吵醒她。   萧烟见状,点了点头。   待到打点好一切后,陈安宁便戴上面罩,接着便又带上那颗被绑起来的雷狼头颅和那无头躯体,和晚饭还有其他三只雷狼一起走向了远处。   而就在陈安宁走后不久,萧念情慢慢地睁开眼,起身。   她从一开始就没睡过。   萧烟无奈地看着萧念情:“帝尊大人,陈大夫也是治病心切。”   “我知道。”萧念情望着旁侧空落落的位置,淡道:“我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   萧烟瞥了眼这位魔道帝尊:“不过您心里头应该还是挺不爽的吧……”   萧念情白了他一眼:“公事,私事我还是分得清的。”   “那您的意思是……”   “我也过去。”   萧念情慢慢起身,显然没有独自休息的意思。   萧烟的眼神顿时变得无奈起来:“果然您还是……”   “还是什么?”   萧念情打断了夜无刺的话,接着冷漠地道:“本座只是也很好奇这怪病罢了,并没有因为他半夜离床去研究而感到不悦。”   萧烟谨慎地看了眼自家顶头上司:“真的?”   “真的……吧。”   帝尊大人俏脸一红,接着又嗔怪地盯着萧烟:“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安心守夜!”   夜无刺瞅了眼那空荡荡的兽皮床位,小声BB句:“你们俩都跑去别的地方幽会了,我还守什么夜呢……守空气么我……”   正朝着陈安宁离开方向走去的萧念情猛地回头:“嗯?”   夜无刺倏然间面露凛凛肃杀之色:“属下定不辱万魔离渊之名,誓死守护……守护这团篝火!您放心,属下保证您离开的时候这被窝是热乎的,回来之后也是热乎的。”   你听听,你听听。   这拍马屁的手段,和他妹妹简直形成了鲜明对比。   换成夜悠然,这会儿估计已经在神魂幻术里头尝遍十大酷刑了。   “就你话多。”   萧念情阴冷地瞪了夜无刺一眼,接着便看向陈安宁离去的方向。   ……   与此同时。   黑木林内。   陈安宁将那雷狼的脑袋和无头躯体给放在了地上,接着便喘了几口粗气。   “你还别说,这雷狼真够沉的。”   晚饭在旁有些无奈地看着陈安宁:“所以你这是要干嘛?大晚上,神神秘秘的。”   “还能干嘛?”陈安宁瞅了眼晚饭:“继续做实验呗。”   陈安宁索性就这么坐了下来。   虽然疲惫仍然在摧残着他的精神意识,但是对于陈安宁这种经常熬夜乃至通宵的人而言,这点小小的疲劳根本算不得什么。   至于陈安宁为什么会熬夜乃至通晓,这你得问他老婆去。   总而言之。   “你是打算试药?”晚饭问道。   “没那么快,试药是下个阶段的事。”   陈安宁望着眼前那三头表情有些古怪,但身上都长着少许红色浮肿,像是疙瘩般的雷狼,淡道:“我现在必须得想办法找出这个病症的问题所在,只有充分知晓这款病毒的特性,才能想办法解决这次的瘟疫。”   如果这次的瘟疫真的和陈安宁理解中的鼠疫相差无几的话……   陈安宁只要调制出足以干扰病菌生成的药物即可,进入试药环节后,借助天道卷书陈安宁确信自己能够很快地得出解决办法。   但如果这次的兽疫比较特殊的话,那就麻烦大发了。   不能用寻常的医学手段去诊断,那更像是在面对一种全新的,以陈安宁目前的经验极难理解的全新病症——简直就像是理科生在数学考卷的最后一道大题上看到了阅读理解一样。   “呼……”   陈安宁长出口浊气。   他的眼神倏然间变得专注起来。   戴上手套,他没有任何犹豫地便将目光放在了那无头的雷狼尸体上。   “首先来证明一下我的猜想吧。”   陈安宁慢慢地拿起那雷狼的脑袋,将其不紧不慢地……   重新安在了那无头的躯体上。   没错。   他陈安宁今天就是要做一次接头霸王。   而让晚饭吓了一跳的是——   就在陈安宁将那已经死去的雷狼的脑袋安回到脖子上后,那偌大的血色切口周围突然蔓延生长出大量的血色肉芽,如同穿针引线般,将雷狼的脖子和雷狼的脑袋缝补起来。   不过半分钟的时间,那被萧烟所砍下的头颅……   重新被接了回去。 100.这叫为医学献身   接头成功。   那已然死去多时的雷狼轻轻地扭动两下脖子,试探性地抬起头,便是欲要仰天长啸。   但萧烟先前已是将它的嘴给牢牢地绑住,因而它虽然做出了要朝着月亮来一嗓子的动作,但却只能梗着脖子,微微地颤抖着。   陈安宁上前靠近几分,目光放在这只雷狼的脖子上,再三确认先前萧烟用刀刃留下的切口是否真的被完美复原了。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仅仅是将这头雷狼的脑袋重新安回到它的脖子上,那不知从哪儿冒出的肉芽便自动将它们缝补到了一起,伤口消失不见,脖子上的皮毛一如先前那般顺滑。   “见鬼了,真他娘见鬼了。”   这般超乎想象的画面直接吓得晚饭四腿哆嗦不止,它惊恐地瞪大圆滚滚的眼睛:“本狐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扯淡的事,掉下来的脑袋怎么还能给接回去的?!”   陈安宁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表情中仍带着几分惊愕:“别说你了,这场面我也没见过。”   虽然他的确有过某种类似的猜想,但当这猜想真正显现在自己眼前时,陈安宁还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完全接受眼前的事实。   他努力地平复下自己的心情,便又听到晚饭在旁问道:“所以你刚才不是说这是要证明那个什么……什么猜想吗?这接头……证明了个啥啊?”   陈安宁盯着眼前那头站立原地,僵直不动的雷狼,沉声道:“先前用过强光照射这头雷狼的眼睛,它虽然已经身死,但是眼球却还保留了最基本的应激反应,再加上它那完全违背生物学的【掉头狼嚎】,我便开始怀疑起来……”   “这头雷狼确实已经死了,但或许在死亡的同时,以某种更加……诡异的状态存活了下来。”   晚饭瞅了眼那僵直不动的雷狼:“我怎么有点听不懂,这不是都死透了嘛?”   “大概本质就跟丧尸有点相似,那的确是已经【死亡】的生物,但是在病毒的催使下却能够自主行动,不过这头雷狼染上的病症或许比丧尸病毒还要可怕。”   “丧尸?”   晚饭歪了歪脑袋:“你在说啥子?”   陈安宁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世界并没有丧尸这个概念。   “没事,你不用在意,反正你只要知道它现在是被病毒给操控了就行。”   语罢。   陈安宁缓步上前,来到那头雷狼身边,慢慢沉住气。   他迅速前压,将这头雷狼压倒在,旋即一条腿压在雷狼的后腿上,右手抓住雷狼的两只前爪,左手转而再压住前腿的关节,之后松开右手,扣住雷狼的脖子。   由于陈安宁不知晓这头雷狼是否拥有强烈的攻击性,所以在进行研究之前必须要将其牢牢地控制住。   不过在陈安宁做出这一系列动作后,这头雷狼都没有半点反应。   它对外界的刺激反应很小。   陈安宁见状,姑且是松了口气,原本他还担心对方会有激烈反抗的意识。   如是一来倒也方便了它的后续行动。   “为医学献身,为医学献身。”   陈安宁闭上眼,嘴里头不断地默念着这样的话。   在那之后。   在晚饭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陈安宁竟是将他那戴着手套的右手,慢慢地伸入了这头雷狼被剖开的肚子里头,仿佛是在探寻它的内脏般,不断地用手翻找着这头雷狼的内部躯体。   陈安宁闭着眼,仅仅凭借自己的触感在进行判断。   一边摸索一边还喃喃自语。   “骨头姑且还算完整,但是类似浮肿的血肉黏连在了骨头上。”   “呼吸用的器官没多少保留,可惜了。”   “心脏……心脏还留着?这倒是有点用。”   “内部皮肉也已经腐化,啧,这触感怎么跟果冻似的……”   视线之中。   陈安宁正用手不断地翻弄着那雷狼的尸体。   这般画面落入其他三只雷狼眼中,简直就跟恐怖片里的场景一样。   它们被吓得夹紧尾巴,并慢慢地向后退,仿佛很不得立刻就远离陈安宁一样。   而晚饭也是被陈安宁这般举措吓得不轻:“我去,你这……你这也太猛了吧?”   陈安宁没好气地回头瞪了眼晚饭:“这叫为医学献身,你懂个篮子。”   要是条件允许,他也不想做这种事。   但是没办法,他现在必须得想办法救治这偌大的雷狼族群,如果连雷狼族群都救不下来,那么百花城内的狼疫就更难解决了。   作为医者,他可不想看到百花城变成狼疫遍地的不堪模样。   这是百花城陈大夫的责任。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挺恶心的。   又在那头雷狼的身体里头捣鼓了一会儿,陈安宁这才收手。   他将那沾满恶臭血液的手套直接丢到一旁,并决定回头倒腾把火把这玩意儿给烧了,要不然这手套就是一个超强力感染源。   “大致情况摸清楚了。”   陈安宁回过身,有些奇怪地看向那三只被吓得汗毛耸立的雷狼:“这仨怎么离我这么远?”   晚饭嘀咕一句:“你刚才搁那儿掏了一炷香的它们同伴的尸体,换你,你不怕吗?”   听完小狐狸的话,陈安宁不由自主地想象了一下。   如果把雷狼替换成人类的话……   嘶——   那是挺吓人的。   念及此。   陈安宁便面露微笑之色,朝着那三头雷狼轻柔地说道:“乖,快过来,叔叔……呸,哥哥不是什么坏人,我很和善的。”   这微笑落入那三头雷狼眼中,吓得它们直接扭头就跑。   “欸,别跑啊!”   陈安宁在后头喊了一句,结果那三头雷狼跑得当真跟闪电似的。   甚至还有一头雷狼被吓得全身皮毛噼里啪啦放雷光,一路火花带闪电,跑得那叫一个神速。   ——这是被陈安宁吓得连狩猎时的技巧都用上了。   过了没一会儿,这仨狼就跑得没影了。   空荡的黑木林内,陈安宁无奈地长叹口气:“我有那么吓人吗?”   “说实话,很吓人。”晚饭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也挺吓狐的。”   陈安宁白了晚饭一眼:“那你为什么不跑?”   “说实话,我也想溜。”晚饭哭丧着脸:“但是腿软,跑不动了。”   陈安宁:“……”   也就在此时。   “嗷嗷嗷~”   几声狼嚎在耳边响起。   陈安宁和晚饭猛地抬起头,望向狼嚎声所在的方向。   先前跑走的三头雷狼竟是突然折返了回来。   可回来的不仅仅只是这三头雷狼。   走在它们前头的,是一道陈安宁颇为熟悉的倩影。   而那三头雷狼则是乖巧无比地跟在那道倩影身边,全都缩着脖子,仍是夹着尾巴,眼中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恐惧。   但那并非是对陈安宁的恐惧,而是对身边那女子的恐惧。   而那轻而易举便驯服三头雷狼的不是别人。   正是陈安宁的妻子,萧念情。   萧念情带着那三头雷狼来到陈安宁面前。   “老婆你怎么……”   还不等陈安宁说完。   “还不是因为某人半夜爬起来做研究。”萧念情嗔怪地看了眼陈安宁:“我一个人,哪里睡得着?”   陈安宁嘴角扯了扯,面露尴尬之色,旋即便看向那三头雷狼:“它们是……”   “它们?”   萧念情回过头来,望着那三只雷狼:“你做研究可能需要雷狼,这是我正巧在路上撞见的。”   她露出温和善良的笑容,美眸中紫光骤闪。   “这三只都是很乖巧的孩子呢,会好好配合的……”   “对吧?”   此番言语落下。   窥探到萧念情的眼神,三头雷狼只觉得全身血肉都被流淌着的冰霜冻结。   那股好似在面对洪荒猛兽的恐惧感袭上大脑。   雷狼仨兄弟被吓得匍匐在地,不断地点着脑袋。   晚饭在旁看着那显然是被吓傻的三头雷狼,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它现在特别理解这仨雷狼的心情。   毕竟——   想当初它也是被这对夫妇整得心态崩溃的。   ————   哇,一百章了! 101.我老婆天下第一   在那之后,陈安宁对这三头雷狼进行了亲切的抚摸。   毕竟只有那头雷狼尸体作为实验单位是绝对不够的,对照实验很有必要。   经过检查过后,这三头雷狼的内脏都受到一定程度的侵蚀,从目前情况上来判断,最先侵蚀的部位毫无疑问是肺部,心脏似乎是病毒最后侵蚀的部分。   骨骼上的侵蚀大概率发生在肉体死亡过后。   血肉的溃散方面则比较明显,三头雷狼的肉质都有不同程度的软化。   在做完全身检验后,夜色渐渐隐退,取而代之的是那一抹照亮黑木林的晨光。   “呼——”   陈安宁长吁了口气,做完了最后一只雷狼的体检,便是累得一屁股坐了下来。   虽然这三只雷狼很配合,但是陈安宁毕竟是给人看病的,不是专业的兽医,检查这三头雷狼血肉侵蚀程度花费了不少功夫。   至于他为什么不用天道卷书——   的确,天道卷书确实可以直接看透这三只雷狼的身体状况。   但书面上的文字和实体上的接触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举个糖炒栗子。   虽然【把牙签夹在脚指甲盖里然后用力踹桌角】这段文字看着就很疼,但是到底有多疼……   那得亲自体验一下才知道。   “可算把需要检验的都检验完了,剩下的就是抽血了。”   陈安宁垂着眼睛,事实上他已经觉得有些劳累过度了。   体内的疲劳感如浪潮般击打着他的意志,仿佛只要一个愣神,他就能当场睡死过去。   他用力地掐了下大腿,让自己稍稍清醒些。   接着便是察觉到了那斜照而下的一缕晨光。   “已经早上了啊……”陈安宁侧过头,瞅了眼那即将升起的耀日。   萧念情则是看着陈安宁那略显苍白的侧脸:“是啊,已经早上了。”   陈安宁回过头,满怀歉意地望着萧念情:“抱歉啊,让你跟着我在这儿做这么无聊的研究。”   “我不觉得无聊。”   萧念情便就坐在那里。   她也不嫌弃地面脏,就坐在陈安宁边上。   这一晚上,她都在看着陈安宁。   看着他努力地摸索雷狼的内脏,看着他绞尽脑汁思索的模样,看着他认真而又专注的姿态。   她轻轻地道:“光是看着你,就不觉得无聊。”   温柔的话语在耳边响彻不止。   陈安宁喘了口气,打趣道:“最近你的攻势很猛烈啊,和我当初追你的时候有得一拼。”   似乎是回忆起了过去,萧念情俏脸微红,把视线错开:“我可没有你当初那么死皮赖脸。”   “我那叫专情。”陈安宁笑着纠正道:“好不容易遇上这么好的女孩,我肯定拼了命地想要去追到手啊。”   “哼。”   萧念情冷哼一声,旋即便有意地扯开话题:“所以……这病症你知道根源了吗?”   “目前只是知晓了大体症状。”   一提到这难缠的病症,陈安宁便面露无奈之色:“猜测我倒是有不少,但是如果一个一个试验下来的话,没有一个月是绝对做不完的……况且这还只是猜测,没准一个月的实验全部做完也找不出解决的办法来。”   说到这儿,陈安宁还颇感烦躁地抓挠着头。   他脸上浮出几抹苍白的无力:“不快点想办法解决的话……百花城的瘟疫或许会扩散开来,虽然我们能够自保,但是其他人……”   如果再这么发展下去,那么这次狼疫也会和天道卷书上所记载的那些瘟疫一样。   最终都会由修士大能出手,将那些患有瘟疫的人全部聚集到一起。   然后——   全部杀光。   陈安宁越想越心悸。   便在此时。   一只柔软的纤纤玉手慢慢地握住了他那微微颤抖的手掌。   萧念情凝视着陈安宁:“慢慢来,安宁,你得出了什么结论,告诉我,我来帮你一起想办法。”   陈安宁愣了愣:“老婆你懂医术?”   不懂。   萧念情压根就没学过医术——杀人的功夫她倒是样样精通。   但眼下她是为了让陈安宁安定下来才这么说的。   她不希望自己的相公有太大的压力,此时将这些压力分担……是作为妻子的责任。   所以她决定撒个小谎。   “我们萧家乃是修行世家,我小时候也读过不少医书,虽然不如你,但或许能帮上忙。”   陈安宁闻言,思索几秒,之后便道:“好,那我慢慢说,你慢慢记。”   “嗯。”萧念情轻轻颔首,眉宇间尽是柔水。   “首先就是这病症不会一开始就侵蚀血肉,而是从肺部开始,所以我判断……”   ……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萧念情都在听陈安宁讲述病情。   尽管她听不懂,但是她愿意继续听下去。   陈安宁则是不紧不慢地向萧念情讲述着,有些时候他自己讲着讲着就打开了思路,慢慢地探索着某些全新的,当今世上还没有人尝试过的办法。   “还有最让我难以理解的就是它的存活方式,它已经死了,但是却以某种【怪异的姿态】所活着,虽然肉体上已然满目疮痍,但是却还是能够莫名其妙地运作着,这一点就很奇怪。”   “的确。”   萧念情听完,虽然很多地方听着有些糊涂,但以她的理解能力很快就大致知晓了这病症的可怕和复杂之处。   而当她听完陈安宁的最后一句话后,她眼中莫名地闪出几缕精光来:“也就是,会不会有可能……这种瘟疫并不是直接作用在肉体上的?”   陈安宁魔怔半秒:“什么意思?”   “因为肉体虽然烂了,但是好像还和活着没有区别。”萧念情沉眉淡道:“若是这瘟疫本身和肉体关联性不强,肉体腐烂只是附带的话呢?”   “那也不会……”   陈安宁刚想反驳,脑子里便嗡然作响。   他似乎发现了自己有一个非常非常大的误区。   或许他已经习惯了用现代人的思维去思考这类似鼠疫的病症,所以满脑子都是链霉素还有真菌感染之类的科学事物——   但是他忘记了,这里根本不是他原本的世界。   而是一个修士遍地走,飞剑破苍穹的修仙世界。   虽然很多东西可以借助原本世界的思路,但是陈安宁却并没有将这种思路拓展开来,而是将自己困在了里面……   经由萧念情这么一说,他突然反应过来了。   自己忘记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神魂。   陈安宁连忙抓住萧念情的肩膀,直勾勾地看着她:“老婆,天尊级强者是不是肉身陨灭过后,神魂依在,就还能继续复生?”   萧念情呆滞地点了点头,陈安宁突然这么抓着她,让她莫名有些心跳加速。   “是……是这样没错。”   “那就有可能了……可能是这样的……”   陈安宁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只已然死去的雷狼尸体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金丹境以上的修士不会得病了,也就能解释真气为什么也会被阻塞了……”   脑海中的思路瞬间拓展开来。   陈安宁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转过头来就盯着萧念情。   “老婆!”   萧念情愣了愣神:“怎、怎么了?”   “你真是太棒了。”   话音刚落。   陈安宁直接就把萧念情给抱了起来。   萧念情吓得下意识也抱住陈安宁。   虽然感觉挺爽的,但是她还是有点莫名其妙。   “我老婆天下第一,哈哈!”   “欸……欸??”   萧念情一脸懵圈。   而不远处那三头被体检完的雷狼则是面露呆滞之色。   以它们的理解能力,暂时无法理解这对夫妇到底在搞什么。   晚饭就不一样了。   它先前回了趟领地,又叼了块烤肉回来,这会儿正吊着死鱼眼,默默地将烤肉递给了那三头雷狼。   那三头雷狼显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晚饭则是见怪不怪地咬下口肉,望着那正抱在一起的夫妇,面无表情地道:“大家都是犬科兄弟,来,一起吃狗粮啊。”   雷狼仨兄弟:“……” 102.对病症的猜测   陈安宁抱着老婆转了好几个圈,等到自己手上没什么劲了才将一脸懵圈的萧念情给放了下来。   倒也不是萧念情有多重——倒不如说堂堂魔道帝尊始终保持着优雅完美的身材曲线,而且在胸前战斗力不高的情况下,萧念情的身子可以说十分轻盈。   反倒是陈安宁太过瘦弱了才对。   身为百花城大夫,平时锻炼机会少,手劲自然不怎么样。   ——腰力倒是不错。   萧念情略显错愕地望向陈安宁:“你说的可能性……是什么意思?”   “就是神魂呀!”   陈安宁回首,视线落在那头雷狼尸体上:“没准我之前的思维都出错了——这的确是种非常难缠的病症,但是或许它真的不是直接作用在肉体上的,肉体的腐化浮肿没准只是并发症。”   “首先最值得注意的就是这头雷狼明明肉体已经死了,但是却还保留了部分应激反应的问题,正常生物是不可能出现这样现象的,一开始我以为是病毒在操纵着那些已经死亡的肉体,但或许并不是这样。”   “但如果真是这样,这头雷狼尸体至始至终都没有产生过攻击欲望,病毒如果有传播扩散性,就会不断地尝试寻找新的宿主,但很显然它并没有这么做。”   便在此时,旁侧吃完狗粮的晚饭幽幽地来了句:“没准那什么病毒没有你想得那么厉害。”   “我倒是希望如此。”陈安宁接下一句:“如果这病毒真的只是单纯地入侵肉体,并玩丧尸这套的话,我估摸着罗城主也不至于把我叫来,净身的药方不少,把之前明月阁的那位大夫应该就能处理。”   萧念情若有所思道:“你觉得城主已经找过明月阁的人了?”   “一般来说都会先这样。”陈安宁无奈地道:“虽然罗城主没说,但出了兽疫这么大的事,他第一时间应该还是会去找明月阁的那位大夫,估摸着那位明月阁的大夫也处理不了,所以才来找的我。”   萧念情面露了然之色,之后便又问道:“那安宁你得出的结论是什么?”   此刻。   晚饭也抬起头,注视着陈安宁。   虽然它不懂医术,但眼下这雷狼族群的病症也引起了它的好奇。   它同样想知道这堪称诡异的古怪病症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面对自家妻子和自家灵宠的注视,陈安宁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紧接着,道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个人猜测……”   “这种病会将神魂和肉体进行交换。”   ……   短时间的沉默过后。   萧念情美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交换?”   “嗯。”陈安宁颇为感慨地道:“理由就是【判断死亡】的根据不再是【身体死亡】。”   “说实话,我没听懂。”   晚饭是只实诚的狐狸,说没听懂就是没听懂。   陈安宁蹲了下来,摸了摸晚饭的脑袋:“你脑子不行,听不懂很正常。”   晚饭气得当即就对陈安宁一阵张牙舞爪:“你可别乱说啊,我语言能力那么强,智商可高了,就那个来自道剑山的小屁孩,本狐绝对比他聪明!”   “这话倒是没说错。”萧念情表示赞同。   陈安宁挑起眉头:“陆不平那是例外,他是主角,脑壳构造不一样很正常。”   “主角?”晚饭面露怪异之色,之后又甩了甩脑袋:“不对不对,你赶紧解释解释,什么交换不交换的,我听不懂啊。”   “就是字面意思,神魂和肉体进行了交换。”   陈安宁琢磨了一会儿,试图用小狐狸都能听懂的字句来进行解释。   “交换应该只是该病症最初期的症状,他们会自发地认为自己的神魂才是【本体】,而肉体才是【精神意识的载体】,他们开始试图用【神魂】来走路,并尝试用【肉体】去思考。”   晚饭听完,眯起了眼:“神魂怎么走路?肉体也不可能思考啊。”   “所以得了此病症的人会很快就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并且出现精神恍惚,难以对话的现象。”陈安宁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雷狼仨兄弟上:“它们应该还处在病症的初期,神魂和肉体只是偶尔地进行交换,大多时候保持正常,但是潜移默化的影响已经让他们的肉体被病症腐蚀。”   说到这儿,晚饭又不理解了:“不对啊,这病如果只是交换神魂肉体的话,它们身上那些个红红的疙瘩,还有浮肿都是怎么回事?”   面对晚饭的提问,陈安宁只是淡淡地冒出一句:   “你的精神意识里面有免疫细胞和血小板吗?”   晚饭:“哈?”   萧念情也眨巴眨巴眼——完全没听过的词语。   察觉到一人一狐的迷惑,陈安宁又举了个例子:“就拿感冒来说,感冒了会打喷嚏是因为人体会产生抵抗机制,通过打喷嚏将异物驱赶出去——但是神魂意识是没有抵抗机制的,被病毒入侵后只会跟个铁憨憨一样任由病毒肆虐。”   “由于患有该兽疫之后,肉体被患者当成了【神魂】,因而原本身体内的所有免疫机制全部停机,这也就导致了原本根本只会引起一些小病的病毒在身体内部疯狂肆虐。”   没错。   这是陈安宁在检查那头死去依旧的雷狼尸体时所诊断出的现象。   在天道卷书的帮助下,陈安宁从雷狼尸体上检查出了近百种病菌,大多虽然都不怎么致命,但如此之多的病症叠加起来……想不都难。   而这样的现象最开始落入陈安宁眼中,他还以为这狼是得了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   “患者将【神魂】看作了本体,而【肉身】则是慢慢被它们当做一种附加物,甚至只是一层无用的躯壳,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越发确信【神魂】才是它们自己,肉体是可以被摒弃的东西。”   “不,不是他们【认为】是这样,而是真的变成了这样。”   听完陈安宁的解释。   萧念情仿佛想起了什么,淡道:“所以金丹境以上的修士不会中招,是因为金丹修士在凝丹后,神魂会被金丹所保护起来,而金丹境以下的修士……”   “他们的神魂没有保障。”陈安宁接着道:“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中招的修士无法动用真气——它们会本能地认为肉体是无意义的,经脉也是无意义的,自然无法动用体内的真气。”   晚饭在旁听得有些发憷:“有一说一,这病挺吓狐的……”   “所以你打算怎么治?”萧念情问道。   “先用安神的药物试验一下吧,看看效果如何。”   接下来就是进入试药阶段了。   话虽如此,陈安宁总是觉得有些奇怪。   自己的猜测应该没什么大的错误,但是转念一想——如此怪异的病症又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   况且最近自己好像一直都在接触神魂之类的事。   念及此。   陈安宁摸向了自己胸口的位置。   在那里,有着一口堪称“至死不渝”的黑锅。   这次的狼疫……会和杀魂剑有关吗? 103.令人羡慕的脑垫波   “说实话,这病症让我想到了一个叫【掌中笑脸】的诡异玩意儿。”   “啥玩意儿?”   “掌中笑脸。”   陈安宁走在回领地的路上,跟晚饭絮絮叨叨起来:“大概就是有人在手掌上画了个笑脸,然后慢慢的那个人就会认为这个手掌上的笑脸才是它的脑袋,并开始觉得自己脖子上那玩意儿是个【不需要的累赘】,然后就把自个儿的脑袋给弄下来了。”   “结果他还真就没死,他手上的笑脸真的替代成了他的脑袋,见人从来都是手掌对着别人,声音也会从手掌里头传出来,并且变得不需要进食,也同样能够看见东西。”   晚饭听完咕咚地咽下口水:“我怎么觉着你好像在讲恐怖故事。”   “的确是恐怖故事。”陈安宁没有否认晚饭的猜测:“但问题是这样的事件真的发生了——这次的病症就是病人开始认为神魂才是本体,进而完全无视了肉体这一重要的要素。”   “真是诡异的病症,不知道从哪儿传过来的。”   晚饭的小声嘀咕传入了陈安宁耳中。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杀魂剑柄,表情莫名地沉重下来。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   ……   安神的药。   陈安宁身上带着不少。   虽然大多数雷狼的肉体都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病症,但是陈安宁不可能帮它们全部治好。   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开始尝试解决病毒的源头。   毕竟肉体因为缺少免疫机制而感染的病症只是并发的症状,治标不治本。   想要彻底解决这场瘟疫,陈安宁必须得找到能够让神魂复原的方法。   第一阶段用药。   安神药物。   陈安宁最初所实验的药物大多都是具有宁神静心效果的药物,通常是给那些失眠或是精神状态不佳的人所使用的。   由于此次狼疫是直接作用于神魂,因此陈安宁加大了剂量,尽可能地让雷狼们进入宁静的半睡眠状态。   这也就导致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领地内部的十几头雷狼全都跟僧人入定一样——表情那叫一个安逸,也不动弹也不乱叫,就搁那儿趴着,半点杀气没有。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几头雷狼是从寺庙里跑出来的。   陈安宁甚至将药物作用在了那头雷狼尸体上。   但是很可惜。   雷狼尸体仅仅是沉寂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又开始活动起来。   而那几头雷狼除了感到宁静与舒适之外,肉体的腐化程度仍然没有衰减迹象,并且某些领地内的雷狼也开始胡言乱语。   第一阶段,安神药物宣告失败。   第二阶段用药——   安眠药物。   陈安宁试图让这群雷狼进入深度睡眠状态,以此来检验深度睡眠状态下的雷狼的精神神魂是否会受到影响。   由于对方是雷狼,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妖兽,因此陈安宁不得不加大剂量。   ——致死量。   对于凡人而言可以说是致死量的安眠药物直接投入实验。   当然了,那头雷狼尸体自然也是非常重要的实验素材。   结果同样让人惋惜。   安眠药物对雷狼尸体没有任何作用。   哪怕提升到了致死量,领地内的雷狼也依旧没有进入深度睡眠的状态。   由此可见,这类瘟疫会让生物难以彻底入睡——这恐怕是病毒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换而言之——   陈安宁眯缝着眼,脸色愈发苍白:“可能在病毒宿主进入深度睡眠状态后,这类病毒会遭遇到威胁?”   天色渐亮。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陈安宁似乎找到了切入点,他开始尝试利用各种办法来让雷狼族群进入深度睡眠状态。   瘟疫病毒就像是一条防线,至始至终都拦在陈安宁面前。   而它的背后,就是深度睡眠。   陈安宁不认为这场怪异的瘟疫会如此轻易地退散,也不认为它会无意义地坚守某样东西。   如果它这么做了,就证明它坚守的东西对它而言相当致命。   然而。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陈安宁揉了揉发酸发痛的眼睛,继续从随身携带的医疗用具里头掏出药物。   他自言自语道:“假如神魂和肉体互换,想要达成深度睡眠的效果,就得想办法让肉体陷入沉睡……但是在意识不间断的情况下,想让肉体进入休眠状态实在太困难——哪儿有人能在清醒状态下睡过去?”   “那就只能退而取其次了——用麻痹肉体的手段试试吧。”   陈安宁如是说着,眼前的画面却是越来越模糊。   握住药物的手比想象中还要沉重。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晃了晃那越发混沌的脑袋,企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一点。   “没关系,慢慢来。”   陈安宁目光落在前方那乖巧地等待用药的雷狼身上。   这小小的雷狼族群,拥有自己的王,拥有使用工具的能力,拥有集体行动的技术。   它们不该殒命于此,它们就像个尚在发展的小小文明。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自大,但是陈安宁或许是现在唯一能够拯救这个小小文明的人。   为此,他不能停下来。   一遍又一遍的实验,直到找出治疗的方法。   他要救下整个雷狼族群,然后再回去将这场该死的瘟疫驱逐殆尽。   再然后……   就回家,去自个儿那不大不小的陈家宅邸,继续和老婆做该做的事。   最好还能最近要个孩子什么的……他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尝尝当父亲的滋味了。   生个男球还是女球呢,也不知道念情喜欢儿子还是女儿,改天去问问她吧。   怀揣着这般念想。   陈安宁慢慢地上前,准备给前方那只病情尚且没有深入血肉的雷狼用药。   然。   便在此时。   无边无际的疲劳如同浪潮般猛地朝陈安宁的意识拍打而下。   凡人的躯体终究是被过度专注而引起的疲劳所击倒。   陈安宁的身体剧烈晃动了一下。   原本在胸前揣着的黑锅砰然坠落在地,发出咣当的声响。   而那原本乖巧无比的雷狼在看见那口黑锅后,其眼眸赫然间染上恐怖的猩红,它朝着陈安宁龇牙咧嘴,全身肌肉疯狂地发着颤。   那蔚蓝色的雷电在其皮毛血肉间迅速游走,   ——呼哧呼哧。   它利齿间发出恼怒而又暴躁的声响,那锋利的狼爪上缠绕着紫蓝电光。   下一瞬。   这头雷狼以迅雷之势朝着陈安宁扑杀而去。   而陈安宁的意识则是慢慢地浸入黑暗的海洋,关于眼前的一切,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是隐隐之间,身后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温软。   他来不及多想,便就这么睡了过去。 104.苏醒   温软的触感让陈安宁莫名安心地沉入了梦乡之中。   梦中的陈安宁仿佛再次回到了几年前的那场夜晚。   风雪下的百花城裹上一层素衣,他脚下踩踏着柔软而又冰冷的白雪,视线落在自家宅邸门前那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子身上。   夜晚的百花城,偌大的街道上寂寥无人。   陈安宁看得出来,他一眼便能看得出来,这名遍体鳞伤的女子身上残留着的乃是剑伤。   纤纤玉手上甚至还有被灼烧过的痕迹——在冰寒天地之中会被烧伤是很奇怪的事。   陈安宁猜得到,这名女子怕是被修士所伤。   或许她是个坏人。   或许她是个魔修。   或许她的身份不凡,被仇人所追杀至此。   无论是哪种可能性,陈安宁都确信如果自己救下了她,自己很可能也会被卷入修士的厮杀。   那时他还没有天道卷书,那时他也没有保护自己的手段。   他只是个穷酸的大夫,医书都没看完几本。   甚至不久前在相亲过程中被女方甩了无数个不屑的脸色,大晚上睡不着才想出门看看雪。   救了这名女子,便等同于将自己置入名为修士纷争的旋涡之中。   以前陈安宁就听自己原来世界的父母说过——遇到有需要帮助的人,一定要好好判断对方的身份,这世界上坏人很多,总是有些人会利用你的同情心来赚取自身利益,迫害他人。   然而。   陈安宁从来没听过他父母的话。   ……   ……   梦境消逝。   缓缓睁开双眼时,呈现在眼前的,是萧念情那张不管看多少次都会让自己怦然心动的脸。   陈安宁愣了愣神,接着才发现自己正枕在萧念情白嫩柔软的大腿上,鼻尖满是妻子身上那淡淡的芬芳气味。   他看向萧念情那双含情脉脉的美眸,不由得打趣道:“这是什么特别福利吗?”   萧念情闻言,脸上翻起几分幽怨,并握紧了小粉拳:“如果可以的话,我反而想好好打你一顿。”   陈安宁眨了眨眼:“为什么?”   “两天两夜没合眼,你忘记你只是个凡人,不是个修士了吗?”   “好像是有这回事来着……”   陈安宁扯动两下嘴角:“时间过得这么快吗?”   目光微微上移,视线停留在那漆黑一片的夜空中。   此时已是大日坠落的夜晚,旁侧篝火传来的热浪轻轻拍打着陈安宁的侧脸。   仔细想来,算上出发前一天晚上的筹备,他的确已经很久很久没合过眼了。   长时间处于高强度专注的状态,再加上陈安宁本身睡眠质量就不好,身子很容易疲软,这两天时间下来,他自然是有些扛不住,直接就昏睡了过去。   “你太拼了。”萧念情柔声道。   陈安宁只是苦笑:“我多睡一觉,就会有十几人或是几十人感染狼疫,那能不拼吗?”   萧念情冷声道:“在我这,你的身体才最重要。”   “在我这里,我的身子大概只能排第三。”陈安宁脸上笑呵呵的:“第二是我的病人,第一是你。”   听闻此言。   萧念情顿时就心生不悦。   虽然陈安宁将自己排在第一位的确让她很开心。   但是他这般不顾及自己身体胡乱挥霍精力的做法让萧念情很不爽。   她攥紧小粉拳,便是威胁式地盯着陈安宁:“看来我有必要惩戒下你了。”   “别闹。”   陈安宁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你舍不得。”   萧念情:“……”   在尤为漫长的沉默与羞涩过后,萧念情还是松开了那紧捏的拳头。   她略感羞涩地瞥了眼陈安宁,旋即又不服输地道:“我并非舍不得,只是怕你承不住我的拳。”   “好好好。”陈安宁赔笑两声:“老婆说得都对~”   萧念情白了陈安宁一眼,之后便察觉到陈安宁欲要起身。   她神色微凝,便是出口道:“别起来,再躺一会儿。”   陈安宁起身的动作凝滞原地,也没多想,又躺回了自家老婆的大腿上。   他好奇地瞅着萧念情,问道:“膝枕确实挺舒坦的,但是我都没躺上瘾呢,你这个被躺的怎么反而像是上瘾了一样?”   萧念情娇嗔地瞪了眼陈安宁:“我没有上瘾,只是你还需要再休息会儿。”   “真没上瘾?”   萧念情错开视线:“没有。”   “那我去旁边大舅子给咱弄来的妖兽皮毛上休息可以吧?”   “不行!”   陈安宁笑了笑:“反正都是休息,我去旁边躺着和在这儿躺着不都一样吗?”   “不行就是不行。”萧念情语气强横:“乖乖躺着。”   陈安宁轻轻挪了挪身子,朝大腿内侧稍稍靠了靠:“你还说你没上瘾?”   萧念情死不承认:“没有就是没有。”   对此,陈安宁只是沉默,也不说什么,就对着萧念情笑了笑。   萧念情自然不会察觉不到陈安宁的笑,她白了陈安宁一眼,接着便轻轻地抚摸两下陈安宁的侧脸,再是慢慢上移,摸了摸他的发丝。   感受到掌间传来的柔软,陈安宁盯着此刻那面带微笑的萧念情。   长久以来的情愫堆积于心口。   几乎是不由自主地——   “老婆。”   “嗯?”   “我爱你。”   萧念情:“……”   魔道帝尊瞬间爆炸。   整张脸以极快的速度被绯红所侵占,她双手猛地扣住陈安宁的脑袋,然后将他的脸侧开,避免那双深情的眼睛和自己对视。   直到陈安宁的眼神没有停留在自己身上之后,她才说道:“你在说什么啊……”   脑袋被强制转向一边的陈安宁又把视线转了回来。   “我认真的。”   萧念情又把陈安宁的脑袋转过去:“别看我。”   陈安宁又转了回来:“我就要看。”   “不准看!”   “我看我老婆怎么了?”   “不准就是不准……”   “我就要……”   【看】字未出。   陈安宁的动作就倏然凝滞。   萧念情似乎也察觉到了陈安宁的异样,她睁开那羞怯的眼,眼帘内映入陈安宁略显痛苦的模样。   “怎么了这是?”   陈安宁努力地忍着痛:“我可能是……”   “落枕了。”   萧念情恍然一惊。   接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眨巴眨巴眼:“抱歉——”   “刚才用力过度了。”   陈安宁:“……”   我老婆手劲真大。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最终陈安宁还是告别了这难能可贵的膝枕。   他缓缓起身,捏了捏那因落枕而酸痛不已的脖子,接着便看向萧念情:“话说回来,我是好好休息过了,老婆你呢?”   “我……”   萧念情毕竟是魔道帝尊,休息什么的对她而言没有意义。   她顿了顿,接着便道:“我早已休息过了,膝枕只是我临时起意……”   “这么说我其实也没享受多久的膝枕?”   “嗯。”萧念情点头。   “那太可惜了。”陈安宁惋惜叹气。   萧念情轻声道:“你要是喜欢,回家再做就是了。”   “你说真的?”   这次陈安宁听到了萧念情的话。   萧念情再次错开陈安宁的视线,小声道:“到时候再说……”   “那就好~”   陈安宁长吁口气,接着便恢复了精神。   他双手叉腰,歪着脑袋,旋即便道:“现在就是百花城神医的看诊时间了!”   也便是在此时。   “嗷呜~~~~”   一声略感暴躁的狼嚎声在耳边响起。   陈安宁视线立刻望向声源处,如果他刚才没听错的话,那似乎是雷狼王的叫声。   是狩猎出现问题了吗?   怀揣着这般念想,陈安宁仔细地注视着前方那片阴森的黑木林。   不出几分钟后。   那硕大的躯体便踉跄着朝领地中央的篝火走来。   本该是威武霸气十足的雷狼王身上,此时此刻正挂着大量的血痕和触目惊心的伤口。   它的嘴里叼着一只已然死去的雷狼,本是犀利锋锐的眼中此刻布满了悲伤。   陈安宁隐隐记得那只死去的雷狼,因为背上有着一道狭长的伤口,因此被陈安宁记住了。   那似乎是雷狼王的孩子。   ————   最近脑子有点晕乎乎的,所以更新得比较晚~ 105.结果还是要去找那个喜欢坐牢的   此次外出狩猎并没有带回多少食物。   原本外出的六七十头雷狼在回到领地时,只剩下四十几头了。   陈安宁粗略地估算盘点了一番,最终将此次狩猎损失的雷狼数量锁定在二十头左右。   这对于本就受瘟疫侵害的雷狼族群而言是个莫大的打击。   但是要说起打击,对于整个雷狼族群而言,最大的打击是雷狼王的伤痛。   没错。   这头骁勇无双的雷狼王,受了重伤。   “这些是能够治好皮外伤的药草,虽然不知道对妖兽来说是否有效,但是姑且先涂抹一些上去,如果有效果的话就最好,没有效果的话我再想办法。”   陈安宁将药草之后放入口中咀嚼,将其咬成粉末状之后再将其拿出,为雷狼王进行伤口处理。   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而且这药草的味道还有点草莓味,所以对陈安宁而言也不算多亏。   只是。   当药草触碰到伤口后,体型庞硕的雷狼王当即便猛烈颤抖一下。   旋即便扭过那跟陈安宁整个人差不多大小的头颅,对着陈安宁便是呼哧呼哧出气。   显然药草涂抹伤口的痛楚有些过于强烈了。   此时咱们的翻译官晚饭就冒了出来,用狼语跟雷狼王解释了老半天。   结果雷狼王似乎也没怎么听懂晚饭那正统的狼语,回首就看向了那头瘸着腿的老狼。   于是乎——雷狼族群的翻译官瘸腿老狼也走了出来。   晚饭和瘸腿老狼用地道的狼语交流完了之后,老狼再用方言跟雷狼王汇报了下情况。   “呼——”   雷狼王长吁了口气,旋即便稍显安心地趴下身子,任由陈安宁为自己处理伤口。   这就是语言不通的坏处。   想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还得经过双重翻译……   “唉,这件事告诉了我们,学会一门外语是多么的重要。”   陈安宁默默地叹了口气,一边继续为雷狼王涂抹药草。   而他的视线则是落在了不远处的篝火上。   那头已然死去的雷狼此时此刻正被篝火的火焰所炽烤着——这已经不是陈安宁第一次看见雷狼族群火化自己同伴的尸体了。   而且这一次,这头雷狼似乎还是雷狼王的孩子。   雷狼王在趴下之后,那如人体般大小的头颅便不再挪动过。   那双本该威风凛凛的眼眸中尽是苦痛与哀伤,望向前方那团炽热的火焰以及在火焰中慢慢蜷缩消失的雷狼尸体,长时间地沉默着。   孩子的死,对这位族群之王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兴许是察觉到了这一幕。   陈安宁开始关注起雷狼王身上的伤势来。   锐利的爪痕,显然是被同样使用利爪的生物所袭击,那头被火化的雷狼也是如此——它们并非死于病毒,而是在狩猎的过程中被其他妖兽所袭击的。   只是简单的爪痕陈安宁并不能看出个所以然来,因此他选择了求助天道卷书。   天道卷书开启。   爪痕的原因也慢慢呈现在陈安宁眼前。   【黑木林间雷狼王的伤势分析】   【十五道爪痕、八道啃咬伤痕,四道雷击痕迹,七道撞击痕迹】   【分别来自剑白狼的利爪、雷狼的利爪、雷狼的利齿、雷狼的雷电贯穿、撞击黑木树时的反馈】   【身体25%的伤势源自剑白狼,60%源自雷狼、15%源自瘟疫病毒】   有六成都是被雷狼所伤?!   陈安宁看完天道卷书上的记载,顿时就惊了。   这是内乱了?   “晚饭。”   从意识之海中退出,陈安宁连忙向晚饭下达翻译指令:“帮我去问问它们,这次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损失了这么多雷狼?”   “行,我去问问。”   有了上两次的经验,晚饭这次索性不去问雷狼王本尊了。   它直接跑去找了那头瘸腿老狼,毕竟这老狼的地位显然不低,雷狼王看上去也很听它的话。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小狐狸晚饭便和瘸腿老狼进行了长达一炷香时间的狼语交流。   期间晚饭的狼语似乎还出了点小问题,瘸腿老狼顺带着还指正了它几句。   得到了相关情报过后,晚饭便回到了陈安宁身边。   只是此时小狐狸的表情有些怪怪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它们这雷狼族群好像闹内乱了。”   “还真是内乱?!”陈安宁一惊:“在这个节骨眼上?”   “什么叫还真是……”晚饭瞥了眼正在敷药的陈安宁:“你早就知道?”   陈安宁摇摇头,随意扯了个犊子:“我就是猜测猜测,毕竟它身上有被雷击烧焦的痕迹,我就猜会不会是雷狼内部出了什么问题——所以为什么会有内乱?”   对于陈安宁的疑问,晚饭也是摇了摇头:“那老狼也说不知道,按照它的说法,本来大家狩猎得好好的,突然有几头雷狼跟发了疯似的,突然就和周边的雷狼打作一团,甚至还有几只直接攻击了它们的雷狼王,这雷狼王一开始似乎不太愿意对自己的族人下手,最后实在扛不住了才出手,这才留下了这么多伤势。”   说完,晚饭又回头看向了那团篝火:“这雷狼王的孩子也是死在了同伴口下,据说这位是它们族群的下任狼王来着,结果就这么没了。”   突然发疯的雷狼……么。   陈安宁深吸了口气,这难道也是病症的一环?   不对。   ——刚刚诞生这个念想,陈安宁就将其否决。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以前必然发生过类似的事,雷狼王不可能不有所警惕。   也就是说要么瘟疫病毒升级了,要么就是有其他的原因。   隐隐之间。   陈安宁莫名想到了自己昏睡之前看到的一幕。   原本那头乖巧无比,等待自己试药的雷狼突然双眼泛起猩红,似乎是朝自己扑了过来。   但是最终自己什么事都没有,而那头雷狼陈安宁也没在领地内看见。   想来或许是被萧烟处理掉了吧。   但是为什么呢……?   陈安宁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种繁杂的思绪,但是最终都因为没有线索而如石沉大海般消逝。   “罢了,不想这些了。”   将最后一处伤口用药草处理好,陈安宁已经咀嚼得嘴都有点累了。   毕竟这雷狼王体型天大,伤口也小不到哪儿去,要全部处理完也花了陈安宁不少功夫。   他拍了拍雷狼王,接着便长吁口气。   视线环顾四周,落在了那一头头神色低落的雷狼身上。   同伴们的突然袭击,显然给它们的族群带来了不小的影响,原本某些十分亲密的雷狼现在也没有聚在一起的意思,而是各自分开。   甚至还有几道怀疑的目光落在了陈安宁身上。   “这下可麻烦了。”   陈安宁无奈地扯动嘴角。   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尽快拿出成果的话,或许这群雷狼就要怀疑到自己头上来了。   毕竟在它们看来,就是在他们这些人类踏入族群后,才出现了雷狼发疯的现象。   不过也没关系。   陈安宁已经想到办法了。   “大舅子。”   陈安宁轻声呼唤一句。   下一瞬。   萧烟便瞬身来到陈安宁身边,仿佛他始终都在一样。   陈安宁被突然出现的萧烟吓了一跳:“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你来得也太快了吧。”   萧烟面色平静地道:“我是修士,跑得快。”   陈安宁喘了口气,接着正色道:“那就麻烦你利用你跑得快的性质来帮我个忙了。”   “什么忙?”   “去一趟百花城地牢。”   陈安宁正色道:“帮我把顾隼带来,如果遇到了城主府的人,你就说是我的意思,并表明你是我大舅哥就行。”   “顾隼?”萧烟眉头微挑:“叫他过来?”   “对。”   陈安宁点头:“我听说修炼神魂之法的人都会一种独门秘技。”   晚饭在这时候也冒了出来:“什么秘技?”   “催眠。” 106.催眠这件小事   催眠是个好东西。   前世的陈安宁始终认为这玩意儿就是骗小孩的。   无非就是各种心理暗示之类的伎俩,根本不可能像电视里或是电影里的那样,给你一个突然惊吓然后就能操纵你做各种各样的事。   更别说那种催眠APP了——醒醒吧,能催眠喜欢的人的APP是不存在的。   但是换做这个世界就不一样了。   催眠APP是存在的!(并不)   由于神魂被直接确认为存在的事物,也就是说灵魂这种在前世难以理解且难以证明的东西,到了这方世界就变成了真正意义上存在的玩意儿。   再加上修士还拥有十分神奇的能量单位——真气。   那么催眠自然也不是不可能的了。   ……   “你是一条傻狗,你是一条傻狗~”   此刻。   深夜。   雷狼领地之中,人高马大的老实人正满脸严肃地在小狐狸晚饭面前不断地念叨着。   他这会儿的表情那叫一个专注,而双手也好似在撩拨着某种看不见的丝线,将小狐狸晚饭当做提线木偶一般,极快的手部动作配合那魔性的声音,催眠的效果正在缓缓发生作用。   “你是一条傻狗,一条大~~~~傻狗。”   说完最后那刻意拉长语调的一句话,顾隼突兀地打了个响指。   晚饭突然浑身激灵两下,然后抬起头,用迷惑不解的目光看向顾隼。   顾隼则是双手环胸,脸上洋溢着自信之色:“从现在开始,它会忘记自己是一只狐狸。”   场内。   包括萧念情和萧烟在内,陈安宁三人看顾隼的目光就跟看傻子似的。   而萧念情在那看傻子的目光里头还掺杂了几分羞怒——理由很简单,她这魔道帝尊觉得丢不起这人。   顾隼显然也是察觉到了陈安宁等人的视线,便是指着晚饭说道:“你们可别不信啊,我这就证明给你们看。”   说完,顾隼就蹲了下来:“来,晚饭,来声狐狸叫。”   晚饭:“???”   它歪了歪脑袋,觉得顾隼简直是在表演人类迷惑行为。   顾隼见晚饭不叫,便立刻说道:“你们看,它已经被我催眠得忘记自己是狐狸了。”   “那是因为它早就忘了母语怎么说了。”   对此,晚饭无奈地说道:“这事儿真不能怪我,狐狸语本来就很容易忘,人类的语言那么复杂,我练得久了,这说人话就说习惯了,哪儿还记得狐狸怎么叫。”   陈安宁白了晚饭一眼,接着无奈看向顾隼:“所以顾隼老哥,你不会催眠?”   “会啊。”   顾隼理所当然地说道:“但是有一说一,我的催眠是种很独特的神魂幻术,这种神魂幻术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得了的,哪怕是我用最低等的神魂幻术,修为境界低微的人也会眨眼间神魂散尽,当场走火入魔都算是轻的,一个不小心没准就嗝屁了。”   “也就是说……你太强了?”   顾隼骄傲地插起了腰:“在神魂道法这方面我没有对手。”   这话还真是实诚话。   毕竟上一个能跟顾隼较量神魂道法的人已经走火入魔二十年了。   现在还在道剑山上养老呢。   虽然顾隼也没好到哪儿去——他现在的脑子出了毛病有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当年和道剑山那人拼神魂道法拼过头了,到现在还留下点后遗症,这脑子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陈安宁又接着问道:“大概多高的修为能承受你的神魂道法?”   “起码金丹境吧。”顾隼粗略地给出个大概范围:“金丹境以上的基本能承受得住,毕竟金丹能护卫神魂,它们的神魂不至于这么脆弱。”   “金丹境……”   陈安宁思索几秒,大概判断了一下。   雷狼王的修为境界在元婴境,是可以承受顾隼的神魂幻术的。   而剩下的大部分雷狼则是都在伪丹境,只有极少数几只达到了金丹境。   换而言之,可实验对象有点少。   不过陈安宁还是决定一试。   毕竟这可能是最有机会的一次。   这场瘟疫的病毒很显然不想让陈安宁踏入【深度睡眠】的区域,它既然如此处心积虑地防守,那就很有可能说明了在病毒宿主进入【深度睡眠】状态后,它会暴露出自己的弱点来。   虽然只是个猜测,但是很有去实验一番的意义。   “翻译官,工作了。”   陈安宁蹲下来,拍了拍晚饭的脑袋:“交涉这方面就交给你了。”   “唉。”   晚饭无奈地哀叹一声:“本狐的命运真是卑微而又坎坷啊。”   说完,它就踏着十分不情愿的步伐,朝着不远处的瘸腿老狼走去。   它便是将催眠和实验的事告知了这头瘸腿老狼,而当这头瘸腿老狼听闻陈安宁等人要拿它们的狼王做实验时,它一时间便是有些难以抉择起来。   警惕而又怪异的目光在陈安宁等人身上不断地来回扫荡,这头瘸腿老狼显然还没有完全信任陈安宁——毕竟这两天时间下来,这个人类并没有拿出可以让他们信得过的东西。   更何况刚刚还发生了狼群叛乱的事,很难让它们不将叛乱与这群人类联系在一起。   非我族者,其心必异——至少在这瘸腿老狼眼里看来是如此。   然而。   也便是在那瘸腿老狼迟疑之际,旁侧的雷狼王却慢慢地看向了它。   它们进行了简短的对话,期间那瘸腿老狼似乎越说越激动,最后甚至主动靠在雷狼王身上。   雷狼王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朝着瘸腿老狼点了点头。   再那之后——   它挺起了那如同山岳般的巨大身姿,没有丝毫犹豫地朝陈安宁等人走了过来。   雷狼族群的王,便就屹立于此,它目光中不含半点恐惧,只是紧紧地注视着陈安宁。   按照原本的道理而言,它不该相信人类。   雷狼族群由于本身与雷电相当亲和的缘故,在北方经常被人类修士所猎杀,它们的皮毛被剥下来之后可以制成品质优秀的法器,这也就导致了雷狼几乎都很仇视人类。   如果条件允许,这位高傲的王是不会向人类低头,更不可能向人类寻求帮助。   可它还是就这么匍匐了下来。   在陈安宁的面前,低下了那本该高傲的头颅。   “呜呜呜……”   雷狼王身后的瘸腿老狼发出悲哀的嚎叫,也跟着趴在了地上,低下了脑袋。   雷狼族群的王,高傲的王,哪怕是在丧子之痛的影响下,它也仍然知晓自己身为族群之王的责任,它深刻地明白自己的族群已然被病痛折磨得遍体鳞伤。   它必须低头,为了自己的族群。   ……   尽管语言不通,但雷狼王这一次低头,却让陈安宁备受震撼。   他伸手,贴在雷狼王的额上,在那里有着一道狭长的伤疤。   陈安宁沉声开口,语气尽是坚定:“我会治好你们的。”   “这是我作为大夫的责任。”   语罢,他便回头看向顾隼:“顾隼老哥,开始吧。”   顾隼沉默了几秒,旋即深深地看了眼陈安宁:“陈大夫,你愿不愿意做个试验?”   “什么试验?”陈安宁问道。   “在路上我大概听夜……咳,听萧公子说了下这怪异的病症,你怀疑这病症的源头是神魂,对吧?”   “确实如此。”   “我有个办法。”   顾隼把那粗糙而又厚重的手拍在陈安宁肩上:“我能带你一起去一趟这雷狼王的神魂世界。”   “在那里,我们或许能找到这次瘟疫的罪魁祸首。” 107.神魂之海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对于陈安宁而言,他只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坠落感。   那简直就像是在万米高空玩蹦极——而且你背后还没带降落伞的那种。   尤其是在那片纯粹的黑暗中,陈安宁不知晓四周到底隐匿着什么东西,虽然说是在坠落,但总感觉从那无边无际的阴黑中会钻出些不可名状之物。   所谓的幽闭恐惧心理在此刻被放大到极致。   硬要说的话……   他现在又觉得自己像是孤身一人处在密闭的电梯内,且这不知空间有多大的电梯正在急速下落。   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持续不断地折磨着精神意识。   全身上下的血液好似随时随地都会沸腾一样,仿佛是大脑神经在催促着陈安宁尽快从这种诡异而又令人不安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像是将【从噩梦中惊醒】这个过程放慢了无数倍。   最终。   “呼……呼……”   黑木林内。   粗重的喘息声响起。   陈安宁猛然间张启双眼,视线前方依旧是那团炽热的篝火。   再旁侧是似乎已然安静入睡的雷狼王。   他下意识地捂住那有些泛疼的额头,紧接着便听到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陈大夫,感觉如何?”   顾隼脸上挂着神秘莫测的微笑:“初次尝试潜入其他生物的神魂之海,应该被吓了一跳吧?”   “何止是吓了一跳。”   陈安宁擦了擦额头冷汗,心有余悸道:“比我想象中还要吓人。”   那种对未知和黑暗的恐惧简直直接作用于人类内心最深处的本能上。   他确信只要是人类,就无法适应这股源自本能的恐慌。   “本来还以为会和盗梦空间差不多呢……”   “什么空间?”顾隼呆然地看向陈安宁:“我没听过这词儿啊。”   “没事,你就当我瞎叨叨。”   陈安宁随意地搪塞过去,接着又进行几次深呼吸来平静下心情。   方才那次潜入其实并没有完全潜到最深处的神魂之海。   顾隼只是先且让陈安宁适应适应,毕竟他只是个凡人,从未有过遁入查探其他人神魂的经历,如果不加以适应,直接开干的话,顾隼担心陈安宁可能会出事。   万一陈大夫变成了傻子或者变成个植物人,那估摸着顾隼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毕竟萧念情还在旁边看着呢。   想到这儿,顾隼便犹豫地瞥了眼神色冰冷的萧念情。   “陈大夫,要再试几次吗?”他微笑着问道。   陈安宁沉吟半晌:“刚才大概潜得有多深了?”   “八成左右。”   “那应该能适应了。”   陈安宁深吸了口气。   虽然刚才已经来过一次,但他多少还是有几分紧张。   “您确定吗?”顾隼又问了一遍。   陈安宁点头:“我确定,来吧。”   这也算是为医学献身,而且虽然吓人了点,但只要挺过去问题就不大。   顾隼闻言,垂眸浅笑,便是将目光落在了萧念情身上。   他的意思很明确——帝尊大人您可瞧好了,这是您老公自个儿要求的。   萧念情白了顾隼一眼,便对着陈安宁说道:“安宁,不用太勉强。”   “没事,其实也没那么吓人。”陈安宁朝着萧念情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来:“咬咬牙就过去了,放心吧。”   萧念情瞄了眼陈安宁那仍在颤抖的右手,思量再三,还是没有开口。   身为妻子,还是得在某些地方给相公留点面子。   “那我就开始了。”   顾隼掌心散出一缕华光。   他目光凝聚在陈安宁身上,掌中赫然凝衍出数道变化极快的法决。   顾隼一掌拍在陈安宁后背,陈安宁只觉自己好似被人从悬崖边缘猛地推了下去似的,那令人恐惧的坠落感再次席卷全身。   与此同时,他双眼一黑,整个人的意识沉入混沌之中。   顾隼见状,则是慢悠悠地走到陈安宁身边,抬头瞄了眼前方正在沉睡的雷狼王。   他不紧不慢地坐下,将右手贴在雷狼王的额头之上。   便是在他准备将神魂潜入其中时,突兀地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声响。   “记得护他周全。”   萧念情冷声提醒一句:“要不然……你知道下场。”   顾隼全身上下泛起阵阵寒意,他吓得哆嗦两下,赔笑着回头看向萧念情:“那必须的,属下定不辱使命……”   语罢。   顾隼也不敢继续在此地多留,便是将神魂一道潜入进了雷狼王的神魂之海中。   ……   ……   睁开眼的瞬间。   陈安宁像是从深海被人硬生生拽回了海面上一样。   他全身好似被汗水打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视线环顾四周。   那并不只是纯粹的一片漆黑。   而是他颇为熟悉的黑木林。   黑木林……   “难道没成功,又回来了?”   陈安宁念叨一句,视线又停留在了不远处熊熊燃烧的篝火上。   雷狼族群安然地躺在篝火旁,有些雷狼因垂涎那篝火上的烤肉而瞪大了眼睛,寸步不离篝火,而有些雷狼则像是已然吃饱了肚子,躺在地上打着滚。   体型庞硕的雷狼王更是面带微笑地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族人们围绕着篝火玩乐。   那瘸腿老狼也坐在它边上,享受着火焰所带来的温暖的炽浪。   但是——   与现实有所不同的是,这群雷狼的身上并没有被病毒侵蚀的痕迹。   “这应该是那只雷狼王理想中的世界。”   耳边,顾隼的声音传来。   陈安宁侧过脸,看见了不知何时也来到这片区域的顾隼。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里就是雷狼王的神魂之海。   再来来回回看向四周,陈安宁说道:“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可怕的东西。”   “那是因为这里只是最浅层。”顾隼解释道:“大多数生物神魂最浅层的都是它们所理想中的世界,说白了就是所谓的幻想,但是越往深处走,看到的东西就会越来越难以理解,并且大多都是他们自己平时也发觉不到的东西。”   陈安宁想到个词儿:“潜意识?”   “接近了。”顾隼点点头:“最深的地方可以说是一片混沌,欲望之类麻烦的东西基本都藏在最深处,平时看上去老老实实,也自认为是老实的人,可能神魂之海的最深处会藏着别人难以想象的黑暗,我管那片地方叫做神魂禁区、”   说完,顾隼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安宁:“没准陈大夫你的神魂禁区里也藏着什么稀奇古怪的怪物也说不定哦。”   陈安宁听完便是打了个冷颤,旋即便谨慎地望向顾隼:“你该不会偷偷摸摸进去看过了吧?”   “这倒是没有。”顾隼瞥了眼陈安宁:“不过你老婆的我倒是以前窥探过一眼。”   之所以是一眼。   那是因为顾隼如果再敢多看,那他可能就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陈安宁听完则是稍稍来了点兴趣:“我老婆的神魂禁区是什么样的?”   顾隼听完,回忆起了当初自己无意之间窥探到的那片禁区。   他难以遏制地停顿了一秒,旋即面不改色地道:“只看了一眼能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你就说看到了个什么呗。”   “你想知道?”   陈安宁承认:“有点想。”   顾隼停顿了会儿,接着便道:“我就看到个挺漂亮的小女孩。”   陈安宁愣了愣:“就没了?”   “没了啊,跟你说了就看了一眼嘛。”   “小女孩儿?”   陈安宁闻言,不由得沉思下来。   难不成老婆内心深处是想要个可爱的小女儿?   但是好像以前听过萧念情比较喜欢小男孩儿,难不成深层意识不太一样?   真奇怪啊。   望着陷入沉思的陈安宁,顾隼不由得憨笑两声。   那的确是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小女孩。   如果她手里没有提着刀,身后也没有那片尸山血海的话,应该会更可爱一点吧。 108.是克苏鲁,awsl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陈安宁在顾隼的带领之下不断地深入这片与现实无异的黑木林。   很快他就发现了这神魂之海与现实不一样的东西。   黑暗。   越来越多的黑暗。   天空是纯粹的一片漆黑,没有明月高挂,没有星辰闪烁。   有的只是越来越深邃的黑,像是一眼望不穿的海底一样,仿佛随时随地都会有不可名状的怪物出现一般——深海恐惧症患者抬头看天的瞬间估计能被吓出心理阴影来。   黑木林也慢慢地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染上漆黑。   陈安宁也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看着有些像是迷雾,看着有些像是其他的东西。   总而言之,就是黑暗开始遮蔽住陈安宁的视线。   可视范围正在渐渐缩小,黑木林内的阴风却越刮越大。   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安宁看到的景象开始变化。   从一开始雷狼族群安安心心地围在篝火旁休息的画面,变成了方才陈安宁所见到的,雷狼王在黑木林间狩猎,与猎物厮杀的画面。   “那是猎手的杀戮本能。”   顾隼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在捕猎的雷狼王身上,看着它咬断猎物的脖子,吸吮猎物体内溢出的血液:“它终究是个丛林间的杀手,在饥饿的时候会产生本能的捕猎欲望。”   陈安宁没有说话,而是继续跟着顾隼前进。   黑暗仍然在慢慢地侵蚀着周围。   视线距离从原本的十米缩减到五米。   陈安宁几乎只能看见周边一定区域内的事物,再想看到远距离的东西就已经难上加难了。   而跟随着顾隼的脚步前行,陈安宁慢慢地再次看到了黑暗中的那一抹火种。   他和顾隼同时停下了脚步。   此刻。   黑木林间。   额前有一条伤口的雷狼正趴在篝火旁,脸上带着几分崇敬和几分慵懒,嘴里叼着块烤熟的肉。   它与雷狼王有着完全相同的外貌,但是似乎比雷狼王要年轻许多。   而在它周围也有着许许多多的雷狼,这仍是个雷狼族群,但是作为王的它却仿佛融入了进去。   而这一次,族群之王的位置也不再是它的了。   领导整个雷狼族群的,是一头虽有几分年老意味但仍然意气风发,面容肃杀的公狼。   那头狼王右侧后腿似乎受了伤,有些一瘸一拐的。   “这是……”陈安宁反应过来:“那头老狼?”   “应该是了。”   顾隼意味深长地看向前方:“现在看看,似乎它们还挺像的,没准那头老狼其实是雷狼王的父亲,而且看这般模样,它是以前雷狼族群的领导者。”   “老狼王……难怪雷狼王会这么听它的话。”   顾隼深吸了口气,接着分析道:“如是看来,雷狼王内心深处其实并不是特别想成为雷狼族群的王,它其实更加怀念当初自己父亲意气风发,带领雷狼族群的时代。”   陈安宁接下了顾隼的话:“只可惜后来应该出于伤痛,老狼王退位,将狼王的位置交让给了它的儿子,也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雷狼王。”   此番言语落下。   眼前的画面彻底消散不见。   与此同时。   大暗黑天。   在这一瞬间,陈安宁眼前倏地一黑,甚至连顾隼都看不见。   “嗷呜~~”   悲怆而又痛苦的狼嚎在耳边回荡不止。   顾隼以极快的速度拽住陈安宁,将他往旁边猛地一拉。   陈安宁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下一秒。   眼前的世界重新恢复。   虽然再次得到了视力,但黑暗仍然紧紧地包裹住陈安宁周边五米的区域,五米之外的领域完全就是目光不可触及的禁区,至少现在陈安宁看不到任何东西。   “顾隼老哥,刚才那是……”   “嘘。”   顾隼连忙压低身形,并对着陈安宁做出噤声的手势。   他指了指陈安宁身后的位置。   身后?   陈安宁面露疑惑之色,紧接着慢慢回头。   刹那间。   呈现在陈安宁眼前的景象,让他终生难忘。   那是正在不断蠕动着的一团赤黑色交融物,其主要躯干呈现出发散状,像是以圆体球心为中央,向四面八方迅速发散铺展而开的成千上万条肢体,其球体模样的中心躯干拥有十分滑腻的外表,陈安宁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肌肤,更像是将皮肤给撕扯下来之后所呈现而出的,纯粹的血液和肌肉组织的融合物,并且颜色也在不断地从血色和黑色之间来回变换。   每一条发散而出的肢体上都有八到十个圆形凹陷口,凹陷内部则是装着如同内脏的不规则形态器官,每个器官周围都缠绕着几层血丝,血丝就像是血管一样连接着器官和凹陷口的边缘血肉。   扭曲着,膨胀着,那些发散而出的肢体仿佛拥有自主生长能力一样。   其尖端不断地膨胀成方形,与此同时那些圆形凹陷口内的器官也开始怦怦直跳起来。   完全无法理解的构造。   它的行动更像是以漂浮的形态在前行,它甚至有影子——在连月光都不存在的地方,它却拥有像影子一样的东西。   这玩意儿像个什么东西呢?   陈安宁想象不出来。   硬要说的话,有点像是长了成千上万个触脚的派大星,每一个触角上都插着一个海绵宝宝。   不行。   再联想下去,陈安宁的童年会粉碎的。   而更加吓人的一幕则是在这之后——   那不可名状的怪物用那无数根触手立刻就包裹住了一头正在急速狂奔的雷狼。   没错。   那就是雷狼王。   它非常迅速地将雷狼王拽到半空,后者的雷电反击对它而言毫无威胁。   那球体模样的中心躯体突然裂成两半,就像是被腰斩了一般——它便是卷起触手,将雷狼王直接塞入了切口的部位,旋即整个躯体迅速闭合。   噗嗤一声。   血肉迸溅。   雷狼王甚至连半点哀嚎声都不曾发出,就直接活生生被吞入其中。   在吞噬完了雷狼王后,它又慢慢地挪动身子,似乎是朝着远处走去——那是陈安宁和顾隼来时的方向,就好像这个不可名状的怪物的目标,是陈安宁看到过的那一幅幅画面一样。   几乎是下意识的。   陈安宁面色呆滞地蹦出一句:“这是什么鬼……”   此言落下的瞬间。   本是走向远方的怪物突然回过头来。   顾隼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一把拽住陈安宁,掌中法决再次显现。   那无数根硕大的触手如同长鞭般朝着陈安宁和顾隼所在的方向劈砍而去。   然而。   黑木林间激荡起的尘埃散去过后,陈安宁和顾隼的身形早已消失不见。   “……”   怪物口中传出了人类无法辩解的声音,旋即便收回了触手,继续朝着原本的方向前行。 109.瘟疫之源   再次睁开眼时,陈安宁已是回归现实中的黑木林。   视线环顾四周,目光视距也回归正常。   篝火仍在熊熊燃烧着,不断地喷吐着热浪,有几只勤快的雷狼找来几块黑木树干,丢入火堆来延长漫长黑夜中的一缕暖光。   脑海中依旧回荡着那不可名状之物的恐怖,陈安宁下意识捂住那怦怦直跳的心脏。   就这心跳频率,就快赶上陈安宁初见萧念情时的速度了。   旁侧的顾隼面色就较为平淡,可他脸上虽是无惊惧之色,却仍满是疑虑。   “刚才那是什么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一从雷狼王的神魂之海里出来,顾隼就摸了摸自个儿那锃光瓦亮的大光头:“我这辈子见过的怪东西不少,但是这么奇怪的玩意儿我还是第一次见着。”   “我倒不是第一次见了。”陈安宁下意识地补了句:“以前看克苏鲁的时候这玩意儿经常在我脸上蹦来蹦去,现在真看见了,确实有点理智崩溃的意思。”   “啥?”顾隼惊奇地望向陈安宁:“陈大夫你见过那玩意儿?”   “就是看过个类似的,从书上看来的,不过跟这玩意儿肯定不是一个东西。”陈安宁随意地搪塞过去,旋即又沉寂了几秒,目光放在前方那仍在沉睡中的雷狼王身上:“不出意外的话,咱们看到的那东西应该就是这次病毒的罪魁祸首了。”   顾隼对陈安宁的猜测表示赞同:“我估摸着也是,而且它刚才在里面还吞噬掉了这头雷狼王——虽然我们只是看到了这么一副画面,并不代表雷狼王的神魂真的被吞噬了,但是这应该就象征着这个病毒正在摧残雷狼王的神魂。”   ……   听着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在旁侧听着的晚饭则是好奇地来了句:   “你们俩说话能不能别神神秘秘的,什么叫【那东西】,你们倒是好好解释解释呀。”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用【那东西】来称呼,但是你要我解释说明……”顾隼为难地看向小狐狸晚饭:“你别说,我还真形容不出来那玩意儿是个什么。”   陈安宁则是直接抛出个模糊不清的解释:“反正是个不可名状的怪物。”   不可名状这词儿落入晚饭耳里,反而让这只小狐狸更迷惑了。   至于萧烟与萧念情,他们二人的面色则是渐渐阴沉下来。   毕竟顾隼在神魂道法上的造诣有多深,同为万魔离渊天尊的夜无刺是最清楚的——天底下神魂道法万千变化皆逃不过顾隼的法眼,除非境界高于顾隼,否则想在神魂道法上胜过他,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而便是顾隼这般神魂造诣通天的存在,如今却说【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夜无刺冷峻的目光望向萧念情。   此时,需要万魔离渊之主来下判断。   萧念情微微垂眸,淡淡问道:“可有办法灭杀那怪物?”   这句话显然是说给顾隼听的。   脑内回忆起那不可名状之物,顾隼回答道:“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东西是从神魂禁区里走出的,弄死应该没多大问题,但是如果它本身和神魂禁区有联系的话,那可能会有后遗症。”   萧烟问道:“比如说?”   “牵扯到神魂禁区,那可能性就多了去了——没准会丧失语言能力,没准会失明,没准会忘记怎么走路,没准会变成傻子,当然也有可能一夜成才,神魂禁区是个很复杂的地方,直到现在为止我都还没研究透彻呢。”   “不过——”   便在此时,陈安宁突然开口。   他屏息凝神,轻声说道:“仔细回想一番,那东西似乎和咱们在将军坟里见到的坏死神魂有点类似?”   听陈安宁这么一说,顾隼倒是也想起来了。   他摸了摸下巴,面露沉思之色,片刻后缓缓开口:“确实从性质上来判断有几分相似,那团怪物的本质我也没来得及看清,但是很像是由坏死的神魂堆砌而成。”   话音刚落,顾隼又憨笑着瞅了眼陈安宁:“要不陈大夫你端着那口黑锅再进去一次试试?看看你那平底锅拍脑袋大法能不能管用?”   陈安宁白了顾隼一眼:“就算管用,那么老大一东西,我拍完人就虚脱了——而且还有那么多瘟疫患者呢,难不成我挨个去拍啊?”   顾隼无奈地摊开手:“找不到别的办法,就只能这样咯。”   “话是这么说没错。”   的确。   在寻找不到其他治疗办法的情况下,且那口黑锅真的能对那不可名状之物产生效果的话……   他就只能通过这种办法来解决此次的瘟疫了。   不过——   在那之前,陈安宁还有需要试验的项目。   脑海之中。   视线之内。   辽阔无际的神魂之海内。   陈安宁面前分明摆放着一本厚重古老的典籍。   天道卷书之上,那颇有年代感的淡黄色厚实纸张上,方方正正的墨字正一点一点地剖析出那不可名状之物的具体信息。   【古魂之子】   【经由某只从XXXX苏醒的古魂分裂而出的子嗣,是古魂的第二代子嗣,宿主为黑木林间雷狼族群的雷狼王,故雷狼王为二代传染源】   【经由陈安宁与顾隼确认,古魂之子会隐藏在神魂禁区,并且从最开始就寄生于神魂禁区之中,不断吞噬宿主的神魂以壮大自身,利用控制宿主神魂的方法来让宿主本能地认为肉体是不被需要的产物,在吞噬完神魂后,古魂之子会彻底占据宿主的身体,并成为宿主身体的下一代掌控者】   【该条目与此次百花城瘟疫的条目所结合,得出新的情报——】   哗啦啦。   天道卷书倏然开始翻动。   待到书页停下后,呈现在陈安宁面前的,便是此次百花城瘟疫的全部信息。   【二代传染源可以感染大乘期以下的修士或妖兽,三级感染源只能感染金丹境以下的修士或妖兽,当前百花城及周遭区域只有雷狼王一个二级感染源】   “我还好奇为什么雷狼王修为高于金丹却还是中了招呢……合着这病毒还分级别的。”   陈安宁嘀咕一句,继续往下看。   【此次百花城瘟疫是由雷狼传染至黑木林内其他妖兽,并传染给外出打猎的三名猎户,起初猎户并未察觉到身体异样,并在此期间与多人进行接触,直到三天后病发,被明月阁弟子殷天雨发现瘟疫,并告知百花城城主罗青峰】   【目前百花城感染瘟疫人口为:154人,情况已得到基本控制】   【从目前情况来判断,物理性质的灭杀古魂之子会导致病毒宿主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因此尚未找到能够无副作用治愈该瘟疫的方法】   “没有写明方法?”   陈安宁眉头微挑,站在天道卷书面前沉默了几秒。   他沉声问道:“是否有能够克制古魂之子的事物?”   天道卷书沉默几秒,接着便哗啦啦地翻动书页。   这一次,呈现在陈安宁面前的不是大篇幅的墨字。   整整两面纸上,只写着三个大字。   【杀魂剑】 110.爆炒警告   陈安宁当然没有杀魂剑。   那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到现在都不知道。   但是他有杀魂剑柄。   对。   就那口黑锅的锅把手。   很快,一个听上去非常扯犊子但是陈安宁却觉着很有效率的方法在脑海中浮现。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们千万别害怕。”   篝火旁。   陈安宁便就这么随性地坐在了雷狼王身边。   他认真的眼神立刻就吸引了其他几人的注意。   好奇心最重的自然是咱们的小狐狸晚饭,它屁颠屁颠地跑到陈安宁身边,少见地乖巧地趴在陈安宁大腿上,俨然一副随你撸的模样。   “啥事儿,你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差不多。”陈安宁自然也不嫌弃晚饭,上手就给晚饭撸了个痛快,一边撸狐还一边说道:“我脑子里有了个大致的想法,不过就和试药一样,我们得一次一次试过来,如果成功了,立刻投入生产,不出几天时间,百花城的瘟疫就能完美解决。”   顾隼老哥摸了摸自个儿光滑的大脑袋:“什么办法?你不会真想抡着那口铁锅挨个揍吧?这对你们百花城的初代城主是不是有点不大尊敬?”   晚饭瞥了眼顾隼:“他都拿着这口锅糊过城主他老婆的脸了,还谈个毛线球的尊重?”   顾隼少见地被晚饭呛了一口:“好像是这个道理。”   他到现在可还记得陈安宁抡起铁锅就往将军坟秘境女鬼脸上砸的画面呢。   一边砸还一边说什么“你相公都变成锅了,你现在投胎成锅铲还来得及凑一对”之类的话。   当时就给顾隼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暗自赞叹——   帝尊大人您可真是嫁了个不得了的人。   他顾隼也不是第一次超度恶灵了,偶尔也会说些骚话,但像陈安宁这样把思维发散得这么远的……顾隼还真是生平仅见。   可惜的是,顾隼没想到陈安宁的思维其实还能发散得更远一些。   “所以你的想法是什么?”萧烟问道。   陈安宁顿了顿,很自信地回答道:“炼丹。”   萧烟闻言一愣:“用你们家那个特殊的丹炉?”   “不是。”陈安宁刚想说什么,紧接着又反应过来,惊奇地看着萧烟:“不对啊,大舅子你怎么知道我们家还有个丹炉的?”   噔噔咚。   夜无刺心里头咯噔一声。   那是因为这丹炉初次实验的时候,他以夜无刺的身份就搁旁边看着呢!   但问题是现在他的身份不是夜无刺,而是萧烟。   堂堂萧烟萧大公子,从未去过陈安宁家里做客,怎么可能知道丹炉的事?   察觉到陈安宁迷惑不解的目光,萧烟(夜无刺)下意识地咽下口水。   他自然不是害怕陈安宁的视线,而是害怕旁侧那位萧念情冷冽的目光。   这一刻。   夜无刺明白,如果自己不编个合理的解释出来……   他可能会死。   “咳咳。”   萧烟(夜无刺)咳嗽两声,其七成用来拍领导马屁的脑力开始调转方向,急速思索起来。   “其实是我……某日去探望家妹时,意外在后院看到的。”   “探望念情?”陈安宁看向萧念情:“有这回事吗?”   萧念情微不可查地用冷若寒霜的视线瞪了夜无刺一眼,旋即才说道:“你在医馆行医的时候,他来探望过我一次。”   “怎么没和我说?”陈安宁无奈地道。   萧念情脸上闪过一抹歉意,便是温和地道:“你素来对修士有几分成见,再加上我们兄妹之间其实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亲近,因此我便没有告诉你。”   “成见么……”陈安宁望向萧烟,沉默几秒:“倒也不全是吧,我只是对个别修士很不满而已,至少大舅子和顾隼老哥都是很好的人。”   很好的人。   这四个字落在夜无刺和顾隼耳中,那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苦笑两声。   “暂且不谈这个。”   萧烟察觉到这个话题再进行下去或许有几分不妙,便回归正题:“你方才说的办法是什么?不用那特殊的丹炉来炼丹的话,是要请专业的炼丹师吗?”   “不。”   陈安宁否认了萧烟的说法。   紧接着,吐出一句让所有人呆愣原地的话。   “我自己用锅炼就行了。”   ……   ……   终于,陈安宁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铁锅炼丹。   按照陈安宁的说法,他已经有了初步的试验步骤。   爆炒三品碎神丹!   清蒸四品无骨丹!   红烧三品霸心丹!   油焖四品觉灵丹!   对此,晚饭的评价很简单。   “我的主人终于还是疯了。”   顾隼甚至还受到了萧念情的严厉批评:“不是让你好好看着他吗?怎么从神魂之海中出来之后,精神状态还受影响了呢?”   顾隼低着头,面露无奈委屈之色:“我也没想到陈大夫精神这么弱,只是看了几眼那怪物便受到了精神冲击,这一点是我疏忽了。”   陈安宁则是完全无视了晚饭的吐槽,直接把这嘴欠的小狐狸给丢到一边儿去。   转而颇为无奈地看向萧念情:“老婆你这话就有点伤我心了。”   萧念情微微地扫了眼陈安宁,犹豫了几秒:“你认真的?”   “嗯,认真的。”陈安宁点头。   萧念情沉默少许,旋即开口问道:“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在哪儿?”   陈安宁答道:“咱三年前搬走的那个小屋子。”   “我最爱吃的是什么?”   “我做的饭菜,除此之外大概就是灵花糕了。”   萧念情俏脸微红,接着问道:“最喜欢看的东西是什么?”   陈安宁顿了顿,然后手指指向自己:   “我?”   “虽然没错……”萧念情白了他一眼:“但是除此之外呢?”   “那就烟花吧。”陈安宁笑了笑。   “嗯~”   萧念情满意地点了点头:“脑子应该没坏。”   “其他的我也记得,比如初次约会的地方,求婚的地方,还有求婚时说的话……”   陈安宁微笑着与萧念情对视:“你要是想听的话,我一个一个给你说。”   “又没问你这些。”   萧念情嗔怪地盯了眼陈安宁,接着便想到了那些让人不好意思的过去,脸色有些发烫。   与此同时。   听完这段对话的顾隼二人再加上一只狐狸,已然露出了十分嫌弃的表情。   这对夫妇真是完全不放过一点点机会啊。   明面好像是在测试陈安宁精神是否出了问题,实际上则是偷偷摸摸地对在场人和狐造成暴击。   简直用心险恶! 111.月色   意识到再这么下去严肃认真的讨论氛围就会被这对夫妇的秀恩爱氛围给覆盖——   最后还是目前扮演大舅子的萧烟站了出来:“总而言之,你是认真的对吧?”   “对。”   陈安宁摸了摸自己胸前又黑又硬的大宝贝:“既然那口黑锅有处理坏死神魂的能力,那么或许经由这口锅炼制出的丹药,也有办法处理这次的瘟疫。”   “的确值得一试。”   顾隼说完,又好奇地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你随身还带着这口锅?”   还真不是陈安宁想带着。   而是这口锅距离陈安宁过远时,它就会自动闪现到陈安宁身上。   想甩都甩不掉。   念及此,他长叹口气:“这就说来话长了,反正是有很独特的理由。”   陈安宁又瞥了眼顾隼,这才想起来古魂的事,连忙问道:“话说顾隼老哥,你知道古魂吗?”   “古魂?”   顾隼在脑海中检索了许久,然后摇了摇头:“有点耳熟,但想不起来,可能我脑子有点不好,给忘了也说不定。”   “耳熟就好。”陈安宁倒也没有特别心急:“如果你想起来了,一定立刻告诉我。”   “我回头去找找我藏起来的那些书,没准上头有关于古魂的信息。”顾隼又问了句:“不过这些的瘟疫和你口中那什么古魂有联系?”   陈安宁琢磨了几秒天道卷书的事,还是选择将其以比较隐蔽的方式说出:“我只是想起了一本以前看到过的很奇怪的书,上头有关于古魂的信息,也就只是个猜测而已。”   “你看的书不少嘛。”   “那是,上到天文地理,下到金X梅我都有所涉猎。”   “金X梅?”顾隼没听过这书名。   “一本奇书。”   话题又跑偏了。   陈安宁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旋即便端正神色。   “接下来就是实验所需要的必备材料了,锅我这儿有,其他材料或许需要回一趟百花城。”   “我去吧。”   还不等萧烟开口,顾隼便主动举起了手:“我跑得快,而且那些材料在哪儿我基本都知道,如果只是四品以下丹药所需要的材料,不出两个时辰我就能弄来。”   “你对百花城这么熟悉?”陈安宁有些惊奇。   哪怕你跑得再快,在不知晓那些材料在哪里的情况下,想要弄到手也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的。   两个时辰内买来,若是不对百花城的材料供应了如指掌的话,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对此,顾隼只是笑呵呵地摸了摸大脑袋:“我经商的嘛,当然知道是在哪儿供货的。”   “呵。”   萧烟笑了笑:“当真不是挨家挨户偷的时候记下的?”   顾隼一听,顿时就来劲了:“我那能叫偷吗?商人的事能叫偷吗?我凭本事卖出去的东西,再凭本事拿回来,有什么问题吗?”   陈安宁:“……”   萧念情万般无语地伸手扶额。   这万魔离渊怎么就出了顾隼这么个脑子有毛病的天尊?   她最近越来越觉着她的万魔离渊好像有点不大对头了。   陈安宁则是对顾隼那喜欢把卖出去的东西偷回来的癖好没多大兴趣:“总之,采购材料的事儿就交给你了,不过顾隼老哥……咱不差钱,这回能用买的吗?”   顾隼闻言,咧嘴一笑,露出那两排大白牙,笑得那叫一个憨厚老实:“尽量,我尽量。”   这话一出口,陈安宁就知道顾隼绝对不会老实地买东西。   不过也罢了,到时候清点一番材料,将相对应的银子交给那些商人便是了。   陈安宁可不乐意白拿人家东西。   在那之后——   陈安宁便将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一一列出,由于顾隼确信自己的记忆力极强,因而陈安宁直接用口述的方法将所需要的材料全部告知了顾隼。   由于只是第一阶段的测试,因此陈安宁并没有让顾隼采集大量药物回来。   毕竟如果自己的实验出了什么根本性的错误,可能陈安宁会推倒重来。   医学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你拼尽全力去尝试的某条道路,可能走到最后才会发现是错误的,到时候就不得不推翻自己全部的推测,从头开始。   而在顾隼趁着夜色离开后(这下陈安宁可以确信他是去偷了,毕竟大晚上根本没有门店开门),陈安宁又将另外一个任务交给了萧烟。   “去卢伟那里取来真气回路的简易样本,他那里应该有保存,再拿些灵晶过来,越多越好。”   萧烟一愣:“简易样本?”   “是真气回路的最初构想,形状有点像煤气灶。”   煤气灶?   又是个没听过的词汇。   萧烟看向陈安宁的眼神愈发变得奇异起来。   他最近总是能听到陈安宁嘴里蹦出些他们这些天尊都不曾知晓的东西。   不过仔细想来,那或许是医书上记载的东西吧……他们这些天尊不曾涉及医术,自然不懂。   无论如何。   有事儿去做对夜无刺而言就是一种解脱。   ——可算不用留在这儿继续跟这对夫妇闹腾了……   想到这儿夜无刺都有种声泪俱下的冲动了,他这老年单身汉受到的心灵暴击已经够多了。   甚至还萌生了【等到这次破事儿结束后,一定要回去找个女人】的想法。   “我走了。”   萧烟离开的时候,紧紧地握着陈安宁的手,眼中满是感激。   陈安宁到最后都没明白为什么大舅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激动和欣喜,好像陈安宁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一样。   ……   ……   待到萧烟也离开后,偌大的黑木林内,便只余下陈安宁与萧念情二人。   (晚饭不是人,所以不被计算在内)   陈安宁伸了个懒腰:“接下来就是等他们回来了。”   “你有把握吗?”   萧念情缓步来到陈安宁身边,担忧地看着陈安宁。   “不管怎么样,先得尝试尝试。”   如是说着,陈安宁来到了先前萧烟为他们铺好的妖兽皮毛床被上。   这还是陈安宁第一次躺在上面。   而萧念情则是也慢慢来到陈安宁身边,坐在皮毛垫上:“要休息了?”   “养精蓄锐嘛。”陈安宁笑了笑:“等会儿估计就又有得忙活了,所以在他们回来之前,先稍作休息会儿。”   “那我也休息会儿。”   如是说着。   陈安宁便闻到萧念情的味道从很近的位置传了过来。   他下意识偏过头,便看到了同样将身子转向自己的萧念情。   篝火旁。   二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五寸。   按头小分队在此的话绝对不会放过如此良机。   四目相对。   陈安宁盯着萧念情,下意识地问了句:“睡一觉?”   萧念情刚才脸上的绯红还没褪去呢,这又爬上了耳根:“不太好吧?”   “睡个素的。”陈安宁无奈地长吁口气:“荤的我也睡不动啊。”   说到这儿,萧念情提起拳头就给了陈安宁胸口来了一下。   当然,用的是凡人的力道。   萧念情轻骂一句:“没个正经。”   “有一说一。”陈安宁对此有不同的看法:“碰见你这样的,是个男人都正经不起来。”   萧念情白了他一眼:“你这些话都从哪里学来的?”   陈安宁沉默少许,又开口:“以前我也不会说这种话……”   “但是遇到你之后,不是学来的,而是自然而然地就想说了。”   透过黑木林,望向黑色的夜幕。   现实中的黑木林与神魂之海中不一样,有着一轮高挂的弯月。   繁星点缀,月明璀璨。   陈安宁握着萧念情的手,望着天。   黑木林间的夜风无法触及他与萧念情,而是被炽热的篝火所拦下。   几乎是本能地,吐露出心声。   “月色真美。”   “嗯。”   萧念情轻轻地点头,抬头望月。   蓝白色如若清爽般的弯月,简直就像是雪原中盛开的唯一一朵灵白花。   可在萧念情的眼中,这轮璀璨明月却一度染上其不该染上的血色。   她握紧了陈安宁的手。   “真希望它能一直美下去。” 112.老陈来掌勺   林间清风幽幽飘过。   点火,架锅,浇油,下料。   浓郁的香气顿时于黑木林间弥散而开。   陈安宁结束了妻子萧念情之间的亲热,右手持一黑铁锅,左手轻捻食料,面色凝重,目似雄鹰般锋利且专注。   作为一名厨艺高深的厨房好男人,陈安宁用起锅来便如同剑修御剑,体修打拳般,动作行云流水,不含半点拖沓。   为了防止产生不必要的火灾,陈安宁还特意将炼丹的地方摆在了距离雷狼族群较远的一片空旷地带,顾隼和萧烟负责运送丹药。   而且他总感觉这口黑锅不能随意暴露在雷狼族群内——古魂之子的存在与杀魂剑大概率是敌对关系,他可不想被一群发了疯的雷狼围堵。   此时此刻。   陈安宁虽然看上去像是在做菜,但实际上只是用类似做菜的方法在炼丹。   ——虽然以这种法子凝练而出的丹药不会呈现出圆润光滑的姿态,但对陈安宁而言,只要效果足够好,卖相稍微差点也没多大影响。   但也没人规定丹药一定得是个丸子啊。   陈安宁以前就一直觉着这很扯淡,凭什么丹药全都是一颗一颗跟麦丽素似的小丸子,除了方便入口以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把丹药做成煎饼果子的样子也不犯法啊——甚至还能往里头刷点特殊酱料,增加药效和口感。   你还别说,这好像真的是条赚钱的门路。   到时候陈安宁把这门技术再钻研钻研,没准以后就让卢伟这小子在自家宅邸前面摆个摊,每天早上就在摊子上做丹药煎饼果子,喜欢吃辣的面皮儿刷点血刺果液,喜欢酸辣口味的再刷点鱿叶草汁,到时候再在旁边熬个高汤,怎么想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就是不知道那些炼丹大宗看到了是什么反应。   不过现在暂且不论这些——   陈安宁收回了一发散出去就飘得特别远的思绪,开始着手调制眼前的炼丹步骤。   此刻。   那黑铁锅下方正摆着由缚灵金丝所制成的网状高架,看着有些像是网状的老虎灶,下半部分被镂空,留着一块区域正巧可以用来放燃火的材料。   其实还有几块与网状高架相匹配的金属板,是先前卢伟用以测试真气运转流程的物件。   这几块金属板被分别放置在网状高架的四周,其延伸出来的部位会慢慢覆盖住网状架子的上方,用以在凝衍丹火时构建相应的法决。   真气回路的最初样本就是这个简易装置,并且在网状架的正中央有着一道圆形的空洞,空洞的四周连接着金属板延伸出来的位置。   陈安宁将灵晶置入空洞内,灵晶与四块金属板相连接,其下半部分则是被镶嵌于缚灵金丝组成的网状架子之中。   只要稍稍移动其中一块金属板,就可以改变真气流动的方向,进而引导出不同的法决。   与离氏丹炉有所不同的是,该样本只能向外输出真气,说白了就是不像丹炉那般能够利用丹火来凝练出密闭空间内的丹药。   不过——   既然是向外输出真气和丹火的话,正巧能够用来做菜!   不对,是炼丹!   ……   灵晶一放,金属板一挪。   法决显现。   丹火从网状架子的底部猛窜而起,直接轰在黑铁锅的锅底。   至于丹火会不会把黑锅的锅底给烧穿,这一点陈安宁根本不担心。   虽然只有锅把手那部分特别坚固,黑铁锅本身的构造很脆弱,但是它会无限重生啊!   被丹火烧穿的瞬间该锅就复原了,根本不用担心会漏锅。   那么接下来就是关键的地方了。   “开始了!”   陈安宁撸起袖管,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开始了自己的炼丹之行。   首先,将丹火点燃。   步骤一完成!   其次,向锅中加入天井穗汁。   这天井穗汁拥有类似食用油的性质,可以食用并且导热能力极强,沸点较低,原本是炼丹修士用以专门清洁丹炉的特殊用品,市面上也有人会拿来用作驱虫,作用效果有点像矿物油农药。   当然,最重要的是天井穗汁拥有非常强的真气吸附能力。   这一点和浣灵汁液相差无几——但是浣灵汁液的味道有点让人不敢恭维。   做菜嘛,还是得考虑考虑味道的。   等候一段时间,热锅,让锅底充分与天井穗汁接触。   黑铁锅本身相当脆弱且不厚,这点厚度在天井穗汁的帮助下,真气可以完全无视锅底,丹火的温度和性质也不会被削减。   步骤二,完成!   再者就是下料了。   将预备好的炼丹材料依次下锅,期间进行几次丹火的调整,避免火势过大而引起森林火灾——毕竟这玩意儿在炼丹的时候,那火能窜出一两米高。   先且不论黑木林是否会遭殃,反正陈安宁知道如果自己靠的太近了,自己的头发肯定会遭殃。   他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变得和顾隼一样光明顶。   这第三步就是陈安宁最享受的时光了。   因为不断加料并根据颜色、香味和形状变化来判断丹药是否炼制完成的过程和做菜其实很像,陈安宁本身就颇为喜欢做菜,性质来了还能颠几下锅。   尤其是他一边用锅炼丹一边在那儿哼哼:   “我颠颠又炒炒,放点辣椒!用万种的调料付之一勺!”   “我一下低,我一下高,做出最辣的菜肴~”   “锅里乾坤我最知道!”   “江湖的闯名号,老陈来掌勺~千斤的锅铲,我一手挑。”   “不怕喷也不逃跑,对顾客我肯弯腰。”   “川菜中,味道最好。”   用最土的方式,做最先进的事儿。   别人喜欢不喜欢不知道,反正陈安宁是挺乐在其中的。   步骤三,完成!   起锅,上菜。   最终呈现在众人面前的,那根本不是丹药。   青黄相间,黄的部分形状不均,还有几分淡淡的肉香,零散地落在那绿色似蔬菜般的部分上。   偏嫩绿色的部分则呈现出零碎的条状,其内汁液饱满,一口下去嫩汁定会迸溅。   青黄堆叠,颜色鲜艳,香味清淡而不油腻,形状虽无美型却方便夹取。   望着眼前这盆明显跟丹药不搭边的【菜肴】,萧烟和顾隼俩人对视一眼。   大光头摸了摸自个儿的脑袋:“陈大夫,这是啥?”   陈安宁端着白盆:“爆炒三品碎神丹。”   萧烟幽幽地看向旁侧的萧念情:“我对丹药不甚了解,碎神丹是什么样的?”   萧念情脑海中浮现出碎神丹的描述,她虽不炼丹,但对丹术知识却还有几分了解。   但也正因如此,她面色才会如此奇异:“三品碎神丹,成丹为天青色,外表粗糙但无颗粒物凸起,味道较苦且香味带几抹腥气,神魂受外物侵扰时服用,可静心凝神……”   天青色。   粗糙。   香味略腥。   以上三个条件,和陈安宁端出来的这白盆里头的东西完全不符合!   “陈大夫,你这是炸锅了吗?”顾隼小声叨咕一句。   “怎么,你不信啊?”陈安宁将盆子端到顾隼面前:“来一口试试呗。”   “不是我不信你。”顾隼连忙道:“而是这场面我真没见过。”   “我懂我懂。”   陈安宁露出理解的表情:“有些事你得深入了解了才知道,就像我,知道忘忧草其实是黄花菜的时候也很震惊。”   顾隼摇了摇头,表示完全没听懂。   “反正你先吃一口试试,我记着我步骤应该没错。”   面对陈安宁的“盛情款待”,顾隼犹犹豫豫地看向了萧烟与萧念情。   自己的同事,自己的顶头上司同时朝他投去了坚毅的目光。   “那我就试一口啊。”   被推上台的顾隼暂时也找不到理由下台,便只好做这个实验小白鼠。   他还真就尝试着吃了一口,在嘴里咀嚼了一会儿,然后才吞咽下去。   “怎么样?”   问这话的是萧念情——咱们帝尊大人的好奇心也被自家老公勾起来了。   面对萧念情的提问,顾隼沉默了几秒,接着又夹起一口,吃了起来。   顾隼抬头,注视着陈安宁:“说实话,有点辣。”   “稍微加了点不会影响丹药效果的东西进去。”陈安宁微微一笑:“药效如何?”   “药效?”   顾隼吧唧吧唧嘴,紧接着又皱起眉头,眼中的焦点消失了一瞬。   待到焦点回溯后,顾隼面色微惊,沉吟半晌后,便作出了评价。   “和寻常的碎神丹……效果差不多。”   “而且很下饭。” 113.无限试错   真正重要的东西只是效果而已。   只要药效到位,外表并不是限制条件。   更何况方才听萧念情所言,原本的三品碎神丹味道没准还不如自己爆炒出来的呢。   “分发下去。”陈安宁将白盆递交给顾隼:“先让愿意接受测试的雷狼尝试尝试。”   现如今强迫所有雷狼接受实验也不太现实。   毕竟那头瘸腿老狼显然对陈安宁这些人类保持怀疑态度。   做医学实验所必须的就是愿意配合的志愿者——要不然得出的数据很容易出现异常。   先进行小范围测试,等到实验药效得到进展后再进行大范围投放。   而最先接受测试的,毫无疑问就是雷狼族群的王。   “嗷呜~”   瘸腿老狼瘫坐在雷狼王身侧,那苍老疲惫的躯体微微发着颤,眸色尽是担忧与恐慌。   它非常担心它们族群的王会被这些人类迫害,因此在雷狼王试药时,目光便不曾从雷狼王身上挪移,生怕它出了什么差错。   目睹着雷狼王将整整一盆“碎神丹”全部吞入腹中,兴许是本身味蕾敏感程度较高的缘故,没怎么吃过辣的雷狼王甚至吐出了舌头,大口地喘着气来。   须臾,药效发作,雷狼王便察觉到自己的神魂好似被某股暖流所包裹。   这种感觉并不算差,至少雷狼王知晓这股暖流不会侵害自己,便是松下了心神,积极配合药效来让自己的神魂逐渐安定下来。   然而。   冷彻寒潮宛若冬夜的狂风般席卷而至,眨眼间便如凶兽般将暖流吞噬殆尽。   雷狼王忽地打了个冷颤,旋即双瞳浮出迷离之色,精神意志也变得恍惚起来。   “失效了。”   顾隼左手轻贴在雷狼王面颊上,他侧过身,对着陈安宁摇了摇头:“碎神丹没起作用。”   陈安宁站在一旁,察觉到雷狼王眸色中的迷离恍惚:“是被那怪物给拦下了?”   “大概率是这样,碎神丹的药效的确进入了它的神魂,但很快就消失了。”   听完顾隼的话,陈安宁心下有所了然:想必是那不可名状的怪物在抵抗这类药物。   “没关系。”这位百花城神医并没有气馁:“试药本来就会伴随着大量失败的,这只是序列1的药物,我现在再去测试序列2。”   顾隼好奇地开口:“一共有多少序列?”   陈安宁微微回头,满脸淡然:“八十九个。”   在场众人皆是心下一惊。   萧烟深吸口气,沉声道:“你打算一个一个试验过去。”   “在此过程中还会额外排除几个,理论上而言不用实验这么多,但是五六十次应该还是需要的。”陈安宁走到黑铁锅旁,瞅了眼远处篝火边缘趴着的雷狼族群,笑了笑:“运气好的话,没准十几次就能结束了。”   顾隼低下头,语气异常平静:“大夫原来是这么辛苦的吗?”   “是啊。”陈安宁不作否认,重新用灵晶为真气回路点燃丹火:“承载生命之重的职业就是如此,只可惜干咱们这行的,有些时候不怎么被人尊敬就是了。”   小狐狸晚饭听了,便觉有几分不对:“大夫手上握着人命呢,哪儿有人还敢瞧不起大夫呀?”   对此,陈安宁只是淡然一笑。   “不是世界上所有人都有脑子,至少在我以前住的地方,无理取闹的病患家属多了去了,仅仅凭借一面之词和所谓的情绪激动甚至还会对大夫下杀手,没点防身的本事保不准哪天就给人抹了脖子。”   他一边继续往铁锅里下天井穗液,一边在脑海中翻动天道卷书。   找到自己先前就排列好的丹药,并将药材按照顺序依次加入锅中。   至始至终,陈安宁的语气都很平静,平静得像是在诉说吃饭睡觉喝水之类的小事:“做大夫这行有些时候就是这样,我在百花城行医的时候也遇到过很多类似的事儿,不过我运气好,他们大多也只是嘴上说说,没真的对我下手。”   “你被人威胁过?”萧念情眸色间闪过凛凛杀意。   陈安宁点点头:“有过那么三四次,那老太太病入膏肓,送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以我的本事也治不好她,结果那病患家属硬说是我给那老太太害死了,闹了挺长时间的,也威胁过要来找我麻烦,不过后来也没什么了,给城主府的人挨个押走了。”   “这不是不讲理嘛。”晚饭嘀咕一句:“我这畜生都明白的道理,他们不懂哇?”   “世界上蠢蛋永远比聪明人多。”   陈安宁嘿然一笑:“而有趣的是,大多数蠢蛋都认为自己是那聪明人。”   说完,陈安宁甚至还意味深长地瞅了眼小狐狸。   晚饭顿时就不爽了,尾巴高高翘起:“不是,你说就说,干嘛看着我?你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你品相好,我就多看两眼呗。”   “我怀疑你在骂我蠢。”   “自信点,把怀疑去了。”   接着小狐狸就在原地一阵龇牙咧嘴,恨不得直接上去给陈安宁留下俩牙印。   不过由于萧念情就在旁边看着,所以给小狐狸一万个胆子,它也不敢真的咬陈安宁。   而陈安宁索性也不再跟小狐狸玩闹,开始专心致志地进行实验。   这场对抗瘟疫的实验,毫无疑问是一场持久战。   序列2——失败,药物失效。   序列3——失败,药物失效。   序列4——失败,药物成功奏效一炷香时间,之后药物失效。   序列5——失败,药物失效。   ……   ……   序列45——失败,药物奏效两炷香时间,之后药物失效,患者出现呕吐现象。   序列46——失败,药物失效。   两天的时间过去。   在这段时间内,陈安宁除了每天炼药就是睡觉,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   而且睡觉也是倒头就睡,睡前运动什么的自然也不会做。   萧念情也是通情达理之人,看陈安宁如此专注的模样,做妻子的她便决心安心地守在他身边,不去做任何让陈安宁分心之事。   除去陈安宁之前,还有另外一位很拼命的人。   准确地说,是一只狼。   两天两夜。   雷狼王一刻不停地接受试药,陈安宁睡觉它也睡,陈安宁醒来它也跟着醒。   只要是陈安宁递给它的,它都会毫不犹豫地吞下,尽管有些时候陈安宁炼出的药闻起来味道很古怪,但雷狼王还是一口直接闷了个干净。   比起让自己的族人试药,它更希望由自己来承担药物可能产生的副作用。   如此情况持续了整整三天。   也就是在第三天时,无限失败的地狱出现了转机。   第三日的正午时分,当雷狼王有些麻木地吞下那剂量巨大的药物后,双眸赫然圆瞪。   它只觉自己神魂深处好似被某样东西钻了进去,它眼前突然出现了大量的幻影。   那是相当真实的虚幻,甚至真实到了雷狼王都错以为那就是现实——   与此同时,紧密关注雷狼王神魂的顾隼也是惊喜地睁开双眼。   “有效了!”   原本正麻木地打算继续进行实验的陈安宁猛地回过神来。   他惊喜地看向顾隼:“真的?”   “没错。”   顾隼的眼中逐渐浮现出几抹紫光:“它的神魂虽然开始变得非常不稳定,但是那个寄宿在它神魂里的怪物开始溃散了……”   说到这儿,顾隼还好奇地瞅了眼陈安宁:“你刚才给它吃的是什么丹药?”   面对顾隼的疑问,陈安宁思索几秒,沉声回答道:   “序列76,四品分幻丹。”   “具有非常强力的致幻效果。” 114.你在饭里下毒!   六天时间。   陈安宁在这六天里休息的时间屈指可数。   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觉得腰背疼痛,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肝报废了。   甚至还让自个儿老婆陪着自己吃苦,陈安宁总是觉得有些对不起萧念情。   但是。   现在。   一切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序列76号,四品分幻丹,初步取得成效!   “致幻的效果虽然本质对神魂是种损伤,但是正因为这类效果导致了神魂的不稳定性,因此让寄宿在神魂之中的那个不可名状的怪物受到了影响。”   “它开始变得难以适应致幻效果下的神魂,并且它的样子也在一点一点地崩溃。”   顾隼依旧在不断地侦查并分析着雷狼王的神魂。   此刻的雷狼王神色已然安静了许多,它虽然被致幻效果弄得有些疲惫不堪,但是那股前所未有的放松感也让它一时间有些沉浸其中。   在旁听着顾隼分析的陈安宁嘴角不可遏制地上扬:“对了,应该就是这样的——致幻效果的丹药会直接影响到病患的神魂,而那个恶心的触手怪本身就是个寄生虫,它寄生在病患的神魂中。”   “现在雷狼王的神魂产生了幻觉,而那个触手怪自然而然地吸收了药效,对于它而言,宿主的神魂就是最好的食物,是它所必须要啃食和吞噬的对象。”   这时候咱们的小狐狸晚饭突然跳了出来:“我明白了——”   “你居然在饭里下毒!!”   陈安宁没好气地白了小狐狸一眼:“虽然你说得好像有点奇怪,但是本质没错。”   “我就说嘛,我很聪明的。”晚饭骄傲地扬起脖子。   面对这只俨然一副【求撸】模样的小狐狸,陈安宁才懒得搭理他。   他现在最关注的就是病情的进展:“后续状况如何?”   “还在看。”顾隼闭上眼,默默地侦察着雷狼王的情况,没过多久,他便略感惊异地说道:“出状况了,那个怪物在尝试从脱离……它试图跑进神魂禁区来规避致幻的影响。”   “你在这儿等着!”   陈安宁想都没想就立刻折返回黑铁锅那里,当即就开始继续炼制分幻丹。   以这辈子最快最精准的速度炒菜(炼丹)过后,陈安宁立刻返回雷狼王面前,然后将这一大盆分幻丹全部喂给了这位雷狼族群的王。   “来来来,多吃点,幻觉拉满,一定要赶在那个怪物跑进神魂禁区前给它收拾了!”   雷狼王自然听不懂陈安宁的语言,但是它却大概知晓陈安宁的意思。   事实上,就连它自己也开始察觉到自己的神魂里似乎藏着个什么坏东西。   原本的它是不可能知晓的,被古魂之子寄生的情况下,雷狼王根本不会觉得有半点违和感。   可是现在不一样。   古魂之子正在尝试逃窜,它已经没有闲暇功夫来操纵雷狼王的神魂意志了。   慢慢的,雷狼王发现了自己神魂里的异物。   那就是害了它和它整个族群的罪魁祸首!   ……   神魂之海内。   “嗷呜~~~”   那是一声威武霸道的狼嚎。   眨眼间。   黑木林间的一只又一只雷狼闪动着火光,无所畏惧地向着那深层的黑暗冲去。   它们有些雷狼在冲杀的过程中就被黑暗所吞噬了。   但是这并不能阻挡它们。   因为它们的王,它们族群的王者仍然冲在最前方。   它以那最为雄壮的躯体引领着它的族人,以它那锋利至极的爪牙撕开这一层又一层虚伪的黑暗,用那全身上下闪动着雷电的毛皮发散出闪耀如星辰般的光彩!   它是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   尽管它看到自己的孩子湮灭在了黑暗之中,尽管它看到自己的族人陨身于火焰之地。   尽管它知道自己身后的那只瘸腿老狼已然无法跟上自己的步伐。   它也依然明白,自己是整个族群的王。   “嗷呜~~”   尖锐的狼嚎。   那是王在下令!   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之中,那神魂之海的最深处,名为神魂禁区的前方——   蠕动着的不可名状的怪物正在分崩瓦解,并竭尽全力地想要踏入那片神魂禁区。   它知道自己必须要逃离,逃离这里,然后活下来,继续侵蚀这雷狼王的神魂。   然而。   它周边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却突然闪起了道道电光。   雷狼王带着它的族群来到此地。   四周虽是黑暗,但它们的皮毛却能发散出宛若星辰般闪耀的光。   凭借着这些光彩,它们能够互相看到同伴。   能够看到它们的王。   那本该被古魂之子所狩猎的雷狼王扬起了那桀骜的头颅。   “嗷呜~~”   那是王在下令。   下令扑杀!   霎时间。   王带领着它的族群冲向了眼前的怪物,它们用自己的利齿,用自己的尖爪撕扯啃咬这这个胆敢侵犯它们领地,迫害它们族群的怪物。   这一刻,猎物与猎人的地位交换。   名为反攻的厮杀,在雷狼王的神魂之海中无声地进行着。   最终。   在幻觉与神魂的反抗之下,那古魂之子终究还是化作了一滩黑水,慢慢地消散不见。   ……   ……   “成功了。”   现实之中。   陈安宁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额头满是汗水。   他脸上挂着难以抑制的喜悦,望向雷狼王的眼神充满了欣慰和感动。   “嗯。”   顾隼慢慢地收回了自己贴在雷狼王脖颈上的手:“成功了。”   一时间。   包括晚饭在内,所有人都长吁了口气。   萧念情更是松开了紧紧攥着的手,不知为何,她表现得比陈安宁还要紧张。   而陈安宁则是默默地踏入自己的神魂之海,开始翻阅起天道卷书来。   他要进行最后的确认。   【测试序号76号:四品分幻丹】   【测试结果:成功】   【经由测试条目与百花城瘟疫条目进行结合,得出了全新的信息——】   【狼疫:目前已找到解药,并出现第一例治疗成功案例,对象为二级传染源(黑木林雷狼王)】   是真的。   既然天道卷书都将其记载下来了,那就说明雷狼王的确已经痊愈了。   虽然它身上的并发症还没有完全治愈,但是那古魂之子已经被消灭了。   “成功了。”   陈安宁攥紧拳头,却没有表现得那么激动。   更多的是释然。   是一种完成了自己使命的责任感。   他缓步来到雷狼王面前。   此刻。   雷狼王缓缓地张开双眼,它意识到自己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自己能够得救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   它顿了顿,便俯下身子,将脑袋凑到陈安宁面前。   陈安宁伸出手来,摸了摸雷狼王的脑袋,微笑道:   “辛苦了。”   语罢,他又回头看向篝火旁的那些雷狼。   “呜呜……”   雷狼王发出了类似哀求的声音。   陈安宁没听懂它在说什么,但从它的眼神里能够看得出来——它是在请求陈安宁救治它的族群。   “放心吧。”陈安宁笑道:“我是大夫,不会见死不救的。”   “从现在开始——”   “你和你的族群,不会再有任何伤亡了。” 115.俩鬼才   结果。   伤亡还是出现了。   并且十分不幸的,小狐狸晚饭也被卷入其中。   陈安宁一直认为晚饭只是个嘴欠的小狐狸,但是不曾想到它会有一天以这般狼狈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得不承认,陈安宁内心产生了些许波动。   “虽然我一直觉得你很烦人,口音也很违和,但无论如何,你仍然在这些天好好地扮演了一个翻译官的角色,这次瘟疫能够被妥善解决,有你一份功劳。”   寒风凛凛。   陈安宁面色凝重地抚摸着晚饭的身子,语气尽是说不透的哀伤。   他抬头望天,长吁口气:“我只觉这人世有几分凉漠,唉,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你就安心的去吧。”   一片沉默之中。   篝火旁的小狐狸晚饭幽幽地睁开眼:“怎么着,我是马上要嗝屁了还是什么?”   “我不就断了条腿了吗?!我还活着呢!”   又一次听到晚饭那欠揍的声音,陈安宁翻起了白眼:“说实话,你给那几头雷狼驮回来的时候,我都和我老婆说今晚能吃上狐狸肉了呢。”   “你丫到底还是不是个大夫?我不就断了条腿,你就想拿我做晚饭了?!”   “我是大夫没错。”陈安宁严肃地纠正道:“但我又不是兽医,看你病恹恹的回来还真以为你已经驾鹤西去了。”   说着,萧念情倒是注意到了晚饭的伤势:“所以你是怎么回事?”   “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   一提起这事儿晚饭就气鼓鼓的:“反正我现在特后悔跟着那帮子灵门败家子来这百花城,你们百花城是不是经常地震来着?”   陈安宁点头,顺带着咬了口烤肉:“是有这么回事。”   “本来嘛,我这些天也在这雷狼族群里头和其他犬科兄弟混熟了,就那雷狼仨兄弟,它们说今天要带着我去狩猎,我寻思着反正你这儿药物也搞定了,用不着我继续翻译了,我就跟着去了呗,没准还能激发激发我体内的狩猎本能,保不准就来个妖兽进化,立刻变成传说中的九尾天狐!”   晚饭说话还挺起劲的,一边说还用那俩爪子划拉空气,给陈安宁等人比划两下:“九尾天狐你们知道吧,尾巴这么大!这么长!还贼暖和……”   “行了行了,跑题了。”陈安宁啃着烤肉,“然后呢?你嫌弃你的尾巴,和它打起来然后输了?”   “别胡说八道!”晚饭趾高气扬地开口:“要真打起来也是我赢!”   众人突然陷入沉默。   小狐狸也连忙反应过来:“哎呀别打岔,说正事呢!”   “你继续说,我听着呢。”陈安宁俨然一副看戏的模样。   晚饭清了清嗓子,突然换上肃杀语气:“我跟着雷狼兄弟们捕猎的时候,一开始还好好的,结果这地面突然震得不要不要的,我当时就给吓得连忙扒拉住旁边雷狼兄弟的侧腰,结果这兄弟也不耐吓,被我这么一扒拉,下意识噼里啪啦就开始放电……”   “然后你被雷劈着了?”   人群中突然钻出一个光头——顾隼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晚饭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有,我被电了一下然后给那雷狼兄弟甩飞出去,撞树上,腿给撞折了。”   ……   陈安宁听完,顿时就伸出手去直接拎着晚饭的后颈就给他提到了自己大腿上。   毕竟自个儿腿上肉多,总比它坐在地上好。   “所以你的腿是被吓断的?”   “你非要这么说也没啥问题。”晚饭刚开始还挺抗拒,后来觉着躺在陈安宁大腿上也很舒服,索性就这么窝了起来,顺带还吧砸下嘴:“不过重点还是那突如其来的地震,那才是罪魁祸首。”   地震……?   陈安宁与萧念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陈安宁的疑惑很简单——他并未感受到任何大地震动的迹象。   而萧念情的疑惑也很简单——   百花城地震繁多的罪魁祸首就是她本人……   她今天心情挺好的,也没发火,这地震应该跟她没关系吧?   正想着呢,晚饭又望着陈安宁,来了句:“所以你们那药物怎么样了?”   “大抵已经准备好了。”   谈起这医药,陈安宁脸上便露出几分自豪:“目前雷狼族群全员都已接受了治疗,我还做了不少份,让大舅子带回去给城主大人了。”   没错。   在陈安宁确认了序列76号分幻丹有效后,他便立刻在外头又用铁锅倒腾了不少出来。   目前已经由萧烟亲自送去城主府,以他的能耐,想来不会出什么意外。   “那你们还留在这儿做什么?”晚饭已经有点想念那个温暖舒适的陈家宅邸了。   “观察后续状况。”陈安宁满脸的理所当然:“作为大夫自然是要关切后续的,万一出了什么别的差错那麻烦可就大发了。”   晚饭在陈安宁大腿上发出呼噜呼噜声:“那咱们啥时候才能回家啊。”   “两三天吧,两三天内没有不良反应就回去。”   话语至此。   陈安宁那带着几分狡黠的小眼神落在了身边那位肤如凝脂的美人身上。   “毕竟再晚几天,会有人忍不住的。”   女子柔软雪白的香肩不由得颤抖两下,那双剪水眼瞳中倒映出陈安宁嘴角的一抹坏笑。   她微抿唇瓣,娇嗔地瞪了眼陈安宁:“胡说。”   陈安宁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沉默。   视线之中。   “嗷呜~”   一只体型小巧的雷狼正绕着篝火跑来跑去,另一只比它更小的雷狼则是在后面紧追。   突然间篝火上的烤肉颤了两颤,惊的前面那头小雷狼下意识顿住了脚步,一不小心便被身后的雷狼扑倒在地,紧接着双方便是嬉戏打闹成一团,用牙齿轻轻啃咬,用舌头互相舔舐。   而远处又有两只关系亲密的雷狼各自叼着块烤肉来到这俩小雷狼面前,将烤肉递给它们,然后看着这俩孩子狼吞虎咽。   如果其中一头小雷狼想去啃另外一块烤肉,就会被大雷狼一巴掌糊脸,然后发出“呜呜呜”的不满声,接着老老实实地继续吃自己的部分。   望见这般情景,陈安宁面色便泛起层层肃意。   犹如秋风般萧瑟的严肃浮于面山。   “老婆,我有个很严肃的问题要问你。”   萧念情侧过脸,惊觉陈安宁那认真的眼神:“什么问题?”   “我们……”   他刻意停顿一下,仿佛是在制造悬念。   “以后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比较好?”   下一秒。   晚饭的眼中。   一块色泽饱满,香味溢散的烤肉就这么从萧念情手中跌落。   而萧念情本人则是呆愣原地,接着不好意思地错开视线。   ——说这种话,不就好像是安宁他……很想跟自己生孩子一样吗?   ——难道他这些天也憋得很难受?   也是啊,毕竟陈安宁阳气确实挺旺盛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起嘴唇,把问题抛还回去:“你觉得呢?”   然而陈安宁真的只是单纯地想提前思考这个问题而已。   陈安宁一筹莫展地叹了口气,又道:“以我的能力,大概只能想到陈狗蛋这样的名字。”   “……你说什么?”萧念情愣住了。   “陈狗蛋。”   他甚至还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   萧念情:⊙▽⊙?   她相公的取名能力原来这么恐怖的吗?   顾隼也在旁边犀利吐槽:“陈大夫你再怎么说也是个读书人,就不能取个书生气点的?”   “陈读书?”   “当我没说。”顾隼果断放弃陈安宁,看向萧念情:“要不然做妻子的想一个?”   萧念情略加思索。   整理语言。   得出结论。   “男孩就叫陈男娃,女孩就叫陈女娃。”   顾隼信服地鼓起了掌。   “绝了,你们俩天生一对。”   晚饭也帮衬一句:“我真为你们俩以后的孩子感到悲哀。”   陈安宁、萧念情:“……”   也便在此时。   陈安宁手里头那块热滚滚的烤肉直接砸在了晚饭脸上。   晚饭差点没给砸晕乎,当即就骂了句:“不是我就随口一说,你用得着……”   它话还没说完,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陈安宁当然不是故意的,他没那么小心眼。   而之所以手里头的烤肉会突然坠落,只是因为陈安宁等人所在的这块地面——   突然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116.病发   脚底的土地开始异样地战栗颤抖起来,好似有双无形大手正在猛烈摇晃着这片土块。   耳边不断地回荡着宛若炸弹爆裂般的轰鸣,土地开裂出道道粗长裂隙。   领地中央篝火上的烤肉被震得散落一地,构成篝火本身的柴木也分散瓦解,带着跃动不止的火焰四散来。   平衡感被剥夺的同时,这场宛若天灾般的震荡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雷狼族群慌成一团,它们显然没有经历过如此高级别的震动。   它们在危急时刻除了抱紧各自之外无法做出其他动作,雷狼王甚至主动来到那头瘸腿老狼和其他几头雷狼身边,用自己那宽厚的躯体搂住它们。   雷狼族群是如此,陈安宁也是如此。   在感受到地震的瞬间,陈安宁几乎本能地就搂住了旁侧的萧念情,并大喝一声:   “大舅子!!”   刹那间。   萧烟出手。   他身形接连闪动,迅速来到陈安宁与萧念情身边,指尖散出缕缕真气,便是掐动法决。   一条青龙与袖间飞窜而出。   那柄看似朴素的小刀眨眼间倍增数十倍,化作寒光从陈安宁二人脚下飞过。   陈安宁只觉得有一瞬间自己好似脱离了重力的束缚,再回过神来时,他脚下已然踩着那放大扩张成巨型长刀的刀身,安安稳稳地悬在六七米的高空。   旁侧搂着的依然是萧念情娇弱的躯体,陈安宁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发现小狐狸由于断了条腿,在突然升空的同时没有找到平衡感,竟然从自己大腿上掉了下去。   “嘤嘤嘤!!”   小狐狸被吓得母语都喊出来了。   好在陈安宁及时地抬起右腿,小狐狸见状当即拼了命地探出爪子,死死地扒拉住陈安宁小腿,这才没有真的从半空坠落下去——虽然这个高度不至于直接送命,但估摸着它的另一条腿也会白给。   在半空中搂着自家媳妇儿,陈安宁见晚饭平安无事后,这才松了口气。   “没事吧?”   他连忙看向萧念情,想要确认自己老婆是否有在方才的地震中受伤。   萧念情摇了摇头——她寻思着这片黑木林被震飞了她也不会有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陈安宁担忧伸出手去,摸了摸萧念情的发丝,再三确认她没有受伤后,方才彻底安下心来。   不。   也不算是彻底没了顾虑。   视线慢慢下移。   陈安宁的目光落在了那已然狼藉一片的地面上。   萧烟这一御刀乘风的道法自然是直接让陈安宁二人来到安全的空中,但底下的雷狼族群就没那么好运了——   体格健壮的雷狼主动抱住自己的家人们。   饶是如此,当周遭的黑木树被地震给震塌或震倒时,它们也只能默默地用肉体去承受那千斤重击。   它们的确是妖兽,但妖兽的肉体也不是无敌的。   大片大片的黑木树倒塌,重重地砸在那些雷狼身上,再加上篝火已然崩溃,大量火焰四散开来,很快便形成了一片范围较广的火势。   也便是在陈安宁担心这么下去会扩展成森林大火时,怪异的画面出现了——   藤蔓。   那是一条比成年男子的身高还粗的藤蔓。   几乎两米宽的紫黑色藤蔓突然从地底中翻腾起来,仿佛拥有生命般不断地扭动着。   它似乎颇为厌恶那团炽热的火焰,当即便如长鞭破空般用力拍击挥打,不断地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它直接将黑木树给活生生拍碎,接着又用快速且迅捷有力的拍打,硬生生将火焰给拍灭了。   在那之后,又有几条类似的藤蔓从土地里钻了出来,并缠绕住那些倒塌而下的黑木树。   肉眼可见的。   被紫黑色藤蔓所缠绕住的黑木树在眨眼间就失去了原有的饱满。   仿佛体内的所有能量都被吸干,黑木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它的枝干开始变得扭曲且呈现出焦黑色,像是被烧焦后自然弯曲一样、   直到在场所有的黑木树都被汲取了个干净,化作如同飞灰般的黑尘散落一地,那些紫黑色藤蔓才像是心满意足了似的,停止了它们的动作。   而那恐怖的地震,也在此刻宣告了它的终结。   ……   沉寂过后。   陈安宁与萧念情乘着那柄巨刀慢慢地飘落而下。   双脚触及地面的同时,陈安宁便是魔怔几秒,他迅速低下身子,用手去摸了摸地上的泥土。   本该肥沃湿润的土壤此刻却变得干涩而又松散,好似土壤中的能量全部被吸干了似的。   “这……这他娘的啥玩意儿啊?”   小狐狸晚饭就扒拉在陈安宁肩膀上,这是它这辈子第一次主动趴在人类身上,原因是它现在特别害怕接触地面,生怕被那些紫黑色藤蔓给吞了。   陈安宁撸起了袖管,呢喃道:“土壤中的养分全部被吸干了,速度也太快了。”   “它刚才不还在那边吸树吗?”晚饭发憷地颤抖起来:“那速度才叫快呢,跟吸面条似的,几下子就把那么老一颗树给吸没了……我说老陈,陈哥,陈大夫,我们要不赶紧走吧,这藤条看着就是什么歪门邪物。”   “的确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陈安宁少见地同意了晚饭的观点,又问道:“雷狼族群怎么样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雷狼族群所在的方向。   没过多久,被灰尘和断裂的黑木树掩埋起来的硕大躯体便慢慢扬起了头颅。   雷狼王全身真气迸发,将四周的障碍物全部震退,接着缓缓挪开自己的身子。   包括瘸腿老狼在内,几头雷狼都没有受伤。   而雷狼王背部却留下了几道十分明显的伤痕。   “大多数都没事。”   ——说这话的是某个显眼的大光头。   顾隼一边帮着某只雷狼将它身上的尘土和树杈子撇开,一边道:“我也稍微注意了一下它们,除了少数几只没能照顾到,受了点轻伤之外,其他的都只是小伤,对它们而言应该没什么大碍。”   “把受伤的雷狼盘点一下,我等会儿去为它们敷药。”   陈安宁下完令后,目光便再次落在了眼前这条宽厚而又令人不安的紫黑色藤蔓上。   很显然,这几条紫黑色藤蔓便是地震的罪魁祸首。   这到底是……   “安宁……”   突然之间,略显虚弱的柔音打断了陈安宁的思绪。   他惊愕地侧过身,而萧念情则是有些无力地侧倒在了陈安宁的怀里。   “老婆?”陈安宁吓得有些失声。   他连忙为萧念情把脉,皱着眉头,脸色也是越来越差。   萧念情体内的病症开始发作了。 117.和天道卷书的冲突   陈安宁不曾想到萧念情的病会在这个时候发作。   他不由得开始后悔起来,当初他就不该如此草率地带着她一起离开陈家宅邸。   尽管这是萧念情自己要求的,但陈安宁仍然认为自己作为丈夫,有些时候还是需要心狠一点。   现在麻烦大了。   萧念情的病陈安宁是知道的。   最直观的表现是寒气入体,手脚无力,并吹不得半点冷风。   这听上去似是有些像风寒,但陈安宁早已确诊,萧念情的病与风寒没有半点联系。   这是种极其怪异的病症。   夜色渐暗。   在萧烟的帮助下,陈安宁很快便带着萧念情回了百花城。   至于雷狼族群那边——   陈安宁让顾隼帮忙打理雷狼族群的琐事,最好能想方设法地重建一个篝火。   虽然顾隼脑子不太好使,但办起正事来也绝不含糊,将雷狼族群安顿好的事交给他也没有任何问题。   陈安宁自己则是必须要陪在萧念情身边。   此刻。   门窗全部关上,陈安宁为萧念情盖上被子,又在屋内点起燎炉。   他轻轻地抓住萧念情的手,而萧烟和小狐狸则是站在一旁。   而陈家宅邸的内屋里也多了一个人——便是先前那并没有跟着陈安宁前往黑木林的段间雪。   “萧小姐这是……”段间雪有些心悸地望着那呼吸微弱的萧念情:“得了什么病吗?”   “老毛病了,有段年头了。”陈安宁回答道:“刚刚才病发,病发的前几个时辰会陷入沉睡,大概等到天亮了也就应该能醒来了……”   段间雪错愕地开口:“您治不好?”   “治不好。”陈安宁摇头,下意识握紧了萧念情的手:“她的病非常奇怪。”   连陈大夫都没有办法医治的病症?   段间雪心下微惊,陈安宁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已然高大到了能够与千花海的那位医仙比肩,若是连陈安宁都说治不好,那天底下怕是没几个人能治。   萧小姐年纪轻轻,姿色绝代,怎会落得这般地步?   “我在这里陪着她。”陈安宁回头对着萧烟和段间雪说道:“你们可以先回去。”   场内。   萧烟与段间雪对视一眼。   俩人脑子都不愚笨,也知道自己继续留在这里没有什么用处。   做过告别后,他们便都离开了此地。   而小狐狸晚饭也不愿自讨没趣,选择去了外屋,准备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休息。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过后,陈安宁眼神变了变。   “对不起。”   他伸出手,心疼地摸了摸萧念情的侧脸。   这声对不起,不仅仅是因为陈安宁自责于如此轻易地就带她离开宅邸。   也是因为他接下来做的事,可能会有些对不起萧念情。   刹那间。   陈安宁踏入自己的神魂之海。   那本古朴的天道卷书摆放于眼前。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右手放在了天道卷书之上。   实际上。   陈安宁是知道的。   萧念情或许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去。   那段过去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萧念情和陈安宁成亲那么多年,只要提到萧念情的过去,她便会面露难色,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而每当陈安宁看到萧念情如此,便会主动转移话题。   他不想让萧念情为难。   不想说,那陈安宁就不问。   他相信萧念情有自己的理由,相信她不说出她的过去是因为那是她内心深处的秘密。   或许说出来会伤害到陈安宁,或许说出来会伤害到她自己。   哪怕是夫妇,一样有不能说的秘密。   并不是说对方没有知道这个秘密的【资格】,而是人们总是会担心自己的挚爱是否会因为这个“秘密”而改变对自己的看法,尽管有时候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但有时候又是真实存在的。   但是现在——   陈安宁选择揭开萧念情的秘密。   之前他刻意没有直接搜索萧念情的个人信息来获取病症情报,就是因为他觉得天道卷书会将萧念情的秘密一并显现而出,这是对妻子的一种不尊重。   性质比父母偷看孩子手机聊天记录还严重些许。   神魂之海内。   陈安宁深深地吸了口气。   内心挣扎了许久过后,他徐徐睁开眼,对着眼前的天道卷书开口:   “大烈皇朝,百花城,陈家宅邸,萧念情。”   哗啦啦。   书页翻动。   陈安宁先前已经尝试过,如果想要知晓某个人的特征——例如陈安宁想通过天道卷书知晓卢伟的身高,那么天道卷书在给出答案的同时,还会非常贴心地将卢伟的其他个人信息也给展现出来。   陈安宁发现天道卷书似乎是将这些信息全部收编整合过的,哪怕是只知道对方的一个小信息,陈安宁同样可以立刻查到他祖宗的大爷叫什么名字。   很方便是吧?   但也同样有弊端。   因为这玩意儿真的就跟浏览器一样。   搜索【萧念情得了什么病】的同时,它还会给你跳出一大堆萧念情的相关信息。   此刻。   萧念情的信息呈现在陈安宁面前。   【人物:萧念情】   【性别:女】   【出身:云山皇朝白月城萧家,为萧家三女,其父为昔日萧家家主萧林(已死亡),其母为萧月华(已死亡)】   【身高:164】   【体重:47公斤】   【三围:81、55、83】   【萧念情对陈安宁有着十分强烈的爱慕之情】   【病症:无】   没了。   呈现在陈安宁眼前的,只有那么简短到极致的信息。   “呵。”   陈安宁冷笑出声。   他曾经看过许多其他人的信息,但是萧念情此刻显现出的信息,就太少太少了。   答案很简单。   天道卷书在隐藏萧念情的个人信息。   “我之前曾经测试过,天道卷书并不是只会按照我个人想法来检索信息的万能浏览器。”   “长亭外,古道天,芳草天~”   陈安宁冷漠地盯着前方的天道卷书,语气越发凌厉:“这句话的意思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如果你只是个浏览器,不可能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把我禁止,毫无疑问……你是拥有自我智慧的。”   天道卷书没有回答,也没有反应。   陈安宁双手死死地摁住天道卷书,阴冷地盯着它:“把念情的病症告诉我。”   【病症:无】   天道卷书加深了这段条目的颜色。   陈安宁攥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天道卷书:“如果她没病,她现在的症状又是怎么回事?”   【对萧念情的病症进行分析——】   【自动输入关键字,寒气入体,手脚无力,气息虚浮——】   【得出以下可能性……】   哗啦啦。   成百上千的可能性在陈安宁眼前翻涌不止。   那书页翻涌的声音仿佛是在嘲弄陈安宁一般。   他想到萧念情此刻面色苍白,备受病痛折磨的模样,语气冰冷异常:“告诉我准确的答案!”   那是命令的口吻。   天道卷书翻动着的书页慢慢停止。   最终。   在天道卷书上所呈现而出的,是明晃晃的四个大字。   【权限不足】 118.这我没想到的   【权限不足】   四个让陈安宁气到牙痒痒的字。   他差点没忍住就想把这天道卷书给撕了。   冰冷至极的寒光落在天道卷书上,陈安宁瞬间就理解了天道卷书的意思。   “你就是想逼着我提升权限,用我老婆来威胁我?”   对此,天道卷书的回答依旧是冰冷的墨字。   【请尽快提升权限】   陈安宁后退两步,脸色愈发深沉下来。   对天道卷书发脾气毫无意义。   它虽然有着自我思维,但就算陈安宁骂他一千遍,一万遍,它也只会砰地一声把陈安宁直接踹出神魂之海,就像是之前那样,短时间内索性禁止陈安宁踏入其中。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   天道卷书明显是在刻意隐瞒萧念情的信息。   它不希望陈安宁将过多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妻子身上,反而希望他能够更多更多地去探索杀魂剑柄和杀魂剑碎片。   的确。   陈安宁不知道天道卷书为何如此强烈要求自己提升权限,但眼下似乎已经没有了别的办法。   不提升权限,天道卷书便不会告知陈安宁有关萧念情的病情。   只有努力提升权限,萧念情的病症才有可能得到缓解。   “啧。”   这是一场交易。   一场陈安宁无法拒绝的交易。   那么——   如果放弃天道卷书,想办法云游天下,寻求治愈之法呢?   这的确也是一条门路,只要时间充足,陈安宁相信会有隐士高人能够救治萧念情。   但是与之相对的,陈安宁需要确认时间是否有限制。   于是乎他再次问道:“萧念情的身体还能够抗下多少次病痛折磨?”   【更正:萧念情并无病症】   陈安宁冷下眼神:“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会无条件相信你的话吗?”   【除了权限不足的部分以外,天道卷书所显现出的一切信息皆为绝对的真实】   对此。   陈安宁沉默半晌,最终还是选择了半信半疑的态度:“那好,告诉我萧念情的剩余寿命。”   【五年】   当这两个字在眼前浮现之际,陈安宁再度涌现出了要撕烂这天道卷书的念想。   若是直接放弃天道卷书,寻求那不知是否存在的隐士高人相助,那必然需要大量的时间。   仅仅五年。   陈安宁赌不起。   一想到萧念情只剩下五年寿命,陈安宁便觉心脏好似都要停止跳动般难受。   他似乎真的别无选择了。   目光上抬。   神魂之海中。   陈安宁注视着天道卷书:“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我会尽力提升权限,但与之相对的,在权限开放后,立刻告诉我妻子的病症和治愈的办法。”   天道卷书:【权限开放后,相关信息可自由查看】   “好。”   陈安宁一口答应下来:“不过在那之前,你要告诉我能缓解我妻子痛苦的药物。”   还不等天道卷书回答,陈安宁又补充道:“不需要能够直接治愈的药物,只要是能够缓解她的痛苦,让她不那么难受的药物就可以。”   这一次。   天道卷书少见地沉默了会儿。   简直就像是有人在背后思考一样。   这一点也从侧面证实了陈安宁的想法——天道卷书的确拥有属于自己的意志。   并且它并非是纯粹冰冷的系统,而是可以进行交谈和商讨的对象。   须臾,天道卷书翻动。   【落凤无云丹、炙全火羽丹、天棱云针(以九方云雨针术施展)】   【第一枚丹药可抵御寒气入侵,第二枚丹药可助神魂安康,取得天棱云针后,施展针术后可令萧念情半年内痊愈如初,半年后效果消失】   陈安宁粗略地查探了一眼。   落凤无云丹自然不用多说,现在只缺一门雷狼王血便可炼成。   炙全火羽丹上的材料缺损较多,但陈安宁还是姑且全部计下。   至于最后那天棱云针——根据条目查看,与千重风月楼有不小的关系,而千重风月楼又是大烈皇朝之中知名的一流宗门,陈安宁暂时也接触不到。   不过眼下看来,陈安宁或许可以想办法去炼制落凤无云丹,好让萧念情能不那么痛苦地渡过这个冬天。   哪怕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能让萧念情舒坦一些也是好的。   “我明白了。”   陈安宁将信息全部记下,旋即抬起了那冷冽的黑眸。   他虽是看着天道卷书,但实际上吐出的话语却是在对掌控天道卷书意志的存在说的。   “如果有朝一日你能化作人形,那时我一定会把你绑在当量十足的炸药上,不把你炸个千八百遍决不罢休。”   对于陈安宁的话语,天道卷书自然是没有回答的意思。   陈安宁也懒得继续跟天道卷书纠缠,当即退出了自己的神魂之海。   回归现实。   温暖的内屋之中,陈安宁脸色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果条件允许,他也不想和天道卷书把关系闹得这么僵。   毕竟再怎么说天道卷书也是自己目前为止最大的仰仗,有许许多多事都需要依靠天道卷书来完成。   但是它千不该万不该拿萧念情来威胁自己。   这是陈安宁的底线。   所以……   “闹掰了啊。”   陈安宁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   作为穿越者大军中的一员,陈安宁不仅没和自带的外挂系统搞好关系,甚至还勾心斗角起来。   “什么闹掰?”   有些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陈安宁愣了愣神,这才发现萧念情已然睁开了双眼。   他惊讶道:“这么快就醒了?”   “嗯。”萧念情点了点头:“没事,不是很严重。”   “抱歉……都是我的错。”   陈安宁握住萧念情的手:“应该好好看着你的。”   萧念情轻轻摇头:“我自己的病,我自己清楚,不是你的问题。”   语罢。   萧念情还轻轻地歪了歪脑袋,发丝从鬓角垂落。   那几抹深情在眼中闪现,她轻声细语道:“而且你已经好好地看着我了,地震的时候,你想都没想就护住了我,对吧?”   陈安宁端正神色:“那是理所当然的。”   “这世上没有什么理所当然。”   萧念情长吁口气,接着便看向陈安宁:“我会在家好好休养的。”   这句话显然有别的含义。   陈安宁自然是察觉到萧念情眼中的几抹怪异,便问道:“你希望我回黑木林?”   “那些古怪的藤蔓很危险。”萧念情淡道:“有萧烟……有我哥护着你,你应该不会有事。”   陈安宁认真地盯着萧念情:“我更希望留下来陪你。”   萧念情娇躯微微发颤,她眼中闪过一抹无法控制的紫光。   体内的魔气开始莫名地战栗起来,越来越难以操控。   不妙。   太不妙了。   她下意识地攥紧拳头,努力装出一副平常的模样,接着道:“你说那藤蔓……会不会和这次的瘟疫有关系?”   陈安宁闻言一怔。   的确。   在瘟疫被解决之后不久,这藤蔓便自己跳出来了。   要说二者之间没有什么联系,陈安宁自己都不信。   萧念情接着道:“若是那藤蔓真的和瘟疫有关,不去好好调查一下是不行的吧?”   “但是你……”   陈安宁话没说完。   萧念情便主动上前,用双唇封住了陈安宁后续的话语。   两人的唇舌互相缠绵了许久,萧念情才红着脸,慢慢地挪开身子。   她显然对自己这么主动的吻感到几分羞怯,便是侧过了脑袋:“我的相公是百花城最好的大夫,这一点我始终深信不疑。”   陈安宁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萧念情的青涎。   仔细想来,那藤蔓若是真与瘟疫有关,那么必然和古魂之子脱不开关系。   既是如此,那藤蔓或许也和杀魂剑有关。   提升权限是目前的重中之重。   再三权衡之下——   “好。”   陈安宁答应了下来:“但是念情,你必须要答应我,绝对不能离开这里半步,在我回来之前,我会让卢伟还有段间雪他们好好照顾你的。”   “嗯。”萧念情紧紧地握着拳,她努力地挤出一抹笑容来:“回去吧,我没关系的。”   “我会尽快搞定的。”   陈安宁望着脸色愈发虚弱的萧念情,便慢慢起身,走向门外。   现在或许先让萧念情安静地休息一会儿更好。   他尽快解决这次的麻烦,然后回来好好陪着老婆。   怀揣着这般念想,陈安宁踏出了房门。   然。   也便是在内屋大门被关上的瞬间。   难以遏制的魔气从萧念情体内散出。   漆黑的烟雾从萧念情身后盘旋溢散,她那条白玉纤细的右臂之上猛染绽起条条青筋,大量难以控制的魔气在经脉之中游走,呈现出如同病变般的漆黑。   她捂着泛痛的脑袋,汗水止不住地流淌而下。   “为什么……那颗树会在这里?”   萧念情本来根本不会发病,但是那几根藤蔓的存在却催动了她体内的魔气。   那抹道均剑气自然也因为魔气的暴走而开始在她体内乱窜。   不过好在陈安宁及时被支走了,否则若是被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萧念情想都不敢想。   可偏偏就在萧念情试图控制四周散发出去的魔气时——   内屋的大门却突然被人推开。   ————   三千字大章~新年福利哦~ 119.魔罗树之谜   萧念情惊得险些跳起来。   在这一瞬间,她甚至做好了利用神魂幻术将陈安宁记忆暂时抹去的准备。   然而出现在内屋的,并不是陈安宁。   而是顶着那与自己多多少少有几分相似之处的脸的男人——萧烟。   或者说,夜无刺。   绝艳面容上的惊惧缓缓消退,萧念情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才安下心来。   倘若来的是陈安宁,她说不准会被吓得魔气乱窜。   “你怎么来了?”   美眸中裹上一层厚实的寒霜,萧念情整个人的气势迅速转变。   阴黑魔气缭绕周身,此时的萧念情此刻有种说不出的妖艳邪魅,那双不含任何情感的双眼更是让夜无刺这般级别的天尊都望而生怯。   夜无刺轻轻关上门:“顾隼来接应陈大夫了。”   顾隼是四大天尊内脚力最好之人,虽说正面能力不如夜无刺与夜悠然,但却也不会孱弱到哪儿去。   有他护着陈安宁,萧念情自然是放心。   只是——   对夜无刺的到来心存疑虑,萧念情淡道:“你不跟着去?”   夜无刺单膝下跪,低下本该高傲的头颅,语气中含带几分无力:“属下有伤在身,贸然靠近……怕是陈大夫会看出些许端倪来。”   “想来也是。”   提到伤痛,萧念情不由得望向自己那已然被魔气所覆盖住的右臂。   道均剑气尚且还在体内残留,一旦萧念情有过量引动魔气的情况,道均剑气便会带给她莫大的痛楚。   此次提前发病也是这个原因。   原本道均剑气只在寒冷至极的冬天会偶尔被寒意驱动,但这次却是因为感应到了萧念情体内蠢蠢欲动的磅礴魔气,因此才提前发作。   至于萧念情的魔气为什么会失控……   “那棵树为什么会在这里?”   萧念情冷漠地抬起头,美眸中带着几分责备。   察觉到魔道帝尊眼神中的几缕凉意,夜无刺身躯微颤,却仍难逃其咎:“属下办事不利,不曾有所察觉,还请帝尊大人恕罪!”   望见夜无刺这般姿态,萧念情淡淡地摇头:“罢了,黑木林距百花城距离较远,你没有勘察到那片区域也在情理之中,本座不怪你。”   “这……”   夜无刺面露难色,迟疑了几秒:“实际上,那片黑木林属下七天前才勘察过一次。”   “七天前?”萧念情柳眉紧蹙:“你是说那棵树是最近才转移过来的?”   “是。”夜无刺肯定地点头:“七日前属下仔细勘察过黑木林,并未发现有那棵树的踪迹。”   七日。   那大抵就是陈安宁刚刚准备出城前往黑木林的时候。   也就是说,那棵树是在陈安宁为雷狼族群试药的那段时间……悄悄挪移到此地的。   这会是巧合吗?   还是说那棵树本身来意不善?   冷意爬上那张绝美的容颜,萧念情平静地说道:“在远处好好看着他,如果出现异样,让悠然或是落面出手,他们与我们不同,没有伤病干扰,只要不过度靠近,自然不会暴露。”   “属下遵命。”   夜无刺抱拳作揖,便是心下了然。   只是他并未就此离去,而是沉吟半晌后,略带奇异语气地问道:“帝尊大人,您觉得这魔罗树,为何会出现在这百花城外的黑木林内?”   “可能太多。”萧念情慢慢地收回在半空胡乱飘散的魔气,脸色好转几分:“我们万魔离渊寻找魔罗树的源头已经有很久很久了,时至今日都不曾知晓魔罗树究竟出自何人之手,又为何会引动我们体内的魔气。”   “让顾隼好好探索探索吧。”   萧念情略感无奈地望着那魔气慢慢消退的右臂:“当然,前提是要保护好他的安全。”   夜无刺点点头:“属下会时刻叮嘱他,誓死保卫陈大夫安全。”   “去吧。”   萧念情摆了摆手,便是要赶人了:“本座需要静养。”   “那便不打扰帝尊大人了。”   此言落下。   夜无刺便化作一缕黑烟,顺着门缝飘散出去。   温暖的内屋之中,便只余下萧念情一人。   她轻轻攥紧床被,眸色之中布满了阴沉之色。   “魔罗树。”   这对于万魔离渊而言,是极为重要的存在。   这棵来源不明的邪树曾一度出现在这片天选大陆的各个角落。   并且每次出世都会伴随着滔天的魔气,并贪婪地吸吮四周的一切。   最初只会对植物、土地内的灵气下手,久而久之,魔罗树便开始吸收动物的尸体。   然而随着魔罗树的壮大,它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饥渴,于是乎便开始发了疯似的袭击四周一切的生灵,无论是妖兽还是人类修士,若是无法逃离,都会成为它的食粮。   一旦魔罗树苏醒,便会将其根须从地底拔出,进而化作扭曲至邪的魔。   那绝对是一场灾难。   世人皆言,这魔罗树乃是万魔离渊的大杀器。   若是万魔离渊与某些宗门不合,或是发生过冲突,它们便会祭出这魔罗树。   时至今日,被魔罗树所摧毁的宗门、城池、灵脉已是数不胜数,每次魔罗树出世,都会掀起一场极为恐怖的腥风血雨。   然而。   魔罗树与万魔离渊无关。   萧念情身为万魔离渊之主,虽是遁入魔道,却不曾持有过如此邪恶之物。   她也曾尝试着辩解过,但是又有谁会相信万魔离渊的说辞?   更何况万魔离渊之中,的确有不少魔修会专门去往魔罗树侵袭之地,因为在那里它们可以得到大量的修士元血,这对他们修炼魔功颇有好处。   久而久之,便有了魔罗树来自万魔离渊的说法。   更重要的是偏偏这魔罗树还会引动靠近之人体内潜藏着的魔气。   哪怕是萧念情这般圣祖级别的存在也不例外——只要是魔修,越靠近魔罗树,体内的魔气就越容易暴走。   若是全盛时期的萧念情自然有能力压下体内躁动的魔气,夜无刺贵为天尊,自然也有这般能耐。   但偏偏萧念情有剑伤,夜无刺有内伤。   他们二人都不能随意靠近这魔罗树,一个不小心便会暴露自己是魔修的身份。   “得想办法把这棵树处理掉。”   萧念情躺倒在柔软的床铺上。   那纤细顺滑的发丝顿时披散开来,她望着熟悉的天花板,下意识咬紧了唇瓣。   绝不能让陈安宁出事,绝不能让百花城出事。   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不能被一棵树给打乱。 120.老陈的思路   【魔罗树(幼年)】   【遥远时代的邪树,古魂的创造物】   【具有十分浓郁的魔气,会引动魔修体内的魔气,修为低下的魔修极容易受到影响,有大概率会导致体内魔气暴走,进而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目前处于幼年状态,对已判定为死亡的事物和非生物单位之间的能量最感兴趣】   【距离进入成长期还有:59:33:24】   在天道卷书的帮助下,陈安宁知晓了这紫黑色藤蔓主人的真实面目。   魔罗树。   至少在陈安宁印象当中,他并没有在任何形式的古书上看到过类似的记载。   但是偶然之间倒是也曾听说过,这魔罗树似乎和万魔离渊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只存在于道听途说之中的产物,往往是最难以捉摸的。   不过这些对于陈安宁而言都不是什么重点。   重点是——   “现在我要怎么处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玩意儿?”   此刻。   黑木林内。   在顾隼的带领下,陈安宁再次回到了黑木林。   虽然内心仍然十分担心萧念情的病情,但若是这棵破树跟古魂有关的话,陈安宁也不能坐视不管。   在宅邸内有段间雪、陆不平、卢伟还有大舅子萧烟在,将萧念情交给他们来照顾,陈安宁还算放心。   那么剩下来的,就是这棵树的问题了。   而且又是和古魂有关的东西。   陈安宁目光垂落在眼前那硕大的,一动不动的紫黑色藤蔓上,只看了两眼,便有些惊讶地开口:“这东西……才过了几个时辰,就长大了这么多?”   是的。   就在陈安宁回去照顾萧念情的这几个时辰里,眼前这根紫黑色藤蔓便再次成长了不少。   原本就有近两米粗,十五六米长的规格,此时则是近三米粗,二十米长。   并且陈安宁还注意到,这藤蔓粗糙的外部更是泛起一层又一层如同水面涟漪般的波纹。   随着这股怪异波纹的流动,这根藤蔓也慢慢地变大。   这藤蔓仿佛根本不是植物,而是永远都不会饱腹的贪婪猎手。   “它在吸收周边土地的养分。”   顾隼站在陈安宁身边,一边努力地压制住体内躁动不已的魔气,一边装作没事人般开口:“这树名唤魔罗树,是十分有名的邪树,出了名的成长速度快,并且方才你也看到了,这玩意儿很贪,永远也喂不饱。”   本来还想试着去触碰藤蔓的陈安宁顿时将右手停滞半空,他回头望着顾隼:“这棵树还会继续成长下去吗?”   “会。”顾隼确信地点头:“现在应该只是幼年期,如果没猜错的话,它最多能长到半个百花城那么大。”   “半个城池?!”   陈安宁顿时就惊了。   一棵树若是能有半个百花城那么大,那它所要摄取的营养岂不是也大得惊人?   此时陈安宁注意到四周近百米之内的土地都已然绽裂开龟痕,同时也变得干燥无比,显然是已经被吸干了养分。   若是它继续成长下去,或许吸取的就不只是土壤……   而是更加活生生的动物。   顾隼自然是察觉到了陈安宁心中的疑虑:“按照我对魔罗树的了解,这棵树只需要十天时间就能完成它的成长,并且到了最终的成熟期,它会从地里拔出它的根须,到了那时,它便可以自由行走,百花城人口密集,对它来说是最好的进食地点。”   “成长速度极快,并且非常难以处理。”顾隼少见地摆出肃穆的神色,沉声道:“以往的魔罗树都是由道剑山等正派联合出手,在围剿之下才能将成熟期的魔罗树灭杀,而在十几例起魔罗树事件中,只有两起是在魔罗树成熟前解决的。”   两起?   这效率是不是有点太低了?   陈安宁带着几分不解,开口问道:“按照这方世界修士的脚程,就算隔了小半个大陆,想要带队赶过去也不需要花费太长时间吧?为什么都等到魔罗树成熟了他们才出手?”   “因为铲除魔罗树对那些正派修士而言几乎没有好处。”   顾隼脸上蒙上一层灰灰的尘埃。   他略感苦涩地笑了笑,便道:“能够出手与魔罗树交锋的皆是一流宗门,它们若是要出手,必须得请动长老级以上的人才行,它们大多数都是渡劫期,往往都在冲击天王境。”   “所以其实很多一流宗门的长老经常在闭关,魔罗树一出,它们往往不得不出关,有时这会打乱他们的修行,轻则闭关失败,修为没有寸进,重则境界倒退数年。”   “而铲除魔罗树对它们而言是个费时费力的功夫,偏偏还得不到半点好处,因为魔罗树在拔出根须过后,便已是彻底堕落为了邪魔,死后甚至连魔丹魔血都没有,直接化作一滩烂泥消散。”   陈安宁顿了顿,又问道:“那若是在拔出根须前动手呢?”   “那他们就会得到一堆没什么用的柴火。”   陈安宁面露了然之色:“那的确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顾隼接着道:“而且等到魔罗树成熟之后再动手还有个好处。”   “什么好处?”   顾隼神秘一笑:“会有人求着他们动手。”   一瞬之间。   陈安宁明悟过来。   只是他脸上并未有明悟的愉悦,取而代之的而是几分阴沉:“好处不少吧?”   “那是自然。”顾隼嘿嘿一笑:“毕竟这可是足以危害城池的东西,再加上这魔罗树本就极其擅长隐藏自己,那些城主大多都是在魔罗树即将成熟之际才反应过来,知道魔罗树的可怕后,自然会急着去找那些实力强悍的宗门——之后的事嘛你懂的,那位可怜的城主多少也得从宝库里挖点油水出来。”   听完顾隼的话,陈安宁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你怎么好像很了解这些?”   这一次,顾隼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突然沉默两秒,眼里仿佛看到了曾经身披铠甲驻守一方的那位将军。   那本该是一位备受城民爱戴的好将军才对。   沉默过后,顾隼又展露出那憨厚老实的微笑。   “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是么。”   陈安宁没有追问下去。   他看得出来,顾隼绝不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只是现在再去追问这些,对眼前即将发生的灾祸起不到半点作用。   陈安宁蹲在那根紫黑色藤蔓前,一边审视着这根魔罗树的藤蔓,一边单刀直入地问道:“你能解决吗?”   面对这一问题,顾隼嘿笑两声:“不好意思啊陈大夫,这事儿我还真解决不了。”   “你不是挺厉害的么?”陈安宁好奇地回过头:“就吴军那样的你能打十个来着?”   “我擅长的是神魂道法,不是砍树。”   顾隼笑呵呵地纠正道:“要是这魔罗树有神魂的话,我还真能想办法解决了,可问题是它又不是人,也算不上妖兽,根本就么得神魂,这就不在我的处理范围之内了。”   其实这么说倒也不尽然。   若是真让顾隼砍树,他在百花城城主府的帮助下应该也能搞定。   但问题是如果真这么做了,他就不得不动用自身魔气。   届时,他的魔修身份会暴露无遗。   说不准还会引来道剑山和那个玉盟的注意……   道剑山暂且不论。   几年前曾对万魔离渊发起过围剿的玉盟才是顾隼最不想接触的势力。   若是帝尊大人尚且处在全盛期也就罢了,可那道均剑气时至今日仍藏匿于萧念情体内,以至于她根本无法全力出手,现如今的万魔离渊想要对抗道剑山与玉盟,实在难如登天。   能不暴露就不暴露,这是顾隼的想法。   “那大概要怎样的境界才能在这棵树成熟之前解决它?”陈安宁又问道。   “大概什么境界?”   顾隼迟疑了几秒,接着就得出了结论:“天王级,差不多能解决。”   “咱们百花城内可有天王?”   “有,满月雅楼的楼主,但是她现在不在百花城。”   “除此之外呢?”   “没了。”   陈安宁无奈扶额:“大舅子可有办法?”   “呃……”   顾隼琢磨着夜无刺也好,萧念情也好,这俩人都是魔修。   都不能随意对这棵魔罗树出手。   但是在陈安宁眼里,萧烟可是个妥妥的正派修士。   念及此。   顾隼只得又扯了个犊子:“萧公子所修炼的功法与这魔罗树相性极差,贸然出手,可能会有危险。”   “他告诉你的?”   “我看出来的。”顾隼微笑:“我懂神魂,一眼便知。”   神魂原来这么方便的吗?   陈安宁腹诽一句,旋即便长叹一声:“也就是说,现在咱们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差不多。”顾隼老实巴交地点头:“实在不行,咱就遵循【规矩】,出点油水,让那些上流宗门来解决。”   出点油水么……   上流宗门还真是厉害啊。   陈安宁内心感叹一句,转而便道:“先且将此事告知城主吧。”   “如果他乐意这么解决那就没我们什么事了,如果不行的话……”   他的话语突然停顿一下。   紧接着沉声说道:“那我就想办法把这玩意儿给炸了。”   顾隼:“……哈?” 4⑧87④97⑨9 121.城主的决策   城主亲临。   魔罗树如此巨大的灾祸降临,百花城城主罗青峰自然是直接带人来到黑木林。   数十名城主禁卫身披银光铠甲,手持长戟,面色肃杀地立在黑木林间,一道又一道锋利的目光落在那紫黑色的藤蔓上。   又是经过了几个时辰,这根紫色藤蔓已然成长到了四米粗细,而且还在不断地膨胀着。   罗青峰站在这根藤蔓旁,脸色从刚刚开始就阴沉得像是被雾霭所笼罩着,嘴唇甚至染上几抹惨白。   没过一会儿,一名模样清秀的青年便来到罗青峰身边。   他朝罗青峰轻轻颔首:“回禀城主大人,这……的确就是魔罗树。”   “外貌和特质以及魔气都与描述中的一致。”   听完此言。   罗青峰面色愈发冰寒,他摆了摆手,示意那人退下。   难以言喻的压力涌上心头,罗青峰略带感激地对陈安宁说道:“陈大夫,这次也是多亏你了,这黑木林中心地带极少有猎户靠近,若不是你传递情报,怕是等到这魔罗树成熟了,我也尚且不知。”   “多谢的话就免了。”陈安宁直接切入主题:“你打算怎么办?遵循那些一流宗门的【规矩】?”   “如果可以,我也想按照【规矩】办事。”   罗青峰脸上顿时布满了无奈,那脸色跟吃了苍蝇似的难受:“只是近来道剑山闭山不开,我们百花城地理位置本就没有多好,周边极少有能拿得出手的宗门,就算现在前去,怕是回来的时候百花城都没了一半了。”   陈安宁眉头紧皱:“咱们百花城周边就没几个能打的?”   “说实话,还真没有。”   回答陈安宁的是旁边的大光头顾隼,只不过他现在脸色相当不爽。   而他不爽的根本原因,是眼前这个连续抓了他两次的百花城城主。   对顾隼而言,罗青峰就是他偷盗生涯中的污点。   而且是最浓最大的那个。   “百花城本来就是比较偏远的小城,距离最近的也就是道剑山了。”顾隼看向百花城城主的眼神有些玩味:“偏偏最近道剑山闭山门了,这事儿陈大夫你也知道。”   陈安宁点头,他的确知道——陆不平与段间雪俩人之所以还留在陈家宅邸,就是因为道剑山闭山门了。   结果没想到这事儿这么巧,还真就给撞上了。   罗青峰苦涩地笑笑:“魔罗树的出现是个天大的噩耗,现阶段没有任何人能帮助百花城。”   “倒也不是。”   顾隼一句话,让罗青峰呆愣原地。   他疑惑不解地看向这个偷东西偷到连自己内衣都偷的顾隼,“什么意思?”   顾隼嘿然一笑,紧接着自豪满满地拍了拍陈安宁的肩膀:“我们陈大夫自有办法。”   “陈大夫?”罗青峰惊愕地看向陈安宁。   难不成,这位老陈也是位隐匿于市的惊天大能?   其实他是天尊强者?   陈安宁当即就从罗青峰眼中看到了“惊讶,疑惑,崇敬,激动”这四个情绪。   他估摸着罗青峰肯定是自己开始脑补了。   “别想太多。”陈安宁解释道:“我就是个凡人,只是有个想法而已。”   “听见没,陈大夫有想法。”   顾隼拍了拍陈安宁肩膀,与此同时面带桀骜地瞅着罗青峰:“还不快快求我?说点好听的,我考虑考虑让陈大夫把他的想法说出来~”   “那是我的想法,又不是你的想法。”陈安宁白了眼顾隼:“你这么狂干什么?”   “我就是看他不爽。”顾隼老哥不愧为实诚人,直接就道出了原因:“我不就在他行房事的时候去拿了他内衣嘛,有必要再把我关牢子里去嘛?”   你听听,这就是顾隼的境界。   从来不用【偷】这个字,永远说【拿】。   陈安宁无奈扯动嘴角:“你就不能手头干净点……”   “这可不是我的错。”顾隼耸了耸肩:“我跑得快,当初我的工作就是专门去拿别人家的东西,这不一来二去的,干习惯了嘛,到现在还没改过来,也懒得改了,你当这是我的职业病就成。”   想当初顾隼在万魔离渊内干的就是收集情报的活计。   一来他步法天下无双,天地间能够追上他的人几乎不存在,除非他不想跑了,才有可能被人抓到。   二来他懂得神魂道法,抓到人只要他出马,连那人几岁前还在尿床的事儿都能给整出来。   至于偷东西——那其实是他的个人爱好,压根不是什么职业病。   然而。   还不等陈安宁反应过来。   罗青峰便抱紧双拳,对着陈安宁与顾隼二人弓下了腰。   此举一出,诸位城主府禁卫皆是面色大惊。   一城之主。   大烈皇朝钦点而出的百花城城主。   就算百花城是偏远小城,他罗青峰依然是受大烈皇朝左相赏识,指派过来的大人物。   更何况他还是修为不俗的一名修士。   如今却对着一个小偷,一个凡人大夫弓腰作揖。   事实上。   若不是在场还有城主府禁卫,罗青峰甚至愿意就这么给陈安宁跪下。   罗青峰深吸口气,庄重肃穆的面容上没有半点虚伪。   他甚至低下了头,语气沉重无比:“还请陈大夫……出手相助。”   ……   【还请诸位……出手相助!】   脑海之中。   顾隼突兀地陷入沉默,他看到那名身材伟岸的将军终究还是在山门前跪了下来。   然而。   数不尽的折辱却将他拉入了深渊。   “差不多就得了。”   在陈安宁开口之前,顾隼上前,一把扶起罗青峰。   他看向罗青峰的眼神依然充斥着不爽,但语气倒是平缓了许多:“贵为一城之主,哪能轻易低头?”   “况且我们家陈大夫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你说是吧~”   说完,顾隼又挠了挠头,对着陈安宁嘿嘿地傻笑。   陈安宁双手抱胸,垂眸微笑:“我是百花城的大夫,若是百花城没了,那我和老婆可就没地方住了。”   “所以这忙我一定会帮,不过事先说好,这是个大工程,费时费力,是否成功都是个问题。”   “有几成把握?”罗青峰问道。   “说不出来。”陈安宁摇头:“毕竟之前没试过,当然如果你有其他的办法,那就当我没说。”   罗青峰听完,沉默了几秒。   现如今道剑山闭山门不出,最近的有天王强者坐镇的宗门来回就要花费半个月时间。   等到他回来了,保不准百花城已经被荡平了。   就算去求道剑山,他们也未必会愿意……   更好的办法,是不存在的。   所以——   不用选了。   “无论成功与否,我们都只有一条路可走。”   罗青峰凝视着陈安宁:“你要怎么做?”   陈安宁点点头,旋即便看向旁侧的那根紫黑色数根:“现在想要解决这颗魔罗树,需要的是能够一次性的威力巨大的手段。”   “根据顾隼老哥所言,这魔罗树的自愈能力极强,尤其是在成长期结束之后,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解决,它便会自愈如初,而大范围高杀伤力的功法或是武技,基本只有天王级强者能使得出来。”   “所以我的想法很简单——”   陈安宁抬起头,注视着罗青峰。   “只要把整个黑木林炸了就行。” 122.当质量不行的时候就用数量解决   “用法阵?”   罗青峰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法阵。   毕竟只有天王级修士才有开山填海之人,天王级以下,哪怕是渡劫境修士也很难在短时间内造成大范围的强威力伤害。   但阵法有所不同。   若是有八阶阵法加持,在眨眼间将整片黑木林都焚烧殆尽也未尝不可。   当然,前提是陈安宁等人有八阶阵法。   面对罗青峰的疑惑,陈安宁瞥了眼这位百花城城主,不紧不慢道:“想要让魔罗树彻底消失在,按理来说最少也得使用八阶及以上的阵法吧?我手上可没这么高级的东西。”   “那就是次一级的阵法?”罗青峰的思维似乎落入阵法这坑里出不来了:“阵法品级的威力几乎是成倍上升的,我听闻八阶阵法的威力能远超七阶阵法十倍之多,若是真要用低等级的阵法,怕是数量非常惊人。”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顾隼蹲坐下来,看也不看罗青峰一眼,而是继续瞅着那魔罗树的紫根,语气平淡如常:“阵法与阵法之间如果靠得太过紧密,在某个阵法启动的同时就会对周遭的真气流动产生影响,相同类型的阵法影响更大,如果真这么做,怕是布置一万个阵法,真正起效的只有百余个。”   罗青峰闻言微怔,他不曾研习过法阵,阵法知识更是只停留在最基础的表面。   顾隼虽然也没有专攻阵法,但相应知识还是了解了不少。   “那既是如此……”罗青峰不由自主地看向陈安宁:“陈大夫,你到底要怎么做?”   陈安宁平静地望着罗青峰:“如果没记错的话,前些天卢家似乎有人找过你,对吧?”   一提到卢家,罗青峰两眼便倏地闪过了然之色。   他略感惊奇地道:“你是说,那个叫飞盘手雷的新东西?”   “那东西是我参与设计的。”陈安宁直接道出真相:“其内原理应该没什么人比我更熟悉。”   罗青峰脸上显露出吃惊之色,但很快又变得释然起来:“我就说卢家为何会突然摆弄出如此奇思妙想之物,若是背后有你推波助澜,那倒也未尝不可能。”   “只是——”   罗青峰沉声问道:“那名唤飞盘手雷的新式法器虽然颇有新意,但恕我直言,威力实在不足,就算数量再多,想要达到八阶阵法的水准那是几乎不可能的。”   “而且我听说那飞盘手雷的内部构造也和阵法有关,既然阵法与阵法之间靠得太近会被互相影响,那这手雷岂不是也无法密集地摆放?”   “这一点你就不必操心了。”   陈安宁上前拍了拍罗青峰的肩膀:“飞盘手雷的外壳构造具有阻止外来真气流动影响的特性,本来设计出来是为了防止错误引爆的,现在看来还能用以防止其他手雷爆破产生不必要的影响。”   “再其次就是飞盘手雷和正常的阵法不太一样,正常的阵法都是通过阵术师施展法决,并将自己体内的真气打入阵法之中,慢慢构建而成,但是飞盘手雷内部的阵法全部由灵晶供应,由真气回路和高频真气变量器进行调整,进而在手雷内部凝衍出规格较小但爆破威力相差无几的阵法,整个过程的真气都是内部流动,就算真的影响到了外部世界的真气,也会被具有阻挡真气流通的外壳所拦下,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   陈安宁一连串解释直接听得罗青峰懵圈当场。   啥,啥,啥,他说得都是啥?!   呆若木鸡的百花城城主甚至还回过头来瞅了眼自个儿的部下们,发现城主府禁卫也是个个一脸懵圈,个个都挠脸挠头,全然不知所谓。   顾隼在旁边小声嘀咕句:“陈大夫,说得通俗易懂点,你说这个谁懂啊?”   “哦。”陈安宁这才反应过来,琢磨了会儿:“反正罗城主你只要知道这玩意儿绝对能一起爆炸就行。”   罗青峰默默地擦了擦额头汗水,心里头琢磨着陈安宁到底是何方神圣。   医术高明也就算了,为何对阵法都如此了解?   还是说现在学医已经这么困难了?就业上岗要求也太高了吧。   “那……还有一个问题。”罗青峰打算继续追问。   毕竟爆破黑木林这事儿不是开玩笑的,罗青峰既然要做,就一定要了解得方方面面才行。   “威力方面怎么办?根据我所判断,这飞盘手雷就算叠在一起也未必能达到八阶阵法的威力,而且这飞盘手雷杀伤力最大的部分是破片,或许难以对这魔罗树造成根本性的伤害。”   “这一点我自然也想到了。”陈安宁端正神色:“所以才需要你们城主府的帮忙。”   罗青峰眉头微挑:“此话怎讲?”   “我需要城主大人你的派人找到尽可能多的阵术师。”   “阵术师?”   罗青峰只觉有几分奇怪,他刚才都以为陈安宁又要掏出什么新奇的东西了。   他沉吟半晌之后,又面露难色:“我们百花城内的阵术师不多,我倒是有几位熟人,但是他们都只有六阶水准,毕竟阵术师这一行本身就极其看重天赋,六阶……已是我能找到的极限了。”   八阶阵法的威力可以比拟天王级强者出手。   那么与之相对的,六阶阵法只能达到元婴境的级别,哪怕是六阶中顶级的,也无法媲美渡劫境强者,能跟大乘修士战个五五开已是极限了。   当然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六阶阵法也好,元婴也好,都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从理论上而言,六阶阵法根本无法对魔罗树造成任何形式的杀伤。   但陈安宁本身就不需要让六阶阵法作为主力。   “六阶阵法,如果是困阵的话,能否尽可能地将整个黑木林包围起来?”   这个问题直接就难倒了罗青峰。   他仅仅知晓自己的熟人里有六阶阵术师,但六阶阵法的威力如何,他自己也不清楚。   最后回答陈安宁的,还是旁侧的大光头顾隼:“理论上而言确实可以做到,但是需要多名阵术师合作,花费五天甚至六七天的时间来制作,构建完成过后,威力也会大打折扣,没准最多只能达到五阶阵法的水准。”   “没事,那就够了。”   陈安宁了然地点了点头:“只要能创造一个受限空间就可以了。”   “你不会是异想天开,想困住魔罗树吧?”顾隼觉得有些不太实际。   陈安宁摇了摇头。   “因为我想出来的办法,密闭受限空间是必要的条件。”   “什么办法?”顾隼问道。   陈安宁回答:“粉尘爆炸。” 123.归家的人   曾几何时,陈安宁就通过飞盘手雷的研制进而得出了一个结论。   虽然世界不同,构造不同,但是某些特殊性质却被保留了下来。   其中最让陈安宁注意的,就是爆炸这件事。   他虽然现在是个医生,但是陈安宁已经完全明白了“学医救不了世人”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立志做个究极炸B的陈安宁早就通过天道卷书盘查了一遍大部分跟爆破有关的材料。   其中有大部分材料都因为过于昂贵,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范围因而被陈安宁被迫放弃。   可现在不同。   百花城的城主罗青峰,你要说他手头没个几百万几千万,陈安宁打死都不信。   在将所需要的材料告诉罗青峰后,这位百花城的城主脸上布满了怪异之色。   哪怕他是一城之主,要将这些材料全部收集过来也需要花费不少钱财。   如果真的按照陈安宁给出的材料去计算,他这一趟下来钱包得直接被削减一半。   “太贵了?”陈安宁察觉到罗青峰脸上的犹豫不决。   “比起【按规矩办事】还要便宜点。”罗青峰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虽然有点小心疼,但是可以承担。”   “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先购置一部分。”   陈安宁没有强迫罗青峰立刻完全接受自己提案的想法:“我可以先进行几次小型爆破实验,看到实验结果后你再考虑要不要全部购入。”   然。   在陈安宁提出这般提议后,罗青峰却摇了摇头:“魔罗树的出现对百花城而言是场莫大的灾祸,我现在已经无路可选,况且……我本来就很相信你。”   陈安宁愣了愣神,旋即微笑着点头:“那便多谢了。”   “倒是我要向你致谢才是。”罗青峰笑道:“目前瘟疫已经得到了控制,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些时日就能解决了。”   “作为大夫,理所应当。”   陈安宁平淡地落下一句。   事实也的确如此。   陈安宁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件多么伟大的事。   好吧,或许找到特效药这件事的确很让自豪,但他更觉得这是他应该做的。   他既然靠着大夫的名声和技巧生存了下来,买了宅邸,娶了老婆,赚了名声,那么在得到这些权力的同时,他自然也需要付出点什么义务才行。   只不过——   陈安宁目光垂落在那愈发壮大的紫黑色树根上,心情莫名激动起来。   现在作为大夫的陈安宁要稍稍退场,而作为炸B的陈安宁却要开始上线了。   “那么……”   “先回家一趟吧。”   顾隼眨了眨眼:“不留在这儿多勘察勘察?”   “没什么好看的。”   通过天道卷书得知魔罗树信息的陈安宁自然没有停留在此的打算。   况且——   陈安宁淡然一笑。   “还有人在家等我呢。”   ……   ……   夜色渐深。   陈家宅邸内寒风萧萧。   内屋虽是在燎炉的烘照下暖意十足,但在床上休憩的女子却感受不到温暖。   因为今日对于她而言,仍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并不是剑气的缘故——早在半个时辰前,她便已经压制下了体内魔气,道均剑气也不再那么暴躁,虽是还有几分疼痛,但对萧念情而言,在她曾经受过的痛楚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真正磨人的,还是夜里的孤独和寂寞。   仔细想来,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萧念情自己也觉得奇怪。   明明以前万魔离渊的魔殿内也只有她一人。   那时的魔殿比陈家宅邸要大上许多倍,空旷冷清的华贵大殿之中,唯有她一人得以独占尊位。   那时的魔道帝尊何等威风,除了座下四大天尊见帝尊可免去大礼外,其余人皆是三跪九叩,不得抬首,更没有与她对视的资本。   那时萧念情也不觉魔殿空旷,更不觉寒风萧瑟,也不知何为寂寞,何为孤独。   现在却不一样了。   明明是很温暖的内屋,很狭小的房间,旁侧有炉火闪烁。   门外甚至还能听到段间雪那丫头拿手雷轰炸陆不平的声音,也能听到卢伟的打铁声,还有那因为突然想起母语怎么说而兴奋地“嘤嘤嘤”的小狐狸也很吵闹。   但萧念情就是寂寞得难以平息心情。   “果然是睡习惯了……”   她独身一人躺在空荡的内屋,不由得长叹口气。   躺倒下来,发丝四散而开,她盯着天花板,有些不满地撅起嘴:“现在他应该还在忙着思考魔罗树的事吧……虽然那也很重要……”   “他是那种很容易专注过头的人,总是很拼命地做事,现在应该也还没睡,他是凡人之躯,应该好好休养便是,不过有顾隼在,应该会好好看着他。”   “啧。”   萧念情突然撇了撇嘴,眼神慢慢冷冽下来:“明明以前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男人果真都不把誓言放在心上,哼。”   但是很快,那抹冷冽又慢慢消散:“可是放着魔罗树不管又不行……”   突然之间,萧念情脸上出现了莫名纠结的神色。   心里头不爽得很,可又知道这是无可奈何,但她还是觉得不爽。   好烦!   本来他们都已经解决瘟疫回家了,结果这魔罗树又出来搞事!   千万别让她抓到魔罗树的幕后黑手,要是给萧念情逮到了,那人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想到这儿——   她用力地裹住被子,然后努力让自己思路变得清晰:“不行,再这样下去今晚也别想休息了,事到如今……只能对自己狠一点了。”   此刻。   一缕魔气在指尖散出,萧念情深吸口气,旋即指尖抵住眉心。   伴随着魔气的灌入,萧念情的意识慢慢归为虚无。   没错。   咱们的帝尊大人已经孤独寂寞冷到不得不用魔气来催眠自己了。   眼前逐渐被黑暗所取代,萧念情缓缓地浸入沉睡之中。   ……   (窸窸窣窣)   那对于萧念情而言,不是什么好消息。   原本已经陷入沉睡的她,却突然因为耳边传来的怪异声响而被吵醒。   她茫然地睁开眼,带着几分起床气。   可当她看到旁侧那慢慢脱鞋上床的陈安宁时,却是被惊了一跳。   “你怎么……”   陈安宁默默地上了床,感到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然后侧过身,看到了自家老婆那惊愕的表情。   这次他甚至连话都没说,伸出手,颇为自然且有几分强势地按住萧念情的小脑袋,直接将她按到自己胸口,然后就紧紧地抱着。   “……”   萧念情又羞又惊:“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处理魔罗树的事吗?”   陈安宁闻言,迷迷糊糊地道:“其实我有控制时间的超能力……”   萧念情:“???”   陈安宁接了一句:“我能把今天的事放到明天去做。”   “说正经点……”   “制订了个很大的计划,又跟段小姐还有卢伟那小子探讨了老半天……然后现在累得不行,过来汲取点老婆能量……够正经吗?”   萧念情嘴角微扬,却是没好气道:“最后那句不太正经。”   “没事,我本来就没正经到哪儿去。”   说完,陈安宁又接了一句:“不过先说好,你老公现在累得人快蒸发了,所以这次也只睡素的……荤的我睡不动。”   萧念情脸色一红:“我有那么饥渴吗?”   “说实话,有点儿。”   萧念情直接上手,拧了拧陈安宁的腰间肉。   陈安宁连忙倒抽口冷气:“你轻点儿。”   “哼。”   萧念情冷哼一声:“赶紧休息,莫要多言。”   “是是是,遵命~”   “这还差不多。”   萧念情轻笑一声,旋即便温柔地看了眼那已然闭上双眼的陈安宁。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抱得更紧了。 124.飞盘手雷2.0   【距离魔罗树成长期还有:46:12:44】   次日。   睡了个好觉的陈安宁伸了个懒腰,觉得自个儿这一觉睡得特别舒坦。   舒爽的感觉就像是穿着新内裤迎接新的一年的第一个早晨一样。   萧念情还躺在床上休息,陈安宁去了内屋外头,来到大厅,准备给老婆做个饭。   然而这才刚出内屋大门,便看到大厅之中,三人已然围坐在了一起。   赫然是陆不平、段间雪以及咱们的好兄弟卢伟。   小狐狸也在旁边趴着,它的腿还没好,所以直接被段间雪抱上了桌。   陈安宁一走出内屋,三人的目光便将他死死地锁定。   尤其是段间雪这丫头,看向陈安宁的眼神都快变得狂热了。   “陈大夫!”   段间雪两眼溢满了流光,她润唇不可抑制地扬起,三步并两步就来到陈安宁面前。   还不等陈安宁反应过来呢,段间雪的右手便从陈安宁耳边擦过,直接将陈安宁压在了墙上。   反向壁咚现场。   陈安宁不愧是陈安宁,此时此刻仍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段小姐,我是有家室的人。”   “什么呀?”段间雪完全没明白陈安宁在说什么,反而继续满脸激动地道:“昨天晚上您说的那个粉尘爆炸能再给我说一遍吗?我虽然没完全听懂,但是对此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有兴趣!”   这丫头对爆炸的热爱确实是肉眼可见的,她甚至用了四个非常来粉饰自己的兴趣爱好。   还不等陈安宁回答,卢伟也顺带着帮腔了句:“我也挺感兴趣的,而且如果按照你的说法,我和段小姐新研制出来的飞盘手雷外壳也正好能和你说的方案匹配。”   “新研制的外壳?”   陈安宁心下一惊:他们已经开始自主研发了?这效率有些太快了吧?   原本陈安宁的打算是先让段间雪和卢伟两个人适应这个飞盘手雷的思路,毕竟虽然世界不同,但是原先世界的许多东西和原理以及思路都是可以拿来借鉴的。   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思路。   像是手雷、自动步枪这样的高杀伤力产物其实原理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但其思路却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   再拿曾经的黑火药举例子,当初黑火药会冒出来还是因为那帮炼丹的整天想着长生不老,结果炼着炼着就把锅给炸了——黑火药的原理就是这么不清不楚地摆弄出来的。   但是将黑火药装填,制成枪支、炸药的思路却是非常具有建设性。   简而言之就是道理大家都明白,但创新的思路却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眼下。   陈安宁惊讶于段间雪与卢伟二人的能力。   换做寻常人,怕是连飞盘手雷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都搞不清楚,只知道按一下开关,然后丢出去就能把人炸成憨憨。   但段间雪和卢伟他们已经开始顺着陈安宁给出的思路出发,开始思考新的东西了。   速度之快,让陈安宁怀疑他们俩或许就是天生的科研人员。   和某个只知道练剑的天选主角形成鲜明对比。   说到某个天选主角。   陈安宁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大厅之内的某团黑炭。   “从刚才我就想问了,这位是……陆小兄弟?”   那团黑不溜秋的黑炭人幽幽地开口,露出那雪白的牙,语气中尽是委屈:“是我。”   “怎么了这是……抽卡沉了?”   陆不平没理解陈安宁在说什么,但还是老实回答:“被段师妹给炸的。”   好嘛,又是感情纠纷。   知晓陆不平钢铁直男的毛病,陈安宁又问向段间雪:“他又招惹你了?”   结果段间雪的回答却让陈安宁很意外:“没啊,他没惹我。”   “那你为什么炸他?”   “实验啊。”段间雪回答的语气很理所当然:“我就是测试一下换上新外壳之后的威力。”   “……能改变皮肤颜色?”   “当然不是!”段间雪摆正神色,目光中透着难以言喻的专注:“只是因为少许残留的外壳粉末比较难清洗而已,过个几天就能恢复如初了。”   陈安宁点了点头,接着便泡了杯茶,坐了下来。   想着反正也不着急,先听他们说完新成果再去给老婆做饭。   念及此,他便直接切入主题,问道:“你们新研究出了个什么来?”   “就是这个!”   仿佛是等待许久一般。   卢伟将早已备好的全新飞盘手雷放在了桌上。   砰地一声响,震得桌子都摇晃两下,看得出来其重量比原本的飞盘手雷重了不少。   陈安宁眯缝起眼,仔细地观察起来。   飞盘手雷的外壳变成了纯粹的黑,比起之前还要黑上许多,并且外表也颇为粗糙。   除了外壳之外,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变化。   “经过讨论,我们一致认为黑山岩晶不是特别契合我们的飞盘手雷——”段间雪小天才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语气极快:“首先黑山岩晶虽然破片威力大,但是本身素材昂贵,其次就是可塑性太差,每次构建外壳都要花大功夫,会延长制作周期。”   “其次就是破片威力太足的同时,也会削减部分爆破威力,而且经过测试,黑山岩晶制作的手雷在多次定点爆破过后威力会有所衰减,因为黑山岩晶留下的灰尘很难自动散去,这些灰尘有时会遮挡视线,会让后续的手雷难以命中,爆破时的火焰也会与灰尘接触,进而衰减威力。”   “但是这个就不一样!”   段间雪砰地一巴掌拍在这全新飞盘手雷2.0上。   吓得晚饭还以为这玩意儿马上就要炸了,差点没从桌子上翻下去。   陈安宁接住即将坠落的晚饭,问道:“怎么个不一样法。”   “这次我们找到了黑河石这个物美价廉的材料,这个材料本身硬度虽不如黑山岩晶,但是可塑性极强,能大大提高生产效率,并且爆炸后灰尘容易消散,不会遮挡视线。”   “而且更重要的是,经由测试,我们发现这黑河石在爆炸后,它的部分结构会在空气中分解,然后化作黑尘,这些黑尘很容易吸附在其他东西上,我们称之为黑河石粉。”   “这些黑河石粉在第二次接触高热爆炸时,也会跟着被引燃!”   “也就是说,如果某人第一次被炸了之后,沾上了一身的黑河石粉,那么他第二次被炸,威力就会成倍增加!”   “简直是完美的手雷外壳材料!”   “怎么样,陈大夫!”   说完这一大串话,段间雪眼中精光闪闪,俨然一副等待陈安宁夸奖的模样。   而陈安宁则是在将这些信息全部消化过后,沉默了几秒。   在那之后,他认真地看着这位道剑山女剑修。   对于这位小天才,陈安宁不由得感慨道。   “得亏你没生在我那个地方,要不然你铁定是搞核武的……” 125.众所周知,陆不平是工具人   总而言之。   全新的飞盘手雷2.0诞生了。   由于段间雪与卢伟只是在原有基础上更改了外壳,因此也算不上特别巨大的改变。   而黑河石粉的出现也让陈安宁颇为惊喜——这种粉末具有相当可观的可燃性,并且就如段间雪所言,在沾染上黑河石粉过后,受到二次爆破时的威力会成倍激增。   这等特性与陈安宁所制定的粉尘爆炸计划不谋而合。   在确认了安全保障方面也没有特别大的问题过后,陈安宁直接将飞盘手雷2.0作为之后粉尘爆炸的主要工具使用,并将制造手雷方面的事全部交给卢伟、段间雪二人。   “不出意料的话,城主府这两天会派人过来接应你们。”   陈安宁将饭菜全部端进内屋,为萧念情送完饭菜之后便来到大厅,对着段间雪二人说道:“之后就按照原本制定的计划进行,你们尽可能快地将飞盘手雷的制作方法告知城主招来的器工们,并时刻进行监督。”   “可以倒是可以。”   卢伟稍加思索,犹豫不决地看向陈安宁:“不过老陈,恕我直言,咱们这飞盘手雷的锻造技巧是不是不该随随便便告诉别人?”   的确。   在卢伟看来,飞盘手雷的铸造技巧和图纸若是长久地保留在他们手中——那么日后百花城定然有他们一席之地,包括陈安宁在内,所有人的地位都会节节攀升。   然而此次陈安宁的做法却是要将飞盘手雷的图纸公之于众。   从势力争夺的角度来说,这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陈安宁瞅了眼卢伟,若无其事地泡了杯茶:“百花城都大难临头了,要是不把图纸贡献出来,没准过两天整个百花城都没了,在灾难面前一点小小的权力和秘密没有意义。”   “说得也是。”卢伟挠了挠头,嘿然一笑:“你要是藏着掖着,那就不是我认识的老陈了。”   旁侧的段间雪也跟着念叨一句:“不过话说回来,魔罗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这位来自道剑山的女剑修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魔罗树之名,段间雪自然不可能没听过,可她也只是仅仅有听说过这般诡异的存在,却不曾亲眼见过——事实上,有很多年轻修士都将魔罗树看作一种过分夸张的传说。   陆不平眸中闪过缕寒芒,惊道:“莫不是万魔离渊的人潜伏在这百花城中?”   此言一出,霎时间,众人目光全部汇聚于陆不平身上。   这陆小兄弟一愣,又解释道:“咱们之前不是遇到凌霜师尊了吗?他好像有说过那位传说中的寒刀天尊或许就在百花城附近。”   “确有此事。”段间雪也顺着陆不平的思维向下想:“传闻魔罗树乃是万魔离渊的大杀器,近日会出现在百花城,想必与万魔离渊扯不开关系。”   说起那凌霜师尊,陈安宁算是想起来了。   那位在月下自称剑圣之人,似乎也是一位通天大能。   “你们现在能联系到那位师尊吗?”陈安宁问道。   “联系不上。”陆不平摇头:“想来师尊已是回道剑山了,道剑山现在也还处于闭山门的状态,想要联系上长老都困难,更别说师尊他们了。”   “行了行了。”   陈安宁连忙打断他们的话。   他有些发憷地搓了搓手:“每次提到万魔离渊话题都会往恐怖的地方飘,咱百花城安定得很,应该不会和那什么万魔离渊有所关联。”   “那这次的魔罗树……”   “等到事情解决之后再作调查吧。”   万魔离渊……   陈安宁嘴上说得不怎么在意,实际上内心已然开始动摇起来。   这偌大的百花城倘若真有万魔离渊的魔修藏匿,那也实在太细思极恐了些。   仔细想来,万魔离渊这般存在已是凌驾于大多修士之上,他们若是想要隐藏在人群中,逃过其他修士的视线也并不困难。   既是如此,那也就说明陈安宁每天接触的那些人里当中,很可能就有几个是万魔离渊的魔修。   不琢磨不要紧,一琢磨便是细思恐极。   不过万魔离渊之事说到底还是得先放一放。   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那棵麻烦的魔罗树。   陈安宁不是修士,也不是手握滔天权力之人。   他能想出的办法很简单。   炸B破万法。   没有什么东西是一吨当量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多来几吨。   ……   ……   在那之后没多久,城主府的人到来,便是将段间雪、卢伟二人请走。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陈安宁知道,他们俩这一去,怕是在一切结束之前都回不来。   “真好啊。”   而同样发出感叹的,是站在陈安宁身边的陆不平。   陈安宁瞅了眼面露惆怅之色的陆小兄弟,好奇地开口:“怎么,你也想去?”   “……我只是觉得大家都有能做的事。”陆不平颇感无力地叹了口气:“奈何我实在不懂陈大夫你所说的那些理论,我只会用剑,也只会练剑,实在是帮不上忙。”   “倒也未必。”   陈安宁直接否决了陆不平的话。   陆不平脸上的惆怅化作惊愕:“……什么意思?”   面对陆小兄弟的疑问,陈安宁高深地朝他神秘一笑,转而伸出手,拍了拍他肩膀。   凝重而又温和的目光垂落于陆不平身上,陈安宁缓缓而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最擅长的不是近身缠斗的剑法,而是御剑之术,对吧?”   “是……是有此事。”陆不平不解陈安宁为何突然提及这点:“我平日里最常练习的便是御剑,师父告诉我,我在御剑道法一术的天赋很高,若是苦心钻研,日后定能在御剑道法上成就大器,所以我练御剑的时间要比练近身剑法的时间多出不少。”   “你御剑的最远距离是多少?”陈安宁问道。   陆不平思索少许,得出结论:“五百米。”   “那应该足够了。”   陈家宅邸之中,陈安宁露出欣慰的笑容,如同老者般用语重心长的声音说道:“陆小兄弟,有一件事是你能做到的,而且非你不可。”   “有这等事?!”   陆不平眼中闪烁奕奕神采:“陈大夫便说无妨,若是在我能力可及范围之内,我定会全力以赴。”   “放轻松,是很轻松的事,就是稍微有点枯燥。”   “陈大夫请说。”   “和我去一趟黑木林。”   陈安宁面带微笑。   “然后挖坑。” 126.千万别和现代人玩套路   【距离魔罗树达到成长期还有:09:44:12】   时间飞逝。   与计划有关的所有项目已经开始全方位投入。   而作为主策划人的陈安宁则是坐在屋内,对着那张由罗青峰亲自交给自己的地图,努力地思考着是否还有需要补足的地方。   烛灯照亮他的侧脸,陈安宁凝神沉思。   虽已是夜晚降临,但他仍没有困倦之意,在高度专注的情况下,陈安宁并不会感到疲惫。   只是在做完自己该做的事之后,那如同潮水般的疲倦才会涌遍全身。   这其实是种透支体力的法子,可陈安宁并没有那么在意。   “法阵已经开始着手构建,根据老罗的消息,法阵的基底已经构筑完毕,按照目前进度来看,不出意外的话……三天之后就能完成法阵。”   “段姑娘昨日回报,飞盘手雷已经开始着手量产,共计二百五十一名器工共同制造。”   自言自语到这里,陈安宁又闭目沉思:“倒也不是不信罗城主,只是新上手的器工难免会出现失误,此次行动不能出现意外,回头让段姑娘和卢伟提高质量指标,将不合格的手雷直接作废。”   “陆小兄弟应该还在挖坑,但愿他和雷狼们能玩得开心。”   “剩下的就是最重要的粉尘……罗城主那边还没有消息,但愿能尽快搞定。”   “或许我应该准备几个备用方案。”   目光垂落在眼前那简朴的地图之上,陈安宁不断地思考着最糟糕的事态,并努力寻求着应对之法。   这一幕自然是不会逃过萧念情的眼睛。   事实上。   从半个时辰前开始,萧念情便已然坐在床上看着陈安宁在桌边秉烛沉思了。   有些时候萧念情都颇为好奇,为何陈安宁总是能那么专注地做一件事?   不知怎的。   萧念情望着那俨然不为外物所动的陈安宁,内心潜藏起来的小恶魔再次蠢蠢欲动。   她突然很想试探一下,看看陈安宁到底能专注到何等地步。   当然了。   咱们的魔道帝尊也是明事理之人,若是陈安宁不希望被打扰,那萧念情自然不会做多余之事。   但是……   稍微玩弄一下自己相公应该不会对大局有什么影响吧~   于是乎。   萧念情披上那已然褪去一半的衣装,缓步下床,便是慢悠悠地来到陈安宁对座。   那一张书桌上,二人相互面对着。   她轻启双眸,微倾过头,雪白手肘抵住书桌木板,撑着那粉白滑嫩的侧脸。   额边发丝垂落至鬓角,她近距离地盯着陈安宁,樱花般的唇瓣微抿,那双好似具有魔力般的眼眸不断地闪出温柔而又充满爱意的脉脉光彩。   也不说话,就只是这么盯着。   书桌上的烛火被萧念情吐出的温润呼吸吹得摇晃两下。   按理而言,正常情况下被人如此近距离地盯着看,是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反应。   可陈安宁却还是低着头,盯着地图,丝毫没有将目光移开的意思。   “唔——”   萧念情略显不满地轻轻蹙眉。   他也太专注了点,连我坐在这里他都没察觉吗?   还是说他察觉到了但是不想搭理?   不过仔细这么一看——   视线在陈安宁那张肃穆冷峻的面容上游走,萧念情倒是越发觉得陈安宁的长相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明明在大多数人看来,陈安宁的样貌并不算差,但在萧念情这般绝世美人的反衬下,总是显得那么平凡,那么不显眼。   但偏偏萧念情不这么觉得。   尤其是现在。   她只觉得陈安宁专注的样子很耐看。   一时之间,萧念情竟是看失了神。   不过萧念情是何许人也?   魔道帝尊。   万魔离渊之主。   怎会如此轻易地沉迷男色?   她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不对不对,我是来调戏他的,怎么自己反而看入神了?   不过这么一来萧念情倒是有了个全新的想法。   陈安宁的注意力到底能有多集中?   来测试看看吧!   她清了清嗓子,旋即语气依旧贯彻平日里的冷漠:“安宁。”   “怎么了?”   陈安宁淡淡地回复一句,眼神还是盯着地图。   手里头甚至还掏出了笔,在那张地图上勾勾画画。   “受了烧伤的人用玄阴灵草外敷,会有什么副作用?”   萧念情刻意问了一个医学上的问题。   陈安宁手里依旧在刻画着地图,在地图上不断地标记着。   并且依旧是头也不抬地回答道:“伤口处会覆盖一层冰霜,患者体质虚弱则有大概率会发烧,如果不及时将冰霜清除,伤口会被冻结,造成二次伤害。”   陈安宁的回答行云流水,没有半点停顿。   语气也是不咸不淡,很是平常。   “你问这个做什么?”   萧念情眨了眨眼,又仔细地看了看那张写满文字和数字的地图。   居然真的能做到——一边回答问题一边继续思考什么的。   作为人类而言这已经算特殊能力了吧。   但是萧念情当然不会就此罢休。   她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眉宇间尽染属于魔道帝尊的霸道。   徐徐起身,萧念情直接坐在陈安宁边上。   淡淡的芬芳透过空气传入陈安宁鼻尖,他却依然不为所动。   萧念情一只手轻轻放在陈安宁大腿上,笑容中带着几分邪魅:“我再问你,你觉得夜悠然如何?”   “哪里如何?”   “长得如何?”   陈安宁淡然回道:“挺好看的。”   “哪里好看?”   “胸大。”   此言一出。   陈安宁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内屋的温度好像骤降了不少。   萧念情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看向陈安宁的眼神中充斥着几分酸溜溜的怒意。   专注状态下的陈安宁好像没有半点求生欲。   便是在萧念情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陈安宁又补充一句:“但还是你最好看。”   这般没什么攻击力的回答自然无法破除萧念情的防御,她面色微寒:“是嘛?你不是喜欢大的吗?”   “确实。”   陈安宁坦然地说道,语气平淡如常:“夜小姐如果是一百分的话,胸可以占据五十分,这大概就是我对外貌的评判标准。”   “哦,是嘛。”   萧念情不咸不淡地回了句,脸色已是布满寒霜。   陈安宁继续盯着地图:“你的话不太一样,你大概只能占二十分。”   “嘶——”   萧念情深吸口凉气。   她现在有点生气了。   真的有点生气了!   陈安宁的意思简直就是在说萧念情的大小连夜悠然一半都不到!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果然她还是好生气!   然。   便在此时,陈安宁又不紧不慢地接了一句。   “话虽如此,但你在我这里还是一百分。”   萧念情愣了愣神。   陈安宁接着道:“在某个地方是劣势的情况下,你在我心里依然是一百分。”   “而且你和夜小姐不一样。”   “夜小姐是一百分是因为她只能得到一百分。”   “而你拿一百分是因为上限只有一百分。”   “她胸大到能把百花城压扁也超不过你,与之相对的,你只需要保持现在这样,就没有任何人能是你的对手。”   语罢。   啪嗒一声,陈安宁放下了笔,已经计算完毕。   他长吁口气,旋即伸出手,帮萧念情撩起鬓角的青丝。   “这种问题下次就别问了,无论你问多少次,我的回答都一样。”   “没有人能比得过你。”   萧念情:“……”   (由于突然被撩而说不出话)   不出意料之外的,今天的萧念情被残血反杀了。 127.准备爆破   【距离魔罗树达到成熟期还有:104:22:19】   距离百花城并不遥远的黑木林内。   大地崩裂开道道沟壑,那深埋在地底下的紫黑色藤蔓如同发了疯般迅速生长,如同城墙般厚实的藤蔓将方圆十里内的一切黑木树都盘卷起来,永不满足地汲取着黑木树的能量。   枯萎残败的枝叶坠落,黑木消陨,而那偌大的紫黑藤蔓则越发壮大。   以黑木林深处为中心,向外发散开近十里之长的恐怖藤蔓,若是能够俯瞰整片黑木林,便会看到那可怖的漆黑正在不断蚕食着这片土地。   简直就像是坏死的根源,像是大地的肿瘤。   “嗷呜~”   黑木林间。   刚刚经历过瘟疫折磨的雷狼族群一次又一次被压榨着生存空间,它们明确地感知到这魔罗树的恐怖,也曾看到自己其他妖兽的尸体成为魔罗树的食粮。   它们只能不断地迁移,不断地后退,找寻着安全之地。   “那就是陈大夫所说的成长期吗?”   少年御剑而行,皎洁明月照耀他那稍显稚嫩的面庞,使起染上几抹苍白。   陆不平脚下所踏着的乃是他从城主府借来的灵剑,虽然不如原先那把,但用上来还算趁手。   他目光眺望远方,在黑木林的外围地带已是被他挖开了一个又一个显眼的坑洞,并且按照陈安宁的指示,刻意抹去了那坑洞周围的灵气。   ——因为考虑到魔罗树只会对汲取有灵气的土壤和生物,对已经荒芜的,没有灵气的土地,魔罗树没有半点兴趣。   “接下来就是层层推进了。”   御剑悬于半空的陆不平长叹口气,他不曾想到陈安宁交给自己的是如此苦闷的工作。   不过转念一想,他现在所作的工作是日后计划的重要一环。   念及此,陆不平也不再心里埋怨什么,而是屏息凝神,准备继续将挖坑进行到底。   目前总坑洞数量为:   一千五百三十一个。   ……   ……   “已经踏入成长期了?”   时间来到第二日的正午。   陈安宁在为萧念情做好午饭过后,随意吃了两口,便来到大厅。   毕竟罗青峰亲自前来,陈安宁自然不会贪恋多吃几口饭的时间。   “目前看来,再过不到几天魔罗树就会彻底成熟。”   罗青峰身上穿着黑灰色的私服,虽是没有城主那般霸道威武的铠甲加身,却仍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场在:“目前看来,我们未必来得及。”   陈安宁索性抱起晚饭,帮它把伤口重新包扎,沉声开口:“目前新式飞盘手雷的制造已经走上正轨了吗?”   “新式飞盘手雷方面问题不大。”罗青峰瞅了眼那满脸不情愿的晚饭,又抿下口茶水:“我所招来的器工虽然没有技艺出众的奇才,却也都是基础夯实的老器工,进行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过大的差错。”   “需要的就是这样的老器工。”陈安宁顺着说道:“按照我的思路继续发展下去,我们最稀缺的是大量的劳动力人口以及技术专业人员,那种走在世界尖端的人暂时不太需要。”   罗青峰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安宁,试探性问道:“你的思路就是量产?”   “不能量产的东西意义不大。”陈安宁不紧不慢地解释:“如果从最开始的目标就是让凡人不再只是凡人,而是拥有能够与修士对抗的武器的存在——那么量产化、轻便化、简易化就是最合适的思路。”   “凡人对抗修士……吗。”罗青峰只觉得有几分异想天开:“太难了,就算真的出现了能够对抗修士的法器……怕是那些修士也会想方设法抢走这类法器。”   “同样手持高杀伤力法器,普通小孩和成年修士都会拥有击杀对方的能力。”   陈安宁梳理好晚饭的毛发,接着便把它从怀里放下:“虽然成年修士仍然占尽优势,但至少普通小孩不至于像以前那样毫无胜算,手里有法器,就有了威胁。”   陈安宁原本是想拿枪械举例子的,但转念一想,这玩意儿他还没造出来,就算说了罗青峰也理解不了。   而听完陈安宁的话语,罗青峰则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飞盘手雷或许真的只是个开始。   如果让陈安宁继续发展下去,或许有朝一日凡人也能威慑到修士,修士再也无法将那些低微的凡人蔑视,而是不得不正式他们的存在。   只是如果陈安宁真的想这么做……   一定会有很多很多人来阻止他。   见罗青峰沉默不语,陈安宁果断切入主题,出声询问:“目前新式飞盘手雷造了多少个了?”   “一千两百多。”罗青峰回答道:“每日的数量还在稳步上升,诸位器工也在开始慢慢习惯铸造,再往后过几天,他们的速度会越来越快。”   “这是好事。”   飞盘手雷作为计划之中的重要一环,陈安宁不希望出什么差错。   虽说就目前陆不平汇报的情况来看,他挖的坑似乎超出了飞盘手雷的数量不少。   不过若是之后几天器工们爆肝提速的话,应该能完好地填满那些坑洞。   于是乎,陈安宁的注意便放在了其他地方:“粉尘呢?”   这是至关重要的问题。   他早就判断过,仅仅是飞盘手雷的爆炸威力根本无法让这棵魔罗树湮灭。   最多只是能让它吃个不小的苦头而已,想让自愈能力极强的成熟体魔罗树消失,没有天王级的威力是绝对做不到的。   所以爆炸粉尘就成了能否将魔罗树彻底消灭的关键。   “关于这一点,危机已经解除了。”   罗青峰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他脸上泛着几分欣慰的喜悦,便是对陈安宁说道:“那位顾隼老兄,我倒是不曾想到他还有个商人的身份,便就在昨日,他连夜带着大量材料回了百花城,我有好好审查过,都是陈大夫你先前吩咐过的那些粉尘材料。”   “顾隼?”   听闻到那位光头老哥的名字,陈安宁下意识就联想到了一个字——   偷。   按照顾隼的性子来看,这些粉尘材料大概率不会是合理买来的。   陈安宁无奈扶额,对着罗青峰说道:“事后去问问他是从哪儿弄来的吧。”   “这我倒是问过了,说是从很偏远的某座土沙城池采购来的。”   “罗城主,你回头就派人去趟那座城池,给里面的商人送点银两吧……”   罗青峰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联想到顾隼这人的某个兴趣爱好后,顿时脸色就变得铁青。   他纠结沉默许久,方才道:“我明白了。”   “其他的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陈安宁慢慢起身,深吸口气,眼中溢满了坚定之色。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时刻了。”   ————   生物钟乱了…… 128.投放!投放!   【距离魔罗树达到成熟期还有:55:26:55】   魔罗树的扩张范围已经覆盖方圆二十里,并以更加夸张的速度向外扩张。   黑木林有四成土壤被吸干,黑木树植被覆盖范围锐减五成。   包括雷狼族群在内,黑木林间的妖兽皆已丧失栖息地,目前处于流离失所的状态。   另一方面。   陆不平挖坑工作已经进行到接近尾声。   目前在黑木林间挖出的坑洞已有五千余个。   其实这活原本陈安宁是打算交给晚饭去的。   毕竟是犬科,刨坑自带天赋加成。   可这小狐狸腿断了一根,到现在还没痊愈,所以只能拜托陆不平当工具人了。   事实证明陆不平也在不断地提升自己的效率,挖坑这事他一开始还真不怎么习惯,但时间久了,对他而言就像是练剑一样。   在挖坑的同时还能锻炼自己的御剑能力,陆不平便是从最开始的不情愿变成了现在一提到挖坑就满脸兴奋——那模样简直就像是挖入迷了似的。   陈安宁甚至在考虑以后挖矿的时候要不要带上他,反正他自己也挺乐在其中的。   而城主府所招收的器工也开始不断发力,在段间雪与卢伟二人的监督下,新式飞盘手雷的数量已然飞速增长到了四千九百余个,并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攀升。   与此同时。   那经由数位六阶阵术师构建的阵法也初具雏形。   蔚蓝色绝美的真气弧线围绕黑木林外侧整整一周,如同包围般将黑木林笼罩。   与此同时,大量极其复杂的真气丝线也开始构筑成一面又一面互相缠绕连接的网,这些真气网又随着时间的推移被逐渐完善,最终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宛若城墙般高大的真气壁垒。   每一座真气壁垒都有数十米之高,宽度更是尤为惊人,四面真气墙壁互相呈九十度垂直贴合,慢慢地凝衍成一道真气构成的方体密闭空间,将黑木林围在中央。   现在的阵术师们正在攻克最后的难关。   那就是顶端的“封盖”。   由于陈安宁的要求是【封闭的限制空间】,因此只是四方区域笼罩根本不足以构建成封闭区域,毕竟正方体共有六面,除去自带的地面之外,上方还需要一个封盖来将整个空间隔绝封闭。   这一步是最难的。   由于流动的真气很容易引起这方天地内真气的震荡,而每一块真气墙壁都是由大量真气与阵法的法决构筑而成,因此在拼接之时,往往需要付出大量精力来避免出现真气紊乱现象。   四方真气墙壁互相贴合,每一面真气墙壁都需要和另外两块墙壁接触。   而封盖不一样。   它需要与四个墙壁同时接触。   换而言之,阵术师们要在完成封盖的基础上,不让真气墙壁崩塌紊乱,要同时处理四个接触面的真气,这对于阵术师们而言,是一场莫大的考验。   ……   ……   【距离魔罗树达到成熟期还有:12:05:27】   最后六个时辰。   时间来到最后六个时辰。   近万的坑洞已然在黑木林内显现。   自上而下俯瞰,便像是千疮百孔一般。   魔罗树的藤蔓覆盖面积已经达到黑木林的七成,黑木林间几乎所有土壤都被吸干。   视线望去,便是一片荒芜。   此时。   是夜晚。   陈安宁顶着寒风,裹着衣服,已然来到了百花城外。   视线前方是早已伫立而起的庞大真气墙壁,陈安宁仔细地审视了一眼。   那墙壁虽然高大且宽,但是由于只是六阶阵法,因此厚度十分堪忧。   不过陈安宁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些,只要能够短时间维持住形状就没问题。   “可算来了。”   身披铠甲,立在月色下的罗青峰如同沙场战神般展现出不凡的气场。   他上前轻轻拍拍陈安宁肩膀,脸上带着几分沉重:“已经开始了。”   陈安宁微惊:“这么快?不再等等?”   “我们需要提前做好准备。”罗青峰端正了神色。   他带着陈安宁来到真气墙壁的边缘,站在那偌大的真气墙之下,陈安宁才深刻地感知到这面墙壁是何等的庞大。   透过墙壁,陈安宁可以看到大量的城主禁卫正在黑木林间穿行。   他们的身上都携带着新式飞盘手雷,并小心翼翼地,十分谨慎地将飞盘手雷一个接一个地安置在陆不平事先挖好的坑洞之中。   陈安宁只是粗略地扫了眼,确认他们没有操作失误,不小心引爆手雷过后,便是将目光垂落在了那紧挨着真气墙壁的紫黑色藤蔓。   接近成熟期的魔罗树,仅仅是一根藤蔓,便有近二十米高,宽厚程度更像是数栋并列起来的房屋,那藤蔓的表面还不断地流出疑似黑水的东西,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陈安宁问道:“手雷安置了多少了?”   “三成不到。”罗青峰回答:“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共计九千五百个飞盘手雷能在天亮之前埋完,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靠近魔罗树中心的地带很危险吧?”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罗青峰笑着点点头:“确实如此,不过我们有御剑手段,尤其是道剑山来的那两位,御剑手法都颇为不错,运输手雷的速度也相当快。”   话语至此。   天空中一道明亮闪光飞窜而出。   陈安宁抬头,只见得一抹飞剑承载着大量飞盘手雷直接飞往魔罗树重心地带。   而那体态稍显稚嫩娇小的少女则是在清风中撩起鬓角发丝,脚下乘着另外一把灵剑。   似是察觉到了陈安宁的视线,她回过头来,十分激动地对陈安宁招了招手。   “陈大夫!我好兴奋啊!”   “这是我第一次埋雷,感觉好爽!我已经等不及要看等会儿爆炸时的烟火啦!”   说这话的人自然是咱们的小天才段间雪。   陈安宁苦笑地扯了扯嘴角:“你专注点,别给我整活了。”   “放心啦,我超稳的!”   段间雪对陈安宁伸出大拇指,露出爽朗的笑容:“这可是大爆炸的绝佳机会,我不会搞砸的,毕竟搞砸了就看不到大烟火了嘛,诶嘿嘿……”   说着说着段间雪这丫头脚下就一个趔趄。   两腿岔开,她便就这么直落落地坐在了剑身上。   隔着好远陈安宁都能感受到段间雪的苦痛——如果她是男人,这下足够鸡飞蛋打了。   不过好在肉体上的疼痛并没有让段间雪操作失误,她御剑操纵的飞盘手雷依然安稳地被放入了坑洞之中。   “应该没事吧。”罗青峰也颇为无奈地瞅了眼小天才段间雪,旋即便又问陈安宁:“我听闻你娘子身体抱恙,近来可好些了?”   “姑且算是好点了。”陈安宁温和地回答,想起了前些天萧念情企图捉弄自己却被反杀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精神得很。”   “是嘛。”   罗青峰闻言,脸上浮现出几分安心之色。   他也不自觉地想到了在家的妻子,那个向来被自己称呼为母老虎的女人。   这位百花城城主深吸了口气,屏息凝神,狠厉的双眼中倒映出魔罗树的藤蔓。   “那作为丈夫,就更不能失败了。”   陈安宁深深地看了眼罗青峰。   哪怕罗青峰常常念叨自家老婆有诸多缺点,但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那些所谓的缺点也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就像陈安宁同样喜欢萧念情的冷漠,喜欢萧念情的不坦率,喜欢萧念情的小脾气。   有些时候人就是这么双标,喜欢的人做坏事也可爱,讨厌的人做好事也很怪。   所谓的私心,大抵如此。   就像陈安宁的私心只为萧念情一人有,罗青峰的私心也同样只为他妻子有。   尽管身份不同,地位不同,但至少在此时此刻……   陈安宁和罗青峰一样,都是那守在家中那位女子耐心等待归来的丈夫。   “时间差不多了。”   陈安宁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开始投放粉尘吧。” 上架感言   今晚0点,准时相约菠萝包轻小说。   喝最烈的酒,虐最狠的狗。   (本来应该早点发的,但是不小心睡过头了所以现在才出现)   总而言之,这边回答一下目前的读者们集中想问的一些问题。   1、首先男主是修仙还是继续攀科技树。   回答:毫无疑问是后者,男主不修仙,他也没这个底子,但你要说他没战斗力我就不同意了,只要发展到位,身上挂着几个真气AT立场把自己当使徒打都没啥问题。   2、是否会有让人胃疼的情节   回答:胃疼不至于,但是一定程度的曲折还是会有的,不过绝对达不到胃疼的程度,也不会让人感觉到不舒服。   3.男主什么时候治好病/知道女主的身份。   回答:这种事我只能说慢慢来……男主想治病基本只能靠天道卷书,但是天道卷书未必会这么配合他,主角和系统在前期可以说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并不友好),随着时间推移和剧情展开,这对夫妇才会互相知晓对方身份。   4.孩子呢?孩子呢?孩子呢?   回答:会有的,会有的,真的会有的。   ……   以上就是我想说的了,今晚0点,我们不见不散。 129.倒计时开始,准备炸他丫的!   投放粉尘是此次爆破魔罗树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仅仅凭借飞盘手雷的威力是绝对无法将魔罗树摧毁的,因此飞盘手雷仅仅算个起火点加添头。   重头戏是还是粉尘。   陈安宁所挑选的是在天道卷书内筛选出的三种粉尘的混合材料。   百折木粉、星陨粉以及鬼槐鳞粉。   这三种材料都不贵重,虽然大多都是用在锻器上,但是拿来当粉尘爆炸的基础材料也没有任何问题。   之所以选择这三种材料,主要原因是价格并不算昂贵,其次就是因为这三种粉尘的获取难度不高,百花城内就有一部分星陨粉,其他材料临近区域也有,可以很快地采集到。   此刻。   赤红色的红色粉末被修士们不断地从高空洒落在黑木林间。   望着那闪烁着绯红光辉的粉尘,百花城城主罗青峰面山上的川流河水好似结冰一般。   他沉吟半晌,望向身侧的陈安宁:“陈大夫,真的可行吗?”   “事到如今你才开始怀疑,是不是太晚了?”陈安宁饶有趣味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我怀疑。”罗青峰摇头:“只是这实在超出常识太多。”   “放心吧,我已经偷偷摸摸做过实验了。”   陈安宁对着罗青峰露出笑意:“用小型的封闭空间模拟了几次粉尘爆炸,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可行的,而且威力足够可靠。”   罗青峰一怔:“你何时做的实验?”   “在我家里的时候,你当然不知道。”   “你在家搞这些?!”罗青峰想象了一下陈安宁突然把陈家宅邸给爆破的场景,顿时就惊了:“陈大夫,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陈安宁哪儿不知道罗青峰在想些什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我在卢伟那小子建的星铁水泥屋里倒腾的,反正他把他的器具全部搬去你那边了,空出来的水泥屋不是正好给我拿来实验?”   听闻水泥二字,罗青峰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一些过往的回忆。   他隐隐之中似乎觉得,卢伟曾经跟他吹嘘过那水泥的功效是何等强大。   并且卢伟还满心期待地想要在此次事件结束后,好好地给自家那水泥屋装修装修,把它打造成属于自己的完美的冶器屋。   结果现在那玩意儿被陈安宁炸了。   “这事儿卢伟知道嘛?”   “不知道吧。”陈安宁摆了摆手:“没事,我就炸坏了一点点,影响不大的。”   “请问这个一点点大概是多大的一点点?”   “也不大,四面墙吧。”   罗青峰“哦”了一声,接着就反应过来。   四面墙——那不是基本上把屋子给炸没了吗?   “这是爆炸学晋级道路上必要的牺牲。”陈安宁嘿然一笑:“比起这个,黑木林内的妖兽都完成迁移了吗?”   妖兽这一点,陈安宁可记得很牢。   其他族群暂且不论,雷狼族群可是陈安宁亲手救下来的。   况且他们在踏入黑木林后也没有破坏黑木林的生态环境体系,属于无害的外来物种。   而保护妖兽也是百花城必须要做的,毕竟有不少人都是靠着猎杀妖兽过活的。   罗青峰面露安心之色,双手抱胸:“都已完成迁徙了,这事儿还是卢伟那小子抽空做的呢。”   “卢伟还有这本事?”   陈安宁前一秒还惊讶着呢,下一秒就反应过来:“哦,他考过灵门的驭兽执照来着。”   仔细这么一琢磨,陈安宁发现卢伟简直是个人才。   除了不喜欢修仙之外,其他的事多多少少都有所涉猎,而且一旦投入进去,都会展现出不凡的天赋。   他琢磨着这小子估计是出生的时候把技能点全都点歪了,除了修炼这一行,其他技能基本都点满了。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距离魔罗树达到成熟期还有:02:12:44】   只剩下一个时辰了。   属于黎明的曙光正在缓缓升起。   温暖的大日正从地平线慢慢展露其耀眼的容颜。   一缕和煦微风吹拂而过。   赤色的粉尘已然飘扬而起,由于本身没有向上飞流的风,因此绝大多数粉尘都在林间飘扬。   与此同时。   这偌大六阶困阵的“封盖”也在诸位六阶阵术师快要耗尽体力和真气的情况下被完成。   于是乎。   在距离魔罗树完全成熟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   六阶困阵将整个黑木林都包裹起来,而被包裹的黑木林中,已然布满了覆盖数十公里的爆破粉尘。   飞盘手雷也已然埋入坑洞之中。   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接下来要等待的,就是魔罗树的苏醒。   因为它的根须还没有完全脱离地面,为了彻底消灭魔罗树,陈安宁必须要等到它将根须全部拔出地面之后再进行爆破,否则就会如斩草不除根一般,很容易导致魔罗树重新复生。   “虽然现在问有点晚了,但是陈大夫——”罗青峰沉声问道:“六阶阵法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保护百花城吗?”   “这只是顺带的,真正的原因嘛——”   陈安宁默默地伸出右手,伸出第一根手指。   “粉尘爆炸的条件其一,就是粉尘本身具有可燃性或可爆炸性。”   第二根手指伸出:“条件其二,粉尘必须悬浮在空气中,并与空气混合,经过这段时间,应该已经混合到极限了。”   接着便是陈安宁的第三根手指伸出:“条件其三,粉尘爆炸无法自发进行,因此需要点火源,也就是我们的飞盘手雷。”   第四根手指伸出:“条件其四,粉尘具有扩散性,没有扩散性的粉尘无法将爆炸传递。”   最后。   他张开整个右手,淡淡地道:“条件其五,粉尘爆炸必须在一个受限空间内。”   “只有同时满足这五个条件,才能够引发这场空前的爆炸盛宴。”   “而且由于我们的密闭空间实在太大,覆盖了整个黑木林,所以需要喷洒的粉尘数量也非常之多——这就是我需要让城主府来帮忙,以我一人之力,做不到这些事。”   罗青峰听完了陈安宁的讲述,面露了然之色。   他淡淡一笑:“原来如此。”   陈安宁斜看他一眼:“你听懂了?”   罗青峰自然地笑道:“完全没有。”   ……   好吧,和这批修士扯这些还是太难懂了。   不过陈安宁也不打算继续和罗青峰扯理论。   因为这种事……   只要直接看到结果就好了!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极其安静的黑木林内开始出现了躁动。   紫黑色的藤蔓开始剧烈发颤,并开始剥落那层怪异的外壳,呈现出纯黑色的,如同触手般滑腻肢体。   【距离魔罗树达到成熟期还有:00:00:05】   最后的五秒。   陈安宁目光凛然,直勾勾地看向黑木林的中央。   在那里,有着一团正在急速膨胀的黑色球体。   最后三秒!   最后两秒!   最后一秒!   【魔罗树已达到成熟期!】   【魔罗树出世!】   黑色天空之上。   一道血光坠落在黑木林的中央。 130.老婆出来看烟花啦!   那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不可名状,不可知晓,不可理解。   黑球被血光贯穿,与此同时,整个黑木林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崩裂的土块与灰尘扬起。   那颗硕大的黑球之上,竟是飞速地裂开成百上千道血色裂口。   血液流淌而出的同时,这些裂口倏地张开,紧接着显现出一颗又一颗的眼珠。   其中有一道最大的裂口置于它的头顶,那似乎是它的血盆大口——而这仿佛要吞噬天地的巨大口腔中又迅速地吐出数量难以计量的手臂状肢体。   陈安宁看得出来,那是它的根须。   其他树木的根须都是在底部的,但是在魔罗树成熟过后,它的根须会变成它肢体的一部分,也就是这些不断向外蔓延的,仿佛拥有自我意识般的黑色手臂状粘稠肢体。   “嗷嗷嗷——!!!”   凄厉的喊叫。   那绝对不是人类可以发出的声音。   甚至不像是生物能发出的声音。   恐怖的声威能让在场所有人心生忌惮,并被这股怪异的扭曲所影响神智。   而伴随着凄厉的喊叫,有一样东西也在急速扩散。   魔气。   滔天的魔气。   罗青峰直接站在陈安宁面前,为他拦住那直接穿透了真气屏障的魔气。   陈安宁只觉飓风环绕,他仿佛置身于狂暴台风之中一般,若是没有罗青峰护卫,怕是他早已被吹飞。   而陈安宁勉强地睁开眼后,又看到罗青峰身上的盔甲竟是开始急速腐蚀。   虽然罗青峰本人没事,但不代表他的那些部下没事。   许多修为不怎么高深的修士皆是开始呈现出呕吐、无力、瘫倒在地的症状——他们根本无法抵挡这股暴躁的魔气,哪怕他们已然疯狂地运转体内真气,也仍然抵御不了魔气的摧残。   陆不平和段间雪二人则是紧紧地靠在一起,他们作为道剑山的弟子,本身就有不少人护卫在身,再加上他们利用御剑道法来让灵剑竖立于身前,极大地减少了魔气的灾害。   半晌,魔气散去,声威散去。   而当所有人抬起头时,便看到了那怪物的全部模样。   站立而起几乎要顶到六阶阵法的“顶盖”,全身上下全都是手臂状的肢体,它不像人类那般有着十分明显的身体轮廓,而是一团毫无意义但是却非常高大的黑色魔气混合体。   那根本不像是树,而是在扭曲的无规则形状体上肆意涂画才能展露出的恐怖存在。   “那就是魔罗树的……成熟体……”   仅仅是看上一眼,罗青峰便被如此邪恶之物给惊得神魂发颤。   然而。   同样懵圈的,还有魔罗树自己。   苏醒之后的魔罗树已经觉醒了神智,它已经拥有了不亚于普通人类的智商。   但是现在它却是懵的。   按照正常操作来说,自己刚出世,应该会有一堆修士围着自己才对。   可偏偏周围毛玩意儿都没有,一大堆红色的粉尘看着相当碍眼,还有从地下被自己翻腾出来的那些黑不溜秋的小点点又是什么东西?   奇怪。   太奇怪了。   不过无所谓。   反正它已经感受到了!   这些黑不溜秋的小玩意儿里面藏着真气的味道。   那是它的食粮,是它所渴求的东西!   于是乎——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咱们刚出生不久的魔罗树便伸出自己那硕大的黑色触手,摸向了地面上,那在它看来没有半点威胁的黑色小点点。   “唉。”   不远处。   看到此情此景的陈安宁叹了口气:“哪怕是魔罗树,也和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总是会有饿的。”   “饿了就要吃奶,只可惜——   “这次我在奶里下毒了……”   此刻。   众人目光紧紧地盯着那魔罗树的触手。   看着它慢慢地伸向了那名为新式飞盘手雷的东西。   咔嚓一声。   它那偌大的触手触碰到了新式飞盘手雷的爆破开关。   此刻,手雷内的法决开始运转。   魔罗树:“?”   与此同时,陈安宁微微一笑。   “老婆。”   “看烟花了。”   ……   ……   (砰!!)   地震。   那是剧烈的地震。   裹着衣衫的绝代女子此刻正坐在后院,抿着茶。   在感受到地震的同时,她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目光眺望远方。   紧接着,她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应该是烟花吧。   接连不断的爆炸所引发而出的便是如同花海般的灿烂烟火。   橙与红与黑之间交织而出的狂想曲又是人世间最震撼最有力的鼓舞。   萧念情仿佛听到了烟火升天的声音,仿佛看见了烟火在夜空下爆炸的唯美景象。   响彻苍穹天空的轰鸣接连不断地响起,每次响彻爆炸的同时,都会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色彩在眼帘中呈现。   不知不觉间,萧念情竟是看入了迷。   爆炸。   恐怖的爆炸。   接连不断的爆炸。   这是一场仿佛永远不会结束的烟火,仿佛要将天空都燃烧殆尽的烟火。   飞盘手雷将爆炸粉尘悉数引爆,而粉尘爆炸又会不断地循环扩散,扩散而出的二次爆炸又点燃新式飞盘手雷外壳化作的黑尘,再引动三次爆炸。   层层叠叠,接连不断。   但是天下终究没有不散的烟火。   就像是生者终究会归往死路。   这场盛大的烟火持续了两炷香的时间才停止。   甚至到了最后,爆炸的余波已经将六阶困阵都给炸了稀碎。   倘若困阵的威力再大一点,没有让粉尘那么快的扩散开来的话,或许还能炸得更久一些。   不过已经足够了。   两炷香的时间,对于魔罗树而言,简直漫长得像是一生。   事实也的确如此,它的确在这两炷香内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爆炸持续一分钟时,魔罗树只觉得疼痛,但不觉有什么问题,只认为这爆炸很快就会散去。   但爆炸持续五分钟时,魔罗树察觉到了不对劲,它试图逃离,但是这片密闭空间内早已没有它的生存之地。   爆炸持续一炷香时,魔罗树开始放弃抵抗,坐地等死。   爆炸两炷香结束后,魔罗树……变成魔罗树渣了。   ……   罗青峰等人就站在屏障外,便就这么看着魔罗树被活生生炸了两炷香的时间……   爆炸就不带停的,甚至愈演愈烈。   炸到最后,罗青峰都给炸麻木了。   最终。   一切归于平静。   灰色尘埃冲天而起,偌大的黑木林已然被炸成了一片平底。   在平地之中,黑色的魔罗树渣到处都是。   落在地上,飘在天空,真正意义上的回归世界本源。 131.关于后续   【百花城外黑木林的魔罗树已被消灭】   那是天道卷书上所显现出的信息。   陈安宁可以说是长出了口气。   虽然最后六阶困阵没有抵挡住爆炸的风浪,以至于陈安宁差点被吹飞出去,不过在罗青峰的帮助下,陈安宁这个孱弱的凡人还是扛过了那宛若暴风般的风浪摧残。   不过咱们的城主大人就稍稍有些狼狈了。   在爆炸结束后,罗青峰就被风浪卷起的尘土和爆炸产生的灰末喷了一脸。   又由于着急地保护陈安宁,以至于等风浪结束的时候,他已经黑得跟煤球一样了。   说是狼狈,却也只是看着像去当矿工了一样。   以罗青峰的修为境界和身体素质,这般爆炸余波还是影响不到他的。   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的损失了。   整场魔罗树歼灭计划下来,唯一的损失就是城主罗青峰和他的禁卫们都被风浪吹了一脸,简直就跟变了个人种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刚刚经历过了矿山崩塌。   无论如何,结局是好的。   魔罗树的威胁,便就随着这场盛大至极的烟火一并消失了。   ……   ……   “之后的事儿就很简单了。”   次日。   陈家宅邸。   陈安宁为萧念情空荡荡的茶杯沏满热茶,便笑着道:“罗城主再三确认了没有魔罗树的残根之后,便开始着手处理黑木林的问题——毕竟为了解决这次的魔罗树,黑木林都被我们给炸平了嘛。”   “大多数黑木林内的妖兽都准备被迁移到城南的癸月森林,那边平时也有猎户,但是本身其实是灵植的高产地,将妖兽引入进去后,怕是灵植产量会稀少很多。”   萧念情闻言,不紧不慢地抿下热茶:“牺牲部分灵植,换取妖兽族群的安定,倒也无可厚非。”   “话虽如此——”   萧念情默默地放下了茶杯。   她那略显幽然的视线落在了大厅屋子里的一头雷狼身上。   实际上,不仅仅是屋子里有一头。   偌大的陈家宅邸内,几十头雷狼已然趴在各种地方——前院、后院、侧院、厨房、内屋、大厅……基本上有空间的地方都被它们给占着了,除了没有上床上桌子之外,其他地方都能瞅见它们的身影。   蔚蓝色的柔顺皮毛到处都是,放眼望去,那才真的叫……   满地狼籍。   没错,这是户籍的籍。   “安宁,我想你需要解释一下。”   “咳咳。”   陈安宁清了清嗓子,旋即露出无奈的苦笑:“这个……没办法嘛,雷狼它们好像很讨厌城南的癸月森林,那边环境太过湿润,不适合它们搭建篝火营地,赶也赶不走,所以就暂且安置到我们家来了。”   说着说着,某只有些睡迷糊的雷狼缓缓地来到陈安宁身边。   这还没走出两步呢,那硕大的身体便倒在陈安宁怀里,翘起了毛茸茸的尾巴,摇晃两下,甚至还翻了个身,吐出舌头,对着陈安宁便是一副“求撸”的模样。   陈安宁苦笑两声,伸出手去,摸了摸雷狼那柔顺的皮毛。   不得不说,手感的确非常好。   就是这毛发天生有点带电……偶尔摸起来会有点儿疼。   萧念情望见此情此景,只得无奈长叹:“你就是心肠太好。”   此言刚落。   又是一头体格更加小巧的雷狼朝着萧念情走去。   它似乎是陈安宁正在撸的那头雷狼的孩子,学着自己老爹的模样,也躺在萧念情身上撒娇。   萧念情对此则是面露冷冽之色。   身为万魔离渊之主,她曾经接触过的妖兽可是数不胜数。   无非就是一头普通的雷狼而已,她才不会……   “嗷呜~”   怀中的小雷狼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吐出舌头,俨然一副乖巧的模样。   然后。   在萧念情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她不自觉地将手放了上去。   先是小脑袋,再是脖子,再是那软乎乎的肚子!   好软,好柔,手感好棒!!   ——这个女人,以前从来不敢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其实喜欢毛茸茸的东西】这一点。   因为这根本不符合魔道帝尊霸道无双的人设。   而不知不觉之间,萧念情也开始慢慢地享受起撸狼的爽快。   甚至还有点上瘾!   毕竟雷狼是妖兽,因此就算是幼年体也比小狐狸大得多,因此撸起来那叫一个酣畅淋漓,那叫一个爽快至极,这手感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至少在万魔离渊诸多魔修面前憋了不知多少年的萧念情觉着自己能连着撸几个时辰,稍微用点劲没准还能把雷狼撸秃噜了。   陈安宁望着萧念情那享受的模样,微笑着问道:“你好像挺喜欢这类毛茸茸的东西的?”   “也……也没有。”在雷狼毛发的柔软攻势下,萧念情的反驳力度显然很低:“不是特别喜欢。”   “但是你好像很享受的样子嘛。”   “没有。”   萧念情努力地摆出冷漠的样子,手上却还是没停下来:“也就是稍微想摸两下而已。”   “我懂,我懂。”陈安宁笑了笑,也不揭穿萧念情,转而问道:“那你之前怎么和晚饭不怎么亲近的样子?它手感应该也不错才对。”   “它?”   萧念情这回神色是真的冷了下来,似笑非笑地道:“就算它之前没有说话,但言行举止还是透着一股……和可爱根本不搭边的气质。”   陈安宁回想了一下晚饭的气质。   【你瞅啥?】   【我滴个柜柜,干啥呢?】   【来,有本事过来比划比划啊?】   啧。   好好一只美狐狸,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所以——”   萧念情主动扯开话题:“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雷狼?”   “先安置在家里吧。”陈安宁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在找到更合适的地方之前,就只能先养着了,不过罗城主也说了,饲养费用他会出的,所以不用担心。”   萧念情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安宁:“你应该有点想法了吧?”   陈安宁闻言,面色微怔,不由得一笑:“还是老婆了解我。”   “看得出来。”萧念情自信一笑:“说说看,什么想法?”   “我在城外不是有片灵田吗?改天我找些人在那儿造个小院子。”   “灵田?”萧念情倒是想起来了这回事。   陈安宁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这次的魔罗树歼灭计划给了我不少启发,我察觉到如果要继续发展下去,没有足够的财力和资源只会让进程停滞,所以很多必备材料,我希望能自己种出来。”   “灵田嘛,总是需要人来看守的,你说是吧。”   萧念情眉头微挑,大抵是猜到了陈安宁的想法。   “你想把整个雷狼族群拉去看门?” 132.受刺激了   妖兽看门,排面拉满。   至少在百花城里头,有这排面的人可不多。   更别提咱们的雷狼王可是堂堂七品妖兽,级别相当于人类修士的元婴修士。   再加上那几十只雷狼,就算是大乘修士来了也未必能是它们的对手。   不过这事儿其实有点折辱妖兽族群的意思,毕竟在很多妖兽眼里,人类修士都是和自己不共戴天的存在,被它们逼着守门那简直就是对尊严的践踏。   陈安宁自然也想到了这点:“大家都是犬科,问题应该不大吧?回头问问就是了。”   “如果它们都不乐意的话,我自然也不会强求,主要是实在没别的安顿法子了。”   “届时去问问它们的王吧。”   萧念情知晓陈安宁的想法,便淡道:“它们的王若是答应了,自然就不会有问题。”   话语及此。   陈安宁突然想到了什么,便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匣子。   “对了,这东西你尽快服用下去。”   “什么东西?”   萧念情接过那小匣子,将其打开。   呈现于眼前的,是一枚色泽晶莹,呈淡红色的丹药。   “我用炼丹炉炼的。”   陈安宁笑着道:“跟雷狼王要了点血,整出来的落凤无云丹。”   萧念情望着那颗落凤无云丹,不由得愣了愣神。   若是陈安宁不提,萧念情自己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他倒是还记得很牢……   “怎么了?”   见萧念情没有回答,陈安宁打趣地问了句:“要我喂你?”   萧念情俏脸微红,她娇嗔地盯了眼陈安宁,旋即竟是嘴角微扬。   她将造型精良的小匣子推回到陈安宁面前,便是俏脸微红地张开秀口。   形势瞬间逆转。   陈安宁嘴角抽抽两下:“你以前明明是低攻低防的,怎么现在攻击突然这么高了?”   萧念情没怎么听懂陈安宁的话,但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是抿起嘴唇,笑意盎然:“因为好像每次都在被你牵着鼻子走,我的自尊不允许我总是陷入被动。”   陈安宁眼神微凝,身子前倾,贴近与萧念情的距离:“但是你到现在为止有赢过我吗?”   此言一出,萧念情的求胜欲也被点燃。   她沉吟半晌,旋即便露出认定自己绝不会输的表情:“既是如此,那便来赌一把,如何?”   “怎么赌?”陈安宁无所畏惧。   “就赌……”   萧念情眉宇间闪过几抹傲然:“脸红。”   “这倒是个奇怪的赌法。”陈安宁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家妻子:“怎么个赌法?”   “半炷香时间内,你只要想办法让我脸红就可以,如果我做到了你没做到,那就算我赢,如果我们都做到了,那就算平局。”   萧念情平静地说着,语气中带着几乎快要满溢而出的自傲:“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如果平局,那就各自答应对方一个条件,你觉得如何?”   听完萧念情的叙述,陈安宁也是自信地笑了笑:“这种规则,你是在瞧不起你老公吗?”   “呵呵。”萧念情冷笑两声,属于魔道帝尊的冷漠浮上面颊:“当然是有其他规则的。”   “首先,不能进行过分的身体接触——像是嘴唇之类的敏感部位不能过多触碰。”   “其次,接触身体的时间不能太久,否则自动判负。”   “最后,如果有违规,直接判负。”   三条规则下来,陈安宁的表情也变了变。   他望向面无表情的萧念情,心中已是有所了然。   果然。   这个女人是提前做好准备的。   萧念情十分了解陈安宁,她相信如果自己不制定规则,陈安宁必定会用尽一切非常让人害羞的办法来让萧念情脸红。   像是亲吻,像是抚摸,像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但是只要把这些全都禁止了的话……   呵,区区男人。   萧念情嘴角扬起不屑的冷笑,像极了她当年还是渡劫境,面对三位天王围堵时的表情。   那一战她记忆犹新,就算是三位天王同时出手,也不是自己一合之敌。   只要她想赢,就没有赢不了的局。   这便是魔道帝尊,便是万魔离渊之主。   她有自信在半炷香内丝毫不脸红,只要陈安宁不过分靠近自己,萧念情便确信自己能够以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的姿态终结这场赌局。   这一战,萧念情必胜无疑。   陈安宁眯缝起眼,接着便摊开手,道:“好,我答应你。”   “你似乎很有自信。”萧念情淡道。   “当然。”   陈安宁摊开手,露出理所当然的笑容:“谁先来?”   “你先吧。”萧念情脸色沉寂下来,寒霜覆盖住双颊,语气也像是一座永远不会融化的冰山:“你又半炷香的时间来让我脸红,不过——”   萧念情的美眸直勾勾地盯着陈安宁:“若是你输了,那无论我成功与否,你都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没关系。”陈安宁仍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陈安宁,你也就只有现在才能逞一时之快了。   萧念情可不相信陈安宁能赢过自己。   无论他说什么骚话情话,萧念情都有把握扛过去。   于是——   陈家宅邸。   陈安宁、萧念情夫妇首次(恩爱)赌局开始!   先攻者为——   百花城神医(枪王)陈安宁!   “那我来咯。”   “来吧。”   萧念情已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   她先是深吸口气,闭上眼,转而将这口浊气缓缓吐出,让自己进入万全状态。   紧接着双眼睁开之时,无尽的冷漠染尽眼眸。   然。   就在萧念情睁开眼的瞬间。   陈安宁已然站在了她面前,两人脸部的距离甚至不到五寸。   “等……”   萧念情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视线连忙错开:“不是说了不能过分接触吗?”   “我知道啊。”   陈安宁笑了笑。   下一秒。   他双手轻轻环住萧念情盈盈一握的腰肢,将她搂入怀中。   没有丝毫防备的萧念情愣了愣神,转而便是感到柔软的双唇被陈安宁紧紧地锁住。   那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吻。   萧念情只觉身体莫名地酥软下来,双颊滚烫。   她甚至没有推开陈安宁的意思,因为她的身体早就没了力气。   片刻。   唇舌分离。   萧念情双脸绯红地瞪了陈安宁一眼:“不是说了不能碰嘴吗?”   “是啊。”陈安宁理所当然地笑道:“所以我输了,你赢了,就这么简单。”   萧念情:“……”   可恶!   失算了啊!   她终究还是低估了自己相公的不要脸能力!   陈安宁却是悠然一笑:“不过说实话——”   “这么近的距离,怎么可能忍得住嘛。”   “你……”   萧念情羞怒地盯着陈安宁,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说什么。   但是她虽然表现得很生气,却还是没有挣脱陈安宁的怀抱。   便是在这对夫妇光速结束赌局,开始恩爱虐狗(雷狼)的时候——   砰!   内屋的大门被推开。   “陈大夫,我跟你说啊,听说大烈皇朝……”   话音未落。   身披道剑山道袍的段间雪小天才突然沉默。   “没事,你们继续……”   段间雪发憷地关上门,全当无事发生过一样。   而在段间雪出了门后,与她同来的陆不平则是歪了歪头:“怎么了,段师妹?”   段间雪默默回头,看了眼陆不平。   脑海中浮现出刚才那对夫妻恩爱的画面,神色倏然一黑:   “没事。”   “可我们不是要找陈大夫他们吗?”   “你还敢提他们?”段间雪嗔怪地瞪了陆不平一眼,语气都是酸溜溜的:“等会儿你自己问去吧,我不去了。”   说完,段间雪就直接转身开溜了。   只留下陆不平一人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段间雪离开的背影。   “段师妹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他挠了挠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133.那是以前的故事   人比人,气死人。   至少段间雪小天才是这么想的。   在那之后,段间雪显然是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   你说她怎么就看上陆不平这傻木头了呢?   她甚至摆了飞盘手雷在后院的石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戳两下手雷外壳,鼓着腮帮子,跟小金鱼似的,眼神里尽是不满。   瞧瞧人家陈大夫,再瞧瞧人家萧小姐。   虽然陈大夫样貌不怎么出众,但人家有才华,有脑子,更重要的是有情调。   再看看咱家傻木头陆不平,脑子整体就是个木头,木头脑袋里装得还都是木剑。   段间雪可以肯定,如果她问陆不平:“我和剑哪个重要?”   陆不平肯定会回答……不,他不会回答的,他忙着练剑,根本没空搭理段间雪。   “呜呜呜……”   想到这儿段小天才就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不知为何。   她现在突然很想喝酒。   来一杯美酒,痛饮一场。   让自己所有的哀愁全部顺着酒水遁入海流之中。   不过在那之前——   “喝吧。”   一杯热茶便就放在段间雪面前。   段间雪茫然无措地抬起头,见到的是身段婀娜的美人披着厚实的白衫大衣,不紧不慢地坐在了后院的石桌旁,就坐在自己对面。   来者正是不久前被自己撞破亲热场面的萧念情。   二人视线在半空对撞,段间雪立刻就捕捉到了萧念情眸色中的一抹寒霜。   她被吓得连热茶都不敢去碰:“萧小姐,您该不会是来杀人灭口的吧?”   ——我倒是想。   萧念情内心腹诽一句,转而无奈道:“我有什么理由杀你?”   “因为我刚才撞破了你们……在那啥?”   萧念情侧脸微红,又很快消停下去:“这种程度的意外,我的某个熟人经常做,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你不用多想。”   虽然夜悠然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因为她是天尊卫……   如果换做别人,哪怕是个天王,估计也已经死了成百上千次了。   “熟人?”   段间雪小天才也没多想,也没多问,接过热茶,喝了一口:“总之还是多谢萧小姐……”   “无妨。”萧念情淡然地摆了摆手:“此次歼灭魔罗树计划,有你和卢伟一份功劳。”   “也不算功劳吧。”段间雪讪笑两声:“说到底我们只是做苦力罢了,真正厉害的还是陈大夫,他的思路实在太超前了,很多东西我们才刚刚理解,他就已经做出了延伸应用的新东西。”   听闻段间雪如此赞赏陈安宁,萧念情面山上的寒霜也消融几分:“但无论如何,你们都已出了力,因此若是有什么心事缠身,大可说出来,在我能力范围内,我可以帮你。”   “心事……”   段间雪苦笑着摇头。   她将茶杯内的热茶一饮而尽,接着般长叹一声。   颇有一股苦酒入喉心作痛的感觉。   “萧小姐。”   这一口茶,虽然不如酒水那般迷人醉,却也仍是在慢慢让段间雪展露心结。   她直勾勾地盯着萧念情,须臾后,忍不住问道:“我想知道……您当初是如何与陈大夫相识的。”   “我和他?”   萧念情闻言,思绪便翻回到几年前。   仅仅是稍作回忆,她嘴角便泛起纯纯的笑意。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啊……”   段间雪趴在石桌上,委屈地道:“最近……”   “陆师兄越来越不把我放心上了。”   ……   ……   “最近——”   “段师妹越来越讨厌我了。”   宅邸的内屋。   陈安宁默默地给陆不平沏了杯茶。   陆不平接过茶水,抿下一口,又面露哀愁之色。   颇有一股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的感觉。   “陈大夫。”   陆不平抬起头,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陈安宁:“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因为你蠢。   陈安宁腹诽一句,转而无奈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很简单啊。”陆不平直接就给陈安宁举了个例子:“之前去卢家的路上,段师妹就很奇怪,又是咳嗽又是甩手的,我关心她可能是练剑出了什么问题,结果却被她骂了一顿。”   那是人家想和你牵手吧?   说着说着,陆不平语气也变得委屈起来:“还有最近段师妹总是阻止我练剑,喜欢在我修炼的时候捣乱,我也不知道我哪里招惹她了……上次我鼓起勇气问她到底讨厌我哪里,结果又被她骂了一顿。”   那是人家想引起你注意,让你别整天练剑吧?   “还有就是段师妹总是喜欢拿我做手雷爆炸的实验,我也不懂为什么她一定要选我,是不是因为我太招她讨厌了?”   虽然方式有点不对劲,但那是人家想要多和你在一起吧?   “如是看来,果然段师妹是讨厌我了。”   陆不平叹了口气,面露惆怅之色。   陈安宁望着这位究极无敌钢铁直男,一时间居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便是在此时。   陆不平却突然主动开口:“陈大夫——”   他眼神倏然间变得坚毅异常,那是如同将士要登临战场前的模样。   “请你告诉我吧,你当初到底是如何与萧夫人相知的?”   “我和她?”   陈安宁闻言,思绪翻回到几年前。   他不由自主地翘起嘴角,便道:“想知道?”   “想!”   陆不平坚决地点头:“我想知道要如何与段师妹恢复以前的关系。”   人家明明是想和你进一步发展,你倒好,不进反退啊。   陈安宁白了陆不平一眼,接着便给自己也沏了杯茶水。   喝下一口花茶,陈安宁慢慢地放轻松,脑海中浮现出过往的画面。   时隔多年,再去回忆初见时,仍有那么几分怀念。   “既然如此——”   内屋里。   后院内。   今日的百花城,一如既往的宁静。   晚饭躺在大厅里呼呼大睡,雷狼们则是团聚在一起取暖。   卢伟在侧院给自个儿那被炸坏的冶器屋重建。   淡淡的风雪从天而降,带来几分寒霜,让人莫名地想起了当年的那个命运的冬天。   萧念情与陈安宁二人皆是露出平静的微笑。   他们手中都握着一盏茶水,都对着眼前那位来自道剑山的弟子,轻轻地开口——   “那你便好好听着……”   “这是一个关于我们俩相识相知的故事。” 134.曾经有个穷大夫   冬夜。   无云。   灿烂星河横跨天际。   远处皎月高挂与名为黑夜的幕布之上,散着几缕清幽。   今日的百花城也是一如既往的宁静。   深夜时分。   本该已经熟睡的青年便就坐在自家前院的中央,坐在石桌旁,手里端着杯热茶。   他抿下口热茶,抬头望一眼漆黑的天,再望一眼那黑布上挂着的显眼的明月。   “唉。”   茶水虽暖,却抹不去心凉。   陈安宁只觉这冬夜寒风萧瑟,只觉这暖茶不暖心。   今天对于陈安宁而言,不是一个好日子。   他去相亲了。   相亲的对象是个长相贤淑的女子,留着垂鬟分肖髻,脸蛋瘦瘦的,下巴微尖,整张脸看着匀称且清秀,哪怕是放在陈安宁眼里,那也是十分里能打八分的高品质美人。   就算是在原本的时代,陈安宁都没怎么见过这般程度的女人。   然而。   很可惜无论身处哪个时代,身处哪个世界,陈安宁在相亲上的遭遇都如出一辙。   “家中房屋几座?”   “城北宅屋一座。”   “家产几许?”   “三百两银子……”   “做什么的?”   “大夫。”   “小女子先且告退。”   ——从头到尾对话就没超过十句。   用比较形象的例子来说,就是陈安宁上了非诚勿扰,结果刚登场不到十秒,自我介绍都还没开始播,就已经被全员灭灯了。   毕竟陈安宁也是刚来这个世界没多久,暂且还处于没钱、没权的状态。   原本陈安宁还琢磨着,这儿虽然是个修仙世界,但是总体看着却像是古代。   再联想到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这事儿……陈安宁便觉得这个世界的女子或许并不是那么在乎财富地位,只要对上眼了,没准就能找到个合适又好看的妻子。   毕竟按照古诗里说的,抱着块布去搭讪都能搭讪成功,他陈安宁应该也没问题。   结果是悲惨的。   这次相亲之旅,陈安宁的结果可谓惨绝人寰。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唉。”   茶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也不对,陈安宁也没啥好相思的,倒是有点想死。   陈安宁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己好不容易才买下来的小破屋。   他望着那扇歪歪斜斜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倒塌下来的破木门,又抬头看了眼房顶上的茅草,一阵冷风吹过,陈安宁突然有种要哭出来的欲望。   别人穿越开局都挺好的,为啥自己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现在的医术其实并不高明。   因为这方世界的很多医学常识陈安宁都还没有看明白,他买来的医书到现在为止也只看完了四分之三,还有一部分没有涉及——饶是如此,他也认为自己的医术到达了平均水平。   至少不会随随便便把人给治死。   但由于他太过年轻,再加上本身也没什么名气,以至于陈安宁的医馆(也就是他家)几乎无人问津,就算有人来,那也是那么几个老面孔,还有就是上了年纪的老大爷老奶奶过来看看风湿腿病。   再这么下去,陈安宁也不知道自己猴年马月才能活出个人样。   “人生在世不称意……”   陈安宁举起茶杯,对着明月,然后突然愣住。   他沉默了很久,愣是没想起下一句是什么。   索性就编了个下句:“长使英雄泪满襟。”   语罢。   一口气将茶全都喝了个干净。   甚至还将几片茶叶也给吞进了嘴里,咀嚼两下——味道其实还行。   陈安宁默默地将茶杯放下。   然。   便是在茶杯底面触碰石桌的瞬间。   砰然一声响。   陈安宁被吓得直接跳了起来,回过头去,发现那听上去有点像是敲门声。   “哪位?”   他试探性地问了句。   结果就是无人应答。   “该不会闹鬼了吧?”陈安宁有些发憷地缩了缩身子:“修仙世界嘛,闹鬼很正常的,不过我寻思着我也不是个修仙的,这鬼没道理找上我啊。”   他自言自语几句,心里头有点不太想去开这门。   但陈安宁也没挪开脚步,而是注视着自家那破破烂烂的大门。   万一真的是有人要来治病呢?   那自己岂不是见死不救了?   陈安宁只觉自己的大夫之心在隐隐作疼。   片刻须臾的纠结过后,陈安宁一咬牙,一跺脚,“不管了,反正就算是鬼,鬼有病了我也得治……”   说着乱七八糟的话,陈安宁上前,拉开了自家的大门。   这一年。   风雪飘摇。   百花城的夜晚,街道上空无一人。   那穿着素衣的女子便就倒在雪地里,身上布满了肉眼可见的伤痕。   她手上甚至还有被灼烧的痕迹。   只看上一眼,陈安宁便可以确定,她身上的伤势全都是修士所留下的。   有人在追杀她吗?   陈安宁小心翼翼地探出个脑袋,四下张望,并没有看到任何疑似追杀者的身影。   如是一来,他大概可以判断出发生了什么了。   这位女子被修士一路追杀到了这里,但在最后似乎甩开了那些追杀者,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来到了这里,但却还是失去了意识,倒下的时候撞到了陈安宁的家门,所以才发出了砰的一声。   那么问题来了。   救还是不救?   这是个大大的问题。   此人身上的伤痕是修士所留下的剑伤,先且不论这名女子是不是修士,光是有修士要追杀她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为陈安宁带来大麻烦了。   要知道这方世界的修士可是都不把凡人当人看的,若是被他们知道了自己藏着他们要追杀的人,怕是会一刀直接终结陈安宁的这次穿越之旅。   但是不救……啧。   陈安宁一直觉着自己不是个老好人,他也相信自己能够狠下心来。   不就是一个女人嘛,不就是一个奄奄一息快死掉的人嘛~   他陈安宁又不是没见过。   所以他要怎么选,已经不用说了。   专业的判断已经可以下解说了。   “我滴个乖乖……还挺轻的。”   陈安宁果断地将这名女子从雪地里抱了起来,再三确定四下无人后,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一边将女子抱在怀里,一边用脚去关上大门,还自言自语:“这可不是我泛同情心了啊,我这是职业病,救死扶伤的次数多了,脑子还没转过来,身子自己就动起来了,和同情心没半毛钱关系啊。”   陈安宁一边说着废话,一边低下头,看了眼怀中的女子。   只一眼。   陈安宁的目光就被她那张沉睡着的,安静的容颜所吸引。   “还挺好看的……”   几乎有那么一瞬间,陈安宁快要把自己给看进去了。   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不对不对,救人要紧。”   说着,陈安宁便一脚踹开自家内屋的房门,硬生生将那本就歪歪斜斜的木门给踹得倒在地上。   他心疼地瞅了眼那已然在地上碎开的木门,没多说什么,而是慢慢地将女子抱到了柔软的床上。   他粗略地扫了眼女子身上那贯穿衣物的几道伤痕,愣了愣神,旋即伸出手——   “抱歉了妹子。”   ——将女子身上裹着的素衣缓缓褪下。 135.你可能是贫血了   萧念情这个名字,她已经用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但饶是如此,她也仍然没有逃过玉盟的追杀。   自从十几年前与道剑山一战后,魔道帝尊萧忘情便已然改了名字,隐退山林。   道均剑气的存在让萧念情无法过度动用魔气,因此若是真与人正面作战,她怕是难以再展圣祖之威。   所以这些年,萧念情一直都在隐藏自己。   万魔离渊的四大天尊也时常护卫在身。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玉盟居然查到了萧念情的位置,并发动了奇袭。   时至今日,萧念情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出卖了万魔离渊,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一战队万魔离渊而言乃是一次致命打击。   四大天尊全部被玉盟所牵扯,萧念情更是孤身对敌。   虽然最后拼死斩杀了玉盟的一名天尊,但是萧念情却仍在围攻之下受了重伤。   在不得已之下,萧念情只得一路逃窜。   她本以为已经逃出了玉盟的追杀范围,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一时放松警惕,还是被几名玉盟修士所发现。   虽然那几名玉盟修士的修为境界不搞,但萧念情也已几近油尽灯枯。   最后萧念情将那几名玉盟修士悉数斩杀后,自己也精疲力尽,体内魔气运转不得,身上的伤势更是难以修复,只能硬扛着伤,走在百花城的街道上。   她需要找一个地方休息。   然而在她找到休息的地方之前,便被疼痛和无力感袭击,神魂意识消沉下来。   这位昔日不可一世的魔道帝尊,还是倒在了冰冷的雪原中。   她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生命在流失,意识也渐渐昏沉。   但是在最后的最后,她隐隐约约似乎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是一座华美的大殿。   那是一个满身淌着鲜血的男人。   他全身上下被利刃刺中了十几刀,每一道伤口都颇为浅薄,都不致命,但却能够给人带来无尽苦痛。   而在那男人惊恐至极的双眸中,逐渐倒映出一个小女孩的身影。   那个小女孩才不过十岁左右,手里却握着一把染血的尖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男人发疯般地咆哮着,不断地挪着身子,企图远离这个女孩。   可沉默就是小女孩的回答。   她握着尖刀,随意地抓起旁侧某个倒在地上装死的女人。   面无表情的小女孩仿佛丧失了作为人类的一切情感。   她默默地用那把刀割开了那个女人的喉咙,在鲜血迸溅与痛苦的哀嚎声中,不断地接近男人。   最终。   男人眼中所看到的,只有小女孩握着刀,捅向自己的那一幕。   ……   “……”   当萧念情睁开眼的那一刻。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她忽然觉得有些奇怪,按照正常道理来说,她已经死了才对。   死在那冰天雪地里,死得悲惨而又痛苦。   这里不像是幽冥地狱,她这样的人,死后是不可能登临仙界的吧。   甚至在死前,她还回忆了那个她本不愿意回忆的过去。   应该是死了吧。   柔软舒适的触感遍及全身,萧念情伸出手,摸了摸。   是床被。   白色的,软软的床被。   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眼中逐渐散出奇异的光彩。   “我没死。”   萧念情轻声呢喃一句,转而慢慢地坐起身。   视线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破破烂烂的小屋里,屋子里的柜架上大多都摆放着药草、药罐头,还有一些地方放着书籍,显然也是跟医学有关的书籍。   再远点的地方是靠窗的书桌,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   非常普通,甚至可以说有点贫穷的一间屋子。   可有样东西却吸引了萧念情的注意力。   一件淡青色的素衣,有点轻薄,便就挂在屋子的一角,似乎是由于窗外风雪遍地,因而只能将其挂在屋内似的。   这件衣服……很眼熟。   萧念情立刻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她穿的衣服吗?!   “难道……”   一股不祥预感突然涌上心头,萧念情连忙低下头来,旋即便看到了自己那衣不蔽体的身子。   她怎么光溜溜的?   怎么回事?   而且她此刻还全身乏力!   而且她还看到床单上染着血!   难道……难道……   几乎疯狂的想法在萧念情脑海中浮现。   便在此时。   嘎吱一声响。   那被重新拼装过一遍的歪斜木门被人从外推开。   一名身着朴素白衫的青年手里抱着一箩筐的食材踏入了房门。   陈安宁前脚刚踏入房屋,便是一惊:“哎你醒……”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原因很简单。   萧念情此刻正处于懵圈的状态,以至于她在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并没有拿床被遮挡住胸口。   换而言之。   陈安宁毫无意外地看到了山峦叠叠,凝脂白肤,又见得混圆纯月,见得粉花落雪。   总之,就是看了个清楚,看了个爽快,看了个透彻。   萧念情懵了。   陈安宁懵了。   萧念情的大脑飞速运转。   床单上的血迹,突然出现的男人,自己被脱掉的衣服,全身乏力的症状。   一切的一切联系起来,那么得出的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你个畜生!!”   萧念情从未如此愤怒过。   她当即便欲要运转体内魔气,将眼前这个男人直接削成人干,再用神魂幻术让他在幻境内承受被**万次的痛苦,不!万次都不够,十万次,百万次!   然而。   萧念情体内的魔气被道均剑气完全压制,再加上她此此刻本就身体虚弱,连下床都做不到。   她只能用阴冷至极的愤怒眼眸瞪着陈安宁。   如果眼神能杀人,陈安宁这会儿已经灰飞烟灭了。   突然被骂了一句,陈安宁立刻就意识到这位美女到底想到了什么地方去。   他迅速转过身,并将刚才看到的画面永久保存在大脑里,接着才说道:“那啥,美女,我想我们之间是有一个误会。”   “误会?”   萧念情冷笑不止,眼眸中杀意不减:“你还敢说这是误会?”   “真的是误会!”陈安宁背对着萧念情:“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解释。”   “解释?”   萧念情盯着陈安宁,心说若不是她运转不了魔气,否则早就杀了你这个胆敢玷污她萧念情的混蛋!   “那你倒是解释解释,你为何要褪我衣衫?”   “因为你身上伤口太深,我要给你疗伤,只能脱你衣服啊!”   疗伤?   萧念情愣了愣神。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的某些伤口的确已经愈合。   她呆然地眨了眨眼:“那……那床单上的血呢?”   “你自己流的啊!”陈安宁那叫一个委屈。   “那我为何有些头晕……还全身乏力……这不是你给我下药了吗?”   “不是,美女。”   陈安宁嘴角扯了两下。   “你没听说过贫血吗?你血流那么多,换谁来都晕啊。” 136.最初的俩人   萧念情:“……   贫血这事儿她还真没听说过——毕竟她从小到大就没流过这么多血。   这么说,难道是自己太激动……误会了?   见萧念情突然沉默,陈安宁试探性地问一句:“我母胎单身到现在就没停过,你要实在不信……要不然妹子你自己摸摸那层屏障还在不?”   “屏障?”   萧念情魔怔几秒,反应过来后,脸色唰地就红了:“滚!”   “得令!”   陈安宁可不敢跟这位在气头上的美人继续争吵。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你试图和女孩子讲道理的时候,你就已经白给了。   他连忙放下手里头一箩筐的食材,然后默默地离开了房间。   结果陈安宁还没走出去多远呢,便听到房间内又传来一道有点委屈和尴尬的声音。   “慢着,先回来……”   陈安宁听完,又默默地退了回去。   当然,是倒着退回去的——他生怕自个儿一回头,那山峦叠叠又在眼前呈现,到时候免不了一顿臭骂。   但此刻的萧念情已是用床被裹住了自己的胸口,脸色微寒:“替我把衣服拿来。”   这会儿她衣服还挂在远处呢,她现在动弹不得,哪里有力气去拿衣服?   陈安宁也是猜到萧念情的意思,便是将那青衫素衣拿下,头也不回地递给了萧念情。   萧念情接过衣衫,本是想立刻穿上,但手臂却无法大范围移动,全身更是僵硬无比,一动便是剧痛席卷全身,   她在床上努力了许久,还是没能把衣服穿在身上。   “要不让他帮我……”   萧念情的小眼神不自觉地落在陈安宁身上。   这会儿陈安宁还背对着萧念情,脑子里却还在回味方才无意间窥见的那一抹雪白。   不行不行。   萧念情晃了晃脑袋,心里骂了一句:“我是睡傻了吗?怎么能让别人碰自己的身子?”   念及此。   萧念情便将自己用被子裹了个严实,连半抹香肩都不愿暴露出来。   她见陈安宁还是背着身,便沉声道:“不必背对着,转过来吧。”   “这不太好吧?”陈安宁讪笑两声:“美女,咱们刚认识,我陈安宁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萧念情脸色唰地染上刺骨寒霜:“我叫你转过来。”   “得令!”   陈安宁跟接到命令的士兵似的,立刻就回过头。   紧接着便看到了躺在自个儿床上,裹得跟粽子似的的萧念情。   别说那山峦雪白了,连一寸皮肤他都没看见。   萧念情察觉到了陈安宁眼中的失望之色,语气中含着几分杀意:“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没想什么……”   “你眼神不对。”   “这跟我可没关系啊。”陈安宁连忙解释:“这是生物本能,雄性遇见魅力大的雌性就是眼珠子会乱飘,我自己其实是想抗拒的,但是你实在太好看了。”   萧念情:“……”   她嗔怪地瞪了陈安宁一眼。   陈安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的确。   此时此刻呈现在自己面前的美人,那的确是只应天上有的仙子。   用凡间一切能够形容美貌的词语放在她身上都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何谓手若柔夷,何谓肩若削成,何谓双眸剪水,何谓风姿绰约……萧念情便是这些词语的具象化体现。   她一举一动都撩拨着陈安宁作为雄性的本能,以至于他刚才都没反应过来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见陈安宁面露尴尬之色,萧念情也没继续搭理他。   她只是沉吟半晌,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便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   陈安宁听闻此言,理所当然地道:“你都倒在我家门前了,我不救你……难道还顺带着帮你挖个坑,把你埋了嘛?”   “放着不管才是正常人的做法。”萧念情眸色中含着几抹警惕:“我劝你最好说实话,你是否有在弄虚作假,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实际上,如果萧念情还能运转体内魔气的话,她的确能够轻而易举地识破陈安宁这个凡人的谎话。   但是现在——她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面对萧念情冷冽眸光的质问,陈安宁只是摊开手:“我是个大夫,救死扶伤是天职。”   “大夫?”   萧念情突然沉默。   她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势有多重。   凡人大夫的医术有这么高明吗?   他在说谎?   萧念情对陈安宁越发地不信任。   “是啊。”陈安宁耸了耸肩,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便回过头去,一边翻找着箩筐内的食材一边说道:“我是刚来这座百花城没多久的大夫,姓陈,叫陈安宁,你叫我陈大夫就行……”   “凡人大夫,能治好我的伤……?”   “我现在只是内伤比较外行,外伤我可就是内行了。”   陈安宁从箩筐内翻找出几根药草,便是走到萧念情身边,淡然一笑:“千花海的那位医仙你知道吧?我的医术跟他可是半斤八两。”   “你?”萧念情看陈安宁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和医仙半斤八两?”   “是啊。”   陈安宁自信地拍了拍胸:“我半斤废铁,他八两黄金。”   萧念情:“……”   那不是看傻子的眼神,是看猴子的眼神。   陈安宁哪儿能察觉不到萧念情的鄙视,便是笑道:“好歹我和他一样都是金属嘛,也差不了多少,我能把你治好,不就证明了我还是有点水平的吗?”   的确。   这一点,萧念情无法反驳。   她能够感知到自己伤势的确在愈合,虽然只是外伤,一些麻烦的内伤还没有愈合的迹象,但是对于萧念情而言,外伤痊愈已经象征着她脱离了死亡边境。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陈安宁确实是她萧念情的救命恩人。   一个凡人,救了魔道帝尊。   若是传出去,怕是谁也不会信吧。   萧念情认真地注视陈安宁:“你就不怕惹祸上身?”   “怕。”   陈安宁理所当然地回答:“怕得要死,你身上那些可是修士的伤,没准过几天那些修士就找上门来了……”   萧念情不解:“那你还救我?”   “但我更怕你死在我面前。”   陈安宁淡淡地落下一句。   ……   萧念情眸中色彩倏然凝固。   她只感到自己体内有一缕魔气突然能够掌控。   几乎本能地,萧念情将这缕魔气灌入双眸之中。   只一眼。   那一缕刚刚诞生的魔气只让萧念情有一眼的时间来看穿陈安宁。   她成功了。   与此同时,也知道了一个事实。   刚才那句话,陈安宁是认真的。 137.苦尽甘来,我很喜欢   很快,萧念情发现这个男人真的很奇怪。   他居然会做饭。   倘若他是酒楼里、客栈里的厨子也就罢了,一介大夫,一介书生,竟会干起颠锅的活计。   偏偏做出来的饭菜还色香俱全,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增。   此刻。   陈安宁将饭菜端上了自个儿那小破木桌,将洗好的筷子拿上。   顺带着还倒了杯热茶放在旁边用以解渴。   只是他并没有动筷,而是坐在木凳上,眼神落在不远处那裹着被子的萧念情身上。   “有事?”   萧念情察觉到陈安宁的目光,语气寒冽异常。   面对这位冰山美人那仿佛不愿让人靠近的姿态,陈安宁已经稍稍习惯了些,一如平常地问道:“需要吃点吗?我之前没想到你会醒,所以就买了一个人的份。”   “不必。”   萧念情冷冷一笑。   她好歹也是魔道帝尊,圣祖大能,早就不需要进食了。   就算此时身受重伤,内伤未愈,更有道均剑气入体,她的境界仍然是圣祖境。   天王修士便无需进食,更何况她这位无上圣祖?   只是。   她目光却不断地瞥向木桌上的食物。   那两种菜品竟然全都是她不曾见过的。   而且看着相当美味,尤其是那盆烧肉,肉质松软,还裹层香味十足的酱汁儿,怕是咬下一口便是肉汁与酱味在嘴内混合爆炸,若是肥腻了便配下米饭。   饿是不可能饿的。   但是馋还是会馋的。   “嗯?”   陈安宁隐隐之间发现了萧念情目光中的渴求,他侧过脑袋,瞅了眼自个儿做的红烧肉。   又回头看向萧念情。   “啧。”   萧念情撇了撇嘴,连忙摆出毫不在意的模样,将脑袋别了过去。   原来如此。   陈安宁又不是傻子,看得出来萧念情在想什么。   “想吃肉?”   萧念情冷哼:“不想。”   “那我吃两块就丢了啊。”   “什……!”   萧念情一惊,竟是直接转过头来。   结果她看到的,却是陈安宁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被算计了。   萧念情心头咯噔一声,她居然被一个凡人给算计了。   陈安宁握着筷子,夹起一块肉:“你看着也不像是不想吃嘛。”   萧念情不愧是萧念情,她立刻便摆正肃穆的面色:“我只是讶异于你一介穷苦大夫,为何如此浪费罢了。”   “也不算是浪费。”   陈安宁咬下块肉,道:“我可以丢给隔壁阿黄吃,这肉一不小心就烧多了,可以拿去喂阿黄。”   “你……”   萧念情盯着陈安宁,一时半会儿竟是说不出话来。   如是想来,这对萧念情而言,简直是一种耻辱。   她贵为魔道帝尊,贵为万魔离渊之主,天底下就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   只要是她产生了欲望,她的欲望就会被满足。   然而现在。   她想吃肉,却拉不下这个脸。   难不成告诉眼前这个男人,自己就是圣祖境的魔道帝尊萧忘情?   不行。   现在萧念情根本无法控制住陈安宁,他知道以后若是直接跑去城主府,届时萧念情必死无疑!   罢了。   萧念情内心长叹一声,无非就是块肉而已。   待到她伤势痊愈之际,一定把陈安宁锁在小黑屋里,天天让他做肉!   做到她萧念情吃腻为止!   “所以你是真不吃?”陈安宁又问了一句。   萧念情依旧保持着冷傲的姿态,把脑袋别了过去:“我不会轻易吃你的东西,况且我也不饿。”   “真的?”   陈安宁慢慢地来到萧念情身边。   萧念情:“不吃。”   “真的不吃?”   “真的不吃。”   “真的真的不吃?”   “啧。”   萧念情撇了撇嘴,感到不耐烦地回过头来:“都说了我……唔!”   便是在萧念情回头的瞬间,陈安宁夹着肉,将其送入了吃惊的萧念情口中。   肉的香味和酱汁完美融合,每次咀嚼都能感受到汁液在口中肆意迸溅,那股难以言喻的美味让萧念情的味蕾得到了全方位的爆炸释放。   真香!   “好吃吧?”陈安宁笑盈盈地道:“这可是我的拿手好菜。”   萧念情一边轻轻地吃着肉,一边没好气地瞪着陈安宁。   在将口中的美味吞咽下去过后,萧念情便摆出冷傲的模样,眼中尽是苛责:“如果不是看在这肉还算勉强能入口的份上,你已经死了。”   毕竟这似乎是萧念情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被男人喂食。   总感觉怪怪的。   面对萧念情的威胁,陈安宁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那要不你多吃几块,消消气?”   味蕾仍在回忆方才那酱汁和肉味的美妙,萧念情顿了顿,还是点头:“准了。”   “这语气怎么听着跟千金大小姐似的。”   陈安宁一边打趣着,一边回头端着一锅红烧肉,来到萧念情身边。   他夹起一块,送到萧念情嘴边。   尽管还是觉得很奇怪,萧念情还是在肉味的诱惑下张开了嘴。   没办法,她现在动弹不得,自己吃饭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萧念情淡道:“我本来就是千金大小姐。”   “这么说,你也是修士?”   萧念情嘴上的动作突然顿住,迟疑少许后,方才摇头:“我不是,我不会修炼。”   “那你身上为何会有修士的伤?”陈安宁一边给萧念情夹肉,一边好奇地询问:“凡人能扛得住修士的追击?”   “你都说了我是千金大小姐。”萧念情自然而然地顺着陈安宁的话说了下去:“我身上有些护身法宝,为我拦下了那些修士的攻击,但我终究只是个肉体凡胎,因此还是受了不少伤,逃窜至此。”   “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和你有仇?”   “差不多。”   脑海中顿时浮现出玉盟与万魔离渊修士互相厮杀的场景。   萧念情眼中泛起层层涟漪,语气便也沉重下来:“具体缘由……很复杂。”   陈安宁见萧念情语气这般深沉,便是笑了笑,为萧念情端来茶水:“渴了就喝点。”   茶水的温热扑面而来,萧念情魔怔两秒,问道:“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原因。”   “你不想说,我为什么要问你?”   陈安宁满脸写着理所当然:“每个人都有秘密,很正常,不想说就不用说,我不会问的。”   萧念情呆呆地看着陈安宁,看着那张并不怎么俊朗的脸。   她没有说话,只是抿下口茶水。   那淡淡的清香与恬静的感觉在心头弥漫而开,萧念情只觉开始有些苦涩,但很快,一股让人迷醉的回甜便让萧念情的心境都为之安静下来。   “这是什么茶?”她问道。   “灵白花茶。”他回答道:“你喜欢?”   “嗯。”   那是陈安宁第一次见萧念情。   也是萧念情第一次在陈安宁面前笑。   “苦尽甘来。”   “我很喜欢。” 138.助攻还是多   之后几天,萧念情一直都在喝陈安宁为她泡的茶。   陈安宁泡茶的技术倒是一般,但这灵白花茶的味道,萧念情却很喜欢。   而为了遮掩盖自己修士的身份,萧念情自然需要装成凡人,进而每日三餐都由陈安宁来解决。   当然,萧念情并不是为了能够多品尝陈安宁的菜,她只是单纯地需要伪装成凡人而已,凡人需要进食,所以萧念情才准许陈安宁喂她的。   嗯,绝对是这样。   也便是在这短短几天时间内,萧念情发现了陈安宁诸多不平凡的地方。   陈安宁是个很特别的男人。   其中最值得称道的一点,那就是他……   特别穷。   “今天也是很安宁的一天啊~”   就像个老大爷似的,陈安宁不知从哪儿倒腾来个老年摇摇椅。   大正午的,他便就躺在摇摇椅里头,一边儿晒着那不怎么暖和的太阳,一边儿闭目小憩。   由于根本没有钱,所以陈安宁索性就将在自家大门前挂了个牌子。   牌子上写着——   【陈家医馆】   话虽如此,但这些天来萧念情就没见到过有病人造访。   “已经五天了。”   萧念情的声音在陈安宁耳边响起。   正在摇摇椅上享受老年生活的陈安宁侧过头,瞅了眼站在旁侧的萧念情,道:“你少走动,昨天才刚刚能动弹,今天就开始散步了?”   “与你无关。”萧念情不咸不淡地落下一句,接着道:“五天了,没人来访过。”   “很正常。”   陈安宁继续躺在摇摇椅里头,二十岁的人活得跟七十岁一样:“我就这么点名气,除了买菜的王大妈来我这看过几次病以外,其他人就没怎么来我这儿过。”   萧念情斜看他一眼:“你居然还能活到现在。”   陈安宁无奈地摊开手:“多亏了咱们罗城主慷慨大气,我好歹也是个大夫,偶尔还会给我发点钱,至少让我别饿死。”   换而言之,陈安宁现在完全是靠着城主大人的救济才活到现在的。   话虽如此。   萧念情眉宇间闪过一抹怪异:“你医术不差。”   “确实还行。”陈安宁也没谦虚的意思,微微一笑:“但是我现在这样差不多就满足咯。”   “家徒四壁,满足?”萧念情不解。   “没人来看我这儿看病最好。”陈安宁停下摇摇椅,喝了口茶:“我也赖得清净,况且如果真有人来我这儿看病了,那问题可就大发了。”   此言落下,以萧念情的理解能力,当即便懂了其中意思。   陈安宁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大夫,如果真的有大批人马突然跑来陈安宁这里看病,那就意味着这些人已经去看过百花城其他的大夫了,那些有名的大夫都治愈不好,得了很严重的病,才会想到要来找陈安宁这个偏远小大夫来碰碰运气。   陈安宁淡然一笑,接着躺下开始摇:“所以说,没人来我这儿看病,是最好不过的事。”   “代价却是你难以翻身。”   “翻什么身?”   陈安宁索性在摇摇椅上翻了个侧面,笑道:“我就一苦穷大夫,梦想是悬壶济世,更大的梦想是没人让我悬壶济世,大家都安安心心的活着,好好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   更大的梦想是没人让他悬壶济世……   萧念情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只觉有趣地望向陈安宁:“你的想法,真的很奇怪。”   “在我看来,奇怪的是你们才对。”   陈安宁打了个哈欠,又回头瞥了眼萧念情:“赶紧回去躺着休息,你身上的伤势还没痊愈,随意走动,伤口如果开裂了,我又得替你处理半天。”   “那你处理便是。”萧念情丝毫不以为意:“你医术不错,我还算放心。”   这话一出口,陈安宁面色古怪地冒出句:“那你的意思是愿意再让我帮你脱衣治疗?”   萧念情面山顿时被玄冰霜雪覆盖:“滚。”   ……   夜晚。   黑天降临。   今日的夜空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漆黑,都要凝重。   一层又一层诡秘的乌云盘旋于苍穹黑幕。   清风四起,吹起屋檐上那一簇皑皑白雪。   “就是这?”   来自同伴的传音响起。   黑夜间,一名青年背负玄铁剑鞘,目光凛然地注视着下方那间破旧的茅草屋。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自然不会发出过多的声响。   利用传音,他们能够做到无声交谈。   再加上此刻,这名青年并非站在雪地里,而是悬在半空,足底踏着一柄飞剑,飞剑的剑身上又贴着橙黄色符箓,那是用以隐匿真气的符箓,包裹剑身可以让御剑飞行的修士隐去身形和气息。   当然了,若是对付那些修为境界高的大能,这符箓便无用了。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   “有传言说那女魔头便藏匿于此。”   另外一名御剑飞行的修士利用传音说道:“师兄,我们杀进去?”   “这里看着像是凡人的居所。”其中一名女修士轻声道:“直接杀进去,会不会……”   “无妨。”   为首那青年摆了摆手,淡然一笑:“那女魔头为了恢复境界,治疗伤势,定会将那凡人灭杀,饮血啃骨,怕是那凡人早已死透了。”   “如果还活着呢?”女修士接着问道。   “能和魔修共存的凡人?不是受了蛊惑就是其心本就邪异,杀了便是。”   女修士闻言,思索几秒,还是点了点头:“师兄说得也不无道理。”   “不过那女魔头修为通天,我们不经玉盟同意便擅自出来,会不会太冒险了?”   为首青年回过头来,眼神如冷锋般锐利地瞪了她一眼:“小师妹,你可知那女魔头如今已是风中残烛,被我们玉盟追杀如此之久,现在是她最虚弱的时候,我们不动手,更待何时?”   此言既出,身后玉盟众弟子皆是无言。   他们心里其实也都明白,若是能够将这女魔头诛杀于此,便是大功一件。   甚至是能够名垂青史的!   这等机会,又怎能放过?   “记住,见到其他人,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只要是活着的,都是万魔离渊的残党。”   御剑青年幽幽抽出身后利刃,眼中杀意迸发:“全都杀光!” 139.萧念情不知道恋爱为何物   午夜。   陈安宁做了个梦。   他梦到自己突然被卷进了一场恐怖的杀戮之中。   那一天,有数位修为通天的修士御剑来到自己家门前。   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斩杀萧念情,而和萧念情在同一间屋子里的陈安宁自然也被认定为了勾连魔修的罪人。   他亲眼看见那明晃晃的利刃朝自己刺来。   那名剑修甚至都没有过问陈安宁的身份,没有确认陈安宁和萧念情的关系。   仅仅是因为自己住在这里,萧念情也住在这里,所以他们便想杀了陈安宁。   在临死之前,陈安宁只觉得这太过不合理。   拥有强大力量的人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擅自判定所谓的真相,一旦有人提出和他们所认为的真相相悖的理论,他们便会挥舞自己手中的利刃,无情地斩下对方的脑袋。   就好像是只要和他们对立的人死完了,他们的观点就绝对正确了一样。   蛮横,粗暴且愚蠢。   然而。   就在陈安宁即将被斩杀的那一瞬。   本该趁乱逃走的萧念情却突然大手一扬。   她如同掌控天地的尊主一般,手掌挥舞过的空间全部被碾碎,只在眨眼之间,那几名自称来自玉盟的修士便被拍成一团又一团的血雾。   那些锋利的玄剑瞬间崩裂溃散成小小的铁屑,飘散于空,消逝得无影无踪。   萧念情身后迸出无穷无尽的黑气,那是仿佛从深渊中诞生的阴恶邪物,只看上一眼,便足以让人产生发自神魂最深处的恐惧,那是让人无法抗拒的恐惧。   最终。   那些玉盟修士死得连渣滓都不剩,就连那些锋利的玄剑也不再能够威胁到陈安宁的性命。   而陈安宁也看到了。   就在一切的一切都湮灭在黑暗的神魂里之后,萧念情侧过头。   那双染血的眼眸中,是无止境的杀意。   ……   “呼……呼……”   深夜。   陈安宁从梦中惊醒。   他从地铺上爬了起来,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四周,发现自己的小屋依旧是那么平凡无奇。   没有一蓬蓬血雾,没有玉盟修士的玄剑,没有滔天的魔气。   陈安宁望向身侧,发现萧念情不知何时从床上坐了起来。   “做噩梦了?”萧念情依旧是那个萧念情,冷漠而又高贵。   陈安宁捂住有些发疼的脑袋,喘着粗气:“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什么梦?”   “我梦到你突然变成魔修,大杀四方。”   陈安宁擦了擦额头冷汗,旋即苦涩地笑了笑:“还救了我一命。”   “呵呵……”   萧念情不屑地嗤笑两声,她甚至看都没看陈安宁一眼:“无聊的梦。”   “倘若你真的受了难,我不会救你。”   陈安宁嘴角扯了两下:“你说话还是那么伤人心啊。”   “实话实说罢了。”   萧念情没好气地白了眼陈安宁:“你除了做菜和倒茶之外,于我而言,便没有任何意义了。”   “好好好。”   陈安宁知道萧念情的毒舌有多厉害,因此他不打算继续和她纠缠下去。   回忆起方才那可怖的梦,陈安宁长吁了口气,转而开始关心起萧念情来:“比起我,你又是怎么回事?大晚上的,不睡觉?”   “看月亮。”   萧念情望向窗外那轮明月:“个人兴趣。”   “那还真是个独特的兴趣。”   陈安宁说着,又重新倒了下去。   他便就躺在那不怎么舒服的地铺上,慢慢蜷起身子。   毕竟萧念情是伤患,还是个女子,陈安宁自然是要把床位空出来的。   虽然没有一直强身健体,但陈安宁姑且还是个男人,睡在地上也没多大问题。   “那我继续睡了。”陈安宁对着萧念情招呼一声:“你也早点休息。”   “与你无关。”   萧念情冷冷地落下一句,显然是懒得搭理陈安宁。   陈安宁见自己热脸又贴了冷屁股,倒也不说什么,倒头便继续睡了下去。   让他自己都稍稍意外的是,原本还以为刚做完噩梦会很难再次入眠,但没想到意识很快就沉沦下去,困意不断地上涌,仿佛他本来就很疲惫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萧念情确认了眼陈安宁已经睡下,转而才松了口气。   她轻轻地抬起那藏在床被下的手,望着掌心那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眼神莫名有些诡异。   陈安宁并没有做梦。   发生的一幕幕全都是真实的。   “为什么呢?”   月色流过窗沿,落在美人的侧脸上。   萧念情喃喃自语着,眼中尽是怪异之色。   她是可以走的。   那个时候,陈安宁率先被发现的时候,萧念情自是可以选择逃离。   她在这几天已经恢复了部分魔气,虽然只是极小部分,但想要逃离这里,对她而言轻而易举。   可是。   就在陈安宁被那名剑修攻击的瞬间。   萧念情几乎无法遏制地爆发了自己体内的魔气,并压抑不住她的杀意。   以迅雷之势将这些人全都杀了个干净。   在那之后又用仅存的一丝魔气将陈安宁催眠,让他忘记刚才所看到的一切。   甚至还花了不少功夫将现场清理干净。   爆发的魔气甚至让她身上的外伤有了崩裂的迹象。   为什么呢?   萧念情自己也不知道。   她有些烦闷地摸向自己的胸口,去触碰那稍稍有些怪异的心脏。   难道是某种特殊的病症,影响到了自己的行为举止?   “应该是有别的原因。”   萧念情作出了判断。   她回过头,看了眼那躺在地铺上,盖着薄薄的一层大衣当被子的陈安宁,一时间竟是有些看得愣神。   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错开了视线。   接着又自言自语道:“应该只是因为,他的饭菜不错,茶水不错吧。”   “就这么死了,太过可惜,以后倒是可以招入万魔离渊,替本座做菜,替本座端茶倒水。”   萧念情想象了一下。   在那本是冷冷清清的魔殿之中,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在自己无聊孤单的时候端茶,可以为自己做放眼天下都可称之为美味的佳肴,可以与自己谈天说地。   感觉似乎还不错。   可是萧念情又转念一想,她孤单吗?   她应该不孤单才对。   以前的萧念情从未感受过什么叫孤独,哪怕是只身一人处在魔殿内,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竟然开始期待有那么一个人,能一直和自己留在魔殿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念情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脏在怦怦直跳。 140.精准踩雷   “那我就出门了。”   晚饭过后。   陈安宁放下碗筷,瞅了眼那已经很自然地开始吃菜的萧念情,关切地落下句:“今天也是去帮忙,所以回来得会晚点,你按照老样子记得过俩时辰准时吃药。”   萧念情微不可查地扫了眼那已在收拾东西的陈安宁,淡道:“总说些废话做什么?”   “这叫叮嘱。”   陈安宁说到这儿还叹了口气:“总是有些病患不老实听话吃药,出了事还得跟我们大夫扯上关系。”   “我出了事,不会和你扯上关系。”   萧念情用筷子夹起块肉,放入自己碗里,整个过程都很自然,显然已经熟悉了这里的生活。   她那冷漠的语气没有让陈安宁心生厌恶,倒不如说在萧念情习惯这间小破屋生活的同时,陈安宁也习惯了萧念情那股子冷漠的劲。   冰山美人嘛,语调冷冽点很正常。   只是。   便是在萧念情夹起肉准备送入口中时,却突然看到了陈安宁靠近过来的面庞。   她有那么一瞬间失了神。   那并不俊秀的面山上满是萧瑟秋风,陈安宁少见地摆出肃穆的姿态,语气更是坚定异常:“你出了事,必须和我扯上关系。”   萧念情被陈安宁认真的眼神盯得有些心慌:“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是我的病人。”   “在你痊愈之前,我会好好护着你,不会让你出事的。”   萧念情:“……”   她夹着肉,手停在半空。   或许是二人的脸靠得实在太近,以至于陈安宁自己都发现了不对。   无论看多少次,陈安宁都觉得萧念情是天上才有的美人。   尽管她表现得很冰冷,但是从某些举动来看,萧念情的内心或许并没有那么寒冽。   甚至于有几次陈安宁晚归时,还看见萧念情为自己留着灯。   过去询问她,她也只会编出一些“我讨厌黑”、“懒得吹灯”之类的话来搪塞过去。   不坦率的女人,有些时候也独具魅力。   “咳。”   绯红也同样爬上陈安宁的耳根,他连忙清了清嗓子,接着摆正神色:“我先走了。”   “嗯。”   萧念情轻轻颔首,竟也是没了吃肉的兴致。   待到陈安宁来到大门前,推开自家那破烂的木门,他愣了愣神,回过头来,笑盈盈地看向萧念情:“今天怎么不和我说【但愿你别死外面】之类的话了?”   “你自己知道就好。”萧念情白了陈安宁一眼:“倒在外面,我可不会救你。”   “放心,吃你的。”   陈安宁朝萧念情留下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旋即便走出大门,踏入风雪之中。   当然,临走之前还关上了门,避免风雪入屋,让萧念情受寒。   于是乎。   这间小破屋内,便只余下萧念情一人。   她慢慢地放下肉,完全没有继续吃东西的意思。   目光从窗户远眺窗外的风雪,萧念情眉宇间染上一抹莫名的哀愁。   距离玉盟修士来刺,已经过了七天了。   在这七天里,萧念情总是担心有玉盟修士会再度前来,为此她也是许久不曾好好休息了。   但这些倒是没什么所谓,七天时间萧念情也积累了不少魔气,有多少玉盟修士就杀多少便是。   实在不行,她还能带着陈安宁一起逃走。   ……   不对。   为什么要带着他?   几乎是下意识的,萧念情开始怀疑起来。   “最近是不是有些太在意这个男人了?”   萧念情喃喃自语着,望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品,却也没什么胃口。   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明明先前还认为是陈安宁做饭好吃所以才在意他,而现在一想到陈安宁的事,她反而吃不下饭了……   “况且,最近他也很奇怪。”   这点萧念情确信自己没感觉错。   因为陈安宁最近的作息时间确实开始出现了变动。   这几天陈安宁经常晚饭后外出,一走就是两三个时辰不回来,按理而言他作为一名大夫,就算是晚上出去行医也不可能行走这么久,外头风雪连天,他一介凡人,在冰冷雪地里呆上半个时辰都快冻死了。   肯定有问题。   “必须去看看。”   萧念情越想越不对劲。   她索性放下碗筷,站起身,望了眼陈安宁消失的方向,旋即默默地推开房门。   迎面而来的是冰冷的风雪,萧念情只觉身子稍稍有些难受。   不过倒也无妨,只是简单的风雪冰寒,还无法阻止她的脚步。   她决定跟过去看看。   萧念情倒是想知道,陈安宁这些天大晚上出门到底是做什么去了。   ……   结果。   那对于萧念情而言,是个意料之外的发现。   想要追踪陈安宁的脚步,在萧念情看来简直易如反掌。   她很快就发现了萧念情朝着城西的方向走去,她便也跟了过去。   一路顺着陈安宁的脚步来到城西,萧念情抬起头,便看到了那令人诧异的一幕。   正正巧巧的,陈安宁的身影倒映在萧念情眼帘之中。   没错。   她亲眼看到陈安宁站在那溢满酒香和暧昧气息的唯美楼阁前,深深地吸了口气。   然后脸上带着微笑,推开门,走了进去。   萧念情没有多想,慢慢地走了过去。   她便就站在那偌大的唯美楼阁前,抬起头,阴沉的目光落在那块绯木牌匾之上。   那精装雕刻的牌匾散发出阵阵奢华的气息。   上面分明用灿金色的文字写着——   【醉花楼】   毫无疑问。   这是一座青楼。   陈安宁面带微笑进的,是百花城内有名的青楼。   “……”   不知怎的。   萧念情几乎是本能地攥紧了拳头,眼神像极了当初她在万魔离渊内执掌魔殿时的姿态。   阴邪而又霸道。   也便在此时——   浓烈到有些泛臭的酒味从旁侧顺着冷风吹来。   三名醉醺醺的男子不知何时发现了萧念情,仅仅是看到萧念情的侧脸,便让他们心神剧烈地颤动。   “小美人,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为首一名身着华贵衣衫的青年左摇右晃地走到萧念情面前。   他立刻就被萧念情那惊为天人的美貌所吸引,咕咚地咽下口水,转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小美人,你也是这……这醉花楼的倌儿吗?没见过你啊……”   萧念情甚至懒得搭理她,攥着拳头,气息越发地不稳重。   “问你话呢!”   见萧念情没回答,另外俩人也开始暴躁起来:“刘少问你话呢,还不快……快答!”   “没事,没事。”刘少嘿然一笑:“小美人看着很冷酷嘛,要不要哥哥今晚让你暖和暖和,哈哈……”   “滚。”   萧念情轻蔑地落下一句,转头便欲要离开这个让她厌恶的地方。   然而。   “别走啊小美人,看你这幽怨的样子,该不会是心爱的男人去了这醉花楼吧?”   突然间。   萧念情停下了脚步。   刘少见状,顿时喜笑颜开:“真被我说中啦?哈哈哈……没关系的美人,今晚哥哥陪你,哥哥的技术可谓远近闻名,保证让你舒……”   话音未落。   刘少便双眸骇然圆瞪。   因为他看见那原本打算离开的萧念情突然转过头来,眼中闪烁着嗜血暴戾的寒光。 141.陈安宁的回答   百花城的夜风,萧念情只觉萧瑟。   飘零风雪打在窗沿上,她独坐床头,阴沉冰寒的雾霭重重笼罩于面山之上。   本就受几分寒意影响的小屋此刻更是如万丈冰窟,房间角落甚至结起层层冰霜。   好似并不是这冬夜令她入寒,而是她令这冬夜入寒。   萧念情心情很糟。   她说不清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陈安宁进了醉花楼,或许是因为积攒的魔气用在了三个不知死活的废物身上。   总而言之,她心情很糟。   此间。   那张只能用仙子之姿所形容的俏容上,覆盖着比窗外的风雪还要冷彻的冻霜。   很快,那片万里雪原上的美眸便微微张启,沉重的暮色兀然降临。   因为大门被人从外推开,这座小木屋原本的主人也回到了这里。   “还真没睡呢?”   陈安宁脸上挂着笑意,只是这刚进门,便觉风雪瑟瑟。   屋内的温度竟是和屋外差别不大。   他只觉奇怪,却又看见靠近床铺位置的窗不知何时向外敞开。   “哎呀,你这没事开什么窗,大冬天的……”陈安宁不紧不慢地来到床边,连忙将窗户关上,又忍不住叨叨萧念情一句:“你身子还没痊愈,万一再受了风寒,那麻烦可大发了。”   萧念情没回话,沉默着。   脸上好似有片冻结的山水,山水被沉重夜色覆盖。   她便只是盯着陈安宁,目不转睛,眉宇间夹杂着戏谑,还有几分她自己不愿承认的恼怒。   然而陈安宁并未注意到萧念情的不对劲,毕竟她平时也是冷冰冰的。   陈安宁只是继续说着,在二人的相处模式中,他总是主动的那一个:“对了,你还不睡吧?再坚持个半个时辰,我给你熬个药。”   萧念情仍然没有回话。   那如同鹰隼般锋利的视线始终盯着陈安宁。   这下就算陈安宁是个傻子也该反应过来了。   他仅仅是和萧念情的眸色对视一眼,便觉如坠冰窟般的寒彻涌上心头。   陈安宁也不知萧念情怎么了,便试探性地问出一句:“今天不想吃药?嫌药苦?那要不然我给你弄碗糖水,保证够甜。”   “不必了。”   好似湖面冻成一块厚实的玄冰。   又像是冬夜中的冷风狠狠地刮过面颊。   萧念情目光不再放在陈安宁身上,而是漫不经心地望向别处,沉声道:“我的伤会慢慢痊愈,不必熬药了,有这般闲钱……”   “还不如去醉花楼里快活。”   醉花楼三字一出。   陈安宁心头咯噔一声。   他沉吟半晌,倒也没有露出多心虚的表情,而是反问萧念情:“你跟着我出门了?”   “与你无关。”萧念情淡道。   “很有关系。”   陈安宁上前,站在萧念情身边,伸出手:“把手给我。”   萧念情冷漠地瞥了他一眼,连回答都懒得回答。   然而,陈安宁却是面露无奈之色,直接伸出手,抓起萧念情纤细的右手。   “你……!”   兴许是突然被陈安宁的举动所惊到,萧念情并未反抗。   尽管有那么一瞬间,她确实动了要用魔气直接震开陈安宁的心思,但联想到陈安宁凡人的身份,她这么做怕是会将陈安宁直接碾碎。   指尖传来轻微的脉搏跳动。   对把脉功夫颇有自信的陈安宁闭目凝神,替萧念情把脉,勘察她的身体状态。   须臾。   内心悬着的大石缓缓落下,确认萧念情身体并无大碍后,陈安宁方才松开了手,转而又没好气地盯着眼前这个让他不安心的女人:“下次没我的吩咐,不要随便出门,外面风雪那么大,真受了风寒怎么办?”   “松开。”萧念情微微垂眸,语气中带着几抹威胁。   陈安宁没有撒手的意思,认真地盯着她:“你先答应我。”   萧念情只觉内心莫名烦躁。   山水间的风雪开始更加剧烈地舞动。   “我和性子风流,满脑淫奢之事的伪君子没什么好说的。”   话语至此。   萧念情便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寒光愈发盛烈:“倒不如说,你当初救我也是因为我是女人,看上了我的身子吧?倘若我是个五大三粗的莽汉,怕是已经死在屋外的风雪里了。”   “就算是男人我也会救。”陈安宁少见地摆出严肃的模样。   “现在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闹性子了。   陈安宁倒是没想到萧念情居然会闹性子。   该说不愧是千金大小姐么?   他沉思半晌,接着叹了口气,还是松开了萧念情的手。   这般举动落入萧念情眼中,却是让她心又凉了半截。   在她看来,倘若陈安宁当真抓着自己的手不放,或许事情还有转机的余地。   然而此刻陈安宁这般不愿争辩的姿态,怕是默认了他的风流之事。   或许——   萧念情真的看错人了。   想来也是可笑。   她堂堂魔道帝尊,万魔离渊之主,在窥探人心险恶,人性好坏一事上竟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如是想来,或许是因为她这魔道帝尊还不够坏,还不够恶吧。   也便在此时。   陈安宁突然坐了下来。   就坐在床边,坐在萧念情身边。   突然拉近的距离让萧念情愣了愣神。   山水间的风雪有那么一刹那停止。   陈安宁静静地望着萧念情的侧脸,后者则是努力地不去看陈安宁。   片刻后。   陈安宁用诚恳的道歉语气说道:“有件事,的确是我骗了你。”   “呵。”萧念情只是冷笑:“你的事本就与我无关。”   “还是有关系的。”   陈安宁面露无奈之色,进而缓缓道出一句:   “毕竟我这边还得顾及病患的心理问题,所以有些事就撒了点小谎,毕竟要是给病人知道我是个穷鬼,那会影响到病人的安全感。”   “安全感?”   萧念情眉头微皱,不解道:“什么意思?”   “就是说——”   陈安宁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之前不是和你说,就算没人来我这儿看病我也能维持正常温饱嘛……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就算城主再怎么好心,也不可能给我这个挂着个大夫牌匾却没干过多少实事的人送钱。”   此言一出。   萧念情倒也注意到了。   如果每个人都挂着个大夫牌匾的话,那岂不是人人都能拿到一笔不菲的银子?   百花城的城主能位居高位,自然不是傻子,又怎会给像陈安宁这般没有功绩的人一直发放钱财?   城主是管理城池的,又不是做慈善的。   念及此。   她侧过头来,望着陈安宁:“那你的银子哪儿来的?”   “干一些别人不愿意干的累活。”   说到这儿,陈安宁便伸出自己的双手:“看到这双手没?”   萧念情呆然地眨了眨眼。   “今晚这双手见证了一个小生命的诞生。”   小生命?   诞生?   萧念情大脑宕机一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你去……接生了?”   “别喊那么大声。”陈安宁连忙递给萧念情一个眼神,长叹口气:“没办法,醉花楼那些姑娘什么身份你也知道,有些姑娘心肠好,不愿意把孩子给打掉,所以就选择生下来。”   “但是你也懂的,如果请那些有名气的大夫来,他们知道醉花楼生意好,因此开的价会特别高,所以就临时找了我去给那些倌儿接生。”   “当然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说到这儿,陈安宁还瞅了眼萧念情,生怕她露出什么嫌弃的表情。   然而。   让陈安宁颇为意外的是——   冰冷的湖面如同沐浴春风般消融。   那冷彻的寒风不再舞动,山水间的夜色也慢慢退去。   犹如初日东升,犹如春光拂面。   虽说那张令人迷醉的面容上还不曾出现笑容,但至少已是没了先前那般的冷若寒霜。   萧念情盯着陈安宁:“继续说,什么原因?”   “就是——”陈安宁也反应过来,沉默片刻后,还是道出了真相:“我在此之前还给王大妈、刘小姐、许姑娘、白妹子接过生,从目前情况来看,在接生这一行上,我应该是百花城里最有名的那一个。”   “难怪你这些天,每天都在往外跑。”   萧念情嘴角扬起微妙的弧度:“原来是给人接生去了。”   “妇科大夫也是大夫。”陈安宁端正了神色:“我之前不说那是怕给你瞧不起,你也懂的,我一个大男人去给人家姑娘接生,就算人家姑娘乐意,人家老公也未必乐意。”   “所以其实我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要不然也不会门前如此冷落了。”   原来如此。   所以那些病人都很少会来找陈安宁看病。   一来是其他大夫名声更好,二来便是大家都知道陈安宁是个给女人接生过很多次的男大夫。   邻里间怕是有不少关于陈安宁的传闻,一来二去的,名声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不过有件事你倒是说对了。”   突然之间。   陈安宁的一句话引起了萧念情的注意。   她原本安定下来的心又开始躁动起来。   哪件事?   难不成他去接生的同时还顺便风流了一把?   “其实吧……”   便是在萧念情怀疑的目光下,陈安宁回望着她。   他沉默半晌。   或许这不是个好的时机。   但当月色顺着那尚未闭紧的窗沿流入屋内,照亮萧念情那绝世俏颜之时——   陈安宁莫名想到了那一天的风雪,想到了那一天被自己救回家的那个女人。   那一瞬间的心动和被激起的保护欲望绝非虚假。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不自量力——”   他沉默半晌,转而认真地盯着萧念情。   “但是我的确……看上了你。” 142.我馋你身子,我诚实,我骄傲!   萧念情是个怎样的人?   在这些天的相处下来,这位冰山美人的性子已然被陈安宁摸了个透彻。   外表凛若霜雪,待人接物冷漠不屑。   内心……还是冷若冰霜。   没错。   冰山美人就是冰山美人,别提什么外冷内热,那都是虚的。   按照萧念情的说法,她——堂堂萧家千金大小姐,从小住在煌煌华贵宅邸中,遇人吐言皆需谨慎小心,家族又极其看重礼仪,小时就被培养成端庄、高贵的大小姐,并被严令禁止接触所谓庸俗之物。   从小就与玩乐、打闹不沾边的萧念情,又怎会被培养成活泼好动外向的性子?   她年幼时就是座冰山,那会儿冰山尚未成型,若是以陈安宁这乐天的性子给她暖暖,没准还真给萧念情暖成一个活泼可爱的青春靓丽美少女出来。   只可惜他们二人不是青梅竹马,陈安宁遇见萧念情时,小冰山已经长成大冰山了。   ——能撞沉泰坦尼克号的那种。   但你要说萧念情这座冰山里头真的一点温度没有……   陈安宁是不信的。   这段时间的相处,陈安宁总是能在各种细节里看出萧念情的不坦率。   他看得到萧念情在晚上为他留灯。   他也看得到萧念情刻意克制食欲,不把红烧肉全吃光(每次都给陈安宁留下一小块肉丁儿)   他更看得到萧念情因为担心他而冒着风雪跟踪自己到醉花楼。   这个冰冷的女子心里或许还装着那么最后一点温存的火苗。   陈安宁有幸见到了这团火苗。   在冬夜的寒风中,在百花城的霜雪下。   陈安宁亲手护住了这团火苗。   同时,陈安宁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贪心的人。   在从仿佛通天的寒霜冰山中窥见那一抹温暖之后,他开始渴望能够更加接近那团炽热的火。   他想要了解萧念情更多。   于是乎——   今夜。   月明星稀的风雪天。   偌大的百花城一角,不起眼的小茅草屋内。   陈安宁此生此世第一次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欲望。   “我的确……看上了你。”   这是并不美妙优雅的告白。   不是情诗相赋,没有烛光晚餐。   只是一个男人对身边那名女子最纯粹的爱意表述。   按照道理而言,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是不会眷恋小葱拌豆腐的味道的。   仔细想来,陈安宁并无才子之秀气,也无将领之威武,更少了绝顶修士大能的飘逸若仙,浑身上下散着一股平凡人的气息,就连这表达爱意的方式都是如此普通。   也正因为普通,才显得炽热。   萧念情仅仅是被陈安宁所注视着,便觉心跳莫名加快。   “你……”   没有后文。   她脑子里蹦出许许多多莫名的回答。   像是【你等凡人怎敢奢望与本座共结连理?】   像是【本座乃魔道帝尊,区区凡人,也有胆子垂涎本座?】   又像是【你无才无能无修为,本座为何要答应你?】   这些话,她一句都说不出口。   只是憋在喉咙里,几次三番想开口,又被咽回去。   最后。   萧念情梳理好心情,尽管诸般思绪在脑海中缠绕,她却仍然想要得到一个回答。   她用同样认真的语气回问:“你是……看上我的身子了吧?”   虽说有些自夸的成分,但萧念情认为自己样貌还算出众。   垂涎她娇躯之人不在少数,那些男人不过是用下半身思考的野兽。   陈安宁听完萧念情的问题,愣了愣神,下意识冒出句:“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大胆啊……我还以为你们大家闺秀会比较忌讳这方面的问题呢,没想到你自己问出来了……”   ……   绯红爬上萧念情如凝脂般白滑的脸,攀上耳根。   她嗔怪地瞪了眼陈安宁:“天下男人一般样,我还不懂你们男人的心思?”   “真要说的话——”   陈安宁又主动朝萧念情凑近了点,仔细地端详着萧念情的脸。   炽热的呼吸能够扑在脸上,萧念情从未如此之近地接触过男人,以至于她娇躯缩了缩,堂堂魔道帝尊竟是有种被陈安宁这个凡人所压制的感觉。   ——是精神上的压制,不是肉体上的。   的确。   此刻陈安宁所展现出的气魄,比萧念情想象中还要猛烈。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我想想……”陈安宁略作思索,盯着萧念情,旋即不紧不慢地道:“遇见你的那一天,我连咱们以后孩子叫什么,我俩以后埋在哪儿都想好了。”   萧念情闻言微愣,只觉陈安宁是在胡说:“那你倒是说说,名字你怎么想的?”   兴许别人说出这般话是为了夸大其词,但陈安宁却是认真的。   “你觉得狗蛋这名字是不是很好养活?”   萧念情眼中原本亮起的期待神光消失得荡然无存:“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你是临时编的。”   “孩子嘛,健健康康,快快乐乐比什么都重要,什么腾飞、如龙之类的名字听着就不靠谱。”陈安宁摆了摆手:“如果取个有寓意的名字真能改变孩子的一生,那我还是希望取个简单健康又快乐的名字。”   简单。   健康。   快乐。   回忆不可避免地回溯至许久许久以前的那段黑暗岁月。   她到现在还记得,她之所以叫萧忘情,是因为她父亲希望斩断情欲,得道飞升,就连自己意外之下生出的女儿,都要取这样一个名字来警醒他自己,要他忘记自己有这么一段孽缘。   对那位父亲而言,女儿只是个意外产物,从萧忘情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被父亲所遗弃了。   “是么。”   从遥远的回忆中归来,萧念情意味深长地看向陈安宁:“你应该会是个好父亲。”   陈安宁露齿一笑:“那必须的。”   “但是你还是没有回答我。”   萧念情再度摆出清冷的姿态:“你救我也好,说这般言语也好,是不是仅仅只为私欲美色?”   这大概就是死亡问答吧。   当一个女孩问你,你是不是只馋她身子,这就说明问题大发了。   回答是,那她就会说:“你只是爱我的身体,不爱我的人,你滚吧。”   回答不是,那她就会说:“那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我不够好看?你滚吧。”   虽然不是每位女孩都会这么问,但现实是总有那么些时候,这样的死亡问答会摆在男人面前。   陈安宁的回答,很简单。   “你要说我看不上你的姿色那是不可能的,你长成这般模样,还整天跟我睡一间房,我能忍住已经是我自制力强大了。”   萧念情冷漠地望着他,不作言语,只是沉默。   见萧念情不作言语,陈安宁也只能长叹口气:“冠冕堂皇的话我就不说了,其实按照我这医德医心来说,是不能对自己手下的病患动真心的……”   话语至此。   陈安宁默默地嘀咕句:“但是你实在太好看了,所以就没忍住。”   萧念情:“……!”   她娇躯微颤,努力地克制住内心的情绪,依旧摆出冷傲的模样。   冷静,千万冷静。   这个男人只是垂涎你的美色,并不是真心,根本不用搭理他。   “而且我也不该跟你说这些的,你现在尚且需要静养,今天又去外头的风雪里走了一遭,还闹出了点小误会来,刚才把脉的时候看出你气血已是有些不稳,我不该这么快表明心意的。”   说着,陈安宁又抬头,瞅了眼萧念情,轻声呢喃道:   “但是靠这么近看,看多少次都觉得惊艳,所以没忍住。”   萧念情:“…!!”   她攥紧了床单,继续控制自己不看陈安宁。   不就是几句称赞美色嘛,男人就是虚伪,只知道用下半身思考。   她萧念情根本、一点都、完全……不在意呢!   “想让我否认喜欢你的姿色是不可能的,我母胎单身到现在还没见到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子,想要忍住不去试着深入了解你,那确实太难了。”   “你要问我现在喜欢你哪点的话……答案就只有好看,很好看,非常好看,好看到入迷,其他的地方暂时还在钻研当中,所以我还是没忍……”   后面的话,陈安宁尚未说出口。   因为萧念情的侧脸已然红得发烫,她低沉下头,纤纤玉手攥着床单,轻咬樱润的下唇。   “别……别说了。”   秋水于美眸间荡漾。   青衫披身,沐月而坐的纤纤美人娇嗔地瞪了眼陈安宁。   虽是羞怒,却仍风情万种。   “说来说去,还不是只在乎美色?”   “目前来说是的。”   陈安宁端正神色:“当前阶段我就是馋你身子,我诚实,我骄傲。”   “滚。”   萧念情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又道:“快去熬药。”   “你还没给答复呢。”陈安宁正色道。   “什么答复?”   萧念情淡然一笑,便将视线从陈安宁身上挪开,又是秀手枕着侧脸,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主子模样:“本小姐身体不适,气血虚浮,心神难宁,方才的风雪让我难以冷静思考,你去熬药,待我伤势好些,再给你答复。”   陈安宁眉头一挑:“萧小姐这招指南打北好生巧妙。”   “知道还不快去熬?”   “得令。”   估摸着今儿晚上也没个准信了,陈安宁索性便去取药锅给萧念情熬药去。   大部分药材都是陈安宁临时充当接生婆赚来的钱换的,萧念情也看得出来,有些草药的价格并不便宜。   换而言之,陈安宁应该是把钱全用来买药材和买食材上了。   那身大夫的衣物一共也就两条,一模一样的朴素大白衫,一件洗了就换另一件。   这是一个普通,却又很特别的大夫。   “陈安宁。”她望着陈安宁,忍不住发问:“若你未来见到其他美貌出众的女子,该当如何?”   对此。   咱们的陈大夫一边将药物整理好,一边背对着萧念情,语气平淡地落下两句: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医半缘君。”   虽是前世诗人所著,但却很符合陈安宁此刻的心境。   从绝美花海中走过也懒得回首,一半因为医,一半因为你。   萧念情听完,什么也没说。   便就坐在床边,望着陈安宁忙活熬药的背影,秀手枕着侧脸,嘴角莫名地扬起淡淡的微笑。   又看了陈安宁一会儿,又回过头去,透着纸窗,看向那暮夜天际的一轮明月。   她在赏月。   月在赏人。   ————   变贵是因为3000字了。   量多了一点。 143.最开始的庙会(依旧3000字)   萧念情最终还是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倘若换做他人,陈安宁会觉得萧念情是故意在拖着自己,可若对方是萧念情……   他不觉得萧念情会有这般恶劣的趣味。   至于陈安宁自己——   自打那天晚上,他对萧念情表露心意过后,陈安宁便不再有所拘束,对萧念情的照顾也到了无微不至的程度。   除了最为基础的熬药之外,陈安宁甚至还包办了萧念情的全部生活娱乐。   按照他的说法,萧念情平日里不能出门,一人在家自然是无聊至极,因此陈安宁特意暂时放下尚未读完的医术,转过头来想尽办法让萧念情摆脱无聊。   事实也的确如此。   这段时间呆下来,萧念情确实觉得生活有些枯燥。   魔功不能修炼,也不能视察万魔离渊,更不能让顾隼和夜无刺俩人打一架,自己在旁边看热闹。   百面天尊林落面也不在,要不然便让他给手底下的人化妆,唱几出戏曲儿也颇为意思。   还有夜悠然那丫头也不在,本来还想再用神魂幻术试探试探她到底怎么变得这么大的。   ——年龄未知的萧小姐始终无法接受自己已经停止发育这个可悲的事实。   ——并且她屡次进犯夜悠然的神魂,还试图找出夜悠然利用独家秘诀让自己变大的铁证。   她倒也不是没想过要用某种功法来让自己身材变得更加“特别”一点,但后来仔细那么一琢磨,功法磨练而出的身材完全没有灵魂,被知情人士知道后反而会沦为笑柄。   没准几天过去万魔离渊内就开始疯传【魔道帝尊萧忘情利用独门功法让平板变山峰】这样的消息。   自家人乐呵乐呵也就算了,万一传出去了……   她估摸着她得因为这事儿再在大陆上闹腾一次。   说回正题。   陈安宁再次让萧念情刮目相看。   因为他会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诗词歌赋他精通,绘画弹琴他略懂。   棋艺唱戏谈经论道讲哲理,他也都能答上来几句,炒菜做饭那更别说了。   他甚至还会绣花——绣得还比自己好。   萧念情甚至怀疑,陈安宁是不是除了修炼什么都会?   “你一介医生,怎么会的东西如此杂乱?”   此刻。   陈安宁正在给萧念情讲解飞行棋进化版——御剑飞行棋的玩法,一边儿摆棋子一边回答:“我这破地方没什么生意做,平时里闲的胃疼,就只能花钱买点书来看,久而久之,就什么都会一点咯。”   萧念情望着陈安宁摆下的棋子,沉声问道:“那你可有想过……修炼?”   “修炼?”   陈安宁眉头微挑:“不修,我没这天赋。”   听闻天赋二字,萧念情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在万魔离渊内,天赋从来不是什么问题。   “天地间有许多天材地宝,可改善经脉,升华灵根,更有甚者,能让毫无天赋的凡人一跃成为天之骄子,若是你有意愿,未必不能修炼。”   “我不喜欢修仙。”陈安宁不紧不慢地扔出自己制造的骰子,运气不好,投了个一:“而且也不喜欢修士的作风。”   萧念情也扔了个骰子。   明晃晃的六点直接让陈安宁沉默。   她按照先前陈安宁所说的规则摆放棋子,又道:“你莫不是怕被魔修盯上?”   “被魔修盯上?”   陈安宁笑了笑,又投了个骰子,结果仍然是一点。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沉声道:“只被魔修盯上倒还好了,我最怕的还是被正派修士盯上。”   此言一出。   萧念情投骰子的动作都凝滞一瞬。   话虽如此,那横空漂移出去的骰子仍然显示了六点。   陈安宁目瞪口呆。   萧念情若无其事地将御剑飞行的剑修棋子摆出:“此话怎讲?”   “被魔修盯上那至少是明枪,被那些所谓的正派修士盯上,那可就是暗箭了。”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陈安宁不信邪,再来一次骰子。   结果仍然是一点。   见了鬼了。   “但那是魔修。”萧念情深深地看了眼陈安宁,随手一甩,骰子又是六,“与魔之一字沾边的修士,你不怕魔修?”   “那我反过来问你。”   陈安宁第四次掷骰子。   结果还是一点。   他长吁了口气,平复下崩溃的心情,接着道:“象棋里象是最大、最重要的吗?”   萧念情:“……”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陈安宁这个问题问得好刁钻。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又扔了个六出来。   陈安宁看向萧念情的眼神顿时惊为天人:“反正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人家虽然叫魔修,和魔沾边了,但我觉着不是每个魔修都是自愿堕魔,也不是每个正派人士都像表面上看着那么浩气正义。”   “世间险恶,黑白难辨。非对即错的论调在我看来根本不可取,真要我和修士打交道,我或许更乐意和魔修混在一块儿,至少比那些打着正义旗号干恶心事儿的人要直爽得多。”   说着说着,陈安宁又扔了个一。   而萧念情接过骰子后,又扔了个六。   “你开挂了吧?”陈安宁跟见鬼似的。   萧念情全然听不懂陈安宁在说什么:“什么开挂?”   “就是作弊——你怎么这么多六?”   “运气好。”   萧念情朝陈安宁淡然一笑。   那是当然的。   魔道帝尊修行的乃是魔之大道。   自带魔道气运加持。   像是扔骰子这类简单的动作,就算她不控制力道角度随便丢丢,魔道气运也一样会让她六到底。   不过她也并不觉得这游戏好玩,真正让她开心的,反而是陈安宁的那番话。   不从世俗视角去看待魔修,仅仅凭借这一点,便足以让萧念情欣慰许久。   “不行,玩不了啦。”   陈安宁摆了摆手,直接放弃抵抗:“我决定以后都不跟你玩概率游戏了,这谁顶得住啊。”   “说要玩的是你,不要玩的也是你。”   美眸中秋水流散,显出玩味之色。   萧念情指尖轻捻陈安宁刻出的木棋子,微微一笑:“不是你说想深入了解我的,这就放弃了?”   “至少在概率游戏这一行上,我选择死亡。”   陈安宁摊开手:“不过也有可能是我把运气全都用在遇见你身上了,所以现在玩游戏都点背。”   突如其来的攻势,总是会让人猝不及防。   尽管咱们的萧大美人在这些天里已经屡次被陈安宁的情话糊脸,但兴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直到现在还会对陈安宁的这些话产生反应。   眸中几抹羞怯,嘴角几抹娇俏。   “哼。”   萧念情象征性地冷哼声,接着道:“油嘴滑舌。”   “这叫战略性殷勤。”   陈安宁将棋子全都收罗起来,旋即长吁了口气。   他站起身,便是走向门外。   萧念情见状,忍不住开口:“要出门?”   “差不多。”   陈安宁到门外,蹲下身子在那朴素的箩筐中翻找起来。   回忆起不久前陈安宁所说的接生,萧念情脸色微变:“又是去接生?”   “接生的活我暂时不接了。”   没过多久,陈安宁便抱着一团色泽艳丽的绸布进了屋。   那团绸布看着不像是完整的布料,更像是被堆叠而起的衣物,蔚蓝色的底子,淡粉色的纹路,比陈安宁寻常穿着的那件白衫质地好上许多倍。   他就这么抱着这团被小心折叠而起的衣物,站在房门前,对着萧念情深深一笑:“这不是怕你吃醋嘛,所以暂时不接生了,找了个别的活计。”   “我没吃醋。”   萧念情矢口否认,不过先前那略显阴沉的表情却自顾自地散去:“又找了个什么活?”   “跟城主大人有关的。”陈安宁嘿然一笑:“事成之后我的地位估计能蹭蹭蹭地往上窜。”   “嗯,那挺重要的。”   萧念情不咸不淡地落下这句,旋即目光便落在陈安宁怀中的衣物上。   这团衣物的造价显然不菲,尽管萧念情只是窥见一角,却仍然能判断出来此物绝非凡物。   “这是什么?”她问道。   面对萧念情的提问,陈安宁脸上展露出温柔的笑容。   他等这一刻也等待许久了。   小心地抱起手中衣物,陈安宁不紧不慢地将其舒展开来。   最终。   呈现在萧念情眼前的,是一件蔚蓝色的霓裳连身衣。   衣身与天同色,腰间有青丝流转,粉妆纹路点缀,绸布质地柔顺轻盈,布料色泽饱满而又透着阵阵高贵奢华之息,显然不是给平民穿的,而是给那些身居闺房内的小姐定制的。   视线在衣物上凝滞。   萧念情眼中隐隐地闪动着流光。   这件衣物在她眼里并不高级,甚至不及她身上这件青衫。   但不知为何,她就是看着顺眼,就是想要在陈安宁面前穿上她。   “给你买的。”   陈安宁晃了晃手中的霓裳连身羽衣,笑道:“作为我的邀请函。”   萧念情盯了那衣服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邀请……?”   “嗯。”   陈安宁点了点头:“今日风雪已逝,明日应是大好天气,所以……”   说到这里。   陈安宁不知从哪儿突然掏出一把折扇来。   他非常不娴熟地将折扇打开,一手举着霓裳羽衣,一手用折扇故作翩翩君子状,似乎是想要展现自己读书人的独特气质。   “不知念情小姐,可否赏脸……”   “明日与我庙会一聚呢?” 144.萧念情的抉择(3000字)   百花城庙会。   饶是萧念情极少参加这般城池中的活动大会,也知晓庙会大多是男男女女相会之地。   除了那纸船荷灯湖上行外,还有烟火盛宴,卖艺表演,更有丝竹管弦奏鸣,听琴音,赏笛乐的活动。   若是爱诗词歌赋,舒咏才华之人,便可去诗会歌会一聚。   若是爱烟火美食,世俗玩闹之人,便可在街道游玩。   俗世与风雅同聚,是庙会的一大特点。   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庙会不仅仅是玩乐放松之地,更是约心仪之人出门相聚,解相思之愁的大好时机。   陈安宁邀请萧念情去庙会,意图为何,不言自明。   话虽如此。   萧念情眸中噙着秋水,那极少被触动的心怦怦直跳起来。   她双瞳中倒映出那并不奢华的霓裳连身羽衣,又抬头,望见陈安宁眼中深深的期许。   “我……”   几乎本能地,她将后续的话咽了回去。   不行。   萧念情,女子当矜持,怎可如此鲁莽。   况且自己尚未看透陈安宁此人到底是否是真心以待,若是当即答应下来,日后出了差错该当如何?   没错。   不能如此简单地答应他。   念及此。   萧念情俨然摆出少许魔道帝尊的高傲姿态。   可就在她想要就此回绝时,脑海中又蹦出一道声音。   “可你分明是想去的,为何要拒绝?”   萧念情的神魂之海内。   两个穿着打扮截然不同,长相却完全相似的女子正面对面对峙着。   其中一方身着黑袍黑衣,腰间配着一柄寒霜利剑,面色冷寒如若炽热烈阳都融化不了的玄冰。   她便只是立在那里,便给人以难以接近的感觉,若是擅自闯入其方圆十米内,便会被那柄斩军杀敌,无往不利的锋剑斩灭。   而另外那人则是现如今萧念情的装扮,青衫加身,少了几分锋锐,多了几分温婉。   这二人实为一体,却心性不同。   黑衣那人便是魔道帝尊萧忘情。   青衫那人便是大家千金萧念情。   俩人对视一眼,便是欲要在神魂之海中战个痛快。   没错。   这就是传说中的——   我的内心有两个小人在吵架。   魔道帝尊萧忘情冷冷地撩起鬓角发丝,目光注视前方:“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本座堂堂魔道帝尊,庙会这般庸俗之物,岂配得上本座踏足?”   千金小姐萧念情淡然一笑:“话虽如此,但你现在不是魔道帝尊,而是萧家千金,与陈安宁同去庙会,有何不可?”   “若是你去了庙会,便是答应了他的爱意。”   “那又如何?他这些天来对你照顾得无微不至,再加上他本身又很特别,那悬壶济世之论不也触动了你?那不被世间表面黑白桎梏的心不也让你觉得找寻到了知音吗?”   萧忘情闻言,沉声喝到:“你可知他有可能只是垂涎你的美色?”   “我当然知道。”萧念情淡然一笑:“难道你的美色被他垂涎,你不高兴?”   萧忘情突然被命中死穴,哑口无言了许久。   沉默半晌后方才点了点头:“……挺高兴的。”   萧念情自信一笑:“还是说你不想去庙会?”   魔道帝尊嘴角猛地抽动两下,俏脸微红:“要说不想,那也不对。”   “那不就好了?”   “嗯,你说得对。”   ……   就这?   就完了?   萧念情本人是懵的。   你们俩倒是吵啊,别这么快就站在统一战线啊!   神魂之海内的黑衣萧忘情摊开手:“有什么好吵的?你自己想不想去,你心里没数?”   萧念情:“……”   诚然。   她自己的心思,没人比她更清楚。   只是。   眸中突兀地闪过一缕寒芒,萧念情娇躯微颤,柳眉中覆上一层厚实的冰霜。   她沉吟半晌,认真地看向陈安宁:“能否给我一点时间?我好好思考一番。”   “……也行吧。”   陈安宁脸上的笑容稍稍减少了几分。   萧念情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他的热情自然也是削减了些。   他不紧不慢地将怀中霓裳连身羽衣收起:“那我先将这衣服收着,你想好了就……”   “不用收着。”   萧念情打断了陈安宁的动作,眼中带着几抹笑意:“我想,我大概是会去的,所以先放在我这里。”   这句话刚说完,萧念情就看见陈安宁脸上的失落消失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止不住上扬的嘴角。   他将衣服小心的收叠好,转而便交给了萧念情,顺带着打趣一句:“念情小姐这句大概颇有深意啊。”   “别想太多。”萧念情冷傲地瞥了眼陈安宁:“也有不去的可能。”   “明白。”   陈安宁微微一笑,转而道:“那我就先去城主府了,我会尽快回来的。”   萧念情没有说什么挖苦的话,只是轻轻点头。   窗外的风雪已然褪去,陈安宁长吁口气,兴许是萧念情的话让他的心情好转了许多,准备面见城主大人的压力也慢慢消失。   他已然想好了,赶紧解决城主的问题,然后回来替萧念情熬药。   然后明日庙会,把握住这个天赐良机。   怀揣着这般充满希望的念想,陈安宁很快就背着药篓出了大门。   ……   也就是在确认陈安宁离去过后。   只余下萧念情一人的空荡茅草屋内,她望着面前那被折好的一袭霓裳连身羽衣,嘴角微扬。   可那发自真心的笑意却不曾停留太久。   少顷,笑意消散。   肃穆与帝威从那看似娇弱的身体内迸发而出。   “出来吧。”   无情而又冷漠的话语落下。   一抹黑影倏然出现于萧念情面前,单膝下跪,双手抱拳作揖,俨然一副奉萧念情为尊主帝王的模样。   来人腰间配挂黑刀,容颜藏匿于夜色之中。   萧念情认得他。   事实上。   就在萧念情刚下定决心前往庙会之时,她便感知到了此人的到来。   直到陈安宁离开,她才开口,让此人不必继续隐匿身形。   “夜无刺。”   萧念情轻声唤出他的名字:“你来得倒是挺快。”   寒刀天尊夜无刺哪里会听不出萧念情是在反讽自己,连忙俯首请罪:“属下夜无刺无能,路途上遭遇诸多玉盟修士,耽搁太多时间,救驾来迟,还望帝尊大人责罚。”   “罢了。”   萧念情摆了摆手,淡道:“你身负伤势,来得晚些,本座能理解。”   她深深地看了眼那背部仍挂着道触目惊心血痕的夜无刺,也没有责怪他的心思:“其他人呢?”   听闻帝尊大人询问其他人的动向,夜无刺便是面带苦涩,无奈回答:“顾隼神魂受创,尚且还在昏迷之中,林落面仍在玉盟中潜伏,通告讯息与情报,夜悠然仍在带领众人抗击玉盟追兵,难以脱身。”   帝尊座下四天尊,两人受创,一人迎敌,一人潜伏。   如今看来,夜无刺的伤势是所有人当中最轻的,所以他们才会让夜无刺来寻找萧念情。   萧念情听完,又看了眼夜无刺身上尚未痊愈的伤口,便知他本应是与夜悠然共同迎击玉盟追兵,但夜悠然心系帝尊安危,便让夜无刺暂时离开战场,前往找寻萧念情。   毕竟玉盟围杀万魔离渊当天,萧念情便主动出手,引开了那几位修为最强的玉盟修士,还对座下四天尊下了命令,让他们不必来管自己,只要护住万魔离渊即可。   换而言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夜无刺是抗命而来。   萧念情目光冷然地落在夜无刺身上:“你来这里,悠然怎么办?”   “她说她能扛得住。”夜无刺沉声道:“抵御玉盟外敌,她一人足矣。”   “胡闹。”   萧念情盯着夜无刺:“若是落败,悠然会死。”   夜无刺身躯猛烈颤抖两下,却仍是不愿抬头:“若是您出了事,我们生不如死。”   “……”   萧念情神态愈发冷清,直勾勾地盯着夜无刺。   似乎是察觉到帝尊大人心情的变化,夜无刺又补充一句:“这其实是余小姐的意思。”   萧念情眉头一挑:“燕燕?”   夜无刺点头:“余小姐命我来寻帝尊大人,定是找到了击退玉盟的办法,于小姐多智近妖,向来不做无把握之事,余小姐之为人,帝尊大人您再清楚不过。”   “而事实证明,余小姐真的策算对了。”   话语至此,夜无刺的语气倏然低沉下来:“帝尊大人,您或许还不知晓,百花城外已有玉盟修士正在赶来,而且他们的目标正是您。”   萧念情眼神倏地一沉,便是想起了自己先前所杀的那批玉盟修士:“看来我的行踪已然暴露了。”   “我想并不是如此。”夜无刺缓缓摇头:“我曾偷听过他们对话,他们此次前来,是因为他们之中有几位玉盟修士乃是出自百花城家族,其中三人皆是刘姓,应当是出自百花城刘家,此次回百花城,是为了探索调查他们刘家人意外身死之事。”   刘家?   萧念情瞳孔微缩,当即便想到了不久前的那场风雪。   【小美人,你怎么在这儿啊?】   【快回答,刘少问你话呢!】   【来,让哥哥给你暖和暖和~】   “听说他们有人察觉到那位刘家少爷死因颇为蹊跷,便是想回来一探究竟。”   萧念情闻言,无奈扶额:“当时恼怒气愤,没有处理好后事,怕是被人看出了些端倪来。”   夜无刺脖子一缩:“原来还真是您动的手……”   萧念情盯着他:“你早猜到?”   “准确地说,是余小姐策算到的。”夜无刺老实回答:“余小姐说帝尊大人难敌过玉盟诸位大能,必将流落至周边某座城池,但帝尊大人乃性情中人,极有可能会闹出诸多事端,进而牵动当地局势,在事情闹大之前,要我尽快带帝尊大人回去。”   “燕燕的确很了解我。”萧念情喃喃自语一声,便是想到了那位万魔离渊的才女。   只是。   此刻。   夜无刺深吸口气,屏息凝神,便是用恳请的语气说道:“帝尊大人。”   “虽说余小姐可策定玉盟,扭转乾坤,但战后的诸般事宜仍需帝尊大人开口。”   “因此还请帝尊大人,随我回去。”   “回万魔离渊,执掌大局。” 145.只有陈安宁的庙会   夜色渐深。   风雪不再。   行走在百花城空旷无人的寂寥街道上,陈安宁只觉心情大好。   就连夜晚的寒风他都觉得不过如此。   他嘴角始终挂着抹不去的笑意,那是得意的笑,也是期待的笑。   月色之下,陈安宁回到了自己的小“宅邸”,并已然开始幻想起未来这间小破屋翻身一变,化作华贵宅邸的模样。   光是想到自己日后可以拥有那宽阔的宅邸房屋,陈安宁便心下一阵舒爽。   当然更让他开心的是,出门前萧念情所说的话。   尽管太快下结论并不好,但陈安宁总觉得萧念情那番话的意思,便是答应了自己要去庙会。   这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着陈安宁这辈子第一次约女生出去就取得了里程碑意义的成功!   上次和女孩子一起出门还是学生时代春游。   如果没记错的话,还是小学春游。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被迫分配到要和自己手牵手一起走的小女生的脸——那脸色简直就跟苦瓜似的,人家小姑娘还是整个班级人气最高的小美女,结果分配到当时就没什么人搭理的陈安宁,当然会不开心。   这次应该会有所改变。   他甚至还特意规划好了明日庙会的具体流程。   由于萧念情是位不得了的大家千金,那么非常俗气的胸口碎大石和吞剑吐火就不必带她去看了。   陈安宁在走回家的路上大抵模拟了一遍流程。   最开始呢,先去放荷灯,俩人就坐在河边聊聊天,看着荷灯慢慢远去,聊聊未来。   接着陈安宁再带萧念情去雅楼听曲儿,喝点小酒,敞开心扉。   再是夜色渐深,与萧念情去风雅的诗会,届时陈安宁再用从前世界的诸多诗词前辈的名诗名句来好好出个风头——男人嘛,就是会忍不住想在喜欢的人面前耍帅。   最后诗会结束,陈安宁便带萧念情去看烟火。   那是庙会最重要也最有意义的活动,在绚烂的烟火腾飞之下,陈安宁会好好地倾诉心意。   一整套流程就是如此。   很好,很完美!   而且这还不算完。   这次陈安宁从城主府那儿拿到了不少看诊费,拿着这些钱还能为萧念情买下很多小礼物。   以萧念情美若天仙的模样,若是不配些耳环、项链等饰品,岂不是浪费了这些饰品的功能?   所谓金玉美饰,便是要装点美人的。   不过按陈安宁的角度来看,或许是美人装点了饰品才对。   此间。   陈安宁将手中银票握紧,来到木门前,侧着看了一眼。   透着纸窗,他能看见屋内的烛灯仍然亮着,说明萧念情一如既往地为自己留了灯火。   他心下又是一阵欣喜,便是推开那破烂的木门,直接将银票掏出,转而对着屋内的美人说道:   “我这次可是在城主面前出了一次大……”   视线当中。   本该端坐于床被上的萧念情,已然不知去向。   空空荡荡的屋内,没有半个身影。   从窗缝间吹来的寒风令得烛灯摇晃两下,惹得这烛火险些熄灭。   “……风头。”   握着银票的手,无力地垂下。   陈安宁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却是没有再看到那与自己共度四十几天的美人身影。   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现在,梦醒了。   他呆然地站在房门前,视线再次扫荡整个破烂的小木屋。   “应该是我打开方式不对。”   陈安宁苦笑两声,后退几步,将房门关上。   沉吟半晌后,再次推开房门。   这一刻。   他或许明白了刚才的行为只是自己在骗自己。   目光中央。   那蔚蓝色的霓裳连身羽衣正安安静静地被叠放好,就躺在床被上。   “……”   夜晚的寒风突然变得冷彻起来。   陈安宁轻轻地关上门,站在屋内,突然莫名觉得有些空荡。   呆然之际,又望见木质书桌上,竟是摆放着一封书信。   那书信显然也是临时用陈安宁便宜的纸张所写,旁侧还有那尚且蘸着墨液的笔。   那是萧念情留下的信。   陈安宁连忙来到书桌前,拿起信,目光落在那娟秀而又端庄的字体上。   上面没有长篇大论的文字,没有深情款款的告白,更没有让人潸然泪下的离别致辞。   有的只是那么几个简短而又刺眼的墨字。   【家中事变,重臣来访】   【长夜归途,切记勿念】   萧念情走了。   看完这十六个字后,陈安宁大抵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就在自己前往城主府的这段时间,萧家有人来到了这里,并带着他们的大小姐回去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干脆。   他放下了书信,回头望了眼那摆在床上的霓裳连身羽衣。   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   ……   次日。   庙会之日。   喜庆之日。   偌大百花城内尽是欢乐喜庆的氛围。   四周是结队成伴而行的男女,有说有笑地走在街上。   男方为女方选玉佩,挑胭脂,偶尔说笑两声,便惹得女子面色娇羞,耳根绯红。   天际空荡,万里无云,星空璀璨之下,盛大的庙会是如此吸引人心。   结果陈安宁还是来了。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来,明明那位令他着迷的女子已然如梦境般离去。   孤身一人站在人来人往的潮流中,陈安宁只觉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他最终还是去了那条婉转小河溪流。   一个人放荷灯,一个人看荷灯。   坐在河边,看那灯火阑珊,望那佳人成对。   他最终也还是去了雅楼。   听那弦音喜悦,品那甜心美酒,看那舞姿撩人。   曲子很美妙,酒水很迷人,舞怜那婀娜多姿的身段更是惹人遐想。   可陈安宁只觉得曲子令人衰,酒水让人醉,至于舞怜……   那都是极美极美的女子,可他还是觉得比起萧念情,差了许多许多。   莫名的,他觉得有些醉了,便面色清冷地离了雅楼。   他最终也还是去了诗会。   才子团聚于此,才女也是如此。   有人吟诗作对,赞颂这大好风光。   有人三步成句,撩拨这才女美人。   你一言,我一句。   你一词,我一歌。   此间雅致风月,陈安宁看得到,听得到,却参与不了。   只能站在那一批又一批的才子才女身边,听他们念诗,听他们诉说风雅。   听得久了,觉得厌了,便又走出诗会。   临走前,他向诗会的女侍要了杯酒。   陈安宁抿下口酒水,便尝到酒中苦涩。   “还不错。”   他只觉得这酒水比起雅楼里甜沁心脾的酒要好喝许多。   不知为何。   陈安宁突然就觉着,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四十几天前。   那时他刚刚相亲失败,那时他一人独坐家中饮茶望月。   现在想来,这段时光当真如同一场梦。   就像是当初陈安宁喝茶喝醉了,现在又醒了一样。   “陈大夫?”   耳边。   人潮之中突兀地传来一道女声。   陈安宁侧头而望,便看见了那打扮得相当美艳的女子。   几乎本能地,陈安宁认为那是萧念情。   然而当他回过神来,迷离的眼神稍稍凝聚焦点时,却又看清了来人的身份。   那是一名脸上挂着几分好笑意味的女子。   陈安宁认得她。   就是当初那个相亲时连十句话都没说完,就直接离开的女人。   而此刻。   她身边挽着一位风姿非凡,器宇轩昂的男子,身穿白底金纹才子长衫,手持墨字折扇,俨然阵阵文人**扑面而来。   女子脸上挂着几抹饶有趣味的笑意:“陈大夫,一个人来的?”   陈安宁礼貌性地笑了笑:“是一个人。”   旁侧那名文雅才子便是蹙眉,看向身边女伴:“你认识?”   “认得。”女子淡然一笑:“一个穷大夫。”   “喔。”   那文雅书生模样的男子面露了然之色:“陈大夫怎么是一个人?”   陈安宁瞥了他一眼,又抿下口酒水:“我不是一个人,难道是半个?”   文雅男子闻言微怔,不由得笑道:“陈大夫好生风趣。”   “风趣是你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落下这般言语后,陈安宁便懒得搭理他们,直接离开。   那文雅男子本是还想多说什么,却被自己的女伴阻止。   女子望着陈安宁离去的背影,没好气道:“哎呀,他就是先前红娘安排的相亲对象。”   “就是他?”男子一愣。   “是啊,家世不好,文采没有,长相也称不上俊朗,孤身前来自然是因为找不到女伴。”   “这么说不太好吧?他好歹也是大夫。”   “没什么不好的,无能人士一个,谁嫁给他才是倒霉呢。走,我们去诗会玩去~”   这些话,陈安宁听得清清楚楚。   在那之后,那名男子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安宁的背影,转而嘴角微扬。   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跟着女伴一起离开,去了诗会。   陈安宁也懒得理会,便就这么握着霞殇,漫步在人群之中。   升空的火焰引起了他的注意,也牵动了所有人的眼球。   众人抬起头,仰望夜空。   便看见那绚烂的火花爆炸开来,在天空中呈现出绝美而又令人迷醉的烟花。   最终。   陈安宁还是来看了烟花。   只不过他是一个人来看的。   他举起酒杯,对着那绚烂的演化,缓缓道出一句:“人生在世不称意……”   沉默许久,还是没想起下一句是什么。   他本想再随便接一句上去,但转念一想……   摇了摇头,不再开口。   烟花一轮又一轮地升空,一对又一对的才子佳人相拥着,诉说着情话。   陈安宁只觉自己有些不合群,却还是站在原地,看着烟火通明。   兴许他自己也在期待着什么。   期待着那位念情小姐会突然走到他身边,然后清冷地落下一句:   “我说了,是大概会来,所以稍微晚了点。”   但是很可惜。   这样的画面没有出现。   烟火散去。   时光荏苒而不留。   诗会盛宴结束。   雅楼乐音隐去。   荷灯飘向远方。   众人满足离散。   唯有月明高挂,黑夜荡空。   陈安宁独身一人站在萧瑟的寒风中,手里握着早已干涩的酒杯,认清了一个现实。   他最终还是去放了荷灯,还是去看了诗会,还是去听了雅曲,还是去看了烟花。   而她……最终还是没有来。 146.只有两个人的庙会   “回去吧。”   酒杯空空。   人也空空。   孤身一人伫立于举办庙会的街道之上。   陈安宁抬头,默然地望向那片越发深沉的天空。   他是很少矫情的一个人。   仅仅因为情绪问题而做出些蠢事,这在陈安宁看来往往是毫无意义且愚蠢的。   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替他人解决情感问题时,便化身仿佛畅谈过千百次恋爱的情感大师,出谋划策,柔声安慰无所不能。   可当自己有了情感问题时,就突然矫情得没边儿。   陈安宁觉得自己现在大抵就陷入了这般状态之中,很多本该明晰的道理他都给忘了个干净。   倘若从客观角度来思考,他甚至就不该来这庙会。   庙会上有太多欢庆喜闹,都是与他无关的,他越看越觉得烦闷。   结果陈安宁还是来了,就因为那么一丁点,连触摸都无法触摸到的,脑补出来的希望。   这就是矫情。   人家姑娘都说了要回家,自然是不可能留在这里。   你还期待个什么劲儿呢?   陈安宁,陈安宁。   你就应该跑去百花城边缘地带的客栈,花大价钱买上一桌好酒好菜,吃个痛快,喝个酣畅。   然后醉成一滩烂泥,举着酒杯坐在地上,梗着脖子大呼小叫,把心里头的失落都发泄个干净。   待到第二天宿醉醒来,被人抬回家里,又被顺走身上的所有财物,再暗自叹息,接着就把该忘的都给忘个干净,把那个女人从自个儿脑袋里甩出去,老老实实当个百花城的好大夫。   这不就完了?   你说你欠不欠?跑这庙会来作甚?   美酒美人都是他们的,跟你有个劳什子关系?   现在好了。   荷灯自个儿一个人放的,美酒一个人品的,诗会一个人去的。   就连这该死的他娘的烟火都是你一个人看的。   有什么意思呢?   矫情。   这就是矫情。   ……   陈安宁在内心痛骂了自己一顿,旋即便觉舒坦了。   他没有骂别人的理由,没有痛骂那些个成双成对的才子佳人的借口。   骂他们,陈安宁骂得不痛快。   他也没有骂萧念情的理由,人家是贵族千金大小姐,家族事务缠身,她的离去在情理之中。   骂她,陈安宁骂得良心疼。   思来想去,只能骂自己了。   “回去吧。”   他自言自语地落下那么一句。   便是端着空荡荡的酒杯,趁着几抹月色与醉意,偷得几抹逍遥和快活。   回去以后,好好读书,阅览医学书籍,把握住城主大人给的机会。   努力地在百花城闯出点名堂来。   就这么办。   怀揣着这般念想,陈安宁刻意地扬起嘴角,摆出一副无事一身轻的模样。   挥一挥衣袖,甩出两缕清风,似是要将往事随风推走。   他明白自己是在装出自在轻松的模样,但事已至此,除了装出这般模样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呢?   陈安宁自嘲地笑了笑。   “回去咯,回去咯。”   嘴里吐着仿佛自我暗示般的话语。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来参加庙会的最后一人也准备转身离去。   然。   此时此刻。   就在陈安宁欲要转身离开这片伤心之地,将此事就此揭片之时——   砰!   一声炸响,突兀地于百花城郊外的野林中绽放。   双瞳微缩,百花城的穷大夫右手端着酒杯,愕然地抬头而望。   明月当空。   绚烂而又炽热的火花在远处天边炸裂开来。   烟花?   哪来的烟花?   陈安宁顿时愣住了。   庙会的烟火早在一炷香前点完了才对,那是象征庙会结束的烟火。   就连那些专门看守庙会安全的城主府禁卫都已离去,更是从侧面证明了庙会已然结束。   既是如此,这片烟火又是从何而来?   陈安宁眯起双眼,略感奇怪地看向那团在天际爆炸的火花。   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这似乎不是纯粹的烟火,而是其他什么东西爆炸产生的美丽火花。   数量极其庞大,一道又一道璀璨的明光升天,像是流星闪回般飞向天际,又在高空倏然炸裂。   绝美的烟火,再度照亮了陈安宁的脸,使那被月光沐浴得稍显苍白的面色重新翻起层层红晕。   他的目光被那团盛大的烟火所吸引,怎么也挪不开。   那团烟火是在可怜他吗?   陈安宁也不知要说什么,本是想要就此离去的,却又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烟火而呆愣原地。   就在他发呆的那一瞬间。   刹那的一瞬间。   出乎意料之外的声音响起。   正如那出乎意料之外的烟火一般。   “看来我来得不算太晚。”   轻柔。   高傲。   像是百花城外已然盛放的灵白花。   端着酒杯的手,倏然凝滞半空。   陈安宁依旧抬着头,望着天空,看着烟火。   只是那眸中的焦点已然不是那绝美惊艳的火花。   他愣在原地,愣了很久很久。   须臾过后,陈安宁不由得苦笑两声。   他也不回头,因为他听到了后方那端庄文雅,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娇柔纤细的美人来到陈安宁身边,轻轻撩起鬓角青丝,那双仿佛含蕴着魔力的秋水双瞳中倒映出陈安宁苦笑的嘴角。   她那清秀绝代的面庞上染着几抹笑意:“好看吗?”   陈安宁顿了顿,视线微微挪移至女子身上。   身披蔚蓝霓裳连身羽衣,梳着流云玉寒丱发,淡粉丝巾细绸环过腰肢,涂上少许用以点缀的胭脂,令那面颊染上几抹恰到好处的俏红,似是饱满可口的甜果般诱人,那一颦一笑间更是有勾走心神的绝代风华,   本就惊艳于世的美人,在精心打扮过后,便可堪称天下天上皆无双。   万千词语难以形容萧念情的美,陈安宁只觉那些文人骚客所赞叹过的九天仙女也不过如此。   陈安宁盯着萧念情,只能吐出最简朴的赞叹:“好看。”   萧念情柳眉微蹙,略显不满地开口。   “我在说烟火。”   陈安宁道:“我在说你。”   月色下,烟火下。   萧念情只觉心神荡漾,似那受冰封吹袭许久的湖面终是泛起了涟漪。   她最终仍是无法屈服于自尊,清冷地瞥了陈安宁一眼:“油嘴滑舌。”   陈安宁只是笑了笑,望着她,挪不开目光。   萧念情莫名被他那炽热的眼神盯得有些脸颊发烫,便不由得转移话题:“我来晚了,不是我的问题,只怪你将这衣服藏得太好,我回去取时,花了好些功夫才找到。”   “可我就将这衣服放在床上。”   “的确是床上。”萧念情白了陈安宁一眼:“但我没想到你会塞被子里,这衣衫本就轻薄,你还有叠被子的习惯,一时间难找到也在情理之中。”   说到这儿,萧念情还若有所思地道:“不过说起来,你将衣服放被子里,莫不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   “咳咳。”   陈安宁猛地咳嗽两声,尴尬地看向萧念情:“人生都这么艰难了,有些事就别拆穿。”   萧念情无奈摇头,淡道:“我只是觉得你这癖好有些怪异。”   “这不是我的癖好。”陈安宁立刻纠正:“我半夜伤心过度,抱衣思君还不行吗?”   萧念情略显惊讶地捂住小嘴:“没想到你还有点多愁善感,看不出来。”   陈安宁苦笑两声,耸了耸肩:“拜某位美人大小姐所赐,在下的心已经碎成渣渣了。”   “是么。”   下一瞬。   属于萧念情的温软在掌中散开。   陈安宁一愣,便发觉萧念情那小巧的手已然握住了他的手。   萧念情笑盈盈地问道:“现在呢?”   感受到掌心的柔软,陈安宁也笑了笑:“死而无憾了。”   “你还挺容易收买的。”   “那得看对象是谁,换做别人,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收买。”   萧念情笑了笑,没有说话。   陈安宁也笑了笑,同样没有说话。   俩人便就站在夜空下,望着那越发美艳的烟火。   良久。   陈安宁方才开口:“为什么回来?”   “你不希望我回来?”萧念情反问。   “希望,但是我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的家族需要静养,我也需要静养。”   回忆起万魔离渊之事,萧念情淡然一笑:“百花城是个好地方,我在这里一样可以处理家事。”   其实是因为萧念情和余燕燕商谈过后,决定将整个万魔离渊的总部都搬到百花城。   没错。   她不是要回去,而是要将整个万魔离渊都搬过来。   萧念情能掌控全局,也能够留在这里。   余燕燕也认为百花城是个藏匿的好去处,因而并没有否决萧念情的提议。   陈安宁闻言,沉思半晌,又有些担忧地问道:“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   萧念情嫣然一笑:“留在这里,安心养病。”   说到这里,萧念情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安宁:“不过昨日夜晚出行,病症复发,目前来说我的伤势是又加重了。陈大夫,你会继续帮我看病的吧?”   “那是自然。”   陈安宁眼中尽是深邃的决绝:“你是我的病人,我是你的大夫。”   “无论你病多少次,病得有多重,我都一定会把你治好,而且——”   “终生免费。”   萧念情听完,望着天际的烟火,展露出真实的微笑。   “那就多谢陈大夫了。”   “不用谢,萧小姐。”   二人无言。   只是望明月,只是赏烟火。   牵着手,让这场只有两个人的庙会延长下去。   ……   今年的庙会有点特别。   特别之处在于,最后的最后,天空中又绽放出了绝美的烟火。   百花城众人也不知这烟火从何而来,但大多人都认为那是庆祝的烟火。   至于庆祝的是什么,就无人知晓了。   兴许只有那茅草屋内重新被点燃的烛灯,才是唯一知晓其中秘密的吧。 147.别再迫害段小姐了(哭腔)   此时此刻。   百花城,陈家宅邸。   后院中。   端庄的美人端起一杯热茶,轻启双唇,抿下一口。   她淡然一笑,诉说回忆总是那么让人心情美好。   “这就是我与他相遇的故事。”   当然。   萧念情讲出来的故事,自然是省去并改掉了很多与万魔离渊有关的地方。   不过除了这些部分以外,故事整体是没有删改的。   话虽如此……   萧念情讲完回忆后,只觉那时回忆颇为美好。   而段间雪小天才听完萧念情的回忆后,已经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醋坛子了。   她从故事中间部分就开始不断地啃着茶杯,那模样跟土拨鼠似的,表情更是吃了一大斤柠檬,要多酸就有多酸。   为什么?   为什么陈大夫就这么优秀?   自己那位情商低得快要陷入地里的青梅竹马怎么就没这本事?   陆不平那傻木头要是能得陈安宁七分……不对,三分本事,他俩早就成双成对了好嘛!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吗?”   段间雪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右手边则是那已然被啃出几个牙印子的茶杯,她的脸上满是欲哭无泪的神情。   萧念情无奈地看着那已然被自己的故事给击败的段间雪,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   毕竟陆不平那小子的脑袋的确不好使,和自家相公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嗯,果然相公是独一无二的。   念及此,萧念情也懒得同情段间雪,反而自顾自地沉浸在她挑相公很有一手这一点上。   只是。   段间雪小天才的脑回路也不是盖的,她突然抬起头,好奇地望向萧念情:“话说回来,那位和陈大夫相亲过的女人后来怎么样了?她那么势利眼,这么可恶,应该不会有好结局的吧?”   这话才刚说完,萧念情便默默伸出手,轻轻敲了敲段间雪的小脑袋。   当然,用的是凡人的力道。   萧念情没好气道:“你莫不是市面上的说书故事听多了,满脑子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   “本来就是嘛。”小天才嘟囔起嘴:“陈大夫那么厉害,那么好,那个女人一点眼光都没有,还在庙会上嘲讽陈大夫……诶,话说这件事萧小姐你怎么知道的?”   萧念情闻言,淡然自若地眨了下眼,不紧不慢地回答:“当然是安宁事后告诉我的。”   其实并不是。   ——是林落面告诉她的。   “不过后来我也的确了解过那个女人,据说那日庙会中,她因为诸般言行太过蛮不讲理,因此被那位男伴在诗会上痛斥怒骂了一顿,自此之后她的言行举止便被暴露在众人视线内,据说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寻到好人家,因此几年前就搬离了百花城。”   段间雪眼中闪出激动的精光:“我就说嘛,那么势利眼的女人,肯定会有报应的——不过她为什么会在诗会上说出什么蛮不讲理的话来……她有那么傻吗?”   萧念情垂眸浅笑:“大概是因为喝了点酒,因此暴露了本性吧。”   其实并不是这样。   ——因为当初那女人身边的那位文人雅克是林落面乔扮的。   那女人自以为在庙会上钓到了个金龟婿,实际上那位文人的身份完全是编造出来的。   早在庙会开始前,萧念情便已然将林落面从玉盟中调回,并提前安插于百花城内刺探各种情报。   那女人祖辈与百花城诸多家族都有点联系,所以林落面便乔装打扮,化作文采斐然的书生,与那女人交好,只是阴差阳错地才跟陈安宁碰了面。   至于萧念情为何事后才来,主要原因自然也不是陈安宁藏衣服藏得太深。   而是她需要和余燕燕商谈计划的可行性,顺带着还得和夜无刺处理一番那些正赶往百花城的玉盟弟子。   “那……我还有个觉得奇怪的地方。”   段间雪小天才不愧是小天才,听故事听着听着就开始挑刺儿了。   萧念情眼神冰寒地盯了眼段间雪,心道这丫头是【为什么】成精了吗?   只见段间雪举起小手,好奇地开口问道:“为什么庙会都结束了,却还是有烟火呢?那是萧小姐你特意为陈大夫准备的吗?”   此言一出,萧念情顿时就回忆起了当年烟火事件的真相。   她稍加思索几秒,转而脸上露出无奈的微笑,对着段间雪说道:“抱歉。”   “关于这件事我也不知道,你就当是老天爷也在祝福我们吧。”   “是这样嘛……”   段间雪小天才鼓起腮帮子,像是小金鱼似的——她显然不太满意萧念情的回答。   作为一个好学的新知识分子,段间雪还是很想知道背后的真相的。   然而。   萧念情又一次撒谎了。   她当然知道真相。   所谓的真相其实也很简单——   那根本就不是烟火。   如果陈安宁的眼神再锋利点,或者陈安宁是个修士的话,他一定能从那团绚烂爆炸的火花中看出问题来——甚至还能在“烟花”攀升的轨迹中就察觉到那“烟花”的真实面貌。   法器。   没错。   那根本不是烟花,而是一个又一个被送上天的法器。   萧念情和夜无刺在庙会期间就去解决了赶往百花城的那些玉盟修士。   当然,为了余燕燕安置万魔离渊的计策,萧念情与夜无刺并没有杀了他们。   而是以山贼抢劫的名义将他们全部扒了个干净。   之后陈安宁所看到的所谓“烟花”,实际上是咱们的寒刀天尊夜无刺,一个又一个地把他们的法器送上天,然后用自己浑厚的真气直接引爆。   这般丧心病狂的行为还是在那些玉盟修士的面前做的,那时那些可怜的玉盟弟子全都被扒得连裤衩子都没了,一个个都被绑在结实的树干上,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心爱的法器被夜无刺送上天。   接着就是砰然一声炸响,宝贝法器当场化作烟花。   据夜无刺所说,有俩玉盟弟子甚至无法接受如此残暴的场面,当即就晕过去了。   杀人倒是没杀,但诛心是真的诛了。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你玩了三年的手游账号被人抢走,然后在你面前撕烂了你精心培养的卡,把你屯起来的石头全部抽光,然后把好不容易抽到的限定卡再给撕了,把装备也卖了,最后直接销号。   这还只是三年,有些法器是他们花了几十年才孕育出来的。   就这么给夜无刺炸了,听了个响,看了个烟花。   换谁,谁心态都崩。   ……   ……   与此同时。   另外一边同样讲完故事的陈安宁也抿下口茶水,滋润下喉咙。   现在想来,当年之事还是有点像梦一样。   陈安宁到现在都觉得自己能娶到萧念情这样的好老婆简直是走了大运。   而听完了整个故事的陆不平则是面露疑惑之色,挠了挠头,表情那叫一个迷惑。   “为什么有好多地方我都听不懂?”   “陈大夫你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呀?”   “而且萧小姐明明问你的是烟花好不好看,你却回答她好不好看,明明是回答错了问题,为什么萧小姐没有生气?”   “还有就是带着萧小姐去庙会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难道女孩子特别喜欢荷灯之类的东西,那我改天送段师妹几百个荷灯纸船,她应该会很开心的吧?”   面对陆不平小兄弟如此之多的问题,陈安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他在思考,陆不平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被段间雪小天才炸死?   就他这脑袋和情商,不用C4炸弹来回爆破个几百次,估摸着这辈子都理解不了什么叫爱情。   陈安宁沉默了很久,决定给陆不平来一发直球。   既然拐弯抹角的爱情他不会,也不懂,那就索性来点直接的。   “陆小兄弟,你好好回答我——”   陈安宁端正神色,严肃认真地盯着陆不平的眼睛。   陆不平也察觉到了陈安宁语气的变化,当即挺直了腰板。   “陈大夫请说。”   陈安宁见状,便知这是个好机会。   索性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喜欢段间雪吗?”   陆不平闻言一愣。   旋即没有任何犹豫地点了点头:“我喜欢段师妹。”   这就对了。   这节奏就对了嘛!   陈安宁已经想好了,直接让陆不平把这句话说出来。   只要此话一出,段间雪小天才和陆不平这俩人就能成了!   对付这些个情商不怎么高的钢铁直男,只要单刀直入地将心意表达出来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然而。   陈安宁千算万算,都没想到陆不平之后还有一句——   “我喜欢段师妹,还有大家!”   ……   不要再迫害了好嘛?   段师妹已经够可怜了,你不要再迫害她了啊!   “我崩溃了。”   陈安宁直接翻起了白眼:“陆小兄弟,你听我一句劝。”   陆不平歪了歪脑袋:“啊?”   “你现在呢,拿着剑出门,把我今天说的话全给忘了,不然我担心你这小脑袋瓜没准哪天就又玩一些骚操作把段小姐气个半死,那可是我们真气学研究所的重要研究成员。”   “还有,你以后把【我喜欢段师妹,还有大家】这句话给我封印住,一辈子都别说,懂吗?”   陆不平还是没明白:“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陈安宁突然加重了语气:“这都是为了你和段师妹的幸福,懂了嘛?”   兴许是被陈安宁的气势镇住,陆不平还是点了点脑袋。   “……大概懂了。”   “那行,你去吧。”   陈安宁摆了摆手,有些头疼地扶额。   陆不平也不知自己哪里出了差错,只是呆然地挠了挠头,很快便退了出去。   也就是在这小兄弟离开后,陈安宁为了压惊,默默地喝了口茶水。   茶液入口,心态方才平静少许。   可这会儿陈安宁心态还没完全舒坦呢,便听得屋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陈安宁放下茶杯,问道:“哪位?”   “是我。”   对方的声音陈安宁相当熟悉。   立刻就联想到了该声音的主人。   “罗青峰。” 148.古魂残片与扯淡的误会   罗青峰的再度来访,对陈安宁而言,可谓相当意外。   毕竟不久前魔罗树才被炸了个稀烂,黑木林更是被炸得不成模样,百花城内的居民对于如此浩荡的大爆炸自然不可能视若不见,作为城主的罗青峰应当要出面解释,稳定民心才是。   除此之外他还有许多需要处理的城主府事务,哪儿来的闲工夫跑来陈安宁这儿谈天说地。   可罗青峰还是来了   这或许也说明了罗青峰认为有必须要告诉陈安宁的事,而这件事的重要性甚至超过城主府内部事务。   陈家宅邸。   大厅内。   陈安宁一如既往地为这位尊贵的百花城城主倒茶,将茶杯斟满温热茶液。   “城主大人特意来找我,所为何事?”   罗青峰接过热茶,目光稍显无奈地落在陈安宁身边的美人上。   萧念情此刻也就坐在陈安宁身边,根本没有避嫌的意思。   至于段间雪和陆不平——他们俩一个被陈安宁暂时赶出去练剑了,另一个这会儿还在后院自闭。   因此这陈家宅邸的内部大厅里,便只余下陈安宁、萧念情以及刚刚到来的罗青峰三人。   顺带着还有只缩在角落里养腿伤的小狐狸。   以及那随处可见,满地打滚,呼哧呼哧吐舌头的雷狼们。   见罗青峰不作言语,陈安宁便开口淡道:“在我内人面前,没有避嫌的必要,罗城主直接说便是。”   “是在下失礼了。”罗青峰闻言,不由苦笑两声:“只是我要说的事与那棵树有关……”   “无妨。”陈安宁摆了摆手:“我娘子见过世面,魔罗树之事她也知晓。”   陈安宁大抵也猜得到罗青峰的想法。   无非就是怕商讨些过于危险之事,进而让萧念情过度担心,因此才希望能与陈安宁独处详谈。   萧念情也附和自家相公的话:“罗城主不必如此拘谨。”   “那好吧。”   既然这对夫妻都不认为有避嫌的必要,那罗青峰自然也不会强求。   他沉默片刻,也没有寒暄的打算,而是直接掏出一样漆黑的小玩意儿,轻轻地摆在桌面中央。   那是一块色泽饱满且外表光滑棱形方片,相当轻薄,通体漆黑,那色泽不像是刷上去的,而是与生俱来的——陈安宁甚至伸手去触摸了一下,又发现这块棱形方片比想象中还要冰冷。   仅仅是被放置在桌面不过几秒钟时间,那木桌上便结出一块块细小的冰晶。   陈安宁眯起眼,他发现棱形方片的边缘一环有白色的痕迹,看着就像是此物原本镶嵌在某个卡槽内,之后又被暴力拆解开一样,而且形状也类似陈安宁印象中的某种生物的鳞片。   “这是魔罗树死亡后,我们在它的尸骸中找到的东西。”   罗青峰语气低沉,面色肃穆:“该物拥有非常夸张的硬度,经过测试,就连渡劫境修士都无法在这块棱片上留下痕迹,并且经过初步推断,此物内部残留着大量非常浓郁的魔气。”   “魔气。”   陈安宁呢喃一声,转而将手轻轻触摸一下该鳞片。   刹那间,神魂之海中。   陈安宁再次翻开那本记载天地的厚重书籍。   【古魂残片】   【来自……的古魂残损碎片,是在……年前被……使用杀魂剑灭杀的古魂残留物,后被……所使用,并植入魔罗树种子之中,经过……年的催生和等待,并于近日爆发,进而让魔罗树苏醒】   【该古魂残片是魔罗树的核心,魔罗树在死亡前都会将该核心摧毁】   他飞快地看完了有关此物的记载和叙述,眉头却是不由得紧紧皱起。   又是大量的未知信息。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这块古魂残片绝对与杀魂剑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只不过当陈安宁的视线落在最后一行信息上时,他内心不由得生出一丝疑惑。   “魔罗树在死亡前会将核心摧毁,那为什么这次的古魂残片却被保留下来了?”   面对陈安宁的疑惑,天道卷书给出了回答——   【因为此次位于百花城外黑木林的魔罗树是特殊个体,并且在刚刚达到成熟期,尚未完全适应身体的过程中就被多次爆炸所灭杀,因此并未将核心摧毁】   说白了,就是它才刚出生,还没搞清楚怎么启动后备隐藏能源并自爆,就已经被炸成渣渣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为了防止他自杀而在他自杀前将他击毙】   如是一想,这魔罗树真是有够可怜的。   念及此。   陈安宁便退出了神魂之海。   回归现实的他沉静的目光落在罗青峰身上:“能搞清楚这块东西的来头吗?”   “这就是我想要说的。”   罗青峰深吸了口气,转而又喝下口茶水,润了润喉咙。   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赫然浮现出肃杀之意,罗青峰目光凛然地看向陈安宁与萧念情。   沉吟片刻后,方才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这块棱片,极有可能与万魔离渊有关。”   噔噔咚。   萧念情虽是面不改色,但内心却已然开始反驳。   不是我们,我们没有,你别乱说啊!   陈安宁眉头微挑,没有发表意见,而是沉默着,等待罗青峰后续的话。   罗青峰也知晓自己的猜测相当危险,毕竟要是和万魔离渊扯上关系,那麻烦可就大发了。   “众所周知的,魔罗树是万魔离渊的秘密杀器,虽然不知道为何万魔离渊会突然盯上我们百花城,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现如今百花城的处境非常不妙。”   “倘若这块棱片真的来自万魔离渊,那么陈大夫……”   话语至此。   罗青峰刻意停顿了一下,似是极其不情愿承认这个事实般。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必须要将危险提前告知眼前这对平凡的夫妇。   “万魔离渊皆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人,此次魔罗树刚刚成熟就被我们爆破灭杀,他们定然会怀恨在心,尤其是你……万魔离渊的情报手段十分诡异且强横,很轻易就能查到此次爆破计划的发起者,届时你们会非常危险。”   陈安宁大抵明白了罗青峰的意思:“你是说,我们可能会被万魔离渊的魔修袭击?”   “极有可能。”   罗青峰略显紧张地望着陈安宁,他发自内心地不希望陈安宁出事。   无论是作为城主,还是作为朋友,他都希望陈安宁好好的。   “我个人不建议你们离开百花城,那对万魔离渊的魔修而言只是送死罢了,因此我近日会加派些人手在你们宅邸旁边,你们近日也莫要出远门,我会尽可能解决你们的安全问题。”   望见罗青峰那严肃认真的态度,萧念情默默地喝了口灵白花茶。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办。   她倒是很想告诉罗青峰,你这么做根本没必要,因为魔罗树跟他们万魔离渊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她本人也绝对不会对自己老公下手。   但这种话终究只是咽进肚子里去。   “了解了。”   陈安宁闻言,点了点头:“既是如此,我近日便让顾隼老哥和大舅子也搬过来吧,有他们在,我们的安全也能得到保障。”   “什……?!”   萧念情惊得差点拍桌而起。   顾隼和夜无刺也搬过来?!   虽说陈家宅邸确实挺大的,空屋子也不是没有。   但是陆不平、段间雪这俩人已经住下来了,还有卢伟在侧院捣鼓他那星铁混凝土器工铺也就算了。   顾隼和夜无刺也要搬过来,那这陈家宅邸可就热闹了。   可萧念情不需要热闹,也不喜欢热闹,她想要的是二人世界。   有道剑山那俩臭小子臭丫头还不够,还要再来俩看戏的?!   晚上办事都不利索啊!   不过有一说一,仔细那么想想好像还挺刺激的……   不对不对。   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你……认真的?”萧念情无奈地看着陈安宁,企图改变自家相公的想法。   陈安宁沉思几秒,还是点头:“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顾隼老哥和大舅子都是非常强悍的修士,让他们住下来,就算万魔离渊的修士当真想要对我们下杀手,他们也能保住我们。”   我的好相公,万魔离渊的老大就坐在你旁边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萧念情脸上的失落,罗青峰也帮衬一句:“弟妹,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你看陈大夫最近都瘦削了许多,那方面的事就稍微节制……”   话音未落。   萧念情如同碾杀苍生般的狠厉眼神便注视向罗青峰。   罗城主只觉自己好似在刹那间如坠冰窟,整个人泛起阵阵刺骨寒意。   他咕咚地咽下口水:“当我没说……”   人嘛,该怂的时候还是要怂的。   “唉。”   最终,萧念情还是万般无奈地长叹口气:“那便让他们搬来吧。”   毕竟如今大势如此,她没有别的选择。   而且顾隼和夜无刺都是自己人,若是他们当真有打搅她和陈安宁二人世界的心……   呵呵。   萧念情对付陈安宁的手段弱得不行。   但对付自家属下的手段可是要多狠有多狠,不信就去问问夜悠然,她知道得最清楚。   “不过——”   萧念情嘴角微扬。   那属于魔道帝尊的自信再度跃然于面上。   她轻轻挽起陈安宁的胳膊,将那柔嫩的躯体轻轻贴上,转而凑近面庞,轻声道:   “既然如此,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陈安宁眨了眨眼,总觉得自己老婆好像又要玩什么花样。   萧念情嫣然一笑:“在接下来几天内,你必须始终保持在我视线内,不能超过我五米远,条件允许的话,最好能始终保持肢体接触。”   陈安宁听完,呆然地道:“老婆,你这是想跟我黏在一块儿吗?”   “是。”   萧念情淡淡地道:“有问题吗?”   说着,萧念情又朝陈安宁贴近了几分。   闻到自家娘子身上那诱人的芬芳,陈安宁心神荡漾几分,便是清了清嗓子:“也没什么大问题。”   说完,陈安宁便有些尴尬地望向正在吃狗粮的罗青峰。   罗青峰对此只是默默地移开视线,不与陈安宁对视。   他望向窗外,意义非凡地落下一句:   “春天快到了啊。” 149.这个男人大有问题(最近都是3000字,管饱)   想来也是近日忙于钻研真气学,陈安宁与萧念情亲热的时间被挤去了不少。   这一点从黑木林为狼群治病那段时间便能看得出来,萧念情显然是适应不了突然没有陈安宁的日子,因此寂寞孤独窜上心头,性子也变得黏人了许多。   以前咱们的萧念情就是绝对纯正的冰山美人,有些时候陈安宁想亲热她都不怎么乐意。   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小别胜新婚。   仅仅是一小段时间的分别,便让萧念情度日如年。   她大抵也是深刻地理解到自己是极容易落寞孤单的人,这才会在这段时间如此黏着陈安宁。   想来再黏一段时间,她就会回归原本的冰山美人状态了吧。   倒也不是说陈安宁觉得萧念情小鸟依人的姿态不好,倒不如说自家老婆突然来了个反差萌,还是让陈安宁颇为意外和兴奋的。   刚结婚那阵陈安宁就幻想过未来萧念情天天黏着自己要抱抱,要亲亲,要举高高的模样,结果咱们的萧夫人就算再成亲后也还是秉持着冰冷的姿态——虽然其实就是个死傲娇。   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的萧念情只有娇。   陈安宁内心还是很舒爽的,毕竟本来不怎么黏着自己的妻子突然变得如此积极主动,是个男人都会兴奋激动喜悦的。   不过这么一来也有个弊端——   陈安宁担心自己晚上不一定扛得住……   冰山美人状态下的萧念情战斗力已经非凡了,依恋娇媚状态下的萧念情战斗力……   怕不是要直冲飞天。   更何况最近萧念情似乎很想要个孩子。   只能寄希望于大舅子和顾隼老哥了,但愿咱们的萧夫人能在陈家宅邸里住着其他人的情况下稍微收敛一点,要不然陈安宁估摸着他三天就得瘦个五六斤。   “陈大夫?陈大夫?”   耳边突然传来罗青峰的声音。   陈安宁从幻想中缓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莫名地发了很久的呆。   罗青峰深深地望了眼陈安宁:“陈大夫,你刚才怎么了?”   “没事。”陈安宁苦笑两声,摇了摇头:“就是想到了一些……很可怕的事。”   这句话刚说完,陈安宁就看见罗青峰和萧念情的脸上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神色。   他们当然不知道陈安宁已经开始脑补自己体力不足翻白眼的画面了。   “咳咳。”   陈安宁清了清嗓子,端正神色,重归正题:“方才罗城主你说到哪儿了?”   罗青峰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陈安宁,道:“说到地下矿洞的事。”   “哦……什么矿洞?”   他刚才完全在走神,压根没听清罗青峰的话。   罗青峰白了陈安宁一眼,只得从头再解释一遍:“陈大夫你研制出的手雷和计划出的粉尘爆炸,不是将那魔罗树给炸没了嘛?但是与此同时,由于爆炸的威力太大,以至于黑木林的土地都被炸出了几个大坑,其中最深的几个坑洞中,我们发现了一种此前不曾有过记载的独特矿石。”   “矿石?”   陈安宁眉头一挑,还是没有被记载过的矿石?   这可有点意思了。   陈安宁认真道:“仔细说说。”   “那矿石似乎是天然生成的,但是我们百花城附近从来没有发现过这类矿石,我也找来几位在灵矿学识上非常渊博的几位修士,他们都表示从来没有见到过该矿石。”   “目前我们还没有发现这类矿石的用途,但是坚硬程度还不错,并且真气的传导能力非常强,所以有拿去打造法器的想法,并且如果条件允许,我们很快就会设置一个地下矿洞,专门挖掘这类独特的矿石。”   陈安宁听完罗青峰的讲述,沉默了几秒。   片刻后,他又沉声开口询问:“那矿石是在黑木林底下?”   “是的,就在黑木林地底。”罗青峰回答道。   陈安宁脑海中蹦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他接着问道:“罗城主告诉我此事,该不会是想让我也参与其中吧?”   “那是自然的。”   罗青峰朝陈安宁微微一笑:“这些全新的矿石可以说是经由陈大夫你所发现的,目前开掘矿石的工程由我们城主府一手包办,如果陈大夫你愿意,可不可以……”   罗青峰的话说到一半,陈安宁大概就猜到他想做什么了。   陈安宁无奈地吊起死鱼眼,转而直接道破了罗青峰的小心思:“罗城主,你想让我投点钱进去是吧……?”   罗青峰笑笑,没有回话。   按照原本的情况,罗青峰作为一城之主,自然是有大量财力去建造地下矿场的。   但问题是先前那次粉尘爆炸已经花了他不少钱,如果再花大价钱去建造地下矿场,他怕是穷得连裤衩子都得卖了,到时候连顾隼去城主府都偷不到东西。   所以罗青峰才想到了陈安宁,至于为什么找上陈安宁而不去找其他那些富贵的家族……   仅仅是因为罗青峰认定那些大家族会无下限地进行杀价,在利润谈判这行上,那些个大家族的手段可比他这位百花城城主还要厉害得多。   罗青峰要是真敢去跟百花城内那些大家族谈判,绝对会亏得不能自已。   察觉到这一点,陈安宁眯缝起了眼:“行吧,我尽量投一点进去,报酬怎么算?”   “三成?”罗青峰试探道。   “两成。”   罗青峰:“……”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反向杀价的。   三成利润不要,要两成?   对此,陈安宁只是笑道:“两成利润足够了,以后我若是出了问题,也会找你帮忙的。”   互帮互助,才是朋友。   罗青峰自然能察觉到陈安宁的诚心,他不由得钦佩道:“陈大夫果真与众不同。”   陈安宁白了他一眼:“奉承的话就别说了,对了,把这块棱片留下吧。”   他指着桌上那块古魂残片,显然是希望更进一步调查此物。   罗青峰却是瞳孔微缩:“此物极有可能来自万魔离渊,你拿着……不太好吧?”   “放心,我有人护着,问题应该不大。”   一边说着,陈安宁一边拿了块布,将这块古魂残片包裹起来,好好地放置在旁。   罗青峰见状,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担忧地落下句:“无论如何,你千万要小心。”   “嗯。”   如果条件允许,陈安宁也不想冒险。   但是为了提升天道卷书的权限,为了找到救治妻子萧念情的办法,陈安宁只能不断去接触这些危险的事物。   为了老婆,一切都值。   “还有。”陈安宁补充一句:“有时间带我去一趟矿场,我仔细研究研究那些新矿石。”   此言一出。   “咳咳。”   旁侧的萧念情便刻意地咳嗽两声。   陈安宁当即脸色一变,朝罗青峰讪笑道:“说错了,说错了,是麻烦城主大人将这些矿石准备一些, 送到我这儿来,我在家好好研究研究。”   语罢,陈安宁还飞快地扫了眼萧念情,确信老婆脸上重新展露出微笑后,方才松了口气。   毕竟陈安宁现在已经和萧念情【绑定】了,想出远门那是不可能的。   没有萧念情的准许,陈安宁现在哪儿也别想去。   “没关系,我改日便让人送来。”   罗青峰也看得出来陈安宁现在的状况,便立刻答应下来。   而由于觉得自己再留下来可能会碍事,因此罗青峰也作揖告退。   “那我也就不打扰了。”   萧念情赞许地给了罗青峰一个眼神,显然是很欣赏罗青峰的判断。   没过多久,罗青峰便离开了陈家宅邸。   于是乎,大厅内便只余下陈安宁与萧念情二人。   至于某狐狸和雷狼们,那不算人,可以无视。   “安宁。”   萧念情那迷人的微笑在眼前显现。   那分明是娇柔而又妩媚的呼唤,但陈安宁却只觉得脊背发凉。   他倏然起身,转而拿起那被白布包裹着的古魂残片,朝厨房走去。   “那什么,我准备做个菜去。”   “还没到做菜的时间把?”   萧念情美眸中闪出几缕微光:“而且……其他人也不在这里呢。”   陈安宁额头汗如雨下。   他扯了两下嘴角:“那什么,我可以去准备食材。”   萧念情却完全无视了陈安宁的话,转而笑道:“昨天晚上你回来得晚,看你太累,便是好好睡了一觉。”   “明明我还托人买来了不少还阳丹呢。”   陈安宁顿时就惊了:“什么时候?!”   萧念情高傲地扬起白皙的脖子,冷然道:“在你没有陪我的时候。”   完犊子了。   陈安宁下意识摸了摸自个儿肾脏的部位,总觉得自个儿今天可能要遭重。   而且看萧念情这样子,好像是打算在晚饭前先预演一下……   “咳咳,不是,老婆你听我说,我真得去准备准备食材,所以晚上再说呗?”   说着,陈安宁便朝厨房走去。   然而。   萧念情根本没有跟过去的打算,而是坐在原地,默默抿下口茶水。   “五米。”   猛然间。   陈安宁向厨房间踏出的脚步凝滞半空。   【规则,和萧念情的距离不能超过五米远】   他嘴角扯动着,略显尴尬地回头看了眼不远处正面带微笑的萧念情。   陈安宁咬牙切齿道:“真有你的,老婆。”   萧念情却是满脸的不以为然:“要是违规的话,我会做出什么事,你可是想象不到的。”   她显然不打算挪开位置。   只要她不动,陈安宁就无法逃离大厅。   除非陈安宁愿意听从她的指挥,现在就去里屋,然后关上门,做些该做的事。   萧念情还真就不信了。   她堂堂魔道帝尊,还治不了你个小小凡人?   “哼哼哼。”   萧念情见陈安宁不说话,便是以为胜券在握:“走吧,我们去里……”   话音未落。   突然之间,萧念情整个人腾空而起。   她俏丽的容颜上顿时写满了惊愕。   回过神来的时候。   她发现自己已然被陈安宁抱在怀中,整个人腾在半空,从这个角度能够清晰地看到陈安宁的侧脸。   非常标准的公主抱。   “欸?”   萧念情脸色倏地一红,根本没预料到陈安宁这一举动。   陈安宁对此则是笑了笑:“既然你不愿意走,那我就抱着你走咯。”   “你这是……”   萧念情本是想说犯规的,但是转念一想……陈安宁这么做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可恶。   这个男人怎么每次都能找到破解法?   “走啦,来看你老公做饭去。”   陈安宁怀里抱着萧念情,便径直走向厨房。   而萧念情则是气鼓鼓地盯着他,俨然一副不爽的样子。   ——不过最后还是因为公主抱也很舒服,所以还是原谅了陈安宁。 150.陈大夫,你喜欢射吗?(3000字)   维持公主抱的姿势当然不能做菜和准备食材。   因此最终萧念情还是答应了陈安宁不会闹腾,而是暂时取消俩人距离不得超过五米这一规则,离开了厨房,又回到大厅坐下喝茶。   她抿下口茶水,想着反正到了晚上陈安宁一样跑不了,因此就先忍耐下来。   只是没有陈安宁陪伴的时间多少有些无趣。   于是乎。   萧念情目光不由得落在了不远处正在瞎溜达的某只雷狼身上,便是轻轻地招了招手。   那只雷狼先是一怔,转而抬起头,霎时间便捕捉到了萧念情眼中的那抹寒光。   不敢有半点犹豫,雷狼“呜呜”地低叫着,略带几抹胆怯地来到萧念情身边,然后乖巧地躺下,露出柔软而又容易让人摸上瘾的肚皮。   “不错。”   萧念情淡淡地赞赏一声,转而便开始享受撸狼的舒适感。   ……   至于陈安宁那边,问题可就大发了。   他倒也不是特别不愿意跟萧念情在晚饭前温存一番,也是有很长时间不曾与萧念情亲热,要说他没点想法,那也是不可能的。   但很显然,陈安宁有必须要瞒着萧念情做的事。   此刻。   陈安宁将厨房大门关上,又从门缝中确认萧念情正在撸狼后,这才长出了口气。   他并没有忙着处理食材,倒不如说来厨房处理食材这件事本身就是个借口。   陈安宁的目的……是那块古魂残片。   将那雪白的裹布一层层掀开,那散着寒气的棱形方片赫然出现于眼前。   “这玩意儿毫无疑问和杀魂剑有关系,但天道卷书上也没写个什么使用说明书……”   陈安宁皱起眉头,心里又默默念叨一句天道卷书真不靠谱,转而似是想到了什么,将自个儿那“生死相随”的大黑锅给端了出来。   黑锅的锅把手是杀魂剑柄,是杀魂剑的一部分。   陈安宁可以肯定,倘若自己用普通的方式炼丹,那么炼制而出的丹药或许根本无法破解那场瘟疫。   证据就是罗青峰曾在陈安宁研究出瘟疫解药后,曾让病患服用过普通炼丹炉内炼制出的分幻丹,结果发现普通分幻丹对瘟疫的抑制效果有限。   而陈安宁用黑锅爆炒出的分幻丹,却能直接解决病源。   其原因就在于陈安宁放了辣椒(并不是)   ——其原因在于陈安宁是用这口大黑锅炒出来的丹药。   毫无疑问,杀魂剑柄拥有克制古魂的作用。   那么问题来了。   眼下这块古魂碎片,在杀魂剑柄的作用下,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呢?   “试试吧。”   陈安宁抡起黑锅,放在灶台上,给底部添点火。   伴随着温度上升,热锅完毕,陈安宁往锅内倒入菜油滑锅。   准备就绪后,他便将那块古魂碎片丢入锅中,直接给它来了个油炸。   ——原本他是想裹层面包糠,炸至金黄来吸引隔壁馋哭小孩的,但是面包糠没了,所以放弃了这个计划。   也便是在陈安宁将那古魂碎片丢入锅中,来了个油炸古魂碎片后——   他突然感到自己握住锅把手的右手掌心传来阵阵彻骨寒意。   陈安宁眉头紧皱,为了以防万一,他迅速抽回右手,转而目不转睛地盯向锅内古魂碎片的变化。   原本棱体的形状此刻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变得圆润,外表不再光滑得如同鳞片,而是绽裂开道道裂隙,进而像是蜕皮般不断地褪下一块一块漆黑的外部黑色镀层,显现出如同果实般晶莹饱满的纯白。   被褪下的黑色镀层落在锅底,很快便传出略显刺耳的嘶嘶声。   陈安宁清晰地看见这些黑色镀层似乎有将锅底腐蚀的迹象,但由于此锅的超高速再生功能,因此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   又是几息时间过去,褪下的黑色镀层慢慢化作滚滚黑烟,腾空而起,又在半空中迅速消散不见。   再回过头来看锅中那块古魂残片。   如同一枚雪白的徽章般安静地躺在黑锅中央,上面没有任何纹路,也不再发散出彻骨的寒气。   更诡异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锅中的菜油竟是也消失不见,仿佛被这枚古魂残片给吸收了一般。   “奇了怪了……这玩意儿还吸油的吗?”   陈安宁下意识念叨一句,转而便向前方探出手,欲要将那古魂残片拿出。   然而。   就在陈安宁即将触及古魂残片的瞬间,那枚古魂残片却突然塌陷崩溃。   原本立体的形态突然之间化作平面的印记,如同被刻画上去一般,深深地烙印在黑锅中央。   陈安宁:“???”   怎么个意思?   3D立体模型突然变成2D平面图案?   他连忙将黑锅端出,用水冲洗下锅底,让温度先且降下去,接着才伸出手,摸了摸那块白色的圆形印记,便是又一次感受到了些许刺骨的冰凉。   见了鬼了。   陈安宁挠了挠头,这算是他把古魂残片给油炸没了?   不得不承认这过程还真挺诡异的。   看着简直就像是……   现实世界里的女朋友突然消失,然后变成虚拟人物出现在你的手机屏幕上。   三维变二维,这简直是被降维打击了。   油炸出来的降维打击?   “天道卷书,出来解释一下。”   遇事不决,天道一下。   尽管现如今陈安宁对天道卷书没什么好感,但跟杀魂剑还有古魂有关的破事儿,问天道卷书准没错。   而面对陈安宁的疑惑,神魂之海内的天道卷书当即做出了应答。   【古魂残片·印记】   【经由杀魂剑柄持有者陈安宁进行特殊加工(油炸)后,古魂残片变化为古魂残片·印记,永久存留于杀魂剑柄目前的载体——百花城初代城主妻子的炒饭锅中】   【由于古魂与杀魂剑碎片之间密切的相关性,该印记能够让杀魂剑柄持有者更加敏锐地感知到杀魂剑碎片的位置,对于持有者陈安宁而言,是能够加速寻找杀魂剑碎片,复原杀魂剑的帮助】   神魂之海内。   陈安宁看完这段文字,便是倒抽了口冷气。   加速寻找杀魂剑碎片?   这倒是个不得了的好消息。   陈安宁目前提升权限就需要找到杀魂剑碎片,这古魂残片·印记几乎就等同于引导者,能够让陈安宁更快地找到杀魂剑碎片,提升权限,然后找到救治妻子萧念情的办法!   原本他就是想试试看,没想到居然还真给他油炸出了个好东西。   “你说能感知到杀魂剑碎片的位置,是所有碎片的位置都行?”   天道卷书翻转书页,做出回答。   【该印记与杀魂剑碎片的相互感知能力并不足以覆盖整个天选大陆,因此只能对一定范围内的杀魂剑碎片做出感应】   拥有特定范围的检索仪么。   虽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但也算是一个大收获。   然。   也便是在陈安宁想到这里的时候,天道卷书上的最后一行字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当前可以感知到的杀魂剑碎片数量:一】   有一块碎片?!   就在附近?!   陈安宁难以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连忙问道:“天道卷书,显示附近的杀魂剑碎片所在位置。”   哗啦啦啦~   一提到跟杀魂剑有关的事,天道卷书翻转书页的动作就相当之快。   不过两息,陈安宁便在天道卷书上看见了答案。   【当前可以感知到的杀魂剑碎片数量为:一】   【该杀魂剑碎片的地理位置为——】   这一次。   呈现在陈安宁面前的,并不只是纯粹的文字。   而是一张地图。   那张地图之上,最为显眼的部分标记了一个偌大的红点。   那显然就是杀魂剑碎片所在之地。   但问题是,那块地方有一个非常独特且响亮的名字——   “道剑山……?”   陈安宁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其中一块杀魂剑碎片居然在道剑山。   该不会是他们的传宗之宝之类的吧?   那可真就麻烦了,想要得到杀魂剑碎片,岂不是还得把道剑山的至宝给整来?   陈安宁可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有这么大的能耐。   几乎是本能的,陈安宁将希望放在了陆不平小兄弟身上。   毕竟这小兄弟可是天选之人,这方天地的主角,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唯一指定人选。   他既然出身自道剑山,未来定然会接触到道剑山的秘宝。   可仔细那么一琢磨,等陆不平有能力接触道剑山至宝了,怕是得等他成为道剑山的新任剑主。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咋整?   “陈大夫?”   耳边回荡着的少女轻语让陈安宁从神魂之海中缓过神来。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便看见段间雪小天才正怪异地盯着他。   “怎么了?”陈安宁端着黑锅,佯装出准备做菜的模样。   “我听你刚才好像在说……道剑山什么的,是在叫我嘛?”   被听到了啊。   陈安宁不紧不慢地道:“没事,我就是自言自语,在寻思你们那道剑山不是封山了嘛,到现在还没开放呢?”   “暂时还没有。”段间雪无奈地点点头:“现在咱们道剑山那边半点消息都没有,估摸着还在封山门呢,如果有消息了,会有剑燕传信过来的。”   如是看来,想要前往道剑山一探究竟还需要过些时日。   不过陈安宁也不急着去道剑山,有很多事情还需要好好处理。   也便是在段间雪说完上面的话后,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颇为激动地道:“陈大夫,你喜欢射吗?”   陈安宁顿时跟活见鬼似的看向段间雪:“段小姐,你才十四岁,就学会开黄腔了?”   “什么黄腔?”段间雪俨然一副没听懂的模样:“我是想说,我和卢伟发现了一样很特别的东西,就是咱们炸出来的新矿石!”   “那玩意儿有个非常厉害的性质……”   陈安宁眉头一挑:“什么性质?”   “能射!!” 151.段间雪小天才发现了霰弹枪?!   陈家宅邸。   侧院。   众人在解决完晚饭后(指进食,而不是解决某只小狐狸),便在段间雪兴致冲冲的带领下来到了陈家宅邸那颇为宽敞的后院。   作为诸多爆炸实验的指定场所,陈安宁已然在自家后院看到了大量坑坑洼洼的痕迹,其中有一部分已经被段间雪他们挖土埋好填平,但还有一部分尚且没有修复。   因此放眼望去,那本该是恬静舒适安宁的后院,已然跟月球表面一般满是坑洞。   陈安宁本来想好好训斥段间雪一番的,但萧念情对于后院被炸出坑洞这事并不是特别在意,因此陈安宁也没有选择浇灭小天才的爆炸热情。   不过陆不平小兄弟显然是有苦难言。   这段时间里,段间雪每天的日常就是——   吃饭,睡觉,炸师兄。   她显然对飞盘手雷拥有无穷无尽的热情,每一刻似乎都在思考如何制造出威力更大的爆炸,如何制造出更加绚烂而又震撼人心的手雷。   甚至作为道剑山的弟子,她已经很久很久没碰过剑了。   很显然,在段间雪眼里,练剑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   “师兄,准备好了嘛~~”   此刻。   暮色将至。   日落前的黄昏总是那么令人沉醉。   陈家宅邸的侧院里,年仅十四岁便拥有娇柔美艳容颜的少女朝远处的师兄挥着手。   俏丽面容上展露出绝美而又纯真的笑颜。   黄昏的光洒在段间雪面颊上,让她看上去像是青涩而又羞红的少女一般。   远处。   她的师兄,陆不平……   正被绑在不知从哪儿倒腾来的木桩上,身上那用缚灵金丝糅搓而成的粗绳来来回回绕了他五六圈,将陆不平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   为了避免陆不平跑路,段间雪甚至还多花了点资源,将陆不平的双手也给绑得死死的,以防止这位御剑天赋颇高的使用利用御剑的手段逃脱。   陈安宁木然地望着陆不平,他看到陆不平的眼睛被黑布蒙上,嘴巴里还塞着个布团,此刻正在木桩上用力地挣扎着,发出“唔唔”的声音。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那展露出甜美笑颜的段间雪:“段小姐,你终于忍不住要谋杀陆小兄弟了?”   “没有。”段间雪瞥了眼陈安宁,依旧是笑盈盈的:“人家怎么会做那么残忍的事呢?”   “只是现在没有其他人能够当试验者,就只能请陆师兄帮忙啦。”   陈安宁瞅了眼不远处动弹不得的陆不平:“你确定这是……请?”   “谁让不平师兄拒绝配合的,所以我稍微用了点小手段。”   段间雪笑呵呵的,那笑容看着像是纯洁的天使一样。   只是这般笑颜落入陈安宁眼中,简直就像是在看一个被玩坏的孩子。   这丫头,终于忍受不了陆不平的钢铁直男脑子,而被彻底玩坏了嘛?   “不过——”   段间雪脸上的笑容倏然间凝滞。   她那阴冷到如同要入魔般的眼神落在陈安宁的身上。   准确地说,是落在陈安宁那正和萧念情牵在一起的右手上。   是的。   此时此刻。   萧念情并没有去自己的后院专属座位喝茶,而是站在陈安宁身边,将那娇柔的身子贴着陈安宁,两人更是十指相扣,俨然一副亲密到无视其他人的程度。   段间雪只觉内心酸得不行,语气都跟打翻了醋坛子似的:“陈大夫,你和萧小姐这是……”   “黏在一起了?”   听到段间雪说出这般话,陈安宁颇为无奈地看向旁侧的萧念情。   然而此时的萧念情却是面露浅淡的微笑,回应道:“是啊,由于某人先前只顾工作不顾家,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必须始终和我保持近距离接触的状态。”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卢伟也是眉头一挑,冒出一句:“白天距离为零,晚上距离为负?”   “咳咳。”   陈安宁连忙咳嗽两声,不满地瞪了眼卢伟。   那眼神很明确,是在暗示卢伟别在段间雪这些个小孩子面前提这些。   卢伟坏笑两声,直接选择闭嘴。   段间雪则是选择性无视了卢伟的黄腔,无奈地道:“真好,你们夫妻俩感情也太好了……”   陈安宁面无表情地道:“其实也不是一直都这么好,吵架还是会有的。”   “诶?!”   段间雪小天才眼中突然爆发出奕奕精光。   吵架?   这对恩爱的夫妻也会吵架吗?!   她突然又觉得心理平衡了。   段间雪激动地看向陈安宁和萧念情:“你们真的有吵过吗?真的真的吗?”   “是真的。”   这一点,萧念情也没有否认。   她和陈安宁对视一眼,然后淡道:“我记得最近的一次,是五个月前?”   “差不多,五个月前那次……”   回忆起过往,陈安宁长叹口气:“回到家中却发现念情不见了,结果当天很晚才回来,我出于担忧和顾虑,就很严肃地问了几句,结果语气有点重……”   段间雪眼中的神采越来越闪耀:“然后就大吵了一架?!”   “嗯。”   萧念情无奈地点了点头,旋即又嗔怪地瞪了陈安宁一眼:“还不是某个人,担心我半夜出去是去找别的男人了,如此怀疑妻子,是不信任的表现,所以我也生气了。”   陈安宁扯了扯嘴角:“你这么有魅力,我当然怕别的男人把你拐走,担心一下而已。”   萧念情嫣然一笑:“但实际上我是亲自去给你挑选礼物了,毕竟上次让别人买来的礼物尺码不对,我便只能亲自上街去找,而且也显得更有诚意些。”   “结果某人还因为这件事尴尬了很久。”萧念情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安宁:“说了很多道歉的话,做了很多道歉事,当天晚上甚至还……”   “停停停。”   陈安宁连忙制止了萧念情爆出自己的黑历史:“这么多人呢,别乱说。”   萧念情没有回话,只是面露玩味之色,朝着陈安宁歪了歪头。   陈安宁一愣,当即明白了萧念情的意思:“这不太好吧?”   萧念情仍是没有说话,只是伸出舌头,轻轻舔舐樱润的嘴唇,垂眸浅笑不止。   尽管没有说出口,尽管没有化作言语。   但毫无疑问,萧念情的肢体语言和那仿佛要将陈安宁握在掌中把玩的表情已经说明了她的意思。   作为老婆语十级选手,陈安宁立刻就看懂了萧念情的意图。   【亲我一下,我就不说】   萧念情舔舐嘴唇的勾人动作所显现出的潜台词便是如此。   结果。   就在陈安宁寻思着自己要不要来上一口的时候——   “陈大夫。”   某个已经仿佛快要入魔,遁入魔道的道剑山女弟子幽幽地开口。   她吊起那仿佛要燃烧一切情侣的憎恶眼神:“能不要说着吵架的话题,就自顾自地开始深情对视好吗?我们现在是在做正事呢。”   “说得也是,说得也是。”   陈安宁脸上展露出微笑,正巧顺着段间雪的话说了下去。   而这般举动落入萧念情眼中,惹得咱们的魔道帝尊不由得冷哼一声。   她轻轻扭了下陈安宁的腰间肉,惹得后者倒抽凉气时,又吐出如同恶魔般的低语。   “今天晚上你死定了。”   那是只有陈安宁才能听到的话。   陈安宁苦笑两声,额头冷汗不止,他大概已经猜到了自己今晚的下场。   不过。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老婆的还阳丹。   “总之,还是先说正事。”   将夜晚的恐惧暂且抛之脑后。   陈安宁端正神色,注视着前方的段间雪:“你要给我看的东西是什么?”   听闻陈安宁总算开始要看正事,段间雪也从那酸溜溜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她当即就掏出了自己准备许久的一颗矿石。   那是一颗手掌大小的矿石,不规则的多边体形状,通体颜色呈现为淡紫色。   “这是?”陈安宁眯缝起眼,问道。   “就是我们从黑木林里炸出来的全新矿石!”段间雪兴奋地握着这颗不规则矿石,转而朝陈安宁笑了笑:“这块矿石我们研究了很久,然后发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   语罢。   只见段间雪将这颗矿石握在掌心,转而将掌心正对着前方的陆不平。   属于段间雪小天才的真气缓缓运转,并在掌心停留,凝聚。   这个过程陈安宁并不能看到,毕竟凡人之躯,哪里能看见修士的磅礴真气?   但萧念情却看得很清楚。   她发现段间雪这丫头操纵真气的能力十分强横,她能够让真气大量凝聚在掌心,却没有弥散到掌心中的这颗矿石,这对于一位伪丹境的修士而言,是非常难以做到的。   但是这些都不是关键。   关键就在于接下来发生的事——   在段间雪小天才将大量真气凝聚而起过后,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下一秒。   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地,段间雪将掌心那几乎被凝聚到一点的真气灌入至那颗灵矿中。   砰!   一声炸响。   陈安宁赫然见到十几道紫色的耀眼璀璨光束朝着段间雪前方爆射而出。   那十几道光束的分布规律为一整个扇形,几乎覆盖了段间雪小天才一半的视线。   而在这些光束之中,有两道光束由于角度正好对准了陆不平,因此咱们的陆小兄弟很不幸地被命中了。   尽管威力并不大,但陆不平身上仍然绽露出两道浅浅的伤口,而他本人也是惊吓地“唔!唔!”起来。   望见这般场景,陈安宁惊愕地张大了嘴。   他魔怔了好几秒,缓过神来,惊得冒出一句:   “这是……霰弹枪?!!” 152.傲娇的念情与新式法器   扇形范围的真气散射,并且极限距离可以达到二十米左右。   更让陈安宁惊讶不已的是,他作为一个凡人居然能够清晰地看见弹道。   淡紫色的耀眼真气光束清晰地显现在陈安宁眼中,虽然只是转瞬即逝,但光束的轨迹仍然清晰地印在陈安宁的瞳孔之上。   这对于本来难以看见真气的陈安宁而言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只是。   这些都不是关键。   关键在于这颗新矿石的独特性质。   “什么咸蛋枪?”   段间雪小天才又从陈安宁口中听见了全新的名词,当即兴奋地看向他:“是什么和飞盘手雷一样威力大,能爆炸的东西吗?”   这丫头脑袋里除了爆炸就装不下别的玩意儿了。   陈安宁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转而认真地问道:“段姑娘,你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段间雪歪了歪脑袋,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就是将真气凝聚在掌心,然后一直积蓄一直积蓄,等到我控制不住地时候,全部灌入这颗矿石里,然后就出现了这样的现象。”   “就这么简单?”   陈安宁眉头紧皱,沉默片刻:“真气在这个过程中的损耗如何?”   “几乎没什么损耗。”段间雪巴拉巴拉地说着,“就是很普通地快速凝聚,然后在快要把控不住的时候,全部射进去,接着就能起到这种爆发一样的效果。”   不知道为什么,陈安宁总觉得段间雪好像是在描述其他怪怪的事。   暂且说回正题。   损耗极低,将纯粹的真气化作真气光束进行扇形喷射……   陈安宁这才想到,罗青峰曾经说过,这种矿石真气传导的能力非常强,也就意味着在传导真气的过程中,真气的损耗也会非常低。   这不由得让陈安宁想到某样东西。   超导体。   虽然只是损耗极小,还算不上完全无损耗的传输,但从性质上来判断,这或许是目前为止最接近真气超导体的物质。   世间万物,无论是何种物质,在真气灌输和穿透的过程中都会遗留下些许的痕迹。   这也是为什么千里传音的技术有时会被某些实力强横的大能所捕捉到,说得玄乎一点那就是这位大能有顺风耳。   说得真实一点,那就是这位大能对千里传音时所遗留下的真气流动痕迹十分敏感,境界高了,自然就更能容易地捕捉到细小的真气流动轨迹,尽管那只是转瞬即逝的丝线状真气,境界高深的修士依然可以做到悄无声息地窃听。   眼下这颗全新的不知名矿石显然就是能够极大限度减少真气流动痕迹的特殊物质。   脑海中无数的思绪开始翻涌,一个又一个新奇的念想在神魂之海中徜徉。   陈安宁沉默良久,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便作沉思状,一边开口问道:“你们觉得飞盘手雷最大的局限性是什么?”   局限性?   听闻这三个字,在场众人都纷纷陷入沉默。   包括某位正被绑在木桩上,被蒙上眼睛堵住嘴巴的陆不平也开始陷入深深的思考。   ——他在思考陈安宁是不是想用他来测试飞盘手雷的威力。   而其他人思考的方向就比较正确了。   段间雪小天才是最先思考出答案的,她高高地举起小手:“威力太小?!”   “目前来说新式飞盘手雷的威力已经足以媲美结台境修士的全力一击,现阶段已经足够了。”   陈安宁白了眼这位满脑子只有爆炸的小天才,接着又看向卢伟。   卢伟察觉到陈安宁的视线,思索半晌后:“是材料不够廉价?”   “经过你们的外壳改良,目前单个飞盘手雷的价格已经被压缩到一百两银子左右,以我这样的个体小户都能接受,价格是完全足够的。”   两人的回答显然都不足够让陈安宁满意。   一个考虑威力。   一个考虑价格。   都没在点子上。   便在陈安宁准备宣布答案时,旁侧搂着陈安宁胳膊的萧念情却淡淡地吐出四个字。   “不够精准。”   仅仅是这简单的四个字。   惊愕的神情在脸上显现,陈安宁不曾想到回答出正确答案的会是自己的妻子萧念情。   察觉到自家相公的目光,萧念情淡然一笑:“你的想法,我怎会不知?”   语罢,便又挽紧陈安宁的胳膊,让他右手整个埋进自己柔软娇嫩的肢体中。   胸前那峰峦叠雪夹着……不好意思,大小不够,夹不住陈安宁的胳膊。   话虽如此。   察觉到萧念情的动作越来越放纵,陈安宁连忙咳嗽两声:“咳,老婆说得确实没错,但是也不完全,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坏处……”   不等陈安宁揭晓,萧念情又嫣然一笑。   “有延迟时间,无法快速打击目标,在正面作战上,面对谨慎的敌人很难讨到好处,心思缜密的修士,在见到飞盘手雷的瞬间便会将其认定为暗器,若是早有准备,以凡人之躯扔出的手雷,很难命中伪丹境、结台境的修士,就算命中了,那时对方也跑到了爆炸边缘,威力大减。”   ……   突如其来的沉默。   萧念情依旧淡淡地笑着,那笑容仿佛是早已将陈安宁看透了一般。   面对妻子的巧笑嫣然,陈安宁不由得感慨一句:“老婆,你把我剧本拿去干什么?”   “什么剧本?”萧念情可爱地歪了歪小脑袋。   “没事,我瞎说的。”陈安宁搪塞一句:“就是觉着你怎么连说话的语气都跟我有点像?”   “因为我们是夫妻。”萧念情意味深长地轻声说道:“有些相像的地方,再正常不过。”   一时间,陈安宁无言以对。   见相公不作回答,萧念情便自信展露笑意:“如何,我是否答对了?”   “对了。”   陈安宁叹了口气,对自己被抢走台词一事感到颇为无奈。   没想到萧念情的思路居然真的能跟上自己。   难道真的是因为夫妻同心?   “那既然答对了。”萧念情盈盈一笑,目光中仍是带着几分玩味:“奖励呢?”   “晚上再说,晚上再说。”   陈安宁有些怕了萧念情了,他现在真有种自家老婆可能会突然把自己扑倒的错觉。   要不然怎么说小别胜新婚呢,你瞧瞧冰山美人萧念情,这会儿都主动成什么样了?   萧念情垂眸冷笑,倒也不说什么,只是恬静地沉默。   陈安宁只是瞥了眼萧念情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下便已然知晓……   自己今天晚上绝对要倒大霉。   “咳咳。”   为了防止自己死于今晚,陈安宁决定还是做点羞耻的事。   他轻轻地拽了拽萧念情,紧接着小声嘀咕句:“要不,就轻轻地来一下?”   “……诶?”   萧念情突然愣住。   她本以为陈安宁是不愿意的。   结果还不等萧念情反应过来,陈安宁便已然从侧身挪移到萧念情面前。   那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身影拦在身前,遮挡住她大部分视线。   “真拿你没办法。”   陈安宁脸上挂着几分无奈,双手轻轻搂住萧念情纤细的腰肢。   二人紧紧地贴合在一起,陈安宁微微沉下头,双眸中倒映出萧念情突然娇羞的双颊。   不知怎的。   真到了要办事的时候萧念情反而慌了那么一瞬。   她眼角余光显然捕捉到了正在疯狂恰柠檬的段间雪,以及那带着猥琐笑容嘿嘿嘿的卢伟。   有人在看,有人在看。   真的有人在看!   萧念情羞涩的目光落在陈安宁身上,此刻陈安宁已是俯下身子,准备给萧念情一个深沉的唇齿接触。   然而心脏跳动的声音还是太过嘈杂,萧念情脸蛋红了大半。   不行。   有人在看。   这也太刺激了。   就在陈安宁即将得手之际,萧念情的羞耻心莫名炸裂,猛地扭了下陈安宁的腰间肉。   “嘶——!!”   陈安宁疼得差点没翻白眼直接翻过去。   “有人呢……多不好意思……”   萧念情小声嘀咕一句,也是知道自己扭疼了陈安宁,有些心虚地给他揉了两下。   陈安宁也是满脸委屈:“不是你说要奖励的嘛。”   “那个是……”萧念情矢口否认:“明明是你会错意了。”   “是嘛?”陈安宁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他老婆语十级,还能会错意?   “是的。”   萧念情红着脸,义正言辞地道。   而陈安宁疼得五官都快扭成一团了,这会儿正苦涩地看向自家那显然是关键时刻突然害羞的老婆。   他沉默了很久,半晌才忍不住念叨一句:“难怪你到现在晚上还不愿意亮着灯……”   萧念情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威胁陈安宁把之后的话给憋回去。   【陈安宁获得了老婆的凝视BUFF】   【陈安宁被迫使用了技能:认怂】   ——事实证明。   萧念情就是这么个人。   嘴上说得要多花哨有多花哨,结果真到了关键时刻,小女生的心思还是会突然发作。   这都夫妻同房这么久了,某些特别害臊的花样到现在都没敢使出来。   大晚上甚至还不能亮着烛灯。   经典的高攻低防无抗性属性。   得亏这一幕没落在夜无刺等人眼中。   要不然这些个天尊卫一定会感慨:“您在其他宗门大能面前砍人的时候一点儿也不露怯,怎么在旁人眼下打个啵儿都这么矫情?”   请问这就是结婚这么多年,却到现在为止还在热恋状态中的小女生吗?   爱了爱了。   “总而言之……”   陈安宁捂着疼痛不已的腰间肉,回过头来继续跟段间雪和卢伟念叨正事儿。   “念情之前说的两点全都正确,由于飞盘手雷不够精准和延迟爆炸这两个弱点,在正面对敌时,凡人还是缺少能够快速解决战斗的武器,而现在这颗全新的矿石给了我一种新式法器的启发。”   话语至此,陈安宁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方才就已诞生的那个方案。   他沉声说道:“我打算将它命名为——”   “单发式真气袖箭。” 153.思路和难眠(4000字,字数多,比较贵)   真气袖箭。   那是陈安宁最初设想的单兵作战单位所携带的某种重要法器。   飞盘手雷是大范围、高延迟、高威力的法器,但由于范围过大,所以常常无法进行定点精准打击。   最浅显易懂的例子就是对方挟持人质。   在对方拥有人质并近距离与人质接触的情况下,一发飞盘手雷扔过去只会让人质和敌人一起白给。   虽然曾经有过名言——只要敌人无法持有人质,作战就可以更方便的进行,但是把人质一块送上西天的做法显然不符合陈安宁的价值观。   他知道自己需要一样能够定点精准打击的法器。   要不然遇事不决只能炸,万一炸到自己人咋整?   不过陆不平小兄弟估计就没这方面的顾虑,陈安宁曾在不久前查探过一次陆不平的信息,惊讶地发现这小子的肉体已经有了质的飞跃。   陆不平的肉身强度已经达到了结台境修士中佼佼者的水平,而他本身只是个伪丹修士而已。   更何况陈安宁还在天道卷书上看到陆不平对火焰和冲击力有着极强的耐性,哪怕是金丹境修士使用火属性道法,也很难对陆不平造成太大的伤害。   原因嘛……   他被小天才炸出火抗了。   当然也有一部分是他本身就是天选之子的原因,他所修炼的功法恰巧也与火炎有关。   说回正事。   “单发式真气袖箭?”   段间雪小天才反复念叨几遍这个名字,愣是没想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卢伟也是陷入沉思,他倒是曾经听说过袖箭的名号,但具体从何而来,他又想不起来。   便在此时。   似乎是为了遮掩自己方才的娇羞,萧念情再次端正神色,进行了知识普及:“袖箭最早出现于七百年前某个名为青莲芯的势力,青莲芯专注制作和使用暗器,袖箭被他们称作掌里青龙,能够在对敌时,从袖口间射出锋利的毒箭,威力最高的毒箭,只要沾上一点,大乘修士也难逃一死,只有渡劫及以上修士才有机会幸存。”   段间雪与卢伟惊愕地看着这位知识渊博的美人:“这你都知道?”   萧念情淡道:“我虽无修炼天赋,但好歹来自某个修炼世家。”   二人这才想起,萧念情还有个叫萧烟的哥哥。   那可是位不得了的人物,据说连百花城城主都不是他的对手。   可惜萧念情没有修炼天赋,只是凡人,如若不然,怕是今时今日也是位绝世高手。   只是段间雪并不记得大烈皇朝内有什么资源丰厚,地位超然的萧家,但仔细想来也可能是自己孤陋寡闻,便也没有多问。   “所以安宁你的意思是——”   萧念情隐隐间察觉到了陈安宁的想法。   真气袖箭。   这是陈安宁脱离“穿越者”限制,将原本世界的思路本地化的过程。   诚然。   很多东西都可以借用原先世界的理论知识,但说到底,这方世界的基本规则都未必和原本的一样,盲目地套用原本世界的公式只会让自己走上一条不归路。   重要的是思路。   独特,而又泛用的思路。   原本陈安宁想要造雷管,之后发现并没有合适的材料,于是他索性放弃了原本世界的思路。   将引爆用的雷管直接用爆破法阵和引导法阵的法决来代替,构筑出了飞盘手雷的原型。   再经过段间雪与卢伟两位本地人的加工,才有了现如今的新式飞盘手雷。   安全,高效,价格合理,且方便携带的新式飞盘手雷,毫无疑问就是两个世界智慧的结晶。   现在这颗全新被挖掘出的矿石也是如此。   段间雪只看到了这颗矿石能够传导真气,那是因为她作为本土世界的居民,对于“真气”的敏感程度要远远超过“真气的传导性”这一点。   而陈安宁本身不属于这个世界,再加上他又是个凡人,他的关注点自然落在了“矿石的性质”上。   思路必须要开阔。   陈安宁不会被这个世界同化,也不会向这个修士为王的世界妥协。   融合思路,看清现实,才是真正正确的道路。   “段姑娘,天底下会御剑的人并不多,对吧?”   此刻。   陈安宁突如其来的提问,让段间雪愣了愣神。   片刻后,段间雪才作出回答:“的确不多,就算有些宗门会教,会专心磨练御剑道法的修士也很少,我们道剑山的御剑道法是传统,所以才会要求门下弟子专心学习。”   “这方世界大多数修士都是提着法器上去砍人的,拥有远距离打击手段的修士很少,对吧?”   “嗯……是这样没错。”   说到这里,段间雪还说了个很有趣的现象:“我们大烈皇朝内有五成以上的修士都是练剑的,但是会御剑道法的连零头都不到,其他有两成是练刀的,一成是练枪的,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加起来两成,练弓术的非常之少,基本没几个人会用弓。”   卢伟眉头一皱:“但是某些境界高的修士,不是一剑能斩出剑气纵横十里吗?”   “你也说了是境界高的修士啦。”   段间雪无奈地摊开手:“金丹以下的修士就算能斩出剑气,那也是威力极小的剑气,哪怕是陆不平师兄的剑气,也会因为真气过于薄弱,无法长时间凝聚塑形,飞个十米差不多就没了。”   说到这里,段间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她整个人魔怔地呆愣当场,下意识地看向手中那颗怪异的矿石。   “看来你也意识到了。”陈安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刚才你透过这颗矿石所射出去的真气,至少跨越了二十米的距离,这对于伪丹境的修士而言,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对啊……”   段间雪也恍然大悟:“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   “会不会是因为这颗矿石稳定了你的真气形状?”卢伟大胆地进行猜测:“你也说了,因为真气本身薄弱,塑形能力差,所以会在飞行一段时间后就溃散,会不会是这颗矿石帮助你凝聚了真气,将它们压缩起来了?”   陈安宁嘴角一扬:“所以我才会看得到你的真气。”   没错。   这就是原因。   压缩、凝固、塑形完毕后的真气,由于密度大幅度增加,以至于陈安宁这个原本看不见真气的凡人也变得能够看见真气光束。   “稳固真气……压缩真气……”   段间雪不由自主地呢喃出声,没过几秒钟就兴奋地跳了起来:“我知道了!陈大夫你是想把这个矿石作用在飞盘手雷上吧?是不是想用压缩的真气来制造更大更炫酷的爆炸?”   “你能不能把你脑袋里爆炸这俩字给删了?”卢伟没好气地白了这丫头一眼:“人家老陈都说了,是袖箭,袖箭懂吗?”   “哦……”   段间雪委屈地点了点头:“但是我还是更喜欢爆炸。”   卢伟:“……”   “别理这丫头。”回过神来的卢伟却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老陈,跟我说道说道,你这袖箭的想法是什么?”   “目前来看,这种矿石拥有将真气压缩后传输出去的特性,这种特性能够稳固真气,在某种程度上,这颗矿石的作用范围非常广,不仅可以用来稳固真气回路,避免灵晶内传出的真气泄露,也可以提高飞盘手雷爆破装置的稳定性,这种矿石甚至可以被视作一种信号增幅器,而且如果它的确有部分超导材料的性质,在进行低温化后,真的变成了真气的超导体,那未来就可以广泛用于各项领域。”   陈安宁一大串话说完,卢伟直接给说懵了。   里面的名词他一大堆都没听懂。   他摇了摇头,把脑内繁杂的思绪撇开,接着打断了陈安宁延伸出去的思考:“老陈,你就告诉我,这真气袖箭到底是个什么思路?”   “哦,你说这个。”   陈安宁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得有些太多,便是笑了两声。   “真气袖箭的思路很简单,你刚才也看到了,那被压缩凝聚塑形后的真气光束的极限距离是二十米左右,但是你有没有发现,这颗矿石将段姑娘的真气分散了?”   萧念情也附和一句:“分散成了扇形。”   陈安宁微微一笑,顺着自己老婆的话说了下去:“那卢伟,你好好想想,如果能想办法不让这份被灌输进去的真气分散的话呢?”   仅仅是几秒钟的沉思。   卢伟便是眼前倏然一亮,旋即难以置信地看向陈安宁:“能精准命中百米远之外的敌人?!”   “聪明。”   对于卢伟,陈安宁从来不吝啬夸赞。   他的的确确是个难有的人才。   甚至陈安宁还觉得自己运气真的非常好,能同时挖到卢伟、段间雪两个天才。   顺带着还有某个未来肯定是超级大仙的陆不平。   不过这会儿咱们的天选之人正在木桩上瑟瑟发抖——他虽然听不懂陈安宁在说什么,但从卢伟那兴奋的语气来看,他判断自己今晚又要遭受苦难了。   “想办法做一个收束装置。”   陈安宁没有将自己的设计思路直接说出来,因为他需要培养卢伟和段间雪的自我思考能力。   依样画葫芦,提升不了他们的自我思考能力。   “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陈安宁拍了拍卢伟的肩膀,递给他一个信任的眼神:“先把收束装置做出来,之后再去思考真气回路的安置,我相信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懂,我都懂。”   卢伟嘴角莫名地向上翘起,无数的思绪在脑内纷飞。   他本来是个见一行爱一行的人。   很少有在自己选中的岗位上呆过半年的经历。   毕竟他天赋强悍得有些夸张,做一样会一样,很快就变得没什么兴趣。   但自打正式入驻陈家宅邸以来,他感觉陈安宁每一个新点子都会给他带来莫大的挑战。   而且被需要的感觉,真的很棒。   于是乎。   很快段间雪与卢伟俩人就去钻研陈安宁新发布的课题去了。   陈安宁给陆不平松了绑,这小子给陈安宁郑重道谢过后,便急匆匆地御剑跑了。   理由很简单——他担心自己又会成为这次新课题的实验对象。   望着已然御剑遁走的陆不平,陈安宁无奈地笑了笑。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争气呀~   此刻。   伴随着陆不平的离去,黄昏逝去。   夜幕降临。   漆黑的夜色之下,萧念情深深地看了眼陈安宁,柔声细语道:   “安宁~”   陈安宁脊背猛地一凉。   他侧过脑袋,看到的依然是美艳至极的侧脸。   但是不知为何,他现在突然有些发憷。   “怎、怎么了老婆?”   “入夜了呢。”萧念情笑道。   “是啊……”陈安宁尴尬地笑了笑,抬头望天:“月色真美,不是嘛?”   “嗯。”   萧念情笑靥如花。   “真美呢。”   察觉到妻子萧念情笑容中暗藏的“杀机”,陈安宁心下咯噔一声。   他连忙错开视线,紧接着哈哈笑了两声:“那什么,夜晚来了,寒气比较沉,老婆,我去给你泡杯茶,你就在这里等着。”   说完,他便欲要转身离开,去大厅避难。   然。   就在陈安宁转身的刹那,萧念情抓住了陈安宁的手。   陈安宁根本没想到萧念情力气居然不小,竟是直接将自己拽了回来。   二人面对着面。   萧念情胸前的柔软紧紧地贴在陈安宁胸口,那诱人的芬芳体香传入鼻尖。   如同桃花艳艳般殷红的双颊在夜色下显得格外令人迷醉,绝美双瞳中噙着秋水,那已然等候许久的樱花般唇瓣轻轻张启,萧念情没有半点犹豫地抬头。   踮脚,亲吻。   夜色下。   后院内。   在无人的场合中,萧念情大胆而又充满渴求。   二人柔软唇舌之间缠绵了许久,似是鱼水交融,长久的缠合之后,二人方才颇有默契,却又有些依依不舍地分开。   萧念情俏脸微红,却仍是摆出高傲清冷的模样道:“之前没给的奖励……现在我亲自来拿了。”   “够霸道。”陈安宁也有些懵,不由得打趣一句:“这算强吻吗?”   萧念情垂眸浅笑:“你不乐意,那才叫强吻。”   陈安宁闻言,思索两秒:“那如果我不乐意吃还阳丹,那叫什么?”   “那叫强……”   萧念情差点就把后面那个字说出来了。   好在她及时反应过来,倒抽了口冷气:“好啊,陈安宁,你诈我?”   陈安宁笑了笑:“我可没有啊,是你自己不好意思说而已。”   萧念情冷笑不止:“本事不大,胆子不小。”   “我本事大不大,你不清楚?”   萧念情:“……”   陈安宁脸上的坏笑慢慢凝固。   因为他发现萧念情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   事实证明。   口嗨是要付出代价的。   因为今天。   注定也是一个难眠的夜。   ————   难得的4000字大章。   相当于两章正常的量。   也就是相当于我今天码了三章。   所以我需要一点奖励——暗示(X)明抢(√) 154.今天杀手的目标是……陈安宁?!   深夜间。   总是有些鬼鬼祟祟的影子在阴暗间潜行。   锋利却不曾含带任何杀意的眼神落在不远处那座不算奢华的宅邸上,隐藏在黑暗中的影子轻轻提起那柄暗红色的短刀。   那是血的颜色,是死亡的颜色。   作为杀手,他曾经暗杀过比自己高出两个境界的大能。   作为杀手,他至今为止失手的次数不超过三次。   作为杀手,他明白这一次任务并不困难。   视线微微下移。   冬夜虽无寒风,街道却仍无行人走动。   他丝毫不担心这座本就荒凉偏远的小城能有什么修为通天的大能,以他隐匿气息,潜藏身形的手段,他有信心能随意出入城主府,在这座百花城内肆意而为。   他甚至隐隐觉得雇佣自己的那位高官贵人有些太过谨慎,谨慎得让他想要笑出声来。   堂堂天王境杀手,却要被指派来暗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   可笑。   念及此。   他轻轻从怀中掏出厚皮画像。   伴随着皎洁明霞的月色泼洒在画像上,明亮而又浅蓝的光照亮了画像上的男子。   长相算不上俊俏,风姿称不上超然。   穿着打扮像个平凡大夫,眼神里透着几分慵懒和朴素。   下方还用略显歪曲的墨字刻着这名将死之人的名字。   陈安宁。   “就连那等人物都要来取他的命……真是奇了怪了。”   杀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缓缓收起画像。   月色下,那张本就惨白的脸显得更加骇人。   他默默地用黑布遮住面庞,眼中森然杀意似满溢的湖水般涌出。   月黑风高杀人夜。   “今天是个好日子。”   杀手垂眸冷笑,身形倏然从房檐上消失。   ……   杀人,是一种艺术。   悄无声息的杀人,是艺术的杰作。   对于他而言,无声无息地收割目标的性命,再如同出入无人之境般悄然离开。   待到第二日,尸体才被其他人发现,静寂的宅邸间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声震惊,惶恐的惨叫对他而言是天底下至高无上的赞赏。   他可不会像同组织的其他杀手一样——   名义上是刺客,实际上就是提着刀,握着剑,直接冲到人家门口,把看到自己的人全给做掉,最后再把目标给杀了。   这是刺客吗?   这是暗影杀手吗?   这分明就是屠夫!   刺杀才不是那么没有艺术感的事。   他以前还跟同伴争论过这件事,结果对方甩给他一句:“只要把目击自己的人全杀了,不就没有人知道我潜入了吗?”   他琢磨了半天都没琢磨出来到底该怎么反驳这句话。   后来想想,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所憧憬的刺杀,就是无声无息的杀戮,那是真正的,究极的艺术。   此刻。   他已然遁入进了偌大的陈家宅邸之中。   视线之中,他看见侧院有某个正在使劲打铁的青年,力道深沉且富有节奏感,一听便是技艺不浅的器工,不过从气息上来判断,很弱,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对象。   其次,宅邸内还有几间靠近大门的房屋,里面住着的显然是修士。   一男一女,其中男修士正在修炼。   “剑修?”   杀手眉头紧皱,暗道一声怪异。   这凡人大夫的宅邸住屋内,为何会有剑修?   而且那男剑修的真气颇为雄厚,虽然境界不高,但相比在同辈之中是一等一的天才。   至于那名女剑修……看不懂她到底在做什么。   从刚刚开始她就在摆弄类似矿石一般的事务,并且还掏出纸墨笔砚,不断地在书写记录着什么,看着也不像是在舞文弄墨,发散文人墨客的骚气。   看不懂,他真的看不懂这名女剑修到底在做什么。   现在的剑修为了悟剑已经开始尝试各种花里胡哨的套路了嘛?   小年轻不愧是小年轻,真是会玩。   “算了,不管这些人。”   他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   那就是画像上的那个凡人大夫。   念及此,他又迅速腾挪身影,来到宅邸的上方房檐。   目光垂直落下,视线透过瓦砖屋顶,直接窥探到了内部大厅的景象。   拥有透视效果的瞳术,是杀手确定目标方位的最佳手段。   结果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差点没被吓得爆出粗口来。   “哪儿来的狗?!”   他愕然发现大厅内趴着一片又一片大型犬科妖兽。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好像看错了,这些根本就不是狗,而是……   “雷狼?”   活见鬼了。   这大夫……难道还是个兽医?   要不然谁家里头会放这么多雷狼进去?   可问题是关于陈安宁的情报上,也没写他是兽医,更没写他在驭兽宗就职过。   这群雷狼是哪儿来的?   而且视线敏锐的杀手还发现了极其怪异的一点。   这群雷狼中间……好像在杂着一只狐狸?   兽医。   这个陈安宁绝对是兽医!   那狐狸后腿受了伤,还给人包扎过,显然是陈安宁包扎的。   再加上正常大夫的家里头不会有雷狼,因此他可以确信陈安宁是个兽医。   该死的黑网。   连一个凡人的情报都会出错。   杀手内心暗骂一声情报网络的不靠谱,旋即又将视线投射到了更加深处的屋子。   那是里屋,大多是主人才会住下的屋子。   仔细想来,那应当是目标和他妻子所住的地方。   说起目标的妻子。   那可是个绝世大美人。   杀手脸上显露出少许淫意,他可是在黑网里见过那名女子的画像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陈安宁倒是走了天大的好运,娶了如此美艳的一名妻子。   只可惜,他有好运,没好福。   竟是被那位贵人所盯上,好不容易娶的这名妻子,怕是也要受尽苦痛了。   “呵呵~”   杀手冷笑两声,已然想好了在杀死目标后,要好好会一会那位美人。   不过。   在此之前,他极快地运转瞳术,准备贯穿屋顶,查探里屋的情况。   然。   就在他即将查探到里屋景象的瞬间,眼前突然浮现出一片苍茫血海。   仿若从无间炼狱中穿出的恶鬼声音在耳边响起。   “有些东西,不要乱看。”   一只宽厚的手搭在杀手的肩膀上。   冰冷。   彻骨的冰冷。   仿佛整个人都坠入冰窟,仿佛周边的一切都归于无尽的黑暗。   他本能地想要转过身,但那战栗不止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眼前的血色逐渐晕染开,他隐隐之间发现自己竟是处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上。   在那由尸体和断臂头颅堆砌而起的尸山之上,无情的刽子手正不断地抓住一道又一道人影,将他们摁在行刑台上,挥舞着那可怖的,染着血光的大刀,收割下那一个又一个的生命。   刹那间,他惊恐地发现那一道又一道被送上行刑台的人都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当生命被大刀收割下的瞬间,身首分离的痛苦不间断地叠加在他身上。   他亲眼看着自己被斩首,又亲身感受到斩首的痛苦。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神魂在战栗,大脑在恐惧。   待到他回过神来的瞬间,他整个人噗通一声倒在地上,瞪大着双眼,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脑袋,蜷缩在地上,冷汗打湿了他的身体,双眸中尽是无边无际的恐怖。   在现实中,他只是呆滞了一瞬。   在幻境中,他被斩首了五千四百一十九次。   惊恐至极的眼神回头望去,他看见了一个……   大大的光头。   名为顾隼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然来到了屋顶。   月色下,他的头顶熠熠生辉。   憨厚的微笑浮现在那张老实的面庞上。   他缓缓向前踏出一步,高耸的身躯如同小山般具有难以想象的压倒性气势。   “我最讨厌的就是在别人办正事的时候偷窥的人。”   “这可是关乎我们未来能不能见到少尊主的大事,怎能被你这般小喽啰给搅和了?”   嘴上说着杀手根本听不懂的话,顾隼人畜无害地来到杀手身边。   他微微一笑,转而向那早已失去抵抗能力的刺客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不要……不要……”   望着那愈发在眼前放大的顾隼手掌,回想到方才那恐怖幻境的杀手不由得发出了凄厉的叫喊。   顾隼依旧老实地笑着,熠熠生辉,光芒璀璨的脑袋反射出月辰的光辉。   而越是这样的笑容,就越是让人惊恐不已。   “不要靠近我啊!!”   ……   ……   “我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陈家宅邸。   里屋。   柔软舒适的床上,陈安宁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有些错愕地抬头望向天花板。   躺在他身侧的萧念情凝神蹙眉,娇俏的面容上浮出寒意凛凛:“你又在转移话题?”   “没有,我真听到了。”陈安宁觉得自己应该没听错。   萧念情冷然一笑,她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眼下并不是讨论那些繁杂之事的时候。   况且出了什么问题,顾隼和夜无刺自然会解决。   她只是略感不满地盯着陈安宁:“你莫不是想溜了?”   “呃……说实话,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   说到这儿,陈安宁又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而温柔地道:“话说老婆,你是不是对……我让大舅子他们搬进来这事儿,其实有点意见?”   萧念情闻言微怔,便是反应过来:“倒也没有,毕竟安全重要。”   当然,这是谎言。   陈安宁哪儿能看不出萧念情的小心思:   “但是诸多事务会有点不方便吧?”   萧念情美眸闪动两下:“要说的话,的确会有……”   “要不我们打个暗号,以后要计划生育的时候就说……上课?”   “上课?”萧念情眉头微挑:“倒是有意思,听着隐秘。”   陈安宁见萧念情答应下来,便是笑着说道:“那要不萧念情同学,今晚你自习吧,老师有点操劳过度了,所以可以不可以……”   话音未落。   萧念情便主动堵上了陈安宁的嘴。   待到唇齿分离过后,陈安宁不由得苦笑两声:“最近念情同学的学习欲望太强了吧……”   “这是好事。”   萧念情轻轻撩起鬓角发丝,美眸中尽是妩媚与娇柔。   那精致到绝美的容颜近在咫尺,萧念情炽热的吐息扑在陈安宁脸上。   她嫣然一笑,柔声细语道:“你觉得呢,老师~”   ……   awsl。   这谁顶得住啊!   (陈安宁受到了暴击)   (陈安宁理性丧失)   事实证明。   在夜晚,萧念情的攻击力会大幅度上升。   因此今天的萧念情……并没有被残血反杀。 155.阿伟爱上了阿燕   次日。   陈家宅邸的大厅中。   被一众雷狼包围起来的陈安宁喝下口茶水,转而像是身体被掏空般,整个人慵懒地瘫软在某只雷狼枕头上,腰部甚至还被另外一只雷狼用身子拖了起来。   他生无可恋地望着天花板,开始了他的吟唱:   “人类是有极限的。”   “我从短暂的人生中学到一件事——越是服用丹药,就越会发现人类的躯体是有极限的。”   “除非……超越人类!”   木桌的对座。   顶着明晃晃大光头的顾隼愣了愣神,停下了手头嗑瓜子的动作,有些懵圈地望着突然发疯的陈安宁。   “你到底想说什么,陈大夫?”   陈安宁嗤笑一声,那似是自嘲,似是讽刺。   紧接着他突然挺起腰板,突然夸张地喊道:“我不做人啦!我要当炼丹师,不死身,不老不死,炼丹道法!”   顾隼看着那仿佛快要疯了的陈安宁:“陈大夫,你精神状态没问题吧?”   面对顾隼的这一提问,做出回答的是他身旁坐着的某位卢姓少爷。   “他精神状态其实没问题,但肉体状态不太好。”卢伟哪儿能看不出来陈安宁这般憔悴是因为什么,便是笑着打趣道:“没关系的,过个几天就恢复了,他经常这样的啦~”   陈安宁没好气地白了卢伟一眼:“等你什么时候有老婆了,你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呵。”   卢伟冷笑两声:“不好意思,女人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吸引力。”   这下就连顾隼都投来怀疑的目光:“你确定?”   卢伟高傲地梗起脖子,拍了拍胸,俨然一副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模样:“我从小到大就没看上过女人,对我而言,女人不如锻器有意思,更不如考灵门证书有意思,我徜徉在知识的海洋中,要那红粉骷髅,胭脂血肉何用?”   陈安宁幽幽地冒出一句:“你这话说得就跟卢老爷说要吃电脑屏幕一样,没准哪天就真香了。”   “我爹说过这个?”卢伟挠了挠头:“还有电脑屏幕是个啥子玩意儿?”   陈安宁也懒得解释他口中的卢老爷和卢伟家的那位卢老爷不是一个人。   毕竟这都涉及异世界和穿越之类玄乎的词儿了,他们就算听得懂,也未必会信。   念及此。   面色稍显虚弱的陈安宁又喝了口茶水,感到精神好转几分后,便将肃穆的目光投射到大厅角落里,那正被绳索捆缚着,龟缩在墙角一动不动的男子。   那中年男子留着小胡须,体态瘦长瘦长的,如果他有外号,那大概率会是瘦猴。   “这就是昨天晚上来刺杀的杀手?”   陈安宁端起茶杯,若有所思地来到杀手面前。   后者此刻见到陈安宁过后,当即被吓得身子不断发颤,仿佛陈安宁人畜无害的面容下隐藏着宛若恶鬼般令人恐怖的身份。   陈安宁眯起眼,瞅着这位杀手:“顾隼老哥,你确定你绑来的不是一个神经过敏患者?怎么一抽一抽的,看着跟得了病似的……我有那么吓人吗?”   “不是你吓人。”   顾隼出声解释道:“是他现在大概已经对【人】这个生物有恐惧了,看谁都觉得谁想杀他,所以他现在见人就怕,估计是被吓出心理阴影来了。”   便是在顾隼解释之时,陈安宁就看见那名杀手与周边的雷狼互动了起来。   尽管雷狼们非常嫌弃和厌恶那杀手身上的血腥味,甚至朝他凶狠地龇牙咧嘴。   但这位杀手却是始终笑呵呵的,还一个劲地呢喃念叨:“可爱,太可爱了……你们怎么那么可**呀,小狗狗,不对……小狼狼~~来来来,让叔叔抱抱~哎哟,好乖好可爱哦~”   甚至在他的右手被某只大胆的雷狼咬住之后,他也仍然笑盈盈地。   “想和我玩吗?小狼狼,真调皮,嘿嘿~”   显然这位杀手的精神状态已经不正常了。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陈安宁幽幽地回过头,与顾隼老哥对视一眼。   “嘿嘿。”顾隼尴尬地挠了挠脸,没敢直视陈安宁:“我就稍微施展了那么一点点的神魂道法,但是没想到他比我想象中弱了那么一点点~然后我用的力度不小心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   顾隼口中所说的一点点,陈安宁估摸着绝对不是一点点。   他之前偷人家财物的时候也是,他总是说自己不是偷,只是顺带着拿走别人一点点东西。   结果这一点点……带回来就是几车的财物。   “唉。”   想起顾隼老哥那跳脱的性子,陈安宁无奈长叹口气:“所以他的来意查明白了?”   “这个倒是查明白了。”   顾隼反手便将画像掏出,拍在桌面上。   陈安宁凑过去一看,那画像上所刻画着的显然就是他自己。   “来杀我的?”陈安宁眉头紧皱。   顾隼点点头:“他身上只携带了你一个人的画像,目标显然就是你。”   陈安宁可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什么让人记恨的事。   不对。   要说的话,也不是没有。   玉章书院,百花城徐家。   这两大势力之前就被陈安宁和萧烟大舅子整过一次。   但是陈安宁并不觉得这次的暗杀是由他们两大势力出谋划策,毕竟萧烟的本事,那些从将军坟秘境内逃窜出去的书院弟子和徐家打手都看在眼里,他们知道萧烟不好惹。   至少不是这位能被顾隼轻易收拾掉的杀手能惹得起的。   玉章书院和徐家就算想报仇雪恨,也不可能让这个杀手过来白给。   还是说他们认为顾隼和萧烟没有搬来陈家宅邸?   想来也不对。   萧烟也是他们的仇人之一,他们若是真想报仇,定会时刻关注萧烟的动向。   虽然他们未必能监视萧烟,但在不知晓萧烟在何处的时候,他们应该也不会贸然对陈安宁发动暗杀。   陈安宁整理好思绪,沉声问道:“是谁派他来的?”   顾隼摇了摇头:“没问出来。”   “你的神魂道法,没办法直接窥探记忆吗?”陈安宁问道。   “有办法。”顾隼点了点头,话锋却是一转,“但是这名杀手体内藏着某个怪异的法决,如果我再进一步探入他的神魂,这个法决就会被自动启动,直接烧尽他的神魂和肉身,灰飞烟灭,渣都不剩。”   卢伟听得倒抽口冷气:“这也太狠了。”   “杀手组织大多如此。”顾隼却觉得很正常,毕竟他是万魔离渊出身,这类事见得多了,“为了保证组织的秘密,他们通常都需要设置一层精密的屏障,避免组织内部信息流出。”   说到这儿,卢伟突然想到了什么:“该不会是……万魔离渊的魔修吧?!”   此言落下。   顾隼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锅怎么又扣回他们万魔离渊头上了?   一提到魔修,就连陈安宁也不由得开始思考起这种可能性。   诚然。   依照先前罗青峰的猜测,百花城已然成为了万魔离渊的目标,那么解决魔罗树祸乱的陈安宁极有可能被万魔离渊视作眼中钉。   那么万魔离渊派人来暗杀也不是没有可能。   “放心吧,不是魔修。”   顾隼老实人开始解释道:“他体内没有任何魔气,不是万魔离渊派来的。”   “不是魔修?”   陈安宁闻言,低头沉思,一时间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来。   没有办法直接得到准确的信息么……   陈安宁又回头瞅了眼那被一堆雷狼啃咬却仍然笑嘻嘻的杀手——看这模样,估摸着直接审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好一个杀手都被整疯了。   既然如此。   那就只能天道一下了。   突如其来的杀手对于陈安宁而言并不是个好事。   万魔离渊可能还盯着自己。   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势力要暗杀自己。   好像在不知不觉之间,陈安宁已经变成了一个焦点人物。   麻烦,太麻烦。   可就在陈安宁准备借助天道卷书的力量来查看这名杀手的信息时——   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不出意外,此人是碎雨楼暗影阁排名第三的杀手。”   大厅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她脚下踏着青绸布履,纯白罗裙缭姿镶青丝边际,束绫罗腰带裹盈盈纤肢,内衬为白柔长袖衫,外套一件半臂上衣,少了几抹飘飘欲仙的仙女姿态,多了几分天资傲然的才气。   如蒲扇般轻翘的嘴角,眉宇间尽是仿佛看破世间万物真相的自傲,清冷孤傲的气场与萧念情有几分相似,至于那惊为天人的容貌,虽不能与萧念情相及,却仍然称得上是国色天香。   倘若说萧念情是天上天下,绝无仅有,举世无双的妩媚娇人。   那么眼前这位女子便是天仙下凡,走入俗世的清秀少女。   比起萧念情,眼前这名女子虽也同样气场冷冽,却至少比萧念情看上去要更好相处一些。   毕竟那玲珑小巧的丱发给她带来几分邻家少女的味道。   而见到此人的瞬间——   有两个人做出了震惊的反应。   第一个是顾隼,因为他认得这名女子,也不曾想到她竟然会突然出现。   第二个是卢伟。   卢伟震惊的原因就更简单了。   仅仅是一眼。   卢伟便被少女的美艳和气质所吸引,整个人的意识在那么一瞬间陷入空白的迷惘。   他接连倒退数步,直到后背撞在墙上方才停了下来,心脏却是怦怦直跳。   他不是没有见过这般级别的美人。   萧念情他也经常看,却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就像是心脏被重锤命中般,卢伟整个人都是懵的。   一片沉寂之中。   只有陈安宁的反应最正常。   他有些错愕地看着这位生面孔,不由得问道:“阁下是……?”   “我?”   少女微微一笑。   她轻摇右手折扇,倏然间一副水墨山水画卷呈现在扇面之上。   如同风流才子般,少女轻摇折扇,目光落在陈安宁身上,眉宇间尽染玩味之色。   “小女子姓余,名唤燕燕。”   “乃是百花城绸缎坊新任坊主,余燕燕是也。”   当然,这只是她的其中一个身份。   在场三人,只有顾隼一个人知道余燕燕是何许人也。   她的身份很简单,却简单得大陆上无数人闻风丧胆。   简单到只有四个字。   帝尊军师。   ————   这月票就很离谱……   你们也太猛了吧…… 156.当面挖墙脚可还行   帝尊军师。   对于外界而言,这四个字的分量不可谓不重。   将时光岁月倒退回几十年前。   那时万魔离渊还只是某个随处可见的魔修势力,甚至连宗门都算不上,只是一群无可奈何遁入魔道的修士为了抱团取暖才凑在一起的小团体。   那时的萧念情也不是日后人人闻之色变的魔道帝尊,修为境界甚至才堪堪突破元婴。   那时的余燕燕也只是个家道中落后外逃而出的小修士。   她们二人相互遇见或许是命运的指引。   也便是从那时起,余燕燕便始终跟在萧念情身边。   没人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顾隼是四大天尊卫中最后一位加入万魔离渊的,因此对余燕燕尚不知晓内情,这很正常。   但夜无刺从很久很久以前便跟随萧念情左右,哪怕是他,也说不清余燕燕和萧念情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用夜无刺的话来说——   当初他们不过是在某座不起眼的小城池内驻留了几日,便见到萧念情带着一名样貌清秀绝尘的少女回来,而那时,余燕燕甚至还没有遁入魔道,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小修士。   那一日,萧念情对众人说:“自此之后,燕燕就是我们的军师,一切计谋策略都由她来拟定,其他人不可擅自参与或改写燕燕的计划。”   这意味着余燕燕直接拥有掌控他们所有人行动方向和未来路径的权力。   在正派修士眼中可谓过街老鼠的魔修,最重要的就是隐匿自己的身份,若是格局庞大,修为境界高深的魔修势力也就罢了,那时的萧念情等人尚未展现出万魔离渊的统治力,因此每一步都是小心谨慎,生怕出了差错就会被那些所谓的正派修士剿杀,拎着他们的脑袋去玉盟换奖励。   掌控魔修的底细,就意味着把控住了魔修的命脉。   如此重要之事,很难想象萧念情居然会全权交给一个刚见面没多久的少女来做。   谁都不信任余燕燕。   甚至有不少魔修提出反对意见,但最终都被萧念情给压了下来。   可就是在余燕燕加入之后,萧念情等人所在的魔修势力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发展,短短几年内便已然成长为了能够在暗地里把控整座城池的一方巨擘。   并且期间曾无数次遭到过正派修士的侦查、围剿,却不曾经历过大的伤亡,每次都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容脱身,耍得那帮子正派修士暴跳如雷,无能狂怒。   自此之后,没有人能够质疑余燕燕的能力。   她千里之外,只听得下人一道传信,便可知玉盟修士会从何处进攻,并提前设好埋伏。   她开疆扩土的眼界高远得让人胆寒,几乎每隔三年都能让万魔离渊的势力范围成倍增加。   她藏匿极深,乃是万魔离渊的重要心腹,拥有数之不尽的虚假身份,但其真正面貌和姓名,只有顾隼等人才知晓,对内或对外,她都是一团看不破的迷雾。   有人说帝尊军师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拥有无双儒雅,乃是天底下第一才子。   也有人说帝尊军师是从远古时代便存活至今的老骨头,若非如此,心计又为何如此之深?   还有人说帝尊军师是魔道帝尊的亲人,因为魔道帝尊萧忘情总是会无条件相信她的军师。   当然也有人猜测帝尊军师是一头灵智开化的妖兽,因为时至今日,这位军师暴露给世间众人的信息,唯有一个燕字,便有人认为,那是某只燕态妖兽灵智开化,被魔道帝尊收入麾下。   但可以肯定是……   世人皆言,离渊权倾凡世,军师策定八方。   若无这位燕军师,万魔离渊未必能在历史上留下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   ……   此间。   陈家宅邸内。   陈安宁意味深长地看向余燕燕,这位样貌清秀绝尘,气质才华横溢的少女有着让他很在意的身份。   百花城绸缎坊新任坊主。   老婆的顶头上司?   由于近日乃冬夜,萧念情难以外出走动,因而陈安宁很少再看到萧念情进行绸缎坊的工作了。   是的。   萧念情并非是独身在家,什么也不做,她有一份绸缎坊的工作。   只是她弱柳扶风,似是水做的美人,精力更是只有在晚上才显得充足——陈安宁甚至怀疑萧念情就是专门把精力全都留到晚上……   因此就算是找到了绸缎坊的工作,萧念情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管账的,而且还是给账房先生打下手的那种,本身工作量低,当然工钱也不会高到哪儿去。   陈安宁意外地看着余燕燕:“原本的绸缎坊坊主呢?”   “辞去了职务,不做了。”余燕燕轻拂折扇,语气平淡:“据说是老家出了些变故,带着家中妻女一并回去了,我见这绸缎坊尚且还有些用处,便买下来了。”   好生阔绰。   虽说那绸缎坊并不大,陈安宁也曾看过一两次,但如此随意地便将整个铺子买下,显然余燕燕是个不缺银子的财主。   ——实际上是因为那绸缎坊原本的主人也是万魔离渊的魔修,听到军师驾临百花城后,直接就拍着马屁把自个儿的职位给让出来了。   “余……余坊主。”卢伟有些结结巴巴的声音突然响起:“那您今日过来,所……所为何事?”   陈安宁有些怪异地回头瞅了眼卢伟:“你怎么突然结巴了?”   “我没结巴。”卢伟没好气地白了眼陈安宁:“我这说话不是好好的嘛?”   陈安宁:“?”   还不等陈安宁缓过神来,余燕燕便朝卢伟淡然一笑。   她平静地望着卢伟,回答时语气也是带着几分礼貌:“新官上任,听闻陈大夫大名,特来此地拜访,来到百花城没多久,自然也要多熟悉熟悉,结交一些应该结交的人。”   陈安宁闻言,眉头一挑,这话说得就像是他已经变成百花城必须结交的权贵一样。   听着还挺舒坦的。   ——至少余燕燕的称呼是陈大夫,而不是陈枪王。   就冲着这点,余燕燕这个朋友,他陈安宁交定了!   余燕燕的目光落在卢伟身上,后者察觉到此事,便是僵硬地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如果没猜错的话……”余燕燕却不以为意,只是上下打量卢伟一番:“阁下便是卢家那位名声在外的卢家二少,卢伟吧?”   “是……是我。”卢伟说话突然又结巴了:“很……很高兴认识你,余坊主。”   他下意识地想要礼貌性地握个手,但又生怕自己手心的汗水会暴露他内心的紧张。   于是卢伟连忙用手抹了抹身上那略显粗糙的布料,抹干掌心的汗水,之后又有些尴尬地伸出手去。   余燕燕见状,也不作拒绝,平静地上前与卢伟握手。   掌中传来的柔软感让卢伟有些发愣。   女孩子的手原来这么柔软的吗?   他突然间想到了陈安宁,不知为何,以前从来没羡慕过陈安宁的卢伟,现在突然开始内心发酸。   自此之后,狗粮大军的成员怕是又添一名新丁。   ……   让人迷醉的瞬间总是短暂的。   缓过神来时,余燕燕已然主动后撤一步,拉开少许距离。   她露出有礼的微笑,突然开口:“卢家二少,卢伟,新式飞盘手雷的主要制造者,和你一样在开发新式飞盘手雷这独特的法器的人,我记得是叫段间雪,伪丹境修士,来自道剑山。”   “你参加过灵门的考试,并成功考中灵门,但由于兴趣缺失并没有选择加入灵门,你天生对修炼没有兴趣,只是小时候稍稍修炼了几天,便觉修炼枯燥乏味,因此至今你的境界还停留在练气境。”   “除了锻器、驭兽外,你应该还学过炼丹,但由于家境条件,买不了上好的炼丹炉,所以兴趣热情同样很快消失殆尽,你曾经应该也想过要研习阵法,但某些高级玄妙的阵术需要一定的修为境界才能驾驭,讨厌修炼的你同样选择了放弃。”   “现在锻器是你唯一的爱好,并且由于某些特定的原因,你似乎乐此不疲。”   说完一大串话,余燕燕轻笑着收起折扇。   她眉宇间染上几抹好奇和几抹期许,朝卢伟深深地望去。   “但如果只是锻器,这太埋没你的天赋了。”   卢伟被余燕燕说得一愣一愣的:“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余燕燕朝卢伟微微一笑,旋即语气突然深沉下来:“我可以向你保证——”   “只要你愿意修炼,你会拥有你绝对想象不到的未来。”   ……   此刻。   场内寂静无言。   卢伟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余燕燕会说出这般话来。   他魔怔当场,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呆然地眨着眼,盯着余燕燕。   陈安宁则是眯缝起眼,目光落在余燕燕身上。   原本他还以为这位余小姐是来结交朋友的。   现在怎么感觉这余燕燕是来跟他陈安宁抢人的?   卢伟是他看上的人才啊!   这丫头怎么当面挖墙脚呢?   “余小姐。”陈安宁有些坐不住了,便是开口:“你方才也说了,卢伟不喜修炼,我想他应该是不会……”   “闭嘴。”   下一瞬。   余燕燕冷漠至极的眼神落在陈安宁身上。   她像是极其嫌弃和讨厌陈安宁一般,攥着拳头,语气中有说不出的不甘心:“我是在询问卢伟的个人意见,陈大夫,我听说你性子极其开明,但眼界却还是短浅了些。”   “你根本不知道卢伟的天赋。”   余燕燕转而将目光锁死在卢伟身上,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紧接着,吐出了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叹的话语。   “虽说我本身境界不高,但我所接触过的修士大能却太多太多,他们之中也极少能有和卢伟比肩之人,他的天赋不去修炼,太过浪费。”   余燕燕默默地看向自己方才握住卢伟手掌的右手,就在握手的瞬间,她明确地感知到了。   卢伟是个不可错过的人才。   倘若能够将他纳入万魔离渊,那么恐怕不久之后……   万魔离渊的四大天尊,就会变成五大天尊了。   多一名天尊,就意味着万魔离渊又多了一份重回巅峰的希望。   如此重要之事,余燕燕势在必得。   然而也便是在此时。   “清早便如此热闹,怎的,来客人了?”   里屋大门被缓缓推开。   萧念情脸上挂着尚且满足的笑意,显然是心情大好。   她显然经历了十分满意的一个夜晚。   而与之相对的,陈安宁到现在脸色还有些虚颓。   只是她刚推开门,便与才女打扮的余燕燕撞上了眼神。   “念情!”   余燕燕那冷彻寒冰的眸子里,倏然间溢满了激动。   下一瞬。   萧念情面色大变,砰地将里屋大门狠狠关上。   完犊子了。   她现在最不想见的人来了。 157.小姨子好气啊……   余燕燕怎么来了?!   萧念情懵了。   万魔离渊军师外出,这等重要大事,她怎么没得到半点消息?   还是说余燕燕是连夜赶来,火速加急而至?   无论如何。   现在局势非常危险。   萧念情非常,非常,非常不想见到余燕燕。   因为这丫头自打知晓了萧念情成亲后,精神状态便出现了莫大的改变,曾一度扬言要在百花城掀起一场动乱,并欲要想方设法地把陈安宁偷偷做掉。   最后这个欲要谋害萧念情亲夫的计划,还是被萧念情严令阻止,为此她还怒斥了余燕燕一顿。   自此之后。   余燕燕就没了大动作。   萧念情本以为这丫头是知道错了,在万魔离渊内悔过,安安心心地作为现如今万魔离渊的大脑而掌控全局。   结果没想到,今儿早上一开门,就看见余燕燕站在自己家里头。   说实话。   萧念情是知道的。   余燕燕对自己有着超出友谊的感情。   但是不要误会,那并不是百合花开的唯美爱意,而是更加复杂且让萧念情有些难以忍受的感情。   “念情。”   此刻。   被强制从里屋拽出来的萧念情面色冷漠地坐在陈安宁身旁,眼中寒意丝毫不减。   余燕燕则是坐在萧念情对座,从刚刚开始眼神就一直落在萧念情身上,掌中捧着杯茶水,嘴角挂着浅淡的微笑:“你似乎很不待见我?”   “你觉得呢?”萧念情的语气无情地似是冰冷的海底深渊。   余燕燕对此则是不以为意:“你我之间感情如此深厚,怎会不待见我?怕是我想错了吧。”   语罢,她还显露出温和的微笑,语气更是柔和得像是一泉温水。   望见此情此景,陈安宁忍不住问道:“你们认识?”   “不认识。”   “当然认识。”   否认的自然是萧念情。   余燕燕闻言,面色上显露出几抹伤心无奈:“唉,想当年,你我二人情同手足,是形影不离的好姐妹,如今你嫁作人妇,便要与我恩断义断,你怎得如此狠心……”   “你看看你,身子又瘦削不少,想来已是吃了许多苦,这么多年,我很担心你,你也不给我写信,也不说你过得如何,就连嫁人如此人生大事都不曾提前告知,直到成亲过后才让人通知我……”   说着说着,余燕燕又面露哀愁之色:“遥想当年,你诸般心事都与我诉说,如今却留我一人独守空房,看那漫山遍野的黄花只觉秋风萧瑟无情,你又怎舍得我孤单零落一人,唉……就连我替你准备的嫁妆你都不曾来拿,燕燕的心已是被千疮百孔,如今更是……”   “停。”   萧念情无情地打断了余燕燕那没完没了的唠叨。   她无奈扶额,沉声道:“燕燕,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   听闻萧念情此言,余燕燕便是温柔一笑:“好,那便不提。”   说完。   方才显露而出的温柔倏然间消失殆尽。   他饱含敌意的目光垂落在陈安宁身上,语气也是酸溜溜的,像是把全天下的醋都给吃完了似的:“可燕燕想不明白,以你的条件,当然可以找个更好的,我听闻陈大夫前些年身居破屋之中,近年才稍有起势,但无论如何也只不过是个普通人,样貌不出众,气质也平凡,捣鼓出的新式法器倒是有点意思,但仅此而已,根本配不上我们家念情,更何况……”   “够了。”   一声冷喝。   萧念情眸中散出缕缕寒光。   她盯着余燕燕,冷声道:“莫要在我面前,贬低我的相公。”   “他是我选的男人,便是天下最好的男人。”   此言既出。   陈安宁心下微怔,望向萧念情的眼神中充满了温和的爱意。   余燕燕更是被萧念情这简短的两句话给驳斥得当场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萧念情继续摆出高傲在上的凛然姿态:“进门后,可有好好称呼?”   “……没有。”余燕燕的气势弱了下来。   萧念情板着脸:“那便好好叫人。”   “……”   在长久的沉默过后,余燕燕方才深吸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般。   她盯着陈安宁,不甘心地轻咬下唇。   结果好不容易才憋出俩字儿。   “借缚。”   这语调还挺奇怪。   萧念情冷漠地盯了她一眼:“好好说话。”   “呜……”   余燕燕被萧念情的气势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还是被迫喊出了那两个字。   “姐夫。”   而在喊出这俩字儿后,余燕燕便烦闷地吐出口浊气,眼底尽是不情愿三个大字。   陈安宁倒是不曾想到余燕燕会这样称呼自己,他顿了顿,方才向萧念情问道:“她是你妹妹?”   “认的妹妹。”萧念情长吁口气,淡道:“正如她所言,我与她之间的确有颇深的交情,但她实在有些太过依赖我,我知道她会因为我嫁人一事而失态,因此当初成亲时,并未将此事告知她。”   “确实有点关心过度的意思。”   陈安宁瞥了眼那面色阴沉的余燕燕,方才听余燕燕的口气,陈安宁甚至错以为自己是在面见岳母。   那关切到有些过分的话语,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妈妈粉】   他差点就以为余燕燕要说:“念情不要这样,燕燕妈妈怕~”——这样的话了。   “罢了。”   余燕燕无奈摇头,折扇一扬,又回到了先前那风度翩跹的姿态。   “你们夫妇之间的事,我不管便是,木已成舟,我再多说什么,念情怕是也听不进去,只是——”   她刻意停顿一下,视线重回陈安宁身上:“我仍然无法承认你,陈大夫,你还没有优秀到能够配得上念情,远远没有。”   “燕燕。”萧念情语气又低沉下来。   余燕燕这次却是没有露怯:“方才那一句姐夫只是礼仪,并非发自真心,希望陈大夫你能明白这一点。”   场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僵硬。   空气中的火药味浓重得让人难以呼吸。   面对余燕燕的气势压迫,陈安宁沉默几秒。   “念情是个很优秀很优秀的人,从各方面而言,我确实配不上她。”   此言一出。   余燕燕脸上显露出几分玩味之色。   萧念情则是略显愕然地看向陈安宁,不曾想到陈安宁会说出这般话来。   “我样貌与她不相配,纵使她自己不说什么,却总有些闲人会在旁嚼舌根,终究会带来些许影响。”   “我财力不雄厚,在这小小百花城内都不算权贵,更莫要提整个大烈皇朝,莫要提整个天选大陆。”   “她结交诸多大能,通晓古今,连我大舅子都是个天王修士,我的人脉稀缺,不及她毫厘。”   “更重要的是,我作为大夫和她的丈夫……”   “却到现在还治不好她的病。”   ……   “安宁。”   萧念情握住陈安宁的手,不安地看着他。   陈安宁说的这些,她其实都不在乎。   有人敢嚼陈安宁的舌根,她便撕烂那人的嘴。   万魔离渊虽是处于隐世阶段,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万魔离渊还没瘦死。   人脉,她的人脉便是陈安宁的人脉!   帝尊一呼,万千魔修群起,甚至能在暗地里助陈安宁成就方霸王。   至于病症……   没关系的。   萧念情不觉得这是陈安宁的错。   她紧紧地握着陈安宁的手,眸中含着复杂的光。   “看来你多少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余燕燕抿下口茶水,哂然一笑。   可陈安宁的话还没结束。   他紧紧地盯着余燕燕,那眼神甚至让余燕燕都莫名心悸了一瞬。   “给我时间。”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沉重而又干净利落:“就像父母总是担心出嫁的女儿,我能理解余小姐的想法,但是请给我时间。”   陈安宁注视着余燕燕:“我会证明我妻子的眼光没有错。”   “她说我是天下最好的男人,那我就是。”   余燕燕闻言,面色上的山水似是笼罩一层厚重的雾霭:“你就如此相信自己?”   “我没有那么夸张的自信。”   陈安宁摇头。   “我只是单纯地……发自内心地相信念情而已。”   ……   无言。   沉默。   萧念情握紧陈安宁的手,看向他的眼神似是要沉浸其中一般。   没有什么比被自己所爱之人信任更让人开心的事。   茶水温热的水汽缓缓升腾而起。   余燕燕耳边回荡着陈安宁的话语,脑海中的记忆却是回溯到长久遥远的过去。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军师】   【你愿意相信我?我可不是魔修】   【正如你相信我那般,若不真诚以待,何来忠心?何来情义?】   【……可我向来愚昧,管账都管不好,又哪来的本事替你出谋划策?】   【我相信你的智慧,先前不曾被人发掘,只是你用错了地方】   【真的?】   【我说你能做到,你就能做到】   【因为你是余燕燕,天底下最聪明的余燕燕】   某种意义上而言,她和陈安宁似乎也有相似之处。   从回忆中苏醒,余燕燕嘴角微扬。   “呵。”   打破沉默的,最终还是她。   她冷然一笑,便道:“漂亮话谁都会说,能说和能做,向来不是一回事。”   “不过……我也不愿和你争辩下去了,时间会证明一切。”   说出这般话来,其实已经象征着余燕燕的败北。   尽管她万般不愿接受这一事实,但无论如何,再继续争辩下去已是毫无意义。   陈安宁和萧念情也理解这一状况,自然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   毕竟余燕燕说得不错,时间会证明一切。   “我们还是来谈谈卢伟的事。”   余燕燕对陈安宁的敌意尚未完全消退,不过暂且还是将矛头转向卢伟。   察觉到余燕燕视线的卢伟顿时一个激灵,他意识到自己再次成为了风暴中心。   陈安宁也意识到这一点。   一时间,陈安宁与余燕燕二人齐刷刷地看向这位卢伟少爷。   很显然。   他需要作出一个抉择。   是拒绝余燕燕,继续现在的生活。   还是听从余燕燕的建议,从现在开始修仙悟道。   隐约之间。   陈安宁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便是主动开口:“卢伟,和我出来一下。”   余燕燕眉头紧蹙,刚想说什么,却见卢伟已然起身。   她压下心头的不悦,看着卢伟和陈安宁二人去了后院。   “可恶,让他抢先了。”余燕燕不悦地撇了撇嘴:“他怕是要好好给卢伟说教了,我大概能想到他会用兄弟情义之类的话来试图留住卢伟。”   “不会的。”   出乎意料的。   萧念情否认了余燕燕的猜测。   她端着茶杯,嫣然一笑:“他不会这么做的。”   “为什么?”余燕燕不解。   萧念情着看向余燕燕,嘴角泛起一抹坏笑:“因为他是我的夫君啊。”   余燕燕:“……”   淦,她好气啊!   ————   希望大家不要讨厌燕燕这个角色……   小姨子很可爱的,只是被抢走姐姐有点小脾气而已。 158.卢伟的抉择   卢伟跟着陈安宁一路来到后院。   通往后院的大门被关上,陈安宁来到妻子萧念情常坐的石桌旁,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   见卢伟没什么反应,他又轻敲两下桌面:“坐呗,好好说说。”   “行。”   卢伟也不作推辞,落座于陈安宁对面。   事实上从大厅到后院的这个过程中,卢伟已经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而当陈安宁约他来后院详谈时,卢伟甚至能猜到陈安宁要对自己说什么。   他深刻地明白陈安宁对于自己而言是怎样的存在。   也深刻地知晓自己应该怎么做。   “听着,卢伟……”   陈安宁注视着这位损友,他眸子里闪着诚恳的光。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老陈。”   在陈安宁开口之前,卢伟便打断了他,旋即双手环胸,俨然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你大可放心,我知道我们俩什么交情,也明白你大概是想劝我留下来,况且我卢家还受了你不少恩惠,不可能随便冒出来个什么人就能把我带走的,而且我也没那么相信她所说的【我有很高的天赋】这一点。”   情分嘛~   忠义嘛~   他卢伟都懂的。   结果卢伟说完,陈安宁没好气地挑了挑眉头:“还知道我想说什么,你知道个锤子你知道……”   卢伟惊讶地眨了眨眼:“……你想说的不是这些?”   “当然不是。”陈安宁直接甩给这小子一个白眼:“倒不如说我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要不要真的听余小姐的话,去做一名修士。”   “哈?”   有那么一瞬间,卢伟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下意识掏了掏耳朵,确信自个儿没有因为耳道被堵塞太多垃圾而出现幻听后,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位面色平静的百花城大夫:“你让我考虑考虑?”   “是。”   陈安宁郑重其事地点头。   就在刚才,在众人于大厅内沉默不语的时间里,陈安宁再次翻开了天道卷书。   他通过天道卷书去查探了余燕燕的信息。   令他稍稍感到在意的是,余燕燕的信息和萧念情一样少。   陈安宁不敢确信余燕燕的信息是否也被天道卷书部分屏蔽了,就算问了,天道卷书估计也不会回答。   但是从天道卷书上所显现的文字来判断,余燕燕的确拥有放眼整个天选大陆都难有人企及的眼界,既然她认定卢伟拥有非凡的修炼天赋,并愿意加以培养的话……   那么有朝一日,天地间怕是会多出一名拥有踏破虚空之能的强者。   “余小姐的本意是好的。”陈安宁透过观察和天道卷书上的信息可以轻松得出这一结论,“既然她说了能将你培养成我们难以想象的修士大能,那想必她的确有信心做到。”   “而且卢伟……”   话语至此,陈安宁望向卢伟的眼神突然染上几抹坏笑:“你莫不是看上人家余小姐了吧?”   卢伟瞳孔被惊得骤缩,整个人后仰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好在及时用手扒拉住了桌面才稳住身形,紧接着又有些心虚地开口:“你这猜测可就有点不靠谱了啊。”   “还不靠谱呢?”陈安宁瞥了这仍不愿意承认的小子一眼:“就在刚才,你唯独和她说话的时候有结巴的迹象,就算我眼神不好,看不出你脸上那股子羞劲,那我还有耳朵呢,你那声音里头差不多就把你的想法给暴露完了。”   突然被陈安宁戳中要害,卢伟脸色接连变换几次。   最终他长叹口气,略感无奈地道:“就是突然那么一瞬间看对眼了,你懂我意思吧?”   “懂的,我都懂。”陈安宁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仰天四十五度,就差来口烟了,“当初我遇到念情的时候,差不多也和你一个样。”   卢伟眼中闪出精光:“你也结巴?”   “那倒不至于,你这明显是特殊现象。”回忆起过往,陈安宁还补充了句,“而且如果当时我结巴了,没准初次见面就玷污她那事就未必说得清了……”   “玷污?”   卢伟听完陈安宁的话,惊恐地瞪大了眼:“老陈,你这是看到喜欢的,直接生米煮成熟饭,干就完了?”   “去去去,那是误会。”   陈安宁白了卢伟一眼,旋即意识到自个儿又把话题带偏了,连忙端正神色:“总而言之,这对你而言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你想想清楚,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这句话,陈安宁是掏心窝子说的。   他不能强迫别人按照自己预想的路线走。   卢伟是他陈安宁的朋友,在他在百花城为数不多的损友。   陈安宁相信卢伟在真气发展道路上能够开拓出一片连他都会为之赞叹的全新景象,但前提是卢伟他愿意这么做。   真气发展,以凡人之躯对抗修士。   这条道路是陈安宁选择的路,他知道这条路会很漫长,在这漫长的过程中会出现无数次技术突破上的桎梏,每次桎梏都可以算得上是一场思维上的灾难。   甚至有可能在某些关键的十字路口,他们不小心走错了路,那会葬送掉无数的人力物力。   这是一条全新的,未曾有人开拓过的道路。   黑暗,深邃,无人知晓条道路的尽头是什么。   而另外一条呢?   由无数前人铺砌而成,由功法、造化、奇迹所组成的成仙之路。   更有余燕燕这名从天而降的绝尘女子作为引导,说不准二人未来就会摩擦出一些爱情的火花。   无数前人的经验随意汲取,凭借卢伟的天赋,定能够平步青云,登临高位。   朋友之间,不该互相拴住对方。   尽管内心多多少少有些苦闷,多多少少有些落寞和可惜,但若是对方能够就此走上通天大道,陈安宁不会阻拦。   没错。   陈安宁并不是要劝卢伟留下,而是为了让他好好想清楚自己的未来。   此刻。   卢伟陷入了沉寂之中。   他大抵能够猜到陈安宁的想法。   在短暂的沉默后,卢伟深吸口气:“如果我走了,谁来帮你?”   陈安宁知道他是在说锻造的事,便是淡然一笑:“稍微多出点钱,看看能不能让罗城主给我弄来一个大的器工团队,最好还是跟着你们造过飞盘手雷,有经验的器工团队,无非就是多花点钱而已。”   “好,我明白了。”   卢伟点头,接着就缓缓起身,松了口气:“回去吧,我想好了。”   陈安宁见状,眼底浮出几抹落寞,却还是上前,拍了拍卢伟的肩膀,露出笑容:“没事,放轻松,泡妞嘛是这样的,多付出点努力就好了,我很看好你成为我的妹夫哟~”   “我感觉你心怀不轨,我要是真成了你妹夫,那岂不是低你一头?”   陈安宁笑着眨眨眼:“你现在也没高到哪儿去~”   “去你的。”   俩人便就这么有说有笑地回到了大厅。   陈安宁在萧念情身旁坐下,后者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安宁,仿佛是在询问结果。   对此,陈安宁只是给萧念情递去一个温柔的眼神,示意她不必过多担心。   萧念情接过陈安宁的眼神,眉头微挑,转而又注视着他,无言地抓住他那已然布满汗水的手。   陈安宁嘴角微扬,那略显不安的心情这才放松下来,同样握紧萧念情的小手。   “你们俩能别一坐下就眉来眼去的么……”   二人用眼神交流的夫妇专用手段显然引起了余燕燕的不满。   “夫妻之间的日常交流。”陈安宁耸了耸肩,“我老婆语十级就这么学来的,每天温故而知新嘛。”   “切。”余燕燕冷傲地扬起脖子,“我比你更了解她,你会的我也会,有什么了不起的,当年我还……”   此言刚落,萧念情霜寒的面山笼罩着似是暴雨天降临时的阴霾。   余燕燕连忙缩了缩脖子,后面的话根本没敢说出口。   卢伟在旁笑着帮衬一句:“这眼神我也看得懂,意思是【闭嘴】。”   “咳咳,不提这个。”余燕燕尴尬地咳嗽两声,转而将目光落在卢伟身上:“所以,卢伟你想好了?”   “想好了。”   卢伟端正了神色,徐徐吐出口浊气。   一时间,无人再开口。   如同无风的湖面般,沉默缓缓铺散而开。   所有人都在等待卢伟的回答。   须臾。   卢伟抬起头,目光炯然地望向余燕燕。   “成为大能修士的条件的确很诱惑……”   “但是很抱歉,余小姐,容我拒绝。”   ……   “什么?”   陈安宁顿时愣住了,稍感惊愕地望向卢伟。   余燕燕诡异地瞅着陈安宁:“我还没惊讶呢,你怎么倒先惊讶起来了?”   陈安宁没搭理小姨子,而是缓过神来,“卢伟,我需要一个理由。”   “理由其实和你的差不多。”   卢伟脸上挂着痞子般的坏笑,仿佛他很期待看到陈安宁惊愕的表情似的:“说什么,我会成为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修士,这话听着就不靠谱,我可没那自信啊。”   余燕燕眯缝起眼:“我没有说谎。”   “我哪儿知道呢,我都不相信自己有这能耐,当然也不相信余小姐你的话。”   卢伟痞子般笑着:“但是我相信老陈。”   他若无其事地摊开手,盯着陈安宁,俨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相信你老婆,我相信你,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这并不简单。   事实上,陈安宁的那一番话压根没什么卵用。   因为卢伟从最开始就不打算跟着余燕燕修炼。   情义,忠心什么的暂且不论,修仙有跟着陈安宁炸天炸地倒腾真气学有意思吗?   你瞧瞧某个道剑山来的妹子,她到现在有多喜欢爆炸就有多嫌弃自个儿的灵剑。   不过要说陈安宁那一番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倒也未必。   至少让卢伟知道了,他在卢家没有什么兄弟姐妹的情分,跟个孤儿也没多大差别。   可在陈安宁这里,他却初次感受到了,类似兄弟之间的情感。   望着陈安宁和卢伟,余燕燕脑海中蹦出一个非常危险的想法。   她顿时面露惊恐惶然之色,忍不住道:“卢伟,你该不会是……有那方面的癖好吧?难道你对陈大夫他……噫呜呜噫~”   “我取向正常着呢,你别逮到个机会就想破坏人家夫妻和谐关系啊。”   卢伟扫了眼余燕燕,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这时突然不结巴了。   “而且……”   似乎是想到了先前余燕燕对陈安宁的敌意,卢伟屏息凝神,沉声说道:“有样东西希望余小姐过目。”   他默默地将一样又黑、又硬又粗的东西放在了桌面上。   那当然不是不可描述的东西,而是能够证明陈安宁正确思想的东西。   在陈安宁望见那漆黑的金属光泽后,便是眼前倏地一亮,惊喜地开口:   “这是……收束装置?!” 159.(4000字)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有一说一,卢伟这小子确实诡异过头了。   一夜之间,将陈安宁提出的收束装置直接打造出来,这他娘是一个人能干出来的事?   没有图纸。   没有具体要求。   没有材料选取方案。   陈安宁其实是准备让卢伟这小子自己努力思考,遇到无法解决的麻烦后再向自己寻求解决之法。   然后他再向卢伟灌输一些原本世界的锻造常识,如此循环往复,循序渐进,直到卢伟能够独立用超脱当前世界束缚的思路进行创造。   没错,陈安宁的根本目的,就是创造。   一个人的头脑始终是有限的,陈安宁不认为自己有多么特别,有多么聪敏,他只是因为穿越而正正巧巧地拥有了不属于这方世界的知识,且由于原先世界互联网时代的便利性,他的知识储备量相当庞大。   但那终究只是个人的力量。   历史的苍茫大海之上,曾经有无数颗璀璨耀眼的明星闪现。   那座知识海洋上的闪耀着的灯塔会汲取那不断涌出的星光,为那些承载着万千平凡人的轮船照亮前进的道路。   仅仅凭借个人的智慧无法将灯塔点亮。   哪怕你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才,哪怕你拥有超越全人类的智慧,但若是没有前人积累,没有后人点缀,天才之光,也无法照亮整座灯塔。   天才的星光固然耀眼,但灿烂的星河终究是漫天星辰的共舞。   未来的陈安宁会是其中一颗,但绝不会是最闪耀的那一颗。   而在曾几何时,他是漆黑夜幕中唯一的一颗,因此也是最闪亮的那一颗。   但是现在。   陈安宁不得不承认,卢伟的光芒同样很耀眼。   后院内。   陈安宁将收束装置按照卢伟的指示,安装在右臂上。   整个收束装置的基础构架像是护腕,通体呈漆黑色,质感有些粗糙,戴在手上有明显的不适感。   但陈安宁不怎么在乎这些,因为这只是一夜之间赶工出来的,舒适感是最后才需要考虑的东西。   他现在只是迫切地想要看看卢伟的成果。   收束装置的正上方有一道圆形的洞口,洞口连接着一条金属管道,并绕过手腕半圈,随后管道又顺着手腕延伸到手掌末端。   陈安宁视线有些疑惑地绕着这收束装置看了半天,并没有发现那颗奇异矿石的踪影。   要知道那颗矿石本身是真气袖箭的创作启发,如果没有这颗矿石,就不可能会有真气袖箭。   “矿石呢?”   陈安宁来回翻看几遍,并未看见矿石的影子,就直接询问卢伟。   卢伟嘿嘿一笑:“你再瞅瞅管道里。”   管道里?   陈安宁将目光投射到管道内部,脸上不由得闪过讶异之色。   原来如此。   他在管道内部看见了大量细小的精细碎片,但那些碎片都不是毫无规律的分布,而是按照特定的排列顺序和角度,镶嵌在管道内壁之中。   “你把那颗矿石弄碎了?”   “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尝试而已。”卢伟脸上写满了【快来夸我】四个字,骄傲地说道:“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那颗矿石捣鼓碎,紧接着又抓来了段姑娘过来帮我实验,结果我们发现越是细小的矿石,所分裂出的真气数量就越多。”   “于是我们又选择让矿石互相对立,看看透过矿石后的真气束在碰撞后会发生什么,结果就是互相碰撞的真气束会根据双方的强弱程度进行融合,弱真气束会被强真气束吸收,并且融合后的真气束会因为强弱比例的不同而改变原有的方向。”   “这个方向不是毫无规律可寻的,经过多次试验,我和段姑娘发现当强真气束超出弱真气束约莫一半过后,融合后的真气束会从平射变作竖射,利用这一原理,我们又测定了多个比较特殊的融合真气束。”   “最终测算出了能够将所有真期束融合到一起,并维持一个方向不变的矿石排列顺序,也就是老陈你现在看到的排列顺序。”   ……   见鬼了。   真他娘见鬼了。   陈安宁跟看怪物一样看着卢伟。   这小子连对照实验都自己琢磨出来了,虽然这并不是多么厉害的东西,但问题是陈安宁从来没教过他啊。   还有就是他口中所说的测算角度,在此基础上进行的矿石碎片的排列顺序规划。   那繁杂而又细致的角度计算显然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更何况还是在一个晚上就完成了这些。   “角度,真气融合……”   站在陈安宁身边的萧念情也是柳眉紧锁,哪怕是她也需要花费点时间来理解卢伟的话。   事实上最近咱们的萧念情同学觉得越来越奇怪,她本以为天底下没什么东西是她无法理解的,直到她开始试图接触陈安宁的发明和思路……   得亏陈安宁现在还没让卢伟等人苦心钻研数学,并倒腾出微积分这大杀器,要不然的话……   就算是魔道帝尊,估计在看到微积分的那一瞬间,脑袋也是嗡嗡作响。   魔道帝尊会爱上凡人。   万魔离渊会隐居百花城。   天才会坠落,凡人会崛起。   但是数学不会。   数学不会就是不会。   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数学除外。   当然了,除了微积分还有隔壁的结构化学,前面的工程力学,邻居家的土木工程图学。   虽说里面的大量知识点都无法直接套用,但其基本逻辑也能发挥出不浅的作用。   “这角度测算是你们一晚上捣鼓出来的?”陈安宁有些不信,“卢伟你开挂了吧?”   联想到开挂是作弊的意思,卢伟当即就急了。   他义正言辞地道:“我卢伟没有开挂,如果我开挂了,我当场就把这个收束装置吃下去。”   名人名言.jpg。   陈安宁没时间去给卢老爷上香,转而好奇地问道:“那你这角度测算怎么来的?”   “这个嘛,的确不是我干的。”卢伟笑了笑,紧接着道出真相:“其实是陆小兄弟帮的忙。”   “他?”陈安宁顿时就联想到了那位可怜的靶子少年,“他又被你们抓去做实验了?”   陈安宁甚至还用了个【又】字。   只是这次他想错了。   卢伟摆了摆手:“当然不是,虽然一开始段姑娘确实有这想法,但是没想到陆小兄弟对这角度什么的特别敏感,他说只要把这些真气束当成强度不同的剑气,他就能很简单地在脑子里头想象出那个画面,结果两三个时辰他就算好了。”   话语至此,卢伟还不忘补充一句:“后来我们拿陆小兄弟做了个实验,角度确实没错,所有真气束都聚集在一起了。”   陈安宁:“……”   合着你们把陆不平叫来,让他帮忙算完了角度,然后再把他绑起来做实验?   陈安宁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单身狗,但是很显然,卢伟和段间雪在迫害陆不平这一点上真的不是人。   陆不平也太惨了,居然帮着他们亲手完成了迫害自己的收束装置。   而且动动脚指头都能想得到,能如此对待陆不平的人,只有咱们的段小天才了。   “威力如何?”陈安宁问道。   卢伟耸了耸肩:“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陈安宁静下心来,的确,很多事需要自己尝试后才知道。   他屏息凝神,按照卢伟的指示,将右手掌心对准前方地面,转而左手拖住右臂——因为卢伟说过,这一发下去的反作用力不小,以陈安宁的凡人之躯,还是小心为妙。   “准备好了。”陈安宁轻轻落下一句。   萧念情悄悄地给顾隼使了个眼色。   大光头挠了挠脸,来到陈安宁身后,以防止帝尊大人的相公出现什么意外。   待到一切准备就绪后。   卢伟便将自身体内的少许真气凝聚而起,一掌拍在陈安宁右腕的收束装置上。   砰然一声炸响!   陈安宁只觉右臂传来一震剧烈的晃动和颤抖,他整个人被巨大的反冲力震退五六步。   好在顾隼早已准备好,在后方接住了陈安宁,帮助他稳定下身子。   “多谢。”陈安宁甩了甩发麻而又酸痛的右臂,对顾隼说道。   “没事。”顾隼露出两排大白牙,憨憨地笑着。   此间。   众人的视线全都汇聚在不远处的后院地面上。   陈安宁原先瞄准的地面此刻正显露出漆黑的焦痕,看着像是被火焰炽烤过般,难以言喻的高温从地面升腾而起,与此同时一道碗口大小的洞口也呈现在众人眼前。   洞口约有一尺多深,倘若那是个人躺在地上,怕是已然被彻底贯穿。   “威力如何?”   陈安宁不懂修士间的修为境界判断水平,直接出声询问身后的顾隼。   顾隼眯了起眼,正欲要回答之际,余燕燕的声音响起。   “堪比筑基期修士的全力一击,甚至比这更强。”   余燕燕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又仔细地审视了一遍卢伟:“可你只是个练气修士,而且方才你注入的真气……没有那么醇厚才对。”   “用了我体内一半的真气。”卢伟解释道。   “才一半而已……”   余燕燕瞳孔骤缩,语气变得难以置信:“卢伟,你果然是个……”   “不是我。”   卢伟大概猜得到余燕燕要说什么,直接朝陈安宁的方向瞥了个眼神:“是老陈提出的想法,我只是个普通的践行者而已,真正厉害人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老陈。”   “你也看到了吧,用练气期修士的一半真气打出筑基期修士的全力一击,这完全超出了常识范围。”   卢伟紧盯着余燕燕,沉声道:“老陈从来就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他比你想象中要厉害得多。”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拒绝你的邀请,你所看到的,就是我拒绝的理由。”   无言的静寂,是默认的征兆。   余燕燕盯着脚下那完全超出自己常识的一幕,抬起头,目光复杂地凝望陈安宁。   也便在此时,萧念情缓步而至。   她便就在站在陈安宁身边,轻轻地挽住他的手臂,双眸染尽秋水风霜。   “燕燕。”   萧念情与余燕燕之间的感情,已然深刻到不需多余的言语。   只一声呼唤,余燕燕便知晓萧念情的意思。   她轻咬下唇,沉吟半晌后,方才深吸口气。   作为帝尊军师,她向来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   尽管内心有诸多不愿,可余燕燕还是轻轻开口:“对不起……”   “大声点。”   “对不起……”   “余燕燕。”   “姐夫对不起!!”   小姑娘攥紧拳头,咬着下唇,脑袋也低沉下来,表情那叫一个不情愿。   事实证明。   小姨子余燕燕在萧念情面前始终是个妹妹。   哪怕她在旁人眼中多么神秘,多么强大,多么智力近妖,在萧念情的威势下,她还是只能乖乖认怂。   毕竟那是位于生物链顶端的女人,全世界唯一能将她压在身下的,估摸着也就陈安宁了。   ——气势和身体双重意义上的压在身下。   “行了,人家小姑娘也是关心则乱。”   对于余燕燕的道歉,陈安宁只是温和一笑,他本来也没对这位小姨子产生多大的敌意。   况且余燕燕的出发点大抵也是好的,估计也只是看到姐姐被抢走,心生醋意罢了。   萧念情白了陈安宁一眼,拽了拽他的胳膊:“你怎么反而替她求情了?”   “小姨子嘛,能处好关系那最好不过。”   “哦?是吗?”   萧念情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陈安宁身上。   仔细想来,余燕燕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来着。   况且似乎有些男人就是有那些方面的古怪趣味。   察觉到妻子眼神中含带的那一抹玩味,陈安宁连忙反应过来:“老婆你可别多想啊……有你一个我就快吃不消了,我说到底还是个凡人,就老婆你昨天晚上那……”   陈安宁话还没说完,萧念情便羞怒地扭了扭他的腰间肉。   她娇嗔地盯着陈安宁:“这么多人,你胡说什么呢……”   “没事没事,其实我们早就习惯了。”   顾隼铁憨憨笑着挠了挠脸:“你们俩晚上折腾得那么得劲,其实整个宅子都听得一清二楚。”   陈安宁:“……”   萧念情:“……”   这次,俩人的脸色同时都红了不少。   仔细想来的确,萧念情和陈安宁的折腾声的确比较大……以前在小屋折腾的时候,甚至还被邻居投诉过来着。   魔道帝尊嘛,那声儿多少有点奔放是很正常的事。   陈安宁瞅了眼身侧挽着自己胳膊的萧念情:“下次想想办法弄些隔音材料吧……”   萧念情面红耳赤地点头:“同意。”   也便是在此时。   陈安宁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恍然醒悟过来:“慢着,咱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互相之间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迷茫。   但是很快,这股迷茫就转化为了惊讶。   他们各自对视一眼,紧接着不约而同地说道:   “杀手!”   ————   糖会有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最近主要推进剧情和完善人物。   要是实在很饥渴,可以先吃吃这两章陈安宁X卢伟的糖(笑)   gay糖也是糖啊!(迫真) 160.小姨子入住   很显然,众人被余燕燕的到来吸引了所有注意。   以至于他们甚至都忘记了还有某个精神失常的杀手这会儿还在大厅里头呆着。   原本陈安宁等人还以为这位杀手会趁机溜走,结果到了大厅才发现,他仍然还在原本的角落里蹲着。   他脸上挂着惨淡而又苦涩的笑容,整个人沐浴在雷狼群里,乐呵呵地傻笑着。   四五只雷狼各自撕咬着他身上的衣物,还有几只胆子比较大,性格凶猛的雷狼更是直接上口,各自咬住他的手臂、大腿,脖子,还有两只雷狼甚至试图去啃这名杀手的脚——结果因为味道有点冲,咬了两口就满脸苦涩地放弃了。   还有一只胆大的雷狼直接扒拉在杀手背上,张开那血盆大口,对着他脑袋就是一口下去。   结果……   没破防。   毕竟是天王境的杀手,雷狼王来都未必能咬穿他的肉身。   最好的证据就是杀手两腿之间也蹲了只雷狼——很显然这只雷狼想要杀鸡,当然结果明显是没有完成这一艰巨的任务。   “小狗狗,小狗狗,诶嘿嘿。”   仍然徜徉在雷狼的海洋中,这名杀手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其憨憨程度与顾隼有得一拼。   而在见到陈安宁等人靠近自己后,他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整个人一个劲地往角落里缩。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双眸骇然圆瞪,他惊恐地抱住脑袋,那被千百次斩首的痛苦浮上心底。   他咕咚地咽下口水,全身发颤,那胆怯的目光甚至连看都不敢看向陈安宁等人。   见到这般景象,余燕燕随意地瞥了眼顾隼,她用脚指头思考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于是——”   陈安宁回想起不久前余燕燕初登场时说的话,便出声问道:“小姨子,你之前说这名杀手的身份是什么来着?”   “碎雨楼暗影阁排行第三的杀手。”   听闻陈安宁叫自己小姨子,余燕燕心头还是有几分不悦,但此刻显然不是继续闹腾的时候。   折扇轻启,她缓步上前,冷寒的目光垂落至那杀手的面庞上:“没记错的话,此人代号为【回影】,论及暗杀能力,他其实算得上是暗影阁首席,只可惜正面战力太弱,因而只能位列第三。”   “碎雨楼……暗影阁?”陈安宁眉头一皱,这都是他不曾听过的名字。   但眼下却可以肯定,这股势力绝对不可小觑,毕竟是连天王级强者都只能排列第三的势力。   要说没有天尊坐镇,陈安宁可不信。   余燕燕用折扇遮挡住下半边面庞,鹰隼般锐利的眸光射出:“碎雨楼乃是天选大陆上首屈一指的暗杀势力,理论上而言是完全独立的,只要能给他们一定的利益,他们什么人都敢暗杀。”   这话倒是没说错。   就连大烈皇朝的皇室子嗣都曾经遭到过暗杀,并且碎雨楼的暗杀手段极其高超,就算失败了,往往也不会留下太多的蛛丝马迹。   “甚至有传言说,他们的性命都不是把控在自己手里的,而是受碎雨楼的楼主所控制,只要他一道念头,便可让千里之外的碎雨楼杀手当场毙命,不留下半点痕迹。”   今时今日,却有些不同。   按照常理而言,杀手彻夜未归,便已可以判定为任务失败。   陈安宁怪异地道:“那现在他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余燕燕白了陈安宁一眼:“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这也能叫【活得好好的】?”   有一说一,确实。   如果这模样也能算活得好好的,那估计天底下就没有不好好活着的人了。   余燕燕瞥了眼顾隼:“估计是他的神魂被烧坏了大半,让碎雨楼的楼主错以为他已经任务失败,当场死亡了,事实上他能活下来的确是运气太好,只是变成个傻子而已。”   “我下手可有分寸了。”顾隼摸着自己圆润光滑的大脑袋,俨然一副得意的样子:“就是昨天晚上动手的时候稍微……稍微加大了那么一点点力度。”   顾隼这话一说完,全场所有人都向他投来了冷漠的模样。   哪怕是脑子不怎么正常的大光头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当即选择闭嘴。   “总之,这是个好消息。”   余燕燕半蹲下身子,冷彻的眼光扫过这名杀手。   她眸中倒映出许多异常的光点,几抹真气流光从眸底穿过。   突然间的沉默。   余燕燕就蹲在这名杀手前,视线快速地流转,那样子像是在极速浏览某本书籍。   卢伟见余燕燕突然停止不动,便下意识地想要开口。   “余……”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顾隼直接捂住嘴。   傻笑着的大光头对着卢伟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嘴。   也正是在卢伟感到奇怪的时候,余燕燕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身上的衣装都是临时制作的,不是在百花城制作,手艺非常精良,布料也是昂贵的黑羽鹰布,虽然大陆上有不少地方都有这种布料,但是原产地是在大烈皇朝的鹰督城……”   “鞋底沾着泥?碎雨楼的杀手向来喜欢在天上飞来飞去的,除非路途遥远,必须穿越丛林,后腿上有尖刺摩擦的痕迹,大概率来自东北边的那片死荆藤林,也就是说他应该是从雪中城赶来的。”   “鹰督城与雪中城之间的距离不远,杀手都是很注重快速完成任务的,这件衣装很新,显然是刚制作没多久就被送了过来,雪中城也符合这一条件。”   “碎雨楼的本部不在大烈皇朝内,但是他却是从雪中城,经过死荆藤林,再赶到百花城……也就是说他有不得不去雪中城的理由……是去见委托人的?”   “雪中城能请动碎雨楼暗影阁前三杀手的人……只有那一位了。”   余燕燕的自言自语到此结束。   她徐徐起身,眼中流光散去。   稍作屏息凝神后,这位帝尊军师便得出了结论。   “很显然,你被很麻烦的人盯上了。”   余燕燕回头,目光落在陈安宁身上:“如果没猜错的话,雪中城内唯一能够请动天王境杀手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大烈皇朝的睿郡王,柳九若。”   郡王!   象征着皇室成员的称呼一经出口,便让陈安宁呆愣当场。   柳九若?   这又是哪位神仙?   大烈皇朝的郡王,高高在上,仅次于亲王的存在,没事派一个天王级大能来暗杀他陈安宁?   这是闲的胃疼没事干吗?   “你确定?”陈安宁下意识地感到不对劲。   余燕燕高傲地扬起脖子,拍了拍那比萧念情还不忍直视的胸脯:“我的推断几乎就没有错过,从各方面情报来判断,毫无疑问,这次雇佣杀手来取你性命的,就是睿郡王柳九若。”   “为什么?”   “我哪儿知道。”余燕燕没好气地瞥了眼陈安宁,旋即幽幽地道:“你该不会是背着念情……偷偷勾搭上了郡王的女儿,还始乱终弃,搞大了对方的肚子,最终郡王气不过,便派人来暗杀你……”   “陈大夫,你好渣的心啊……”   陈安宁跟看魔鬼一样看着余燕燕:“你这脑子不去写小说真可惜了。”   这话刚说完。   陈安宁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看向萧念情:“老婆,你别听小姨子闹腾……”   “我知道。”   萧念情牵起陈安宁的手,朝陈安宁微微一笑:“其实我也和燕燕一样,每天你回家,我只需稍稍看上一眼,便可知晓你去了何处,到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你有没有那般心思,我是最清楚不过的。”   陈安宁:“……啊?”   有那么一瞬间,陈安宁突然有种慌慌的感觉。   虽然他也没做什么亏心事,但萧念情这么一念叨,他突然觉着自己的私人空间好像暴露无遗。   “就比如说你上个月见了罗城主的夫人,她是秘密来见你的,而且选的还是一间没什么客人的客栈,单独开了一间小房间,为的是来谋求能够促生子女的药物,你应该是因为不想被我知道你和别的女人单独共处一室,才没有说吧?”   陈安宁嘴角抽动两下,的确有这回事。   “再说说两个月前,你又救下了一位身受重伤的女修士,还将她直接安置在了医馆里,有几日你似乎还去给她送饭了,不过你最后也没对她做什么,所以我自然也没多说什么。”   “还有,其实你最近在百花城的妇女群体里很有名,经常有很多女人跨过大半个百花城,刻意来找你看诊,你为了不让我误会,每次都会戴上覆盖性强的香囊,为的就是掩盖那些女人的胭脂水粉味。”   陈安宁汗如雨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没干亏心事,但就是莫名地慌张。   那种仿佛被随时随地监视着的感觉窜上心头,弄得陈安宁脊背一凉。   “老婆,这些都是你推断出来的?”   “那当然。”   萧念情微微一笑。   她缓缓伸出纤纤玉指,颇有玩味色彩地挑起陈安宁的下巴。   美眸中尽染几抹帝尊的霸道和妻子的威严。   “别小看我,男人。”   ……   霸道总裁反向版。   不过望着那张精致而又迷人的眼,陈安宁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霸道总裁向的文章那么吸引女孩了。   你把性别反过来试试,女总裁壁咚男秘书,并笑盈盈地表示今晚你在下,我在上。   这谁顶得住?   “咳咳。”   余燕燕及时使用了打断,避免面对面距离只有咫尺的两人顺着气氛在自己眼前亲上。   “总之,虽然原因不明,但是陈大夫你毫无疑问已经被郡王盯上了,这次杀手任务失败后,他们或许不会就此停手……而很显然,你们需要一些防备措施。”   话语及此,余燕燕便是自信地微笑:“看在念情姐的面子上,我便屈居于此,为你们出谋划策吧。”   陈安宁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也要住在这儿?!”   卢伟也反应过来:“你是有多想不开才想住在这儿,晚上你听到响声岂不是得自闭?”   陈安宁:“……”   萧念情:“……”   这对夫妇幽怨的眼神同时落在了卢伟身上。   卢伟默默抓住旁边顾隼的右手,并将其盖在自己嘴巴上,眼角露出尴尬的笑意。 161.萧念情她A上去啦!!   郡王为何会派来杀手?   万魔离渊为何会对百花城下手?   陈安宁越想越觉得离奇。   自打他入住百花城以来,这座边陲小城便可称得上是和平的象征。   尽管家族权力之争总是不断,但好歹也没爆发出什么特别夸张的战争。   至少作为凡人,陈安宁在百花城里头呆得很舒坦。   结果最近这段时间,麻烦事一件一件地来,偏偏还是在冬天,在萧念情身子骨孱弱,容易发病的时间,只能说天公不作美。   天事暂且不论,这人事倒是也没落下。   余燕燕最后还是没有住下。   其原因就在于她对萧念情的感情不允许她每天晚上听着隔壁直播。   作为一只尚且处于新手阶段的柠檬精,小姨子余燕燕完全没有段小天才那般饱经风霜,只要一点点的恩爱举动就会对她造成高倍暴击。   一想到自己最喜欢的萧念情每天晚上都和陈安宁睡在一张床上,余燕燕整个人都不好了。   为了防止自己自闭,余燕燕还是放弃了入住陈家宅邸的事。   不过说是这么说——   就在陈安宁和萧念情送走余燕燕的时候,陈安宁明确地察觉到余燕燕眼底闪过了几抹狡黠的光。   很显然,这只小姨子内心肯定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至于那想法是什么,陈安宁也不清楚,不过他有预感,再过不久,他和小姨子肯定还会再见的。   最后需要解决的麻烦,就是这位来自碎雨楼的杀手了。   由于这孩子已经彻底疯癫了,陈安宁索性就将其交给了城主罗青峰,后续要怎么处理,全看老罗个人,他不愿意惹事直接放了也不成问题,关押在百花城地牢,和未来可能进牢子的顾隼作伴也不是不行。   至此。   一切尘埃落定。   “呼——”   送了余燕燕,又送走了碎雨楼杀手,陈安宁可算能好好休息会儿了。   昨天累了一晚上腰酸背痛的,还跟小姨子闹腾了这么久——虽然这话听上去有些奇怪,但事实的确如此。   不过今早的收获倒也很丰厚。   首先便是卢伟这小子倒腾出的收束装置,虽然从陈安宁的角度出发,该收束装置很多地方都没有达到预期,并且最关键的【凡人也能驱动】这一条件也没有达成。   但这只是一晚上的成果,陈安宁相信只要给卢伟还要段小天才一些时间,他们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开发并完善出他预想中的真气袖箭。   正如卢伟如此相信陈安宁一般,陈安宁也应该相信卢伟。   也便在此时。   嘎吱。   大门被推开。   大清早便消失不见的萧烟提着菜篮,风度翩翩地踏入了大厅。   尽管风度翩翩用在一个大清早买菜的人身上不太合适,但无奈萧烟的气质总是那么出尘,就连外出买菜回家,都有种踏莲花而来,踱清尘步而至的感觉。   那般绝尘无双的风度,哪怕他手里提着菜篮,身上穿着围巾,俗世的气息如此浓郁也依然无法遮掩住那从骨子里发散出的桀骜。   没错。   这就是一个风度翩翩,才华横溢的……买菜书生。   只是刚踏入大门,萧烟(夜无刺)便眉头紧锁,察觉到了其他人的气息:“有人来过了?”   坐在陈安宁身侧的萧念情抿下口热水,淡淡吐出两个字:“燕燕。”   “她怎么来了?”萧烟闻言一惊。   “过来看我。”萧念情无奈扶额,显然对余燕燕的到来很是头疼。   知晓内幕的萧烟自然明白萧念情的无奈,转头就看见了那仿佛已经虚脱的陈安宁。   他倒抽口冷气,不由得问道:“燕燕这是……对陈大夫出手了?”   “暂时还没有。”陈安宁有气无力地说道:“就是折腾了一早上,累得不行。”   说到这儿,陈安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朝萧念情说道:“老婆,要不今儿个你就自习吧?这课是真上不了,再上课,老师估计得交代在这儿。”   “上课?什么上课?”   萧烟面露不解之色,看向顾隼,发现这大光头也是满脸的茫然。   事实证明,暗语还是很管用的。   萧念情却是俏脸微红,显然还没适应这种在别人面前谈论房事的隐秘说法。   她伸出手,轻轻捏了捏陈安宁的腰间肉,接着道:“念在你今日表现不错的份上,那课程便取消了吧,不为难你了。”   “呼——”   陈安宁如释重负。   他整个人瘫倒下来,好巧不巧地躺在了某只路过的雷狼身上。   小雷狼也不知道发生了啥,但总之它们的雷狼王要它们无条件信任陈安宁,所以干脆就这么侧躺下来,用自个儿软乎乎有温暖的身子给陈安宁当枕头。   “那今日我去做饭吧。”   望见陈安宁如此虚弱的模样,萧烟主动提出要代替陈安宁解决中饭的问题。   陈安宁惊奇地看向萧烟:“大舅子,你还会做饭呢?”   “略知一二。”萧烟淡然一笑,提着菜篮便走向厨房:“而且我处理猪肉也是一把好手,你大可放心,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待到厨房大门被关上,陈安宁方才侧过头,看向萧念情:“老婆,你的做饭手艺该不会是大舅子教的吧?”   萧念情摇头:“不是,怎么了?”   “那我就放心了。”   心中悬起的大石重重地落下。   原本陈安宁还担心萧念情的厨艺跟萧烟挂钩,如果真是如此,那今天这顿中饭就别想吃了。   萧念情的厨艺,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一言难尽。   你说她蠢吧,也不蠢,甚至可以说一点就通。   曾经萧念情主动提出过要学习厨艺,并表示想要做饭给陈安宁品尝,尽妻子的义务。   结果陈安宁教了萧念情三天,教不下去了。   萧念情能够迅速掌握如何将一道菜煮熟,并且整个过程的工序她都能完美执行。   在教导萧念情的第一天,陈安宁甚至有种觉得自己发现天才的感觉,毕竟他所说的那些细节,萧念情都能够完美执行……   可灾难就这么发生了,来得悄无声息,来得猝不及防。   萧念情是个追求完美的人。   也正是因为她太过追求完美,以至于她每次都会在菜品出锅前努力地调整味道。   觉得淡了就放点盐,觉得咸了再倒腾点糖,觉得少了点粘稠就倒点酱,然后觉得又有点稀了就加点水,加完水又觉得淡了,再加点盐……   一次两次尚且没什么问题,可萧念情一旦开始调味,就变得根本停不下来!   甚至某次萧念情端出来的鱼头豆腐汤里头,鱼头和豆腐没见到多少,全都是洒在表面堆积成小山似的佐料,炒一个菜她能给你给整出一大堆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来,汤水更是用脸盆大小的锅装的,还差点没装下。   自此之后,陈安宁就拒绝让萧念情下厨。   ——每次下厨,厨房里头的糖盐酱醋都能直接给她用断货。   得亏萧念情不喜欢吃辣,要不然……呵呵。   “你什么意思?”   萧念情冷若寒霜地盯了眼陈安宁:“想补课?”   陈安宁被吓得直接浑身一哆嗦:“别吧?别人补课要钱,我补课要命啊。”   “我还不是为了满足你的口味,才进行那么多次调味的。”萧念情白了陈安宁一眼,接着又沉下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莫名的无力,“毕竟这么多年了,我也没尽到做妻子的义务。”   她眼神低沉下来,失落地端起茶杯,但茶杯停在半空中没多久,又被她慢慢放了下去。   仔细想来,萧念情的确没怎么做妻子该做的事。   常人道,妇女人家就该相夫教子,织布做饭,做个贤惠的持家女人。   然而萧念情……相夫暂且不论,织布方面她先前刺绣的抽象艺术马赛克手帕陈安宁现在还留着呢。   做饭也不用多说,属于工序没问题,但陈安宁看了想打人的那种。   贤惠持家,更没什么缘头了。   这傻妮子……   陈安宁哪儿能看不见萧念情脸上的失落,当即便从雷狼枕头上起身。   “转过来。”他轻声道。   萧念情下意识转头,结果就看到陈安宁伸出了双手。   他轻轻地掐了掐萧念情粉嫩柔软的脸颊,后者呆然地眨了眨眼。   “你啊,安心做你自己就好。”   捏着萧念情的脸蛋,陈安宁柔声道:“所谓的夫妻,就是相互给予对方勇气的关系,所谓的相夫教子,妇女之道都是形式主义,今天小姨子上门的时候,你说……我是你选的男人,所以就算最好的男人,这句话给了我莫大的勇气,这就够了。”   “真要说妻子有什么义务的话,就是继续做好你自己。”   说着。   陈安宁慢慢松开手,认真地盯着萧念情的双眼:“现在的你,已经足够招我喜欢了。”   ……   不远处的卢伟已然掏出了纸笔,准备把这个画面记录下来。   以后或许用得上。   而萧念情则是被陈安宁激得不知道说什么。   喜欢的人所说的情话,无论听多少次都不会腻。   “嗯……”   她错开眼神,不去直视陈安宁炽热的视线,转而点了下头。   但是——   果然还是不行!   萧念情暗暗地捏紧小拳头。   陈安宁觉得萧念情不必做多余的事,是因为他对萧念情有着超出寻常的温柔和包容。   思来想去,萧念情还是决定为陈安宁做些什么。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小事也好,至少也该做点像妻子的事。   “安宁。”   突然间。   萧念情认真地直视陈安宁,旋即像是下定决心一般。   尽管内心仍有那么几分羞涩,仍有那么几分胆怯,可她还是深吸了口气。   吐出了她这段时间以来,最大胆的话。   “今天,我们共浴吧。”   ……   陈安宁:“哈?!”   与此同时。   咔哒一声响,正在记录操作的卢伟被吓得连笔杆都掉在了地上。 162.经常看到背意味着什么??   共浴,也称混浴。   放在陈安宁与萧念情身上,那便会生成一个独特的词语。   鸳鸯浴。   只是百花城中并没有温泉,至少在陈安宁印象中没有。   换而言之,如果萧念情真有这般想法,那么唯一符合条件的,就只能是陈家宅邸的浴池。   说是浴池,实际上只是在当初装修时,陈安宁为了提升房屋本身的格调,而特意自己倒腾了一个小浴池,倒是有几分类似浴缸的感觉,只是比浴缸要大上一两倍。   至于这么设计,不仅仅是为了让浴室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一些,同样也是因为——   陈安宁也曾幻想过鸳鸯浴的场景。   讲道理嘛!   都成亲了,都结婚了,都是夫妇了,脑子里蹦出一些邪念也是很正常的事。   作为体质健全的男性,陈安宁并没有【性无能】这个特质,再者说了,萧念情这般级别的美人每天都留在自己身边,他要是还能始终保持贤者模式,怕是要被萧念情怀疑那方面有问题。   所以,某种程度上而言,陈家宅邸的浴池就是为了共浴而设计的。   只是这些年来萧念情从来没有要和陈安宁共浴的意思,陈安宁也曾旁敲侧击地询问过几次,结果就被某人羞怒地用眼神瞪了回去。   别看近日老婆大人强攻姿态如此大胆,真要涉及某些羞耻的事,她还是会露怯的。   只是没想到时至今日,萧念情竟会主动和陈安宁一起——   如此大好良机,陈安宁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他多多少少仍有几分担心,生怕洗着洗着就……   “至少也是种放松的手段。”萧念情不断地在桌子底下玩弄着手指,绯红爬上耳根:“近来事务繁多,或许我可以帮你消退些疲劳。”   陈安宁嘴角扯了两下,脸色染上几抹煞白:“老婆,你确定是帮我消退疲劳,而不是突击考试?”   经过几秒钟的呆愣,萧念情反应过来,当即伸出手,猛地捏了下陈安宁的腰间肉。   眸中秋水盈盈,她羞怒地骂道:“尽是些歪心思!”   歪心思?   陈安宁捂着那备受摧残的腰间肉,那模样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似的。   到底是谁每天晚上都在对自己的夫君动歪心思啊?!   兴许是察觉到了陈安宁的想法,萧念情迟疑几秒,方才解释道:“只是想帮你按摩,多少尽些妻子的义务而已,不要想多了。”   陈安宁还是有些不信,试探性地问道:“正经按摩?”   “当然正经!”萧念情瞪着陈安宁,对陈安宁的怀疑态度很不满。   “那我就放心了……”   说完这话,陈安宁又松了口气,再一次躺倒下来。   原本还打算趁着这对夫妻说闹的时候开溜的雷狼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又不得不趴下给陈安宁当枕头了。   只是陈安宁这才刚闭上眼,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你打算……什么时候?”   萧念情思索几秒:“过了晌午吧。”   也就是吃完中饭,下午泡澡的意思。   只是一般来说又要按摩,又要泡澡,再加上萧念情没准还会给陈安宁整点活,指不定出浴室的时候,天都已经快黑了。   念及此,陈安宁谨慎地问道:“那晚饭怎么办?也交给大舅子来?”   “晚饭的话……”   还没等萧念情说什么呢,角落里的某只狐狸便突然一个激灵。   它惊恐地环顾四周,最后用那仿佛在看魔鬼的眼神盯着陈安宁:“怎么突然叫我名字?干啥?什么叫交给大舅子……你要把我卖了?还是剁了?!”   陈安宁白了它一眼:“滚一边儿去,没叫你。”   “明明是你突然叫我名字的,那么凶干什么啦……”   小狐狸有些不满地嘀咕两声,紧接着继续一瘸一拐地走到角落里,缩成了一个雪团子。   说起来陈安宁倒是也觉得这小狐狸最近有点奇怪。   自打它在黑木林受了伤之后,最近这段时间天天都在睡大觉,毛事都不干。   用它自己的话来说——这叫养生,前段时间天天在外头闹腾,被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包围,它都快被吓出神经衰弱来了,每天不睡满十个时辰,就会觉得疲倦且无力。   陈安宁估摸着它就是懒,而瘸腿之后,它的懒就得到了一个正当理由。   “那我等会儿就不打扰了?”   原本还打算将陈安宁撩妹语录全部记下的卢伟打了个激灵,他总觉着自己继续留在这儿,毫无疑问会受到前所未有的暴击。   以前他不是很在乎女人,所以面对这对夫妇的闪光弹毫无反应。   现在不太一样,他好像隐隐约约能够理解段小天才为什么会那么酸了。   陈安宁看了眼卢伟,转而便想到了收束装置的问题。   “那你正巧回去钻研钻研收束装置的改良,现阶段的真气收束装置有很多地方都不是特别合理,像是隐蔽性不足,没有辅助瞄准的设计,以及本身的体量过大,很难藏匿在袖子里,最最重要的就是——凡人暂时无法使用这个收束装置,你或许可以想办法将真气回路一并设计进去。”   “辅助瞄准,隐蔽不足……”卢伟听完陈安宁的话,脑子里头已然有了大致的思路,不过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感慨道:“其实我知道你会让我添加真气回路的设计,但是隐蔽性和辅助瞄准……这倒是个特别新奇的思路,因为凡人不是修士,没有那么夸张的瞳力,因此需要辅助瞄准来保证自己能够命中目标……老陈,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你这话听着跟骂我似的。”陈安宁轻笑两声,指尖轻触地板,接着道:“思路我已经给你了,该如何设计就是你的事,这个产品不用特别着急,慢慢来,确保稳定性。”   “成,我明白了。”   卢伟笑着点了点头,转而眼底便流露出沉思之色,显然已经完全顺着陈安宁的思路,沉浸在了设计思维的风暴之中。   萧念情与陈安宁对视一眼,望见对方嘴角的浅笑。   ……   ……   随着时间的推移,晌午很快过去。   萧烟(夜无刺)厨艺的确相当不错,远远超出了陈安宁的预期,虽然总体而言还不及陈安宁,但已然是陈安宁在百花城里吃到过最顶级的味道。   而在用过中饭后,卢伟便乖乖地直接去了侧院,准备好好研究研究陈安宁关于真气袖箭的设计。   顾隼表示自己想去商铺进货,萧烟则是打算随便逛逛(暂时脱下萧烟的伪装,回猪肉铺杀猪)   其实俩人都没有不得不离开的必要,只是他们听说共浴的事之后……   再留下来,显然是自找柠檬吃。   于是乎。   陈家宅邸之内。   除去那从侧院传来的打铁声,便只余下浴室内的流水声了。   温热的雾气腾腾升起,算不上健硕,甚至有几分瘦削的身子慢慢地浸泡在那温度刚好的浴池中。   恰到好处的温水微微荡漾起层层涟漪,全身上下只裹着一件浴巾,脖子以下的部分全部浸泡在浴池内,几片灵白花瓣散在水面,陈安宁轻轻伸手撩动两下水花,便引得这些灵白花瓣四散而开。   四周尽是湿润而又温热的水汽,还有些许灵白花淡淡的清香。   陈安宁不是特别喜欢泡澡,往往都是将身子洗净后,觉得差不多了便直接离开。   但是今天不一样。   那种对未来的期待让他愿意多泡一会儿。   脑海内不自觉地开始幻想萧念情裹着浴巾的模样,陈安宁几乎本能地下潜几寸,让温水没过脖子,想要以此来让自己稍稍冷静些。   仔细想来,萧念情的身材其实是完美的。   这里所说的完美,指的是完美的身材曲线,至少以陈安宁的眼光,他挑剔不出半点萧念情身材上的毛病,只是胸前的起伏稍稍有那么一丁点~~的微妙。   不是平板,也不算大草原,硬要说的话……   有点像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耸起两个蒙古包。   脑内的幻想越来越奇怪。   而那玉足踏入浴池的声音也从耳边传来。   脚步声。   轻盈而又羞怯,似是尚且青涩的少女要向心上人告白。   “老婆。”   听见脚步声,陈安宁几乎本能地想要回过头。   但是就在他欲要回头的瞬间,萧念情的声音突然比平时拔高了一个八度。   “先别转过来!”   陈安宁的脑袋突然僵住。   他沉默几秒,接着不由得苦笑两声:“这你也要害羞的吗……?”   “我没有!”萧念情矢口否认:“我只是……怕你见色起意。”   “我见色起意……”   陈安宁差点没忍住翻白眼。   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夫妇共浴,陈安宁却还要裹着浴巾吗?   还不是怕某人突然洗着洗着就兴致来了,这谁顶得住?   想到这儿,陈安宁背对着萧念情,继续道:“都老夫老妻了,还在意这点啊?”   “说了……只是怕你见色起意。”萧念情轻轻地咬着下唇,踏着纤纤玉足,小心而又谨慎地走向陈安宁:“你脑子里尽是些坏心思。”   “明明晚上都坦诚相见……怎么到现在反而不乐意了?”   “那是因为……”   哗啦。   柔和的水声。   如同糯米般柔软白嫩的脚丫轻轻地探入温软的水下,那小巧玲珑的脚指似是一块又一块绝美的白玉,娇嫩的脚掌触及水面,被温热的液体所打湿的瞬间,是白皙玉脂与水液的融合,像是本就香甜可口的软糯白米裹上一层淡淡芳香的甜汁,柔软的水与柔软的肌肤融合之后,所呈现而出的便是秀色可餐的那刹那画面。   随之而来的,是那纤细而又雪白的小腿,似是玉竹嫩笋般娇小,接着又是富有弹性肉感的大腿,不存在一分赘肉,是弹性肉感恰到好处的绝佳肢体。   富有肉感且饱满的大腿,紧致纤细白嫩的小腿,以及那如白糯米般柔软小巧的玉足。   自下而上,慢慢地浸入水中。   陈安宁看得愣了愣神,咕咚地咽下口水。   所谓的秀色可餐,大抵如此。   也便是这一愣神的功夫,萧念情便已然乖乖地没入了浴池内。   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尺。   虽有浴巾裹覆,却仍能见得那香肩袒露,仿若林间小道般通往神秘之地的锁骨更是足以勾走陈安宁的神魂。   青丝从两侧鬓角垂落,多余的发丝被她刻意盘成团子,用玉簪固定。   萧念情顿时便红了脸,也不知是这水温过热,还是别的原因。   她轻抿下唇,声如细蚊:“因为现在……不是晚上。”   此刻。   一抹晌午过后的阳光从斜上方落下,打在那温润的浴池中,惹得水液羞怯得闪起粼粼波光。   那本是用以夜晚观星赏月的窗口,此刻却令整间浴室都亮堂了几分。   陈安宁顿时心领神会。   萧念情通常是喜欢吹灭烛灯的。   再加上大多数都是在晚上,漆黑一片,极大限度地减少了羞耻感。   今日却有所不同。   这是从未展现给陈安宁看过的模样。   浴巾虽然能遮掩住关键部位,但正是那些不曾被浴巾遮住的位置成为了引人遐想的完美线索。   陈安宁的思绪可以顺着这些线索一路向深处蔓延,这个过程是极其诱人的。   也正是所谓的——有些时候,不露才是最好的。   人类是擅长幻想的生物,这一点无人能够质疑。   “呼……呼……”   炽热而又急促的呼吸。   二人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有一尺。   只要轻轻腾挪一下,肩膀就会碰在一起。   陈安宁没有动,萧念情也没有动。   他们默契地保持着如此微妙的距离。   此间,唯有呼吸声。   陈安宁沉默,是因为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萧念情沉默,是因为她在思考自己要说什么。   须臾。   打破沉默之人,终究还是萧念情。   因为今天是她主动提出要去做一些妻子应该做的事,所以无论如何,她必须开这个口。   “安……安宁。”   极其少见地,萧念情说话有些磕巴:“需要……替你擦背吗?”   陈安宁没有拒绝的理由:“……嗯。”   说罢,他便慢慢起身,坐在浴池边缘的玉石壁上,转而背对着萧念情。   萧念情见状,也不多说什么,有些犹豫地找来毛巾,又擦上用以清洗身子的净草液。   深吸了口气。   便是用手握着毛巾,徐徐伸向陈安宁的后背。   宽厚。   虽说陈安宁看着并不健硕,但男性的背终究还是给萧念情一种宽厚可靠的感觉。   而且那股独特的触感,也是前所未有的。   她轻轻地擦拭着,控制着自己的力道,转而小声道:“以前……没怎么看到过你的背呢。”   陈安宁闻言,本能地回答一句:“我倒是经常看到你的背……”   “……”   下一秒。   萧念情手上的力道突然加大。   陈安宁疼得嗷嗷直叫:“嘶——老婆你轻点!”   “哼。”   萧念情冷哼一声,脸色愈发红润:“谁让你胡说八道的,没个正经。”   “我也没胡说八道啊……”陈安宁无奈地解释:“你有段时间睡觉不是喜欢趴着睡么,当然看得多了……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萧念情突然沉默:“……”   陈安宁反应过来,也突然沉默:“……” 163.再来打一次赌如何?   关于经常看到背这件事,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继续提起。   萧念情羞红着脸,握着毛巾,不紧不慢地继续为陈安宁擦拭着背部。   升腾而起的雾气如云霭缭绕般于四周浮现。   由于方才尴尬的对话,萧念情此刻已是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继续为陈安宁擦拭后背。   然而。   陈安宁却轻而易举地看出萧念情有些心不在焉。   他之所以能做出如此判断,纯粹是因为——萧念情已经在同一个位置来回摩擦了好几遍了,陈安宁觉着那块地方的皮儿都快给萧念情蹭下来了。   也不全是因为娇羞,毕竟已经入浴一段时间了,萧念情也应该稍稍习惯了些。   萧念情之所以会心不在焉,很显然有别的原因。   脑海中莫名地浮现出今天中饭前,萧念情所表露而出的那股子失落劲——   因为萧念情不会做饭,不会织布,便觉得自己少了那么几分妻子的味道,没有尽到妻子的本分。   尽管陈安宁直接给自个儿那胡思乱想的老婆来了一顿话疗,可显然萧念情并没有就此作罢,她主动提出要和陈安宁共浴,方才又提出要给陈安宁擦背,显然就是想展现传说中的……   女子力。   萧念情也忘了这个名词是从哪儿听到的,但大抵应该是出自陈安宁之口。   与之相对应的便是男友力。   所谓的女子力便是指女性善于发挥自己作为女性的长处,像是温婉,优雅,再加上萧念情如今作为妻子的身份,女子力在萧念情身上的表现,可以简单地被概括为——人妻的感觉。   成亲以来,由于萧念情体弱多病,因此大多时候都是陈安宁在照顾萧念情,就算二人偶尔会出现某些意见上的小分歧,也是陈安宁主动迁就着萧念情。   然而萧念情却觉得自己作为妻子,或许有些时候……不该让丈夫如此迁就自己。   她也应该要做身为妻子该做的事!   哪怕陈安宁说过【你只要维持现状就好】这样的话,她的内心深处仍是有那么几分倔强。   今天的这次共浴,就是提升女子力……不,妻子力的好机会!   ——然而某位想要提升妻子力的美人这会儿已经快把自家相公的背给磨了层皮。   “念情……”   兴许是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后背会被磨出血来,陈安宁略感无奈地道:“要不还是先别擦了?”   “为什么?”   萧念情这才从思绪中反应过来,俏容上闪过惊愕与失落:“我……有哪里没做好吗?”   她几乎本能地觉得自己是不是又搞砸了。   陈安宁立刻就听出了萧念情语气里的失落,他连忙笑道:“没有,你做得挺好的,但是擦背嘛,稍微意思意思就行了……重点不是按摩吗?”   做得挺好的。   萧念情闻言,心下便是稍稍松了口气,转而又再次打起精神:“的确,今日的重点是按摩。”   语罢,她便将手中湿润的毛巾暂且放置在一边,目光落在陈安宁那不算宽厚的后背上。   实际上,萧念情根本不懂按摩。   她之所以会突然提出要给陈安宁按摩,纯粹是因为近日事务繁多,陈安宁又不是修士,自然会感到疲惫,而消除疲惫的最佳方法之一,就是请人按摩。   有关此事,萧念情在入浴前,曾用传音之法询问过林落面。   林落面的回答很简单——   “帝尊大人你大可放心,按摩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找准比较酸疼薄弱的位置按压就可以了,反正陈大夫如此疲惫,怕是全身上下肌肉都很僵硬,你随便帮他捏捏肩,压压背就行了!”   萧念情在听完林落面的解释后,顿时自信心就爆棚了。   按摩几乎只在凡人间流行,修士若是感到疲倦了,直接一颗丹药入肚就完事。   不就是找准位置轻轻按压吗?   她可是魔道帝尊萧念情,凡人能做到的事,她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酸疼薄弱的地方……薄弱的地方……”   萧念情自下呢喃着,双眸中赫然闪过一缕猩红的血光。   视线中,呈现在她眼前的世界已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改变。   陈安宁体内的每一寸经脉,每一节骨骼都清晰地呈现在萧念情面前。   只一眼,萧念情便察觉到了陈安宁身上薄弱的地方——   嗯,十二处死穴一览无遗。   “不对不对,这个好像太薄弱了。”   萧念情眨了眨眼,将这十二处死穴无视,接着又快速扫荡陈安宁的身体。   嗯……十七道命脉,她以前经常一掌拍断敌人的命脉,让他下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嗯嗯啊啊,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痛苦终生。   “这个好像也太薄弱了,再换一个……”   萧念情又眨了眨眼,把命脉也给无视,又仔细地审视一遍陈安宁。   嗯……三十九处血肉经脉,一掌下去,吐血三升,全身肌肉萎缩,动弹不得。   “这个好像也……”   萧念情脸色一变再变,最后竟是变得有些委屈起来。   不行啊,她是魔道帝尊,她实在看得太过深远,哪怕只是祭出一丝丝魔气,萧念情也依然能将陈安宁看个透彻——连陈安宁骨头长啥样她都能看得清。   更何况她所了解的血肉经脉骨骼全都是跟杀人有关的,要么就是动了当场暴毙,要么就是碰一下下半辈子变成植物人儿,要么就是触碰之后会备受针刺痛苦三天三夜都不会停歇……   如果她真的动手的话,毫无疑问……   陈安宁会遭遇有史以来最惨无人道的按摩。   “怎么了?”   此刻。   陈安宁已是趴了下来,俨然一副准备享受妻子按摩的模样。   萧念情被陈安宁这一问给问得有些心慌,她沉吟半晌,眼神不由自主地躲闪:“没什么……”   “是吗?”   陈安宁微微眯起眼,转而似是理解了什么,不由得嘴角翘起:“你该不会是……连按摩都不会吧?”   略带讽刺和玩味的语气,直接刺激到了萧念情的好胜心。   她深吸口气,旋即沉下双眸:“我当然会!”   “那你怎么还不动?”   萧念情面色一顿,懵了半天才回答:“我在……酝酿。”   “嗯~酝酿是吧。”   原本趴着等待萧念情替自己按摩的陈安宁缓缓起身。   萧念情被陈安宁这般举动给吓了一跳,由于此刻二人身上都只挂着一件浴巾,而且浴室内亮堂堂的,萧念情一时间竟是有些羞怯地后撤两步。   望见妻子这般模样,陈安宁淡然一笑:“要不要打个赌?”   “赌?”萧念情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上次对赌我不是输了嘛,就是看谁先脸红那次。”陈安宁眉头微挑,“我输给你一个条件,现在我想把这个条件给赢回来。”   “……哦?”   提到赌,萧念情便来了兴致。   上次她可是虽胜尤败,结果是赢了,但过程却被陈安宁死死地压制着。   她作为帝尊的自尊心显然不允许她接受这场毫无意义的胜利。   “怎么赌?”   陈安宁微笑:“就赌谁的按摩更舒服。”   这话一出口,萧念情便反应过来,俏脸上的绯红更加浓郁:“你……要给我按摩?”   “嗯哼。”陈安宁点头。   “但是今天……”   萧念情一时间有些懵圈,她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   陈安宁见萧念情沉默不语,犹犹豫豫的模样,便是再度咧嘴一笑:“怎么,念情同学,这就怕了?”   ……   嘲讽。   对萧念情的嘲讽。   别的事暂且不论,萧念情这暴脾气,还真就受不了这嘲讽!   “你觉得我会怕?”萧念情美眸寒彻如冰雪,那股冷傲重归于面山之上:“赌就赌,只是安宁老师,若是你这次再输,你可就是两连败了,两个条件……这可不是轻易就能还清的。”   “没问题,念情同学。”   自认为不会输的神色在陈安宁脸上浮现。   他仿佛从最开始就找到了获胜的策略,那笑容萧念情曾不止一次看到过。   是陈安宁在给人治病,确认自己能治好对方时所露出的表情。   换而言之。   陈安宁嘲讽萧念情的同时,还确信了自己有绝对不会输掉的理由。   狂。   太狂。   在她萧念情面前如此放纵狂傲之人,天下间唯有陈安宁一人!   鬓角发丝被玉手撩起,萧念情望向陈安宁的眼神中平添几抹战意。   已经很久没有人能让咱们的帝尊产生如此强烈的好胜心了。   区区按摩,怎可能难倒她魔道帝尊?   “但愿安宁老师等会儿不要因为太舒服而喊出来。”萧念情已然开始了赛前放狠话环节。   “倒是念情同学要记得矜持,莫要被别人以为我们又在浴室里做些奇奇怪怪的事。”   此番言语落入耳内,萧念情俏脸又红润几分,娇嗔地瞪了那满脸微笑的陈安宁一眼,骂了句:“又在这里胡说八道,耍流氓……”   陈安宁摊开手,一副根本无所谓的样子:“对着自己老婆,那能叫耍流氓吗?”   萧念情撇了撇嘴:“切……那谁先来?”   “当然是我先。”   陈安宁拍了拍胸脯,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将右手缓缓伸出,语气突然中二起来:“让你见识一下我的黄金右手吧~”   “白痴。”   萧念情感到好笑地骂了句,旋即便乖乖地趴在了陈安宁身前。   有些羞耻地褪下浴巾,她毫无保留地将那完美无瑕如白玉般光滑细腻的后背显露而出。 164.打赌的本质和新称号   萧念情低估了陈安宁。   大大地低估了陈安宁。   她千算万算都没想到陈安宁的按摩技巧竟然如此高超。   “嗯……”   不情愿,不甘心的轻声嘤咛从唇齿间流出。   萧念情趴在浴池旁,整张脸红润得似是熟透了般,她本能地抓住身下浴巾,那如小块白玉般圆滑软糯的脚指紧紧地缩着,令人迷醉的娇躯更是止不住地发着颤。   可恶。   陈安宁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般按摩技巧?   每一次按压都让萧念情感到自己身体的某块血肉被深深地触动,先是一阵不怎么激烈的疼痛,转而又是一阵能够将酸疼和疲倦全部带走的舒畅浪潮。   一波接着一波,萧念情只觉自己仿佛躺在海洋之上,整个人紧绷的神经全都松弛下来。   她一边强忍着浪潮般席卷而至的舒适感,一边在内心怒骂林落面。   这个白痴不是说按摩只对凡人有用吗?为什么她这般境界的存在也会觉得舒服?   “你的身子还是太虚弱了。”   陈安宁一边控制着力道,一边不紧不慢地开口:“五脏六腑还有肌肉都很僵硬,再加上你体内的那股子怪病,你应该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吧?”   萧念情听完陈安宁的话,方才明白过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打坐修炼了,偏偏萧念情本身又不是凭借肉身飞升才成就圣祖的,所以在道均剑气的摧残和她刻意控制魔气的情况下,她的身体也已经变得很是僵硬虚弱。   至于陈安宁的按摩技巧为何会如此高超……   他是何等人也?   百花城枪王(划掉)!   百花城神医!   陈安宁曾花费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去研究人体的穴位,可以说在人体穴位的分析上,陈安宁的水准已然达到了这方世界的顶级水平,这还得归功于他那高得有些过分的医学天赋。   理解了穴位,再加上他也曾为病人做过活血化瘀的事,区区按摩,自然难不倒陈安宁。   “你这是……啊……作弊……嗯~”   萧念情已经被陈安宁按摩得连话都说不完全了。   对于萧念情嗔怪的苛责,咱们的陈大夫只是耸了耸肩:“你也不想想,这赌是我提出来的,当然会选我擅长的部分,哪儿能那么便宜你呀~”   萧念情顿时就有种被骗的感觉:“你……嗯~”   半炷香时间过后。   “呼…呼…”   萧念情整个人都快瘫软下来,有气无力地爬了起来。   她不满地盯着那满脸微笑的陈安宁,冷声道:“这不公平。”   “愿赌服输。”   陈安宁脸上顿时就浮现出嘚嘚瑟瑟的笑容,那表情贱兮兮的,看得让萧念情有点想打他。   不得不承认,陈安宁骗老婆还是有一手的。   他带着自信的笑意慢慢地来到浴池旁,便就这么趴了下来,然后轻轻拍打两下地面:“来吧,念情同学,让老师看看你有没有举一反三的能力。”   “哼。”   一道不屑的冷哼声响起。   由于陈安宁此刻是背对着萧念情,因而并未看见自家娘子脸上扬起的邪魅的冷笑。   可惜啊,可惜啊。   陈安宁千算万算,算不到他老婆乃是当今圣祖。   虽然没有记忆完全,但方才陈安宁给自己按摩的手法,她萧念情可是基本都记下来了。   只要按照陈安宁的手法复刻,就算没办法获胜,至少也该拿下平局。   更何况陈安宁刚刚才给自己按摩过,换而言之,他现在一定非常的疲惫,自己按摩的效果也会更好。   “好啦好啦,愣着干嘛。”陈安宁笑着闭上眼,趴在浴池旁:“还不快点给老师……嘶——!!”   突如其来的爽**让陈安宁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萧念情垂眸浅笑,樱花般的唇瓣微微张启,调笑道:“很不错的反应呢。”   她继续上手,尽管手法还有些生疏,但所按压的位置却是精准无比。   “等等,你怎么……啊~!”   吃瘪了。   陈安宁吃瘪了。   “嗷嗷!就那里,对,就那个地方……啊……爽到。”   “等等,刚刚才爽过,不要这么快……啊~嗯……慢点……我有点顶不住了……”   事实证明。   萧念情是个天才。   陈安宁仅仅给她按摩了一遍,她便几乎完美地如法炮制,将陈安宁按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的确。   陈安宁堆积了数之不尽的疲惫,再加上这段时间事务繁多,他身体各处都变得相当僵硬。   萧念情的按摩极大程度地消解了他的疲倦,就算两人的按摩技术相差不多,陈安宁所体会到的感觉也仍然要比萧念情更加强烈。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萧念情的手法越来越娴熟,这位魔道帝尊似乎也慢慢发现了按摩的快乐。   此刻的她嘴角挂着仿佛要让陈安宁就这么舒服至死的魅惑笑容,不间断地命中陈安宁僵硬的部位。   半炷香。   不。   仅仅是一盏茶的功夫。   疲劳感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舒畅感,而陈安宁也是差点就这么进入梦乡。   被按摩舒服到快要睡过去……这显然已经彰显出按摩师技巧的高超和纯熟。   至此。   胜负已定。   陈安宁有气无力地趴在浴池旁,无可奈何地长出了口气:“不得不承认,现在是你比较强……”   “哼哼哼。”   萧念情脸上扬起得意的微笑,只是很快,这抹得意的笑意就渐渐转变为温柔的爱意。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缓缓地来到陈安宁身边,坐下。   芬芳的体香与浴池内灵白花瓣的清香融合,沁入鼻尖。   陈安宁微微抬头,便看见那裹着浴巾的绝世美人正慢慢朝自己伸出手。   温软的大腿与脸颊接触,陈安宁愣了愣神,方才反应过来这是妻子萧念情的膝枕。   他顿了顿,方才转过身来,躺在那肉感十足又富有弹性的白嫩大腿上,双眸正视满脸温柔的萧念情。   无论看多少次,无论感受多少次,萧念情都足以让陈安宁在转瞬间沉浸于她的世界中。   此间。   浴室内。   阳光从斜上方的窗户洒落而下。   萧念情轻轻地抚摸着陈安宁的侧脸,眼中秋水盈盈:“你是故意的吧?”   “你说什么?”陈安宁装傻。   “故意打赌。”萧念情松了口气,笑道:“你早就看出我不会按摩了对不对?”   陈安宁突然沉默:“……”   “你用打赌激我,接着又主动要求先替我按摩,实际上是想告诉我按摩的窍诀,你先前按摩的动作很慢,像是刻意这么做一样,刚开始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放慢速度,好来嘲讽我,后来我才明白过来,你应该是故意的。”   “而且……刚才有很多位置我明明按错了,你却还是叫得那么起劲。”   话语至此,萧念情没好气地伸出手,弹了一下陈安宁的额头:“演得真烂。”   陈安宁便就躺在萧念情的大腿上,被拆穿后不由得苦笑道:“没办法的嘛,不给你点信心,过不久你又得埋怨自己不像个妻子了。”   萧念情脸色微变:“所以我刚才真的按得很差?”   陈安宁回答道:“还行吧,作为第一次而言,已经是非常优秀了,多按几次,水准自然会上去。”   萧念情眼前一亮:“真的?”   “真的。”陈安宁认真地点头。   “有好好帮你消除疲劳吗?”   “有的。”   “有让你感到舒服吗?”   “当然有的。”   “没有让你失望吧?”   “完全没有。”   望见陈安宁眼中的认真,萧念情嘴角扬起欣然的微笑:“那就好。”   说完,她又长出了口气,低声重复一句:“那就好……”   陈安宁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笑着。   于是。   在那之后,两人又在浴池里泡了一段时间,心满意足后,便一起出了浴室。   今日的共浴活动,姑且也算是圆满了。   只不过他们在离开浴室后,就看见一道黑影飞快地跑走了。   速度太快,陈安宁连形状都没看清,他本来想追上去看看,但是转念一想,大概是雷狼之类的,便没有在意。   而且,他还有件想问个清楚。   在回里屋的路上,陈安宁好奇地问道:“话说回来,那两个条件你打算怎么用?”   算上前一次和这一次,陈安宁已然两连败了。   虽然某种意义上而言,他都是主动选择落败的,但是愿赌服输,陈安宁必须要接受相应的惩罚。   无条件接受萧念情的两个条件。   “嗯~这个嘛……”   萧念情思索几秒,便是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陈安宁:“保密。”   “给个痛快嘛老婆~”   “保密。”萧念情仍是油盐不进的模样,面色清冷至极。   “稍微给个小提示?”   “保密~”   萧念情只是垂眸浅笑:“想知道的话——”   “下次赢过我,我就告诉你。”   陈安宁嘴角扯了扯:“下次啊……”   仔细想想,输给媳妇儿的感觉也不坏。   他悠闲地伸了个懒腰,不得不承认,这次按摩过后,陈安宁的精气神都好转了不少。   那么接下来——   望着大厅内团聚而起的大量雷狼,陈安宁知道……   他该处理其他麻烦的事务了。   ————   PS:昨天一更是因为身体有点虚弱,抱歉。   小剧场(1)   陈家宅邸,后院。   卢伟发现了坐在石桌旁,面色羞红的段间雪。   卢伟:“咋回事?”   段间雪:“卢伟……你不知道,我刚才路过大厅的时候,听到了陈大夫和萧小姐他们俩的声音。”   段间雪:“他们居然在浴室里做……做那种事……这怎么可以……浴室明明是洗澡的地方呀!”   卢伟(懵圈):“……这么有情调的吗?不对啊,老陈今天早上不还是一副虚脱的样子,哪儿来的力气在浴室里头闹腾?”   段间雪:“反正我肯定没听错,他们俩的叫声都很……很那什么,呜呜……羞死人了!”   卢伟(神色异常):“难道是因为泡澡能恢复体力?还是说老陈很擅长……水里作战?”   段间雪(惊骇):“水里作战……”   卢伟(仰天四十五度感慨):“看来以后百花城枪王的称号该换换了。”   段间雪:“换成啥?”   卢伟:“百花城龙王……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段间雪:“……”   【于是,陈安宁就这么不知不觉获得了全新的称号:龙王(擅长水里作战)】 165.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如何安置雷狼,目前来说是个大问题。   虽说萧念情挺喜欢毛茸茸的小狗狗,但数量如此庞大的雷狼屯在家里,终究是个必须面对的难题。   占用空间不说,伺候他们进食就够麻烦的了。   因此陈安宁原先的预想是让雷狼族群给自个儿看园子去。   灵田。   陈安宁有许多药材都是从自己的承包的灵田中获取的,只有极少数的情况才会去向其他商人进货。   至于陈安宁一介凡夫俗子,一个普普通通,毫无家世背景的大夫为什么会有属于自己的灵田——这全都仰仗百花城城主罗青峰,他作为修士,到现在每天都还指望着陈安宁给自己送灵阳草呢!   这灵阳草是上品凝阳丹的重要灵植材料,但是也可以直接服用,以此来丰沛阳气。   只可惜灵阳草只有修士才能完全消化,凡人使用后会有极大的副作用,因此陈安宁自己用不上。   百花城里头会种植灵阳草的人几乎没有,能把那么繁杂而又令人头疼的灵植藏经看完的人少之又少,陈安宁便是其中之一。   当然,除了灵阳草外,陈安宁所承包的灵田里还有许多自己用得上的灵植。   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或许得想办法扩张一番灵田了。   他现在迫切地想要去凝练某种丹药,而现如今的灵田是无法种植出这些丹药所需要的灵植的。   既然需要扩张灵田,那么财不外露的道理陈安宁自然知晓,只是扩张后的灵田想不被人注意到都难,因此就必须要设置多重保障——也就是所谓的【看门狼计划】   原本陈安宁是打算将其称之为看门狗计划的,但转念一想这似乎对咱们的雷狼族群不太尊重。   而雷狼族群的安置,陈安宁也已询问过雷狼王。   原本以为这头英姿飒爽,威武霸道的雷狼王不会如此轻易地答应屈居于此,结果没想到陈安宁一开口,这头雷狼王当即就答应了下来,甚至连犹豫不都不带犹豫的。   经过晚饭的翻译,陈安宁才知道了雷狼王的意思。   “我与我的族群从死难中逃脱,拯救族群者便该是狼王,如今狼王有令,族类必将追随。”   换而言之。   雷狼族群现在是把陈安宁当成头头了。   估摸着月圆之夜陈安宁嗷呜一声,它们都会跟着喊——尽管陈安宁的“嗷呜”能被它们至少听出十几个语法错误。   至于雷狼王。   它是真的把陈安宁视作献上忠诚的对象,而其他雷狼自然也是追随雷狼王的步伐。   因此陈安宁下令,它们不会不从。   ……   解决了雷狼族群的自我意愿问题,陈安宁便开始规划更重要的部分了。   此时已是夜晚。   烛灯在里屋内轻轻晃动着,陈安宁端坐在书桌前,神色肃穆地端起纸笔,不断地勾勾画画着。   由于近日下午的共浴活动让萧念情很是满意,因此就决定晚上放陈安宁一马。   只是此刻见丈夫在书桌前沉眉思索,她便也来了些兴致。   来到陈安宁身侧,坐下,淡漠的目光扫了眼书桌上那精心勾画出的图案,萧念情眉头微挑,略感惊讶地开口说道:“你这是……在分割灵田?”   “田亩规划。”   陈安宁迸出来个萧念情没听过的词:“在种田这件事上可马虎不得,我们华夏民族的优良传统哪怕是在其他地方也必须发挥得淋漓极致。”   有一说一,华夏民族真是如此。   到了陌生的地方啥事都不管,先开始种田,把基础建设搞起来才是最主要的。   而萧念情则是闻言一怔,完全听不懂老公在说什么。   大抵也是知晓自己说了些奇怪的话,陈安宁不由得笑道:“其实就是个很简单的管理规划而已,我在百花城外的灵田也只有一亩,需求量不是很够,我准备想办法出点钱,扩张一下灵田,大概扩张到五亩左右。”   “五亩地?”萧念情柳眉一挑,神色微沉。   灵田和普通的田地不同,百花城周边的某些小型宗门所持有的灵田也不过三亩,十亩灵田在手,那基本就是有头有脸,还算有些名声的宗门了。   陈安宁突然一口气要将灵田加到五亩,他要做什么?   萧念情几乎是本能地想到了某个可能性:“你想扩张医馆?”   的确。   仔细想来,扩张灵田就意味着陈安宁需要更多的灵植和灵药,想来只有扩张医馆才用得上。   然而陈安宁却是摇了摇头:“不全对,扩张医馆只是顺带的,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炼丹。”   “炼丹?”萧念情想到了自家后院里摆着的那离氏丹炉。   最近有段时间没使用它了。   之所以最近没有忙着炼丹,主要原因是陈安宁最近都在忙活别的麻烦事,无瑕顾及丹炉。   如今许多事务尘埃落定,他也该是好好考虑量产丹炉来炼制丹药的思路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   炙金火羽丹。   那是天道卷书所显示而出的,除了落凤无云丹外,第二种能够暂时缓解萧念情病症痛苦的丹药。   陈安宁需要炼制这枚丹药。   虽然只是治标不治本,但至少能让萧念情在病发时好受一些。   只可惜炙金火羽丹乃是六品丹药,此刻的离氏丹炉是炼制不出来的,因此陈安宁还得想办法。   麻烦。   大写的麻烦。   诸如此类的问题其实还有很多。   比如就算扩张了灵田,五亩地的灵田,要让谁去栽培种植?   就算种出了灵植,要让谁去加工锻造量产离氏丹炉?   还有扩张后的灵田需要保护,仅仅是雷狼看门是绝对不够的,陈安宁打算用星铁混凝土来构筑起类似城墙的结构,用以最大限度地保证灵田不会出现大问题。   星铁混凝土倒是好造,性质和水泥差不多,坚硬程度也绝对过关,可如果想要构筑起围墙,必须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又得花钱。   再加上陈安宁现在所作的规划……   他低头瞅了眼自己在纸上所写下的数字和规划内容,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所以说那些穿越到异世界后随随便便就开始种田,一种就赚翻的人就尼玛离谱。   光是成本都足够让陈安宁倒抽几口冷气。   萧念情指着那纸上某些粗细不一的线条,问道:“这些是什么?”   “大棚。”   面对自家妻子的提问,陈安宁没有隐瞒的想法:“虽然只是普通的大棚,材料我都已经物色好了,透光又薄弱的材料有很多,其中便宜的几个我都挑选好了,至于保温的功能,可以请阵术师过来帮忙打几个持续性强的法阵上来,简单的普通大棚就有了。”   “而且根据法阵效果的不同,可以进行温度的调控,虽然成本会稍微高一些,但至少合理分配,应该还是能有得赚的。”   这就是凡人与宗门修士不同的地方了。   大多数宗门创立之地都是风水宝地,不说四季如春,至少不会有损害度极高的灾祸降临。   陈安宁承包的灵田就不一样了,百花城隔三差五来个地震,到了冬天也是风雪飘摇,很多时候陈安宁还没反应过来呢,灵田里头的灵植就死了大半,那叫一个让人心疼。   所以大棚计划是必备的。   可问题是建大棚也需要人力啊,总不能说建就建吧?   尽管可以让大舅子等人帮忙,但五亩地的混凝土和大棚也没那么容易被建出来。   人。   陈安宁现在什么都不需要。   他需要人,大量的人。   只要拥有大量的人力,陈安宁就能造出大棚,造出星铁混凝土围墙,开垦灵田,种植灵植,并在下一个季度收割,进行炼丹,再将炼制而出的丹药卖出回本。   但是雇佣凡人需要合理的资金,陈安宁可不会像某书院那样过度压榨凡人的劳动力,以他的性子,定然会发给那些凡人合适甚至超标的工钱。   可是陈安宁哪儿来那么多钱?   “穷,好穷啊……”   陈安宁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整个人脑袋嗡嗡作响。   说到底,一切都是没钱的错。   因为没钱,所以无法雇佣大量人力,没有大量人力就完不成大棚计划、围墙计划以及量产丹炉计划。   完不成这些计划,陈安宁就无法进一步研究离氏丹炉的更新,也没有多余资源经济去支援卢伟、段间雪俩天才倒腾真气袖箭。   一切都会停下来,而一旦停下,就意味着拖延。   萧念情的病症不会拖延,古魂的威胁也不会拖延,还有那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要来暗杀自己的郡王,他的杀意估计也不会拖延。   不能停下来……道路要一直延伸,他得想个办法啊……   要不然让萧念情出道成为偶像,拯救濒临破产的陈安宁?   不行,我老婆那么好看,给自己看就够了,怎么能给其他人看呢?   事实证明陈安宁的占有欲还是很强的。   那要不然陈安宁他自己出道成为偶像……啧啧啧,那画面……不忍直视。   “没钱了么。”   萧念情坐在陈安宁身侧,望着那俨然被经济压力压垮的陈安宁,沉吟思索几秒。   万魔离渊的财富倒是多得很,光论财力,大概是百花城总体经济的四五十倍。   理论上而言,如果把万魔离渊的银子全都拿出来,下一场雨,估摸着能把整个百花城活活淹没。   这还只是纯粹的银两,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都没算在其中。   不过萧念情要怎么才能把这笔钱,合理合适地交给陈安宁呢?   脑海中,倏然间蹦出一道身影。   只是想到那张脸,萧念情便有些不太情愿去求她。   然而。   她望见陈安宁如此苦恼的模样,心中便是有所不忍。   为了老公,还是只能去找她了。   产生这般念头的瞬间,萧念情开口了。   而与此同时。   或许是夫妻之间的默契产生了效果,陈安宁也是眼前一亮,看向了萧念情。   这对夫妻对视一眼,转而不约而同地道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余燕燕……”   百花城绸缎坊坊主!   大财主啊!   ————   各位情人节快乐!   啊,我忘了……你们应该没有情人,嘻嘻。   (虽然我也没有,说着说着泪就流了下来) 166.姐夫,我要买姐姐的原味……   余燕燕是绝对的大财主。   能淡然自若地买下整个绸缎坊,语气还那么轻松干脆的人,要说没有足以让人感叹的夸张财富那是不可能的。   因此陈安宁只要能够拉到余燕燕的赞助投资,之后的事都会水到渠成。   况且余燕燕还是自己的小姨子,没理由不答应。   次日清晨。   长袖青衫加身的俏皮少女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她高傲地扬起头,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表情中带着几分洋洋得意。   此刻。   陈安宁正站在陈家宅邸旁侧的某间大宅前,嘴角猛地扯动两下。   他本来是想让萧念情想办法联系余燕燕的,但是没想到他一出门就撞见了小姨子。   没错,他撞见了正在指挥其他人带着家具踏入大宅的小姨子余燕燕。   “我说……”   陈安宁抬起头,望向那规模和格调都全面碾压自家宅邸的豪华宅府,望向余燕燕的眼神跟活见鬼似的:“你这该不会是在……装修吧?”   “差不多。”   余燕燕轻启折扇,脸上尽是得意的微笑:“怎么样,我买下的这门府可还不错?”   陈安宁:“……”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了余燕燕到底在说什么。   陈安宁倒抽了一口冷气,眼中不由得翻涌出几抹惊恐:“我记着这门府是钱员外家的,他人呢?”   “搬走了啊。”余燕燕的语气那叫一个理所当然:“我出了点小钱,让他自己滚蛋了,昨天连夜搬走的,你不知道呀?”   难怪陈安宁昨天晚上听到隔壁叮叮咚咚一阵响,还以为是钱员外喝多了酒,又在那儿发酒疯。   结果其实人家昨天晚上就搬走了?   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不对,问题不在这儿。   “你……出了多少钱?”   陈安宁觉得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陈安宁买下自家这栋宅邸花了三万多银子。   从购买力来对比的话,大概相当于原本世界的三百多万。   而隔壁钱员外家那已经不算是宅邸了……总体面积几乎是陈家宅邸的四五倍,再算上内部装饰和装修,想要将其全款拿下,定然是花了不少功夫和财力的。   然而。   就算陈安宁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得知了真正的答案后,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也不是特别多。”余燕燕轻轻挥舞两下折扇,平静地道:“八十多万两银子就直接拿下了。”   “……”   有那么一瞬间,陈安宁产生了想要抱住余燕燕大腿不放的想法。   八十多万两。   陈安宁的医馆一年撑死了赚一万两银子,余燕燕买下这座门府的钱,陈安宁需要花八十年才能赚到。   请问这就是人与人之间夸张的贫富差距吗?   真是可怕而又残酷的世界呢。   更恐怖的是,这对于余燕燕而言,只是一笔“小钱”。   “话说回来——”陈安宁从震撼中回过神,意味深长地看着余燕燕:“你刻意买下我们家旁边的门府,目的该不会是为了随时随地能翻墙过来找念情吧?”   “哈!”余燕燕嘲弄地扬起头,眼中尽是不屑之色:“陈大夫不过如此,你的脑袋就这点能耐吗?”   “难道不是?”陈安宁问道。   余燕燕沉默两秒:“是……”   那你还不屑个锤子。   陈安宁白了一眼这显然对自己老婆图谋不轨的小姨子,这才明白了之前送走余燕燕时,为什么这丫头眼里会闪烁出诡异的光了。   很显然,她早就想好了要买下陈家宅邸隔壁的门府。   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咳咳。”   再次确认了余燕燕拥有非凡财富后,陈安宁也切入正题:“所以,小姨子……我有个生意要和你谈一谈。”   “生意?”   余燕燕双眼中迸出精光,顿时激动地道:“你要卖念情姐穿过的衣服给我?!”   喂,城主府禁卫吗?   对,就是那个姓余的,麻烦抓起来关进地牢,谢谢。   “你是变态吧?”陈安宁看向余燕燕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余燕燕也知道自己突然失态了,便是垂眸淡道:“我只是单纯地喜欢念情姐身上的味道而已,我本人的性取向还是很正常的,希望你不要误会。”   此言刚落,余燕燕又警惕地看了眼萧念情:“不过希望陈大夫你别误会,我虽然性取向很正常,但是对你没有任何意见,所以你脑子里想象的姐妹二人组的画面是不可能的,希望你自重。”   “我对你姐一心一意。”陈安宁没好气地道:“别乱扯这些有的没的,说正经的,我这儿有个生意,最好你能帮个忙。”   余燕燕闻言,倒也不再和陈安宁拉皮条,摆出严肃的态度来:“说吧,本小姐听着。”   在那之后,陈安宁花了一盏茶的时间来向余燕燕解释自己的计划。   大棚计划、星铁混凝土计划以及量产离氏丹炉的计划。   余燕燕在听的过程中,表情接连变换数次,从最开始的不以为意,到了最后已是满脸的惊讶。   无论是哪个计划都完全超出了余燕燕的认知。   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会去思考大棚的问题,因为大多数修士所在之地都是风水宝地,极少出现自然灾害现象,而大棚的出现很好地保护了百花城郊外的灵田。   不仅如此,余燕燕还察觉到如果将大棚技术加以改良,或许也能够推广出几个【劣化版】,将其卖给那些种植普通田园蔬菜的凡人们。   星铁混凝土的应用范围同样很广泛,陈安宁除了提到围墙之外,还顺带着提到了铺路,这同样是一种让余燕燕没想到的思路应用,这让她想到了日后的房屋建造或许也能用上星铁混凝土。   最后的离氏丹炉量产计划也是如此,余燕燕仅仅是想象了一番上千人使用离氏丹炉高效率炼丹的场景,鸡皮疙瘩就起了一身。   陈安宁说完自己的大致计划后,便直接提出了要求:“我希望你能预先投资给我三十万银两。”   三十万,并不是个小数目。   面对陈安宁的要求,余燕燕思索几秒,便是意味深长地问道:“陈大夫,其他的事情暂且不说,你没想过要将星铁混凝土推广出去?此物在房屋建造的过程中绝对可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况且星铁混凝土的建造成本不高,以你现在的财力,全面投入生产星铁混凝土,再将其卖给城主,一样能够赚到不少的钱。”   没错,这的确是一条门路。   然而陈安宁不是傻子,他当然有不能这么做的理由。   “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加密工艺的手段。”陈安宁谨慎地说道:“并非是我不相信罗城主,如果我这么做了,这些混凝土必将会散播至各地,届时总会有人能在短时间内解析出这些星铁混凝土的制造手段。”   “在拥有更好的替代品前,星铁混凝土的制作工艺不能随便外流。”   竭泽而渔,不可取。   陈安宁相信如果星铁混凝土的工艺真的被人偷去了,那么那些人怕是会立刻高强度投入生产,从产量上全方面碾压自己,到时候市场被彻底占据,陈安宁能赚到的钱少之又少。   没有加密的工艺,没有更好的替代品,盲目贩卖自家产品,无异于自杀。   余燕燕眯缝起眼,看来自家的姐夫还不是个傻子。   她沉吟几秒,便是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那好处呢?”   果然,无论是在哪个世界谈生意,好处都是不能少的。   陈安宁早就知道自家小姨子不会白打工,便是提前想好了分成手段:“丹药贩出的钱你拿四成,灵植的直接受益你拿四城,并且日后找到替代品或者找到加密手段后,星铁混凝土的贩售利润你拿三成。”   这已经是非常非常夸张的分配了。   甚至可以说如此分配后,陈安宁能够拿到手的钱几乎少了一半——毕竟还得算上成本费,雇佣劳动力的费用。   可就是如此丰厚的利润分成,还是没有成功拿下余燕燕的心。   “我拒绝。”   陈安宁眉头微皱:“这已经是极限了。”   “我知道。”余燕燕微微一笑:“那我就来说说我的要求——”   “所有利润,我只要两成。”   反向砍价,最为致命。   不过这操作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陈安宁顿时就想起自己曾经反向砍价罗青峰的画面……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果然小姨子和姐夫还是心有灵犀的。   不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陈安宁对罗青峰那是仁义和信任,他可不相信余燕燕对他陈安宁有什么仁义和信任。   “还有什么别的条件?”陈安宁警惕地问道。   余燕燕闻言,嘴角微微翘起,便是吐出自己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欲望:“我要念情姐穿过的衣服……两件!”   陈安宁:“……”   结果你还是那么在意这个吗?!   他吊起死鱼眼:“你不会是想要我帮你偷来吧?”   “那不然呢?”余燕燕表情那叫一个理所当然:“我去了的话,念情姐能把我的头拧下来。”   “你就不能换个要求?”   “不能。”余燕燕坚持初心:“反正你想办法就是了,要不然我就不答应你!”   威胁。   大大的威胁。   陈安宁望着俨然坚守阵地的余燕燕,不得不长叹口气:“罢了,我想想办法。”   “真哒?!”余燕燕眉头一挑,满脸惊喜。   “真的。”陈安宁神色微沉,满脸无奈。   余燕燕折扇一闭,满脸皆是玩味的笑容:“那我便在这里等着姐夫的好消息了。”   你看,这就是所谓的小姨子。   只有在有事求陈安宁的时候才会喊姐夫。   面对自家小姨子的无理请求,陈安宁也只能答应下来。   总体而言,此次的交易还算顺利。   除了陈安宁之后要去思考怎么偷偷拿走老婆衣服这件事以外,其他都挺顺利的。   余燕燕也许诺明日就会将三十万两银子交付给陈安宁,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纰漏。   不过——   就在交易结束,陈安宁准备回宅邸内准备饭菜时。   余燕燕却突然叫住了他。   “姐夫。”   那是肃穆而又沉静的话语。   陈安宁回过头,发现余燕燕背对着自己,目光眺望远方的烈日苍空。   余燕燕慢慢地张启折扇,那不被陈安宁所看见的面庞上浮现出浓重的担忧。   她沉声而道:“走路小心一点……”   “走得太快,太显眼,不是什么好事。”   那意味深长的话,在陈安宁脑海中回荡不止。   他突然想到了那前来暗杀的杀手,冥冥之中,大概猜到了余燕燕的意思。   “我有不能慢下来的理由。”   古魂的威胁和萧念情的病症,就像是一把追在身后的尖刀,催促着陈安宁加速前行。   “是么。”   余燕燕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缓缓闭上双眼:“但愿……你没有走错路。”   “但愿,她也没有。” 167.之后的规划和陈安宁的好机会   小姨子应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尽管陈安宁确信余燕燕尚且对自己有不浅的敌意,但如今话已出口,陈安宁并不觉得余燕燕会反悔。   三十万两银子。   对于陈安宁而言,是极其重要的启动资金。   能否借助这三十万两银子对后续的发展进行合理规划,成了现如今陈安宁最需要关注的事。   尽管明天银子才能到账,但现在开始招收劳动力也没有任何问题。   因此,陈安宁最先找到的人,就是在百花城内名气不小的卢伟。   “招人?”   这位在百花城内被认定为游手好闲,从不修炼只知玩闹的卢家二少,在器工群体内有着不小的知名度。   陈安宁现在急切地需要大量的器工来为自己铺平道路。   他端正神色,沉声道:“上次你和段姑娘去了一趟城主府,那里的器工你感觉如何?”   陈安宁所说的自然是歼灭魔罗树时期的事。   当初为了大量制造新式飞盘手雷,因此段间雪与卢伟便赶往城主府,将飞盘手雷的制作手法教给了城主府的器工们,这对于陈安宁而言也是无奈之举。   如果条件允许,他也想稍稍自私一些,不将新式飞盘手雷的制作工艺传出去。   只可惜魔罗树灾祸当前,陈安宁若是藏着掖着太过吝啬,怕是整座百花城都要遭殃。   但是后来陈安宁转念一想,直接把那批参与过新式飞盘手雷制造的器工给挖到自己这边来不就好了嘛?   产生这一想法的瞬间,陈安宁就觉着自己可能是个前所未有的商业天才。   【被隔壁公司得到商业机密后,直接出钱把隔壁公司买下来不就好了】   简单粗暴而又干净利落。   现在的情况也是如此。   百花城内知晓新式飞盘手雷制作技艺的就只有当初那批跟着卢伟制造手雷的器工,只要把他们给挖墙脚挖过来,转化成自己人,新式飞盘手雷的秘密就仍然被掌控在陈安宁自己手中。   卢伟在明白陈安宁的意思之后,顿时疑惑道:“城主会乐意嘛?”   “如果是其他时期,他当然不乐意。”   陈安宁淡然一笑,轻轻地敲击桌面:“但是刚执行完魔罗树的战役,他这会儿极度缺钱,稍稍提高些价格,花个七八万两银子把器工们直接包下来,问题应该不大。”   说到这儿,陈安宁又低头沉思几秒,想到自己与罗青峰的关系,便是又补充一句:“这样吧,我跟老罗关系不浅,这么坑他也不太好,你把离氏丹炉给带去,给他演示下咱们的离氏丹炉是怎么炼丹的,我可以把贩售权全部交给他们城主府。”   “贩售权?”卢伟似乎没听过这词儿。   陈安宁眉头皱起:“你不是啥都会一点么,以前没经商过?”   “做过啊,我摆地摊那时候不就是个商人嘛!”卢伟一提到摆地摊这事儿就满脸骄傲:“当初百花地摊王的称号非我莫属好吧,自从我来了你这儿之后,百花城内可就又少了一位传奇。”   “那你不懂贩售权?代理呢?”   卢伟嘴角扯了扯:“……你在说啥子哟?”   很显然,只是摆地摊的卢伟根本对经商这事儿没任何想法。   陈安宁无奈地长叹口气,旋即道:“大概意思就是我们利用离氏丹炉炼制而出的丹药,从今往后只会供应给他们城主府,我们不会自行销售,而是交给城主府进行销售。”   “假如我们的成本是二十两银子,那么我们以三十两银子的价格卖给城主府,城主府再以三十五两银子的价格卖给那些需要丹药的人,那多出来的五两银子,就是城主府赚取的利润。”   “懂了。”卢伟的理解能力果然不是盖的,只是他很快就纠正一个问题:“不过老陈,二十两银子成本,卖到世人面前才三十五两银子?这也太亏了吧。”   陈安宁眨了眨眼:“亏吗?”   “当然亏。”   这一次,说话的是从里屋里走出来的窈窕美人。   萧念情此刻换上一身淡蓝色的霓裳羽衣,淡然自若地来到陈安宁身边,坐下。   陈安宁知道,现在又是咱们的萧大小姐表演的时间了。   “现如今世面上的丹药大多非常昂贵,光是培养一位炼丹师所需要花费的成本便至少要几十万两银子,再加上丹药炼制时的成色和饱满程度有所不同,丹药的价格自然也会上下浮动。”   “像是安宁你方才所说,一枚二十两成本的丹药,卖到市面上,至少需要八十两银子,如果是品质色泽都相当完美的丹药,一百五十两也不是不可能。”   陈安宁听完只觉得离谱,这利润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赚翻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家相公心中所想,萧念情无奈扶额,缓缓解释道:“这些都是炼丹成功的案例,一位四品炼丹师,若是基本功不扎实的话,炼制一枚四品丹药十次里会失败六七次,就算是手法高超的炼丹师,也不敢保证自己每一次都能成功炼制出丹药来。”   话语至此,萧念情不由得想到了自家后院里摆着的那离氏丹炉,此丹炉面世之日,怕是全大陆上四品以下的炼丹师会直接暴毙吧。   “价格的事到时候再按照市场情况来定。”   陈安宁也暂时不想去思考那么久远的事,炼丹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就开始在意起价格来,着实有些好高骛远的味道。   总而言之,卢伟还是接受了陈安宁的提议,准备带着离氏丹炉和那独家贩售权前往城主府谈生意。   器工之事,交给卢伟来办,陈安宁还是很放心的。   那么接下来——   还有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星铁混凝土围墙的制造以及种植灵植开垦灵田的问题。   这件事就得仰仗另外一个人帮忙了。   “让我来?”   陈家宅邸内。   大厅之中,锃光瓦亮的大脑袋熠熠生辉。   顾隼摸了摸光滑圆润的卤蛋头,转而露出迷惑的表情:“为啥是我?”   “因为顾隼老哥你以前干过商人,对银两的事比较敏感。”陈安宁解释道。   虽然顾隼表面上商人,实际上经常干出【把卖出去的东西半夜偷回来】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但陈安宁实在是没别的人选了,本来他还想交给大舅子来办,但想到大舅子那修士的身份,陈安宁担心他可能对钱财没有特别敏感的观念。   而且作为商人,尽管是表面商人,顾隼所接触过的人也依旧不少。   “我现在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让他们来帮我构筑星铁混凝土围墙,以及为后续的开垦灵田和种植灵植做铺垫,所以需要顾隼老哥你帮我去雇佣点人。”   “开垦灵田是吧。”顾隼自动忽略了混凝土这个他听不懂的词语,“成,我大概明白了,我这就去绑几个力大体强的壮汉过来,你在这儿等着,我保证明天就……”   “什么绑?!”陈安宁吓得一哆嗦,连忙制止顾隼这个危险的想法:“咱们是守法公民,别到时候整着整着又把自己整进地牢里去了。”   他突然觉得让顾隼来办这事是不是有点不妥当。   顾隼老哥挠了挠头:“行吧,只要你出钱,你说啥就是啥。”   “预备资金是五万两银子,应该够吧?”   “嗯……”顾隼琢磨几秒,摇头:“淬体境和练气境的修士没那么便宜。”   “我也没让你找修士。”   陈安宁白了顾隼一眼:“找凡人,两百个就够。”   顾隼听完这句话,当即就愣住了:“两百个凡人,花五万两银子?陈大夫你没疯吧?”   萧念情也是柳眉紧锁:“这般苦力活,一月工钱给五十两银子已是足够了,一万两银子就足够。”   “那就翻个倍,给两万。”   “为什么?”顾隼不理解。   “因为我需要他们为我长期工作,而不是赚一票走人。”   陈安宁淡淡地解释道:“培养员工的忠诚是非常重要的企业管理手段。”   “可他们只是凡人,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他们是凡人,这就是他们最特别的地方。”   此番言语落下,顾隼望向陈安宁的眼神接连变换数次。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僵在原地,脑内不断地回想陈安宁的话。   最终,还是萧念情用一道眼神点醒了他。   “我明白了。”   顾隼点点头,没有拒绝的意思。   他很快就出了门,准备去寻找那两百个即将踏上一条全新道路的幸运儿。   安排完了全部的计划,陈安宁长出了口浊气,旋即便看见了旁侧那始终盯着自己看的萧念情。   “怎么了?”陈安宁问道。   萧念情深深地望着他:“只是突然觉得,凡人真的很特别。”   陈安宁闻言,稍加思索,便是嘴角扬起一抹坏笑:“你是想说你老公很特别吧?”   “没有。”萧念情端正神色,侧过脸,不去看陈安宁:“尽往脸上贴金,我不也是凡人嘛。”   “所以你也很特别呀。”陈安宁笑着牵住萧念情的手。   后者挣扎一下,却也只是象征性的,根本没用力。   陈安宁握着萧念情的手,转而看见了她那突然换上的蔚蓝新衣:“换衣服了?”   “嗯。”萧念情点点头,小眼神瞥了眼陈安宁。   陈安宁顿时心领神会:“很漂亮。”   “嗯。”萧念情眉宇间染上几抹得意的笑意。   陈安宁也淡淡地笑了笑,眼神却是停留在萧念情身上的蔚蓝羽衣上。   换衣服了么。   陈安宁眼神倏然闪过流光。   或许是个好机会? 168.陈安宁的新癖好?   陈安宁也曾想过,要不干脆直接将小姨子余燕燕的要求告知萧念情。   但萧念情对余燕燕的态度又有些模棱两可,似是很不待见她,却又十分重视自己这位妹妹。   以至于陈安宁不确定萧念情是否愿意把自己的原味……咳咳。   而且要陈安宁开口索要妻子的原味衣物……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思考,这都是变态行为。   想象一下,萧念情在优哉游哉地喝着茶,陈安宁突然冒出一句:“老婆,把你穿过的衣服借我用一下——”   可以想象,萧念情之后大概会露出意味深长的玩味笑容。   大抵会说出一些“明明本人就在这里,却还要那衣服做什么?”之类的话。   然后陈安宁就遭重了,没准直接就是还阳丹警告。   顶不住。   哪怕昨天经过了浴室按摩这一缓解疲劳的活动,陈安宁仍然感到自己的肾有点吃不消。   综上所述。   陈安宁决定……偷偷把萧念情的衣物带走两件。   这些年的相处下来,陈安宁看得出来萧念情是个相当节俭的人,她很少会主动索要购买那些胭脂水粉,平日里的开销非常小心谨慎,俨然是勤俭持家好妻子的榜样。   不过逢年过节,陈安宁为了表明心意,还是经常会给萧念情买一些昂贵且美艳的衣物,萧念情往往都会满意地收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藏在衣柜里,偶尔会穿出来一两件给陈安宁看。   像是今天这件蔚蓝霓裳羽衣,便是陈安宁前年过年时送给她的,她到现在为止都还保存得很好。   反正萧念情的衣物正好要洗了,暂时拿给小姨子用一下……问题应该也不是很大?   至于这件事的本质算不算犯罪嘛……   只要不被发现,就不算犯罪!   怀揣着这般念想,陈安宁给萧念情倒了杯茶水,转而便以回里屋研究研究大棚构造为由,准备进屋看看能不能顺出两件衣服过去。   进了里屋,望着不远处萧念情紧闭的衣柜,陈安宁深深地吸了口气。   负罪感。   虽然负罪感不断地涌上心头,但不得不承认……   这还挺刺激的。   “咳咳,不行,得冷静,不能觉醒奇怪的属性。”   陈安宁当即端正神色,并在内心劝告自己,这是为了三十万两银子。   他用批判性的眼光看向衣柜,转而慢慢地走了过去。   ……   ……   与此同时。   大厅内的萧念情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喝着茶水,转而目送陈安宁进了里屋。   换做平时,萧念情定是会跟陈安宁一起进屋的。   毕竟现在顾隼、萧烟等人全都不在,陈家宅邸少见地变成了二人世界,想亲热亲热也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只可惜。   “啧。”   萧念情抿下口茶水,美眸中寒芒凛冽。   她端着茶杯,不紧不慢地走向通往后院的大门,缓步来到自己的专属座位上。   此刻。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不可多得的好天气之下,萧念情的脸色却没好到哪儿去。   嗡~   她轻轻触碰两下茶杯,伴随着少许魔气散出,顿时便有一道身影出现于后院之内。   来人与夜无刺一样藏匿于黑暗之中,只是那娇柔而又曲线饱满的身躯已然暴露了她是一名女性。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夜无刺的妹妹,夜悠然。   悠然小妹妹表情惊恐而又惶然地跪在萧念情面前,心里头那叫一个忐忑不安。   萧念情冰寒的目光落在夜悠然身上,徐徐放下茶杯。   “属下知错!”   茶杯触碰桌面的瞬间,夜悠然直接就抱拳低头认错。   萧念情柳眉一挑,有些好笑地盯着夜悠然:“你何错之有?”   “呃……属下……”夜悠然木讷地眨了眨眼,旋即讪笑两声:“属下也不知道哪里错了……但是帝尊大人呼唤属下前来,一般都是要定属下的罪……”   说到这儿,夜悠然这丫头还缩了缩脑袋,就差把“怂”这个字儿刻在脸上了。   瞧瞧萧念情把这丫头给吓得……都快吓出心理阴影来了。   萧念情白了这丫头一眼,转而淡道:“叫你来,主要是为了前些天那个杀手的事。”   杀手!   两个字落下,夜悠然不由得屏息凝神,语气也严肃许多:“帝尊大人请说。”   “根据燕燕的判断,前来暗杀安宁的,是碎雨楼暗影阁排名第三的杀手,并且雇佣他的人,乃是当今大烈皇朝的睿郡王,柳九若。”   寒冰。   一层仿佛要将万物冻结的寒冰,突兀地浮现于后院石桌之上。   夜悠然敏锐地察觉到萧念情脚下地面绽裂而开的裂痕,当即便露怯地低下头,不敢与那双恐怖至极的双眼对视。   很显然,萧念情很生气。   她冷漠地问道:“这位睿郡王,是什么人?”   面对萧念情的提问,夜悠然沉吟半晌,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位昔日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军。   她曾见过那位睿郡王,甚至还跟他交过手。   只可惜这位睿郡王的修为境界只有天王境,在夜悠然的手底下连三招都没撑过,就被击败,若不是大烈皇朝的那位国师出手,怕是这位睿郡王要被夜悠然当场斩杀。   回想起那位将军模样的睿郡王,夜悠然淡淡地说道:“睿郡王,柳九若,天王境修士,是当今大烈皇朝的亲王柳羸天次子……”   “柳羸天的儿子?”   萧念情对柳羸天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倒不如说柳羸天和万魔离渊有着不浅的渊源。   当初玉盟围剿万魔离渊时,柳羸天也参与其中,并且贡献了不少兵力。   顾隼、夜悠然、夜无刺等人都曾与柳羸天交过手,这位亲王的修为境界在整个大烈皇朝之内可以排进前三,仅次于国师与大烈皇朝的帝君。   虽然最后大烈皇朝在玉盟的围剿战中没有特别亮眼的发挥,但也的确给万魔离渊带来了不少麻烦。   结果没想到这柳九若居然是柳羸天的儿子,虽然只是次子,不是嫡长子,否则他的名号就该是亲王世子而不是郡王了。   萧念情淡淡地问道:“他为什么要杀安宁?”   “这……属下便不知道了。”夜悠然无奈地摇头,“按理而言,陈大夫没有和柳九若有过任何形式上的接触,具体缘由,属下不知。”   “那就去查!”   萧念情攥紧拳头,眼底寒光毕露。   她不会放过任何胆敢对陈安宁有恶意的人。   哪怕对方是大烈皇朝也不例外。   隐隐之间,萧念情足底崩开的裂痕越发繁多,已然有要急速扩张的趋势。   夜悠然咕咚地咽下口水,接着连忙点头:“属下明白,这就去查!”   “还有!”   萧念情一声轻喝,直接打断了夜悠然准备跑路的想法。   夜悠然战战兢兢地跪在萧念情面前:“帝尊大人请说……”   “派人去郡王府。”   萧念情冷哼一声:“做得隐蔽点,不要让他们联想到安宁和我们的关系。”   “……属下遵命。”   夜悠然点点头,当即便消失原地。   而在夜悠然离开之后,萧念情却是面色一沉。   原本她是很想就这么隐蔽下去,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随意动用万魔离渊的势力。   但既然对方都招惹到陈安宁头上来了,她若是能忍住,那便不是那个魔道帝尊萧念情了。   “哼!不给点还礼,怕是要变本加厉。”   脚下。   那夸张恐怖的龟裂瞬间蔓延至整座百花城。   缕缕魔气从身后浮现,萧念情那难以控制的恼怒顿时席卷整座百花城。   震荡。   剧烈的震荡。   突如其来的地震让整座百花城的人们都愣在原地,他们在短暂的魔怔过后——   继续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反正百花城的地震很频繁,大家早就习惯了。   萧念情也知晓自己的情绪不能过多地发泄出来,否则魔气暴走,体内道均剑气又会出问题。   她深吸口气,将魔气收入体内,转而随手一抹,便将地面的龟裂全部抹去。   “呼……”   为了平复心情,萧念情长吁了口气。   她没有继续留在这里喝茶的心情,便是慢慢地回了大厅。   大厅之中,尚未得到安置的雷狼们个个都被吓得皮毛耸立,许多杂物都因为方才的震颤而掉落在地。   萧念情无奈地扶额,“以后还是多控制控制情绪为妙。”   ……对了。   目光看向那紧闭的里屋大门。   不知道陈安宁在屋子里怎么样了,有没有因为方才的地震而吓到。   于是乎,怀揣着对陈安宁的关切,萧念情慢慢地推开里屋大门。   “安宁,你没事……”   萧念情后面的话被噎住了。   她震惊而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见陈安宁正从地上爬起来,全身上下都挂着萧念情的衣物。   有那么几件贴身的内衣更是被陈安宁捏在手里,甚至连他头顶都挂着那么一件绯红的贴身衣物。   空气突然安静。   陈安宁身躯颤抖着回过头来,对着满脸懵圈的萧念情眨了眨眼。   他魔怔了好几秒,然后看了眼自个儿手里头捏着的内衣,又看了看眼前那面色逐渐羞怒的老婆。   两人对视着,沉默着。   今日,沉默是爱情的拱桥。   今日,沉默是人性的悲悯。   今日,沉默是全新的认知。   萧念情从未想过,陈安宁还有如此奇怪的癖好。   陈安宁也知道,自己需要说点什么。   他握着萧念情的衣物,紧接着认真地看向自己那羞怒不已的老婆。   然而。   打破沉默的话语,总是那么刺耳。   “要不,我现在把我衣服脱了给你……”   “我俩……扯平?”   萧念情:“……” 169.暗杀的理由   夜晚的雪中城,总是那么宁静。   奢华绝美,宛若宫殿般的郡王府内,几许明灯闪耀。   作为目前执掌雪中城之人,睿郡王柳九若在身兼郡王爵位的同时,也被任命为雪中城城主。   他不愿意直接设立城主府,而是将郡王府与城主府划上等号,自此之后,他自家宅邸便是城主府。   如此举措俨然有种要将雪中城完全掌控在他一个人手中的感觉,但就算雪中城的人们知晓此事,他们也不敢说出什么抗议的话,毕竟柳九若的父亲可是大名鼎鼎的亲王柳羸天。   哪怕是某些有不浅身世背景的修士胆敢背后议论柳九若,怕是也会在几日后惨死街头,更别提雪中城内那些地位低下的凡人们了。   话虽如此。   可今夜的郡王府,却不那么宁静。   伴随着几道重物坠地的声响,苍白的雪堆被染成鲜艳的赤红,似是绝美的花朵在地面绽放一般。   尖叫,哀嚎,前所未有的动荡在郡王府内蔓延。   共计九具尸体便就这么整整齐齐摆在郡王府的大门前,他们身上全都穿着整齐划一的皇朝军服,显然都属于睿郡王的直属亲卫军。   每一位死者的脸上都洋溢着温暖和幸福,仿佛这冰冷的冬夜和死亡的恐惧都被掩盖一般。   此刻。   有一道身影站在大门前,目光凛然地落在前方九具尸体上。   他那华美的金鹰大衣披在肩上,为他阻挡那碍事的风雪。   如同锋利锐刃般令人生寒的眼神里,不由得透露出阵阵杀意。   他就是柳九若,是郡王府的主人。   很快,又是一名军装打扮的青年朝他走来。   “都确认过了,全是昨日夜里巡逻时失踪的人。”   “嗯。”柳九若点头:“境界如何?”   “六人元婴,三人金丹。”   “不算低。”   柳九若的语气始终很冷淡:“也不算高。”   那名身穿军装的青年察觉到柳九若冰寒至极的神态,便是小声开口:“需要属下去严查吗?”   “查吧。”   柳九若随意地挥了挥手,便是示意属下离开。   “是。”   那名军装青年自然也不敢多做停留,柳九若亲卫队被杀,这位郡王的心情定然很糟。   于是,四下又重归无人的静谧。   风雪飘摇,雪中城之所以有这般名号,便是因为冬季的大雪总是那么无情。   他是雪中城的城主。   眼前那大片大片纯白的雪堆被鲜艳的赤红侵染。   雪中染血。   在柳九若看来,那仿佛是在嘲弄自己一般。   须臾。   在空无一人的大门前,柳九若突然开口:“你怎么看?”   伴随着那看似自言自语的提问,一道至始至终都藏匿在阴影中的人缓缓显出身形。   那同样是一名青年,有着俊朗却苍白如尸的面庞。   他体格瘦削得像是随时都可能被冷风吹倒,身上裹着件青白色的长衫。   那格外具有魅力的丹凤眼里闪过几抹笑意:“郡王大人,我怎么想的,你应该再清楚不过。”   柳九若看都不曾看他一眼:“【回影】没有回来。”   青年抬头望天,右手缓缓向前伸出,轻轻地托起几片雪花。   “被神魂高手杀了。”他淡淡地说道。   “确定?”柳九若不信。   “确定。”青年点头,“碎雨楼的生死牌,很少出问题。”   柳九若半信半疑地瞥了眼那名青年,低头注视着眼前九具尸体:“那明明只是个凡人,怎么请得动神魂高手?还是能杀天王的神魂高手。”   “还是说……”   柳九若的语气突然沉重下来。   飘摇的风雪在半空倏然定格,那磅礴的真气形成一道无形屏障,将漫天的雪花全部碾碎。   他死死地盯着那名青年:“你们的情报有误?”   “我很想说不可能、”青年并没有与柳九若作对的意思,“但现在看来,事实的确如此,我们的情报出现了一点微妙的差错。”   柳九若皱起眉头:“我出的价,不低。”   “【回影】是我们暗影阁排名第三的杀手,价格自然不低。”   “但他失败了。”   “做我们这行,除非退隐,否则迟早会失败。”   “……他必须死。”   “我知道。”   青年点了点头,嘴角尽染笑意:“所以你怎么选?郡王大人。”   柳九若的眼神阴沉下来,如果条件允许,他甚至想直接一剑斩在这青年的头上。   只可惜,他不能这么做。   只可惜,他也不是这青年的对手。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柳九若做出了他的抉择。   “两倍的价钱。”柳九若直勾勾地盯着青年,眉宇间尽是凛然坚决的杀意:“我要你们派出最强的杀手,三日之内,我要看到他的人头。”   “三倍。”青年笑了笑。   柳九若嘴角抽搐一瞬,深吸口气,还是答应了下来。   尽管那对于他而言,是一比不菲的财富。   但有些时候,仅仅是一笔财富就能消除未来的某个大患,这很值得。   得到了柳九若的答复,青年便是绽开微笑:“合作愉快,郡王大人。”   “但愿你们不要再让我失望。”   凝滞的风雪,重新开始飘荡。   青年望见柳九若那充满威胁的眼神,顿时笑着说道:“其实你完全可以将这件事推给别人来做,天底下像你这样的人很多,总是有人能明白那个叫陈安宁的人未来会带给你们多大的麻烦。”   “凡人就该是凡人。”   脑海中回忆起属下探子偷偷带回来的新式飞盘手雷,柳九若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这是一个威胁。   一个现在看来还不起眼,但日后或许会让人头疼不已的大威胁。   柳九若冷哼一声:“一旦凡人势力崛起,修士之间的互相平衡就会被破坏,届时……太子之位的争夺,也会变得异常麻烦,我们不希望出现太多的变数。”   “你可以和你的同盟商量商量。”青年依旧满脸微笑,“我们不介意多赚点好处。”   “同盟?”   柳九若差点没笑出声来:“有想杀的人,自然也会有想保他的人,只是现在他们大多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在罢了。”   “所以你想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先下手。”青年面露了然之色,完全理解了柳九若的想法,“而且这件事居然还和太子储君有关,真是有趣。”   “知道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这点道理,我自然明白。”   语罢。   青年的身影便渐渐消失在这漫天的风雪之中。   待到离去之际,他还用传音留下一句话:“碎雨楼最好的杀手明日便会抵达百花城,相信我,这会是一次完美的交易。”   “呵。”   柳九若只是冷笑,连回话都懒得回。   毕竟碎雨楼都已经失败过一次,想要柳九若重新相信他们……太难。   此刻。   他仍就站在风雪之中,望着前方那九具尸体,神色愈发冷冽。   九具。   柳九若。   这显然是故意的。   “在警告我么。”   柳九若嗤笑一声,一个小小的百花城大夫,竟也敢用这种方式来警告他堂堂睿郡王。   “百花城……”   回想起那个男人所发明的法器,柳九若便深深地知晓,这个男人是一个必须根除的威胁。   他攥紧拳头,眼中杀意如这漫天风雪般激荡。   ……   ……   “阿嚏!!”   百花城的夜晚。   虽无雪花飘扬,却仍有那么一股寒意窜上心头。   陈安宁略感无奈地抖了抖身子,琢磨着自己难道是感冒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些麻烦事的时候。   “拿去。”   陈安宁怀里头揣着两件被堆叠好的衣物,将其递给了前方某位青衫少女。   余燕燕眼前倏地一亮,当即就兴奋地将这两件萧念情的衣服给接了过来,顺带着还用那小鼻子猛地吸了一大口,紧接着就露出激动不已的神情。   ——那模样看着简直就像是在吸X   “多谢姐夫,嘿嘿嘿。”余燕燕脸上笑盈盈的,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叫陈安宁姐夫。   只是很快,她便察觉到陈安宁脸色有些不对劲:“话说……你这怎么回事?怎么看上去病恹恹的。”   “别问。”陈安宁白了小姨子一眼:“累的。”   “咋的?你为了拿衣服跟我姐打了一架?”   “呵呵呵……”陈安宁干笑两声:“确实是【打了一架】,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偷偷去取衣服的时候被她发现了……”   余燕燕眨了眨眼:“你没被我姐打死真是个奇迹。”   “是啊,她下手可重了。”   余燕燕眉头微挑,瞥了眼陈安宁,并没有在他身上看到什么伤势。   咱们的纯情小姨子魔怔了几秒,紧接着便见到醒目的赤红从脖子一路攀升到耳根,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跟个发动机似的,头顶居然还是冒出蒸汽一样的玩意儿。   “你……你们……你刚才说的打架,该不会是、是……”   陈安宁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你冷静点,你怎么跟超频了似的?头顶上那蒸汽是什么鬼?”   “这是真气!没控制好不行嘛!”   余燕燕有些不满地瞪了陈安宁一眼,旋即脑补了一下陈安宁和萧念情打架的场景。   一想到自己最喜欢的念情姐居然和眼前这个男人……啊,余燕燕要死了。   她恼怒地瞪着陈安宁:“货都交到了,你你你……你赶紧回去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咋了这是?”陈安宁有些懵,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咋的,吃醋了?”   “没有!”   不得不承认,余燕燕否认的样子和萧念情还有几分相似。   陈安宁见状,也知道余燕燕怕是又吃柠檬了,旋即也不多说什么,转身便走。   毕竟货都交好了,也征得了萧念情的同意,他现在得回去好好给媳妇儿解释解释自己没有那种特殊癖好了。   “哼,臭男人!”   也便是在陈安宁离去之后,余燕燕又忍不住轻骂了一句。   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旋即摇了摇头,努力地把那些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   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她深吸了口气,旋即便低头看向怀中那两件萧念情穿过的衣物。   那眼神之中猛然闪过如同鹰隼般尖锐的精光。   仅仅是粗略地瞥了几眼,余燕燕的脸色便突兀地沉郁下来。   “果然……恶化了。”   她又想起了陈安宁之前被暗杀的事。   一条清晰而又缜密的思维脉络在脑海中形成,她虽身居于此,思维却已然跃向了未来。   余燕燕撇了撇嘴。   “短时间内相安无事,但若是再这么发展下去……”   “麻烦可就大发了。” 170.陈大夫你算计我们!   次日,陈安宁看到了让自己终生难忘的一幕。   事实证明,余燕燕真的是个大财主。   三十万两银子说来就来,那几车银子摆在陈安宁面前时,他突然有种想躺在里头洗个澡的冲动。   要不然怎么说金钱让人堕落了,得亏陈安宁心智坚定,换了别人,保不准就开始琢磨该如何想方设法地把这些银子给贪污了。   反正前世的世界也不是没少见过这类的事,像是千万财款用以支援,结果到了真正需要财物的人手里就只剩下那么一丁点零头了。   这三十万两银子陈安宁是不打算擅自动用的,钱需要花在刀刃上。   首先就是器工团队的问题。   卢伟已经按照陈安宁的指示,用八万五千两银子和日后离氏丹炉的贩售权,买下了当初所有参与过铸造新式飞盘手雷的器工。   由于陈安宁现在手头比较紧,并没有能够直接阔绰到让卢伟直接买下周边十几家器工铺的财力,因此暂时也只是让那些器工在自己的小器工铺子里头呆着。   等到时机成熟了,陈安宁会想办法把所有器工聚集起来,组建一个工厂。   正如陈安宁先前所言,他不希望自己手下的员工都是赚一票走人的类型,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要尽快且尽量完美地培养出一个以卢伟为首的,属于他的器工团队。   而且,现在陈安宁也没有人让所有器工立刻大规模投入生产离氏丹炉。   ——毕竟灵田都还没开垦完呢,灵植都没种呢,光有丹炉顶个蛋用。   因此,陈安宁让器工们加急制造的东西很简单——   星铁混凝土。   围墙计划和看门狼计划,是需要最先解决的。   “陈大夫,两百个普通人都已经找来了。”   此时此刻,顾隼站在大厅内,望向那正对着图纸勾勾画画的陈安宁:“需要把他们带来吗?”   “没这个必要。”陈安宁放下墨笔,转而抬起头,问道:“那些凡人身体素质如何?”   顾隼挠了挠头:“呃……很弱。”   陈安宁白了他一眼:“从凡人的角度来看。”   “那应该还不错吧。”顾隼琢磨了几秒:“看着都挺人高马大的,但力气肯定还是不如淬体境的修士,不过挥舞几下铲子应该问题不大。”   “那就没问题。”   陈安宁缓缓起身,便是将桌上的图纸慢慢卷起,接着便夹在腋下。   他抬头望向顾隼:“让他们去城外的灵田那里集合,我去给他们分配一下任务,顺便把之前卢伟那小子做剩下的星铁混凝土带上。”   “成,我明白了。”   顾隼也不知道陈安宁想做什么,但既然帝尊大人的夫君都这么说了,他自然是只能听令。   只是。   此刻顾隼并未看到萧念情与陈安宁腻在一块,便是好奇地问道:“帝……咳,弟妹她今日倒是没和你腻在一起,你这样突然去城外,没问题吗?”   “没事。”陈安宁瞥了眼不远处那紧闭的厨房大门:“她这会儿正在跟大舅子学做菜呢。”   “做菜?”顾隼眉头一挑。   陈安宁无奈摇头:“结果这妮子到现在还是想展现什么人妻力,说多少次都不听。”   顾隼嘿嘿地笑道:“那还不是因为她喜欢你嘛,我们这些人就算想吃到她做的菜也没这福分呢。”   “如果她每次做菜不会用半包盐半包糖一锅汤做一份开胃小菜的话,我觉得我还是挺幸福的。”   “而且我也对她没抱多大期待,她那手笨得离谱,绣个灵白花都能绣得跟一团浆糊似的。”   此言落下。   厨房间的大门顿时就被从内拉开。   萧念情阴冷不满的目光顿时飞射而出,她手里提着个锅铲,那冷漠的面容仿佛准备来个爆炒陈安宁。   陈安宁当即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开溜:“老婆我先出去一下,我回来就品尝你做的中饭,爱你哟~”   “你——!”   萧念情气得差点没忍住把锅铲甩出去。   要不是旁边的夜无刺及时制止,否则这间厨房都要出事儿。   她不就是在刺绣、做菜方面上笨了点嘛,人总是有不擅长的事!   “嘿嘿。”顾隼朝萧念情讪笑两声:“那啥,您不用在意的,其实吧……”   “滚!”   一声冰冷的怒喝。   顾隼吓得光头都在震。   他哪儿敢继续留在这儿承受萧念情的怒火,当即就跑了个没影。   在那之后没多久,萧念情便深深地吸了口气,来平复自己内心的不悦。   她默默地将厨房大门关上,旋即瞥了眼旁侧那已然冷汗淋漓,被吓得不轻的萧烟(夜无刺)。   “愣着做什么?”萧念情淡淡地问道,“下一步怎么做?”   夜无刺这才反应过来,他咕咚地咽下口水,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呃,接下来先放点香料进去。”   “哦。”   萧念情瞥了眼旁侧的调味料,随手抓起一把颜色鲜艳的调料,直接甩入锅内。   你还别说,整个动作很流畅,甚至还有那么几分洒脱飘逸的气质。   但问题是……   夜无刺尴尬地看着萧念情:“帝尊大人,有点多了。”   “香料不是应该多点才香吗?”萧念情反问。   “道理是这个道理。”夜无刺苦笑两声:“可您放的是辣椒。”   萧念情:“……”   短暂的沉默过后,萧念情用冰冷至极的眼神盯了夜无刺一眼。   眸底更是有寒光凛凛,闪耀不止。   这一刻,夜无刺的求生欲望被无限放大,他当即意识到自己需要做什么。   只见他飞快地探出手,用掌中魔气将国内那红红火火的辣椒给抓起悬空,转而飞快地将其一口吞下。   一边享受着被辣椒灼烧的感觉,夜无刺一边露出悲伤的笑容:“没事……您……您重新放。”   领导犯的错,还得属下来解决。   要不怎么说夜无刺拍马屁的功底是他妹妹的百万倍呢,这般操作换做夜悠然来,她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萧念情有些好笑地看了眼夜无刺,也不多做责骂,又找到了某个散发着浓郁味道的调料。   这次她放的量不多,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结果夜无刺的嘴角猛烈抽动两下:“帝尊大人……刚才那是落香皮儿,是酸的……”   萧念情:“……”   ……   ……   百花城外。   陈安宁所承包的灵田只有一亩,话虽如此,但他在百花城内,也是除了那些大家族之外,唯一一个独自承包灵田的人。   因此那些被顾隼找来的普通人在听到他们即将为陈安宁工作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很多人原本都是有工作的,尽管工钱不高,但好歹稳定。   结果顾隼却告诉他们,如果愿意为陈安宁工作,他们一个月的工钱可以达到惊人的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啊!   这两百号人里,原先工钱最多的也不过六十两银子,这还是因为他某次拍了老板的马屁,拍得很到位,所以才混了个不错的职位。   跟着陈安宁混,一个月一百两银子。   这等好事,他们怎能不干?   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他们心里头也没个底。   “你说这一个月一百两银子的活计,会不会……有问题?”   当所有人都汇聚到城外的灵田时,总算是有人开始注意到这个问题。   他们也不相信天上会无缘无故地掉馅饼,虽然人已经来了这儿,但还是会心存疑惑。   “以陈大夫的为人……不至于有问题吧?”   “也不好说啊,陈大夫虽然不是修士,但也厉害得很!那个什么玉章书院关门好像就跟陈大夫有着不浅的关系,咱们还是小心点为妙。”   “可这是一百两银子……”   “诶诶诶,你们看那边,那个是不是陈大夫?!”   人群之中,突然有人惊呼一声。   众人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望去,赫然见到了那位百花城神医兼枪王。   只是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到陈安宁,他们每个人都被吓得不轻。   因为陈安宁不是一个人来的。   而是一个人带着一群狼来的!   雷狼族群的几十只雷狼全都紧跟在陈安宁身后,甚至还十分有序乖巧地排成了两排。   步伐算不上完全一致,却也仍然有种铁蹄前踏入沙场的感觉。   陈安宁便走在雷狼族群的最前头,那模样要多拉风有多拉风,就差直接把狼王这俩字写在自己脸上了。   你看看,你看看。   这就叫格调。   别人出门配一帮打手,陈安宁背后跟着一整个雷狼族群。   要不是陈安宁没有墨镜,要不然墨镜一带,西服一穿,整个就是百花城雷狼帮的老大。   按照道理而言,大批雷狼族群出现在百花城,本来是要引起警戒的。   但百花城的卫兵们都知道这雷狼族群完全归陈安宁一个人管,所以只是颤颤巍巍地在远处看着,根本不敢上前管陈安宁的闲事。   “咳咳。”   陈安宁带领着大批的雷狼族群来到一脸懵圈的众人面前。   他满意地看了眼那两百多号人的体格,大多都很健壮,看来顾隼也不是完全的蠢蛋,至少他挑选的都是体格健硕的男人。   只是在察觉到众人脸上的惊恐之色后,陈安宁大抵是理解了他们为什么会害怕。   “大家不要太担心,这些雷狼都非常听话,不会咬人的。”   陈安宁微笑着说着,转而便朝着身边某只小雷狼伸了伸手。   后者顿时高兴地摇起尾巴,围着陈安宁的脚绕了两三圈,然后对着陈安宁呼哧呼哧地吐着舌头。   陈安宁上前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后者顿时乖巧地躺在地上,将白白嫩嫩的肚子显露出来。   “你们看,很乖的。”   他摸了摸那软乎乎的肚子,旋即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   那如同冬日暖阳般温和的笑容,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松了口气。   只不过,陈安宁却用如此温暖人心的笑容,吐出了极其可怕的话语。   “所以之后的一段时间……”   “希望各位能够好好和它们亲密相处哦。” 171.咋回事啊,那咋办啊?   一听说陈安宁要他们和雷狼亲密相处,这两百号人脸上齐刷刷地显露出惊恐之色。   他们都不是蠢蛋,只看上一眼,便知这群雷狼定然不是普通的狼兽,那如同闪电般蔚蓝色的皮毛和锋利到足以将他们直接切成数段的利刃,都在彰显雷狼族群强悍的攻击性。   妖兽,绝对是妖兽!   先且不论陈安宁是如何驯服这些妖兽,让性情嗜杀的妖兽乖乖听话的……光是让他们这些凡人和妖兽和谐共处这一点,就已然称得上是前无古人,绝无仅有。   凡人怎么可能和妖兽共处!   莫说是妖兽了,就算是给它们发配几只普通的狼,他们之中大多数人也会被吓得不轻。   更别提这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夺走他们性命的雷狼了。   因此。   待到陈安宁说出这般话后,那两百号人已然开始蠢蠢欲动,纷纷露出了想要逃离此地的想法。   陈安宁却早已猜到他们会是这个反应。   “顾隼老哥。”   话音落下之际。   那闪烁着光辉的光明顶赫然出现于陈安宁身侧。   顾隼的登场仿佛是从虚空中遁出一般,在场两百号人没有任何一位能看清顾隼是如何出现的。   他们立刻就认出了顾隼是当初招揽他们过来的那个光头大汉。   原来他是修士……   而且看方才那凭空出现的架势,怕是一位修为不得了的修士。   “这位姑且算是此次围墙计划的监工,名叫顾隼。”   “他会全程参与此次围墙计划,并且他的修为境界很高,比咱们城主还要厉害些,有他在,可以确保整个计划万无一失,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比城主还厉害?   那些个凡人不由得咕咚地咽下口水,望向顾隼的眼神变得格外复杂。   除了几分诧异之外,更多的是半信半疑。   毕竟这些都是凡人,本身对修士就没什么理解,在他们眼里,修士就是高高在上,凌驾于众凡生之上的存在,对修士而言,他们不过是蝼蚁,岂有蝼蚁胆敢妄议上仙?   就算现在陈安宁说顾隼比罗青峰还强,他们也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   不过这也没什么,陈安宁还有后续的安排。   “我知道大家现在都很疑惑,像是我为什么要安排这些雷狼,为什么要找上你们,为什么要找来监工,以及我到底想做什么,这些问题我会一一为你们解答,但是在那之前,我必须告诉你们一件事。”   话语至此。   陈安宁刻意停顿一瞬,为的便是让所有人的注意全都集中到自己身上。   视线扫过前方那两百号人,陈安宁用平淡的语气吐出了最不得了的话:   “只要你们完成今日的工作,每个人都可以拿到三十两银子。”   ……   ……   突如其来的寂静。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在场所有凡人皆是被惊得差点没直接跳起来!   一天!   三十两银子!   这对于他们而言,几乎就等同于先前一个月的工钱。   陈安宁接着说道:“这三十两银子其实并不算是工钱,而是各位愿意来到此地的报酬,工钱还是会另外发的,每个月的月初结算一次,虽然现在是中旬,但再过两周,我依然会给你们结算一整个月的工钱。”   “也就是说,如果你们从现在开始为我工作,工作到下个月的月初,你们就可以拿到一百三十两银子。”   想象一下。   半个月的工作,就可以拿到比之前三个月还要多的工钱。   要说在场两百号人里没有人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心动的人有,警惕的人自然也不会少。   陈安宁很快就发现了人群之中有几人已然露出了怀疑警惕的表情,他们显然不太相信如此完美的差事会落在自己头上,深刻知道天上掉馅饼有多难的他们,自然会去怀疑陈安宁的意图。   陈安宁眯缝起眼,转而问道:“有谁有疑问嘛?”   此言落下。   先是一阵沉默。   旋即人群中似乎有人鼓起了勇气,举起手高声问道:“陈大夫,那这些狼……是做什么用的?”   “它们也是监工,同时也是灵田的守护者。”陈安宁淡淡地解释道:“之所以带它们来,是因为你们以后也会经常与它们接触,现在让你们先熟悉熟悉。”   “顾隼老哥是安全方面的监工,而它们则是效率方面的监工。”   陈安宁当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便拍了拍顾隼的肩膀:“我的雷狼族群不会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随意伤害你们,就算它们失控,有顾隼老哥在,依然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   “你们的工作也很简单。”   陈安宁朝着顾隼使了个眼色。   顾隼老哥心灵神会,随手便是向旁侧虚空一招。   伴随着一道普通阵法的显现,那如同小山堆般的星铁混凝土顿时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先前派顾隼去购置的大量铁铲和运输石车也被摆放在混凝土周围。   哗啦一声响。   陈安宁将那画好的图纸展示给众人看:“你们只需要按照图纸上所规划的方案,将这些混凝土堆砌完成即可,这是纯粹的体力活,本质上而言是很简单的工作。”   “条件我已全部给出,我不是个喜欢强求的人,在场这么多人里,肯定会有人认为我有别的意图,但我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所以,如果你们有人不想留在这里的,现在可以离开。”   “作为补偿,自主离开的人我会每人给予十两银子。”   “现在,不希望留下来的人可以离开了。”   这一番话下来,顾隼看向陈安宁的眼神都变得怪怪的。   先且不论陈安宁直接首日发放三十两银子的意图如何,光是这离开的人也能白拿十两银子的举动就让顾隼下意识地以为陈安宁是在做慈善。   而最终,陈安宁这一番话说完,并没有让两百号人全部留下。   有十五人选择了离开,拿了十两银子,直接走人。   他们的性格显然是多虑且多疑的,尽管陈安宁每一句话都是事实,但他们就是会妄自去揣测那背后根本不存在的阴谋。   陈安宁微微一笑,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让顾隼拿出一百五十两银子给了那些离开的人。   这般举动自然是落在剩下的一百八十五人眼里。   原来……真的会兑现啊。   他们所有人眼中都倏然闪起闪耀的精光,望着陈安宁发放给那十五个人的银子,连口水都快忍不住要流下来了。   “还有谁要走吗?”陈安宁似笑非笑地问道。   这一次,面对陈安宁的提问,没有任何人做出回答。   就连顾隼都不由得眯起了眼,他发现剩下的一百八十五号人的情绪突然高涨了起来。   恍然间,顾隼明悟过来。   陈安宁遵守承诺的举动毫无疑问让所有人都开始变得更加相信他。   让小部分人离开,却博取了大部分人的信任。   “既然没有人要走了,那就开工吧。”   陈安宁默默地蹲伏下来,摸了摸旁侧小雷狼的脑袋。   小雷狼乖巧地点了点头,尽管陈安宁一句话都没说,但实际上陈安宁想说的,它们早就知道了。   ——通过某只精通狼语的狐狸之口。   于是乎。   在那之后,雷狼们纷纷开始散开,并主动来到那些面露恐惧之色的人群之中。   正如陈安宁所言,它们不会攻击,而是十分主动地分散开来,只是站在人们身边,根本没有任何攻击的想法。   陈安宁拍了拍顾隼的肩膀:“顾隼老哥,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顾隼咧开嘴,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伸出大拇指,头顶反射出耀眼的光:“放心,交给我吧。”   要说的话,陈安宁的确很放心。   雷狼们很乖,不会擅自袭击人类。   就算出了什么变故,也有顾隼看着。   在交代完一些繁杂的琐事过后,陈安宁便走向了灵田,视线远眺前方,看向了那片尚未开垦的田地。   灵田的开垦到时候还需要让城主大人帮忙搭把手,不过在那之前……   天道卷书。   神魂之海内。   陈安宁直接来到天道之书前,一道意念顿时遁入书内。   【炙金火羽丹】   那是先前天道卷书所显示而出的,能够压制萧念情体内病症的丹药。   六品丹药。   以目前离氏丹炉的情况无法量产该丹药。   而且药材也不够。   偏偏这玩意儿还是失传的丹药,市面上压根买不到。   所以为了缓解萧念情的病症,陈安宁只能自己想办法种灵植,自己炼丹。   虽说找个靠谱的炼丹师,把丹方告诉他,让他来炼制也不是不行。   但问题是哪儿来的靠谱炼丹师……还得是六品以上的,这六品以上的炼丹师又不是大白菜。   “我看看,需要什么材料……”   陈安宁翻阅天道卷书,当即就在天道卷书上看到了炙金火羽丹的配方。   五品灵植祝远草,六品灵植炙羽果,六品迅月犬精血,五品刺芳株……   基本都是五品以上的灵植,种植难度不低,甚至还需要个六品迅月犬的精血——这玩意儿简直和雷狼王血一样麻烦。   “唉,还是得好好读书,知识才是力量啊。”   陈安宁无奈地长叹一声,直接就用天道卷书翻开灵植这一栏的目录。   然后再搜索到祝远草之类灵植的种植方法,准备趁着那一百多号人堆砌混凝土的功夫,好好研读一下这些灵植种植的专用知识。   话虽如此——   便是在陈安宁准备静心研读之际……   砰!   一声炸响。   那并不是震天雷般的响声,更像是鞭炮炸裂时的鸣响。   陈安宁从神魂之海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向那爆炸所在的方向。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过去,陈安宁人差点懵了。   那爆炸的方向……不是他家吗?!   我家炸了?! 172.小狐狸语言天赋强悍的原因找到了!   原本陈安宁是打算在百花城郊外一直呆到傍晚再回去的。   他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但如今自个儿家的方向传来了爆炸声,陈安宁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顾隼老哥,这儿交给你了,我回家看看去。”   毕竟不能把好不容易招揽来的工人们放着不管,陈安宁便让顾隼先且留在原地,自己则是火急火燎地跑向陈家宅邸所在的方向。   在奔走回家的过程中,陈安宁琢磨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自个儿家怎么突然炸了?   难不成是念情她的厨艺已经恐怖到如此境界了?   倘若真是如此的话,那陈安宁以后怕是要直接设立一个让萧念情禁止踏入厨房的禁令了。   念及此时,陈安宁已是来到了陈家宅邸附近。   他最先看到的便是自家那算不上宽阔的宅邸,大体情况和模样没有半点问题,既没有火焰也没有房顶被炸穿的痕迹,唯一值得注意的便是那从侧面窗口升出的缕缕黑烟。   而那侧面窗口所通向的地方,正是厨房!   陈安宁嘴角猛地扯动两下,心道我老婆真这么能耐,说炸厨房就炸厨房?   也不对啊。   如果真的只是厨房炸了,那火呢?   “姐……咳,陈大夫。”   正想着呢,一道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   赫然是从隔壁那余家门府中缓步走出的余燕燕。   陈安宁瞅了眼那站在陈家宅邸大门前的小姨子,问道:“刚才什么情况?”   “我哪儿知道。”余燕燕无奈地摊开手:“我正在研究你昨天给我弄来的那两件念情姐的衣服呢,研究到一半突然听到隔壁跟爆炸似的……先说好啊,这事儿跟我可没关系。”   “我也没怀疑你的意思。”   陈安宁瞥了眼好像有点生性多疑的余燕燕,接着便索性推开大门。   从入门到抵达宅邸的这段路程陈安宁一天要走很多次,并且他这一次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一般走向宅邸大厅,一边瞥了眼侧院,确定侧院没有爆炸痕迹后,大概也是排除了【段间雪小天才和卢伟在做实验】这一可能。   也就是说……这麻烦事儿真的是从厨房里传来的。   一想到这次爆炸事件和萧念情脱不开关系,陈安宁便是一真无奈,他倒是没有担心萧念情的安危,毕竟有大舅子萧烟在,她怎么也不会受伤。   陈安宁拉开通往大厅的门,连忙喊道:   “老婆,你怎么……”   他突然愣在原地。   后续的话语被眼前那让人震惊万分的画面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有一说一。   陈安宁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扯淡而又震撼人心的画面。   怎么说呢。   那是非常具有后现代抽象超现实主义画风的一幕。   优雅之中带着几分磅礴大气。   超现实的幻想当中带着几分接地气的幽默。   硬是要形容的话,简直就像是穿着镶满宝石的帝国王妃在全国人民面前演讲时,突然操起一口子东北话跟底层民众扯犊子——类似这样的感觉。   至于为什么这么形容,纯粹是因为眼前的画面实在太过……   难以形容。   “看个球啊!想想办法啊!”   小狐狸。   晚饭。   陈家宅邸内唯一精通多语言的翻译官。   此时此刻整只狐狸的上半身依旧是那么小巧,那么可爱,整个上半身都趴在地上,那可怜的小爪子痛苦而又无力地扒拉着地面。   到这里为止很正常。   而当陈安宁的目光投射到晚饭的下半身时——   发现晚饭的下半身像是膨胀了数十倍一般,它肚子以下的部分突然膨胀到快要触及屋顶,本该小巧的后腿此时此刻正跟顶梁柱似的,身后的尾巴更是从一条变作了三条,那三条尾巴有着如同棉被般的宽厚和粗长。   请想象一下。   腰部以下是肌肉巨人,腰部以上是刚出身的婴儿。   没错。   现在晚饭的状态就是如此。   后肢的沉重让晚饭根本没办法好好行动,它只能无奈地趴在大厅里,整只狐狸跟快哭出来似的,表情那叫一个委屈。   这下别说陈安宁了,就连旁侧的余燕燕都给看傻了。   陈安宁魔怔了好久,这才忍不住冒出一句:“你这是渡劫渡到一半……掉线了?”   “你在说啥啊!”晚饭那娇小的前肢不断地扒拉着地面:“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我啊。”   “不是,你怎么变成这样的?”陈安宁连忙问道。   “我哪儿晓得?!”提起这事儿晚饭就委屈,“要问还得问你老婆去,这事儿跟她有关!”   “我老婆?”   也便是在此时。   陈安宁默默地抬起头,这才发现厨房的大门此刻并未完全紧闭,而是留下了一道门缝。   透过那道门缝,陈安宁看到了那双独特的眼睛。   萧念情的娇嫩小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扒拉着厨房大门,这会儿眼神里正透露出几分心虚,在察觉到陈安宁的目光后,她连忙砰地一声关上了厨房大门。   这完全是做贼心虚了……   “老婆。”   陈安宁无奈地来到厨房大门前,准备拉开大门。   结果发现内部的萧念情死死地扒拉着门,根本没有让陈安宁进来的打算。   陈安宁又实验了几次,发现还是打不开,无奈道:“到底咋回事,老婆你解释解释啊。”   “我也不知道。”   厨房门后面传来萧念情有些愧疚的声音:“它吃了点东西,就突然这样了。”   “吃东西?”   陈安宁脸上顿时露出了了然之色:“老婆,你……该不会是把你做的菜……给晚饭试吃了吧?”   沉默。   无止境的沉默。   萧念情的这般举动显然是默认了陈安宁的猜测。   “居然还真是这样啊……”陈安宁不由自主地扶额。   所以刚才那一声炸响,其实是晚饭的下半身突然膨胀,然后来了一发猛狐落地的声音。   见陈安宁突然闭口不语,萧念情心中莫名染上几分慌乱。   她沉吟几秒,方才小心翼翼地拉开厨房间的大门,依然只露出一条门缝。   透过门缝,萧念情紧张地望向门外的陈安宁。   那纤纤玉指略感纠结地纠缠在一起,她轻声道:“我只是想保证味道……”   “没关系,我明白的。”   陈安宁哪里会去怪罪萧念情,妻子想要做好饭菜等丈夫回来,如此纯真可爱的想法,若是出言怪罪,便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结果某只小狐狸突然面色一青,忍不住嘀咕起来:“有一说一,那个菜的味道……”   话还没说完呢,陈安宁便是直接一道眼神甩在小狐狸身上。   灵宠契约在身,小狐狸当即只能选择闭嘴,旋即露出了万般惆怅的表情。   “你不怪我?”萧念情小心地问道。   陈安宁点头:“没事,我不怪你。”   “我不小心把调料用光了,也不怪我?”   “嗯,不怪你。”   “不小心把米给烧糊了……也不怪我?”   “嗯……不怪你。”   “不小心把灶台炸了,你也不怪我?”   “……”   陈安宁沉默了好几秒,紧接着才深吸口气:“所以你还是把厨房炸了是么……”   “这是意外。”   面对陈安宁的注视,萧念情不由得错开眼神,脸色微红:“大概是意外。”   “没事。”陈安宁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挤出一个还算温和的笑容:“我不怪你。”   “嗯……”   萧念情心头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是松弛下来。   比起被那些玉盟修士追杀,她反而觉得被陈安宁责怪更让她感到不安。   在那之后,萧念情才慢慢地拉开厨房大门,从那宛若地狱般的景象中走了出来。   陈安宁瞅了眼厨房……   他可以肯定,如果让一个不知道这是厨房的人过来,他第一眼绝对会认为这是用来严刑拷打的禁闭室……墙壁上那些焦黑的痕迹看上去像是干涸的血液一样骇人。   看来之后得想办法把厨房重新装修一下了。   不过陈安宁却是没看到那本该在这里的人影:“大舅子呢?”   “他……”萧念情迟疑半晌,这才略显尴尬地回答:“他修行方面出了点……小问题,所以就先……先回去了。”   修行方面的问题?   陈安宁眯起了眼:“他也试吃了?”   ……   萧念情满脸羞耻地低下脑袋,紧接着轻轻地点了点头。   该说不愧是我老婆吗?   一段时间没下厨,她的厨艺水平已经从【凡人根本无法下咽】变成了【修士吃了连修为都会出问题】的程度了……?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生化武器吧。   “这……这和我无关!”萧念情还是无法放下帝尊的自尊,她努力辩解道:“他本身修行就出了点问题……所以……”   “我都懂,我都懂。”   陈安宁连忙朝萧念情笑了笑,示意她不用再解释了。   解释得越多,这脸就丢得越大。   萧念情只得攥紧小拳头,当即选择闭口不言。   “唉。”   见萧念情这般模样,陈安宁只得长叹口气。   其实他还挺感谢晚饭和大舅子的。   是他们的无私付出(被迫),救了陈安宁一条命。   他抬起头,望向眼前那只有一半庞大躯体的晚饭,直接转移了话题:“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你这极巨化到一半就卡住的宝可梦我还是第一次见。”   晚饭花了几秒钟发现自己无法理解陈安宁说的话,当即开始叫嚷起来:“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了,快帮我想想办法,我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你现在……”   陈安宁当然不可能知道晚饭是什么情况,他又对妖兽不怎么理解。   但是天道卷书肯定知道。   念及此。   陈安宁当即遁入神魂之海,翻阅天道卷书,准备看一看晚饭的具体状况。   于是伴随着哗啦啦的纸页翻动声,陈安宁找到了晚饭的具体信息。   第一眼,他便看到了问题所在。   【晚饭:现百花城陈安宁的灵宠】   【当前品级:二阶(进化中)】   【灵宠所拥有的血脉:九尾天狐……】   进化中?   这小狐狸变大……居然是因为进化了?   “怎么狐狸精进化不变人的?”陈安宁小声嘀咕一句,接着又看向了当前这一页的页尾。   他发现这一页的页尾虽然是【九尾天狐】这四个字,但偏偏在这后面还跟了一个顿号,也就意味着小狐狸体内居然还有不止一种血脉。   难不成是血脉的问题?   想到这儿,陈安宁便慢慢地翻过书页。   然后陈安宁就懵了。   因为这小狐狸的血脉……有点多。   【灵宠所拥有的血脉:九尾天狐、十方藏龙、千钧犀牛、赤炎凰、六角魔猿、无双盾兽、玄金紫蟒……等等共计81种血脉,其中九尾天狐与十方藏龙的血脉最为浓郁】   八十一种血脉混合。   不知道为什么。   陈安宁现在特别好奇,小狐狸的父母当初到底经历了什么…… 4⑧87④97⑨9 173.你不对劲.jpg   “从目前情况来看,它应该处于进化阶段。”   直接点破问题所在的人,并不是陈安宁。   而是见多识广的小姨子,余燕燕。   余燕燕缓步来到小狐狸那膨胀了数十倍,快要顶到天花板的后腿旁,又瞥了眼那三条软绵绵的大尾巴,表情莫名变得有些古怪:“但是普通妖兽进化可不会进化到一半突然停止,你这情况实在有些特殊。”   这已经不是特殊了。   陈安宁甚至还从天道卷书上瞅了一眼,发现从古至今只有小狐狸一个是进化到一半突然卡住的。   其他妖兽要么是进化过程中直接暴毙了,要么就是进化到一半被打断,然后修为境界倒退——当进化不再持续进行的时候,那么此次进化就可以全方位宣告失败,下场不是死就是境界倒退。   可小狐狸不一样。   它的进化现在已经完全停止了,它不该继续保持进化的姿态才对。   说个形象点的例子。   正常法师搓火球的时候被打断,火球就没了。   结果这小狐狸搓火球的时候被打断,那团火星子到现在还搁自个儿手上飘呢。   这完全就是违背常识规律了。   余燕燕又思索了几秒,转而从另外一个角度切入问题:“试着从起因开始分析吧。”   “起因……”   众人闻言,当即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射向陈家宅邸的女主人。   察觉到众人那好奇之中带着几分复杂意味的视线,萧念情顿时拽紧陈安宁的胳膊,挽住他的手,俨然一副把老公搬出来当挡箭牌的感觉。   陈安宁无奈长叹一声:“我觉得念情的菜应该只是一个契机,究其根本……我倒是认为晚饭应该在这之前就已经慢慢进入准备进化的状态了。”   余燕燕侧身而望:“此话怎讲?”   回忆起不久之前小狐狸的异常状况,陈安宁解释道:“它之前在黑木林里,受过一次伤。”   那是魔罗树初现端倪之日,整座黑木林都在剧烈颤抖着,而小狐狸的后腿也是因此受了伤。   陈安宁还帮它包扎了一番。   “受伤部位呢?”余燕燕问道。   “后腿。”   陈安宁指向小狐狸的后腿,只是当他伸出手指,指向那本该留下伤口的部位时——   那光滑的皮毛之上没有任何绽裂开的伤口,完整平滑的毛发是健康的象征。   伤口……愈合了?   余燕燕隐隐约约也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她缓步来到陈安宁所指的地方,伸出手去触摸晚饭的后腿。   手感很好,掌心传来的温度也很健康,而陈安宁所说的伤口……余燕燕根本没有摸到。   甚至连结痂的痕迹都没有,那伤口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余燕燕脑海中浮现出大量的可能性,如同苍天大树的树杈分支般繁多的思绪在脑海中不断地旋转萦绕,那双具有极强洞察力的双眼飞快地扫荡晚饭全身,突如其来的静默意味着她进入了专注思考的状态。   望着那已然陷入沉思的余燕燕,陈安宁松了口气。   实际上,其实他刚才又仔细地审视了一番天道卷书,从中发现了小狐狸进化卡住的秘密。   毫无疑问,这和血脉有关。   小狐狸体内的八十一种血脉里,有一种名唤奈落凤的远古时代凶兽。   这类凶兽极其罕见且实力强悍无比,并且在受到极其猛烈的伤势后,它会在短时间内迸发出极强的威势,并且神魂也会在短时间内升华,是极有可能在殊死一搏之中晋升进化的凶兽。   只可惜这类凶兽不喜群君,甚至厌恶同类,它们终生都在战斗,大多都是死在战斗里。   偏偏远古时代的怪物不只有它们一个,比它们还要蛮横不讲理的存在并不稀少,因此久而久之,奈落凤这一族便慢慢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但是纯血的奈落凤虽然消失了,但却有那么一条独特的血脉被延续了下来。   并时至今日,显现在了小狐狸晚饭的身上。   仔细想来,便是因为那不纯正的奈落凤血脉导致小狐狸在承受了几乎可以称之为【致命】的伤势后,突然被动地开始了进化,但是由于某种独特的原因,这个进化过程与另外一股麻烦的力量产生了冲突,并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没错。   进化没有停止。   就连天道卷书上对小狐狸的描述也是——   【灵宠品级:二阶(进化中)】   它仍然处于进化中。   只是那股催使它进化的力量和阻止它进化的力量产生了微妙的平衡。   以至于现在的小狐狸看上去像是进化停止了一般。   至于那股阻止小狐狸进化的力量,其实也是一种血脉。   只不过——   让陈安宁稍稍感到奇怪的是,当他试图去用天道卷书解读这种怪异血脉的时候,却看到了四个大字。   【权限不足】   这就让陈安宁很是在意了。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种怪异的血脉怕不会要和古魂扯上关系。   这些暂且不论,至少现在陈安宁已经知道了其中缘由。   但是——   这些话陈安宁是不能说的。   倘若只是吐出一些有关灵宠的培育知识也就罢了,陈安宁只是个凡人,怎么可能一下便看出奈落凤的血脉?因此他选择让头脑聪明得跟仙侠世界福尔摩斯一样的余燕燕来进行分析。   自己在旁边稍稍引导一番就行了。   然而。   事实证明。   余燕燕根本不需要引导。   “你之前有受过很严重的伤吗?”   余燕燕突然开口询问晚饭。   晚饭琢磨了一会儿:“出生到现在还没受过什么严重的伤,咋啦?”   “你吃下念情姐的饭菜后,有没什么异常状况?”   “异常……”   晚饭闻言,回想到了不久前那恐怖骇人的景象。   它咕咚地咽下口水,小心翼翼地瞅了眼萧念情,然而用尽量低微的语气和声音开口:“我觉得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死掉的老妈在河对岸对着我摇尾巴……”   余燕燕:“……”   萧念情:“……”   在萧念情面前低声说话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下自己糟糕的心情,强忍着爆发。   有那么难吃吗?   她寻思着自己也没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事。   唯一值得在意的就是……萧念情因为实在无法把控调味料的分量,因此直接分出了少许魔气来调控味道,顺带着还用魔气把食物做成了口感柔软适合下咽的模样。   然后她为了防止魔气影响到进食的人,还让夜无刺去找了某个具有驱散魔气效果的灵植,放进去一块儿煮了。   结果没想到……突然就炸锅了。   最后端出来的菜品也是漆黑一团不可名状之物。   不过萧念情对自己精心调控的味道还是很满意的,所以就拿去给小狐狸还有夜无刺试吃了。   余燕燕缓过神来,便是蹲在小狐狸旁边,耐心地分析道:“你之前就受了伤,之后开始进入长时间的睡眠状态,说明你已经达到了进化的要求,长时间的睡眠就是你即将进行进化的征兆。”   “之后你又吃了念情姐的菜,然后突然之间就开始进化了……从这方面来分析的话,会不会是因为你的体质较为特殊?受伤之后,有进化趋势。吃了念情姐的菜后,直接开始进化。”   “从这一点来看,【受伤】和【吃下念情姐的菜】之间肯定是有某种共同因素导致了你的进化。”   “而这个共同因素很有可能就是……”   余燕燕已经做出了她的判断。   “让身体产生一定程度的负面变化,像是痛苦之类的。”   “简而言之,你是个受虐狂。”   晚饭听完,立刻就开始不满地扒拉起爪子:“我不是,我没有,我对挨打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余燕燕直接无视了晚饭的话,旋即又摆出一副思索的模样:“不过为什么进化会突然中止呢……啧,这一点尚且不论,总而言之,如果我的推断没错的话,你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让你的进化重新开始。”   晚饭也知道自己肯定争不过余燕燕,便是无力地趴在地上:“那要怎么做?我现在好难受啊。”   “这个嘛……”   余燕燕在短暂的思索过后,脸上露出了稍显无奈的表情。   她幽幽地回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了萧念情的身上。   “念情姐……”   萧念情脸色倏地一黑,她已然猜到了余燕燕这妮子要说什么。   余燕燕讪笑两声,脸上满是无奈的歉意:“念情姐,要不……”   “你再做一份菜出来?给这小狐狸吃了?”   是的,这就是最好的解法。   倘若余燕燕的猜测没有错,萧念情的菜拥有让小狐狸感受【剧烈痛楚】的能力,甚至还能间接激发它那极其特殊的体质,然后它的进化可能就会重新开始。   事实也的确如此,毕竟萧念情那份菜品可是能让夜无刺都忍不住回去休养的。   萧念情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而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身旁的陈安宁。   陈安宁苦笑两声:“老婆,你要不……试试看?”   “你怎么也……”   萧念情的厨艺被全盘否定,甚至还被当成了进化素材。   她不满地甩开陈安宁的手,转而看了看陈安宁,又看了看余燕燕。   小姨子突然和姐夫站在同一战线。   “你们……”   一边是自己表面嫌弃内心重视的妹妹,一边是自己挚爱的丈夫。   望着俩人那讪笑着的脸,萧念情便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咚咚两拳直接砸他们俩脸上。   转念一想,不行,自己要忍住。   妹妹是自己选的,老公也是你自己选的。   你活该,你活该。   “你们给我等着……”   萧念情有些憋屈地落下一句狠话,旋即就走出了大门。   陈安宁见状,顿时愣住了:“老婆你要去哪儿?”   “去隔壁。”   萧念情嘴角抹过一道冷彻的寒笑,“咱家厨房坏了,我借用下隔壁的。”   “你没意见吧,燕燕?”   余燕燕微笑着点了点头,旋即突然反应过来,笑容慢慢凝滞。   隔壁的……那不是她买下来的门府吗?   门府本身倒是没什么……   但是她可是在那门府里放了不少“珍藏品”,全都是关于萧念情的。   像是萧念情的衣物,像是萧念情用过的茶杯,还有萧念情用过的床被……   余燕燕觉着自己头顶好像突然悬浮过一个血色的危字。   事情的发展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   有点累,睡过头,更新晚了点。 174.姐夫你算计我!(4000字)   余燕燕的内心是崩溃的。   想来她帝尊军师纵横一生,千策万计皆在掌控之中。   天底下有多少人被她把玩于手掌之间,可唯独萧念情始终是她的软肋。   伴随着隔壁厨房一阵又一阵的爆鸣声以及余家门府家丁的惨叫声,余燕燕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才收集起来的“珍藏品”这会儿差不多已经没了。   “我的画……我的衣服……我的床被……”   此刻。   堂堂帝尊军师余燕燕正跪倒在陈家宅邸的大厅内,面色灰暗而又痛苦,俨然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她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自己曾经抱着萧念情盖过的被子熟睡的画面——她甚至还将萧念情的画像贴在了这床萧念情用过的被子上,以此从气味和视觉感官上完美模拟自己晚上抱着萧念情睡觉的情景。   仔细这么一琢磨,余燕燕和陈安宁之间的差距当真可谓云泥之别。   余燕燕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模拟萧念情睡在自己身边。   陈安宁则是萧念情本尊天天就睡在自己身边,偶尔距离还会变成负数。   念及此,余燕燕银牙紧咬,不满地盯着某位陈大夫。   【小姨子对姐夫的仇恨值上升了】   陈安宁也察觉到了余燕燕的眼神,只是他压根没想明白为啥余燕燕会突然这么盯着自己。   也便是在小姨子用眼神发泄怒火之后没过多久,萧念情便面色阴沉地推开了大厅的大门。   旋即,陈安宁便见识到了何为地狱。   那绝对是可以被称之为人理之外的产物,漆黑而又不可名状的焦黑物质哪怕被端上了盘也依然在不断地扭动着,陈安宁甚至连看都看不出来这玩意儿的原材料是什么,那宛若触须状的堆积物此刻正散发出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陈安宁只是闻到一瞬,便觉天旋地转,头晕眼花,整个人仿佛被浸泡在温度零下的冰川之中,来自生物的本能催促陈安宁以最快的速度捂住了鼻子。   这玩意儿已经不是【不能吃】的程度了,而是连闻都不能随便闻!   余燕燕那本是寒冰凝结的面山之上乍现出惊恐的天雷,整个人似是被雷击命中般,吓得接连后退几步,一度和陈安宁站在一块儿。   她也捂住了鼻子,怪异地看了眼此刻神态阴冷到极致,仿佛随时随地都要将魔气爆发出来的萧念情。   余燕燕咕咚地咽下口水:“念情姐,为什么你……做了两份?”   该不会还有一份是留给余燕燕和陈安宁的断头饭吧?!   余燕燕觉着这断头饭可能吃完之后连刽子手的工钱都不用发了,扒拉两口直接暴毙,还要啥刽子手?   面对余燕燕的灵魂提问,陈安宁想起自家老婆那不服输的性子,小声猜测道:“我觉着念情可能是觉得我们看不起她的厨艺,她就先故意做坏了一份用来喂给小狐狸,再正常发挥,认真地做一份来证明她的厨艺其实没那么差。”   “但是结果……”   余燕燕小心翼翼瞅了瞅那两团黑不溜秋的邪恶产物。   她经过长时间的思索和敏锐的观察后,得出了结论:“我看出来了,你左手边那份威力应该稍微小一点,肯定是念情姐认真做的那份!”   “呵呵。”   萧念情皮笑肉不笑地提起右手:“这份威力大的才是我认真做的,真是对不起呢。”   余燕燕:“……”   有那么一瞬间。   恐怖的杀意从足底飞窜至头顶。   余燕燕也不管什么尊严不尊严了,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拽住陈安宁,直接一个闪身躲在陈安宁身后,那俩小手抓着陈安宁的胳膊不肯放。   她小心翼翼地从陈安宁身边探出个小脑袋来,有些发憷地颤抖两下:“姐夫,救我。”   你看看,也就这种时候这丫头才会叫姐夫。   “哼。”   萧念情冷哼出声,转而便默默地将左手边那份刻意做坏的菜品放在了小狐狸面前。   “吃吧。”她的语气冰冷得根本不像是拥有感情的人类。   小狐狸晚饭望着近在咫尺的黑色不明物体,咕咚地咽下口水。   ——那并不是因为饥饿或者馋嘴才咽的口水,而是对死亡将至的恐惧和慌张。   晚饭脸上露出几丝苦涩的笑容:“那啥,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说实话,我不是很想再看到我老妈,她以前也经常逼我吃一些奇奇怪……”   话音未落。   萧念情直接一掌拍在小狐狸脑袋上。   后者当即痛叫出声,结果这才刚张开嘴,萧念情眼疾手快地就把那一大盆黑暗料理给送进了小狐狸的嘴里。   刹那间的痛楚简直要夺走小狐狸这条脆弱的生命。   又一次。   那一条狭长黑暗的冥河浮现在小狐狸眼前。   它看到了那站在冥河对面的九尾天狐,看到了自己的老妈正摇晃那九条尾巴,笑呵呵的,仿佛是在招呼晚饭赶紧跨过这条冥河过去找她。   “娘亲~”   尽管嘴上说着不愿意见到她,可当九尾天狐再次出现于晚饭的幻境之中时,晚饭还是没忍住呼唤。   那九尾天狐有着何等美艳的容貌,小狐狸晚饭的姿色便是继承自她那风姿绰约的母亲,那九条尾巴更是柔软而又温暖,晚饭刚出生不久便一直睡在母亲的尾巴上,那般温软是任何软床都无法比拟的。   “我来找你了,娘亲……”   晚饭小声地嘀咕着,便是慢慢地朝远处的九尾天狐走去。   然而。   就在下一秒。   九尾天狐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无比,她没好气地瞪了眼小狐狸,紧接着突然开口:“找个锤子找,你脑子被隔壁那头大蠢驴踢了?你个小B崽子还搁这儿跟老娘喊喊喊,赶紧滚出克,老娘在这儿呆得好好的,好不容易摆脱你们这帮子小畜牲了,还想过来枕老娘的尾巴?爬!给老娘赶紧爬开!”   一连串的口吐芬芳直接把小狐狸骂懵了。   它这时候才想起来,它那嘴臭的本事是遗传的。   恍然间。   幻象破灭。   晚饭下意识地晃了晃自个儿那圆滚滚的脑袋,紧接着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它发现自己的前腿突然涌出数之不尽的力量,整个躯体也在逐渐膨胀变大,整个过程让它感到舒畅无比,先前吞食萧念情的菜品的痛苦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乃是力量的涌现。   不过几息之间,小狐狸那小巧的前肢也被放大到了后肢一个比例。   那本来能被陈安宁握在掌心揉搓的小脑袋此刻已是快要顶到天花板,甚至比陈安宁整个人还要大而宽一些,就连那五官轮廓也从原先的稚嫩变得稍显成熟。   小狐狸呆愣了好一会儿,眨了眨眼,这才惊喜地喊道:“哎呀妈呀,我长高啦!”   它看上去像是特别兴奋一样,身后那三条大尾巴不断地扫来扫去。   陈安宁瞅了眼小狐狸那傻不愣登的模样,不由得感慨……看来这小狐狸虽然是进化了,但是脑子似乎还停留在之前的状态。   天道卷书被陈安宁翻开。   那属于小狐狸的信息再次出现在陈安宁眼前。   【晚饭:陈安宁契约灵宠】   【灵宠品级:四阶(一次进化完毕)】   四阶?   原本小狐狸只是二阶灵宠,这是直接跳过了三阶?   如是说来,这小狐狸的血统还真是有够厉害的,其他妖兽进化都是一步一步,这小狐狸每一步都是立定跳远。   再看看小狐狸身后那三条尾巴,既然它是九尾天狐的子嗣,那么未来说不定也能成长到九条尾巴。   这尾巴又大又软,好像是个睡午觉的好去处。   而且……   陈安宁的目光落在了小狐狸那不断摇晃并磨蹭天花板的尾巴,他突然觉着这尾巴是不是可以用来代替鸡毛掸子……你看啊,这尾巴又大又软还很白净,清扫某些高处角落的时候肯定比鸡毛掸子好用多了!   就是不知道这小狐狸长毛的速度快不快,没准还能给老婆做一件狐毛大衣,冬天肯定能用上。   ——陈安宁的思维方式总是那么奇特。   “我变得好大啊,但是身体有点不太协调,感觉怪怪的……”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变成工具狐的晚饭不断地嘀咕着,显然对自己进化这件事感到颇为兴奋。   余燕燕依旧躲在陈安宁身后,忍不住说道:“四阶妖兽,战力等同于伪丹境修士,你之前撑死了也就和个练气修士打个三七开,你还是【三】的那一个,突然变化这么大,当然不习惯。”   “和伪丹修士差不多?!”   小狐狸……不,现在是大狐狸了。   大狐狸晚饭提起了那锋利的右爪,望着那宛若刀刃般的尖爪,两眼顿时放出精光:“妈耶我现在这么厉害呢?是不是以后吃大块的东西直接一爪子下去就能切碎了啃了?!”   陈安宁白了晚饭一眼:“瞧你这德行,都四阶妖兽了,还在想着用爪子切肉吃?”   “那你觉得我这爪子应该做啥?”   “看你这爪子这么锋利……”陈安宁脑子里顿时蹦出个念想:“要不你帮我劈柴去?”   晚饭:“……”   余燕燕默默地戳了戳陈安宁的后背,小声念叨:“姐夫,我寻思你这用法和它切肉的想法没啥本质差别。”   “是嘛?”陈安宁眉头一挑,他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啊。   也没人规定妖兽一定要去打架,打打杀杀多伤和气~   而且真打起来也没这狐狸什么事,它现在虽然大了好几倍,但是估摸着也就和普通雷狼能战个五五开,更别说雷狼王了。   “你们俩感情很好嘛。”   突然之间。   阴森的杀意如暴雨般倾盆而至。   陈安宁与余燕燕二人同时魔怔当场,俩人纷纷看向了某位仍然手持不可名状之物的萧念情。   余燕燕当即抓住陈安宁,只在陈安宁肩膀处探个小脑袋出来:“姐夫,我我我……我可是帮过你的,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   “那是交易,交易你懂吗!”   “我不管,姐夫,你不是爱着我姐吗?我姐做的菜你都不敢吃,你还好意思说爱她?!”   “你不是也一样?!你不是特喜欢收藏她的东西吗,这是个亲自品尝她菜品的好机会。”   “哈?!我喜欢你老婆,你也喜欢你老婆,我们不应该是统一战线的吗?”   “说得好像有道理。”   陈安宁脸色倏然一正:“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正缓步走向自己的萧念情,紧接着在余燕燕那紧张而又期待的眼神中,做出了属于自己的决定。   没错。   一边是胆怯不已的小姨子。   一边是自己认真做的菜不被好好吃完就会处于暴怒状态的萧念情。   到底要如何抉择才能达成完美结局?   这个问题,陈安宁已经得到了答案。   “呼——”   如同上战场前的勇士那般,陈安宁长吁了口气。   陈安宁直接撇开余燕燕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向萧念情。   “姐夫……”   此刻。   仅仅在此刻。   余燕燕察觉到了陈安宁的闪光点。   为了保护自己这个小姨子,作为姐夫的陈安宁选择了挺身而出。   她那本是厌恶的眼神中顿时闪现出对陈安宁的敬佩,能够直面死亡的勇士,难怪能够夺得萧念情的芳心!   “加油,姐夫!”   余燕燕在陈安宁背后,选择了用精神加油法为陈安宁加油鼓劲。   她琢磨着虽然那玩意儿被陈安宁吃下去后大概会在几分钟内让陈安宁当场暴毙,但萧念情定然是不会如此轻易地害死陈安宁的,估计陈安宁象征性地吃个两口,萧念情就会帮他排除毒素,之后大概也就是虚脱个两三天而已。   话虽如此,但真正痛苦的根本不是肉身上的痛楚,而是吃下那一口黑暗物质的瞬间,口腔内所迸发而出的那股破灭神魂的味道……那股味道所带来的精神冲击才是最为可怕的。   然而。   余燕燕却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陈安宁并没有选择吃下那一盆菜,而是缓缓来到萧念情耳边,轻声念叨了两句。   萧念情听完,俏脸绯红,转而没好气地瞪了陈安宁一眼:“算你识相。”   此言落下。   萧念情又重新看向了余燕燕,端着那盆黑暗料理继续走向了余燕燕。   嗯?   好像有什么不对?   萧念情的背后,陈安宁不由得露出了安心的表情,旋即用怜悯而又无奈的神态注视着余燕燕。   余燕燕:“???”   姐夫你到底跟我姐说了什么?!   “吃吧。”萧念情来到余燕燕面前,美眸中闪过一缕阴沉的杀意。   余燕燕顿时美眸圆瞪,忍不住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指着陈安宁:“陈大夫你算计我……!”   张开嘴的瞬间,萧念情故技重施,将那威力巨大的黑暗料理送入了余燕燕口中。   帝尊军师,无敌的余燕燕,倒下了。   没错,达成完美结局的方法很简单。   只要把队友卖了就可以了。 175.夜悠然的新任务   经历过晚饭、萧烟以及余燕燕三人的努力(被迫),陈安宁终究还是逃过了此劫。   他在内心对这三位受害者进行了约莫一秒的默哀,并且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根本就不是面对恐惧。   而是让别人代替你去面对恐惧!   卖队友就完事了!   话虽如此。   卖队友也是要付出些许代价的。   就比如陈安宁知道自己今天晚上一定会被迫【拖堂】,万一萧念情如果凶狠一点,没准连【下课休息时间】都能给陈安宁占用了。   光是那么想想,陈安宁便觉身体传来阵阵寒意。   没办法,两害取其轻,在【身体被掏空】和【使用暗黑料理当场白给】之间,陈安宁只能选择前者。   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了,现在陈安宁还有别的事儿要干。   陈家宅邸之内。   余燕燕嘴里塞满了黑色的不明物质,整个人便就躺倒在地上,意识似乎还没有完全消散,那副娇弱的躯体仍然在地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搐着,白眼也快翻到天灵盖上去了。   估摸着短时间内是恢复不了。   “啧。”   望着意识都快陷入深渊黑暗中的余燕燕,萧念情不满地撇了撇嘴,明明那份菜品是她用心做的,为何反而杀伤力更大?   至于余燕燕的情况……萧念情看一眼便知,这妮子虽然修为不如夜无刺等天尊,但好歹也是名万魔离渊的魔修,本身对魔气有适应性,现在也只是快要昏厥过去,总体而言没什么大碍,休养一阵子便好了。   陈安宁也去为余燕燕把了下脉,确认她平安无事后,便长出了口气。   转而侧过头,望向那已然近三米高的晚饭:“你现在能变回来不?”   “变回来?”晚饭眨巴眨巴眼,明白了陈安宁的意思:“你等会儿啊,我酝酿酝酿。”   语罢,晚饭便突然开始紧绷起神经,皱眉用力,甚至还高高的翘起了后肢,那三条大尾巴在天花板上荡来荡去,甚至还不断发出“唔……唔!”的声音。   陈安宁见晚饭这般架势,顿时被吓了一跳:“你这模样怎么看着像是在找茅坑?这可是咱家大厅!”   “只是看着像,你别急,我找着点感觉了。”   晚饭嘴上说着相当不靠谱的话,紧接着继续紧锁眉头,全身绷紧用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晚饭的身体居然……   一点反应都没有。   陈安宁不由自主地吊起死鱼眼,瞅着那憋出汗来的晚饭:“你不是找着点感觉了嘛?”   晚饭闻言,讪笑两声:“确实找着点感觉……我肚子饿了。”   “你不是刚吃完我老婆的菜吗?”   “你管那玩意儿叫菜?”   寒芒刺背。   晚饭那三米多高的身躯止不住地打了两个冷颤。   它心惊肉跳地瞥了眼某位正面带“微笑”的俏丽美人,脸上顿时露出尴尬的苦笑:“我……我这不是,那个啥,哦……变大了,进化了嘛!所以食量也变大了,刚才那个不算菜,那个只能算是开胃小点心,我是这个意思……”   求生欲。   陈安宁在晚饭的话语里听到了满满的求生欲。   这简直像极了当初陈安宁忘记给萧念情准备结婚纪念日礼物时的样子。   家庭地位一览无遗。   萧念情冷漠地扫了眼晚饭,紧接着看向陈安宁:“一般来说进化后的灵宠很难回到原本的形态,它或许变不回来了。”   “变不回来?!”   晚饭和陈安宁同时惊呼出声。   由于体型差距,晚饭一放开嗓子,便是阵阵声浪席卷整座大厅,晃得桌子都快被掀飞出去。   “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   陈安宁没好气地看了它一眼,他也是被这湿润的寒风给吹得有些身子发寒,连忙道:“那我以后还怎么养着这么大一只灵宠,住哪儿暂且不论,饭量怎么解决?”   晚饭也开始愁眉苦脸起来。“我可喜欢咱家大厅的角落里,搁那儿睡觉多舒服啊,现在变这么大,没地方让我继续缩着盘成球了……”   话语至此。   晚饭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喜地抬起头:“诶!要不我也去看守灵田?!”   晚饭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也是相当激动,一不小心就又没控制住音量。   那寒风和剧烈的声浪直接让陈安宁差点懵圈过去。   回过神来之际,陈安宁没好气地直接从自个儿的怀里掏出那口黑锅(别问,问就是人和锅超出一定距离,自动回归陈安宁身边),反手就是一锅拍在小狐狸垂下来的脑袋上。   “都说了让你别那么大声,我老婆身子弱着呢,被惊到怎么办?”   虽说是拍,但陈安宁毕竟是个凡人,就算使出全力,对于小狐狸而言也跟挠痒痒差不多。   结果这不拍不要紧,一拍出事儿了。   黑锅的中央,那古魂碎片被降维打击后浮现出的印记突然快速地闪动一下。   旋即晚饭便觉自个儿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没反应过来呢,那庞硕的躯体便开始慢慢缩小,不过几息时间,便直接从三米高快要顶到天花板的身材,重新变回了原先那小巧可爱的模样。   突然之间,大厅内的两人一狐同时陷入沉默。   陈安宁盯着自个儿手里头那口黑锅看了好久,又看了看那已然变回原样的小狐狸。   半晌之后,不由得冒出一句:“这锅还带退化功能的?!”   “我没退化!”   晚饭当即传出了不满的声音,接着看了看自个儿的小爪子:“力量没减多少,而且我身后那三条尾巴还在呢!”   陈安宁定睛望去,的确发现晚饭现在还是三条尾巴的形态。   翻开天道卷书,发现天道卷书上所显示的品级也依然是四阶。   难道是这口锅的能力?   仔细想来,当初在将军坟秘境中,陈安宁便用这口锅活生生将那女厉鬼给拍回了原样。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口锅是她老公,突然被老公家暴,她没反应过来就给拍傻了。   但是这一次……却是有些不太一样。   晚饭又不是死灵,为何被这口锅一拍,突然就变回来了?   陈安宁瞅了眼晚饭:“你现在还能变大吗?”   “好像能!”   晚饭也说不清个所以然来,它就是觉得自己可以变大。   事实也的确如此。   晚饭轻轻地闭上眼,仿佛是在感知某种陈安宁所感知不到的事物。   片刻之后,晚饭身上的毛发开始染上一层如雪花般的白晶,这片白晶迅速出现又迅速消失,在白晶消失之后,晚饭的躯体便慢慢扩张,毛发也变得更加细长,身后三条尾巴也愈发蓬松柔软。   几息过去,晚饭又膨胀到了三米之高。   “而且我感觉我好像还能变回来!”   还不等陈安宁询问,晚饭便又惊喜地叫喊起来。   它依旧是闭上眼,像是遁入冥想状态一般,当即便又回归到了原本的小巧模样。   三条尾巴晃来晃去,晚饭激动地喊道:“你别说,我感觉你那锅一拍下来,我整个脑袋瓜都清楚多了……诶你说这口锅是不是有提高智力,让脑子更好使的功能?”   陈安宁白了晚饭一眼:“我觉得是你之前脑袋里的浆糊没转起来,得狠狠敲打一下才能有点反应,要我再给你来一下吗?”   晚饭总觉着自己还得给陈安宁留点面子:“算了算了,一下就够了,嘿嘿。”   又翻看两下手中的黑锅,陈安宁也不确定到底是黑锅的问题,还是小狐狸真的欠打。   如果是后者那还好,前者的话……那未解开的谜题又多了一个。   算了。   先不去想了。   “走吧,晚饭,跟我去一趟外面。”   “啊?我?”晚饭扒拉着小爪子,表情有些不情愿,“为啥啊?”   “需要翻译官。”   陈安宁上前,飞快地扼住晚饭命运的后颈。   顿时晚饭就没反应了,只能委屈巴巴地被陈安宁提在手里。   “好了。”陈安宁微微一笑,接着走向屋外,又回头对萧念情说道:“老婆,我带着晚饭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你在家里等着。”   “嗯,注意安全。”   萧念情怪异地看了眼陈安宁手中那口黑锅,兴许陈安宁和晚饭没察觉到,但是这口锅中央的那道纹路……刚才的确是飞速地闪动了一下。   有点古怪。   萧念情暗暗记下这口锅,她是知道这口锅是来自将军坟秘境的,只不过她原以为这只是一口稍稍带着几分灵气的黑锅,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   而且方才那一刹那间的感觉,让萧念情想到了非常不妙的东西。   脑海中倏然回忆起万魔离渊那片暗无天日的离渊之底,在那里被藏起来的某样东西……   隐隐约约之间,似乎和那口锅的感觉有点相似。   是巧合吗?   还是说这口锅另有玄机?   “罢了。”   萧念情长叹口气,转而随手将那被掀翻的桌子摆正,坐在桌旁。   她慢慢悠悠地为自己沏茶,又瞥了眼旁侧那已然惨不忍睹的厨房,忍不住抿起下唇。   猛然间,萧念情仿佛想到了什么。   她迅速翘起杯外壁,那悠久的传音赫然来到某座雅楼内的某位女子耳边。   “悠然。”   正在雅楼内微笑着欣赏乐曲的夜悠然突然面色大变,她听到萧念情的声音后,吓得手头一抖,连瓜子都飞出去了。   她琢磨着自己之前警告郡王府那件事办得挺好的,应该没出错啊,怎么帝尊大人又要来问罪了?   “属下……属下在,帝尊大人……有何刑罚?”   “刑罚?”   “啊不是,有何吩咐……”   夜悠然尴尬地笑了笑,她已经被罚惯了,这都条件反射了。   萧念情也懒得去管夜悠然的被害妄想,便是慢悠悠地说道:“悠然,我有一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   “什么任务?”   “教我跳舞。”   夜悠然:“……?”   ————   信息量很大的一章。   不过大多都是伏笔啦~   最近身体状态有点不好,准备休养几天,22号或者23号恢复双更。   爱你们。 176.员工奖金激励计划   离了陈家宅邸,陈安宁便带着进阶成功的小狐狸晚饭出了百花城。   由于他压根听不懂这帮子雷狼到底在说什么,因此他需要携带一个翻译官。   百花城外。   陈安宁来到自己所承包的灵田前,站在不远处那微微隆起的小山坡上,目光向前方眺望而去。   此刻。   自己招收来的一百八十五人已是开始兢兢业业地搬运、堆砌星铁混凝土。   由于雷狼数量有限,因此陈安宁在分配人数时,让每只雷狼负责监督四个人,陈安宁相信雷狼们的智力,它们可是能够自主学会搭建篝火烤肉的生物,仅仅是看着几个人避免它们偷懒还不简单?   事实上,在有了雷狼监督过后,那一百八十五号人几乎没有一个胆敢偷懒的——他们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哪里做错了,就会被身后的雷狼一阵狂吼。   那可是妖兽!   万一不小心惹到它们了,自己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都是个问题。   陈安宁瞅了眼顾隼,发现他正吊儿郎当地坐在土堆旁,翘着个二郎腿,表情有些怀念地望着眼前那正在工作的凡人们。   他带着晚饭来到顾隼身边,也不嫌脏,便就这么随意地坐下。   “哟,回来啦。”顾隼好奇地看了眼陈安宁身边的晚饭,又问道:“咋回事?”   “没事,就是这畜牲。”陈安宁抱起晚饭,拍了拍他的脑袋,后者顿时一阵龇牙咧嘴的,恨不得咬住陈安宁的小手指,“它突然进化了,折腾了老半天,现在没事了。”   顾隼嘿然一笑:“进化那是好事啊,我瞅瞅……欸,四阶左右了?”   “眼力不错嘛。”陈安宁不加吝啬地夸赞一句,转而又问道,“怎么,刚才看你一副很怀念的样子,你以前也干过苦力?”   “那倒没有。”   顾隼望着远处那日渐西下的夕阳,顿时便想起了曾经的过往。   他嘴角泛起怀念的微笑,语气也变得颇为柔和:“曾经倒是也指挥过,当过监督,现在的情形让我想起了以前……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陈安宁盯着顾隼看了好一会儿。   他从顾隼的眼中可以看到除了怀念之外,还有几分唏嘘感慨,几分无奈与惆怅。   那是仿佛雄心壮志都被名为现实的冰水所浇灭时露出的愁苦。   “你以前不是监工吧?”陈安宁试探性地问道:“应该比监工的职位要高出很多,我猜猜……将军?”   顾隼眼底闪过一抹流光,顿时讪笑两声:“怎么会呢?就我这模样,怎么可能是将军?”   陈安宁把晚饭放在自个儿大腿上,朝顾隼笑道:“顾隼老哥,你有没有在说谎我其实看得出来。”   “哦?真的?”   “假的。”陈安宁摊开手,“我又不会读心术,最多就是直觉而已。”   顾隼憨笑一声:“直觉,听着挺玄乎。”   “所以我的直觉如何?”陈安宁紧盯着顾隼。   察觉到那试图将自己洞穿的视线,顾隼感到无奈地耸了耸肩。   他抬头望向远边那即将坠入山地之中的夕阳,轻轻抿了抿干涩的嘴唇。   夕阳是夜晚即将降临的征兆。   曾经的顾隼很喜欢坐在夕阳下,看着暮色来临,看着圆月高挂。   只可惜那时的顾隼并不知道,自己其实和夕阳没有任何差别。   “以前有个驻守边城的将军,武力算不上顶尖,却也备受边城士卒爱戴。”   “他终生不娶,将此身报以国家,舍去儿女情长,只为镇守一方。”   “镇守边城二十载,杀敌无数,军功显赫,手下将士更是飞黄腾达,个个名扬天下,更有国君召他回皇室领功,他却选择拒绝,欲要终生守护这座边城。”   至始至终,顾隼的语气都很平淡。   他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像是在说随意编造出来的故事,像是饭后茶谈般闲聊着。   那双平淡的眼眸中不含半点情感。   “直到某天,这座边城遭遇了他难以处理的祸患。”   “他四处求人,想要借他人之力来解决这场灾祸。”   “然而那些所谓的朋友、友人全都开出了一个他无法接受的价格,趁机落井下石之人更是数不胜数,一时之间,这座边城岌岌可危。”   “他不愿放弃,时隔数年,终是回了皇室,他下跪,他恳求,欲要让国君下令拯救那座边城,换来的却是一纸诏书。”   “那纸诏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要把他调去他城,至于原先的那座边城,那位国君是这么说的——”   【没了就没了,本身就是一座小城,对疆土影响不大】   说到这里,顾隼不由得咋舌两下,旋即又嘲弄似的笑了笑:“我其实也不觉着那位国君有做错什么,毕竟从纯粹的利益角度来看,舍弃那座小城只需要一道命令,而拯救那座小城却需要调动兵力,费时费力。”   “只不过……人是不可能始终保持理性的,那位将军到现在还记得,亲眼见证那座边城覆灭的火光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在那之后,夕阳在他眼里变得恐怖,明明是唯美的绝景,看着却如同当年的火焰那般让人难以忍受,深夜更是会变成噩梦的聚会。”   “他总是能梦到死在那座边城的将士和民众,你觉得是为什么?”   突然之间,顾隼向陈安宁抛出了一个问题。   陈安宁听完,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回答:“因为这位将军他专攻神魂?”   “哈哈哈……”   顾隼顿时笑出了声。   他慢慢地从土堆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又瞥了眼那令人厌恶的夕阳:“越是在神魂道法这条道路上前进,就越是能感受到一些死亡的气息,那位将军曾在天空中看到无数游荡着的将士,有些他不认得,有些他都认得。”   “后来呢?”陈安宁问道。   “后来……?”   后来就遇到了你老婆。   这般言语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   顾隼闻言,眉头微皱,又很快舒展开来:“后来就不知道了……因为这是我朋友的故事。”   陈安宁白了顾隼一眼:“这无中生友的手段你怎么也学会了?”   “嘿嘿嘿。”顾隼没有回答,只是憨笑着挠了挠那光滑的大脑袋。   见顾隼这般样子,陈安宁也知道再问下去,怕是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这般回忆,想说的人自然会说,不想说的,逼着他说出来,也不太好。   伴随着那日渐昏暗的天色,陈安宁伸了个懒腰,把晚饭从大腿上提起,放到一边儿去,接着喊道:“今日的工作到底为止,要领工钱的,现在立刻到我这边集合!”   陈安宁的嗓子自然是不可能遍及整座灵田,毕竟陈安宁规划的围墙可是要包裹住五亩地的。   因此在陈安宁嚎完那一嗓子后,咱们的雷狼也开始仰天长啸。   一时之间,整个雷狼族群都发出了令人胆战心惊的狼嚎。   恰逢此时,黑夜渐临,一股萧瑟的冷风席卷全场,令得那一百多号人被吓得浑身哆嗦。   不过既然工作都工作完了,钱还是要拿的!   三十两银子呢!   距离陈安宁最近的那几号人自然是最先拿到银子的。   首先来到陈安宁面前的是一位浑身沾满混凝土灰的壮汉,个子比陈安宁还高出一头,全身上下的肌肉跟膨胀开来似的,在凡人之中这般体格的人可不多见。   “嘿嘿嘿,陈大夫好。”   那人上来就跟陈安宁问了个好,陈安宁点了点头回应。   旋即也没有急着发钱,而是看了一眼此人身后跟着的那只雷狼。   只见那只雷狼慢悠悠地来到某只小狐狸面前,随便说了那么几句。   小狐狸听完之后,没好气地吊起死鱼眼,瞅着陈安宁:“全都合格,干得最好的就是你面前那个,其他人一般。”   此言落下。   听到小狐狸开口说人话的那些凡人们全都给吓了一跳。   其中一人忍不住惊呼:“这狗怎么也会说话?”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小狐狸听完直接炸毛。   那人被小狐狸龇牙咧嘴,吓得不轻。   他旁边那人则是瞪了他一眼:“就是,你眼睛怎么长的?这明明是猫!”   “猫你个鬼!我看你丫不是眼睛有问题,是脑子有问题,洗澡洗多了,脑子进水了是吧!”   开始了开始了。   小狐狸平时面对萧念情等人不敢嘴臭,现在好不容易逮到几个凡人,还不得让它多喷几句?   不过它还是不能喷个畅快,因为很快它这般不文明的举动就遭到了制止。   陈安宁瞪了小狐狸一眼:“别吓着别人。”   “切。”   小狐狸撇了撇嘴,陈安宁的命令,它不能不听。   陈安宁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小狐狸这是憋坏了。   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而是默默地掏出四十两银子,直接塞给了面前那位壮汉。   那壮汉点了点银子,发现不是三十两,而是四十两,顿时就惊了。   他下意识便以为陈安宁给多了,连忙老实地说道:“陈大夫,不是三十两么?你这给多了……”   陈安宁好奇地瞥了他一眼,心道这人还挺老实。   不过,他是故意给多的。   “根据咱们的雷狼监工所说,你是它所看管的四个人里头最卖力的,这是额外的奖励。”   说完,陈安宁又对着那已然集合起来的一百多号人高声说道:“后面的人也一样,在我这里,努力干活的和不努力干活的人,是有决定性差距的,今天干活最卖力的那一批,可以额外分到十两银子。”   “当然,这项奖励不会仅仅作用于今天,而是【从今往后】!”   “只要你们干活干得最勤快,就会有相应的【奖金】,并且当这次的围墙计划宣告竣工时,我会挑选出最卖力的十个人,发放优秀员工奖。”   陈安宁望着台下那已然懵圈的众人,脸上绽开了有钱人的微笑。   留住员工,是开展势力的第一步。   陈安宁希望堆砌围墙的是这一批人,种植灵田的也是这一批人。   甚至日后……用丹炉炼丹的也是这一批人。   这批人只会增加,不会流失。   他极少才会借助修士的力量,因为大多数修士都已有所属。   他从凡人中来,自然是要借助凡人的力量。   凡人的力量,向来不可小觑。 177.热闹的陈家宅邸(4000字)   顾隼可以保证,哪怕是在他所执掌那座边疆城池之时,也不曾看到过的景象。   每个共同工作过的人们脸上展露出的乃是发自内心的笑颜。   在知晓雷狼们是评判他们工作效率的监工后,它们对于雷狼们的恐惧也稍稍消退了一些。   毕竟整个过程中雷狼们并没有对他们发动过进攻,甚至连轻轻的撕咬拉扯都没有,最多就是嚎俩嗓子,稍稍警告一番那些偷懒的家伙就完事。   而事实上,偷懒的人并不会得到比其他人更多的银两。   甚至还要被扣除银两。   像是有两个性子懒散,穿着也吊儿郎当的男人,只从陈安宁手里拿走了十五两银子。   原因很简单——他们是所有干活的人里,最不上心的两个。   小雷狼在汇报情况时还强调了,这俩人甚至还偷偷摸摸趁着大家都在干活的时候,跑去刚刚堆砌好的围墙后面喝酒,满身酒气地回来,熏得那只小雷狼差点没忍住就咬上去了。   勤苦干活就能拿更多的钱,闲散偷懒甚至连原本该拿的钱都会被扣除。   这般体系听上去看着有点太急功近利,仿佛是在昭示着陈安宁意在压榨劳动力,用利益引诱那些凡人们为他奉献出自己的身体力量。   然而若是仔细思考,会发现这反而是最符合民心的。   工作的人才不管你陈大夫到底要做什么,他们现阶段留存下来的根本原因就是一个字——   钱。   工钱。   白花花的大银子!   大多数凡人看到了太多太多资本阶级的更迭和所谓的继承,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甚至连算账都不会,依然能够执掌整个酒楼,将整座酒楼六成的收入塞进自己的腰包。   他们并没有干什么实在事,平日里干得最多的事就是克扣那些属下凡人的工钱。   要不然就是去自个儿的酒楼里当个无情的白嫖怪。   当然,仅仅是这一点,他们也早就看惯了,毕竟那不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那也不是自己能接触到的人物。   但是事实上,他们身边也存在着【本身没什么本事,但是却因为托了关系就能坐在高位上】的人,那些人大多都是这些人们原本的老板。   勤勉工作的人只能拿到微薄的工钱,怠惰偷懒的人却能够享受名利带来的爽快。   那些卑微而又无所适从的人们,常常会渴望得到平等的对待。   陈安宁给了他们平等的对待。   只要在陈安宁手底下工作,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不管你是从哪儿来的,好好干活的人就是有钱,不好好干活的人就得被扣账,能力才是一切,要不然他雇佣这帮人过来干嘛,吃干饭吗?   有能力的人留下,没能力的人滚蛋,就这么简单。   像是那两个吊儿郎当,被克扣工钱的男人,身强体壮的,长得也十分凶相,听别人说还是百花城某个流氓倭寇的俩小头头,得知自己要被克扣工钱后,当即就表达了不满。   陈安宁则是看都懒得看这俩人一眼,直接反问一句:   “你们知道被雷狼咬是什么感觉吗?”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流氓倭寇团体再怎么能耐,也不是雷狼族群的对手。   他们如果真敢闹事,都不需要顾隼出手,陈安宁随便召几只雷狼出去就够吓人了。   ……   最后,陈安宁清点完了所有的银两,并让所有人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回了家。   陈安宁相信明天他们会回来的,不仅仅是因为工钱,也是因为这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雷狼们自然也不可能直接让他们住在这尚未完成的围墙内,陈安宁也没办法,只能大手一召,风风火火地带着身后那大批雷狼,在百花城侍卫们惊心动魄的注视下,回到了陈家宅邸。   “这个动作要稍微软一点,就是柔魅的意思。”   前脚刚踏进大门,陈安宁就愣在原地。   头顶趴着的小狐狸晚饭也是瞪大了眼睛,跟活见鬼似的。   顾隼老哥摸了摸自个儿的大光头,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此刻。   夜悠然正站在萧念情身边,而萧念情此刻正维持着一个看上去有些许古怪的动作,夜悠然的右手正搂住萧念情的腰肢,那是一个十分暧昧亲昵的动作。   实际上,夜悠然正在纠正萧念情的舞步动作。   但或许是因为陈安宁的突然闯入,以至于完全沉浸在练舞中的二人都魔怔当场,一大一小两副娇躯不由自主地贴合在一起,俨然有种百合花瓣亲密接触的感觉。   咕咚。   陈安宁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顾隼迷惑地看着陈安宁,陈安宁却是闭上眼:“一定是我的打开方式有问题。”   他心底默念三声,然后再次小心翼翼地打开大门。   这一次。   夜悠然和萧念情已然并排坐在桌旁,俩人手里头甚至还端着一杯茶,脸上洋溢着尴尬的笑容。   陈安宁见状,方才笑道:“果然是我刚才看错了嘛。”   萧念情和夜悠然二人同时长吁了口气。   陈安宁脸上的笑容突然凝滞:“你们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夜悠然和萧念情俩人端茶的手同时颤抖一下。   这对下属和上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解释,是必须的。   但是怎么解释……这是个问题。   陈安宁默默地坐下,并让晚饭带领雷狼们找个好地方趴着休息。   他怪异地看了眼夜悠然,问道:“夜小姐你刚才……”   “刚才那是在……”   夜悠然刚想解释说明,然而桌子底下的萧念情却轻轻地翻起右掌。   一缕魔气在掌心翻腾,萧念情反手一掌直接拍在夜悠然膝盖上。   夜悠然脸色唰地一变,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膝盖仿佛快要被拍碎,她慢悠悠地侧过身,看到的却是萧念情那“温柔”的微笑。   这笑容什么意思,你懂的~   夜悠然:“……”   “刚才在做什么?”陈安宁觉得夜悠然有点可疑。   “哎呀,没什么啦,其实就是……”   夜悠然的大脑飞速运转,然而对于她而言,【飞速运转】大概等同于【200斤肥宅爬上六楼的速度】   慢。   而且累。   不过。   当厨房间大门被打开,面色冷彻的萧烟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夜悠然突然反应了过来。   “刚才我是在……在帮她量腰围,是这样的,之前你们结婚纪念日嘛,我没送礼物,所以想补送一个,但又不知道送什么,就想过来帮您夫人量一下腰围,然后送一件衣服。”   萧念情自然不想将自己在学舞这件事暴露出去。   她还是很想给陈安宁一个惊喜。   陈安宁会抚琴弹曲,她若是学会了伴舞助兴,二人便可趁风月年华,于月色下琴舞相伴。   而且听说会跳舞的女人,都能很大程度上引起男人的兴趣。   “是这样吗?”陈安宁看向萧念情。   被自家丈夫目光所注视的瞬间,萧念情心中慌张了刹那。   尽管对萧念情而言,说谎已是家常便饭,但若是让她盯着所爱之人说谎,心理总是有些怪怪的感觉。   不过为了给陈安宁惊喜,她还是决定隐瞒下来。   “嗯,是这样没错。”   见萧念情都这么说,陈安宁也松了口气:“那就没事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萧念情轻轻歪了歪头。   ——以为你老公魅力不够大,你要去找女人了。   陈安宁内心腹诽一句,旋即又道:“没什么,比起这个……大舅子,厨房不是坏了吗?”   “我清理了一下。”萧烟(夜无刺)淡淡地解释着,一边将烧制好的菜品端了上来,“趁着你出城的时候,我就清理了一下,虽然看上去还是很……黑暗,但是姑且还算能用。”   陈安宁本来想吐槽为什么厨房会很黑暗,但仔细想了想今天下午看到的那般可怕的场景,又突然觉得萧烟的形容没有任何问题。   “好啦,吃饭吃饭~”   夜悠然脸上洋溢着微笑,对陈安宁说道:“我好不容易来一趟,陈大夫,你不嫌弃吧?”   “多一张嘴而已。”陈安宁看了眼萧念情,发现自家老婆也没什么嫌弃的意思,“反正我们家本身人就不少,多你一个也不多。”   “诶嘿嘿,多谢陈大夫。”   陈安宁白了眼夜悠然这丫头,这丫头也算是他陈安宁的熟人了。   为数不多的女熟人。   还有一位嘛……   “陈大夫陈大夫陈大夫!我闻到饭菜的味道啦!”   某个叽叽喳喳跟小黄鸟似的十四岁小姑娘推开后院大门,满脸灰尘地跑进了屋子。   与此同时,那脸色稍显颓唐的卢伟和陆不平也慢慢地跟了过来。   陈安宁瞅了眼那仿佛快要累趴在地上的卢伟,又看了眼元气满满的段间雪,忍不住问道:“咋了这是……你对他们做什么了?”   “我?”段间雪小天才眨巴眨巴眼,“啥都没做啊。”   “她当然没事,负责计算的我和陆小兄弟问题就大了。”卢伟有气无力地来到陈安宁身边,“老陈你不是说让我们去调整那个收束装置嘛?真气回路的安置已经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但是灵晶的输出方式本身就有点发散性,因此想要让真气回路和收束装置完美契合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计算,这下就算是陆小兄弟的人肉真气计算法都难以迅速解决,我们折腾了老半天,到现在连三成都还没算完。”   听卢伟那说法,这的确是个庞大的工程。   “辛苦了。”陈安宁拍了拍卢伟的肩膀,又看向满脸灰尘,却露出两排白牙的段间雪,“那咱们的小天才怎么一点也不累?”   卢伟翻了个白眼,“她算到一半表示自己帮不上忙,然后就去玩手雷了,还是他娘的御剑飞到城外去玩的,叫都叫不回来。”   陈安宁:“……”   “结果因为动静太大差点引起城主府高度禁严,最后还是陆小兄弟把她抓回来的。”   陈安宁感慨道:“得亏你能抓住她啊,她没向你扔手雷?”   “扔了。”说起这事儿陆不平也挺委屈,“但是师妹的御剑道法太烂了,被我追了没一会儿就坠剑了。”   太烂了?   陈安宁记得当初这俩人刚来自己这儿,还对抗六名魔修的时候,段间雪小天才的御剑术还挺厉害的。   难道是因为爆炸入迷过后,连御剑道法都快忘干净了?   段间雪,不愧是你,这都快从御剑修士转职成大艺术家了。   “看来今天很热闹嘛。”   哗啦一声响,大门又被推开。   余燕燕手持折扇,满脸微笑地来到大厅内。   她粗略地点算一下人数,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八个人!算上我九个,开宴会呢这是?”   这时她又看到了陈安宁脑袋上的小狐狸:“哦,还有只狐狸。”   再看看四周:“还有一群狼。”   “你怎么来了?”萧念情一见到余燕燕就觉得心慌,总觉得这位妹妹会给自己整活。   “我当然得来了。”余燕燕理所应当地说道,“我肚子到现在还难受着呢,自然是得吃点大补的东西,我闻到你们这儿有非常大补的食材的味道,所以就过来了。”   萧念情盯着余燕燕:“你就不能自己在家解决?”   “念情姐……”余燕燕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家厨房被你炸了,你忘了吗?”   萧念情:“……”   这么说好像还真是她的问题。   “所以说,我就来蹭饭啦!”   余燕燕笑嘻嘻地坐在萧念情身边,然后握着筷子,轻轻敲击两下饭菜白盘:“可以开饭了嘛~”   “当然不……”   萧念情刚想拒绝。   旁侧。   段间雪小天才那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卢伟和陆不平望着桌上的饭菜,纷纷咽下口水。   夜悠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中带着渴求。   顾隼也是盯着菜嘿嘿嘿傻笑。   再加上陈安宁的肚子也开始咕咕直叫。   “唉。”   身为这个家的女主人,萧念情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声,然后摆了摆手:“吃吧吃吧。”   话音落下。   一桌子的人都开始动筷。   这一天,咱们的萧烟、余燕燕是吃得最猛的那俩,毕竟他们可是经历过萧念情亲手做成的地狱,再回来吃这些正常的菜,那简直就跟上了天一样舒爽。   陈安宁也差不多,他老婆做的那菜,光是闻闻味道陈安宁就觉着自己差不多要没了。   “来,余小姐,多吃点。”   “哦……谢谢。”   ……   “不平师兄,你也多吃点肉。”   “……可我不是很喜欢吃肉。”   “多吃点,长身体……这样你更抗揍一点。”   “段师妹……?”   ……   “安宁,你也多吃点。”   “我懂,我懂……等会儿上课有力气是吧……?”   “算你识相,赶紧吃。”   ……   “话说今天猪肉怎么这么多?”   “我喜欢猪肉,不行吗?”   “拿什么切的,切这么好?”   “……别问,吃你的。”   一桌饭菜。   一桌人。   萧念情望着眼前那有说有笑,热热闹闹的众人,露出了浅淡的微笑。   虽然二人世界被打扰很不爽,但是有些时候,这样的氛围似乎也很不错。   思索之余,陈安宁的筷子已然夹起块肉,送入萧念情碗里。   “你最爱吃的红烧肉,我教大舅子的,你应该喜欢。”   萧念情望着碗里的肉,愣了愣神,思绪莫名地回到当年的那个夜晚。   她喜欢当年的红烧肉。   更喜欢当年那个做红烧肉的人。   ————   本来想今天就这么结束的,但还是肝出来了。 178.我叫苏子舟,我被包围了   百花城入夜后,那藏匿起来的黑暗便会显得不那么引人注意。   如今时节尚未开春,喜欢在冬夜闲逛的人并不多。   百花城的城主府。   那位备受百姓爱戴的百花城城主罗青峰,是一位渡劫境修士。   时至今日都不曾突破天王的桎梏,如是看来,罗青峰已经用完了他的天赋,他已然达到了他这个人所能达到的极限,除非他突然之间得到某种天地间罕见的造化,否则他的极限便是渡劫境。   换而言之——   “【回影】不可能死在百花城主手下。”   一道人影。   月色下孤傲地立在城主府的顶端。   他脚下所踩踏着的便是这座百花城权力的顶峰,这般举动若是被发现,定是要被论以大罪的。   可就算苍白皎洁的月光泼洒在他的侧脸上,就算城主府四周的巡逻禁卫如何环顾侦查四周,都无法捕捉到此人一丝一毫的气息。   甚至就算是视线直接与他接触,对方也会本能地认为那只不过是一团没有任何意义的漆黑.   不会感到奇怪,不会感到诧异,仿佛那团漆黑本身就应该留在那里。   这般隐匿手法,已然能够影响到周边区域修士们的感知。   他便就立在那里,享受着夜晚的宁静,享受着迎面而来的冷风。   视线眺望远方。   在百花城中某个并不算特别起眼的地方,一座算不上奢华的宅邸内,烛灯已然熄灭。   苏子舟长吁口气,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默默地抽出自己腰间的那把短刀。   那是一把银色的崭新短刀,之所以说是崭新,那是因为这把短刀被保养得非常好,似乎苏子舟从来不曾用过这把短刀杀人,而是长久地将其保存在腰间那精致小巧的皮制刀鞘内。   他反复地看了看这把短刀,月光洒落在短刀上,反射出几许危险的光。   苏子舟隐隐从这抹光中窥探到了昔日那血光泛滥的景象,顿时只觉身子传来一阵恶寒,又颇为无奈和唏嘘地将这把短刀重新收了回去。   那早已回溯至许多年前那场灾祸的精神意识重新回归,苏子舟眼底闪出几缕寒芒,那极具隐蔽性也覆盖极广的神魂倏然间扫荡整座百花城。   他早已听说,碎雨楼暗影阁排行第三的【回影】是死在了这里。   死在了一位神魂高手的手下。   【回影】不是一个多厉害的角色,至少在苏子舟眼里算不上什么。   但他好歹也是个天王级人物,尽管正面作战能力差了些,脑子不灵活了些,可天王不是说杀就能杀的。   能杀死天王的,也必须是天王级以上的人物。   百花城内藏着天王。   这项情报绝对无误。   只是。   “没有?”   在放出神魂侦查了半盏茶的时间,苏子舟仍然不曾察觉到半点天王级强者的气息。   奇了怪了。   苏子舟屏息凝神,不由得皱起眉头,不祥预感在心头弥散:“那位神魂高手如此谨慎?难不成杀了【回影】的人不是天王……而是天尊?”   脑海中浮现出天尊之名,苏子舟却是连连摇头。   不对。   他苏子舟也是天尊!   虽然是近段时间才成就的天尊,但同为天尊境,他不可能一点气息都捕捉不到。   奇怪,太奇怪了。   苏子舟气息微沉,他再度看向目标所在的宅邸。   他默默地掏出画卷,上面所刻画着的便是一位气质朴素的大夫。   陈安宁。   苏子舟本来还在奇怪,为何他会突然接到一个刺杀凡人的任务。   就算那位凡人在百花城中有权有势,能请来一些打手护卫,那也随便派几个碎雨楼的小喽啰过去,一样能轻而易举地至他于死地。   结果【回影】死了,死在了刺杀这个叫【陈安宁】的男人途中。   现在就连身为碎雨楼第一刺客的他,竟是都无法捕捉到那位神魂高手的气息。   到底是为什么?这小小的凡人竟然能请来如此强大的神魂高手做护卫?   诸般思绪萦绕不止,苏子舟轻轻地晃了晃脑袋。   思考这么多,没有任何意义。   只要与那位神魂高手对上,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他是杀手,是刺客,只需要完成任务即可。   猛然间。   月色似乎都消失了一瞬。   苏子舟的身影仿佛遁入虚空般消失不见。   ……   待到他再次出现时,他已然来到了陈家宅邸的屋檐之上。   缩地成寸,这点程度的空间距离对他而言,无非就是一步之远。   然而。   苏子舟在来到陈家宅邸后,并没有急着动手。   他指尖轻轻荡起一层雄浑的真气,随意地向旁侧虚空一撇。   被撕裂的虚无空间内顿时浮现出一柄幽紫色的细长尖刀。   他轻轻握住那刻着波光状纹路的刀柄,头也不回地轻声淡道:“你就是那个杀了【回影】的神魂高手?”   同样站在屋檐上。   仿佛早已等候多时的青年展露出憨厚的笑容:“我说不是,你信吗?”   “刚才你察觉到了我的神魂,但我却没有察觉到你。”   苏子舟缓缓转过头来,凛然的目光望向顾隼:“说明你的神魂道法很深。”   顾隼瞥了眼苏子舟,又看了眼苏子舟掌心握着的刀刃,眯起了眼:“明明握着幽魄刀,你却好像不认识我?”   “认识你?”苏子舟只觉有些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顾隼:“……”   这小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顾隼有些懵。   从修为境界上来看,苏子舟这小子应该是个天尊没错。   不过无论是神魂强度还是肉体强度全都只是堪堪达到了天尊的及格线而言。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小子应该是在三年之内晋升的天尊,而且估计还借用了一点点的外力。   说是这么说,但苏子舟却完全不认得顾隼。   这句话虽然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有点自恋的味道,但顾隼好歹也是万魔离渊帝尊卫之一,天下神魂道法第一人,你说那些个小喽啰不认得他也就算了,怎么连这个新晋天尊都不认得自己?   难不成万魔离渊真的隐居太久,被人忘却了?   “废话少说。”   苏子舟眼神一凛,杀意爆起:“先解决了你,再去解决目标。”   语罢,苏子舟便欲要直接袭杀向眼前的顾隼。   他也感受得出来,顾隼与自己是同一境界的修士,都是天尊。   苏子舟虽然不曾和其他天尊比斗过,但仔细想来,精通神魂道法的顾隼在正面作战定然不是他苏子舟的对手,想要赢下这一局,并不困难。   而且和一名天尊战斗,着实让苏子舟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   然而。   还不等他出手,一只宽厚的手掌默默地拍在苏子舟的肩膀上。   “闹得太大,会出事的。”   那是温和而又平淡的话语。   苏子舟倏然回头斩出撕裂空气的一刀。   这一刀他用了六成力,毕竟天尊之战,不能随意将自身实力完全暴露出来。   可让苏子舟不曾想到的是。   当青年的食指和中指并拢之际,苏子舟这回身一刀,被青年轻而易举地用指缝夹住。   “什……”   “说了别闹得太大。”   面色冷峻,打扮如同书生般的青年无奈地叹了口气:“吵到下面正在干正事儿的人,你就等死吧。”   苏子舟面色一惊,眼前那青年身上的寒气如同要将山水都悉数冻结般。   他连忙抽出刀刃闪身,拉开距离,惊愕地盯着那名青年。   第二名天尊!   这小小的陈家宅邸里,居然藏着第二名天尊!   难怪【回影】会轻易死去!   “啧。”   苏子舟盯着眼前的顾隼和夜无刺,表情如同黑天的阴霾般沉郁下来。   此次任务看来是完成不了,只能想办法逃了。   可就是在苏子舟准备遁走身法开溜时,他眼角余光又捕捉到一抹靓丽的倩影。   “哥,是不是燕燕说的那个憨批杀手来了?我也来凑个热闹呗!”   名唤夜悠然的美人伸了个懒腰,手里头还握着个晚饭没吃完的鸡腿,笑盈盈地站在萧烟(夜无刺)身边,那模样当真像是个来凑热闹的。   第……第三名天尊!   苏子舟人都快懵了,这什么鬼地方?   不是说好来刺杀的只是个凡人吗?不是说好他身边只有一个神魂高手的吗?   这三个天尊骑脸是怎么回事?   不对,不对。   情况不对。   跑!必须得跑!再不跑他可能要被围殴至死。   “真羡慕你们啊,还有鸡腿吃。”   第四道声音响起。   某位身材瘦削的青年正坐在陈家宅邸的围墙上,那淡漠的目光落在夜悠然手中的鸡腿上:“还有鸡腿吃,我们那边儿的老板每天的饭菜都让人难以下咽。”   夜悠然见到来人,顿时眼前一亮:“呀哈!小面面你也来啦?”   林落面嘴角抽搐两下:“燕燕姐让我来的,说是要给那个杀手一个惊喜。”   “喜不喜我不清楚。”   顾隼指了指那已然原地懵圈的苏子舟,笑道:“惊是肯定够惊了。”   林落面瞥了眼苏子舟,顿时好奇地问道:“这孩子还是个天尊啊,不过是刚晋升的,不过心境还算不错,看见咱们四个没被吓尿。”   “主要他好像不认识咱们。”顾隼摊开手,笑着道:“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新天尊。”   “不知道咱们?那也挺方便的。”   林落面淡然一笑:“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咱们……交个朋友呗?”   交个朋友。   “呵呵,呵呵……”   我叫苏子舟。   我被四个天尊包围了,请问我该怎么办?   在线等,好急! 179.老婆,上菜!   黑暗。   无止境的黑暗。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黑暗。   那仿佛身处无边炼狱内的幽闭感如浪潮般席卷全身。   这是一片狭小的空间。   苏子舟醒来时,已是处于这片狭隘的密闭空间内。   四周弥漫着焦黑而又令人作呕的味道,苏子舟侧过头,发现旁侧似乎是一扇窗。   几乎本能地,他想要从这扇窗逃走,可他却意外地看见窗户上那尚未被擦拭干净的黑色不明物质。   不仅仅是窗户上。   整片空间。   四面墙壁以及头顶,全都是深沉的黑。   苏子舟顿时只觉心脏开始怦怦直跳,来自地狱般的寒冷爬上脊背。   他是碎雨楼的杀手。   他曾见识过无数残忍的酷刑,见识过无数逼供的非人道手段。   这片狭隘到只能容下两三个人的房间,让苏子舟回忆起了曾经碎雨楼的审讯室。   “这些……是血么?”   苏子舟摸了摸身侧那漆黑的不明物质,其上散发而出的恐怖气味简直让苏子舟这名杀手都难以忍受。   他努力地回忆着昨天晚上的一切。   他想起来了。   四名天尊。   猛然间,苏子舟产生了想要立刻逃离此地的想法。   但这般天真幼稚的念想却在转瞬间被自己掐灭。   那四名天尊齐齐出手的瞬间,苏子舟便失去了意识。   哪怕他是天尊,他也不可能在四位天尊的合力围攻下脱身,更何况他能明确地感觉出来,那四名天尊每一位的实力都在自己之上。   只是苏子舟不明白,为何他还活着?   那四名天尊不杀死自己,是想要套取情报吗?   “慢着,情报?”   苏子舟猛然醒悟过来。   他明白了。   “这是审讯室……是监牢。”   苏子舟沉声呢喃着,目光不由得看向了那仿佛随时随地都能让他逃出生天的窗户。   这窗户大概是个陷阱。   一旦自己有逃脱的想法,便会立刻触发某种极其恐怖的法阵,随之而来的便是名为痛楚的深渊,或许他不会就此轻易地死去,但也绝对会饱受折磨。   苏子舟见过类似的审讯方法——刻意给被审讯者一种能够逃出生天的错觉,实际上在被审讯者自以为是出口的地方,早已被设下了数之不尽的埋伏和痛苦的折磨。   重复几次过后,被审讯者就会产生【永生永世无法逃离此地】的想法,进而就能被轻而易举地套出情报。   他苏子舟好歹也是碎雨楼第一杀手,这般小手段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不过。   要说他内心没有动摇,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四周所弥散而出的令人作呕的味道,那是能让这位早已闻习惯血腥味的资深杀手都难以忍受的味道,而且看这般漆黑的颜色,很显然……   这是血。   大量的血。   数之不尽的血。   苏子舟可以想象到,在这间阴暗狭隘的审讯室内,有多少人承受过多少酷刑。   他们所流淌、飞溅而出的血液就喷洒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久而久之,血液浓厚到了极致再被冻结干涸,便会成为如今这般浓郁的漆黑。   再看看四周。   苏子舟可以看见大量的刀具,大量怪异的粉末,还有意义不明的一口铁锅。   难不成……   苏子舟双眸骇然圆瞪,脑海中蹦出的念想让他不寒而栗:“难不成,他们甚至还会把被审讯者的肉给切下来,然后用这口铁锅……”   嘶——   苏子舟连忙倒抽一口冷气。   太可怕了。   这是何等可怕的组织。   那叫陈安宁的大夫,难道其实是某个邪修组织的头领,伪装成大夫的模样,实际上背地里却是在不断地杀人,不断地钻研那种邪恶至极的魔修功法?   不行!   他苏子舟还不能死在这里。   他要逃,逃离这里!   苏子舟几乎本能地看向自己腰间的刀鞘,将那保养甚好的银色短刀抽出,仔细翻看一番。   确认这把短刀没有出问题后,他才安下心来,就连那颗因为直面死亡而略感焦躁的心也慢慢变得平和下来。   没关系,一切还有希望。   念及此。   苏子舟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光,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然。   便是在他准备思索脱出手段时——   哗啦。   大门被推开。   “怎么又有杀手?我招他惹他了我……”   那身材算不上健硕,甚至有几分瘦削的青年一边挠着头,一边推门而入。   下一秒,二人的视线在半空相对。   苏子舟一下便认出了此人便是碎雨楼此次的暗杀目标——百花城大夫,陈安宁。   陈安宁则是……压根不认得这小子。   他魔怔了那么一瞬,在见到苏子舟手中的短刀时,陈安宁心头咯噔一声。   被暗杀的目标与暗杀者之间的距离不到五米。   如果苏子舟愿意,这一刹那他或许已然出手。   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蹲伏在地上,慌张地将那柄短刀收起,紧接着屏息凝神,目光警惕万分地盯着陈安宁,甚至还做出防御的架势,那模样像是生怕陈安宁一个饿虎扑食把自己弄死似的。   陈安宁有些懵。   他居然从这个暗杀者的眼里看到了……忌惮?   一个修士,忌惮一个凡人?   这小子要不要这么怂?   而且……为什么不找个好地方绑起来,怎么把这小子塞厨房?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苏子舟眼里已经成为幕后大BOSS的陈安宁眉头挑了挑,旋即看向身旁:“他身上怎么没绑着什么东西?你们就这样让他自由活动,不怕他跑了?”   “放心,他跑不了。”大光头顾隼拍了拍胸脯:“跑了也能给你逮回来。”   陈安宁白了顾隼一眼:“至少做点防护措施……”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顾隼嘿嘿地笑着。   见顾隼这般憨笑不止的模样,陈安宁揉了揉发酸的腰,接着道:“所以,这小子又是什么来头?也是那个什么……柳九若派来的?”   “燕燕说是,那就是咯。”   “怎么了?”   在顾隼和陈安宁交谈的这段过程中,萧念情也从里屋走了出来。   今天萧念情的脸色也相当好,显然渡过了一个不错的夜晚。   陈安宁这边嘛,老样子……没什么精气神儿。   “杀手。”陈安宁指了指那面露警惕之色的苏子舟。   “又来?!”萧念情装出一副全然不知的惊讶模样,实际上昨天晚上房顶发生了什么她都知道,“又是那个什么睿郡王?”   “问问不就知道了?”   顾隼心里头已经琢磨出了成百上千种残忍的手段,但还是象征性地询问陈安宁的意见:“你打算怎么问?人家再怎么说也是个身手勉强过得去的杀手,不可能随便就招了吧?”   “如果随随便便就招了,那我还真未必会信。”   陈安宁嘀咕一句,内心已然琢磨着要不要天道一下。   不过很多信息虽然可以直接天道出来,但是很多时候——答案并不是特别重要,重要的反而是询问答案的这个过程,在此过程中对方所呈现出的反应,才是更加重要的东西。   陈安宁一边思索着,一边看向苏子舟:“你叫什么名字?”   苏子舟选择沉默,不作回答。   “是碎雨楼的杀手?”   苏子舟依然沉默,仍然不回答。   “碎雨楼和睿郡王柳九若为什么要杀我?”   沉默。   不变的沉默。   顾隼无奈地吊起死鱼眼:“陈大夫,你这么问,问一辈子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就象征性试试嘛。”陈安宁摊开手,紧接着瞅了眼旁边那口锅,“实在不行的话……”   “老婆你做份菜试试?”   此言一出。   好似湖面结上一层厚实的寒冰。   萧念情狠狠地掐住陈安宁的腰间肉,将樱润的唇瓣贴到他耳边,“还嫌昨晚不够狠,是么?”   陈安宁:“……”   事实证明,有些时候还是不要口嗨自己老婆的厨艺比较好。   会死人的。   “咳咳。”陈安宁连忙咳嗽两声,将话题转移,“总而言之,顾隼老哥……你不是精通神魂道法嘛?能不能在我身上贴几个什么,保护膜之类的?”   “真气护体阵?”   顾隼眉头紧皱,“会倒是会,你要做什么?”   陈安宁指着苏子舟:“跟他聊聊。”   萧念情顿时柳眉凝蹙,她对陈安宁这般危险的举动感到不悦:“太危险了。”   “所以才让顾隼老哥帮个忙嘛,给我戴个套……我是说保护套。”   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莫说是顾隼、萧念情了,就连苏子舟本人都对陈安宁这般举动感到奇异。   他作为被暗杀的对象,主动提出要和自己单独聊聊?   不过想来也是。   能号令四名天尊为自己卖命的存在,怕是没那么简单。   “你确定?”顾隼又重复确认了一遍。   陈安宁点头:“确定,不过顾隼老哥你得多套几个,确保安全就行。”   顾隼和萧念情对视一眼,后者沉吟半晌,方才点了点头。   陈安宁身上还有萧念情留下的刺绣(绣着白色马赛克不明物体的那个),因此就算苏子舟真敢对陈安宁动手,死的也只会是苏子舟。   顾隼耸了耸肩,转而便运转体内真气,在陈安宁身上接连打了四五十个法阵,里里外外给陈安宁包裹了遍,之后才在萧念情放心的眼神下停了下来。   “好像也没什么感觉。”   陈安宁甩了甩胳膊,虽说现在四十多道法阵加身,可陈安宁本人却没什么负重感。   消耗了近一半真气的顾隼靠着墙,瞅着陈安宁,“在凡人眼里确实没什么变化,在修士眼里看来,你现在全身光芒四射,那法阵多得都快看不见你长啥样了。”   “真的?”陈安宁看向苏子舟。   苏子舟这会儿正眯着眼,正如顾隼所言,陈安宁在苏子舟眼里就是一团法阵的聚合体,闪闪发亮的,动起来的时候那一坨法阵也跟着摇晃,别提多诡异了。   于是乎。   全身亮晶晶的陈安宁踏入了漆黑狭隘的房间内。   陈安宁反手就将厨房大门关上,真正地与苏子舟独处。   苏子舟完全不明白这团闪闪发亮的陈安宁到底在想什么……   他避开视线,不去看那刺眼的法阵,紧接着沉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其实很简单。”   似乎是为了营造双方对等的氛围般,陈安宁盘腿坐在苏子舟面前。   那深沉的目光垂落在苏子舟腰间那皮制刀鞘上,陈安宁回想起方才偷偷阅览天道卷书时所看见的文字历史,思索半晌后,方才开口——   “你想知道那把短刀的主人是谁吗?”   “十二年前苏氏灭门惨案的幕后黑手,你找了他很久,对吧?” 180.苏家灭门惨案的真相   陈安宁不希望苏子舟死在这里。   他甚至希望苏子舟能带着自己的人头回去复命。   当然。   这里所说的人头并不是指陈安宁肩膀上扛着的那个,而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人头。   一次刺杀失败,可以说是意外。   二次刺杀失败,那问题可就大了。   按照先前小姨子余燕燕的推理,要暗杀自己的人乃是当今大烈皇朝睿郡王柳九若,势大力大,而且估摸着脑子也不会特别不好使,如果连续两次都暗杀失败,这位睿郡王极有可能会亲自来百花城一趟。   真到了那般时候,麻烦只会愈演愈烈。   所以——   陈安宁必须要想办法拉拢苏子舟。   因此他方才用最快的速度浏览了一遍苏子舟的个人信息。   尽管天道卷书之上没有显现出苏子舟的全部信息,像是修为境界和年龄之类的关键要素全部被抹去,但陈安宁估摸着这又是天道卷书搞的鬼,不过想来也无所谓,陈安宁并不在乎这些。   他在乎的,是能够让苏子舟倒戈的信息。   结果没想到居然还真给陈安宁找到了。   那是关于十二年前发生的一场灭门惨案,而这场惨案的男主角,便是眼前这位碎雨楼杀手——   苏家次子,苏子舟。   “你怎么知道的?”   苏子舟锋利的眼神如同鹰隼般死死地盯着陈安宁。   从陈安宁说出苏家灭门惨案后,苏子舟便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那把银色短刀,瞳孔微缩,整个人更是半蹲在厨房间黑漆漆的角落里,神态甚至有几分不安。   陈安宁瞥了眼苏子舟脸上的忌惮和警惕,心道他要说是他搜索浏览器搜出来的,估摸着苏子舟也不会信。   “我怎么知道的,这不重要。”陈安宁就坐在苏子舟面前,至少从心理上创造了一个和苏子舟对等的位置,并不是以居高临下的态度,而是以想要帮助对方的语气说道:“重要的是,你应该很想知道十二年前的真相。”   说到这里,陈安宁刻意顿了一下。   片刻沉默后,他沉声开口:   “我可以告诉你答案。”   苏子舟猛烈地颤抖两下,他难以辨别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在说假话。   从陈安宁的眼神中,苏子舟可以看到诚恳与严肃,并无半点戏谑之色,更无半点欺骗之色。   饶是如此,苏子舟仍然无法完全信任陈安宁。   他半信半疑地盯着眼前这个普通的百花城大夫,右手轻轻地将腰间那把银色短刀抽出,左手指尖轻轻地抚过短刀的刀身,“你……认得这把刀?”   “十二年前,苏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分明有着天王级强者坐镇的苏家却在一夜之间覆灭,唯一存活下来的苏家次子,苏子舟,也就是你……在那片残损的废墟之中捡到了这把刺在父亲心脏上的短刀。”   陈安宁淡淡地叙述着自己从天道卷书里看来的故事,而他的每一句话都足以让苏子舟心神剧颤。   因为那是只有他知道的往事。   陈安宁见到自己的话已然足够震慑住苏子舟,便继续说道:“在那之后,你被碎雨楼的一位顶尖杀手所收养并拜他为师,如果没猜错的话,你那位师父应该告诉过你,苏家到底是死在怎样一个人手里吧?”   苏子舟没有回话。   他只是沉默着,盯着陈安宁。   “你不说的话,那我就继续替你说。”见苏子舟不作回答,陈安宁便耸了耸肩,接着道:“苏家七十六口人,有一半都是心脏被刀刃贯穿,一击致命,剩下一半则是由于苏家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只留下一堆干尸,因此难以辨别真正的死因,而天王级大能苏家老祖则是稍微特殊一点,肉身和神魂都被碾碎,死得不能再死,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的真气残留,如此干净利落的手段……”   “是专业的杀手。”   这般言语落下。   苏子舟看向陈安宁的眼神变得复杂而又诡异。   “你到底是谁?”苏子舟冷声询问。   “我是谁不重要,我知道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告诉你,这个结论是错的。”   “你说什么?!”   苏子舟腾然起身,震惊地盯着陈安宁。   这些年来,他始终认定苏家灭门惨案的凶手就是一位顶尖杀手。   陈安宁现在却完全否定了他这些年来的思索和判断。   “别激动,坐下。”陈安宁看得出来苏子舟的情绪变化,声音也变得柔和了些,毕竟就算身上有那么多BUFF挂着,真要被砍了,他还是会有点慌的,“其实这是个很简单的事,你手里握着的那把短刀,你不会真的以为那是杀手留下的吧?”   “为什么不是?”   “他闲得胃疼没事在尸体上插把刀作甚?”   “或许是出于炫耀。”   苏子舟沉默几秒,回答道:“有很多杀手都有类似的癖好,比如先前死在你们手上的【回影】,他的爱好就是在暗杀结束后的第二天折返会暗杀地点,去欣赏那些发现尸体的人脸上的震惊和惊恐。”   “那问题来了,作为碎雨楼杀手的你,这十二年来可曾见到过有将银色短刀插在死者尸体上——拥有这般癖好的杀手吗?”   苏子舟突然沉默。   他的沉默已然昭示着答案。   陈安宁反问道:“你十二年前都不曾查到过一起类似的事件,却要将其说成【某个杀手的特殊癖好】,这不是很奇怪吗?难不成那位杀手十二年里只动过一次手?还是说你认为他金盆洗手了?”   ……   陈安宁的反问,让苏子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而又觉得这间“监牢”内的味道实在太令人作呕,便又缓缓将这口气吐出。   “如果不是杀手,那会是谁?”   “苏家被放了一把火,对吧?”   “对。”苏子舟点头。   “现场有很多烧焦的尸体,无法辨认,对吧?”   “对。”苏子舟若有所思。   陈安宁盯着苏子舟:“你有没有想过,这把火除了是要掩盖掉真气留下的痕迹之外,还有其他的作用?”   “什么作用……?”   “烧焦的尸体无法辨认,换而言之,你根本无法确定那些人就是苏家的人,也许其中就混进去了一个两个……早就已经死去的人呢?”   “你是说……”   苏子舟眉头紧皱。   他恍然间仿佛想到了什么。   当年苏子舟尚且沉浸于家族灭门的悲痛之中,哪怕是在事后,他也只是将那些尸体一具一具地从废墟里挖了出来,清点了一下数量,发现七十六口人全部毙命。   他是第七十七口。   但若按照陈安宁所言,这七十六具尸体中,只有三十多具是可以清晰辨认出来的。   而剩下的那四十具被烧焦的尸体,他却无法确认那就是苏家的人。   【只是因为这些尸体死在苏家,葬身于火海中,就本能地被认为是苏家的人】   那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让别人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苏子舟的脑海中蹦出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倘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么就意味着真正让苏家灭门的,并不是外来的杀手。   而是内在的叛徒。   苏子舟几乎本能地抗拒这种可能性,转而盯着陈安宁:“我需要证据。”   “证据就是你手里的这把刀,它太多余了。”   “根本没有必要出现在那里,很显然是对你的误导,至于证据……你可以试着把他们重新挖出来,十二年过去了,也该变成白骨了,如果你记忆力不错的话,可以去看看那些白骨是否有问题。”   “就算是要找一具和自己体型相似的尸体来冒充,多多少少也是会有不一样的地方,十二年前的你或许难以看出其中的差别,但是现在的你……应该能找到些许的蛛丝马迹。”   ……   最终。   听完陈安宁的话,苏子舟闭上了眼。   十二年前那场可怖的灾祸在脑海中萦绕不止。   时至今日,他仍然被那股震撼神魂的恐怖所侵扰着。   若是能够找寻到真正的凶手,他并不介意暂时背叛碎雨楼。   “我可以暂时相信你的话。”   苏子舟谨慎地开口:“但是如果你的说法是错误的,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无妨。”陈安宁摊开手,淡道:“你可以将此事看作一场交易。”   “你的要求是什么?”苏子舟眯缝起了眼,“伪装你的死亡?”   “没错。”   陈安宁需要一个死亡。   哪怕只是短时间的死亡也好。   在拥有能够改变当前格局的力量之前,他必须隐匿起来。   那些欲要巩固自身阶级利益的人们,总是会想尽办法来一发意大利炮,试图轰翻滚滚向前的历史之车。   “好。”   苏子舟没有多想,直接答应了下来:“我会尽可能伪造你的死亡,但若是睿郡王派人细查,还是可能会暴露。”   “没关系,你也说了是【可能】嘛。”   “那就好。”苏子舟慢慢地挺起腰板,转而有些不安地看向四周,“那我可以离开这间审讯室了吗?”   “审讯室?”陈安宁眨了眨眼,“这是厨房啊。”   “……”   苏子舟呆愣了几秒:“你家厨房……长这样?”   “我夫人炸的,没事,小问题。”   “您夫人?”苏子舟想到了方才见到的那位惊世美人,便是感慨陈安宁当真是好福气。   然而陈安宁的思绪却莫名地发散开来。   苏子舟来自苏家,这苏家似乎也是不得了的名门望族。   如是说来,没准苏子舟还人萧念情的萧家认识。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萧氏家族?”   “萧氏家族?”苏子舟皱起眉头,“您夫人是……?”   “我老婆叫萧念情,有印象没?”   萧念情?   萧忘情?   苏子舟呆然地眨了眨眼,这名字怎么和那位隐匿许久的魔道帝尊那么像呢?   而且魔道帝尊座下天尊卫是不是有四个来着?   那位魔道帝尊……好像也是个绝世美人来着……?   四个天尊是手下,绝世美人又姓萧……而且还藏在这个小小的百花城里……   陈安宁关切地看向苏子舟:“你怎么了?突然出这么多汗?”   苏子舟擦了擦额头汗水,咕咚地咽下口水,他好像突然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没事。”苏子舟笑着摇了摇头,看向陈安宁的眼神有些发憷,“萧念情这个名字吧……”   他看了眼陈安宁,苦笑两声。   “没印象,完全没印象!”   ————   昨天休息了一天,晚点双更 181.震撼老陈   按照苏子舟的说法,他有能力在回到碎雨楼之前尽可能完美地拟造出一颗陈安宁的假人头。   以他的手法,除非柳九若派人仔细探查,否则是看不出破绽的。   陈安宁本想找到其他更加稳妥的办法,但思前想后,除了让苏子舟带着假人头回去之外,似乎就没有什么能够更加彻底隐藏自己的手段。   无论如何。   这位来自碎雨楼的杀手,最终和陈安宁达成了交易。   尽管并没有完全意义上地策反苏子舟,但陈安宁相信这只是时间问题。   回去过后,苏子舟想必会一门心思扑在十二年前的苏家灭门惨案上,只要他能够顺着蛛丝马迹找到真相,他就会明白当初陈安宁并没有欺骗他。   就算不能直接将苏子舟招入门下,对于陈安宁而言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能和一位颇有实力的修士结下善缘,日后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也好求助于苏子舟。   只不过——   “就这么让他走了?”   陈家宅邸内。   顾隼显然不太放心苏子舟。   他在这方人世间行走了颇为漫长的岁月,论及年龄,他大抵是万魔离渊内最年长的人之一,曾经看过无数背叛、欺骗的戏码,对于苏子舟这类杀手更是没什么好感。   陈安宁伸了个懒腰,接着熟练地给自己泡了杯茶:“他能暂时制造出我已经死亡的假象,这是放他回去所带来的一大好处。而且从交易本身来看,他应该不会轻易地背叛我,毕竟他对碎雨楼本身也没什么忠诚。”   顾隼深深地看了眼陈安宁:“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陈安宁抿下口茶水,直接就开始扯淡,“人嘛,总归是有些不能明说的难处,我只是为他指点了一番解决方法而已。”   “你给他看病了?”以顾隼的脑袋,只能想到这点。   陈安宁闻言,思索几秒,点了点头:“差不多。”   心病也算是病嘛,顾隼这话没毛病。   陈安宁也是回答得心安理得,顾隼自然也看不出半点撒谎的痕迹。   见顾隼似乎还想问些什么,陈安宁立刻扯开话题:“念情呢?”   没错。   环顾四周。   陈安宁离了厨房后,便没见到萧念情。   他本以为关切自己安危的萧念情会留在大厅等候,结果一出门却没见到她。   听到陈安宁的提问,顾隼的目光本能地朝着里屋大门瞥了一眼,又以极快的速度收了回来。   实际上。   原本萧念情确实是打算在厨房门外候着的,甚至有偷偷查探厨房间内部情况的打算。   然而就在萧念情准备悄然动用魔气的瞬间……   她体内的道均剑气却突然蠢蠢欲动了。   于是萧念情便只好迅速离开,去往里屋,并将房门紧闭,努力地压制体内那愈发暴动的魔气。   仔细想来……她最近动用魔气的次数确实多了一些。   原本五年时间都不曾动用过几次的魔气,在最近这段时间却频繁使用。   以至于她体内本就慢慢扎根的道均剑气越来越难以压制。   “怎么了?”陈安宁怪异地看向顾隼。   顾隼连忙挪回视线,讪笑两声,摸了摸头:“没事没事,那个……弟妹她……”   还不等顾隼说什么,陈安宁便隐隐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他方才似乎看见了顾隼有看向里屋的动作。   陈安宁放下茶杯,慢慢起身:“她在里屋休息?”   “没没没,弟妹她不在里屋,她刚才出去了,说是有点小事需要解决。”   “出去了?”   陈安宁眉头微挑,转而视线在大厅内的某一处停下。   他感到怪异地问道:“鞋还在这儿呢,怎么出去的?”   “呃……”   顾隼有些懵了,一时间根本接不上话来。   诡异的氛围慢慢铺开,陈安宁眯缝起眼,盯着顾隼看了一会儿。   顾隼只是一个劲的傻笑,他也在试图思考出一个能让陈安宁立刻把注意力从里屋挪开的办法。   然而陈安宁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顾隼的意图,他总觉得顾隼老哥在遮遮掩掩的,很是古怪。   里屋。   里屋有问题?   陈安宁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而快步走向里屋大门。   “诶诶!你别过去!”   顾隼顿时就惊了。   从门缝处顾隼还能看到些许残留着的魔气,换而言之此时此刻的萧念情很可能还处于魔气暴走的状态,而在那般状态下的萧念情若是被陈安宁给看见了……   后果不堪设想!   他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心里已然有所决定。   顾隼瞬间闪身上前,来到陈安宁身后,那宽厚的手掌慢慢地伸向陈安宁的肩膀。   只要一瞬就好,他可以尝试着让陈安宁暂时失去这段时间的记忆,虽然可能会有很麻烦的副作用,但是为了秘密不暴露,顾隼只能这么做。   就在顾隼产生这般念想的瞬间,陈安宁拉开了房门。   “老婆?”   视线望向里屋。   不出意料之外地,看见了正在里屋内的萧念情。   这不看不要紧,陈安宁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此时此刻的萧念情居然……   纤细白嫩的双腿瘫坐在床上,那轻薄的衣衫已然从肩上滑落,那柔软而又淡香的肩膀显露在外,令人遐想的汗水此时此刻正顺着那如同雪一般白净的肌肤流淌而下,那副惹人怜爱的娇躯正伴随着粗喘的气息而微微地发这颤。   鬓角青丝垂落,萧念情有些无力地抬起含着秋水的美眸,轻启樱花般粉嫩的唇瓣。   “安宁……你怎么……来了?”   陈安宁一时间看得有些魔怔。   他呆了好一会儿,方才意识到自家老婆的衣衫穿着有些不雅,便是快步上前,为她将那身从肩膀滑落的羽衣重新穿上,接着才问道:“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我……”   萧念情右臂微微发着颤,虽然魔气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压了下去,但压制暴走魔气时的痛苦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完全从体内消退。   她努力地露出无奈的微笑:“没事,你不用太担心……”   “你这副模样我怎么能不担心?”陈安宁板着脸,沉声问道,“是不是又发病了?”   萧念情轻轻地点了点头。   陈安宁长吁口气,转而为萧念情盖好被子,紧接着才柔和地说道:“我去给你泡茶,你好好休息。”   萧念情抓着被子,微微颔首:“嗯。”   望着妻子这般模样,陈安宁内心便是涌起阵阵自责。   看来这些天果真是自己陪她陪得少了,以前从来不会这么频繁的发病。   药物……炼丹……   看来得想办法尽快地炼制出能缓解病情的丹药了。   念及此,陈安宁便默默地离开里屋,准备先且为萧念情泡一杯茶。   他手里端着萧念情最爱喝的灵白花茶,又看了眼憨笑着的顾隼,没好气道:“她发病了,你为何还要瞒着我?”   “这不是弟妹不想让你担心嘛。”顾隼不好意思地回答,“所以我就没告诉你。”   “这种事不能随便隐瞒,念情的病症很复杂,也很麻烦,需要好好休息才是。”   陈安宁端着灵白花茶进了里屋,在喂萧念情喝下后,陈安宁方才关切地问道:“之前给你的丹药,你有好好服用吗?”   萧念情知道陈安宁在说那几枚落凤无云丹,便是点了点头:“有用过一两颗。”   “那就好,我之后再给你炼一些。”   陈安宁想到了天道卷书上所写的炙金火羽丹。   六品丹药。   炼制起来颇有难度。   但是按照天道卷书所言,炙金火羽丹的药效要比落凤无云丹强上数倍。   虽说无法根治病症,却能够最大程度地让萧念情好受一些。   而为了得到炙金火羽丹,陈安宁就得想办法先把灵田弄起来!   念及此。   “老婆,你留在这里好好休息,不要随意走动,知道嘛?”   “嗯。”   体内的阵痛还没有消退。   萧念情攥着被子,点了点头。   “那好。”陈安宁这才松了口气,“我先去一趟城外的灵田,等到处理完了之后,我会尽快……”   话音未落。   从被褥里伸出的纤纤玉手便慢慢地伸向陈安宁。   最终,抓住了陈安宁的衣衫下摆。   那略显迷离的眼神中含着让人迷醉的秋水,萧念情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只有一个小脑袋露在外头,脸色红红的,也不知是病症的问题还是其他的原因……   萧念情便就这么轻轻地拽着陈安宁的衣摆,不舍地说了两个字。   但是那两个字因为声音太小,所以陈安宁根本没听清。   他愣了愣神,紧接着将耳朵主动贴到萧念情身边,“你再说一遍,刚才是什么?”   萧念情顿了顿,似乎是在和内心做斗争一般。   最终。   她还是轻轻地在陈安宁耳边吐出两个字。   “陪我…”   尽管萧念情也知道灵田的工作很重要。   尽管萧念情也知道这样缠着陈安宁多少有些太过粘人。   但越是这个时候,萧念情就越是不想离开陈安宁。   所以她将那所谓的魔道帝尊的自尊全部扔到一边儿去,只有现在就好……   她想做一个撒娇的普通女孩。   “……”   陈安宁有些呆然地看着萧念情。   仔细想来。   上次萧念情发病时,萧念情还催着自己赶紧回去处理魔罗树的事。   当时的她想必也是非常不愿意让陈安宁离开的……只是为了魔罗树的问题,才不得不主动催着陈安宁走。   “呼——”   陈安宁长出了口气,紧接着看向不远处的顾隼:“顾隼老哥,灵田那边能麻烦你吗?”   “当然可以,具体流程我都懂的。”顾隼露出两排大白牙。   “那就拜托你了。”陈安宁诚恳地说着,又慢慢地握住萧念情的手,笑了笑,“我就在家陪一会儿这丫头。”   “那我就不打扰了。”   顾隼脸上闪过怪异的表情,慢慢地合上里屋的大门,立刻逃离了这个闪光之地。   待到顾隼离开后,陈安宁略感无奈地看着自家可爱的老婆:“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撒娇?”   萧念情错开陈安宁的视线,小声嘀咕:“我只是……随口一说让你陪我,这不算撒娇。”   刚说完这句话,萧念情就想到了林落面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撒娇是女人最大的武器】   于是萧念情又补充一句:“不过区区撒娇,我还是会的,本来就会,不需要人教。”   陈安宁眼中浮出玩味的光:“那你再撒一个我看看?”   “……”   突如其来的沉默。   萧念情沉默了几秒钟,在内心鼓足了勇气,接着转过头来,与陈安宁对视。   她慢慢地将被子下方的双手向前方伸出,接着又因为太过害羞,而把脑袋又别了过去。   萧念情张开双臂,柔声地呢喃:“抱……”   陈安宁(完全顶不住):“!!!”   ——之后俩人就抱了一个时辰,直到俩人浑身都是汗才松开。 182.别问,学!   事实证明。   撒娇是一件很容易上头的事。   这里所说的上头并不是指【上瘾】,而是在撒娇结束后,那股浓烈到让人快要自闭的羞耻感会直窜大脑,对撒娇者的神魂造成前所未有的创伤。   此时此刻。   萧念情整个人缩在被窝里,脸蛋像是被烫过一般,她到现在为止脑袋都是懵懵的。   【萧念情张开双臂,柔声细语道:“抱…”】   回想起不久前自己主动所做的事,萧念情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内心压抑的情绪,整个人都有点把持不住她自己。   为什么?   她怎么就说了那样的话?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欲求不满?   可是这明显也有问题,昨天晚上就很满足,按照道理而言,这才过了没多久,不应该如此之快的就变得欲求不满才对……还是说自己的欲望比想象中还要强?   不管怎么样……   这也太羞耻了!   她可是魔道帝尊,是圣祖,是万魔离渊唯一的主人。   再怎么下去总有种人设崩塌的感觉,明明自己在夜无刺等人面前会不由自主地展露出那股凌驾众生之上的冷傲姿态,可到了陈安宁面前,怎么就变成一个会撒娇的乖乖小女孩了呢?   奇怪,太奇怪了。   “不行,得想个办法。”   萧念情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旋即努力地板起脸,以此让自己变得更加冷漠一些。   仔细回想,过去的五年里,萧念情其实是在慢慢改变的。   哪怕是最开始和陈安宁成亲时,她也依然没有完全改掉自己那冷傲孤寂的毛病,只是偶尔会显露出一些小女儿姿态,大多数时候仍然是摆着冰山脸。   这样的状态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慢慢改变,或许是陈安宁总是会突然发动猛烈的攻势,激得萧念情藏匿许久的少女心一阵荡漾……总而言之,萧念情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这座冰山好像的确在慢慢消融。   而真正让萧念情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归根结底,还是前段时间的独处。   由于百花城各路事件频出,陈安宁开始经常离家,以至于早已习惯了陈安宁陪在身边的萧念情产生了莫名的不适应感……为了留住陈安宁,她不得不将自己这座冰山自我融化。   然后——   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可恶,这样不就变成本座被安宁吃得死死的吗?”   萧念情越想越觉得不对。   再这么下去,或许会发展成别样的事态。   脑海之中,萧念情已然开始幻想起未来的画面。   ——未来的萧念情已然完全变成了离不开陈安宁的类型,只要陈安宁在身边,萧念情就会感到非比寻常的满足,久而久之就会产生过分的依赖性……   林落面曾经说过,过度的粘人会让人讨厌,萧念情也深谙此理,毕竟余燕燕就是如此粘人的一个小妖精——而如果萧念情长久以往地黏着陈安宁,或许有一天,陈安宁会……   “不要离我这么近,你太烦了。”   嘶……   光是想想这般画面,萧念情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如果再继续发展下去的,陈安宁会厌倦自己,然后跑去和别的女人乱搞!   那时候的萧念情已经完全变成了没有陈安宁就会自闭的女人,所以她为了把陈安宁留在身边,只能委曲求全,和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老公……   再然后那个恶毒的女人一定会想方设法地上位,用各种方法从萧念情这里夺走陈安宁的恩宠,最后给陈安宁吹枕边风,让陈安宁把萧念情给休了……   如果那个时候萧念情又怀上了陈安宁的孩子,母子俩只能孤苦伶仃地流落街头……   这也太惨了吧!   ——事实证明。   女人只需要找到一小个切入点,就能自己幻想出非常多的麻烦事。   尽管萧念情所幻想出的这个故事非常的扯淡,但是她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虽然听上去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但是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不合理的,没准哪一天就成真了呢?”   成真了呢?   脑海中浮现出陈安宁一脚踹飞自己的画面,萧念情整个人都是懵的。   然而。   也便是在此时。   里屋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陈安宁端着热茶走了进来:“老婆,茶泡好……”   猛然之间。   一股寒彻刺骨的视线猛地落在陈安宁身上。   正端着灵白花茶的陈安宁全身颤抖两下,茫然无措地望着坐在床上,神色如同寒冰般的萧念情。   咋回事?   我做错啥了?   我老婆看我的眼神怎么怪怪的?   “老婆?”   萧念情冷着脸,连回答都没有回答的意思。   完犊子了。   一般萧念情摆出这般表情来,就意味着她生气了。   可问题是陈安宁压根不知道萧念情为啥生气啊,他寻思着自己泡的这杯茶很完美,根本没有半点问题,萧念情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寻找爱人生气的理由?   没想到啊没想到,晚上是自己给萧念情上课,现在却是萧念情反过来给自己考试了。   但是没有关系!   陈安宁可是在萧念情的考场上从未考过不及格的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小考试罢了。   “咋啦,老婆,不开心啦?”   带着几分温和,几分谄媚的微笑,陈安宁端着灵白花茶慢慢地坐在床边。   他以极快的速度扫视一遍萧念情那张精致的脸蛋——嘴角微微下塌,眼中寒光没有半点收敛起来的意思,在看见自己的笑容后,萧念情更是冷漠地哼了一声,脸部肌肉僵硬而又冰冷。   生气指数——三颗星。   【顺带一提,在陈安宁眼中,萧念情生气一般分五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很明显的生气,具体表现为皱眉,这个阶段的处理方法很简单,顺着她的意思走,或者用道理来说服她就可以了。】   【第二阶段的生气带着几分不满,陈安宁做了一些不好的事,她会就如此表现,比如先前陈安宁嫌弃老婆做菜时,她就会显露出这般不满的二阶段生气】   【BOSS进入三阶段的特征就是冷漠,非常突然且强力的冷漠,有些时候会懒得回答,这就意味着萧念情真正进入了需要认真攻略的阶段】   【至于四阶段和五阶段,那都是非常恐怖的,一般需要使用大量的辅助道具才有可能从中存活下来,陈安宁有幸见到过一次四阶段,至于那传说中的第五阶段,其实是萧念情亲口所说的】   【那一次陈安宁侥幸从第四阶段逃生后,询问过一次萧念情,她亲口所说她当时还没有彻底生气,所以陈安宁判定萧念情的生气还有第五阶段】   说回正题。   从现在的情况来判断,萧念情应该处于三阶段,因此陈安宁需要认真应对。   “老婆?”陈安宁望着那板着脸的萧念情,沉吟几秒后,又试着换了几个称呼:“宝贝?念情?夫人?孩子他妈?”   “我还没孩子呢。”萧念情不满地瞪了陈安宁一眼。   虽然那是一记非常强力的白眼,但是我们的陈安宁选手硬抗了下来。   而且这很好地让萧念情率先开了口——这是一个好兆头。   “那老婆,你怎么啦,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给我听听,我来帮你排忧解愁。”   “你……”   萧念情瞅了陈安宁一眼,片刻后,方才没好气地问道:“你是不嫌我烦了?”   嗯?   陈安宁顿时就愣住了。   这是什么问题?   等等,等等。   陈安宁觉得自己需要仔细分析一下。   首先,萧念情询问这个问题,答案肯定是【否】,自己不可能嫌萧念情烦。   但是直接回答就很蠢,因为回答了问题过后,这个话题会被强制结束,想要再等到下一个话题,又需要长时间的沉默,这会使得气氛越来越尴尬。   因此我们需要思考更加深层次的问题——萧念情为什么会这么问?   仔细思考一下,萧念情会询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人?”——这句话的原因会是什么?   很简单。   最近萧念情很黏着自己,这一点陈安宁感觉得到。   也就是说萧念情很可能是因为她最近经常黏着陈安宁,担心陈安宁会嫌弃她烦人。   可是这又抛出另外一个问题——既然担心陈安宁会嫌她烦,她为什么会感到生气?   担心和生气是难以连接起来的两个情绪,换而言之,这两种情绪之间定然还有其他的事件。   这就像是拼图一样。   【担心陈安宁嫌弃自己烦人】——【感到生气和不满】   这两块拼图之间,需要一个事件作为连接。   按照陈安宁对萧念情的理解,进行顺逻辑推导。   【担心陈安宁嫌弃自己】——【觉得陈安宁有可能嫌弃自己】——【陈安宁嫌弃自己后会做什么?】——【找别的女人】——【因为想象到了陈安宁和其他女人亲亲我我的样子,所以很生气】   如果没猜错的话,大概就是这样一个逻辑。   ……   ……   回归现实。   方才陈安宁的大脑进行了三秒钟的逻辑风暴,对萧念情可能生气的理由进行了合理的推测。   他在短暂的思考过后,盯着萧念情的脸,认真地沉声说道:“我绝不会嫌弃你,也不会看上其他的女人,如果硬要说的话,我非常想天天和你黏在一起。”   “不对,不只是黏在一起,条件允许的话,我想和你直接连为一体!”   萧念情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俏脸染上绯红,娇嗔地瞪了陈安宁一眼:“昨天晚上连体,连得还不够?”   “咳咳。”陈安宁尴尬地咳嗽一声:“这个就不要提了。”   “哼。”   萧念情冷哼一声,旋即悄悄地瞥了眼陈安宁:“你说真的?真不嫌烦?”   “那当然,我老婆天下第一!”   “贫嘴。”   萧念情撇了撇嘴,转而又微笑着伸出纤纤玉手:“还不快快上茶?”   “得令~”   陈安宁也笑了笑,心里头却是长吁了口气。   看来自己对老婆的心理判断还是有一手的,这次也没猜错,真是太好了。   就在萧念情抿下一口茶水,二人相视一笑时——   砰!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在耳边回响。   陈安宁和萧念情同时惊诧地望向声音的来源——那是后院的位置。   几秒钟的沉默过后,某位少女激动的喊叫声回荡在整座陈家宅邸内。   “成功啦!!!” 183.卢伟走上秃头道路的第一步   “我们一直以来的积累都没有白费,只要不停下脚步,道路就会不断延伸……”   “所以,不要停下来啊!陆小兄弟!!”   陈安宁悲切的话语在宅邸后院回荡不止。   他低头凝望着那已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陆不平,默默地将他摆放成手指指向道路前方的姿势。   而望见此情此景的段间雪则是古怪地用手肘顶了两下旁侧的卢伟,小声嘀咕道:“陈大夫这是怎么了?怎么弄得好像陆师兄已经驾鹤西去了一样?”   “老陈嘛,脑回路和我们都不太一样。”卢伟耸了耸肩,表示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说得也是。”   段间雪了然地点头,旋即便看见陈安宁像是玩够了一样,跟个没事人似的回过头来。   他方才稍稍查探了一番昏厥不醒的陆不平身上的伤势,发现陆小兄弟的肩膀处和腹部都留下了非常细小但却很是明显的受创痕迹——那是只有收到巨大冲击才会出现的痕迹。   再联合先前段间雪这丫头惊人的一嗓子:“成功啦!!”   陈安宁用脚指头大概都能猜到段间雪和卢伟倒腾出了什么东西。   “真气袖箭做好了?”   完全无视了倒地不起的陆不平,陈安宁径直走向段间雪二人。   ——反正陆小兄弟身子硬朗,他之前被飞盘手雷轮番轰炸,就已经磨练出了一身火属性抗性,现在四品以下的火系道法估摸着连陆不平的防御都破不了。   这回也就是被真气袖箭来了几发重击,问题不大,过两天估计就恢复过来了。   天选之人嘛,总是要在挨打之中慢慢成长的。   卢伟朝着陈安宁点了点头,“倒腾了很久,勉强做出来一个雏形。”   “成品需要精细打磨,这一点没问题——”陈安宁完全理解真气袖箭的制造难度,因此并不强求卢伟等人立刻就将成品端出来,“把雏形拿来我看看。”   “就是这个!”   段间雪小天才兴致勃勃地跑到陈安宁身边,然后哗啦一声将自个儿的道袍袖口拽高。   那是环绕着半条小臂的复杂装置,从整体框架上来看,最为显眼的毫无疑问就是覆盖在小臂背上,宛若臂铠般的金属制构造,微小的扇形构造中央空缺出一道圆形凹槽,凹槽的周边印刻着大量蔚蓝色的网状纹路,只看上一眼便觉得富有未来科技感。   而陈安宁越看这玩意儿越有既视感,瞅了老半天,突然想起来这玩意儿像什么了。   “小型决斗盘?”   没错。   决斗盘——游戏王里那种。   这真气袖箭的臂背面设计得有点像是小型的决斗盘,除了没有放置怪兽卡的卡槽之外,其他地方都挺像的……尤其是那圆形凹槽旁边还设计了一个侧面的小长方形凹槽,看着像是能从里面抽出一张“光之护封剑”一样。   “什么决斗盘?”   卢伟和段间雪顿时眼前一亮,他们又从陈安宁嘴里听到了新奇的名词。   但是决斗盘这玩意儿,还是不要随便告诉他们比较好。   先且不论决斗盘到底造不造的出来,就算造出来了,这个仙侠世界的画风估计也会变得非常奇怪。   陈安宁咳嗽一声,转而指着那让人特别在意的侧面长方凹槽,问道:“这个凹槽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卢伟脸上顿时洋溢起得意的笑容,“老陈,你还记得你之前是怎么跟我说的吗?说之前那个真气袖箭的最初产品有很多的缺陷,比如缺少辅助瞄准,缺少隐蔽性,现在的整体规格已经可以容纳进袖口里了,只要不是穿束身的衣装,像段小姐这般普通的道袍就能完全隐蔽。”   “至于这个侧面凹槽嘛……老陈我觉得你亲自来实验一下比较好。”   陈安宁对此没有异议。   毕竟真气袖箭这玩意儿制造出来本身就是需要给凡人用的。   陈安宁作为在场唯一的凡人,过来试验自家产品没什么问题。   因此他很快就在卢伟和段间雪的指导下,安装完了整个真气袖箭。   安装的过程很复杂,比陈安宁想象中还要复杂很多,因为真气袖箭的整体构造在原先的基础上加入了真气回路,卢伟等人还没有能耐立刻就把真气回路的体积缩小。   要知道同样储存量的电脑配件,十年前和十年后的大小可是完全不同的。   真气回路也是如此,需要长时间的发展和研究才有可能将真气回路本身的体积缩小到随时随地都能拿在手心把玩的程度。   陈安宁不着急,他对卢伟和段间雪二人有信心。   在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后,陈安宁可算是安装完了真气袖箭。   他轻轻地挥舞两下手臂,发现整个真气袖箭的重量比先前要轻便了不少。   这让陈安宁感到十分惊喜,因为这一次的真气袖箭可是添加了真气回路的,明明增添了组件,重量反而轻便了,这也就意味着设计整体得到了优化。   而陈安宁的右手中指则是被套上了一枚戒指,戒指的末端缠绕着两根极其细小的,具有传导真气能力的真气丝线。   此时此刻,陈安宁身上所穿着的仍然是大夫的白色大袍,虽说右手是暴露在外的,但是外人也只能看见陈安宁中指上的戒指,而看不见戒指末端连着的真气丝线。   “这枚戒指其实就是个机关,这是我和段小姐商谈之后得出的——关于改良隐蔽性的结论。”   “在需要发射真气箭矢的时候,只需要用力地捏一下拳头,捏拳的同时会拖拽戒指上的真气丝线,真气丝线被拉动过后,真气回路内的开关就会被打开,原理就和老陈你之前发明的离氏丹炉一样,通过改变真气的流动方向来让原本处于闭塞状态的真气回路运转起来。”   陈安宁听完,不由得笑了笑。   握拳牵动丝线以此来发射袖箭,这听上去还挺耳熟的。   不过这的确是个好办法,毕竟袖箭本身就是具有暗器意义的,哪怕是狙击手,也不可能大摇大摆地端着狙击枪架在敌人面前。   卢伟笑着对陈安宁说道:“来一发试试吧。”   陈安宁点点头,转而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仍倒地不醒的陆不平身上。   他盯着陆不平看了几秒钟,也便是这几秒钟的注视,让旁侧的卢伟连忙惊呼出声:“哎哎哎!慢着老陈,陆小兄弟已经够惨了,之前为了测试这个真气箭矢的雏形,他连续挨了一天一夜的打,你就别再伤害他了吧?”   “没关系的。”   突然之间。   段间雪露出了甜美纯真的笑容。   她甚至还慢悠悠地将陈安宁的手臂抬起,将其对准了远处的陆不平,脸上洋溢着宛若天使般可爱的微笑:“陈大夫你大可放心,我们家陆师兄可抗揍了呢,他身子骨很硬朗,而且属于越打越强的类型。”   “所以多射几发出去,没关系,我们这儿有的是灵晶~”   陈安宁、卢伟:“……”   他们俩看着段间雪那有纯真善良可爱的面容,再听着那有些嗲嗲的撒娇般的话语,不约而同地颤抖起来。   这小姑娘以前那么可怕的吗?   明明刚认识的时候,这丫头还是一个活泼可爱好动,在爱情上稍稍有点懵懂青涩的小女孩而已。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变异了?!   “咳咳,没事,我对着地面试验就行。”   “啧。”段间雪脸色微沉,不满地撇了撇嘴。   ……这丫头该不会真的心灵扭曲了吧。   陈安宁有些担忧地瞅了眼段小天才,转而又将注意力放在了真气袖箭上。   按照先前卢伟等人所言,陈安宁慢慢地握紧拳头。   戒指末端的真气丝线被拉扯,陈安宁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这一点。   也便是在丝线被拉扯后,他听到一声非常清脆的“咔哒”声,随之而来的,便是那手臂下方,从黑漆漆的袖口中飞窜而出的一道集束真气!   砰!   陈家宅邸的后院,顿时被轰出一道半径三寸的圆形坑洞,其深度和之前差不多有一尺深。   坑洞的周围仍然有被高温灼烧的痕迹,由此可见从装置**出的真气箭矢拥有非常恐怖的温度。   然而。   与上次截然不同的是,陈安宁并没有被后坐力击飞震退。   最多就只是手臂感到了一阵酸麻,虽然也承受了不小的反作用力,但比起上一次直接倒飞出去,要好上太多太多。   与此同时,一缕淡淡的白雾从袖口间散出。   那模样简直就像是刚刚开完枪的枪口。   陈安宁将袖口撸起,这才发现那白雾是从侧面的凹槽里散出的。   他顿时明悟过来:“这是减震用的?”   “没错。”卢伟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突然想到之前卖地摊货的时候,有一种很便宜的但是没什么人用的玩具材料,大多是给小孩子玩的,那玩意儿弹性十足,被用力地按压一下,要过一阵子才会复原,我就觉着这东西好像能减少把人震飞出去的力量。”   “这种特殊的材料再配合能够将部分溢散真气分解的矿石,就做了这么一个能把力量【从侧面放出去】的设置。”   说完,卢伟又朝陈安宁笑呵呵地露出两排大白牙。   “怎么样,老陈,这设计可以吧?”   岂止是可以?   减震器的雏形都给这小子倒腾出来了。   虽然有点机缘巧合的味道,但卢伟这孩子……前途一片光明。   至于卢伟所说的那种特殊的材料,陈安宁猜测应该是弹簧或者记忆金属。   念及此。   陈安宁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意味深长地盯看向卢伟:“卢二傻子,你有没有兴趣……”   “当个程序员?” 184.数据库的录入和段间雪的请求   陈安宁口中所说的程序员当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程序员。   毕竟这方寰宇之内暂时还没有出现任何可以和【C++】或者【java】扯上关系的玩意儿。   因此陈安宁所说的程序员,实际上是一种抽象概念。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在这个世界,无论是数学还是其他跟探索世界本质有关的学科都非常薄弱。   生物学、地理学、物理学、机械动力学……等等前世非常有名且重要的学科在这方世界几乎可以说是不存在的,整体社会尚且处于雏形阶段,对于世界本身的认知程度极其浅显。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通过天道卷书陈安宁可以得知很多东西的效果,像是真气回路中最基础的构成部分——缚灵金丝。   陈安宁知晓这种材料具有阻隔真气的效果,但是如果他再对天道卷书加上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   当这个问题询问出来之后,天道卷书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换而言之,天道卷书都不知道缚灵金丝为什么能够阻隔真气,也就从侧面证明了,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人仔细地探究过缚灵金丝为什么能够阻隔真气,是他内部的构造和真气相冲突吗?还是说它内部构造里含着某种能够抑制真气特殊元素?是那种元素和真气产生了某种独特的反应,被中和掉了吗?   从来没有人研究过。   不。   或许是有的。   但是那些人必然会被他的【师父】或是【同门】扣上一顶【无聊无趣、白痴愚蠢】的帽子。   因为在大多数修士眼中,修炼功法,获得造化,晋升修为才是通往人生巅峰的唯一道路,你闲着胃疼去钻研一根金丝为什么能阻隔真气,请问这能让你的修为蹭蹭蹭地往上涨吗?   秘境探索,找寻独特的造化,获取前所未有的法器,这才是修仙世界的主流。   对于世界本身到底是个什么样,谁会去在意?   就像是牛老爷子被砸之前,几乎没什么人去在意苹果为啥会掉下来。   因为那太平常,太平常了。   踏入修仙世界的那一刻,诸般纷扰萦绕于周身,凡尘琐事数不胜数,哪怕有那颗求知若渴的心,又有谁能分开心神,一边处理这世间的恩怨情仇,一边去探索那漫长而又仿佛看不到头的未知道路?   冲穴会提升修为,在突破境界时更是会有天地异象显现,真气与真气之间的碰撞会产生音障空爆……这些都是十分常见的现象,可问题是——   为什么?   为什么冲个穴就能提升修为?   为什么真气这股看不见摸不着的能量相撞时会有如此大的影响?   为什么功法就是用不同的真气运行法,就能产生不同的修炼效果?   陈安宁若是想踏上这条有别于传统修仙的道路,他就必须弄懂这些【为什么】。   所以他需要建立一样东西——   “数据库?”   陈家宅邸的后院。   坐在石桌旁的卢伟和段间雪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解。   他们也不曾听说过这个名词。   陈安宁认真严肃地盯着卢伟:“说得直白一点,就是记录。”   “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们这次为了制造出真气袖箭的雏形,经过了不少计算吧?”   “是啊。”   一提到计算,卢伟就感到头大:“就算有陆小兄弟的帮忙,我们依然花费了不少时间来计算强真气束和弱真气束碰撞后的角度折射问题,想要将零碎的真气束重新折合集聚到一点,所需要的计算量实在太大了……”   “那么,你们有没有从中总结出规律,或者说……公式?”   “规律?”   卢伟再次和段间雪对视一眼,旋即俩人沉下头,开始回忆之前的种种经历。   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陈安宁望着卢伟,他并没有急切地要求卢伟得出答案,而是慢慢地加以引导:“强弱真气束之间的真气比例和折射的角度之间的关系呈怎样的规律?强弱真气相撞并结合后损失的真气效率是多少?这些规律和真气的纯度是否有关?不同修士的真气是否也会导致计算的偏差?该种矿石的耐久时间是多久?”   面对陈安宁抛出的一系列问题,卢伟和段间雪俩人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整个人都魔怔原地。   这些问题他们在制造时其实都曾考虑过,但是转念一想——这些问题和【制造真气箭矢】本身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他们只需要不断地摸索和计算出一个正确的答案就可以了。   说白了,他们制造出真气箭矢的过程可以说是十分原始的,由于先前根本不知道陈安宁提出的这些问题,所以他们是通过不断试错来得出的正确答案。   这就和考试的时候把ABC三个选项都填完,老师告诉你全都错了之后,你再填个D——类似这样的感觉。   的确。   以后若是遇到完全一样的题目,卢伟和段间雪依然可以迅速地填出答案是【D】。   但若是换个题型,解题公式不变的话,卢伟和段间雪在不知道【解题思路】的情况下,依然无法直接填写出正确的答案。   “总结这些……很有必要吗?”段间雪小天才弱弱地举起了手。   “很有必要。”陈安宁郑重其事地点头,“这可以说关乎到我们这条道路的未来,记录实验数据,思索其中的原因,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养成这个习惯——将试验全部记录下来,可以写在纸上,如果你们有更好的记录工具也没问题,重要的是记录数据。”   卢伟表情有些微妙:“每一个都记录下来的话,要花很长时间吧?感觉久而久之都够出本书了,而且也很耗笔墨啊……”   “这个问题倒是不用担心。”   突然之间。   咱们的段小天才拍了拍自己那并不存在的胸。   她骄傲地扬起脖子,俨然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我们道剑山以前遗留下来过一种独特的【剑纹密报】,是在千里传音还没被发明出来的时候,专门用来传递秘密信息的。”   “剑纹密报?”陈安宁感兴趣地挑了挑眉头,“怎么个意思?”   “嗯……我给你们演示下,你们就知道了!”   如是说着,段间雪便指尖一扬。   嗡然一声震响。   段间雪腰间那柄灵剑顿时飞窜而出,在半空华丽地转了几圈,紧接着……   突然跟失心疯一样在半空狂乱抽搐,最后失控地插在了不远处陆不平小兄弟的身边。   那锋利的剑刃距离陆不平的脸只相差了不到三寸距离……   卢伟满脸惊恐地望着段间雪:“你想杀了他吗?”   段小天才有些懵圈地眨了眨眼,旋即倒抽了口冷气。   她回过头来,对着陈安宁讪笑两声:“那啥,好久没练剑了……我都快忘了御剑道法怎么使了。”   陈安宁:“……”   他寻思着这丫头哪天要是回了道剑山……她师父会不会气得直接下山来找自己算账?   这才来了百花城没几个月,已经快把这些年练的御剑道法给忘干净了。   “等会儿啊,我想想我想想……”   由于快忘记御剑道法怎么使唤,段间雪小天才身为一代道剑山传人,伪丹境的剑修,居然是手动握住剑柄,跟划拉小木棍一样,握着剑在地面上划出几个看上去不怎么复杂,但是形态却格外异常的符号。   约莫写了两排,共计十多个符号后,小天才这就停了下来。   陈安宁半蹲下来,瞅着地上那两排古怪的符号,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关于真气束的强弱和集合真气束的折射角度关系以及实验研究数据。”   陈安宁感到惊喜说道:“还挺方便的。”   他本来还以为这十多个符号最多整合出五六个字。   结果没想到这剑纹符号居然能整合出这么多字来,和小狐狸的狼语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就用这个吧。”陈安宁敲定了段间雪的方案,“就用剑纹来记录。”   “但是剑纹……我看不懂也不会写啊。”卢伟在此时发出了为难的声音。   “没事!”   段间雪小天才拍了拍卢伟的肩膀,“我和不平师兄会教你的,这剑纹其实也没那么难懂,我当初学了三个月就学会了,你问题应该也不大。”   “行吧……”卢伟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又看向陈安宁:“所以老陈,你所说的程序员,就是记录这个什么……数据库的人?”   “目前来说差不多。”   陈安宁伸了个懒腰,转而目光投射到那紧闭的里屋大门:“我所说的程序员,就是利用数据库中的公式和数据进行计算、编写出具有全新效果的事物,对于你们而言,直接体现在制造新发明上。”   “录入的数据足够多后,你们大抵也能总结出相当一部分的规律,从这些规律中探寻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就是你们的工作。”   “当然现阶段这个工作只能交给你们,等到了以后,咱们的团队发展起来之后,自然还会新人加入,参与到数据库的编写当中,不过短期内估计就只有你们了。”   说到这里,陈安宁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说道:“不过你们不要想得太复杂,【数据库录入】只是一个顺带的工作,硬要说的话,那更像是一种习惯,目前来说的工作重心还是在真气箭矢上。”   “基本上的情况就是这样了,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来问我。”   陈安宁还是很喜欢将自己所知晓的知识和思路分享给他们的。   毕竟在这两位天才面前,陈安宁唯一厉害的地方就是他的知识储备量了。   论及天赋和思维拓展的速度,陈安宁绝对比不上他们两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段间雪再次弱弱地举起了手。   “有什么问题?”陈安宁问道。   段间雪有些胆怯地看了眼陈安宁,“也不是什么问题,就是……”   “就是什么?”陈安宁察觉到段间雪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几秒的沉默后。   段间雪仿佛是鼓起了勇气般,端正了神色。   “陈大夫。”   “我想回道剑山一趟。” 185.我也要去   段间雪突然表示要回一趟道剑山。   得知此事的萧念情……   嘴都快笑歪了。   倒也不是说段间雪和陆不平这俩人有多讨厌,萧念情乐呵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偌大的陈家宅邸总算要告别两个妨碍她和陈安宁恩爱的电灯泡啦!   仔细那么一琢磨,现在住在陈家宅邸的外人其实就三个。   段间雪、陆不平以及卢伟。   其他的那都是自己人,平时随便编个借口就能支出去,问题不大。   而陆不平和段间雪这道剑山门人弟子则是麻烦得很,平日里也经常闹闹腾腾,倘若他们愿意回去,剩下的那个卢伟就好处理多了,毕竟卢二傻子和陈安宁之间的友情很深,自己出面稍微说道两句,卢伟应该也会乖乖地搬出陈家宅邸。   而且搬走后的卢伟去哪儿,萧念情也都盘算好了——就扔给隔壁的余燕燕,让她跟卢伟呆一块儿去。   余燕燕博学多识,顺带着说不定还能帮着卢伟解决发明上的问题,岂不是一举两得?   如是一来。   陈家宅邸内的三人全都撤出宅邸。   接下来只需要让夜无刺等人在闲暇时间出去待命,陈家宅邸内便会回到以前的模样。   只有萧念情和陈安宁的二人世界。   想想就舒坦。   ……   坐在里屋的床铺上,萧念情俏容上挂着恬淡的微笑,端起茶杯,默默地饮下一口灵白花茶。   先苦后甜,回味无穷,是萧念情最为喜爱的茶味。   口中回味着灵白花茶的香味,萧念情便觉心旷神怡,甚至忍不住哼了几下曲儿。   “哼哼哼~”   要不怎么说这事儿把咱们的帝尊开心坏了呢。   自打先前在庙会上抽到那【近年得子】的签儿后,萧念情便一直急切地想要整个孩子出来。   现在有机会重归二人世界,她自然是开心得不行。   只是萧念情这会儿哼曲儿哼到一半,突然发现旁侧的萧烟(夜无刺)还跪着呢。   此刻的萧烟正单膝跪地,由于低沉着脑袋,因此萧念情看不到萧烟的表情。   “咳咳。”   萧念情咳嗽两声,连忙维持住自己万魔离渊之主的威严。   她甩了甩手,淡道:“大体情况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帝尊大人。”   萧烟点了点头,不敢在原地多留,当即消失不见。   而萧念情则是在萧烟走后,原本那为了维持威严而下塌的嘴角重新向上扬起。   紧接着她又意识到这样不行。   纤细的手指慢慢地按住那止不住上扬的嘴角,萧念情心里暗道:“不行,还不能笑出来,要冷静,你千万要冷静。”   给予自己内心暗示的萧念情缓缓从床上起身。   她端起那尚存一半的灵白花茶,悠然自得地走向里屋大门。   哗啦。   她轻轻将大门打开,转而来到大厅,便看到了与段间雪、陆不平对座的陈安宁。   “你怎么出来了?”陈安宁惊讶地看着萧念情。   萧念情微微颔首,柔声道:“身子好了些,便出来看看……这是怎么了?”   面对萧念情的问题,陈安宁略感无奈地瞥了眼段间雪二人,叹了口气:“他们要回道剑山。”   “这么突然?”   萧念情脸上闪过一抹精细的愕然,她缓步来到陈安宁身边,转而紧贴着他坐下。   她望向前方的段间雪二人,轻声问道:“必须要走?”   段间雪持续几秒,还是点头:“必须要走。”   萧念情脸上闪过一抹遗憾之色,只得点点头:“那就没办法了。”   说到这里萧念情嘴角还莫名抽搐了一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好在咱们的帝尊立刻就控制好了情绪,重新摆出端正庄重的神色。   “打算什么时候走?”她又问道。   “如果没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就走。”   “这么快!”   萧念情的嘴角再次抽搐一下。   这也太棒了吧。   倘若他们今晚走的话,那么自己就今晚下手!   念及此,萧念情悄然握紧了她的小粉拳。   ……   陈安宁沉首思索几秒:“既然如此,那我也稍稍做下准备吧。”   “准备?”萧念情脸色突然一变,“什么准备?”   难道是……   陈安宁紧盯着萧念情,伸出手,摸了摸萧念情的侧脸,微笑道:“不好意思啊老婆,我可能也需要跟着去一趟道剑山。”   嘴角那尚且没有被完全压制的笑意慢慢消散。   萧念情整个人如同被天雷击中般,呆愣当场。   她难以置信地望向陈安宁,转而便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刚刚……你说什么?”   “我说,我可能也要去一趟道剑山。”   有那么一瞬间。   萧念情的眼中失去了高光。   一股莫名阴森恐怖的气场从萧念情体内迸发而出。   陈安宁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萧念情即将生气的征兆。   而且就这架势……   生气指数起码三颗星起步!   就在这个瞬间,作为丈夫的求生欲便难以遏制地爆发出来。   陈安宁悄然来到萧念情身后,从背后搂住自家老婆那柔软的娇躯,将脑袋靠着萧念情的香肩,从侧面望着那精致绝美的侧脸。   “老婆~”   “你松开。”萧念情冷冷地白了陈安宁一眼。   这个白痴陈安宁,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想和他独处嘛!   明明之前才说过,说什么想和自己一直黏在一起的!   骗子!   男人都是大骗子!   “我不。”   换做平常。   陈安宁见萧念情这般冷冽的模样,定然会直接松手,避免惹怒了老婆。   但问题是萧念情这会儿已经处于生气状态,他若是在这时候松手,之后等待陈安宁的就是一场冷战。   处理起来更麻烦。   所以陈安宁在这里选择了纠缠猛打的策略。   “你是不是不想我去道剑山?”陈安宁明知故问道。   萧念情看都不愿意去看陈安宁,依旧发着自己的小脾气:“你觉得呢?”   陈安宁笑了笑:“我觉得老婆这么爱我,肯定是不想我去的。”   “滚。”萧念情没好气地骂了句:“就知道往自己脸上贴金。”   “那你不爱我了?”陈安宁笑呵呵地问道。   萧念情:“……”   她虽然很想反驳,但是总觉得说出来怪怪的。   见萧念情突然沉默,陈安宁便是柔声贴到萧念情耳边,轻轻说道:“我去道剑山还不是为了你嘛。”   “为了我?”萧念情一愣。   “炙金火羽丹。”   陈安宁默默地吐出了这个已然失传许久的丹药名字:“我之前派人去调查了一下,目前炙金火羽丹的炼成灵植,百花城里只能找到一部分,道剑山虽然是剑修门派,但平日里也会开垦灵田,种植灵草,将灵植包给同盟关系的炼丹宗门炼制,因此我去道剑山,是去找灵植灵草的。”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杀魂剑的碎片也在道剑山。   提升权限,从天道卷书中找寻到能够治愈萧念情病症的方法——这才是长期目标。   短期目标则是炙金火羽丹的炼制。   此物能让萧念情病发时好受一些,多少也算个临时的药物。   “你近日病发得有些多了。”陈安宁关切地说道:“我想办法去炼制炙金火羽丹,这枚丹药的效果比落凤无云丹要好上许多,只要能量产炼制,就能让你的病稍稍缓解一些。”   ……   是这样么。   萧念情眼底的寒意慢慢消散。   她原本以为陈安宁跟着段间雪二人去往道剑山,是为了想方设法地从道剑山里挖人出来。   毕竟从先前的诸般事件来看,陈安宁很看重段间雪和陆不平二人。   只是没想到,陈安宁其实是为了她去的。   “真的?”   萧念情内心其实已经信了,但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   陈安宁果断地点头:“当然是真的。”   说到这儿,陈安宁突然垂眸浅笑,轻声道:“要不我证明一下给你看?”   “证明?怎么证……”   话音未落。   不。   或者说,萧念情之后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因为陈安宁已然用自己的双唇堵住了萧念情的嘴,强行堵死了这位美人后续的话。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吻。   或许是因为陈安宁知道自己这一去得花费点时间,所以才刻意吻得深沉了些。   良久,唇分。   萧念情被吻得整个人都有点晕乎乎的,她面色潮红地盯着陈安宁,“你干嘛……”   “证明。”   萧念情红着脸,却还是摆出一副冷然的模样:“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搪塞过去了嘛?”   陈安宁闻言,呆然地眨了眨眼:“没想到老婆你还挺欲求不满的……”   ……   萧念情花了几秒钟才理解陈安宁的意思,当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然而她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望着那满脸微笑的陈安宁,萧念情便有种莫名的不爽……   也不对,也不算是不爽,就只是被陈安宁这么吻了,感觉很奇怪!   倒也不是说自己不喜欢陈安宁的吻,就是……就是……   很烦!   萧念情现在很烦!   开心、烦躁、不满、愉悦、舒爽、欲求……   所谓的人类就是矛盾情绪的集合体,萧念情此刻的心情复杂得根本难以用言语表述。   说白了,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   但是内心的欲望却是很清晰明了。   ——她想吻回来!   不过在那之前,她注意到了旁侧那面带微笑的段间雪……   以及从刚刚开始就在强忍着痛苦,正襟危坐,脸色铁青的陆不平。   很显然。   段间雪的右手已然狠狠地掐着陆不平的腰间肉。   从陈安宁开始抱着萧念情开始,段间雪的力道在不断地加重……这会儿已经快把陆不平的腰间肉扭成螺旋丸了。   至始至终,段间雪都“微笑”着。   只是那微笑的表情别提多吓人了。   “呼——”   望着这对来自道剑山的活宝,萧念情在沉寂几秒钟后,又回头看了眼陈安宁。   几秒钟后,她淡淡地开口,说道:“既然如此——”   “那我也要跟着去道剑山。”   ……   此番言语落下之际。   陈安宁等人还没有做出反应的时候。   来自四大天尊卫和帝尊军师的传音同时在萧念情脑内响起。   “不行!!” 186.完事   要不然怎么说万魔离渊四大天尊忠心耿耿呢。   萧念情所做的大多数事情,其实顾隼等人全都看在眼里。   他们会尽可能地做得隐蔽些,尽可能地让萧念情感知不到他们的存在。   当然,在某些时候他们就会放弃看护——比如自家帝尊大人欲求特别强烈的夜晚。   他们要是敢偷窥,不被发现还好说,被发现的话……   啧啧啧,那下场属实惨不忍睹。   回归正题。   此时此刻,萧念情耳边回荡着四大天尊以及余燕燕的声音,她便恍然明悟过来。   “你们一直都在?”   面对萧念情的传音质疑,夜无刺心虚的声音响起:“只是凑巧过来……看看情况。”   萧念情脸色莫名阴沉下来:“你们该不会整天都在监视本座吧?”   “那是不可能的……您就算受了道均剑气的伤,我们长时间监视也会被您发现的。”   “真的?”萧念情突然想到了夜晚做的羞羞的事。   倘若自己在做那番事的时候,被夜无刺等人给窥探了的话……   “您放心!”   顾隼那憨憨的声音顿时响起:“您晚上办事儿,我们绝对没监视偷听。”   这般诚恳的言语落下,萧念情心底默默地松了口气。   结果顾隼这傻子后面又补了一句:“就咱家这隔音效果,根本用不着偷听,隔着俩门板都能听得清帝尊大人您的……”   突然之间。   在万魔离渊众人的传音道法之中,顾隼直接被萧念情动用部分神魂力量踹了出去。   【顾隼被踢出了临时传音讨论组】   该说不愧是顾隼么,什么话都敢说。   将顾隼踢出传音道法后,萧念情重新摆正了姿态,转而沉声道:“回到原先的话题,监视一事,本座暂且不多做深究,”   “本座想随安宁去一趟道剑山,谁同意,谁反对?”   “我反对!”   便是在萧念情索求意见后,剩下的四人异口同声。   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赞成萧念情前往道剑山。   毕竟那可不是其他什么小宗门,而是与万魔离渊有着大过节的道剑山。   最先开口的人是余燕燕:“念情姐,道剑山与我们万魔离渊的渊源太深,就算当初那位道剑山的圣祖级剑主已然不在人世,以您现在这般状态去往道剑山,极有可能会暴露身份。”   “身份一旦暴露,对万魔离渊只有坏处。”   夜无刺也出声附和:“道剑山并不是个好地方,您体内还含有道均剑气,尚且需要休养。”   林落面也沉声道:“就算有我的变装,在遭遇天尊境的强者时,对方也有可能凭借气息判断出帝尊大人您的魔修身份,届时……问题只多不少。”   夜悠然听完了众人的发现,寻思着自己是不是也得说个几句。   但这丫头又担心帝尊大人不开心,所以就颤颤巍巍地跟了一句:“大家说得对。”   ……   听完座下三天尊和军师的发言,萧念情的神态并没有过多的改变。   倒不如说她知道夜无刺等人会阻止自己去往道剑山。   但是——   “其实就算安宁没有去道剑山的计划,我也打算近日找个机会,去道剑山一趟。”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心下一惊。   帝尊大人本来就要去道剑山?   “为什么?”夜无刺惊声道。   “因为道剑山可能出现了变故。”   萧念情的回答很是肯定。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而在传音道法中解释:“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是我体内被种下道均剑气的那一刻起,我就能通过这抹道均剑气感知到部分道剑山的情况。”   “当年我与道剑山剑主一战,他最后祭出了道剑山的传宗至宝,那传宗至宝时至今日应该依然存留在道剑山内,我体内的道均剑气能些许地感应到那宝物的情况。”   “近日,道均剑气发作的频率增加了,此事你们应该都知道吧?”   没错。   萧念情近日发病的频率大大提高。   其严重程度甚至超出了以前的总和——在被种下道均剑气,再到现在为止,萧念情从来没有如此高频率地发病过。   她变得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体内的魔气,这也是萧念情常常留在里屋不出来的原因。   “道均剑气愈发的狂暴,这也意味着道剑山的那品传宗至宝……怕是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   “出问题了?”   军师余燕燕闻言,顿时沉吟数秒,又朝夜无刺问道:“无刺,你最近可有监视道剑山的情况?”   “最近的话,没有。”夜无刺否认道:“道剑山在前段时间便封了山门,强闯山门,只会引起他们的警觉,因此道剑山的监视,在前段时间就已经被搁置了。”   余燕燕点点头:“封山门——如是想来,怕是念情姐感觉得没错,道剑山的确出了问题,而且是事关传宗至宝的大问题,否则他们也不会说封山门就封山门。”   “就算如此。”林落面的语气中仍是充满了担忧,“道剑山出了问题……您为什么要亲自去道剑山查看情况?让我们这些属下不就好了吗?”   萧念情说到这儿,长叹了口气。   “本来是想让无刺去的,你们四人当中,只有无刺处理侦查探索的事最为利索,但是无刺和凌霜剑尊之间的恩怨你们是清楚的,无刺身上的伤势到现在还没好,也是拜道剑山的凌霜剑尊所赐,有凌霜剑尊坐镇的道剑山,无刺去了,危险也不小。”   “让落面去也不合适,落面的变装术在天尊面前容易暴露,真要打起来,落面也难以遁逃。”   “至于顾隼和悠然……脑子不行,还是算了。”   夜悠然:“???”   她已经沦落到要和顾隼那脑子真出了问题的憨憨一个级别了?   更让夜悠然惊奇的是,包括自家老哥在内,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此作出反驳。   余燕燕甚至还同意了萧念情的观点:“的确,悠然和顾隼若是正面作战尚且还有用武之地,去道剑山刺探情报,不太适合他们。”   夜悠然:“燕燕连你也这么说我?!”   倘若夜悠然在场,余燕燕一定甩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不过余燕燕还是在传音道法里对夜悠然表示了智商上的鄙视:“如果你去刺探情报,那简直是太监去青楼……”   “啥意思?”   “自取其辱。”   夜悠然:“……”   最终还是萧念情打破了这个尴尬的话题。   她沉声说道:“所以如果要去,还是由我亲自去比较好。”   “那您去道剑山的理由呢?”余燕燕问道。   对此,萧念情给出了两个理由。   “其一,便是为了找寻那道剑山的传宗至宝,当初是那至宝中的剑气伤了我,如今若是有办法得到那道剑山的至宝,或许其中能够找到些许解除道均剑气的线索。”   “其二,也是为了无刺。”   夜无刺闻言,当即愣住:“为了我?”   “你的伤到现在还没好吧?”   萧念情仍然记得当年道剑山与万魔离渊的一战,夜无刺与凌霜剑尊的那场大战,可以说是除了圣祖之战外,最为激烈的一场战斗。   在那一战中,凌霜剑尊与夜无刺二人皆是身受重伤,夜无刺中了凌霜剑尊的傲雪凌霜剑,时至今日,他仍然每天都在承受血液筋骨冰封之痛。   二十年了。   每一年,每一天,夜无刺的血肉骨骼都会随机性地被寒冰冷冻,最为严重的时候,他的五脏六腑都会被冻成冰块,偶尔连心脏也会被冰霜覆盖。   若不是天尊有重塑肉身之能,夜无刺怕是早就死了成千上万遍。   那股血肉冰封的痛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夜无刺,然而对此,夜无刺本人却从来都没有抱怨过。   萧念情的语气平淡如常:“二十年了,此次道剑山连传宗至宝都出了问题,说明道剑山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此时便是我万魔离渊出手的最佳时机。”   “我会找到凌霜,让他收回你体内的傲雪凌霜剑意。”   ……   传音道法中,突然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片刻后,夜无刺轻缓地说道:“帝尊大人,属下的伤病其实并无大碍,无需帝尊大人如此关心。”   “你的伤痛如何,我最清楚。”萧念情抿下口茶水,冷声道:“本座作为万魔离渊之主,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有何德何能来领导你们?”   “况且……”   话语至此,萧念情嘴角莫名扬起一抹浅笑。   “本座还是百花城神医的妻子,耳濡目染,为属下治病,也是天经地义。”   众人:“……”   不愧是帝尊大人。   这时候也要在属下面前秀一波恩爱。   服了,服了。   “所以,还有谁有意见?”萧念情再次询问。   这一次,余燕燕等人都没有直接作出回答。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   余燕燕长吁了口气:“好吧,念情姐都这么说了……我会想办法处理道剑山的周边事端的。”   林落面也扯了扯嘴角:“帝尊大人的选择,属下……无法干涉。”   夜悠然仍然是懵的,她也不知道说啥,还是老老实实地跟上一句:“呃……大家说得对!”   “无刺,你呢?”萧念情向某位始终沉默的天尊询问。   夜无刺没有立刻回话。   他只是幽幽地说道:“帝尊大人,您真的没有必要为属下做到这种份上。”   夜无刺的忠心是绝对的,哪怕萧念情什么都不做,夜无刺仍然对万魔离渊,对萧念情绝对忠诚。   然而萧念情却笑着问道:“无刺,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夜无刺思索了几秒,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太久了。”   “你跟了我这么久,为我出生入死那么多次,本座也为你去上一趟道剑山……有何不可?”   属于萧念情的话语,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夜无刺等人会死心塌地追随她吧。   夜无刺苦笑两声,只得同意:“属下明白了。”   于是乎。   四人全都同意(被迫)了萧念情的意图。   虽然的确很危险,但是不得不承认,现阶段道剑山的确出了大问题。   在身份不暴露的情况下,去往道剑山……的确有可能找到有关道均剑气的线索。   风险伴随着收获,这般道理大家都懂。   “呼……”   而从传音道法中离开的萧念情,在解决了属下的诸多问题后,便将目光看向了旁侧的陈安宁。   只见陈安宁拒绝得义正言辞:“不行,你不能跟着去!”   面对陈安宁的拒绝,萧念情嘴角却是泛起一抹冷笑。   她早就猜到陈安宁也要来这一套。   不过。   对付陈安宁,萧念情不需要讲道理。   她要做的事很简单——   娇躯一贴,俏脸一笑,媚眼一抛。   “老公~”   完事。 187.不愧是你,陆不平。   撒娇是女人最大的杀器。   萧念情现在深刻地知晓了这个真理。   在这位魔道帝尊的软磨硬泡之下,哪怕是钢铁雄心陈安宁也只能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最终也只能同意了带上萧念情一起去一趟道剑山。   说起道剑山这方势力,其实陈安宁还是很想去看上一看的。   道剑山。   天下第一大剑宗。   在二十年前,那是天下第一大宗。   之所以后面加了个剑字,那是因为自打二十年前,道剑山与万魔离渊一战后,便一直处于没落阶段。   毕竟引领道剑山的那位圣祖级剑主仙逝而去,道剑山突然之间便少了一位领导者,哪怕是选出了下一任剑主,那位新剑主也没有突破至圣祖境,时至今日仍然在天尊境徘徊。   圣祖境自然不是想破就破。   必须是得天独厚之人,身兼诸般造化之人,对万物道法颇有感悟之人,方才有资格踏上圣祖的殿堂,其中还需要大量的气运加身,如若运气不好,看似近在眼前的圣祖殿堂,也极有可能在下一瞬就消失遁走千里之外。   想当初萧念情突破圣祖之境,便是因为有大气运加身,再加上她自己的天赋本就是千年不出的奇才,这才勉强踏上了圣祖的殿堂,成为了当时世上唯二的圣祖。   没有了圣祖的加持,道剑山自然再也配不上【天下第一大宗】这般称呼。   现如今的天下第一宗不是道剑山,而是玉盟。   玉盟是在十五年前崛起的,就在道剑山与万魔离渊大战后不久,他们最初是以剿灭万魔离渊残党为由而聚集起来的正派修士,久而久之的就发展成一个完整的宗门。   如今的玉盟势大力大,光论及战力,就连大烈皇朝倾国之力都未必是玉盟的对手。   能和玉盟分庭抗礼的势力,在这方天选大陆之上是不存在的。   就连道剑山都没有和玉盟开战的能耐,由此可见,玉盟正处于如日中天的状态。   这也是为什么在道剑山也同样被重创的情况下,万魔离渊仍然要藏匿自己。   说回正题。   这一次出门,对于陈安宁而言并不是一趟长途旅行。   他本来就没打算在道剑山呆特别长的时间,他本身就是去道剑山那儿找找草药。   顺便带着那口黑锅去找找某个藏在道剑山里头的杀魂剑碎片。   此刻。   马蹄声响。   两辆小型马车在车夫的驾驶下,逐渐远离百花城,朝着远处行驶。   “很久没有出来旅行了呢。”   摇摇晃晃的车厢。   萧念情便就坐在陈安宁身侧。   由于小型马车的车厢本身就只能容纳俩人,用比较形象的话来说,陈安宁觉着这车厢简直就和三轮车一样……以至于他和萧念情始终处于紧贴着的状态。   萧念情稍稍掀起车厢侧面的帘幕,望向远方的景象,看那越来越远的百花城,总有种莫名的感触。   萧念情坐在车厢内,淡淡地道:“感觉,有种莫名的新鲜感。”   陈安宁望了眼身侧的萧念情,轻轻抓住她的手:“因为这次要离家,去很远的地方。”   “离家……”   这两个字在萧念情耳边不断回转。   家。   她以前似乎没有这样的新鲜感。   哪怕离开万魔离渊多远,她都不会觉得有什么感触。   唯独现在。   在住进陈家宅邸后,萧念情便有了这般感触。   以前听顾隼说过,离开家的感觉,最开始是新鲜的,   慢慢的这股新鲜感褪去后,人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始怀念家的感觉,但凡只要在离家之外的地方,看到与家乡有关的东西,便会忍不住触景生情。   以前萧念情并不懂得顾隼这般话的含义,现在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感觉了。   萧念情又问道:“家里的琐事……应该没问题吧?”   陈安宁点点头:“围墙和灵田的事我包给顾隼老哥去干了,真气袖箭的铸造方面暂时交给卢伟,医馆那边我也请了个假。”   “医馆……你似乎很久没去了。”   “最近比较忙嘛。”陈安宁苦笑两声,“也是无可奈何的,不过医馆那边据说也找了个帮手。”   “帮手?”萧念情歪了歪头,“男的女的?”   嗯,标准问题。   陈安宁抓着萧念情的小手,“当然是男的,是明月阁的弟子,之前在解决卢老爷病症的时候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他听闻我要离开百花城,就主动来医馆帮忙了。”   明月阁……没记错的话也是个专攻医术的宗门。   萧念情了然地点了点头,明月阁的风评在天选大陆一直很不错,据说明月阁的阁主也是悬壶济世的代表人物,常常会云游四海为众生治愈疑难杂症,本身也是为非常好学的大夫。   明月阁门下弟子皆以谦逊、温礼为中心思想,若是心性有问题之人,是进不了明月阁的。   如今陈安宁和明月阁的弟子连上关系,萧念情并不认为是什么坏事。   倒不如说,那位明月阁的弟子主动来帮忙,显然是对陈安宁医术的一种承认。   凡人之躯,获明月阁弟子的承认,这般荣耀,普天之下怕是只有陈安宁才有。   不愧是我老公~   “话说回来。”   陈安宁瞥了眼那已然紧贴着自己的白皙大腿,不由得冒出一句:“这马车谁选的?”   萧念情眨了眨眼:“段姑娘吧。”   “她故意的?”   萧念情立刻就理解了陈安宁的意思,点了点头:“估计是故意的。”   刻意找一个小小的车厢,以此来增加车厢内两人的肌肤亲密度。   如此直白而又明显的选择,显然是段小天才故意而为之。   至于她为什么这么做,那定然是为了创造出和陆不平小兄弟之间的亲密接触机会。   “他们俩也真是一对冤家。”陈安宁无奈地叹了口气,想到陆不平这小子的直男脑袋就觉得头疼。   但凡这小子有点情商,他们俩怕是早就双修不知道多少次了。   结果到现在……俩人指不定连手都没拉过呢!   萧念情对此不做否认,只是笑道:“那陆不平也只是个孩子,本身年纪尚小,心智尚不成熟,再加上对剑道如此痴迷,难以领悟到段姑娘的暗示也是很正常的事。”   “我觉着段小姐都不能算暗示了,她都快贴到陆不平这小子脸上了。”   “这次应该不至于。”   萧念情冷静分析道:“这次他们就在旁边的马车车厢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再加上有如此亲密的肌肤之亲,只要段小姐稍稍主动一些,我想陆不平会有所明悟的。”   “你确定?”   深知陆不平这小子脑袋有多不好使的陈安宁怪异地看了眼自家老婆。   萧念情眼中光芒一闪:“想赌?”   陈安宁微笑:“来啊~”   萧念情眉头微挑:“还是和上次一样,赌条件?”   “这次是个小赌,没必要玩那么大……”陈安宁思索几秒,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这样,如果我赢了,以后孩子的名字我来取。”   ……   下一瞬。   陈安宁感知到了萧念情体内快要迸发而出的那股威势气浪。   萧念情眼神沉郁下来,面山之上笼罩着一层阴霾,“换一个。”   “呃……我取名字有什么……”   萧念情重复道:“换一个。”   陈安宁:“好吧……那换一个。”   在陈安宁妥协后,萧念情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她重新露出温柔的微笑,“安宁,我们有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给孩子取名,好嘛?”   陈安宁吊起死鱼眼:“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萧念情:“……”   陈安宁沉默了几秒,接着选择扯开话题:“那赌什么好呢……”   然。   也便是在二人思索之际,马车突然慢了下来,最终停止。   陈安宁和萧念情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怪异。   这才刚出百花城没多久,怎么车夫就停了。   难道……   “有劫匪?”   陈安宁脑子里立刻就蹦出了这个念头。   萧念情则是眨了眨眼,她寻思着这里应该没有劫匪,就算有……   那也是万魔离渊的自己人。   毕竟万魔离渊的本部都被搬到百花城来了,百花城周边区域基本全被万魔离渊的人给占了。   怀揣着怪异的念想,陈安宁慢慢地掀开车厢的帘子。   结果这帘子刚刚被陈安宁拉上去,他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陆不平。   只见这小子慢慢悠悠地上了马车,紧接着从车夫那边接过了马车的缰绳,紧接着长吁了口气。   陈安宁见状,懵圈地问道:“陆小兄弟,你这是做什么呢?”   “啊,陈大夫。”   陆不平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紧接着握着缰绳,对陈安宁苦笑道:“是这样的,我们那边的车厢有点挤……没办法,这小型马车的车厢就是这样,段师妹还说有点热,所以我就把车厢空出来,让她一个人坐着。”   “我过来帮你们驭马,别看我这样,我也是稍稍学过一点驭马技术的。”   陈安宁:“……”   他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眼陆不平,紧接着落下一句:“那没事了,你继续吧。”   说完之后,他就默默地缩回了车厢。   回到车厢之后,萧念情看了眼陈安宁:“怎么了?”   内心毫无波动的陈安宁笑了笑:“没事,正常操作,小问题。”   “那刚才的赌……”   “已经不用打赌了,他已经到咱们这车上来了。”   萧念情:“……”   这一刻,夫妻俩的心头同时划过一句话——   陆不平,不愧是你。   顺带一提。   在之后的一段路程里,陈安宁隔壁的那辆马车曾屡次剧烈晃动,疑似某人在车厢内无能狂怒。 189.怪异的道剑山   道剑山。   历史悠久,底蕴雄厚的剑宗。   传言道剑山伫立于天选大陆之上,至今已有三百年。   三百年前,道剑山开山始祖周道剑于灵岳山巅开宗立派,其剑法造诣举世无双,更是以剑入道,登临圣祖之位,其在位的一百五十年间,道剑山发展神速,蒸蒸日上,极快地成为天下剑宗之首。   只是,圣祖周道剑却于一百五十年前突然消失不见,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就连道剑山中,周道剑的三位亲传弟子也一并消失,如同人间蒸发般,无论道剑山多么努力地寻找,也不曾找到半点周道剑及其亲传弟子的蛛丝马迹。   不过这对于道剑山而言,并不能算一个多大的打击。   毕竟周道剑虽然离去,但他所遗留下的造化和剑道造诣却都被编纂成书籍,留在了道剑山的剑阁。   ……   立在灵岳山下。   陈安宁抬头仰望那宛若通天般的长阶,青灰色石砖堆砌而成的阶梯通往高远的山门。   阶梯两旁皆是郁郁葱葱的剑竹——这些坚韧翠绿的剑竹本身也是一种独特的灵植,剑竹是在道剑山开宗立派之时便已被种下的,据说当时周道剑常常以竹替剑,为门人演示那神乎其技的剑法,时至今日道剑山都保留着这一传统。   目光顺着阶梯通往高远的山门,陈安宁分明能够看见偌大的灵岳山顶,坐落着一块仿佛藏身于云海之上,忽隐忽现的苍然巨石。   巨石中央则是被人用利剑刻下一个凌厉威武的【道】字。   饶是以凡人之身,陈安宁窥上那【道】字一眼,仍觉心神猛颤,他的视线仿佛隔跨三百年,亲眼见到了那名为周道剑的圣祖,以其利剑刻下【道】字的画面。   “那是道剑石。”陆不平察觉到陈安宁的视线,也抬头望向那颗巨石,“当年道剑山的始祖周道剑前辈便是以此石为基,开辟道剑山,我曾去过一次后山,摸过道剑石,上面至今还残留着周道剑始祖的凌厉剑意。”   脸色不怎么好的段间雪在旁边出现:“凌霜师尊当初在剑道上达到瓶颈时,便是通过在道剑石旁闭关三年,才突破的桎梏。”   陈安宁点了点头,又四处张望一番,却并未发现任何看起来像是守门弟子一般的人。   他心里觉着奇怪,道剑山如此有名头的宗门,为何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是过于自信无人胆敢前来挑事,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念及此,陈安宁便出口问道:“你们平日里不派人守山门吗?”   “其实……是有的。”   陆不平闻言,便是抬头望天,指了指那碧蓝色的苍穹:“一般师兄们都御剑乘风飘在天上看守山门。”   陈安宁面露了然之色:“这是为了坚守山门之余,顺便磨练御剑道法?”   “当然不是。”段间雪翻了个白眼,“主要原因是山门距离剑武场很近,偷懒的时候很容易会被师父、长老还有首席他们发现,所以守山门的师兄们都御剑上天,在天上闲聊嗑瓜子,聊聊最近道剑山有没有什么八卦之类的。”   很好,这很道剑山。   萧念情听到段间雪的话,则是嘴角猛地抽搐两下。   她突然想到当初自己派人去侦查道剑山时,那些侦察去的魔修回来禀报时,纷纷表示自己根本不敢踏入道剑山的山门,因为道剑山的山门空无一人,显然是刻意引诱他们进去。   于是萧念情便认为那是有内奸将万魔离渊的信息泄露了出去,如若不然,这隐蔽的侦查行动又怎么会被道剑山所察觉?   因此当年萧念情花了大功夫盘查万魔离渊的奸细,结果道剑山的奸细没抓到,其他大大小小宗门的内鬼倒是抓了不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道剑山也算是帮了万魔离渊一把。   陈安宁指了指自个儿的头顶:“所以现在,你的师兄们也在头顶上飘呢?”   “呃……陈大夫你这话说得怎么好像说我师兄们已经死了一样。”   语罢,陆不平又仔细地扫了眼那苍穹天际,转而眼神沉郁下来:“但是今天……没有人在守山门。”   反常现象。   陈安宁闻言,思索几秒,转而看向了段间雪:“话说回来,段小姐你之所以突然要回道剑山,也是因为道剑山……出了点问题,对吧?”   “是的。”段间雪的眼神少见地沉重下来,她目光望向高远的山门,“以前道剑山宣布封闭山门,都是因为长老们的破事,他们性格古怪,经常不干人事,所以闹腾得大了,偶尔封一下山门是没问题的。”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一开始我也没怎么在意,但是封山门的时间……有点久了。”   回想起当初段间雪收到剑燕时说的话,陈安宁皱起眉头:“当初不是说三个月吗?”   “信里都这么说。”段间雪苦笑两声,“实际上根本用不着三个月,封山门也只是做个样子而已,实际上弟子们想要回宗,提交个申请便能进去,大多数时候半个月问题便解决了。”   “但是这一次……”   稍稍计算一下时间便能发现。   距离段间雪和陆不平收到剑燕,到现在为止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在这一个多月内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无论是将军坟还是魔罗树,都是在这段时间内发生的。   陆不平也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冷气:“一个多月,道剑山都没有传来任何新消息,这实在太过奇怪,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件事。”   如是说着,段间雪从怀中慢慢掏出了一张白纸。   那白纸之上所书写而下的墨字端正而又带着几分洒脱,一眼看去便让人感觉写下此字的人境界不低。   段间雪望着纸上的墨字,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以前道剑山封山门的信件都是由长老所书,但是这一次,这信件上的文字却不是出自任何一名长老之手。”   “是谁?”陈安宁问道。   段间雪回答:“剑主。”   “道剑山的剑主?”   饶是萧念情都忍不住惊呼一声。   道剑山的那位新任剑主,萧念情也有所耳闻。   其实说他是新任剑主,倒不如说他是老剑主。   没错。   现如今道剑山的剑主其实是前前代剑主。   二十年前,萧念情将道剑山的剑主斩杀,如果不曾记错,那应当是道剑山第九代剑主。   而道剑山第八代剑主是他的师父,也被尊称为老剑主。   在万魔离渊与道剑山大战过后,第九代剑主陨落,第十代剑主尚未找到合适人选,便只能让曾经就任过剑主的第八代剑主重新上任,暂时执掌群龙无首的道剑山。   老剑主的实力远远不如他的圣祖境弟子,只是一个勉强突破天尊桎梏的修士,在偌大的天选大陆之中,在天尊之境中,老剑主的实力也处于最末端。   只不过这位老剑主睿智而又博学,精通管理之道,在没有新剑主备选的情况下,让他来执掌道剑山乃是最佳的决策。   “剑主大人的亲笔信?”   陆不平也惊了一跳,他先前可没听段间雪说过这些。   段间雪点点头,收起了剑主的亲笔信:“我也是后来才辨认出这是剑主大人的字迹,我曾经见过一次剑主大人的书法,因此对他的字迹稍稍有点印象。”   陈安宁眯缝起了眼:“也就是说,封山的命令是由剑主亲自下达的……是那位剑主不想让你们回来。”   那问题可就大发了。   或许出事的不是某位长老,而是道剑山本身。   也难怪段间雪会突然提出要回一趟道剑山。   这丫头虽然完全沉浸在爆炸的艺术当中,但道剑山好歹对她有着知遇之恩,如今道剑山可能出了问题,她作为道剑山的弟子,自然不能弃之不顾。   陈安宁深吸了口气,转而静下心神,当即遁入神魂之海中。   【天道卷书,出来解释一下】   无论如何,陈安宁需要情报。   倘若天道卷书能够告诉自己道剑山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么之后的行动,陈安宁也会方便许多。   然而。   天道卷书上所显现而出的,只有四个黑色的大字。   【权限不足】   又不足?   陈安宁只觉一阵头疼。   最近遇到的权限不足的情况越来越多了,明明以前还挺靠谱的。   不对……   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最近遇到的事,越来越玄乎了。   将军坟、魔罗树……还有突然情况大变的道剑山。   以前自己就是在百花城里小打小闹,所以天道卷书啥都能告诉他,但是现在……   “权限不足,也就意味着道剑山的事件和孤魂有关么。”   陈安宁大概是猜到规律了。   只要和古魂扯上点关系,天道卷书就会当场给自己看【404错误】   可是按照天道卷书的操作来看,它想让自己去找寻杀魂剑的碎片,似乎是要修复杀魂剑。   杀魂剑又和古魂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既然如此,天道卷书不应该把古魂的信息全部显现出来,让陈安宁知道更多的情报,来更快地修复杀魂剑吗?   还是说天道卷书想让自己去探索?   “不对,不太可能……”陈安宁开始了缜密的分析:“倘若杀魂剑真的对你很重要,你不会闲的胃疼让我自己去探索,你又不是游戏设计师,这里也不是一个游戏,没有理由让我白遭罪,浪费你的时间。”   “也就是说……”   陈安宁盯着天道卷书,不由得笑了笑:“你说不出来,是吧?”   他望着那突然不再翻动书页的天道卷书,眼神微冷:“你背后该不会还藏着什么人,在控制着你,不让你告诉我有关古魂的事吧?”   沉默。   无止境的沉默。   对于天道卷书的沉默,陈安宁默默感慨一句:“我就说天上没有那么好的馅饼,说是奖励……没准后头还藏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语罢,他瞥了眼天道卷书,便退出了神魂之海。   回归现实。   陈安宁望向那高远的山门,轻轻抓住萧念情的手:“无论如何,想要知道道剑山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话……只能亲自上去看一看了。”   萧念情没有回话。   她只是握住陈安宁的手,并暗自下定决心。   若是道剑山内真的出了什么特别麻烦的变故,她不惜顶着道均剑气,也要护住陈安宁。 190.老剑主   由于陈安宁与萧念情皆是凡人,因此登上那仿若登天般的山门阶梯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为了节省时间,陈安宁决定让段间雪二人帮忙。   所谓的御剑道法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能派上用场。   指尖真气飞扬,化作一缕玄光钻入灵剑之内。   陆不平虽已痛失专属灵剑,但其高超的御剑道法仍然让他能够轻易地操控其他的普通灵剑。   只见他指尖划破虚空,打出数道法决,便见得那玄铁灵剑膨胀数倍,眨眼间便化作五米之宽的巨剑,悬浮在众人面前。   之所以让陆不平御剑乘风上山门,主要是因为陈安宁觉着段间雪这丫头的御剑道法不靠谱。   自打段小天才入住陈家宅邸后,陈安宁就没见过这小妮子练过剑,也就之前讨伐魔罗树战役的时候,这丫头曾经御剑埋过雷——而且半路上还脚滑,一屁股摔在了剑身上。   倘若让段间雪御剑上山门,陈安宁估摸着那简直就跟和柯南以及乔瑟夫上一架飞机一样危险。   嗡~   剑鸣荡漾,破空而行。   陆不平在剑锋处伫立,以自身真气破开空障,转而右手翻掌,向前猛地一推,便是操纵灵剑向山门之上前行。   有一说一。   站在那偌大的玄铁灵剑之上,陈安宁突然有种自己好像在坐磁悬浮列车的感觉。   他回头瞅了眼剑柄,发现剑柄处并没有类似【喷气口】的设置。   仔细查探时,陈安宁也并未发现推进装置和推进力的存在,因为剑柄末端的空障仿佛是被刻意抹去了一般,整把玄铁灵剑压根就是在飞。   没错,就是在飞,而且像是在真空中飞。   陈安宁莫名觉着有些怪异。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御剑乘风行需要真气来驱动,真气作为御剑的基本动力,这确实没有问题。   可先前陈安宁是以为御剑道法就是让真气在剑柄处推动剑身,并调整真气输出来操纵方向。   就跟立体机动装置一样——立体机动装置调转方向的时候至少还得喷个气呢。   “你们这御剑道法,有什么诀窍吗?”   陈安宁突然开口询问,吓了段间雪一跳。   段小天才呆然地眨了眨眼,旋即摇了摇头:“没什么诀窍啊,只要把特定的法决灌入剑身,然后就能飞了,挺简单的啊。”   陈安宁发出致命提问:“那你为什么这么不精通?”   “这……”段间雪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挠了挠头发:“这事儿怪不得我,在外头呆久了,法决都忘了怎么画了,而且这个画法决也是有讲究的。”   “什么讲究?”陈安宁眉头一挑。   “我举个例子哈。”   段间雪伸出右手指尖,让体内真气从指尖内散出。   为了让陈安宁也能够看见法决,段间雪不得不加大真气的输出量,将自身真气凝聚气啦。   压缩后的真气虽然难以操纵,但是至少陈安宁能勉强看见几抹浅淡的光。   她慢慢地在虚空中抹划,在陈安宁面前的虚空中分别刻画出两道法决。   “这两道是【寅】字诀,大多是用以构建法阵。”   “都是【寅】字诀?”   陈安宁左看右看,在他视线里,眼前这两道法决图案看着并不相似。   “左边是正常画出的【寅】字,右边是我故意漏画一步的【寅】字诀。”   “修士之中的法决只要稍稍错漏某个步骤,就会导致整体法决的失形,而失去了形体的法决,一般就不会拥有原本的效果,所以刻画法决是修士的基本功,也是入门修士必须修炼的课程。”   说到这儿,段间雪便是感到一阵头疼:“当初我满怀希望地加入道剑山,结果被师父直接往脸上拍了十二册【三年修炼五年练诀】人都快看傻了。”   “看来你并没有好好学完那十二册书。”   说出此话的人并不是陈安宁,而是萧念情。   萧念情略感无奈地看着眼前那两道法决,转而指着左边那道法决:“你的两道【寅】字诀都错了,左边这道少了两步,右边这道少了四步……”   段间雪闻言,呆然地眨了眨眼:“有吗?”   萧念情:“……”   这丫头是不是已经快把自己学的东西全都还回去了?   陈安宁看了眼旁侧的萧念情,这般眼神自然是被萧念情给捕捉到。   她淡淡地解释道:“以前看书,字诀是最基础的,我从小便研读过许多有关字诀的书籍。”   陈安宁点头,他并没有怀疑娘子的意思,而是问道:“那这字诀,是谁发明的?”   “谁……”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萧念情也答不上来。   段间雪小天才也陷入沉思……这字诀是谁发明的?   这好像的确是个问题。   见萧念情和段间雪都答不上来,陈安宁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将这个疑问藏在心底。   他总觉得这个世界不太对劲。   因为就连天道卷书都不知道【字诀到底是谁发明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天道卷书背后的某个存在刻意隐藏了这个信息,这一点陈安宁也不得而知。   不过——这些都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东西。   “我们到了。”   伴随着陆不平的一句话,陈安宁下意识握住了萧念情的手。   踏入道剑山的瞬间,一股仙风道气扑面而来。   众人伫立于道剑山的山门前,放眼望去,云海澎湃,白雾缭绕,数座高耸入天的山峰连绵不绝,那一座座阁楼宫殿宛若天仙居处,宽阔若海的场地中央,灵剑的图案被印刻在地面。   道剑山无愧于【剑】字, 每座阁楼和每座宫殿周边都会围绕着几把漂浮着的高品级灵剑,最高处的峰峦之上,更是有蔚蓝色的华丽剑阵笼罩在大殿之上。   萧念情双脚落在道剑山之内,她一时间竟是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二十年前,自己想方设法都没能踏入的道剑山,现如今却被她轻而易举地闯破了山门。   她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那座有剑阵笼罩的华贵大殿——那是历代道剑山剑主闭关修炼的剑宫。   仙风道气云雾里,剑锋叠雪藏真秘。   此地作为天下第一剑宗,第一眼望去,便能见到诸般玄妙之处。   至少陈安宁作为从未见过这等场面的凡人,也是心下猛地一惊。   但是很快他又反应过来,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不。   不仅仅是陈安宁,其他人也发现了诡异之处。   “没有人。”   陆不平环顾四周,试图从周边找寻到同门师兄弟的身影。   但是无论他如何努力地寻找,都不曾看见除了他们之外的半个人。   “怎么回事?”   段间雪也越发觉得背后冒冷汗,她连忙跑到最近某处的剑修洞府,过了没多久,又慌慌张张地带着茶壶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陈安宁看向段间雪手中的茶壶。   “这是郭师姐的爱好。”段间雪慢慢地解释道,“我和郭师姐还算比较熟,她在修炼完之后,都会习惯性地拿出茶壶,给自己泡一杯灵泉茶,除非有要紧的事,她在喝完茶之前是不会离开洞府的。”   “但是现在,你们看——”   段间雪将茶壶的盖子打开,陈安宁看见了茶壶内那已然泛凉的茶水。   茶水喝到一半,这位郭小姐便因为某件急事而出门了?   “我去其他地方看看。”   陆不平心中满是不祥的预感,他立刻御剑乘风而去,以极快的速度环绕道剑山一周。   没过多久,陆不平便面色惨白地回到了众人面前。   “情况如何?”段间雪问道。   陆不平摇头,脸色很是难堪:“没有人,别说师兄他们了,就连长老们也都不见了。”   “全都不见了?”   陈安宁倒抽了口冷气,“那问题可大发了。”   集体失踪案件的背后一般都藏着很麻烦的阴谋。   而且这次失踪的可不只是原本在道剑山内的弟子,就连那些修为高强的长老都消失不见。   “会不会他们已经……”段间雪脸色唰地一下苍白如雪,她显然往不好的地方去想了。   陈安宁摇了摇头:“不可能,如果真的有人杀了他们,以道剑山的能力,不可能连半点抵抗都做不到……你们再这么说也是天下第一剑宗。”   “说得也是,还有凌霜师尊在,还有剑主大人在……”   段间雪如是说着,旋即似是想到了什么,抬头仰望那座雄伟的剑宫。   “我们上剑宫,去找剑主大人!”   没错。   这种怪异的情况,直接找道剑山的剑主问问情况是最好的。   道剑山的剑主再怎么说也是位天尊,而且是位老天尊,他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消失才对。   话虽如此,四周那冷清的寂静仍然让在场众人不寒而栗。   陈安宁咕咚地咽下口水,他莫名地开始紧张起来。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和萧念情一起做,现如今这般诡异的场景总让他觉得之后会发生一些非常不好的事。   虽然内心仍有那么几分忌惮和恐惧,可陈安宁还是沉下脸,抓住身侧萧念情的手。   “现在的情况有点不对,老婆,你要不先离开,在山门下等我?”   陈安宁不希望萧念情去冒险。   萧念情又怎会不知陈安宁的意思,握紧了陈安宁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一起去。”   “……好。”   见到萧念情眼中的坚决,陈安宁无法反对,只得对她说道:“跟在我身后,从现在开始,不要松开我的手,知道了吗?”   “嗯。”萧念情点点头。   她不会松开的。   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要和陈安宁一起离开这里。   于是乎——   空无一人的道剑山。   这偌大的天下第一大宗之内。   陈安宁四人慢慢地走向远处那座华美的剑宫,在那里应该有着能够说明一切的人在。   然。   就在众人推开剑宫的大门,来到剑宫的正殿后。   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景象,却是诡异而又瘆人的景象。   那苍老的身体便就盘坐在正殿的中央,他低沉着脑袋,仿佛在打坐修炼一般。   陆不平和段间雪一眼便认出,此人便是当今的道剑山剑主。   可这位老剑主的脸色却煞白如尸,整个人的身体更是僵硬无比,周身甚至连半点真气都没有。   如同已经死了很久,坐在那里。   不仅如此。   偌大的正殿此时此刻已被万千把利剑所覆盖。   老剑主周身皆是密密麻麻,倒插着的灵剑,这些灵剑正不断地发出嗡嗡的低鸣声。   简直就像是在为这位老剑主送终。 191.陆——不——平!   老剑主的气息微弱却平稳。   周身玄剑密集排列,且每把玄剑此刻都在发出低沉的剑鸣。   陈安宁本是想近距离查探一番老剑主的情况,然而密集的玄剑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些怪异的,正在微微震动发出剑鸣的灵剑,此时正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现在这情况,谁能解释一下?”陈安宁目光望向旁侧段间雪与陆不平。   两位来自道剑山的弟子脸上皆是茫然无措的表情,很显然他们也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尤其是陆不平。   这小子脑子本来就没那么好使,只有在练剑的时候他才会突然开窍。   并且由于对道剑山十分熟悉,陆不平还发现了另外一件可怕的事。   “这些剑……”   陆不平咕咚地咽下口水,眼底闪过几抹怪异的惊骇:“好像都是师兄们、长老们的佩剑。”   道剑山门人的佩剑?!   陈安宁与萧念情同时皱起眉头,俩人并排站在一块儿,莫名地有夫妻相。   段间雪也反应过来,颤颤巍巍地指着不远处的那几把灵剑:“这把剑名唤忘忧,是四长老的佩剑,旁边那把叫晴雪,是五长老的佩剑……”   “其他的灵剑我都曾见过一两次。”陆不平深深地倒抽口冷气,“我对剑的记忆很深,一般灵剑只需要见上一次,就基本不会认错。”   “也就是说……”   陈安宁摸了摸下巴,盯着不远处的老剑主以及他周身密集的灵剑,“道剑山里头的人突然全没了,但是他们的剑却留在了这里,而且还绕着你们的老剑主嗡嗡响。”   段小天才缩了缩脖子,“这怎么听着有点像那种故意吓人的故事……”   “问题是这并不是故事,而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陈安宁无奈扶额,暂时也理不清楚思绪。   反倒是段小天才幽幽地冒出一句:“总不可能是剑主大人把其他人都吃了吧。”   此言一出。   众人怪异的视线顿时都落在了这位脑洞清奇的小天才身上。   段小天才后退两步,露怯地嘀咕道:“我就随便那么一说……”   陈安宁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不过内心倒是稍稍被段间雪动摇了那么一瞬。   倒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   毕竟这位老剑主身边的这些佩剑全部出自同门之手,这一点实在很难解释。   总不可能是这位剑主想要在迟暮之年当着大家的面表演一个万剑归宗,然后现在读条卡住了吧?   就算是这样,问题是——其他人呢?   “那现在怎么办?”   段间雪双手插着腰,担忧地望着老剑主。   “我总觉着贸然去接触老剑主会发生很麻烦的事。”   陈安宁皱起眉头,他并不是个渴求冒险的人,“我们直接思考最坏的打算,指不准就和段小姐所说的那样,是老剑主由于某种原因真的将道剑山的其他人给【吃】了下去,那么我们现在贸然接触他,并不是明智之选。”   “至少得先查明老剑主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原因。”   陆不平闻言,脸色变了变:“那我们就这么看着老剑主这样……?”   “除此之外,没有更稳健的选择。”   陈安宁思索几秒,又说道:“而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咱们这位老剑主已经保持这样的状态很久了。”   从进门开始陈安宁便发觉到了,四周的灰尘堆积得相当之多。   倘若老剑主是不久前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不该有如此厚的一层灰尘。   换而言之,或许在下达封闭山门的指令后不久,他便已然盘坐于此,不再走动。   陆不平的眼神接连变换数次,最终全部化作无奈的一声长叹。   他的确很想立刻去救助老剑主,但是陈安宁的话,他又无法反驳。   “鲁莽只会招来祸患。”陈安宁望着那内心焦急的陆不平,“以我们现在的能力,还不能完全知晓老剑主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   “所以安宁你的意思是……”   萧念情隐约察觉到了陈安宁的意图,表情渐渐变得很是精彩。   她大概明白陈安宁要做什么了。   “没错。”   陈安宁长吁了口气,已然下定了决心。   “既然我们解决不了,那就只能求助于别人了。”   ……   ……   陈安宁口中所说的别人,当然是和他关系甚好的大能修士。   此时此刻。   萧念情、萧烟(夜无刺)、顾隼、夜悠然以及余燕燕众人全都站在道剑山的老剑主面前。   众人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尤其是余燕燕,她这会儿跟活见鬼似的,从进了山门之后就开始咋咋呼呼地四处张望。   陈安宁还吐槽了一句余燕燕,“为什么你像是没见过世面一样……这道剑山有那么夸张吗?”   余燕燕当时并没有回答陈安宁。   但实际上她的内心已经疯狂地做出了回答:“道剑山就是这么夸张!”   当初作为帝尊军师,余燕燕跟道剑山勾心斗角了多少次,各种意义上而言,道剑山就是余燕燕此生此世都无法忘却的死敌,然而她却不曾踏入过道剑山。   现在不仅能进来了,还能大摇大摆地进来,甚至还能带着帝尊座下三天尊一起进来!   总有种道剑山好像已经被万魔离渊占领的感觉。   事实上……也的确差不多。   萧烟、夜悠然以及顾隼这仨人现在的表情那跟放烟花似的。   他们一开始听说要来道剑山时,差点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顾隼甚至表示自己要去拿自个儿那锃光瓦亮的头撞几下墙——他怀疑自己神魂又出了问题。   结果在陈安宁的再三劝说下,他们还是半信半疑地来到了道剑山。   现在好了。   万魔离渊的魔道帝尊,帝尊座下的三大天尊,帝尊军师——万魔离渊的高层领导人基本全部到齐,只有个林落面被留在了百花城里继续驻守。   得亏老剑主现在还处于盘腿打坐静闭的状态,他要是现在醒过来,怕不是直接反手给自己脑袋一掌,让自己重新昏睡过去。   “顾隼老哥。”陈安宁望着身旁某位大光头,“你从刚才就在那儿傻笑什么呢。”   “啊……哦哦。”顾隼这才反应过来,试图收敛起自己放肆的笑意,但是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这不是难得地来到了道剑山嘛,开心,开心嘿嘿嘿。”   那能不开心吗?   当初打了老半天都没能攻进山门,就连最终大战都是在外头打的。   现在轻而易举地都跑剑宫来了,不开心才怪呢。   陈安宁怪异地瞥了眼顾隼,转而端正了神色,“总而言之,希望你们能帮忙看看,这位老剑主到底出了什么情况?”   此番言语一出。   在场众人也慢慢转正了神色。   只不过在萧念情耳边又传来了某位天尊的沉声询问。   “帝尊大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是不是……”   询问的人是刚才某个呵呵傻笑的大光头。   萧念情垂下眼帘,转而否决了顾隼的提议:“现在老剑主的情况的确很奇怪,而且本座此行前来的目的,除了护着安宁之外,还要找到凌霜……无刺的伤必须要得到治愈。”   “那您的意思是……”夜悠然也悄悄地加入传音。   “你们应该都看得出来。”萧念情目光直视前方那密集的玄剑,转而道出一个惊天的事实,“这些灵剑的剑身中都藏匿着神魂,倘若不出意外的话,道剑山中消失的那些人……”   “此刻就存在于剑身之中。”   没错。   这就是萧念情早已看破的真相。   只是在陈安宁面前需要扮演凡人的她,不能直接告诉陈安宁事实。   现在有了萧烟等人在场,倒是不需要她来透露情报了。   夜无刺沉吟几秒,转而对着陈安宁说道:“从现在的情况上来看,我们现在应该是在【秘境】之中。”   “秘境?”   陈安宁下意识地联想到了曾经的将军坟秘境:“和之前一样?”   夜无刺魔怔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陈安宁说的是什么,“嗯,但是本质上稍稍有点差别。”   “实际上,我们从踏入剑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进入秘境了。”   “已经……?”   陈安宁心下咯噔一声。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抓住萧念情的手,像是担心秘境突然发生什么事,会将他们分开一样。   夜无刺瞄了眼陈安宁,接着道:“我们在道剑山内看到的剑宫,实际上只是秘境的投影,从踏入剑宫大门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被传送到了秘境之内。”   “通常的秘境都具有极其宽阔的空间,但是这次不太一样——”顾隼在旁顺着夜无刺的话解释道:“这次的秘境,是只有一个人,一座宫殿的秘境。”   “那问题是现在老剑主是什么情况?”   “这就不得而知了。”顾隼摇头,“秘境的机制千变万化,破解秘境的方法也全看秘境的主人怎么设计,从现在的情况上来看……我们只能直接去接触这位老剑主试试。”   “我去。”   陆不平果断地站了出来。   他眼中满载着少年的坚毅:“老剑主对我有知遇之恩,自然是由我先来。”   “慢着!”   段间雪连忙出声,试图阻止陆不平。   然而。   陆不平右脚已然踏入了密集的玄剑阵之中。   就在他听见段间雪的声音,本能地回头的刹那——   突然从虚空中出现的黑色旋涡,将陆不平整个人都吸扯进去。   吸入陆不平后,旋涡又飞快地消失不见,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半息。   而陆不平腰间那平凡的灵剑又从虚空中坠下,笔直地插在了地面之上。   而咱们的陆小兄弟……   却是完完全全地消失在了这座诡异的剑宫之中。 192.生死论   陆不平人没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没得还挺快的。   在几秒钟的沉默和呆滞过后,段小天才率先反应过来,“师兄他……人呢?”   “这儿呢。”   陈安宁指了指地上插着的那把剑,“他好像变成剑了。”   段间雪呆然地眨了眨眼,旋即幽幽地冒出一句:“其实也是能接受的,毕竟变成了剑之后,至少不会变着法儿地折腾我这颗残损不堪的少女心了。”   ……   这丫头是不是快被折腾出心理阴影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陈安宁的怀疑的眼神,段间雪微微一笑,“开玩笑的啦,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师兄大概是进了某个奇特的空间里吧……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佩剑会留下来。”   “事实上,这柄剑里还留着他的一半神魂。”   突然之间,顾隼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众人顿时看向这位专攻神魂的高手,顾隼有些不好意思地讪笑两声:“哎呀,神魂看得多了,一眼就看得出来。”   “这剑里留着陆小兄弟的一半神魂?”   陈安宁眯起了眼:“这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呢。”   ……   几秒钟后,咱们的段小天才突然反应过来。   他和陈安宁对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将军坟!”   是的。   就像是上次将军坟秘境中那般,卢伟的父亲,也就是卢家家主的神魂被完整地切下了一半。   而另外一半神魂则是被百花城初代将军的妻子——女鬼秀芸所吸收。   现如今这柄灵剑内藏着陆不平的一半神魂,而另外一半神魂则是消失不见。   无论怎么看,这两者之间都有相似之处。   “难不成这回也有女鬼作祟?”段间雪有些慌张地环顾四周。   “那倒没有。”同样参与过将军坟作战的顾隼直接否认了段间雪的想法,“此地剑意凛然,乃是道剑山的剑主长年修行磨练之地,平凡神魂根本无法抵御此地的剑意,只是稍稍靠近就会被碾碎成尘,更别说是那些本身攻击性强,神魂又不稳定的女鬼了。”   “既然如此,那师兄的另外半抹神魂去哪儿了?还有他的肉身……”   “从诸般痕迹上来判断,陆小兄弟的肉身和剩下的半抹神魂……”   顾隼端正了神色,转而伸出手指,指向前方位于密集玄剑阵内的苍老身影。   “去了老剑主的神魂之海。”   陈安宁闻言一惊,“人的肉身也能遁入别人的神魂之海?”   “正常情况下不能。”萧烟(夜无刺)摇了摇头,双手环胸,冷声道:“但是秘境之中的部分法则是能够被秘境的主人所修改的,或许是设置这秘境的人刻意而为之。”   夜悠然妹子也少见地开口,刷了一波存在感:“但是能做到轻易改变秘境内法则的,定然不是等闲之辈,少说也得是渡劫境往上,大概率是天王级,甚至可能是天尊。”   “要说天尊的话——”   萧念情垂下眼帘,黑眸中透着几丝森然,“我们面前不就有一位么?”   她所说的自然不是夜无刺等人,而是盘腿打坐在地的那位老者。   道剑山第十代剑主。   陈安宁眉头一挑,“老婆,你是说这秘境,可能就是老剑主本人做的?”   “有可能,要不然为什么陆不平一靠近这些灵剑,神魂和肉身就会被吸走,而老剑主明明身处如此繁多的灵剑中央,却仍然安然无恙?”   “说得也对。”陈安宁点头,表示自己老婆的话有道理,“可是老剑主为什么要设置这么个奇奇怪怪的秘境?”   段间雪凝神蹙眉,沉声道:“这个问题,怕是只能进去之后才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段小天才便主动上前,欲要先行踏入其中。   然而陈安宁却及时制止了她,“你确定要去?”   “陆师兄还在里面。”段间雪的回答很简单,语气也很平淡,仿佛这是理所应当般,“我去找他。”   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的动摇,仿佛从最开始就认定了自己必须踏入那片未知的神秘地带。   哪怕神魂被切去一半,也对此毫不在意。   陈安宁望着那已然有所决意的段间雪,忍不住嘀咕一句:“我还以为你不会那么果断地去救那傻木头。”   段间雪回望陈安宁一眼,露出了纯真的微笑,“就算是傻木头,那也是我看上的木头。”   ……   这丫头,真是……   饶是萧念情望向段间雪的眼神都接连变换,不得不承认,段间雪在萧念情心中的印象已然不如最开始那般令人厌烦和不满。   兴许这就是女性之间的关系感情,在看到对方身上和自己极其相似的一点后,便会莫名地产生好感。   她在段间雪身上看到了些许自己的影子。   “而且你们放心,这次我可是做好了充足准备的!”   如是说着,段间雪右手一扬。   指尖纳戒闪出一缕白光。   白光消散之后,段间雪怀里抱着七八个新式飞盘手雷,叠起来都把她脸给盖住了。   她呵呵地傻笑道:“御剑道法我确实忘得差不多了,但怎么扔手雷我还是很熟练的。”   说完,这丫头就又把飞盘手雷收了起来,旋即撸起了袖管。   两副宛若臂铠般复杂的金属装置就藏在段间雪的道袍之下,她脸上洋溢着爽快的笑容:“我还带来了之前给陈大夫演示过的单发式真气袖箭试做版,虽然还有些地方需要调整,但是威力还是很不错的!”   真气袖箭、新式飞盘手雷——陈安宁寻思着以后再做个防爆盾,一整套单兵作战设备就齐全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时此刻的段间雪就代表着陈家宅邸的基本单兵作战水准。   况且踏入那诡异的剑阵过后,一半神魂会钻入佩剑,而佩剑又会留在剑阵中。   ——没有了剑的剑修段间雪,才是最强的。   “我先去了!”   说完这句话,段间雪小天才便踏入了剑阵之中。   下一秒。   黑色的不明旋涡当即将段间雪吞噬。   与此同时,这丫头随身携带的(根本没什么卵用)灵剑也坠落在地。   而在顾隼等人眼中,段间雪的一半神魂的确被留了下来,钻入了那灵剑之中。   便是在段间雪消失过后,萧念情感慨出声:“看得出来,段小姐的确对陆不平一心一意。”   “可惜这傻小子到现在都没开窍。”陈安宁也跟着叹了口气。   萧念情瞥了眼陈安宁,心中莫名地涌现出几分怪异的情感。   她盯着他,鬼使神差地问道:“倘若有一天,我也如陆不平那般去了别的地方,你也会来找我吗?”   这般言语吐出过后,偌大的剑宫内鸦雀无声。   属于万魔离渊的几人纷纷望向了萧念情,眼中各自流转着不同的光彩。   他们大概都清楚帝尊大人到底在忧虑什么。   仙凡有别,魔亦然。   陈安宁望着萧念情,“你是在说生死的问题吗?”   萧念情顿了顿,过了几秒,方才点头:“差不多。”   “如果是生死问题的话,那也挺好的。”   “挺好的是指……”   “如果我俩不能共死的话,必须有个先后的话,我大概会希望你先我而去。”   萧念情一愣:“……为什么?”   “因为如果我先死,你一定哭得稀里哗啦的,伤心得不能自已,如果是你先走的话,我至少还能陪在你身边,陪着你走完最后一程,至少也要让你带着微笑走……悲伤的人只有我一个就够了。”   “不过我大概也不会独活,过段时间大概也就差不多了吧。”   说完。   长时间的静默。   萧念情也不知说什么,她只是抓着陈安宁的手,贴着陈安宁的身子,感受陈安宁的体温。   陈安宁愣了愣神,转而脸上露出微笑:“好啦,别提这么伤感的事,你老公还年轻着呢,哪儿那么容易白给……走,咱们也进去瞧瞧。”   萧念情缓过神来,点了点头:“好。”   语罢,陈安宁便欲踏入那剑阵之中。   可在那之前,萧念情却轻轻抓住了陈安宁的手。   她望着自己的丈夫,轻声道:“我们一起。”   陈安宁微笑:“好,一起。”   两人手牵着手,似是不愿分开一般,同时踏入了剑阵之中。   黑色的旋涡将二人全部吸入其中。   他们身上虽然没有配剑,但就在二人消失过后,虚空中凭空遁出一对样式极其相似的灵剑,并从半空中坠落,交叉着插在了地面。   望见此情此景的萧烟扯了扯嘴角:“他们连神魂化作的剑都是成对的啊……”   “各种意义上都是一对不得了的夫妻。”   就连余燕燕都忍不住感慨出声:“念情姐真是替我找了个好姐夫啊……”   顾隼瞅了眼余燕燕,“你不是一直都不认陈大夫当姐夫的嘛?”   余燕燕冷冷地瞪了顾隼一眼,“你说话怎么跟盲人拉面条似的……”   “啥意思?”顾隼愣了愣。   夜无刺翻了翻白眼:“瞎扯。”   顾隼:“……”   “别搁这儿闹腾了,咱们也赶快进去。”   夜悠然少见地开始务实,并给夜无刺递了个眼神:“老哥你也注意着点……”   “怎么?”   “我看到凌霜的剑了。”   夜悠然眼底闪过一抹怪异的光,“或许,你会在里面遇见他,千万小心。”   “遇见了他,死的也是他。”   夜无刺的脸色倏然寒冽下来,“上次杀了他,这次如果有机会,他必须死。”   对于自家老哥的话,夜悠然什么也没说,只是甩给夜无刺一个无奈的眼神。   最终,夜悠然等人也全都踏入了剑阵,并消失不见。   最后只余下夜无刺一人。   他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远处某把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剑,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但愿这次真的能遇到你吧……”   “夜凌霜。”   语落。   夜无刺的身形也伴随着黑色的旋涡而消失在这偌大的剑宫之中。 193.我叫陈安宁,是百花城的大夫   朦胧的双眼徐徐张启。   他伫立于此,目光中满载着茫然。   四周所弥散着的乃是他不曾闻过的芬芳花香,宽阔而又装饰古雅的院落内,他呆然地望着石桌上摆放着的那杯热茶,有些迷糊地歪了歪头。   几乎本能地,他端起茶杯,抿下一口。   茶水的味道他不怎么喜欢,总觉得带着几分怪异的苦涩。   然而便是在茶水入喉之后,他那仿佛飘远到不知何处的意识方才回归。   这一刻,他对自我产生了认知。   他叫陈安宁。   是百花城有名的大夫。   “百花城……”   陈安宁口中呢喃重复着这三个字,表情越来越古怪。   他想不起来百花城在哪儿,更想不起来百花城的模样。   他隐约记得自己在百花城买下了一座不怎么奢华也不算贫穷的宅邸,可宅邸的内部装饰模样,他却全然不记得了。   “我是一个人住的么?”陈安宁自言自语地问道。   记忆变得很朦胧,很怪异,根本没有半点清晰的感觉。   甚至有很多地方都是完全空白的,这让陈安宁心里莫名地涌现出某种想法。   难不成自己其实是个酒鬼,经常宿醉,所以记忆才会间断性地断片?   陈安宁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茶水,这茶水的味道他不喜欢,但他却不怎么抗拒茶本身。   喜欢饮茶的人,会嗜酒如命吗?   陈安宁也不确定。   可是上述这些全都不是所谓的重点——   他缓缓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座美艳气派的院落之内。   “这里应该不是我家。”   陈安宁挠了挠头,确信自己没有这个财力去购买如此豪华的,自带院落的大宅邸。   可既然这里不是自己的家,那陈安宁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是机缘巧合?   还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   亦或者是某种古怪的现象?   搞不清楚。   陈安宁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无论如何,他决定四处转转。   侧面的古铜色大门看上去是通往另外一片区域的,陈安宁决定过去看看。   嘎吱——   大门被推开时,有非常刺耳的声音。   原先陈安宁以为那是年久失修的大门才会发出的声音,但是仔细查探后,他发现并不是这样。   而是大门本身的设计就是如此,在大门被推开时,大门边缘的某处机关就会被启动,进而发出十分刺耳的声音,如此设计的原因,陈安宁大抵也想得到——   【为了让外面的人进来或者里面的人出去时,能被其他人注意到】   “禁足?”陈安宁本能地想到了这一点,“我是被禁足的人么?”   这大门的设计如果是专门针对陈安宁的,那就说明建造这扇大门的人不希望陈安宁离开这里。   不过既然都已经推开了大门,陈安宁还是决定先尽可能地在四周看看。   结果。   就在他推开大门,来到另外一片宽阔的院落之后,他却看见了非常不和谐的一幕。   “长得漂亮有个屁用,注意你的身份,废物东西!”   “你知不知道你是你娘用药勾,引我爹才生出来的你这么个杂种?你怎么没死在你娘胎里?”   “还敢出现在老子面前?还有你身上的衣服也给老子撕了,一个杂碎就该穿下人的衣服!”   那是几个孩子。   看上去也不过十岁左右。   男男女女都有。   他们围成一圈,将某个孱弱而又卑微的身影围在中央,拳打脚踢。   那些小女孩则是不断地撕扯着那孱弱身影身上的布料,脸上的神情简直就像是在发泄一样。   陈安宁皱起了眉头,他甚至看见不远处还有几名家族侍卫模样的成年人也满脸笑容,仿佛这般凌虐的画面在他们眼中不过只是午后闲聊的笑谈。   那可怜又同情的目光渐渐地落在了那道身影之上。   蜷缩在地,抱着脑袋,一声不吭的小女孩。   她非常娇小且瘦弱,对于周边其他人的拳打脚踢,她甚至连吭声都不吭,硬生生将痛苦自己扛下来,从头到尾都没有反击过一次,更没有说过一句话。   那双漆黑的眼睛仿佛察觉到了陈安宁,她一边承受着痛打,一边抬起头。   四目对视。   就在这个瞬间,陈安宁动了。   “滚开!!”   他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直接拽住其中某个小男孩的衣领,将他如同垃圾般甩飞出去。   陈安宁迅速挡在小女孩身前,冷漠甚至带着几分憎恶的眼神环顾四周。   事实上。   这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因为陈安宁的记忆尚且处于不完全状态,他不知道自己在此地的地位如何,更不知道自己做出这般决策之后,会招来怎样的祸患。   可陈安宁还是动了起来。   在大脑开始思索之前,身体就不自觉地做出了行动。   “你是谁?!”   那些身着华贵服装的孩子们盯着这突然冒出来的男人,语气仍是嚣张无比。   那被陈安宁甩飞出去的男孩更是恼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望向陈安宁的眼神里甚至含着几分杀意:“哪儿来的不要命的傻子,来我萧府闹事?!”   静默。   陈安宁根本无法回答他们的问题。   事实上他连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都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想要保护身后那个女孩。   不是出于什么正义感,也不是出于什么责任感。   而是更加深切的某种感情,在心头萦绕着,像是一只手捏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本能地冲了出来。   “你怎么样?”陈安宁回过头来,看着那小女孩。   小女孩精致无双的侧脸上沾染着数之不尽的污泥,她抬起那双仿佛已然陷入绝望的黑眸,注视着陈安宁,然后摇了摇头。   “我没事。”   “你身上的伤很重,我是大夫,我可以帮你治疗。”   “不需要。”   小女孩淡漠地盯着陈安宁,“你为什么救我?”   “不清楚。”陈安宁摇了摇头,他盯着这小女孩,“总感觉你大概会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   小女孩眨了眨眼,旋即露出了然的神色,“但是你的方法错了。”   “什么意……”   话音未落。   陈安宁的胸口便传来一阵剧痛。   他愕然地低下头去,竟是猛然发现自己的胸口被开了一道大洞。   那身着家族侍卫模样的男人握着手中染血的长枪,面色冷寂地将枪尖抽出。   噗嗤——   鲜血迸溅。   “哪儿来的傻子,连我们萧少爷也敢打?”   望着那倒在血泊中的陈安宁,那侍卫模样的男人呸了一口。   旋即又对先前那位被陈安宁甩出去的少年露出谄媚的微笑,“萧少爷,打扰了您的雅兴,小的这就处理一下……”   “知道了,快去!”那少年不满地撇了撇嘴,轻蔑地看了眼倒在地上,逐渐失去生机的陈安宁,“真是的,现在萧家怎么什么废物都能随意进出?”   “这都是小的失职了,小的这就处理掉他。”   如是说着,侍卫便上前,拽住陈安宁的双腿,慢慢地将他拖走。   那遍体鳞伤的小女孩望着陈安宁,淡淡在他耳边留下一句:“没关系的,就算没有你,再等几年……”   “我会把他们全都杀了。”   说完,小女孩脸上展露出了纯真而又和善的微笑。   而听完这句话后,陈安宁眼中的光彩也消失得荡然无存。   他的生命,就此终结。   ……   ……   回过神来的时候。   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他坐在石桌前,望着石桌上所摆放着的那杯热茶,几乎本能地伸出手。   端起茶杯,抿下一口茶水。   茶水的味道,他不太喜欢。   但也便是这茶水入喉的感觉,将他散去天际的神魂给拽了回来。   他猛然间有了自我认知。   陈安宁是他的名字。   他来自百花城,是个很有名的大夫。   “百花城……”   他轻轻地呢喃出声,重复这三个字。   百花城在哪儿,百花城长什么样,他都不记得了。   但是有一点他可以确定。   “我的妻子……”   他记得自己有一个妻子。   但是妻子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什么出身,他全都不记得了。   “真是失职。”陈安宁无奈地扶额,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责,“怎么连自己老婆的样子都记不起来了……难道我是个酒鬼,天天宿醉么?”   “话又说回来,这里是哪儿?”   陈安宁环顾四周,虽然没有具体的印象,但是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来过这里。   但那是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做什么,他又不记得了。   “看来我以后需要戒酒了。”他将错误归咎到宿醉上,“果然喝酒伤身,什么都记不得了。”   晃了晃那仍然有些迷糊的脑袋,陈安宁缓缓起身,并将喝了一半的茶水放在桌上。   有一说一,这茶不好喝。   “还是先去……”   他本能地认为自己需要去做点什么,但当他站起身后,又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古怪的迷茫萦绕于心头,他沉吟半晌,最终下了决定。   “无论如何,还是先去找老婆!”   陈安宁打了个哈欠,紧接着目光看向了旁侧那扇古铜色的大门。   这扇大门应该会通往另外的某片区域。   “不管了,先去四处转转,也不知道老婆现在过得好不好,在做什么,长什么样,今年多大了……”   说完,陈安宁又觉着有些不对,“怎么听上去像是我压根没老婆似的?”   不过陈安宁确信自己肯定是有老婆的。   因为哪怕他不知道老婆的样子,但光是联想到老婆这个概念,陈安宁心头便暖暖的。   甚至耳边还响起了那熟悉的,温婉的声音。   “安宁,来吃还阳丹了~”   果然,还是找老婆重要。   他又晃了晃脑袋,将这些繁杂的思绪撇去,转而走向了那扇古铜色的大门。   嘎吱。   刺耳的声响在耳边回荡。   ————   思考这个秘境花了点时间,所以更新晚了~ 194.只是因为我喜欢的人正好是萝莉而已   当陈安宁见到那被围殴的小女孩时,无论当时他处于怎样的处境,他都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   在大脑开始思索原因之前,身体就已然自顾自地动了起来。   硬要说的话,那大抵就是所谓的条件反射。   然而如此莽撞的后果,便是胸口刹那间的痛楚。   心脏部位再次被萧府侍卫的枪口所洞穿,在对方那轻蔑不屑的眼神下,倒在血泊中的陈安宁隐隐约约又听见了那小女孩的轻声细语。   “很疼吧?下次不用来管我,再等几年……我会把他们全杀了。”   语罢。   小女孩的脸上展露出了纯真而又略显可怖的微笑。   也便是在如此这般的微笑之中,陈安宁的意识逐渐消失于黑暗。   ……   ……   几息过后。   朦胧的双眼再度张启。   仍是坐在石桌上的陈安宁捂住自己那有些泛疼的脑袋,下意识地握起茶杯,抿下口茶水。   不好喝。   他皱起眉头,转而接受了那大量涌入脑海之中的记忆。   陈安宁,百花城大夫,有个美若天仙的年轻老婆。   但他却忘了自个儿老婆叫什么,具体长什么样,只知道自己应该是娶了个老婆而不是娶了个老公……   “很好,虽然记忆丧失了,但至少我性取向没啥问题。”   陈安宁如此安慰自己。   于是乎,怀揣着对自家妻子的思念,陈安宁再度踏上了四处转转,找寻老婆的道路。   然后……   一如既往的剧情再次上演。   【见到小女孩被欺负】——【看见小女孩的脸】——【身体本能地冲了上去】——【被萧府侍卫一枪刺穿心脏】   不知为何。   在心脏被刺穿的那一瞬间,陈安宁觉着这剧情好像有点眼熟,自己仿佛在哪里经历过一样。   与此同时,倒在血泊中的陈安宁还看见了小女孩脸上挂着的那几分无奈。   “都说了不用管我,这般欺凌对我而言,只是家常便饭罢了。”   “下次老实点……”   她对着陈安宁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   也便是在这般笑容的目送之下,陈安宁慢慢地失去了意识。   ……   第四次醒来。   第五次醒来。   第六次醒来。   ……   第十五次醒来。   望着那再次冲到自己面前,并蛮横地将那欺压自己的萧少爷甩飞出去的陈安宁,小女孩脸上的表情复杂得难以表述。   她轻轻地拽了拽陈安宁的衣角,忍不住问道:“都告诉过你那么多次了,为什么还要过来管我的闲事……让我继续就这样下去就好了,再等几年,我会把他们……”   “因为你是我老婆。”   倏然之间,陈安宁吐出这样一句。   在场所有人都呆愣原地。   请想象一下,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对着某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说出了【你是我老婆】这样的话,周围的人大概会还以怎样的反应?   小女孩脸上的神情从惊讶变得惊恐:“原来你喜欢小的……”   “当然不是!”陈安宁连忙纠正:“只是我喜欢的人现在比较小而已!”   ……   不知道为什么,场内的气氛再次变得诡异起来。   陈安宁则是扯了扯嘴角,经历过了前十四次死亡,他的记忆大抵已经完全恢复。   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记忆为什么会慢慢恢复,也不知道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一件事。   陈安宁在这里见到了小时候的萧念情,那么很有可能——这里是萧念情的儿时记忆。   或许这座秘境本身的机制就是会让陈安宁探入到其他人的记忆之中?   那换个角度来思考的话,自家老婆是不是也会窥探到自己的记忆?   那自己是穿越者的身份岂不是要暴露了?   不对。   先且不管这些。   陈安宁需要处理的,是眼前的麻烦事。   “还愣着做什么?!”   被陈安宁甩飞出去,又从地上爬起来的萧家少爷指着陈安宁,怒吼道:“快把这个人给本少爷宰了!哪里冒出来的畜生,连本少都敢动?!”   此番言语落下,不远处的那名萧家侍卫这才从【因为你是我老婆】这句话的震撼中缓过神来,他眼中杀意一凛,直接提着长枪冲到陈安宁面前。   然而这一次,恢复了记忆的陈安宁早已有所准备。   他虽然速度不及那萧家侍卫,反应力也不足对方,他毕竟只是个凡人,而不是一名修士。   但是恢复了记忆的情况下,陈安宁已经完全摸清楚了对方的行动方式。   他从怀中默默地掏出那口黑锅。   对着眼前的空气就是猛地一挥。   duang~   无情铁锅。   一锅正巧拍在那萧家侍卫的脑袋上。   也不知是陈安宁这一锅太过出乎意料,还是说这口锅本身就有怪异之能。   陈安宁一锅拍在那萧家侍卫的脸上,竟是直接将他的整张脸都拍得五官扭曲。   他顿时反应过来,既然这是在记忆之中,那定然不会是真实的人,而是类似神魂的构想之类的存在。   那面部歪曲的萧家侍卫身子歪歪扭扭的。   接连后退几步,难以置信地盯着陈安宁:“你只是个凡人,你怎么可能……”   趁他病要他命的道理,陈安宁不可能不懂。   他冲了上去,反手又是一锅拍在这萧家侍卫身上。   “我都死在你手上十四次了!你要往哪儿戳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说着又觉得不解气,又是几锅拍了上去。   “你知不知道刺心脏,特别疼!特别疼!”   “你还刺不刺了,还刺不刺了?!”   被杀十四次的怨念,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陈安宁挥着黑锅,疯狂地往他身上乱拍,而每次黑锅砸下,都会让那萧家侍卫的身形扭曲几分。   最终这萧家侍卫竟是被陈安宁活生生拍成了一个团球,陈安宁上去就是一记大脚,直接将其踹了出去。   之后便松了口气,十分嚣张地对着那已然懵圈的几个小孩说道:“还有谁?!”   “……”   骇然的惊恐浮现于众人脸上。   “杀人了,杀人了!!”   凄厉的哀嚎在整座大院内回荡不止。   他们发了疯似的开始四处乱窜,其中有某个小胖墩则是吓得屁滚尿流,整个人瘫坐在地。   他如同见鬼般看着陈安宁,咕咚地咽下口水,“你……你不能杀我,我是萧家的……”   话音未落。   陈安宁上去就是一锅拍在他头上。   直接把这小屁孩的脑袋都给拍扁了。   “你是萧家的,我老婆就不是了?”   由于对方是个臭屁孩,陈安宁也懒得多跟他叨叨,上去就是一脚把他踹飞出去。   后者虽然脑袋被拍扁了,但却还有生命特征,当即从地上爬起来,跟见鬼似的一边发出凄厉的喊叫,一边往其他院落里跑。   于是。   偌大的庭院内,便只余下的陈安宁……以及儿时的萧念情。   做完这一切,陈安宁默默地扛起铁锅,转而半蹲下来,笑盈盈地望着小老婆:“怎么样,老婆,你老公是不是很威武?”   小念情跟活见鬼似的:“我不是你老婆,你别靠近我……要不然我就咬舌自尽!”   从萧念情口中听到这句话,陈安宁整个人倏然间面如死灰。   他像是脱力了一般双膝跪倒在地,眼神中的焦点也慢慢消失。   “我被老婆嫌弃了……我居然被老婆嫌弃了……”   突然见到陈安宁这般模样,小念情也是魔怔了几秒。   转而她又意识到这大概是自己的问题,便是沉下气:“比起在意这种事,你还是快跑吧。”   “跑?为什么?”陈安宁侧过头来,察觉到小念情眼中的几分无奈。   她淡淡地开口,语气中含着冷漠:“你杀了萧府的侍卫,还打伤了萧府的少爷,不跑,留在这里等死不成?”   “说得也对。”陈安宁点点头:“那老婆你跟我一起走?”   “我不是你老婆。”   小念情摇了摇头,眼中含着几分顾虑:“而且我不能走。”   陈安宁眉头紧皱:“因为你在意你父亲?”   “父亲?”   小念情冷笑一声。   嘴角扬起的寒冷笑意是陈安宁不曾见过的。   邪魅而又带着凛然的杀意。   “那种人渣,也配当我的父亲?”   “我不想走,只是想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陈安宁问道。   小念情嘴角一扬:“把他们全杀了的机会。”   尽管此时此刻的小念情和以后的萧念情相差甚远,但是那眼神……陈安宁是看得出来的。   小念情没有任何说谎的意思,她是真切地想要把萧家给灭了。   但是——   “你能修炼?”陈安宁怪异地问道。   “当然能。”   小念情微微一笑:“尽管他们都认为我不能修炼,但实际上……再过几年就好,再过几年,我就能把他们全都杀了……”   “……”   陈安宁没有回话。   因为眼前小念情的话语,和日后萧念情的话语……产生了巨大的冲突。   萧念情曾告诉自己,她从出生开始就不曾有过修炼天赋,一直都在家中研读有关修炼的书籍。   然而现在儿时的小念情却说她能够修炼,而且看她的语气……她有再过几年就灭杀萧家的自信,换而言之,她的天赋相当之恐怖。   奇了怪了。   难道老婆骗我了?   怀揣着这般念想,陈安宁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而在内心呼唤一句。   【天道卷书】   ……   没有反应。   陈安宁只觉奇怪,便又呼唤了一次。   然而天道卷书却还是沉寂着,丝毫没有出现的意思。   几秒钟后,陈安宁反应过来,或许是因为天道卷书存留于自己的神魂之海,而自己在踏入这秘境之后,神魂有一半留在了外面,所以天道卷书才召唤不出来。   也便是在此时——   “快去后院,后院那里有个人杀了本少的侍卫!!”   某个少年的喊叫声突然逼近。   小念情眼神一凛,转而拽住陈安宁的衣衫,有些踉跄着站了起来,接着便指着某个方向:“往那边跑……”   陈安宁也不做迟疑,虽然手里的黑锅能消灭记忆中的神魂,但是数量太多,他一介凡人还是扛不住的。   他可不希望再来一次死亡轮回。   于是乎,陈安宁瞥了眼小念情所指的方向,又飞快地将那娇小的躯体给背了起来。   “你做什么?!”小念情惊呼出声。   陈安宁微微一笑:“带着我老婆远走高飞!”   “你……”   还不等小念情缓过神来,陈安宁便已然背起了她,转而朝着远处跑去。 195.只有陈安宁能做到的事(4000字)   “进去,躲起来!”   趴在陈安宁背上的小念情指向前方某处。   陈安宁以最快的速度背着小念情去了她所指的地方,然而当他来到小念情所谓的藏身之地后,表情顿时接连变换数次,不由自主地出声念叨:“你确定是这儿?”   “确定!”小念情冷声道。   “可这地儿怎么看着跟狗洞似的?”   陈安宁脸上的神色很是古怪。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犄角旮旯还的确很安静,显然是没什么人经过之地。   耳边尚且回荡着那如同铁蹄踏行般的脚步,小念情沉声冷道:“如果不想死就赶紧滚进去。”   那清冷到仿佛根本没有温度的言语,让陈安宁莫名想起了自家老婆生气时候的模样。   既然小念情和自家老婆萧念情是同一人,那么陈安宁对生气指数的判定大抵也可以用在小念情身上。   从语气来粗略判断,现在的小念情生气指数已然有两颗星了。   暂时还没琢磨出小老婆为啥生气,但无论如何,在身后追兵的追捕下,陈安宁还是选择钻进了那狭隘的洞口之中,而小念情则是脸色一沉,也同样钻了进来。   让陈安宁感到意外的是,穿过这狭隘的洞口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极其狭隘的空间。   地面铺满了枯黄的干草,空气中弥漫着些许古怪的味道。   小念情透过洞口的边缘小心地瞥了眼萧府的士兵,以及那神气十足挥手指挥的那些萧府的少爷小姐,脸上显露出厌恶至极的神色,接着又回过头来,指着地上的干草:“扒开。”   陈安宁照做。   将干草给扒拉开后,一个造型粗糙的拉门呈现在眼前。   这回不需要小念情指挥,陈安宁直接将拉门轻轻拽开。   “小声点,别使大劲!”   小念情在旁板着长脸,神态肃杀,俨然没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真:“这地方是我好不容易才挖出来的,若是被人发现了,麻烦可就大了。”   陈安宁回头瞥了眼小念情,发现小时候的老婆除了那份清冷之外,还有那么几分对万事万物都漠不关心的态度。   虽然此时她嘴巴上说着【麻烦可就大了】,但实际上她并未表露出任何焦虑的感觉。   如同寒冷冰川上不会因风霜萧瑟而摇摆的一朵雪莲,它的花瓣没有温度,花蕊亦然。   所谓的【麻烦】,对她而言仿佛只是一咬牙就能扛过去的某种病痛——她根本没怎么放在心上。   现在他似乎要改变一些对萧念情的想法了。   以前的陈安宁认为萧念情小时候是小冰山,长大了变成了大冰山。   但是现如今的小念情所表现而出的那股寒冽,似乎比以后的萧念情还要让人感到恐怖。   嘎吱。   拉门被陈安宁小心地拽开。   通往地底的道路被打开,小念情轻轻推开陈安宁,转而自顾自地走了下去。   陈安宁跟在小念情身后,也便是在踏下阶梯后,他突然间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霜寒涌上脊背。   那种感觉就像是冰凉的指尖轻轻地划过脊髓一般。   小念情没有去管身后的陈安宁,而是默默地拽了拽旁边某根从上方垂下的线条。   哗啦啦。   干草被挪动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陈安宁立刻明白过来,小念情应该是用细线将干草连起,在进入这地底空间后拉扯细线,让干草重新堆积起来,以此来遮掩住地面上的拉门。   “你还想得挺周到。”   “被发现后,下场不会好。”   小念情淡淡地说着,转而脚步踏下最后一层阶梯,走向了远处的黑暗。   陈安宁紧跟在小念情身后,面对四周那阴沉的黑暗,他忍不住问道:“没点蜡烛什么的?”   “蜡烛不好偷。”小念情嘀咕一句,接着道:“在黑暗中呆得久了,眼睛自然就会习惯了,现在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候。”   或许由于是在地下。   陈安宁到现在为止都能听见头顶偶尔会传来些许的脚步声。   但是那些萧府的卫兵都没闲着胃疼过来查探这小小的狗洞——兴许是因为陈安宁和小念情所在的这片区域本来就需要翻修,因此破洞、坑洞不少,那些卫兵不会特别在意其中某个洞口。   不过的确就如小念情所言,陈安宁过了一阵子便熟悉了这片黑暗。   很快,他就看清了四周的情况。   这是间地底的屋子。   不。   与其说是屋子,倒不如说是座牢狱。   狭隘的方体空间内几乎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家具的东西,最为显眼的便是摆在地上的白布,白布本身也很破旧,像是被使用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怎么清洗过。   小念情来到那白布旁,就地坐下,也不管地上有多脏,慢慢悠悠地将白布上的结解开。   散开的白布内,几个馒头显露在眼前,其中有一个已经被啃了两三口。   她拿起那已经被啃过的馒头,塞进嘴里,接着又不满地拿起另一个,递给了陈安宁。   陈安宁接过馒头,在萧念情对面席地而坐。   说是对面,倒不如说这小小的空间里,最多也就容纳两个人而已。   陈安宁接过馒头,没吃,只是捏在手里:“这地方是你挖的?”   “不完全是。”   小念情啃了口馒头,说话声音不大,像是刻意如此,避免被人听到一样:“娘死后,我和小姨挖的,她挖了大半,我挖了剩下的一点。”   “你小姨?”陈安宁没听说这号人物。   “死了。”   小念情狠狠地啃了口馒头,眼中透着诡异的光。   她的语气仍然很平淡,但是某些动作已然出卖了她内心的憎恶。   陈安宁环顾四周,莫名地开始心酸起来。   这小小的宛若监牢般的地底空间……正常人绝对是无法忍受的。   包括陈安宁自己,他甚至看见附近的土墙上还有几条怪异的虫子在爬来爬去。   然而尽管如此,小念情和她的小姨仍然挖了这样一片空间。   她们二人当初是出于怎样的心情挖开的这里……陈安宁难以想象。   “你经常躲在这儿?”   “偶尔。”小念情啃完了馒头,因为没有水,只能强硬地咽下去,“疼得不行的时候,就躲这儿,那些没脑子的白痴废物根本找不到这里。”   她口中所说的白痴废物,想来就是其他的萧家少爷小姐。   ——那些先前围殴她的人。   陈安宁的眼神顿时沉郁下来:“他们经常这样打你?”   “习惯就好。”   小念情幽幽地看着陈安宁手头的馒头:“不要就还我。”   陈安宁握着馒头,还给了小念情。   小念情继续抱着馒头,啃了两口。   陈安宁盯着小念情身上的伤,忍不住开口:“他们为什么打你?”   突然。   啃咬馒头的动作停止了一瞬。   小念情的双眸之中仍是泛滥起冷漠的寒潮,她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咬着馒头。   她将干涩的馒头咽下,很用力地咽下。   “他们说我娘下药,迷晕了那个人渣,然后趁此机会才怀上了我。”   “那个人渣?”   “萧家家主。”小念情冷笑出声:“畜牲一个。”   “实际上我娘才是被下药的那个,我还小的时候她就在夜里经常抱着我哭,她以为我睡了,实际上我都听得很清楚——那个男人就是见色起意,事后拍拍屁股走人,在我娘带着我回来认亲后,见事情暴露,又立刻翻脸不认人,说是我娘迷恋他的地位……”   小念情实在是吃不下馒头了,没有水,太干。   于是她将馒头给塞进了白布里,慢慢地用白布将馒头包起来,熟练地打了个结。   “然后他又假惺惺地对我娘说【虽然你恶毒心肠,但毕竟有了我的骨肉,我也便不多怪罪于你,从今往后就在萧府做事】,就这么简单地把我和我娘给安排进了萧府,既不给名分,也不给情分。”   “我娘也傻,还说那个男人只是碍于面子才这么说,安排我们进萧府就是承认了我们娘俩……她真是个傻子,那个畜牲哪里是想承认我们,他只是想把我们控制起来,不让这档子事传出萧府以外的地方。”   说着说着,小念情脸上阴沉的雾霾便黑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她瞥了眼陈安宁,扯了扯嘴角:“我和你说那么多作甚……真是奇了怪了。”   “所以他们就……”   陈安宁大抵已经明白了小念情会被霸凌的原因。   在这个极其注重血脉和名分的世界,小念情的出身并不好。   再加上本身这些萧府的少爷小姐平时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产生怨气……而小念情自然就是发泄怨气的最佳出气包。   关于这些,萧念情从来不曾告诉过自己。   “话说回来——”   兴许是察觉到了陈安宁那复杂的眼神,小念情岔开了话题:“你为什么叫我老婆?”   陈安宁:“……”   这个问题,好像有点难解释。   经过几秒钟的思索过后,陈安宁得出了一个答案。   “因为在不久的未来我们会相爱。”   小念情:“……”   她经过短暂的思考和判断后,倒抽了口冷气:“我知道的……就是那种对吧……青楼里那种有特殊爱好的客人,我听那些经常逛青楼的卫兵偶尔间提起过。”   那个叫萝莉控。   陈安宁无奈地扶额,转而道:“随你怎么想……不过你看上去好像不是很怕我?”   “怕?为什么要怕?”小念情觉得陈安宁的问题很奇怪,“一个舍身救了我那么多次的人,我没必要怕。”   “那么多次?”   陈安宁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词:“你知道我死了多少次?”   “十五次?还是十六次?差不多这个数字。”   “这可不太对劲……”   “我也觉得不太对劲,但事实就是如此。”   小念情摊开手,表情中仍是带着那寒冽的冷漠:“我明确地知道你死了多少次,又重复了多少次,所以我才不希望你再死……毕竟每次你死亡过后,我都会被那帮白痴废物围起来打……他们下手从来不知轻重。”   “所以我会带你过来,也只是为了不想让我自己多受罪,不要想太多,大叔。”   大……大叔?!   陈安宁整个人如同被五雷轰顶般,整个人差点都傻了。   不过……   尽管陈安宁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但既然他已经遇见了小念情……   就算这只是记忆,就算这只是过去,陈安宁也见不得自己老婆被人欺负。   他得想个办法,解决眼下的诸多麻烦。   ……   ……   荒凉的沙尘之中。   锃光瓦亮,能够和电灯泡相媲美的光头脑袋轻轻摇晃一下。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中那轮血色的烈日,不由得感慨出声:“虽然这儿的太阳不怎么好看,但至少也是从那鬼地方出来了……”   顾隼长叹口气,转而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远方。   沙暴。   那如同苍龙般的沙尘风暴此时此刻正在远处的沙丘之上纵横肆虐。   肉眼可见的,这沙尘风暴甚至在慢慢地扩大,并且狂躁的风暴之中,还夹杂着若隐若现的,宛若雷霆般的紫黑色线形闪光,缠绕于沙暴之上。   顾隼一眼便看得出来,那是魔气。   是难以压制的魔气。   “这下麻烦是真的大发了。”   顾隼摸了摸自个儿那被太阳晒得有些暖暖的大脑袋,接着双手叉腰。   健硕的躯体便就这么无奈地伫立在沙漠之上,他远眺向那可怖的魔气沙暴,已然是透过沙暴本身,看见了风暴之眼中央的那道熟悉的身影。   弱柳扶风的躯体此时此刻正平躺在沙漠之上,她闭着双眼,已然处于完全失去控制的状态。   属于她体内那磅礴的魔气正接连不断地从身体的各个部位迸发而出,并化作幽幽黑气,四散窜入周遭的沙尘风暴之中。   “嗯?那不是帝尊大人?”   顾隼眯起了眼,过了几秒才发现那躺在地上的女人并不是萧念情。   仔细观察后,他才发现躺在地上的是夜悠然。   “没想到悠然这丫头的怨气也这么足……”   顾隼嘀咕了一句,接着又感到怪异地皱起眉头:“既然如此,那帝尊大人她……”   正当顾隼迷惑之际,他突然察觉到了身后传来的一阵阴风。   他咕咚地咽下口水,骇然地回过头。   刹那间。   他望见了一团黑色的风暴。   那团风暴的顶端直接冲破了天际,其本身是不含任何沙尘的,因为所有的沙尘在接触到那纯粹到极致的魔气后都会被活生生碾灭,这风暴本身就是狂暴的魔气。   而远处夜悠然的沙尘风暴在这团黑色的风暴面前,就像是一块石子与整座山脉对比一般。   顾隼呆愣原地几秒,接着无奈感慨:“好嘛……我就知道帝尊大人总是会给咱带来大惊喜的。”   “陈大夫,你可得加油了……”   顾隼抬起头,望向那冲破苍天,撕裂虚空的黑色风暴,默默地开口说道:   “有些事儿,真的只有你能做到了。”   ————   出于对各位读者的歉意,我凌晨爬起来为各位奉上更新! 196.陈安宁信条   陈安宁莫名打了个寒颤,也不知道是谁在念叨自己。   小念情淡漠地瞥了眼陈安宁,幽幽地道:“肾虚?”   陈安宁心下一惊:“啥玩意儿?”   “我都没打寒颤,这地下又不冷,不是肾虚是什么?”   “我肾不肾虚,这事儿你最清楚。”   听完这句话,小念情脸上顿时露出惊恐的神情,望向陈安宁的眼神也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鄙夷:“没想到你是会对小女孩说这种话的人……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你还别说,小念情这稚嫩的声线骂起人来……还挺好听的。   小念情见陈安宁没有搭理自己,便是面色古怪地问道:“你怎么没点反应?”   陈安宁回以老实的微笑:“老婆骂人,好听。”   “有病。”   小念情白了陈安宁一眼,转而自顾自地走到阴暗的阶梯下。   她伸出手去,摸了摸那满是灰尘的肮脏拉门,沉默了几秒。   “大概没问题了,我先出去看看。”   说完,她还很不放心地看了眼陈安宁:“你留在这儿,这儿比较安全。”   陈安宁点了点头,回以令人安心的微笑。   然而这般微笑在小念情看来,却有一番别样的意味。   她面色变换了几次,紧接着又撇过头去,不满地道:“我可没有在关心你的安危,我只是不希望你死了,再开启一次循环,到时候我又要被打。”   “明白明白,我都明白。”陈安宁笑着点头。   “切。”   小念情撇了撇嘴,转而轻轻从下方推开拉门。   她露出一对含着清霜的眼,从缝隙间侦查四周,确信周遭无人过后,方才松了口气。   小念情慢慢悠悠地爬了出来,转而回头看了眼地下的陈安宁,轻声道:“我回一趟屋子,尽可能带点东西过来,在风波平息之前你就留在这里。”   “行,没问题。”   陈安宁一口答应下来。   嘎吱。   拉门紧闭。   身处地下的陈安宁很快就听见小念情那轻快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待到脚步完全消失之后,陈安宁也默默地推开拉门,从那漆黑的地下空间爬了出来。   他当然不可能乖乖地留在地下,如果是单纯地藏起来什么都不做,那就什么也改变不了。   萧念情儿时的遭遇可谓十分悲惨,她活在一个完全漆黑,没有半点光亮的世界。   尽管萧念情不曾告诉过陈安宁,但是现在,陈安宁已然亲自体验到了萧念情的过去。   这狭隘的黑色空洞,便是萧念情唯一的避难所。   “萧家家主,老丈人么……”   陈安宁露出无奈的苦笑,转而默默地掀开自己长袍的右侧衣料。   三枚新式飞盘手雷此时此刻正整齐地挂在衣物的内部。   之所以之前每次陈安宁都没有感受到新式飞盘手雷的存在,是因为不知何种原因,这些飞盘手雷失去了它原本的重量。   没错。   这是非常诡异且古怪的一点。   陈安宁将其中一块飞盘手雷摘下,在手里掂量掂量,发现确实没有任何的重量。   “在进秘境之前,我的确是在身上塞了三个手雷。”陈安宁呢喃自语道:“但是为什么没有重量?”   内部的结构被改变了?   还是说……这玩意儿只是长得像飞盘手雷的某种其他事物?   搞不清楚。   没有天道卷书的情况下,一切都只能靠自己脑补推理。   陈安宁挠了挠头,又把那飞盘手雷给挂了回去。   他又一次掏出了自己大杀器黑锅,紧接着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从洞口的边缘尚且能够窥探到远处的拐角,陈安宁刻意地某堆干草拾起,紧接着将其丢到洞外。   虽说在本就残破的待重建区域一堆干草并不引人注意。   但是那堆干草凭空出现在大路中央,那就很奇怪了。   “嗯?”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一道零碎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   陈安宁双手握住黑锅,深深地吸了口气,屏息凝神。   从先前自己成功拍扁那萧府侍卫的脑袋这一点来看,这些萧府侍卫的修为境界还没有高到夸张的境界,在完全反应不过来的情况下,陈安宁仍然是有胜算的。   虽然有点冒险,但是为了之后的计划,陈安宁不得不尝试一下。   高风险,高回报。   “这儿怎么有个……”   那萧府侍卫尚且不曾察觉到问题所在,他默默地趴了下来,转而将脸凑到了那洞口前。   在看见对方的瞬间,陈安宁直接挥舞黑锅,那模样简直就跟打高尔夫似的,黑锅抡了个半弧,狠狠地砸在了这位萧府侍卫的脸上。   duang~   这声儿还挺好听的。   后者的脑袋直接就给砸扁了,至少在陈安宁这儿看来,这萧府侍卫的脑袋直接变成了一团浆糊。   “应该不是我力气大的原因……”陈安宁嘀咕一句,默默地伸出手,飞快地将这萧府侍卫给拖进了洞里,紧接着看了眼那已然扭曲且呈现出梦幻朦胧色彩的脑袋,扯了扯嘴角:“这玩意儿应该也跟神魂扯不开关系,要不然这黑锅威力也不会这么大。”   说到这儿,陈安宁又看了眼自己手里头的大杀器,嘀咕一句:“要不以后你就叫杀魂锅好了,这听上去还厉害点。”   嘴上念叨着乱七八糟的话,陈安宁很快便将这位萧家侍卫的衣服给扒了个精光。   由于前世精通某款名为狂战士信条的游戏,陈安宁还是很懂潜行那一套的。   将萧家侍卫的衣服扒光后,给自己套上,接着又侦查一番拐角处有没有其他卫兵经过,确认无人后,尽可能快地将这位萧家侍卫从洞口拖出去,把他丢到某个犄角旮旯里,再随便塞点干草,盖住他的身体。   倒腾完了过后,陈安宁长吁了口气,接着便端正了面色。   他的视线停留在了自己腰间挂着的长刀上,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或许……他得想个办法掩人耳目。   ……   此刻。   萧家,侧香院。   “娘……好疼啊。”   小胖墩坐在石桌旁,脸上满是委屈。   旁侧某位姿仪高贵的美妇人脸上则是挂着几分怒意,嘴上仍是温柔地道:“乖,为娘已经派人去抓那不知死活的东西了,等为娘抓到了他,一定好好给你出气。”   “真的?那我要亲自处罚他!”   “好好,都听你的。”   美妇人不紧不慢地为小胖墩上着药,脸上的表情是越发心疼。   旁侧的几位侍女也都是低着脑袋,各自琢磨着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疯子胆敢对萧府的人下这么重的手。   也便是在此时。   其中某位侍女突然看见了不远处某位身穿侍从衣装的男性,便出声问道:“欸,你……人抓到了吗?”   陈安宁心头咯噔一声。   如果这时候故意装作没听见,不答应,反而会更加引人怀疑。   于是乎——   陈安宁默默地回过头来,对着那位侍女摇了摇头:“还没抓到。”   “都过去这么久了,连个没修为的凡人都没抓到?”   美妇人脸上闪过几分怒意,有些不满地看向了陈安宁。   只看了一眼,美妇人脸上的神色便变得凝重起来。   “你,过来。”   噔噔咚。   陈安宁迟疑了一瞬,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   美妇人望着陈安宁,皱起了眉头。   与此同时,陈安宁也注意到了小胖墩——那个欺负自己小老婆,然后被自己一锅把脑袋拍扁的家伙。   这小屁孩这会儿五官还是有些混乱扭曲,显然受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   “你……”   美妇人盯着陈安宁,眼中显露出几分怪异之色:“为什么遮着脸?”   是的。   此时此刻的陈安宁,正用一块黑布将面孔给遮上了。   如若不然,先前在那院落里见过陈安宁的人那么多,随时随地都可能会遇到认出自己的人来。   到时候还潜行个锤子,直接就暴露了。   面对美妇人的质疑,陈安宁淡淡地道:“我的脸……不太能见人。”   “哪儿有不能见人的脸?”   美妇人心中的怀疑再次升级。   就连她旁边的小胖墩也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因为眼前这个人给小胖墩的感觉很熟悉,让他想起了之前那个殴打自己的男人。   “真的不能见人。”陈安宁重复了一句。   “呵呵。”美妇人突然笑了,“那我若是非要看你这张见不得人的脸呢?”   “……”   沉默。   突然之间的沉默。   美妇人的眼神显然是在怀疑陈安宁的身份。   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下。   陈安宁长叹口气,转而默默地伸出手,轻轻地捏住面纱的一角。   紧接着揭开了面纱。   “你……”   美妇人双眸骤然一缩,脸上的表情也变了几分。   ……   虽说是揭开面纱,但实际上陈安宁只是将面纱揭开了一半。   那显露在众人眼前的右侧脸颊之上,此时此刻正留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伤口直接从陈安宁的眼角延伸到嘴角,跨过了陈安宁的整个侧脸。   伤口本身被陈安宁做得像是处理过,但是处理的时间不长,且药材物品稀少,因而还是有部分血液流了下来,但是这些小细节,问题应该不大。   “噫……好恶心!”   小胖墩顿时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快戴上,快戴上!”   陈安宁闻言,心底松了口气,再次将面纱戴上。   好在他提前就想好了可能会有人对他的面纱产生质疑,所以就狠下心来,用腰间的长刀给自己破了相。   反正他老陈的脸本身也没那么俊朗,再加上这里只是秘境。   死了都能复生,破个相又算得了什么?   话虽如此,但给自己划上如此触目惊心的一道伤口,还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而且很疼,非常疼。   不过对于陈安宁而言,这些都无所谓。   只要能够帮到老婆,再给另外半张脸来上一刀,他也会毫不犹豫。   无论如何。   陈安宁看到了美妇人眼中疑惑的光彩慢慢消去。   “还有什么事吗?夫人?”   陈安宁观察美妇人身上的衣装,确信她的地位不会低。   喊一声夫人,应该不会出差错。   美妇人看了眼那满脸厌恶之色的小胖墩,顿时便朝陈安宁甩了甩手:“没事了,你走吧。”   “夫人,告辞。”   隐藏在面纱下的嘴角微微上扬,陈安宁露出了计划成功的微笑。   结果上扬的嘴角扯到了伤口,疼得陈安宁差点没叫出来。   他立刻转过身,便是欲要离开这麻烦的地方,去尽可能地寻找萧府的情报。   尤其是那位萧家家主的情报。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般道理并不难懂。   然。   就在陈安宁转身,准备离去之时——   “慢着!”   美妇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冷着脸,盯着陈安宁:“我还有事要问你。” 197.你们都等着   陈安宁脚步微顿,转而回过头来,对着那美妇人作揖。   疑惑的视线落在陈安宁身上,几秒钟后,那美妇人沉声问道:“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脸上那触目惊心的夸张伤口,乃是利刃所伤。   但凡有点常识的人应该都能看得出来。   念及此。   陈安宁轻声回答道:“刀伤。”   “怎么来的?”美妇人又问。   “与他人比斗时所受。”陈安宁回答。   此番言语落下。   美妇人秀眉微凝,转而又缓缓舒展开来。   她看得出陈安宁脸上的伤痕乃是因刀刃而生,如今陈安宁这般回答,倒也未露破绽。   沉吟几许,美妇人抿下口茶水,一边为自家宝贝儿子擦药,一边轻启双唇:“你的伤是新添的吧?”   陈安宁心头咯噔一声。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进行了粗略的处理,一般人不会那么容易看出来。   然而美妇人这般话语,隐隐约约让陈安宁有种自己可能快要暴露的感觉。   只是此刻他仍装出镇定的模样,不假思索地回答:“是。”   “自己处理的?”   “学过一点医术。”   “你会医术?”   说到这儿,美妇人的动作突然停下。   她略感不满的眼神落在陈安宁身上:“先前寻医的时候,为何没有你的身影?”   寻医?   是萧府的某位大人生了什么怪异的病症吗?   陈安宁心生疑惑之际,也察觉到了美妇人眼中的狐疑。   若是再不做出回答,只会引起更大的怀疑。   “小的学艺不精,医术平平,贸然响应只会浪费大人的时间。”   美妇人闻言,不由得冷笑两声:“你是怕死吧?”   陈安宁眉头微挑,沉默不语。   对此,美妇人只是不紧不慢地说道:“不久前的那次寻医,一共找来了三十五位自称医术高明的大夫,结果其中一半的人连他的具体病症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当晚就全被斩了,剩下的一半则是掏出了各种奇奇怪怪的药方,也没一个靠谱的。”   “其中有两个人的药方初见成效,却在三天后严重复发,他们的下场你应该也清楚,这会儿估计尸首都被城外的野狗给啃干净了。”   “自此之后,再无大夫进我萧府。”美妇人饶有趣味地望着陈安宁:“倒是不曾想到,咱们萧府内还藏着一位大夫。”   陈安宁闻言,连忙沉声道:“小的学艺不精,难担重任。”   这哪儿是去看病啊,这简直就是去投胎。   就因为没看出病来,就要被斩首?   试探性地出几个药方,有一点点差错就被丢到城外喂狗?   这地方还是萧府吗?陈安宁怎么越听越觉着那两个字是【吃人】。   “坐下。”   美妇人的话语冰冷而又不容拒绝。   眼下这般境况,陈安宁若是拒绝美妇人,身份必然会遭到暴露。   若是不拒绝,那就是往火坑里跳。   算了,死就死呗。   反正死了重来,再救老婆一次。   陈安宁安下心神,坐在了美妇人身边。   只见这美妇人慢悠悠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将雪白的手腕上翻,显露在陈安宁面前。   她深深地望着陈安宁,“替我把脉。”   那眼神之中藏匿着的,乃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危险。   寒风瑟瑟。   从身旁刮过的清风吹动陈安宁的面纱。   他眼神微凝,不敢多做迟疑,伸出手去,为这位美妇人把脉。   兴许陈安宁自己尚且不知。   他对脉络的感知已经完全超出了绝大多数修士大夫的极限。   在握住美妇人手腕的刹那,这位美妇人体内的诸多繁杂的经脉路数如同一张平面图般显现于陈安宁脑海之中,随着脉率的跳动,陈安宁能够明显地探查到这些经脉的情况。   仅仅是为美妇人把了十几息的脉,陈安宁便收回了手。   “嗯?”美妇人眉头紧皱:“这么快?”   “我给女性看病,接触不得太久。”   陈安宁淡笑两声:“这是我给自己定的规矩。”   ——要不然身上沾染了对方的胭脂水粉味道,回去就得被自家老婆盘查一遍。   美妇人闻言,并未说什么,而是垂眸浅笑,问道:“既然如此,你可从我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面对美妇人的提问,陈安宁沉吟思索了几秒。   最终,他还是选择道出了真相。   “您……没病。”   美妇人眼中闪过一缕寒芒。   还不等她多说什么,陈安宁又吐出一句:“方才探查到您的隼穴脉有意向,寒意过剩,堆积于道中不曾消退,然而与隼穴脉相关联的晴雪脉却安然无恙,隼穴脉本身脉络薄弱,寒意过剩的情况下,周边诸脉都会受到影响,然而如今您的寒意却堆积在隼穴脉内没有流动的迹象,说明……”   “您是故意的。”   美妇人听完陈安宁的话,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诧之色。   不过很快,这些惊诧就转变为了玩味:“这可不是学艺不精的人能说出的话。”   陈安宁对此选择不作言语。   “我知道你是怕死。”美妇人看向陈安宁的眼神之中,慢慢地浮现出几抹期待:“我可以答应你,就算你没能治好他的病,也可以免你一死。”   见陈安宁仍然没有回答的意思,美妇人便慢慢悠悠地站起身,“你不必过多担忧,就算你无法让他痊愈,开出些治标不治本的丹方也行,只要有所成效,你就能得到你这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   语罢,她便对着旁侧的侍女说道:“你们继续帮甚儿擦药。”   甚儿显然指的是那个小胖墩。   在那之后,美妇人又甩给陈安宁一道眼神:“你跟我过来。”   这般言语落下,陈安宁也是没有了拒绝的想法,便是主动跟着美妇人过去。   毕竟能多打探一些情报也是好的,虽然很危险……但无非就是一死罢了。   “娘~”   小胖墩见娘亲走了,顿时露出不舍的表情,忍不住问道:“你要去哪儿呀?”   “甚儿乖。”美妇人回头,朝小胖墩嫣然一笑:“为娘带人去给你爹看病,你在这里好好等着。”   “那……那……那个打了我的人怎么办?”小胖墩这会儿还惦记着陈安宁那一锅呢。   “放心。”   美妇人脸上的笑意逐渐变得冰冷且可怖:“为娘会找到他的,届时他全权交由甚儿来处理,甚儿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好吗?”   “嗯!”小胖墩点了点头:“那娘你快点回来!”   “好~”   美妇人微微一笑,转而便继续走向远方。   而暴打了小胖墩的罪魁祸首,此时此刻正跟在美妇人身后,默默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   ……   从先前的诸般对话中,陈安宁已然得知那次寻医事件的主角。   便是眼前这位美妇人的丈夫,那小胖墩的亲爹。   只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病症定然是很复杂的疑难杂症,如若不然,也不至于三十五位大夫全部折戟。   陈安宁虽然对自己的医术有自信,但他倒也真不觉得自己的医术天下无敌。   比如自家老婆的病,陈安宁到现在都没点头绪。   穿过几条狭长华美的长廊,又走过几座宽阔端庄的院落,陈安宁最终在美妇人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座古朴而又典雅的居房前。   美妇人推开褐木大门,便见到一位身着黑衫的中年男子正端坐于桌旁。   他手中握着杯酒,此时此刻正一个人悠然自得地喝着。   “萧无。”   美妇人直呼其名。   名为萧无的中年男子侧过头来,瞅了眼美妇人:“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美妇人板着脸,没给萧无好脸色看。   萧无冷笑两声:“可以,当然可以,你是我结发妻子,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语罢,萧无又瞅了眼美妇人旁边的陈安宁,嗤笑出声:“这么快就换了个姘头?上次那小白脸不合你的心意?”   美妇人嘴角微微扯了一下:“你的那位狐狸美人呢,怎么没见她人?还是说咱们的副家主大人已经玩腻了,又打算换几个?”   “废话少说。”   酒杯砰然坠在桌面。   萧无盯着美妇人:“有事就说,没事就滚!”   这般蛮横粗暴的态度,完全不像是夫妻。   反而像是一对仇人。   美妇人瞥了眼萧无,接着道:“找来个人,给你治病。”   “又是治病的?”   萧无上下审视了一番陈安宁,那眼神仿佛是要将他完全看透似的。   “看着就没什么能耐,不想死就赶紧滚吧。”   美妇人眼神微凝,语气中满是怒意:“这是我带来的人!”   “没本事就滚,别浪费老子时间。”   “萧无!”美妇人怒喝:“你以为老娘想替你治病?若不是为了甚儿,老娘巴不得你现在就死。”   “又拿甚儿说事。”   萧无一听到自家儿子的名字就感到头疼。   他无奈地扶额,转而抬起那阴沉的脸,慢慢地从座椅上起身。   锋利的视线落在陈安宁身上:“这大夫有几分真本事?”   见萧无总算开始切入正题,美妇人的怒火也稍稍消减了几分:“反正能耐不小,让他试试便是。”   “试试?老子没那么多时间。”   他淡淡地说着,旋即慢慢走到陈安宁身边,瞥了他一眼,“跟我去趟柴房。”   “去柴房作甚?”美妇人问道。   “先让他给那个小妮子看看,方才她又被那帮不安分的臭小子打了一顿,受了点伤。”   “小妮子?”美妇人皱起眉头,“哪个?”   “还能是哪个?”   萧无回过头来,冷漠地落下一句:“咱们家主的私生女。”   家主的……私生女?   陈安宁魔怔了几秒……那不是萧念情吗? 198.化作实体的怨念   在萧无的带领下,陈安宁来到了院落边角的柴房。   这柴房本身便透着股肮脏的味道,想来平时也是招收些低等的下人过来办事。   这会儿柴房似乎被刻意空出来了,柴房的大门也是紧闭着,不远处还有几名萧家的侍卫在看守。   萧无慢慢悠悠地来到柴房前,将横栏掀起,转而将柴房大门推开。   嘎吱。   年久失修的声音有点像是陈安宁以前住过的那间小宅子。   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腐朽的气味,陈安宁都有些忍不住想要捂住鼻子。   “进去吧。”萧无的声音像是在招呼一位囚犯。   陈安宁默不作声地点头,便是从萧无身边走过。   走过他身边时,陈安宁注意萧无身上的酒气很重,看的出来,萧无平时应该是个酒鬼。   而且从酒的气味上判断,这酒倒是有几分年头了。   陈安宁虽然不是很懂酒,但正巧萧无身上的这股子酒气很特殊,是一种名唤贵府天华的酒。   酒水本身非常名贵,以前陈安宁在百花城听过某个爱喝酒的老头说过,这贵府天华在两百年前其实挺常见的,只是后来这酿酒的家族突然没了,谁也不知道这酒怎么酿,所以慢慢就失传了,到了现在则是只有高官贵族才有可能通过特殊渠道获得这种酒。   不过这些,陈安宁暂时都没怎么去在意。   他现在最为在意的,其实是那正蜷缩在角落里,默不作声,只有微弱呼吸的小女孩。   那个孱弱的,面对霸凌没有半点抵抗能力的女孩儿。   仅仅是看着她,陈安宁心中便浮现出无尽的怜惜和恼怒。   “去把她身上的伤处理好。”   萧无冷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甚至连看都懒得去看陈安宁和小女孩,“既然那个臭婆娘说你有点本事,那就证明给老子看看,我要尽快看到这妮子身上的伤痊愈。”   “对了,其他地方的小伤无所谓,重点是脸。”   说到这儿,萧无又感到不满地骂了几句:“都告诉过那几个小兔崽子不要对着脸打,这妮子和她娘一样,别的没什么用,就是脸长得不错,老子以后还指望她去楼子里当个头牌,好歹也能给老子的生意赚点钱。”   ……   沉默。   陈安宁没有说话,只是攥着拳头,沉默着。   萧无见陈安宁不作言语,便没好气地瞪着他:“跟你说话呢,听到了没?”   面对萧无的指责,陈安宁只是点了点头:“听见了。”   “听见了就赶紧治,记住啊,脸上的伤好好治,别让她破了相!”   说完这话,萧无便甩给陈安宁一块令牌:“拿着这个去抓药。”   “好。”   “尽快解决,我可没那么多时间等你。”   语罢。   萧无边提起腰间的酒葫芦,将那烈酒往自个儿嘴里灌,很快便转身离去了。   ……   嘎吱。   待到萧无离开后,陈安宁默默地关上了柴房的大门。   他缓步来到小女孩面前,蹲坐下来。   后者似乎察觉到了有人来,几乎本能地缩了缩身子。   然而她很快就听到熟悉的,温柔的声音。   “没事了,我来了。”   ……   小女孩魔怔地睁开那双仿佛已经准备承受疼痛的眼,她抬起那满是血污和泥土的脸,有些呆然地看着陈安宁。   也便是在此时,陈安宁才看见了小女孩怀中抱着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褐色的布皮水袋。   小念情见到是陈安宁之后,默默地将眼神错开:“你怎么进来的?”   “用了点小把戏。”   陈安宁的语气很轻缓,他看向了小念情怀中那小小的已然空瘪的水袋。   察觉到陈安宁的眼神,小念情撇了撇嘴:“偷水,被发现了,就被打了,水也被他们放了。”   她说得很轻松,仿佛被打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疼么?”陈安宁问道。   小念情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落下一句:“习惯就好。”   陈安宁又低下头,凑近了看了眼小念情。   “你干嘛?”小念情缩了缩身子,对陈安宁凑过来的那张大脸感到很怪异。   陈安宁却是凝神蹙眉,几息后,沉声道:“你嘴唇很干——你自己没去喝水?”   “我不渴。”   所以这水是她准备替陈安宁拿的。   这丫头……   “把脸转过来我看看。”   “不要。”   “转过来。”陈安宁的语气加重。   “啧。”   小念情不满地扯了扯嘴角,这才有些不情愿地转过头来,正对着陈安宁。   也便是在此时,陈安宁看见了小念情脸上那一块又一块的紫青和浮肿。   不仅如此。   小念情本来就被殴打过一次,之后偷水又被打了一次。   她身上的伤已经不能算轻,如果换做常人,怕是已经疼得哭喊了出来。   可是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孩,却始终沉默着,仿佛伤痛根本与她无关。   越是看小念情身上的伤势,陈安宁心中的怨气便越发深沉。   他仔细地查探完小念情身上的伤后,便是说道:“我去给你抓药,你在这里等着。”   “你会抓药?”小念情古怪地看了眼陈安宁。   “当然会,我是大夫。”   “看着不像。”   “那我像什么?”   小念情盯着陈安宁,几秒钟后,面色冷漠地说道:“像个对小女孩有特别兴趣的变态。”   对此,陈安宁似乎没能力进行反驳。   他在几息的沉默过后,伸出手去,摸了摸小念情的脑袋:“虽然现在的你估计不记得了,但是我以前说过——”   “无论你病多少次,我都会把你治好。”   “我可以当你一辈子的大夫。”   陈安宁的话语,诚恳而又真切。   小念情听完陈安宁的话后,脸色接连变换几次,最终则是继续把眼神错开,脑袋也扭向了别处。   “变态,白痴,赶紧滚!”   小念情三连.jpg。   陈安宁见状,便是又伸出手来,揉了揉小念情的脑袋。   后者鼓起气,俨然一副不爽的模样。   但重点是这丫头也没阻止陈安宁,而是让他继续摸着自己的脑袋。   “我会好好护着你的。”   陈安宁将手慢慢收回,盯着小念情:“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   小念情盯着他:“你在说什么胡话?”   “没事。”   陈安宁笑着摇了摇头。   他缓缓起身,望向手中那块褐色的令牌。   拥有这块令牌,就能直接去萧家的药房抓药。   嗯~他陈安宁有一个很不错的想法。   然而。   还不等陈安宁踏出柴房。   身后的小念情便下意识地开口:“喂——”   脚步停顿。   陈安宁回头,看着小念情:“怎么了?”   “名字。”小念情盯着陈安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面对小念情的提问,陈安宁眨了眨眼,接着笑呵呵地道:“我姓龚,你可以叫我老龚。”   “老……”   小念情这才反应过来,脸色倏然冷冽下来。   陈安宁见自己这小策略失败,便是无奈地耸了耸肩:“陈安宁。”   “安宁?”小念情眼底浮出几抹感慨,“名字倒是还行。”   语罢,她又问道:“你不问问我的名字?”   “我知道你的名字。”   “奇怪。”   小念情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自己的名字。   不过很快,她又摇了摇头:“算了,不管这些,你……早点回来。”   陈安宁眨了眨眼,看向小念情:“你希望我多陪陪你?”   “没有!”   小念情连忙否认道:“你……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又要挨打……仅此而已。”   这丫头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   说着说着,身体又重新蜷缩在一起,不去看陈安宁:“反正早点滚回来。”   陈安宁朝着小念情微微一笑:“得令。”   “哼。”   小念情冷哼一声,没再继续说什么。   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上两眼陈安宁,发现陈安宁还在看着自己过后,又连忙将视线错开。   这个变态……总是盯着人家看做什么?   而且不知为什么——   她从见到陈安宁的那一刻开始,神魂深处就有种怪异的感觉。   ……   不。   应该只是错觉吧。   小念情的眼神重新暗淡下去,如同黑色的幽寂深渊一般。   她清楚地感受到身上传来的疼痛,也清楚地感受着这间柴房的冰冷和黑暗。   这间暗无天日的柴房,简直就像是萧家的缩影般。   那陈安宁的到来,或许也只是昙花一现的光明而已。   一丝丝魔气从小念情的体内浮现,她眼中的杀意缓缓被唤醒。   萧家一天不灭,她萧忘情便一天不得安宁。   ……   ……   无边无际的荒漠之中。   三道人影聚在一起。   在那黑色的狂躁风中的中央,在那风暴之眼内,三人站在那平躺在地的美人身边,面色凝重无比。   “怨念又加深了。”   顾隼感知到四周越发狂暴的魔气,不由得屏息凝神,沉声道:“帝尊大人估计已经完全沦陷在心魔境里了……”   “看得出来。”   名为夜悠然的少女抬起头,指向前方。   在那黑色风暴的内部,此时此刻正有一张血色的脸在风暴之上呈现。   那是一张中年男性的脸。   “他叫萧无。”   夜悠然轻声说道:“是帝尊大人以前的二叔,也是萧家的副家主。”   “帝尊大人已经在心魔境里遇见他了么……”   夜无刺垂下眸子,冷声道:“萧无对帝尊大人的影响并不小,可以说是直接导致帝尊大人入魔的人之一。”   “帝尊大人能行吗?”夜悠然担忧地问道。   “不清楚,如果只有萧无的话,帝尊大人应该能扛过去,但是如果那个人也来了……”   “那个人?”顾隼望向夜无刺:“你是说……”   话音未落。   咚咚。   咚咚。   心跳的声音。   在场三人皆是面色一惊,纷纷看向了那声音的来源。   黑色的风暴之中。   一道血色的人影提着利刃,那无尽的怨念逐渐化作实体,从黑色的风暴里缓缓走出。   ————   这段剧情是比较重要的……需要抠点细节。   所以觉得慢的读者实在抱歉,我会尽量用多的更新来弥补…… 199.梦里啥都有   萧府的药房不小。   哪怕是对于坐拥大部分百花城药物资源的陈安宁而言,萧府的药草种类也可谓繁多。   除去大量本身就比较珍稀的灵植灵草之外,陈安宁竟然还在萧府的药房里找见了几种市面上极难寻到的灵植,那些灵植大多都在几十年前快要销声匿迹,只要在某些炼丹宗门或是济世宗门内才有可能见到。   说实话,作为一名大夫,陈安宁还挺馋的……   萧府光是这三层的药房就比他那陈家宅邸要大上许多,这让陈安宁开始琢磨着要不要想想办法再扩张装修一番自己的家——毕竟最近住进家里来的人越来越多,这陈家宅邸已然不是只属于他和萧念情的二人世界了。   收集药物药草的过程很顺利,兴许是因为药房本身就没什么人来,因而戴着面纱的陈安宁也没有遇见对他身份感到疑惑的人,就连那位帮忙抓药的萧府下人,在见到陈安宁掏出了萧无的令牌后,也当即闭嘴,不敢多说半个字。   副家主的威严还是很足的。   只是。   就在陈安宁挑完了药草,背着那药篓子离开药房之时——   一道陌生的人影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陈安宁对此并没有过多在意,想来估计也只是某个同样来抓药的人罢了。   然而那人却是默默地停下脚步,他那不怒自威的面容上浮现出几丝怪异之色,朝那抓药的萧府下人问道:“方才那人是谁?”   这萧府下人只看了来人一眼,便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俯首作揖:“小的……小的也不知,但他手上拿着副家主大人的腰牌……”   “萧无的腰牌?”   男人面露了然之色,淡道:“估计又是来给二弟治病的。”   语罢,他便又看向那萧府下人:“替我抓些安神的药。”   下人诚惶诚恐地点头:“是,家主大人。”   ……   ……   待到陈安宁背着药篓子回到柴房时,他发现小念情仍然蜷缩在角落里,沉着脑袋,让人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最开始陈安宁还以为她是太过疲惫,所以睡着了,便蹑手蹑脚地凑了过去。   结果还没走到小念情面前呢,这丫头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小耳朵动了动。   那冰冷淡漠的脸缓缓抬起,黑色如幽水般的眸子里倒映出陈安宁的模样。   “你来了。”她的声音没什么感情。   陈安宁呆然地眨了眨眼,心说这丫头怎么跟突然生气了一样?   此时此刻,小念情的眼中没有任何的精气神,整个人就像是一滩死水,像极了陈安宁最初见到小念情时的模样——尽管被人围起来殴打,她也仍然一声不吭。   完全的冷漠,无情的冰山。   此刻的小念情便是如此。   陈安宁神色阴沉下来:“那个萧无又来过了?”   小念情摇头:“没有。”   陈安宁上前查探一番小念情的伤势,确认她没有再添伤痕后,方才长出了口气。   望着那嘴唇干裂,面色煞白的小念情,陈安宁没好气地道:“张嘴。”   小念情抬起头:“干什……唔!!”   突如其来的硬物塞入了小念情的嘴里。   小丫头古井无波的双眼中闪现出惊诧之色,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晶莹的液体便灌入了她的嘴中。   舒适的感觉重新滋润这具仿佛快要干涸的身躯。   几息过后。   小念情有些不满地瞪了陈安宁一眼,接着慢慢地自己握住水袋(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一滴不落地将水袋里的清水全都喝了个干净。   接着她嗔怪地怒道:“你差点呛到我!”   陈安宁无奈地耸了耸肩:“看你那闷闷不乐的样子,我要是直接掏出来,估计你又得在那儿倔一阵子才肯喝。”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我就是很了解你。”陈安宁盯着小念情,笑盈盈地说道:“不仅仅是脾气秉性,你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我都了解得很清楚。”   小念情被陈安宁这句话给吓得打了个冷颤,连忙装出害怕的模样,抱住自己:“你滚远一点,不要靠近我好吗?”   “我这是夸张比喻手法。”陈安宁吊起死鱼眼:“你怎么这么小就总是往一些歪地方想?”   小念情翻了个白眼,握着水袋,忍不住问道:“你哪儿弄来的水?”   “拿着腰牌,想要多少就有多少。”陈安宁将萧无的腰牌拿了出来,在小念情眼前晃了晃。   “哦。”视线落在那腰牌之上,小念情眼中的光彩再次暗淡几分:“一块腰牌就能换到水,那还真是比什么都方便。”   她活生生一个人,连水都要靠偷。   而这简单的一块腰牌,却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一个人连一块腰牌都比不上,真是讽刺。   陈安宁哪儿能察觉不到小念情的心思,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从药篓子里选出药草来,“来,把衣服脱了,我给你上药。”   小念情错开眼神:“……我自己弄。”   “你摸得到你的背吗?”   “……其他地方我自己弄!”   说到这儿,小念情脸上已然浮出几丝红晕。   不知怎的,她就是觉着自己不能在陈安宁面前表现得太随便。   而陈安宁自然也没有拒绝小念情的意思:“好,那你转过来,我给你背上擦药。”   “嗯。”   缓缓的。   那身破旧的衣衫被褪下。   小念情羞耻地背过身去,将那白皙透嫩,如同一块璞玉般精美的后背显露在陈安宁面前。   然而。   陈安宁只看了一眼,便感到恼火地皱起了眉头。   萧念情的背,陈安宁看过很多次。   雪白而又精致,简直是完美的代名词。   然而此刻小念情的后背却堆满了伤痕和淤青,俨然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   陈安宁开始研磨药草,为小念情擦拭伤口。   为了能够让小念情的伤口好得更快些,陈安宁需要长时间的涂抹擦拭,在此期间自然会触碰到那些伤口和淤青,理论上而言,疼得叫喊出来是很正常的事。   哪怕是成年男子,都会有扛不住疼痛而喊出声来的情况。   然而小念情却始终像是一座巍峨不动的冰山,莫说叫喊声了,她像是对疼痛没什么感觉一样。   “不疼吗?”陈安宁忍不住问道。   “疼。”小念情点了点头,语气沉郁下来:“习惯就好。”   习惯就好。   陈安宁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静默地为小念情上完了药。   在那之后,小念情在陈安宁的指示下,背对着陈安宁,自己将药物给擦拭完毕。   “这些药草的效果都很好,基本上过一晚上,明天就能见效了。”   “嗯。”   小念情摸了摸脸上的伤口,有点冰冰凉凉的感觉,很舒服。   兴许是因为药效当中有部分催人睡眠的成分,小念情只觉困意上涌。   “累了?”陈安宁问道。   “嗯,有点。”   “那就睡吧,睡一觉起来,一切都会好的。”   耳边回荡着陈安宁的话语,小念情突然一个激灵。   她有些不满地望着陈安宁:“你……不要趁着我睡着,对我做什么奇怪的事。”   “你放心。”   陈安宁面露微笑:“一般都是你对我做奇怪的事。”   小念情:“……”   她刚想说些什么,脑袋便越发地晕晕乎乎的,索性便就这么睡了过去。   陈安宁望着那慢慢进入梦乡的小念情,长吁了口浊气。   他默默地从怀中掏出那三枚新式飞盘手雷,眼中闪出几许凌厉的光。   他现在需要为明天的到来做好充足的准备。   ……   ……   夜晚。   如期而至。   在熟睡的这段过程里,小念情做了个梦。   她梦到自己长大了,变成了身材高挑的美人,美中不足的就是她胸前的山脉尚且还有非常多的成长空间(自认为)。   并且在那之后,自己还成为了魔道帝尊,却意外地和某个穷大夫结为了夫妻。   那个穷大夫的名字叫陈安宁。   是个能把自己吃得死死的男人,虽然心中对此很不爽,但是每当看到他那安稳的睡脸,便会觉得人生便应当如此渡过。   早上起来能看见他蓬松凌乱的头发,中午能吃到他亲手做的饭菜,再目送他去医馆。   傍晚站在门口等他归来,夜晚便与他坐在后院,品茶聊天望星空。   夜里的风很舒服,冰冰凉凉的,吹在脸上,便丛生几分睡意。   接着便到了深夜,自己便开始变得主动起来,慢慢地脱下陈安宁的……   嗯?   这梦咋回事?   小念情脑袋嗡嗡直响,整个人当即惊醒。   整张脸被绯红占满,她喘着粗气,双眸中含着羞耻的光。   她怎么梦到那种事了?!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她就发现呈现在自己眼前的并不是灰色的石墙,而是肉色的胸版。   娇小的脑袋此刻正贴着陈安宁的胸口,后者的衣衫稍稍敞开几分,锁骨及胸膛全部暴露出来,而小念情此刻就侧躺着,脑袋靠在陈安宁的胸口上。   几乎本能的,小念情以为是陈安宁这个变态流氓趁着自己睡觉搂着自己。   但当她回过神来之际,她才发现并不是陈安宁在搂着她。   而是她那双不安分的手,不知何时绕过了陈安宁的腰,自顾自地把自个儿的身体贴了上去。   “这……这……”   小念情羞得满脸通红,她试着要把手挪开,但问题是……   陈安宁这会儿也抓着小念情的手,她随便乱动,陈安宁就会被惊醒。   这个变态醒来之后肯定会说:“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我啊~”这样的话的!!   要小心,小心翼翼地把手抽出来……   然。   就在小念情试着抽出手的瞬间,陈安宁却突然动了。   “噫——!”   小念情差点没忍住惊呼。   不过陈安宁却只是侧过身来,并慢慢地将小念情搂在怀里。   他仍然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老婆……我会护着你的,你放心……谁都不能欺负你……”   小念情:“……”   这个白痴。   做梦还说怪话。   小念情没好气地在内心骂了几句,眼神接连变换数次,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算了,不动了,就这么睡了。   虽然姿势很羞耻,但是不得不承认……   在陈安宁的怀里休息,总是有种温暖的感觉。   念及此,小念情便重新闭上眼,准备好好休息。   结果这丫头眼睛刚闭上,陈安宁又突然变了个语气。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委屈:“老婆,你放心……等我以后找到法子了,一定想办法让你胸前的平地变高峰,这事儿包在我身……”   话音未落。   刚闭上眼的小念情脸色倏然低沉下来。   “陈!安!宁!”   她直接挥起拳头,对着陈安宁就是一发升龙拳。   老陈当场就给打懵了,虽然力道不大,但是惊醒之后望着那气鼓鼓的小念情,哪怕强如陈安宁也不知道发生了啥。   因此,事实证明。   有些心里话,总是会在梦里不经意地呈现出来。   陈安宁捂着下巴,呆呆地问道:“老婆?”   “滚!”   ……   今天,也是陈安宁努力哄老婆的一天。   ————   今天一更……明天两更! 200.由我来改变   陈安宁和小念情度过了一个非常闹腾的夜晚。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小念情被陈安宁气得差点当场爆炸——自己梦到发育不良本来就是件很让人悲伤的事,结果陈安宁的梦话那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光是哄着小念情就花了不少时间。   次日清晨。   陈安宁推开柴房间的大门,迎面而来的是那和煦的阳光。   虽然此刻身处异地,但陈安宁仍是有种好似回到了陈家宅邸的感觉。   每天早上迎来阳光的感觉,总是让人倍感舒畅。   而小念情对此则是没什么感觉,倒不如说她反而有些厌恶高挂于天的那灼眼日轮。   黑暗潮湿的狭小空间才是她经常呆的地方。   “感觉如何?”   迎着温暖的阳光,陈安宁笑着朝小念情问道。   小念情白了陈安宁一眼,没好气地道:“有点刺眼。”   “总比这柴房里头好多了吧?”   “那也未必。”   小念情轻声嘀咕一句,转而抬头仰望那灼眼的烈日。   她眯缝起了眼,不由得淡道:“只不过是个高高在上的东西而已。”   这般言语显然不只是在单指太阳。   耳边回荡着小念情那冷冽的话语,陈安宁沉默几秒,突然认真地开口:“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要逃出这个萧家?”   “逃?”   小念情闻言,不由得冷笑出声。   她脸上覆盖上一层万载冰川般的霜寒,双瞳中的凝重之色根本不像是年幼的孩子该有的模样。   “没那个必要,等过几年,我自然会将这萧家送上绝路。”   陈安宁深深地看了眼小念情:“就算你有这个能力,那也是过几年的事,我可等不了这么久。”   “什么意思?”小念情怪异地侧过头,呆呆地望着他。   “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落下这么一句,陈安宁便朝小念情伸出手。   后者见状,下意识地想要握住陈安宁的手,但手伸到半空时,她迅速反应过来。   小念情连忙慌乱地遮掩住脸上的渴望,摆出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你干嘛?”   “你相信我吗?”陈安宁看着那身上伤势已然快要痊愈的小念情,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相信?   小念情愣住了。   她已经有多久多久没有相信过一个人了?   以前她最信任的人,是和她一起挖开地洞的那个小姨,可惜后来小姨为她偷食物被发现,活生生被乱棍打死……在那之后,小念情便没有了可以信任的人。   现在多了个陈安宁。   她可以信任他吗?   见小念情尚且还在犹豫,陈安宁露出浅淡的微笑,主动伸出手,抓住小念情。   “你……”   突如其来的温软触感把小念情吓了一跳。   她惊愕地盯着陈安宁,望着自己那被抓着的右手,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   可陈安宁仍是紧紧地握着小念情,没有半点松手的意思。   小念情又尝试着挣扎两下,但是挣扎的力度却很小,俨然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   没过多久,这丫头就放弃了抵抗,紧接着嗔怪地瞪了陈安宁一眼:“你这是犯罪……”   陈安宁笑了笑:“那要不然你把我抓起来?”   “切。”   小念情冷哼出声,撇开脑袋,也不去看陈安宁。   至于牵手什么的……就暂时让他抓着好了,反正被抓着也不会少块肉。   怀揣着这般念想,小念情与陈安宁,手牵着手,缓缓地走向远处。   ……   ……   没过多久,小念情便在陈安宁的带领之下,来到了一座华丽的院落前。   她一眼便认出,那是她二叔萧无所住的地方。   回忆起萧无此人,小念情的脸色也逐渐暗淡下来。   察觉到小念情掌心传来的阵阵微颤,陈安宁发现了小念情内心的动摇。   “没事的,相信我。”   对此,小念情不曾作出言语。   她只是沉默着,似是默许了一般。   陈安宁朝小念情点了点头,接着便牵着她,来到那门屋前,轻轻敲了敲门。   咚咚。   “进来。”   里屋的人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陈安宁带着小念情推开门,前脚刚踏入屋内,便闻到了四周那极其浓郁的酒味。   酒水的味道很浓也很独特,显然就是贵府天华。   只不过陈安宁内心也觉着有些古怪,贵府天华分明是失传许久的秘酒,为何这萧无一天到晚都在喝,仿佛根本喝不完一样?   “你怎么来了?”   不等陈安宁心头疑惑得到解答,萧无便将目光落在了陈安宁的身上。   他没想到陈安宁会这么快来。   而且居然还带着萧忘情这个小丫头。   然。   萧无这般话刚问完,他便看到了萧忘情的脸。   那张本是被捶打得满是淤青和伤口的脸,此时此刻已然恢复了大半,再加上陈安宁还用清水为她清洗了一般,那张绝世的俏丽容颜已然有了几分勾魂夺魄的本事。   萧无脸上的惊讶之色逐渐代替了酒水所带来的迷幻,他慢慢端正了神色,朝陈安宁问道:“她的脸,是你给弄好的?”   陈安宁点了点头:“回副家主,是我。”   “哈!”   萧无狂放地笑了一声,手中酒杯砰然坠在桌上:“没想到我们萧府竟然还真出了个有能耐的大夫,老子本来还以为你和那些沽名钓誉之辈一样没什么本事,如是看来,倒是我看走眼了。”   “副家主谬赞了。”   “哎,别跟老子客气。”   萧无如是说着,旋即便来到陈安宁和萧忘情面前。   他先是看向了萧忘情,在后者阴沉至极的眼神直下,萧无伸出手,捏了捏萧忘情的脸蛋。   陈安宁和她同时露出阴冷的眼神,然而两人却都没有急着发作。   萧无绕着萧忘情看了一圈,接着满意地笑道:“不错,不错……一段时间不见,这妮子倒是长得越发出落了,再过段时日,应该也就可以去醉仙楼里当个小倌儿,多加磨练磨练。”   “不出五年,这丫头定然会成为醉仙楼里的头牌,届时估计整座白月城的男人都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哈哈哈哈……”   放肆的笑声在耳边回荡不止。   陈安宁攥着拳头,眼中寒光愈发深沉。   说到这里,萧无又无奈地长叹:   “哎呀,你可真是个会惹麻烦的小妖精。”   “你可知你八岁那年就已经被钱老板给看上了,本来老子都想把你卖过去的,后来想想,还是放长线钓大鱼,为此老子可是近几年拒绝了不少富贵老板的交易,损失了不少银两啊……”   “不过也无所谓了,只要你以后是醉仙楼的头牌,这钱迟早也能赚回来。”   话语至此。   萧无也懒得再说什么,而是将希冀的目光落在了陈安宁身上。   他上前拍了拍陈安宁的肩膀,称赞道:“医术了得!不错,不错。”   “副家主谬赞了。”   “哎,都说了别那么客气。”萧无哈哈大笑,转而挥一挥衣袖,回到了赤木座椅上。   他撸起袖管,轻敲两下桌面:“来,给爷看看,爷的病症如何。”   “属下遵命。”   陈安宁俯首作揖,转而慢慢松开了小念情的手。   离开之前,陈安宁小声说道:“你便留在这里,好好看着。”   好好看着?   小念情自然不知道陈安宁要做什么,但是陈安宁的话却让她无法拒绝。   她便就站在那里,注视着陈安宁,一步一步地走到萧无面前。   “坐。”萧无对陈安宁倒是很客气。   陈安宁缓缓坐在萧无身边,旋即便伸出手,为这位萧家的副家主把脉。   万般复杂的脉络在陈安宁面前不过只是一张可以随时查看的图形,萧无体内的经脉逐渐在脑海之中浮现。   尽管没有天道卷书的加持,陈安宁在医术方面的造诣仍然是凡人的顶点。   脉络在指尖颤动。   陈安宁眉头紧皱,给萧无把脉的时间,比起给那位美妇人把脉的时间要多出数倍。   萧无也不急,倒不如说那些给他把脉的人每个大夫的脸色都很凝重,陈安宁至少没有露出怪异狐疑的表情,而是在认认真真的分析。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陈安宁缓缓睁开眼。   他认真地看向萧无,接着道:“副家主大人,您的病……是练功走火入魔的后遗症吧?”   此言一出。   萧无眼底闪出几许精光:“你看出来了?”   “您共计有十三条经脉出了问题,其中七条近丹田的经脉问题较小,稍作调理即可,剩下六条经脉,三条近腰,问题不大但也不小,需要对症下药,而最麻烦的便是那三条近心的经脉,那便是问题所在。”   “如果不曾猜错,您最近修炼时,心脏会时有阵痛,时有剧痒,难以忍受。”   萧无听得连连点头,陈安宁道出的就是他的病症状况。   陈安宁面露了然之色:“我给您去抓些药来,您试用一番,如何?”   萧无此刻对陈安宁的信任已经到达了一定的程度,没有半点犹豫:“好。”   于是乎。   陈安宁来到大门外,将带到此地的药篓子翻腾了一会儿,接着便找出了几枚药物。   按照相应的工序,陈安宁又带着这些药物去了偏房进行药物的熬制。   不过半个时辰,陈安宁便端着一碗药汤回到了萧无面前。   “这药汤您先喝了试试,不出意外的话,能够立刻见效。”   “哦?”   萧无闻言,先是一愣,转而视线扫了眼那药汤。   他虽相信陈安宁,却也还是保留了几分谨慎。   利用真气探查了药汤一遍,并未发现任何毒性强横的药物存在,萧无也是放了心,当即一口饮下。   一股暖流在体内不断地游走,萧无只觉丹田处几道本就快要断裂的经脉,此刻竟是有了几分重新恢复的趋势。   这药……的确有效!   “可有成效?”陈安宁问道。   “不错,确实不错。”萧无望向陈安宁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欣赏,“这药物的确有点作用。”   陈安宁缓缓地从身后掏出几颗宛若芝麻一般的灵植种子,将其投入到了酒杯之中:“这是朱砂草的种子,混着酒水喝下后,可以起到安神定心的效果,是辅佐药物吸收的调剂。”   朱砂草?   萧无倒是没听说过这类灵植。   出于好奇,萧无再次查探了一番悬浮在酒液之上的朱砂草的种子。   依旧不是跟剧毒扯上关系的灵植种子。   很安全。   念及此,萧无对陈安宁的戒心也渐渐被完全放下。   他将这混着朱砂草的贵府天华酒给一饮而尽,转而感到爽快地将酒杯猛地拍在桌上。   “萧副家主,当真是好酒量。”   陈安宁慢悠悠地坐在了萧无身边。   这一次,是他主动坐下的,没有萧无的命令。   按照常理而言,下人主动入座,是对主人的大不敬。   然而此刻萧无却俨然不打算怪罪陈安宁,毕竟他现在的确感觉很好,那修炼失败走火入魔的副作用,正在一点一点地被药物治愈。   萧无甚至产生了些许与陈安宁把酒言歌的想法,便是笑呵呵地道:“你若是有意,我们倒也不是不能一起喝一杯。”   “那还是算了。”   陈安宁摇了摇头。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显出几抹笑意。   他盯着萧无,淡道:“我不和死人喝酒。”   ……   突然间,场内陷入一片死寂。   莫说是萧无本人了,就连小念情都愣住了。   在几息的呆滞过后,萧无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眼神一凛,体内真气滚滚翻涌而出。   那一记拍破空障的烈掌直接朝陈安宁面门轰杀而去。   然。   那蛮横的掌击却在半空倏然停滞。   陈安宁神色平淡地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一掌,慢慢悠悠地将酒壶里的贵府天华酒倒入酒杯。   轻轻摇晃两下,酒香四溢。   “大多数身居高位之人,都不是蠢货,是药三分毒,我想你应该会用真气探查药汤内的毒性。”   “的确,药汤里没有下毒,包括朱砂草的种子本身也是无毒的。”   “但是药汤里有一门药草名唤烈阳,如果你会炼丹,你一定知道这门烈阳药草是非常难以控制的一种炼丹材料,因为它会和很多灵植产生反应,进而炸炉。”   “朱砂草的种子,便是其中之一。两种无毒的灵植混合在一起,却成了剧毒,这一点……不是炼丹之人是想不到的。”   萧无冷冷地盯着陈安宁,他那悬在半空的一掌不管怎么用力都打不出去。   他体内的经脉开始一根又一根地断裂,那股炽热的暖流也开始变得冰冷异常。   至于真气——   他越是想要操控体内的真气,就越是痛苦不堪。   陈安宁将酒杯举到半空,旋即将其内的酒水慢慢倾倒而下。   哗啦啦。   以酒洗地,只有在坟前敬死人酒时才会出现。   “更重要的是,贵府天华这门酒的原料有青丝竹,这同样也是会和烈阳产生反应的一门药材。”   “所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这就是没学好数理化的下场。”   说完。   陈安宁便站了起来。   他并没有再去看旁侧那脸色铁青,痛苦不堪的萧无,而是注视着前方的小念情。   “我知道这只是幻境,是虚假的,是不存在的。”   “无论我杀了多少萧家的人,都无法改变历史。”   “但就像是我说的那样,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我都会好好护着你。”   陈安宁直视着小念情。   “既然这是一场噩梦,那就由我来帮你……”   “让它变成一场美梦。”   ————   (200章啦!欢呼!欢呼!)   本来想两更的……   但是出了点小差错,所以把这章扩容到4500字……   非常抱歉啦! 201.噩梦远未结束(4000字)   萧无死了。   体内诸多经脉在无法控制的真气摧残下一根又一根地爆裂开来。   全身经脉崩裂,血液飞溅,整个人如同坠入深渊般,双眸骇然圆瞪,噗通地倒在地上。   血液从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处窍孔中流出,不过几息功夫,地上已然流出一片血泊。   这位萧家的副家主便就倒在血泊中,那逐渐失去焦点的双眼始终盯着陈安宁的方向。   就连那沾满了血液的手,也在生命的最后关头,颤抖地指着陈安宁。   最终。   一切归于沉寂。   萧家的副家主,便就如此轻易地离开了人世。   ……   小念情呆滞地望着那已无生机的萧无,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他……死了?”   陈安宁侧着头,瞥了眼血泊中的萧无,面色平淡地点了点头:“嗯,已经凉透了。”   脑袋嗡嗡作响,小念情只觉得这太过突然。   萧无此人对小念情而言,是她日后必杀的对象。   尽管他不曾对她施以拳打脚踢,但从两三年前开始,萧无便一直盘算着是否要将自己给卖出去,哪怕最后确认了想要将小念情卖到青楼的想法,他也不断地邀请那些所谓的名家大人来做客,说是早早地为萧念情培养以后的熟客。   别人将小念情视作杂种,废物。   而萧无则是将小念情视作商品,视作玩偶。   这两种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因此萧无的死,对于小念情而言,是一种解脱。   尽管她内心仍然觉得这有几分不真实,但是不可否认的——那股复仇的爽快在她心头浮现。   尤其是亲眼见证萧无死在自己面前,小念情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然。   在那短暂的舒爽过后,小念情立刻反应过来。   她三步并两步来到陈安宁身边,抓住他的手,满脸焦急地道:“快走,快离开这里!”   陈安宁眉头紧皱:“不需要处理下尸体吗?”   “没那么多时间!”小念情脸上浮出几抹怯意:“快走!萧无死了,那个人肯定会立刻察觉到的!”   “那个人……”   陈安宁顿时面露了然之色:“萧家家主?”   或许就如同先前的碎雨楼一般,自家的杀手死了,碎雨楼的首领能够立刻感知得到。   此时此刻萧无的身上或许也藏着某种法器,一旦萧无的神魂散去,那么萧家家主便会立刻有所察觉。   换而言之——   很有可能现在萧家家主已经派人过来围堵陈安宁了。   念及此。   陈安宁眼神一凛,低头看了眼小念情。   “你喜欢抱还是背?”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小念情懵在原地。   “你在说什么?”   话音刚落。   没有给小念情任何反应的机会,陈安宁直接上手将小念情抱在怀里。   而且还是非常熟练的公主抱。   这动作陈安宁和长大后的萧念情做了挺多次的,抱萧念情都不成压力,抱小念情更是不在话下。   只是咱们的小念情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公主抱,这会儿脑袋嗡嗡作响。   几息过后她才反应过来:“你做什么呀?!”   “抱着你跑,方便一点。”   语罢,陈安宁便一脚踹开紧闭的房门,接着朝某个方向奔走而去。   被陈安宁抱在怀中的小念情羞怒地道:“我自己能跑。”   “听话!”   极其少见的,陈安宁突然硬气了一次。   那带着几分训斥意味的话语落入小念情耳中,却并未激起她的逆反心理。   她仅仅是觉得突然硬气的陈安宁有种说不出来的威势。   于是小念情便沉默下来,甚至有些乖巧地缩在陈安宁怀里,感受那温热的体温。   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不能如此泰然安逸,体内那藏匿着的少许魔气缓缓溢出。   漆黑的眸子突然闪出几许猩红的光,她屏息凝神,努力地感知四周。   “西边方向有人来了,尽可能避开他们!”   小念情的话语在耳边回荡。   陈安宁眉头一挑,“我都快忘了你会修炼这事儿了。”   “别废话,快避开。”   陈安宁见状,立刻更改奔逃的方向。   虽然距离计划的路线稍稍有点偏移,但影响并不大。   没过多久,怀中的小念情又急促地喊道:“东比方向,有几个修为很高的人,大概是萧家的执事,碰上他们一个照面你就没了!”   “距离远吗?”   “现在还很远,但是他们的速度很快。”   “那应该来得及。”   陈安宁长吁口气,转而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朝着预定的方向狂奔而去。   很快,陈安宁便带着小念情来到一处偏远的角落。   在路过某个拐角时,陈安宁突然喊道:“帮我拽一下那根绳子。”   绳子?   小念情迅速反应过来,她这才看见在某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有一条粗麻绳正悬在半空。   她也来不及多想,只知道陈安宁要自己去做了,那她就要做到。   伸手,抓绳,用力一拽!   ……   ……   “发现他们了,追!”   萧家的某位执事透过独特的瞳术已然发现了远处的陈安宁和小念情。   他脸上显露出几分怪异之色:“萧忘情那妮子居然也和那个人在一起。”   “或许是他们合谋杀了萧副家主。”   另一位执事满脸阴沉地开口:“我们萧家养了那妮子这么多年,事到如今却反咬一口,真他娘的是个白眼狼!”   “废话不必多说,现在立刻捉拿他们回来,这才是重要之事。”   话音刚落。   其中一位执事眼中突然倒映出几抹璀璨的光。   “小心!”   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萧府内回荡不止。   原本还在追击中的萧府下人纷纷回过头去,发现萧府的某个角落的院子突然不知为何发生了剧烈的爆炸,那模样简直就像是被某位专门修行阵道的修士给攻击了一般。   “有阵道修士来袭?!”   在场诸多萧家侍卫皆是产生了这一念想。   如若不是阵道修士,又怎会有如此夸张的爆炸发生?   “怎么办?”   一时之间,被派去捉拿陈安宁和小念情的萧家侍卫陷入了两难之境。   上头的指示还没下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他们这些下人自然是做不了决定。   而那几位执事也是被这突兀的爆炸给吓得不轻,他们心下皆是一怔,连忙用真气扫荡四周。   然而他们所怀疑的阵道修士根本不曾出现。   难不成是因为那位阵道修士的修为比在场所有人都要高?所以才能瞒过众人的探查?   想到这里——   其中某位执事屏息凝神,连忙开口:“哪位阵道大能出手,可否出来一聚?”   他对天开口,其声如雷鸣震震,于萧府上空回荡不止。   可就算他这么喊了,也依然没人搭理他。   唯一回应这位执事的,是在不远处的另一处爆炸声。   砰!   火焰与灰尘冲天而起,那绚烂的炽热焰红如花朵绽放般美丽动人。   没过多久,又是一道爆炸声响彻。   三处爆炸,在不同的地方出现。   对于整个萧府而言,他们只能联想到萧府是被某个阵道大能给盯上了,接连三道爆破大阵,这已然在公然对萧府宣战。   可偏偏这位阵道大能根本没有出面的意思,甚至也没人知道这位阵道大能还会不会降下第四次爆破大阵……   一时之间,整个萧府都乱成了一锅粥。   ……   ……   “那是什么?”   小念情魔怔地望着远边那冲天的火光,不解地看向陈安宁。   对此,陈安宁只是微微一笑:“你老公做的东西,怎么样,厉害吧?”   “你……怎么做到的?”小念情望向陈安宁的眼中,逐渐闪出几抹精光。   “原理要解释起来那可就太麻烦了,总而言之这给我们争取了不少机会。”   整个萧家现在都处于【与空气斗智斗勇】的阶段。   在不理解新式飞盘手雷的情况下,他们只会认为如此程度的爆炸是由阵道修士所为,根本不会联想到陈安宁身上。   一个无形的敌人,比一个有实体的敌人要恐怖得多。   小念情立刻就理解了陈安宁的思路,转而不由得问道:“那……能震慑他们多久?”   “不清楚,但是绝对久不了。”陈安宁眼中并无太多的得意之色,与之相反的,他现在感觉自个儿的体力正在急速衰减:“所以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说话之余。   陈安宁已然抱着小念情来到了萧府的大门。   此时此刻,萧府大门前本该留守于此的萧家侍卫早已不见了踪影。   小念情只觉有几分奇怪:“这大门竟无人把守……”   她以前也不是没想过偷偷溜走,但哪怕是深夜出行,也会被萧家的侍卫给抓回来。   对此,陈安宁只是淡淡地道:“别指望这些用钱雇来的侍卫能有多大的忠诚心,现在萧府估计都在怀疑有没有阵道修士入侵,这些修为不高的门卫怎么可能还老老实实地把守大门,为了保命早就跑路了。”   “所以说,知识就是力量。”   小念情撇了撇嘴,转而沉默了几息,又没好气地问道:“你为什么抱人这么熟练?”   说到这儿,小念情还直勾勾地盯着陈安宁,仿佛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说谎一样。   陈安宁见状,眨了眨眼,皮了一下:“咋的,吃醋啦?”   “没有!”小念情冷哼出声。   “我熟练还不是因为某人以后经常喊着【老公抱抱,老公亲亲,老公举高高】这样的话。”   小念情听完,整个人都呆住了:“我以后会变成那样的人吗……?”   “会的会的,你以后可粘人了呢。”   见到陈安宁脸上笑嘻嘻的表情,小念情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我没说要做你老婆啊!”   “你刚才不是默认了嘛。”   “那是被你套进去了!”   “啊哈哈~”   陈安宁笑盈盈地打了个马虎眼,旋即慢慢摆正了神色。   他笑着对小念情说了一句:   “老婆,从现在开始……噩梦结束了。”   嘴上说着小念情有些听不懂的话,陈安宁抱着她,飞快地跑出了这偌大的萧府。   这一刻。   仅仅在这一刻。   但陈安宁的脚步跨出萧府的那一瞬间,小念情那含着秋水的眼瞳中,不由自主地闪烁起熠熠神光。   多少年了。   她已经有多少年都在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名为家的地狱。   自由的感觉在心底浮现,小念情一时间竟是有些失了神。   或许,真如陈安宁所说的那般。   从离开萧家的那一刻,噩梦就已经结束了。   心头的怨念逐渐褪去。   她现在什么都不懒得去想,什么都不想去做,就只是单纯地想要躺在陈安宁的怀里,就这么一直跑下去,一直跑,不停下。   脑海之中回荡着这段时间与陈安宁的相处,小念情脸上逐渐绽放出纯真可爱而又真切的笑容。   “谢谢你。”她轻声说道。   漫天的风沙逐渐散去。   在这名为过往的秘境之外,那黑色的沙漠风暴已然开始慢慢缩小。   在场所有人都意识到,萧念情的怨念正在慢慢的消退。   “真有你的,陈大夫。”   名为顾隼的大光头抬起脑袋,看了眼那已然消散的,黑色风暴中萧无的脸,不由得感叹出声:“没想到陈大夫居然真能帮帝尊大人破除她的心魔……”   “萧无已破,帝尊大人的怨念也在慢慢消退。”夜无刺板着脸,沉声道:“这的确是个好现象,但是……”   “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就能结束,那就太好了。”   嘴上说着这般话语。   在场几人的视线全部投射到了不远处那慢慢从黑色风暴中走出的血影。   那扭曲的身影,其面容逐渐在风沙中显现。   那是一张中年男子冷漠的脸。   “果然来了。”   夜无刺面露沉重之色,轻轻道出这道身影的真名。   “萧家家主,萧林。”   ……   与此同时。   萧府的苍天突然笼罩一层漆黑的阴霾。   正在陈安宁怀中享受自由的小念情,猛地感到心头翻涌起一阵刺骨的寒意。   来自神魂深处的颤抖与恐惧侵占了她的意志,几乎本能地,她看向了陈安宁的身后。   她看到了一道身影。   他的出现仿佛是在告诉她——   噩梦还没有结束。   那身影脚踏虚空,右手成拳,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飞窜而出。   砰然一声空障炸响,中年男子的右拳之上萦绕着霹雳雷鸣,当即闪身来到陈安宁身后。   拳出时雷电骤响,那致命的一击朝着毫无防备的凡人大夫后背狠狠砸去。   ————   (点击破千万了,恭喜我自己!) 202.你愿意吗   在窥见那对于自我神魂而言可谓恐怖本身的面容时——小念情几乎恐惧得做不出任何动作。   这股来自神魂深处的恐惧,就像是做了一场永远无法苏醒的噩梦,她便沉沦在噩梦的最深处,被永无止境的黑暗所包围起来一般。   她面色煞白,饶是被抱在陈安宁的怀中,她也仍然止不住地感到寒冷。   萧家家主萧林。   这个男人的脸,她曾见过无数次。   每次见到萧林,她便会想起自己母亲身死的那个夜晚。   病重的母亲倒在床上奄奄一息时,这个男人便就站在门外,透过窗,静默无言地看着与自己有过几年情分的女人痛苦地离开人世。   甚至在小念情的母亲离世后,在门外的萧林并未露出什么悲伤的表情。   与之相反的——   简直就像是心头大患被抹去了一般,他微笑着松了口气。   那背对着高挂圆月而显露出的微笑,被当时年幼的小念情捕捉到了。   这是何等的怪物。   与自己有过情分的女人死去,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悲伤,而是自己肮脏龌龊的秘密即将消失。   时至今日。   小念情仍然记得那月夜下的微笑。   此刻。   但萧林来到陈安宁身后的瞬间,小念情看见了他拳上覆盖着的雷蟒蛇电。   那足以贯穿空障的一拳,若是直接砸在陈安宁背上,足以将他的肉身直接砸穿。   不行!   小念情神魂巨颤。   内心对萧林的恐惧让她难以静下心神,但哪怕如此,她仍然竭尽全力地伸出自己的右手。   她已经看着自己的母亲病死而无能为力。   现如今……   她必须护住陈安宁!   娇弱的身体内榨出所有的魔气,她双眸好似染血,朝着眼前虚空猛地一拧。   嗡~   伴随着一声虚空间的崩裂,血色旋涡赫然出现在萧林右拳前方。   蛮横的撕扯力让萧林眉头紧皱,他分明感知到这团血色旋涡即将撕开自己的皮肉,吞噬自己的骨头。   他以最快的速度收拳,接连后退数步,方才停了下来。   “魔功……”   萧林望着自己那已然被撕开道道伤口的右拳,凝神蹙眉,面容肃杀:“她什么时候学会的……?”   与此同时。   正抱着小念情急速狂奔的陈安宁也因为身后传来的声响而回过头来。   只不过因为他本身是个凡人,反应速度没那么夸张,待到他回过神来之际,萧林已然被小念情的魔功击退,站在远处,脸色极其阴沉。   “那个人是……”   “快跑。”   小念情虚弱地抓住陈安宁的衣衫:“别管他是谁了。”   “说得也是。”   陈安宁点点头,他没有浪费时间逗留于此的必要。   ……   望着那越发跑远的陈安宁与小念情,萧林不由得冷笑两声。   他并未急着追上去,因为小念情的魔功太过诡异,哪怕是他,方才也差点着了小念情的道。   没过多久,那几位萧家执事也纷纷赶了过来。   “去追他们。”萧林淡淡地看着那几位执事。   以他们的修为,被小念情的魔功侵蚀,怕是会当场毙命。   不过那也无所谓了,死一两个执事而已,对于萧家而言,不成多大的影响。   只要能尽可能地削弱小念情的魔气就行。   念及此。   萧林又冷漠地补充一句:“抓活的,男的可以杀。”   “是,家主大人!”   包括几位执事在内,一众萧家人纷纷朝陈安宁和小念情逃窜的地方追去。   待到众人离开之后,萧林又望向自己那满是血痕的手背,露出了浅淡的微笑。   “魔功,的确不凡。”   ……   ……   对于那几位执事而言,想要找到陈安宁二人并不困难。   原先被陈安宁逃脱,主要原因还是他们在与空气斗智斗勇,跟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阵道修士对峙了半天。   现如今陈安宁根本没有本事继续在城外也安置飞盘手雷,况且这帮执事也不会蠢笨到被同样的招式诓骗两次。   几息过后。   一道熟悉的身影在某位执事的眼中显现。   “东边!”他冷着脸说道:“找到他了,穿着我们萧家侍卫服的那个!”   “追!”   浩浩荡荡的萧家大军,如同铁蹄踏行般向着东边街道碾了过去。   在东街的人们见状,哪里敢拦堂堂萧家的去路,连忙以最快的速度逃窜到两边,为这帮修士让开一条宽阔的道路。   没过多久,萧家众人便在执事的带领下,直接杀入了东街的某条小巷中。   黑暗深邃的小巷之中,是藏匿某些乞丐和流氓的场所。   萧家执事内心不由得泛起冷笑,他当然知道陈安宁的想法是什么。   自以为逃到黑暗的地方,便能够躲过他们的追捕。   然。   双瞳之中,真气流转。   他迅速借助特殊的瞳术将四周的景象全部纳入眼帘。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他便已然找到了那身着萧家侍卫服的陈安宁。   “前面的巷子转口,他便就躲在那里。”   另一名执事点了点头,对其他几名萧家侍卫说道:“围住他们!”   一声令下。   数道身影当即消失原地。   那鬼魅般的动作在凡人看来简直是不可名状的黑影,眨眼间便已然来到了屋顶、巷尾以及街道外。   一时之间,陈安宁的逃跑路线被全面封锁。   “上!”   伴随着一声号令。   所有萧家侍卫齐齐出手,以迅雷之势直接扑向了陈安宁。   下一秒。   完全无法反应过来的陈安宁当即被扑倒在地,与此同时,那数位萧家侍卫将他包围起来,避免他又捣鼓出什么幺蛾子。   “抓住了!”   那执事惊喜地喊出声来。   可没过多久,他脸上的笑容便慢慢凝固:“不太对劲。”   那几位萧家侍卫当即便将地上的“陈安宁”翻过身来,将他脸上的黑色面纱给摘去。   这才发现穿着萧家侍卫衣装,裹着黑色面纱的,是一个满脸胡茬的老人,脸上脏兮兮的,对自己突然被袭击这事儿感到非常的惊恐。   老人下意识地举起了双手,啊啊呜呜地,俨然一副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这位老人,是个哑巴。   “中计了。”   执事的脸色倏然阴沉下来,如同有阴霾笼罩在那面山之上。   旁侧的执事连忙再度开启瞳术,试图搜查附近有没有可疑的身影,然而这狭隘而又阴暗的小巷子里,全都是一帮乞丐地痞,根本找不出什么可疑的人来。   “搜!都给我搜!”   无可奈何之下,他们只能采取地毯式搜索。   那执事恼火地甩了甩衣袖,厉声呵道:“把整个白月城掀翻了搜!”   “要是找不出来,以家主大人的性子,你们应该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   众人闻言,皆是面色煞白,齐齐地打了个冷战。   不敢有所怠慢,也不敢说什么废话,这些萧家侍卫飞快地消失原地,开始了全方位地毯式的搜索。   而那两位执事也是对视一眼,转而一人往西,一人往东,消失在了这无名的黑暗小巷之中。   ……   也便是在两位执事离开后。   就在他们身后某个黑漆漆小角落里的某位乞丐默默地抬起了头。   “这可够刺激的。”   身上披着乞丐破旧的赭色外衣,陈安宁不由得长出了口气。   他慢慢将那赭色外衣解开,看向了藏在自己衣服里面的小念情。   后者此刻那小小的脑袋从衣领处钻了出来,没好气地盯着陈安宁:“为什么我要藏在你衣服里……”   “因为你比较小……没合适你的衣服。”   “我不小!”   小念情说完,不满地张开嘴,对着陈安宁的肩膀就是一口。   当然只是轻轻的一小口,但还是在陈安宁肩膀上留下了一道牙印。   陈安宁苦笑两声:“老婆你这是要变成吸血鬼了吗……”   “什么吸血鬼?”   “没事没事。”陈安宁打了个马虎眼,旋即问道:“不过也真亏你能瞒过他们的探查。”   小念情冷哼出声:“一点小把戏而已。”   说到这儿,小念情又看了眼自己在陈安宁肩膀上留下的牙印。   她眼神接连躲闪几次,旋即扁着嘴,小声嘀咕道:“我刚才没用力吧?”   听到小念情的话,陈安宁先是一愣,旋即露出了想要皮一下的笑容:“有一说一,以后的你咬起来更用力一些,所以我早就习惯了。”   小念情眯着眼,沉声道:“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在说奇怪的事情?”   “我这人可正直了好吧。”   “鬼才信你。”   小念情白了陈安宁一眼。   陈安宁则是微微一笑,紧接着似是想到了先前那位突然出现的男子。   几息的沉默后,他端正了神色,朝小念情问道:“之前那个男人……该不会就是萧家的家主吧?”   小念情脸色倏然一变,她错开陈安宁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嗯,他叫萧林。”   “最终BOSS么……”   陈安宁无奈地扶额,他大概已经猜到了这个秘境的攻略目的。   但现在问题就是要如何解决自己这位老丈人了。   “现在怎么办?”   小念情抬起头,望着陈安宁。   尽管她已经很努力地克制住了,但是陈安宁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小念情眼底藏着的那一抹不安。   她娇弱的身躯仍然在微微地颤抖着,这般微小的颤抖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怎么察觉到。   由于肉体的紧贴,陈安宁能切实地察觉到小念情的不安和恐惧。   “没关系的,交给我吧。”   他抱着小念情,长长地出了口气。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不断地闪现着。   没有重量的飞盘手雷……一夜就恢复的神奇秘药……多次的死亡轮回……   诸般线索在脑内萦绕,陈安宁猛然间仿佛想到了什么。   他紧盯着怀中的小念情,突然问出一句:   “你愿意相信我吗?” 203.叮~陈大夫的外挂即将到账   黑夜,如期而至。   饥饿毫无疑问是痛苦的。   陈安宁作为成年人,尚且具有一定的挨饿能力。   只是小念情不太一样。   原本她在逃离萧府的过程之中就已然耗尽了自己体内的魔气。   这也导致了小念情的体力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削减。   如今深夜时分,明月高挂夜空,那股难以压抑的饥饿和干渴便在折磨着娇小的女孩。   尽管这丫头始终倔着脾气不说,但从那干裂的嘴唇和煞白的面色来看,小念情已然有点吃不消了。   他们在这儿躲了快一整天了。   没有食物,没有水源,小念情又极其虚弱,想要扛下去不是什么容易事儿。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最终。   陈安宁披上了破旧肮脏的披风,准备出去找点东西。   然而小念情却立刻抓住了陈安宁的手,冷着脸道:“要去一起去……”   “你和我一起走会更加引人注意。”陈安宁抬头望了眼天空中的圆月,慢慢地松开小念情的手:“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   小念情望着陈安宁,看见了他脸上坚决的神色。   渐渐地,她想起了先前陈安宁跟自己说过的话。   ……   【你愿意相信我吗?】   早些时候,但小念情听到陈安宁这么问时,她愣住了。   她相信陈安宁吗?   答案显而易见。   如果不相信他,小念情也不会跟着他逃出萧府。   所以她的回答很简单——   【当然相信】   陈安宁笑了。   【那么你千万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   【从现在开始,你就不是孤单一人了,我们二人的命运被绑在了一起,不要去做什么……为了保护我的安危而自己主动选择回到萧家这样的蠢事】   【遇到困难,我们一起面对】   【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时,什么都不要想,一切交给我】   【在你希望我出现的时候,只需要喊出那两个字就可以了】   ……   脑海中回荡着先前陈安宁的话语,小念情默默地点了点头。   咕噜噜~   饥饿的肚子开始发出不满的声音。   小念情面色绯红地连忙捂住自己的肚子,有些羞怒地瞪了眼陈安宁:“快去快回!”   陈安宁朝小念情微微一笑:“得令~”   语罢,他便披上赭色的披风,向着小巷的深处走去。   望着陈安宁离去的背影,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远离自己,小念情藏匿于深处的孤独感慢慢浮现出来。   她紧紧地抱住自己,并藏在黑暗的角落,这样一来能注意到她的人就会更少一些。   孤独的黑暗萦绕周身,她不由得长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那苍白的圆月。   母亲死的那一天,月亮也是如此圆满。   今日是几月来着?   不记得了。   对她而言,在萧府的日子都是噩梦。   ……   不对,自己就不该去想这些!   小念情甩了甩脑袋,将那繁杂的思绪从脑海中甩出去。   她嘴角重新扬起几丝勉强的微笑,默默地在内心安慰自己。   “已经没事了。”   “我已经从萧府逃出来了……”   “虽然陈安宁这个人脑子有点问题,说话还乱七八糟的,而且还经常对我动手动脚的,但……他和那些人不一样,他是特别的。”   “和他在一起就好,这样就好。”   从深渊中逃脱出来的小念情长吁了口气。   虽然对萧府的怨恨还没有完全消除,但是至少……她不会再将自己尘封于黑暗之中。   她再次望向陈安宁离去的方向,静静地等待着。   “感觉就像是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一样。”   几乎不能的,小念情脑海里蹦出了这个念想。   转瞬过后,她那精致的俏脸被红润所占满,她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不对啊,萧忘情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样不就变成你主动想嫁给他了吗?!”   “不对不对,我还小啊……我才多少岁来着?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虽然也有童养媳这个说法,但是这会有损名分的吧……若是被他的朋友知道了,会不会觉得他品德败坏?”   “说起来我还没听他说过他的朋友,他有没有吗?他朋友会不会讨厌我?”   “啊啊啊……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小念情觉得自己快裂开了。   她有些恼火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旋即鼓着腮帮子,开始对自己生闷气。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陈安宁这个家伙肯定是给本姑娘灌迷魂汤了!   要不然为什么她最近满脑子都是这家伙?   刚想到这儿呢。   小念情便看见前方的黑暗之中,有一道人影慢慢地走了过来。   前一秒还在心中骂着:“陈安宁这家伙肯定是用了什么低贱的手段给本姑娘下了药。”   这一秒这丫头两眼就放出璀璨夺目的精光,那眼神简直就跟望夫石突然看见自家老公回来,当场从石头里蹦出来一样。   你瞧瞧这比喻,多形象。   然而。   就在小念情看清那人影的瞬间,刺骨的寒冷袭上心头。   那不是陈安宁。   而是某张小念情这辈子都难以忘却的面容。   “看你的表情,似乎很期待那个男人回来。”   萧家家主——   萧林踏着轻缓的步伐,在小巷内行走着。   他的每一步都如同重锤般砸在小念情的心头,似是要将她的神魂都给砰然砸碎。   最终。   萧林站在了萧忘情面前。   无论如何都无法否认,二人的面容有着相似之处。   萧林站在萧忘情面前,淡淡地道:“你的魔功的确有独到之处,我萧家全族之力都难以找寻到你的踪迹,只可惜……”   他将右手张开,左手食指在掌心划过一道血光。   右掌的伤口之中,鲜血慢慢地滴落而下。   萧林体内的真气慢慢钻入他的血液之中,而那流淌在地的血液则是缓缓汇聚成一条直线。   这条直线径直通往萧忘情的方向,并在萧忘情的面前停止。   萧忘情那精致的俏容被洒落的月光照得苍白无比。   “你的身体里终究还是留着我萧家的血。”   说到这里,萧林脸上也露出了无奈之色:“一场意外,一场孽缘,倘若你娘的修行天赋再好一些,我与她倒也不是不能结为双修道侣,只可惜你娘终究不是修行的料,所以她只能死。”   “原本我以为,她的女儿也不会有什么修行天赋,因而我准备让你永远地留在萧家,直到老死。”   “毕竟当年乱情之事,也是我道心不稳,这般污点若是为外人所知,只会影响我萧家在白月城的权力,你或许也会被歹人所利用,所以让你留在萧家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现在不同了。”   话语至此。   萧林脸上露出了浅淡的微笑。   这般微笑让萧忘情想到了当年自己母亲身亡的那一场月圆之夜。   一模一样的微笑。   只存在于梦魇之中的微笑。   “你的天赋远超我想象,你的魔功也极其独特,或许将你作为鼎炉,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找死!!”   萧忘情恼怒地瞪着萧林,将自己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魔气重新打出。   血色的旋涡在萧林面前绽放。   然而萧林却是不闪不避,便就站在原地,冷冷地笑着。   嗡~   一抹金光在萧林胸前闪现。   那是一串佛珠。   金光佛珠赫然拦在血色旋涡前,以其无上佛光硬生生将萧忘情的魔气全部抹除!   “佛器?!”萧忘情惊呼出声。   萧林探出右手,抓住佛珠。   他那无情的眼神中倒映出萧忘情恐惧的眼神。   “我不喜欢强迫别人,包括你在内。”   说罢。   萧林又伸出左手,对着萧忘情露出那令人生惧的微笑。   “放弃抵抗,和我回去。”   “我可以保证那个男人不会死。”   那个男人。   萧忘情双眸骇然圆瞪:“陈安宁?!”   “原来他叫这个名字。”萧林点了点头,接着道:“没错,现在萧府的其他人已经找到了他。”   “我可以保他不死,而且如果他对你很重要,我可以许诺你,待到你回到萧家后,他也会跟着你一起,不过为了防止他逃跑,我会亲自打断他的双腿,这也算是一种必要的保障。”   “如果你继续抵抗,我可以立刻让他的尸体出现在你面前。”   ……   萧忘情攥紧了拳头。   的确,陈安宁是不会死的,只会经历死亡的轮回。   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无论逃到天涯海角,自己身上流着的血液都和眼前这个魔鬼般的男人是一样的。   无论自己躲到哪里,这个男人都会找到自己。   陈安宁也只会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经历一次又一次的轮回。   无限的循环,只会滋生更多的痛苦。   所以……放弃抵抗似乎才是最好的办法。   要怎么选,已经不用多说了。   ……   ……   遥远的沙漠。   漆黑的风暴中央。   那名唤萧林的男子已然一步一步地来到了倒在地上的萧念情面前。   他冷漠地举起了刀刃,脸上挂着浅淡的微笑。   萧念情周身的魔气越来越狂暴,越来越难以控制,这说明她的神魂已经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怨念在加深。   心魔在暴走。   萧念情躺倒在地上,皱着眉头,对于即将到来的刀刃无法做出半点抵抗。   “顾隼!!”夜悠然急切地喊出了声。   “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顾隼攥紧了拳头,额头冷汗流淌不止:“这是帝尊大人的心魔,哪怕是我也无法踏足其中!”   夜无刺望见萧林手中高高举起的刀刃,当即闪身上前,一掌拍在萧林身上。   可夜无刺的手掌却完全穿过了萧林,根本无法阻止他那柄漆黑的长刀。   “这是帝尊大人的心魔怨念化作的幻影……我们影响不了他。”   “那现在怎么办?”   夜无刺呆呆地望着自己穿过萧林的手掌,咬紧了牙。   “没有办法。”   顾隼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绝望:“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话音刚落。   怨念的化身,萧林举起了自己的长刀,朝着眼前的萧念情狠狠劈下。   ……   秘境之中。   月光高照。   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却要主动回到那片地狱。   呵。   真是讽刺。   凝望着眼前的萧林,萧忘情不由得苦笑两声。   月圆之夜。   真不是个好日子啊……   她眼中的神采逐渐暗淡下来,向着萧林慢慢地伸出了手。   【你愿意相信我吗?】   耳边回荡的话语,让萧忘情伸到半空的手突然停滞。   “嗯?”萧林皱起了眉头。   低沉着头的萧忘情慢慢收回了手。   从某个凡人大夫那里得到的勇气,将内心的恐惧彻底抹除。   她抬起头,盯着萧林:   “我拒绝!”   ————   久违的两更 204.什么叫tmd爱情的力量!   萧忘情的话语在阴暗的角落里久久回荡。   一轮明月高挂夜空,萧家家主的面山上好似笼罩层层散不去的黑雾阴霾。   他注视着前方那娇小的女孩,眉宇间散出几丝黯然的无奈。   “看来他对你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掌中真气化作万千紫电雷光,萧林向前踏出一步。   其身如迅雷,转瞬间便闪身至萧忘情面前,一手死死地扣住萧忘情脆弱的脖颈。   那孱弱的双腿慢慢悬空。   体内魔气耗尽的萧忘情被萧林无情地扼住咽喉,举到半空之中。   这位萧家家主对眼前这流淌着自己血液的女孩没有半点怜悯之心,他那阴冷之际的眼神似是一潭不受外人所影响的死水:“你觉得你有资格对我说拒绝吗?”   命运的咽喉被轻而易举地握于掌中。   萧忘情能够感受到萧林那狂暴的真气正不断入侵自己的身体,如同被雷击般的痛楚席卷全身。   这对于常人而言极其难以忍受的苦痛,在萧忘情看来却只是稍稍有点难受而已。   她从小便一直被人欺压殴打,有不少次都在被活活打死的边缘徘徊,想用痛苦来逼她做出选择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萧忘情仅仅是盯着萧林。   用那双如幽深泉水般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死死地盯着萧林。   萧林望着这双熟悉的眼睛,淡淡地道:“……这股子倔脾气,倒是和你那母亲有点相似。”   “当年她带着你来找上我时,也是这样一副眼神。”   ……   沉默。   死一般的寂静。   萧忘情紧盯着萧林,那无力的小手仍然在试图扒开萧林宽厚有力的手掌。   “啧。”   萧林撇了撇嘴,对萧忘情仍然在挣扎的行为感到十分不悦。   他眼底闪出几缕寒光,手掌的力道再次加重。   “唔!”   疼痛。   剧烈的疼痛。   窒息的疼痛。   萧忘情眼前一黑,整个人几乎快要无法呼吸。   那难以忍耐的痛楚让她的神魂意识开始变得模糊,那残损的几丝清醒也即将坠入黑暗的深渊。   她要死了吗……   仿佛是看透了萧忘情的心思,萧林冷淡地道:“放心,你的魔功很珍贵,只是稍微痛苦一点,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你死的。”   “现在……只是给不乖的孩子一点小小的惩罚而已。”   语毕。   紫色电光瞬间透过萧林的手掌打入萧忘情体内。   噼里啪啦。   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处窍孔都被雷鸣电击,那狂躁的真气在萧忘情体内不断地流转暴走。   意识不断地沉沦,如容跌入无边无际的海洋。   黑暗而又深邃的海底,不可名状的存在伸出无数根触须,缠绕住萧忘情的四肢,将她的意志不断地向更为深邃的黑暗中拖拽而去。   而在秘境之外的黄沙中。   无尽怨念的化身举起了那漆黑的长刀,对着萧念情垂直劈下。   正如同所有人知道的那样——   萧林是萧忘情最大的心魔。   那在月夜下绽放的微笑,无论回忆多少次,都会让萧忘情心生恐惧。   尤其是当她回想起自己体内流淌着这个男人的血液时,她便会感到阵阵凉意袭上骨髓。   或许就这么被拖回萧家,拖回囚牢般的深渊,才是她最终的归宿。   ……   ……   【从现在开始,你就不是孤单一人,我们的命运被绑在了一起】   有点像是走马灯。   某个凡人大夫的话语在耳边回荡着。   她几乎本能地想象出了陈安宁的那张脸。   嗯……不是很帅。   但是她很喜欢。   仔细想想,她萧忘情到现在为止几乎都是一个人扛过来的。   母亲早死是她一生都无法忘却的阴影。   小姨更是在她面前活活被人打死……   自此之后她便一直是孤独一人。   身为萧家家主的女儿,别说有个侍从了,就连喝水吃饭都需要靠偷。   她仿佛从最开始就跟孤独这俩字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但是只要见过一次光明,就再也无法习惯黑暗。   那内心名唤【孤独】的锁,终究是迎来了它的破解者。   【二人的命运被绑在一起】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   她萧忘情去哪儿,陈安宁也会去哪儿。   【遇到困难,我们一起面对】   她不想回到萧家,陈安宁也不会让她回到萧家。   【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困难时,全部交给我】   她抵抗不了萧林,那就交给陈安宁来做。   【在你希望我出现的时候,就喊出那两个字】   那两个字……   几乎同时——   秘境内,被萧林握住咽喉的萧忘情。   秘境外,被萧林黑刀劈斩的萧念情。   同时开口。   “救我……”   一闪!   秘境内。   月圆之夜。   一袭白衫仿佛从圆月中降临。   “把你的脏手拿开!!”   极速坠落的同时,其手中的利器更是直接斩在萧林的手臂上。   刹那间的痛楚让萧林双眸骇然圆瞪,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落地的白影反身便是一拳狠狠地砸在萧林面门之上,将这位不可一世的萧家家主直接砸飞数十米远。   三千发丝黑如墨,胜雪白衫随风扬。   他便就站在那里,站在萧忘情身前,如同一座无人能够逾越的高山。   萧忘情身上的痛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舒适的温暖。   她睁开那朦胧的双眼,便是见到了站在自己身前的青年。   “安宁……?”   萧忘情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眼前这位青年,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和那个凡人大夫别无二致。   话虽如此,他身上的衣装却突然变得纯净雪白,有种不容侵犯的神圣感和安全感。   “你……怎么……”   萧忘情魔怔地看向远处那瘫倒在地的萧林,又看看明明应该是凡人的陈安宁,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不仅仅是她。   包括在秘境之外的万魔离渊众人此刻也是满脸惊诧。   因为就在怨念化身的萧林即将劈斩下那一刀的瞬间,一道白影突然从黑色风暴中闪身而出。   那白衫青年手持一口黑锅,瞬间来到萧念情面前,出手的瞬间便掀起一阵狂躁的风浪,其蛮横的威压硬生生将怨念化身的萧林连人带刀直接斩飞出去。   此刻。   白衫青年陈安宁便就站在昏迷的萧念情面前,周身闪耀着神圣的光彩。   “这是……陈大夫?”   顾隼等人立刻就认出了陈安宁。   夜悠然满脸茫然地望着那已然和凡人搭不上边的陈安宁,忍不住问道:“陈大夫这是……怎么了?”   陈安宁是凡人。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方才陈安宁的闪身上前的速度却完全不属于凡人的范畴。   顾隼在短暂的呆滞后,当即反应了过来——   他露出了几丝苦笑:“原来如此……”   “怎么个意思?”夜无刺问道。   “正如同萧林、萧无和整个萧家是帝尊大人的怨念一样……现在我们所看到的陈大夫,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怨念的反向化身。”   “反向……”   顾隼点了点头:“希望,爱情,亲情,救赎……有太多的词语可以来形容,但是要说的话,最适合的词语应该是——信任。”   “帝尊大人,她在最后的最后,是如此地相信陈大夫一定会来救她。”   “所以他来了……以这种无人能挡的方式。”   没错。   正如顾隼所言。   陈安宁猜到了这个秘境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实际上在这秘境内的一切,都和萧忘情本人息息相关。   她对萧家越是恐惧,萧家的人就越是强大。   其证据之一,就是陈安宁所使用的新式飞盘手雷。   最开始陈安宁拿出手雷的时候,发现手雷并没有重量,话虽如此,但后续的情况却证明了手雷是可以正常使用的,这说明萧忘情曾经看到过新式飞盘手雷,但是她无法理解这东西的构造,只将其当做了某种独特的法器。   由于无法理解,所以她压根不知道里面有多么复杂的设计,因此手雷的重量才会消失,只保留了【法器】的概念。   其次。   陈安宁给萧忘情敷药时,实际上药效并没有那么好。   他虽然说了【一晚上就能痊愈】,但实际上那仅限于脸上的部分伤口,然而第二天陈安宁却发现萧忘情这丫头身上的大部分伤势都好了。   这也说明是萧忘情听信了陈安宁的话,本能地认为【这类药物非常灵】,所以一晚上过去,伤势才会痊愈大半。   甚至就连多次的死亡轮回可能都和萧忘情有关——她不希望陈安宁就这么简单的死去,所以才构想了一个轮回,让陈安宁能够避免真正的死亡。   那么如果顺着这个思路思考下去——   只要能够让萧忘情认定某样东西,哪怕那东西根本不存在,这个秘境也可以将其化作现实。   既然陈安宁无法直接让萧忘情消除【对萧家的恐惧】,那么就换个思路——   让萧忘情相信自己!信任自己!   让她相信无论如何陈安宁都会如英雄般脚踩七色祥云,来到她的面前,出来拯救她。   然后将她内心那把名为孤独的锁,彻底斩碎!   “来吧,萧家主。”   陈安宁默默地掏出自己怀中的黑锅,另一只手则是娴熟地抱起了自己那正发呆的小老婆。   他脸上挂着浅淡的微笑,冷笑着盯向前方那正从废墟堆里爬起来的萧林。   “今天就让你这个满脑子双修和成仙的人见识见识——”   “什么叫爱情的力量。”   ————   写了很久,所以传得晚了……抱歉~ 205.月圆之夜,不只有坏事   月夜荡空。   白月城漆黑的巷子里。   堂堂萧家家主,此时此刻正略显狼狈地从废墟中起身。   他满脸阴沉地望向自己的右臂——手肘以下的部分被陈安宁斩断,只余下半截手臂。   以陈安宁的视角来看,萧林手臂的断层是一片扭曲的黑色空间。   毕竟这里并非真实,而是小念情所幻想而出的幻境,只是她自己并不知晓罢了。   萧林缓缓地吐出口浊气,转而抬起双眸,那冷彻至极的眼神倏然落在小念情身上。   刺骨的杀意仿佛要化作实质般冲向小念情,后者当即感到脊背传来阵阵寒意,下意识地紧紧抱住陈安宁,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这个从天而降的英雄。   与此同时。   陈安宁也注意到萧林的手臂开始慢慢恢复,那扭曲的黑色空间之中,大量的血肉呈螺旋状飞窜而出,并迅速地将伤口完全愈合,滋生出一条全新的手臂。   “原来如此……”   按照先前陈安宁的推断来看,萧林就是小念情的恐惧。   这丫头越是感到害怕,越是感到无助,负面情绪越是堆积,萧林便会越发地强大。   与之相反的——   陈安宁轻轻挥舞两下手中的黑锅,他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体里流转着的某种独特的气流。   真气。   按照小念情的构想,在最后关头对陈安宁的绝对信任,让陈安宁获得了自己本来无法拥有的力量。   嗯,某种程度上而言,也算是爱情的力量了。   “没事的,别怕。”   陈安宁一手搂着身材小巧的小念情,一手攥紧铁锅。   他注视着那断手已然恢复得完好如初的萧林,脸上显露出自信的笑容:“你好好看着,你老公这就上去把他脑袋拍爆。”   萧林冷漠地盯着陈安宁,“宵小之辈,狂妄自……”   大字未出。   陈安宁的身形倏然消失原地。   萧林双眸骇然圆瞪,他眼前赫然有白影掠过,不等他做出反应,一口黑锅便直接朝着他的面门狠狠砸去。   紫电雷光萦绕双臂,他举臂防御,硬抗这蛮横的一击。   砰然一声炸响。   萧林身形接连后退数步,与此同时,他双臂上的雷光悉数溃散,化作星星点点的紫芒散落满地。   转瞬间。   破空声在耳边嘶鸣。   萧林瞪大了双眼,便见到那口黑锅划破了夜空,如离弦之箭般飞射而至。   他察觉到这口锅有不凡之处,想来也是某种独特的法器。   对付法器,便也需要祭出法器。   萧林右手抓向旁侧虚空,滚滚真气于掌中流动,便是怒声大喝:“剑来!”   一柄寒霜青剑如流星般从天际穿过,当即被萧林握在掌中。   竖直下劈的斩剑,仿若要将这般黑夜都劈成两段。   一剑落下,将黑锅硬生生斩飞出去的同时,那宛若鬼魅般的白影却也同时出现在萧林面前。   “就你也配剑来?!”   左手抱起小念情,右手成爪,陈安宁闪身来到萧林面前,五指扣在萧林面门上。   他右臂奋然发力,直接扣住萧林的脑袋,将这位不可一世的萧家家主直接举到半空,再重重轰砸在地面。   噗!   大量的鲜血从萧林口中喷涌而出,他几乎本能地握住剑柄,欲要翻身反击。   可还不等他运转体内真气,陈安宁抬起脚,直接踹在萧林胸口。   这一脚硬生生将萧林的肋骨踹得粉碎,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数十米,撞碎了两面墙方才停了下来。   夸张。   太夸张了。   小念情整个人呆愣当场,饶是她自己都不曾想到陈安宁会突然变得如此强横。   然而。   从废墟之中缓缓爬起的萧林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他眼中含着的黑光似是要将小念情的神魂都穿透一般。   那幽冷的声音缓缓响起:“之前一直以为你是个不懂修行的凡人,如今看来,倒是我看走眼了。”   萧林这番话虽是对陈安宁说的,可其双眸却始终盯着小念情。   那淡漠的眼神之中带着几丝玩味,他不由得笑道:“没想到,你和你母亲相像到这般地步。”   “你母亲千方百计地想要傍上我萧家,而你如今却也千方百计地傍上了一个外人,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你会变成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此言落下。   天空之中轰然落下一道惊雷。   与此同时,白影闪现至萧林面前,反手一掌直接砸在萧林头顶。   萧林口中鲜血喷吐而出,整个人噗通一声被这蛮横不讲理的一掌拍得双膝跪地。   陈安宁心中怒意不消,伸手向身侧虚空用力一抓。   远处的黑锅被掌中旋涡状的真气吸扯过来,陈安宁握住锅柄,对着萧林的脑袋便是一记猛砸。   砰!   双膝跪地。   萧林的膝盖骨当场粉碎,数之不尽的鲜血从中涌出。   他整个人虽是仍然保持跪地的姿态,但其膝盖却已然陷入地面,头顶更是血流不止。   “我相信她的娘亲始终没有觊觎过你们萧家的权势,又何来千方百计傍上萧家的意图?”   陈安宁冷漠地注视着眼前那已然化作血人的萧林,沉声道:“至于你所说的吃里扒外……就你这样的人渣,也配当我的老丈人?”   “呵……”   萧林虽是遍体鳞伤,但其体内的真气流转,却仍给他吊着一口气。   他冷笑着望向陈安宁:“修仙之道,漫漫长路,你又懂些什么?”   “儿女情长,七情六欲,皆是修仙之道上的阻遏……”萧林惨笑着望向小念情,笑道:“她有着不凡的天赋,乃是双修的上好鼎炉,若是能与她双修,修为境界也会与日俱增……”   “以前我只认为她是萧家的污点,如今看来,倒真是我看走眼了……”   “她天生就是为了双修而生的。”   萧林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消退过。   月色下,萧林的脸显得苍白而又可怖。   “只可惜天命眷顾我萧家,我却没能把握住,这实在是……”   话音未落。   陈安宁直接出手,一巴掌拍在萧林脸上。   咔嚓。   这一掌下去,直接将萧林的脖颈都拍得扭曲。   他的脑袋便就耷拉在肩膀上,似是骨头都被拍断了一般。   可他还是吊着口气,他体内的真气不允许他就这么简单地死去。   “修仙修仙,仙之一字,从人从山,在你成仙之前你至少得他娘的像个人。”   陈安宁一脚踹在萧林的丹田之位。   噗嗤一声爆响。   萧林体内筋脉被陈安宁一脚踹得悉数粉碎。   那五脏六腑更是齐齐爆裂而开,他倒飞出去,撞在墙上的同时,全身上下的每一处窍孔都翻出鲜血,整个人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倒下来,双眸之中的神采逐渐消失。   最终。   萧林的肉体开始变成一团混沌的扭曲,并渐渐化作漫天的光点,渐渐飘散。   陈安宁搂着小念情,来到那即将消逝的萧林面前。   他望着那团已无人形的扭曲,淡淡地道:   “你连人都不算,还修个屁的仙。”   小念情望着眼前的萧林。   她的眼中没有对萧林的怜悯,有的只是冷漠。   她的仇恨已经随着萧林的身死而远去,此时此刻的小念情,只是默默地抱着陈安宁。   光点逐渐地散去。   这位萧家的家主即将逝去之时——   小念情凝望着萧林,终于是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   那才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应该露出的,纯真可爱的笑容。   “下地狱吧,你个畜生。”   嗯,说的话也很可爱呢。   ……   ……   最终。   一切归于沉寂。   “呼……”   小念情长吁了口气,从黑暗的深渊里爬出来,呼吸自由空气的感觉,当真是无比美妙的。   只是。   正当她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旁侧的陈安宁也在慢慢地化作光点,整个人正在逐渐地消失。   猛然间,小念情仿佛明悟了过来:“你要……走了吗?”   “大概是的。”   陈安宁低头,瞅了眼自个儿那正在消失的身体,无奈地笑了笑:“唉……本来还想多跟小老婆呆会儿的,能看到小时候的老婆的机会可是仅此一次啊……”   “你果然喜欢小的……”   小念情白了陈安宁一眼,小声嘀咕一句:“变态。”   陈安宁无奈地吊起死鱼眼,义正言辞地道:“我再说一次,我不是喜欢小的,而是我喜欢的人正好变小了而已,这可怪不得我。”   “切~”   小念情撇了撇嘴,转而望着身侧的陈安宁,主动松开手,落在了地上。   她抬起头,望向那比自己高上不少的陈安宁,那双含着秋水的美眸弯成了月牙:“你说你出去之后,应该不会把我忘了吧?”   “我觉着应该不会?”陈安宁的语气有点不太确定:“这秘境玄乎得很,没准会抹除记忆什么的。”   “说得也是哦。”   小念情了然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接着俏脸微红,对着陈安宁招了招手:“那你蹲下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嗯?”   陈安宁面露疑惑之色。   在身体慢慢消失的同时,陈安宁也蹲了下来。   他望着那突然和自己一样高的小念情,发现后者的脸色红润得像是熟透了般。   还不等陈安宁反应过来,小念情便来到了陈安宁面前。   “先说好啊,这是为了防止你把我忘了,所以才这么做的。”   陈安宁眨了眨眼:“什么?”   话音刚落。   那粉嫩柔软的小嘴唇便主动贴了上去。   樱润而又柔软的双唇紧贴,虽然只是转瞬即逝的一个吻,带着几分少女那蜻蜓点水的青涩,又带着几分眷恋留恋的不舍。   被月光所证明的一个吻,触后即分,亦如这场唯美的梦境。   小念情笑盈盈地后退了两步,双手背在身后,十指相连,娇小的身躯微向前倾。   她发自内心地展露出绝美的微笑。   “没~什~么~”   陈安宁愣了愣神,过了几秒钟,方才反应过来。   他微微地笑着,旋即便消失在了漫天的光芒之中。   而小念情则是长吁了口气,抬起头,望向那轮见证了一切的圆月,轻轻伸出手指,触碰自己方才吻过陈安宁的唇瓣。   嘴角微扬,清风微荡。   月圆之夜,也不都是坏事呢。 206.怎么少了俩人……?   一望无际的沙漠。   待到意识回归之际,睁开朦胧的双眼,映射在眼帘上的乃是那刚刚消散的漫天魔气。   仿佛大梦了一场。   捂着那尚且带有几分迷幻感的脑袋,陈安宁从炽热的沙漠中央缓缓起身。   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他本能地双手抱紧头,想要抑制住那难以言喻的痛苦。   脑袋很疼。   记忆也很乱。   经过不断地调整呼吸,疼痛逐渐从脑海中散去,陈安宁的脸色方才稍稍好转几分。   也便是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可算找着你了。”   陈安宁愣了愣神,回过头去,便看到了清秀少女俏容上挂着的不满之色。   余燕燕没好气地望着陈安宁:“愣着做什么,赶紧起来,然后跟我回去——念情姐她们还等着呢。”   “念情。”   陈安宁下意识嘀咕一句,眼中的神色逐渐变得有些迷惑。   他开始回忆那些突如其来的凌乱碎片,皱着眉头,似是在思索些什么。   望见此情此景,余燕燕眼中突兀地闪出精光来:“你该不会把念情姐忘了吧?!那太好了,这下我就能独占……”   陈安宁直接挂起死鱼眼:“你这想法很危险啊,小姨子。”   听闻陈安宁对自己那独特的称呼,余燕燕便知陈安宁的记忆没出问题。   想到这儿她就摆出一副失望的模样:“你还记得啊,那真是太可惜了。”   “于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陈安宁环顾四周。   孤独地处在一片无际沙漠里的感觉可好不到哪儿去。   “关于这个——”余燕燕双眼之中逐渐散出肃杀之色,“等我们集合之后再仔细讨论吧。”   语罢。   余燕燕倏然张启手中折扇。   雪白扇面之上,几根扇骨在浑厚真气的催使下亮起蔚蓝的闪光。   一道又一道条状符文从扇骨中射出,转而在二人脚下凝衍流转。   转眼之间,陈安宁只觉自己所在的空间仿佛被人硬生生捏碎一般,无数的色彩碎片从四面八方剥落,却在即将全数坠落之际倏然凝滞半空,并被某只无法明视的大手重新拼凑而起。   整个过程只过了不到三息的时间,还不等陈安宁回过神来,眼前的世界已截然不同。   尽管仍处于那片广袤的沙漠之中,但陈安宁很明显地通过周围的沙丘发现了自己空间位置上的挪移。   更加重要的是——   那极其眼熟的几道身影也随之映入眼帘。   大舅子、顾隼自然不用多说,夜悠然作为陈安宁的病人,二人交情也不浅。   他们三人此刻便就站在陈安宁面前,像是空间转移过来似的。   不。   真正进行空间转移的,应该是陈安宁和余燕燕才对。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在三人的背后,陈安宁一眼便见到了萧念情。   只是。   此时此刻的萧念情竟是直接躲在了夜悠然身后,胆怯而又不安地探出一个小脑袋,纤细的手指扒拉着夜悠然的肩膀,那小眼神看了陈安宁两眼,发现陈安宁也在看向自己时,又连忙把脑袋缩了回去。   这般模样简直就像是在害怕陈安宁一样。   “老婆?”   陈安宁眨了眨眼,上前两步,来到夜悠然身前。   夜悠然这会儿被夹在俩人中间,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一见到陈安宁靠近,她便感到身后的帝尊大人用力地揪紧了自己后背上的肉。   就那力道,估计能直接捏死俩大乘修士。   “那啥,陈大夫……”   夜悠然忍着剧痛,连忙挂着不好意思的微笑:“你先冷静冷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安宁眉头紧皱:“什么叫不是我想的那样?”   “哎呀,就是……嗯……”   咱们的悠然小姐努力地开动自己的小脑袋瓜。   然后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压根就没有这个玩意儿……于是满脸痛苦地看向了旁侧的萧烟(夜无刺),向他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萧烟无奈长叹一声,便上前拍了拍陈安宁的肩膀:“其实吧,也不是我们故意这么做的,只是因为某些特别的原因,所以才……”   后面的话,萧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事实上。   在场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原因很简单。   陈安宁的确在萧念情的心魔境中拯救了萧念情,让她没有完全堕落进心魔境之内。   但是与之相对的,陈安宁必定在心魔境内得知了萧念情的过去,与此同时,还知道了萧念情以前是会修炼的。   而咱们萧念情同学之前对陈安宁的说辞却是——   【我自幼无法修炼,所以才通读了那么多与修行相关的书籍,虽实战不精,但理论知识绝对充足】   自幼无法修炼这事儿是板上钉钉的谎言。   一个谎言被戳穿,那么为了圆谎而编造出的其他谎言必然也会受到怀疑。   陈安宁不是傻子,他必定有能力联想到萧念情的真实身份。   这也是为什么萧念情现在不太愿意直面陈安宁,而是有些想要躲着他。   心魔境里发生的一切,萧念情全都记得。   她已经知道自己暴露了。   只可惜。   她还没有准备好面对陈安宁。   然而。   便是在场内的气氛变得十分诡异的时候——   陈安宁却迷茫地环顾四周,表情那叫一个怪异。   他看了看躲在夜悠然身后的萧念情,又看了看旁侧满脸好像有话说却不知道说什么的萧烟,最终在众人复杂的注视之下,冒出一句。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   欸?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顾隼。   这大光头懵圈地看着陈安宁:“陈大夫,你难不成……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陈安宁呆然地眨了眨眼:“你是说进秘境的事吗?”   迷惑的表情在陈安宁脸上浮现,他怪异地回答道:“不就是我们看到了道剑山的老剑主在那儿打坐,然后一踏进那个剑阵,咱们就到这个鬼地方来了吗?”   萧烟也愣住了,连忙问道:“然后呢?”   “然后?”   陈安宁摇了摇头:“没然后了啊,我们不就到这儿了么?”   众人:“……”   一时之间。   众人面面相觑,都见到了对方脸上怪异不解的神色。   按照常理而言,从心魔境里走出来的人,都会记得心魔境内发生的事。   不仅仅是萧念情一人,其他人也是如此。   可为什么唯独陈安宁不记得了?   念及此。   顾隼连忙开启了陈安宁听不到的千里传音。   也就是所谓的万魔离渊高端讨论组。   “你们怎么看?”顾隼在传音内问道。   夜无刺默默地开口:“会不会是因为,陈大夫根本没有进自己的心魔境?”   仔细想来,的确如此。   众人先前进入的全都是自己的心魔境。   唯独陈安宁不一样。   也不知何种原因,陈安宁居然钻入了萧念情的心魔境里。   或许能够记住心魔境内容的只有身处心魔境内的本人,而外来者在离开心魔境后会消除有关的记忆。   “顾隼,你对神魂最有研究,你觉得如何?”余燕燕沉声问道。   面对余燕燕的提问,顾隼思索了几秒,又回答道:“说句实话,踏入他人的心魔境这事儿我到现在还没遇见过,心魔境本来就是很麻烦的一样东西,话虽如此,我潜入他人的神魂禁区也不会被消除记忆。”   “也有可能是帝尊大人的神魂太强,影响到了陈大夫的神魂,并且现如今陈大夫的神魂不完整,剩下那一半还在秘境外头呢,所以才会出现丧失记忆这样的情况。”   “也就是说……?”   夜悠然这丫头听顾隼叨叨了半天,还是没听懂:“结论是啥?”   顾隼白了这丫头一眼,淡道:“就是说,陈大夫的确有丧失记忆的可能。”   “那帝尊大人……”   一时之间。   万魔离渊众人的视线全数落在了萧念情身上。   萧念情紧紧地攥着小粉拳,在几秒钟的沉默过后,方才长吁了口气。   虽然自己的确说过:“不要把小时候的我给忘了。”这样的话,但是如果陈安宁真的记得的话,那麻烦可能会更大。   所以……虽然心中很不爽,但至少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想到这里,萧念情便松了口气,这才从夜悠然身后缓缓走了出来。   “老婆?”   陈安宁见状,连忙上前,轻轻抓住萧念情的手。   他看向萧念情那略显苍白的脸色,问道:“你没事吧?怎么看上去怪怪的?”   “没事。”萧念情轻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在进入这秘境的时候,遇到了些许的小问题,现在已经平安无事了。”   “那他们刚才说的……”   “也是进秘境的时候出的小差错,某人进秘境的时候失误,导致我们大家遇到了类似秘境涡流一样的麻烦,导致我们分散到了各地。”顾隼连忙跳出来帮忙打圆场:“不过陈大夫你运气比较好,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没事,现在已经搞定了。”   陈安宁皱起眉头,象征性地露出怀疑的表情:“某人?”   萧念情默默地瞥了眼夜悠然。   夜悠然顿时心灵神会,整个人满脸写着不情愿地走了出来,举起了自个儿的手,当场接锅:“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   陈安宁怪异地看了夜悠然一眼:“是这样吗?”   “是的是的。”   万魔离渊众人齐齐点头——他们这方面的默契还是很足的。   见众人都这么说,萧念情看上去也没什么问题的样子,陈安宁心中的疑虑似乎是被打消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冒出一句:“神神秘秘的,你们该不会背着我整活吧?”   “没有,绝对没有!”   顾隼举起手,对天发誓:“我们要整活一般都当面整,绝不偷偷摸摸。”   陈安宁:“……?”   过了好一会儿,陈安宁方才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这些小问题暂时不去想了。”   他又仔细地看了看萧念情,确信她平安无事后,方才松了口气:“大家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话语至此。   陈安宁双眸中倒映出萧念情那仍带有几分不安的神情,又淡淡地笑了笑。   而当萧念情察觉到陈安宁的笑容时,她愣了一瞬。   “安宁……”   不等萧念情后续的话语出口,陈安宁便主动错开了萧念情的眼神。   他环顾四周,面露疑惑之色:“话说回来,你们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萧烟皱起眉,“你是说什么?”   “咱们这队伍……是不是少了俩人?”   此番言语一出。   众人方才反应过来。   段间雪和陆不平……去哪儿了? 207.破局的关键   段间雪与陆不平二人的身影仍未出现在众人眼前。   在这片寂寥无人的广袤沙漠之中,与团队脱节显然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境。   更何况失踪的俩人修为都不高,其中陆小兄弟倒还好,毕竟天选之人,天赋异禀。   可咱们的段小天才就不一样了,这丫头连画个法决都能画错,真碰上什么危险了,估计连御剑跑路都能自己坠剑。   陈安宁将目光看向旁侧的大舅子,萧烟接过陈安宁的眼神,转而点了点头。   一丝淡淡的魔气在眸底亮起,萧烟寒冽的目光如暴风般迅速掠过沙尘。   几息过后。   萧烟眉头紧锁,眸底魔气渐渐归于虚无。   他侧过头,与陈安宁对视一眼:“找是找到了,但是……”   “但是什么?”   “他们的状态……不太好。”   陈安宁并不知道萧烟所说的状态不好是什么意思。   但在这片复杂而又神秘的秘境内,一旦出现什么差错,便很有可能遭遇始料未及的危险。   念及此,陈安宁当即凝重地开口:“先赶过去看看。”   对此,萧烟没有拒绝的余地,点了点头,便将目光落在了余燕燕身上。   作为帝尊的军师,余燕燕虽是万魔离渊中人,但她体内的魔气是最为浅淡的。   若是由他人来刻画传送阵法,其浓郁的魔气极有可能会暴露身份。   余燕燕无奈长叹一声,再度张启折扇,以扇骨在面前虚空刻画出数道法决。   嗡~   空间震荡之声在耳边回转。   世界碎片被打碎后再重组的一幕又出现在陈安宁眼前。   不过有了上一次的体验后,这一次的传送带给陈安宁的视觉震撼明显少了很多。   待到回过神来之际,段间雪与陆不平二人的身影便出现在陈安宁面前。   只是。   眼前的这一幕,多多少少有点眼熟。   此时此刻的段间雪正皱锁眉头,面色苍白,那娇弱的身躯被陆不平背在身后。   而陆不平则是气喘吁吁地在沙漠之中行走,脸上挂着几分少见的焦虑。   这般场景,像极了当初陆不平初次找上陈安宁,请求他为段间雪治病的那一幕。   见到眼前虚空的震荡,陆不平愣了一瞬,刚想提起体内真气进行反击,便见到了那刚刚从传送阵法里走出的熟悉的面容。   “陈大夫?!”   陈安宁面色凝重地来到陆不平面前,先且将他身后的段间雪给放了下来。   一边为段小天才把脉,陈安宁一边问道:“什么情况?”   “我也不太清楚。”   烈日炎炎。   陆不平擦了擦额头汗水,转而担忧地看向那躺倒在地的段间雪:“我们突然被传送到这里,接着便看了一些非常奇怪的幻境,我破除了那幻境过后,便发现段师妹就在我身边,她昏迷到现在都没有醒过。”   “奇怪的幻境?”   陈安宁眉头紧皱,回头看了眼顾隼等人。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大光头顾隼,他连忙解释道:“这应该就是刚才所说的……秘境涡流,之前也说过,这祸是悠然这丫头闯出来的,但是没波及陈大夫,所以你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刚说完这句话,顾隼便意味深长地瞅了眼咱们的悠然妹子。   夜悠然咕咚地咽下口水,一个劲地点头:“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   这丫头已经快变成万魔离渊唯一指定认证背锅侠了。   陈安宁白了夜悠然这丫头一眼,转而低下头去,面色沉重地为段间雪这丫头把脉。   很多基本的症状就和先前陈安宁为卢家老爷把脉时一样——此刻的段间雪神魂被切断了一半,并且整个人的身体状态十分离谱,那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的人类能够拥有的脉搏。   说实话,陈安宁给段间雪把脉的时候,感觉这丫头的脉搏就像是在说唱一样……   为了验证,陈安宁顺便还给自己把了下脉,发现自己的脉搏像是在跳舞,而且还是机械舞。   “看来神魂残余一半后,肉体情况也会受到影响。”   得出这一结论的陈安宁默默地收回了手,继续给段间雪把脉也毫无意义。   陈安宁认真地看了眼陆不平:“你所说的奇怪的幻境,具体是什么样的?”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陆不平迟疑了几秒,旋即才回答道:“大抵就是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吧……我以前倒是也听过一些类似的幻境,有点像是心魔作祟的感觉。”   “心魔作祟?”陈安宁闻言,饶有趣味地回头看了眼余燕燕等人:“你们也看见心魔了?”   “小问题小问题。”   顾隼摆了摆手,脸上挂着憨憨的微笑:“说是心魔,其实就是一些……呃,难以启齿的往事罢了。”   “这样啊。”   陈安宁闻言,思索了几秒,接着便将目光落在了身旁的萧念情身上。   他牵起萧念情的手,后者顿时娇躯一颤,白嫩纤细的手掌不安地抖动两下。   陈安宁注视着萧念情:“老婆你也看见心魔了?”   这般言语一出。   场内的气氛再度如寒霜般凝固。   萧念情眼中不可避免地闪过欲要逃避的眼神,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必须去面对陈安宁。   “姑且……算是看见了。”   “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嘛。”   萧念情微抿双唇,点了点头:“嗯。”   喔,记得啊。   陈安宁长吁了口气,转而又朝其他人问道:“你们也一样?”   万魔离渊众人连连点头。   陈安宁眯起了眼,接着一边走向段间雪,一边说道:“那看来是我多虑了。”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陈安宁慢慢蹲在段间雪身边,皱着眉头:“也就是说,现在段小姐也正在渡心魔,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她到现在都没醒来。”   这可有些麻烦了。   陈安宁沉吟半晌,之后开口问道:“有什么办法能帮她从心魔中解脱吗?”   面对陈安宁的疑问,顾隼无奈地回答道:“心魔境是自身对自身的一种考验,除非是很特殊的情况,否则外人是无法帮忙渡心魔的。”   “很特殊的情况?”   ——比如你和你老婆。   顾隼内心默默地腹诽一句,接着又老实回答:“这事儿就更复杂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决办法,以前倒是也有协助他人渡心魔的手段,只是那般手段需要大量的时间积累,不提钱准备是绝对做不到的。”   “也就是说,现在段小姐被困住了,而我们没办法帮她。”   话音刚落。   躺倒在沙尘上的段间雪突然皱紧眉头,体内滚滚真气激荡不止。   她轻启双唇,忍不住怒骂道。   “你个傻木头!憨木头!本姑娘都明示暗示你多少次了,你怎么还不开窍!”   “你再不开窍,万一我被其他人给夺走了怎么办?你真是……真是气死我啦!”   陈安宁:“……”   万魔离渊众人:“……”   合着这丫头的心魔是陆不平?!   绝了!   陈安宁幽幽地抬起眼眸,瞅了眼某位让段间雪堕入心魔的罪魁祸首。   而咱们的陆不平本人却还是焦急地皱着眉头,见陈安宁看向自己后,他连忙说道:“从刚刚开始段师妹便一直在骂这个叫【木头】的人,我想了很久也没什么头绪。”   罪魁祸首对自己犯下的罪行没有任何悔改之意——不,他压根都不知道自己犯事儿了。   “别想了。”陈安宁上前拍了拍陆不平的肩膀,脸上露出万念俱灰的微笑:“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乖,别多想。”   “啊?”陆不平呆然地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就连萧念情都忍不住扶额长叹:“造孽啊。”   陈安宁收回视线,重新放在段间雪身上:“所以现在我们只能让她自己努力突破心魔?”   顾隼点头:“我们的确无法干涉她。”   “那我估摸着在没有外力的影响下,她这辈子都未必能摆脱心魔。”   说到这儿,陈安宁还幽幽地瞅了眼陆不平这小子。   后者对陈安宁那突如其来的阴沉目光感到十分惊讶……他搞不懂为什么从刚才开始陈大夫就一直盯着自己。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没?”   陈安宁可不想失去段间雪这位得力干将。   “其实也是有的。”   这次回答的人不是顾隼,而是大舅子萧烟。   萧烟抬头望向沙漠的远处,从刚刚开始他便察觉到一股十分熟悉的剑意在远处荡漾。   他眯缝起眼,淡淡地道:“只要我们将这个秘境攻破,从这片秘境内诞生的心魔自然也会随之消失。”   “问题是怎么攻破这片秘境?”   萧烟指向了远处,指向了剑气最为浓郁之地:“那里。”   陈安宁顺势望去,看到的却仍是一片苍茫的沙漠。   萧烟知道以陈安宁的视线无法看见如此遥远的地方,便解释道:“那里有着十分强劲的一股剑气,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剑气的主人……应该就是道剑山的老剑主。”   “剑主大人。”陆不平回想起了踏入秘境前的那诡异一幕。   陈安宁面露了然之色:“也就是说想离开秘境,得去找咱们的老剑主谈谈了。”   “谈谈?他不会和我们谈的。”   萧烟苦笑着摇了摇头。   “为什么?”陈安宁问道。   在陈安宁与陆不平惊愕的注视下,萧烟默默地道出一个重磅炸弹般的事实。   “因为那位老剑主已经入魔了。” 208.悠然妹子或许该多吃核桃   老剑主入魔。   这对于众人而言可算不上什么好事。   陈安宁沉吟半晌:“我听说修士遁入魔道,大多都是丧失心智,变得疯癫且狂暴,现如今老剑主若是着了魔,岂不是挥着剑见人就砍?”   萧烟沉下双眸,脸色阴沉地想说些什么。   然而旁侧的顾隼却抢先一步,语气平和地开口:“陈大夫会如此想也是当然的。”   陈安宁眉头微挑:“听你这语气,入魔不是这么个意思?”   “遁入魔道并不等同于走火入魔。”顾隼脸上挂满憨厚老实的笑容,看上去像个刚干完农活的傻农夫似的,“所谓入魔,实际上是真气和神魂的转换,原先的真气变成了更加混乱的魔气,而神魂本身也必须要应对真气的转变而做出相应的变化,如果神魂没能适应真气变成魔气,那么人就会走火入魔,像陈大夫所说的那般疯癫狂暴,失去理智。”   “不过那终究只是少数而已,现存于世的大多数魔修都能够适应这一过程。”   作为万魔离渊的一员,顾隼自然是要试图纠正一番陈安宁对魔修的偏见。   事实上,这样的行为顾隼也曾试过很多次。   然而真正听进去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陈安宁闻言,便是沉首皱眉:“既然如此,那为何魔修会沦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因为魔气非常难以操控,甚至可以说操控魔气本身就足以让意志不坚定的魔修精神崩溃,进而选择做一些歪门邪道的事来——像是吞饮人血来壮大自身,以便强行控制魔气,这也是魔修常常会被认为是世间毒瘤的原因之一。”   “原来如此。”陈安宁了然地点了点头,又好奇地望向顾隼:“听顾老哥的语气,似乎和魔修打不过少交道。”   那可不,天天打交道。   顾隼内心腹诽这么一句,嘴上自然是要狡辩的:“以前认识过一些魔修,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值一提。”   “不过如是想来,修行魔功本身好像也没什么坏的?”陈安宁好奇地问道。   “差不多。”顾隼嘿然一笑:“某些功法的确很恶心,创造出那种功法的人本身脑子也有问题,但是大部分魔功其实没大家想得那么血腥。”   话语至此。   顾隼不由得长叹一声,眼中倒映出几抹怀念:“其实很多魔修都是逼不得已才走上那条路的,如果可以,谁又不想安安心心地找个宗门,当个宗门长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上一辈子呢?”   还不等陈安宁说什么。   一道违和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我不觉得是这样。”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悉数落在了陆不平身上。   这位天选之人,这位道剑山的天才弟子,此时此刻正攥着拳头,面色冷寂。   “修魔之人心性皆会受到影响,况且魔修的手段极其残忍,就算是为世事所迫,也不该对他人下手,这般恶劣行径可谓天理不容。”   这般坚决的言语落在众人耳中,让人不得不去在意陆不平那憎恶痛恨的表情。   顾隼意味深长地看了陆小兄弟一眼:“你似乎很仇视魔修。”   陆不平深吸了口气,眼中隐隐有寒光闪过:“正道人士,自该如此。”   这可不仅仅是正道修士就会自然而然产生的正义感。   莫说是顾隼了,就连陈安宁都看得出来,陆不平这小子与魔修有着不浅的渊源。   但具体究竟是怎样的事,陈安宁不想去问。   一来那是人家的隐私,随意去过问并不太好,容易激起对方不好的回忆。   二来……现在也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   顺着先前萧烟所指的方向望去,陈安宁看到的只是一片无尽的沙海。   饶是如此。   不祥的预感在心底浮现——那沙海的尽头,似乎有着极其恐怖的存在。   陈安宁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转而沉声问道:“我说咱们该不会还得跟道剑山的老剑主打一架吧?”   萧烟颔首点头:“目前来看,似乎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想来也是。   入魔后的老剑主是强还是弱暂且不论,但他绝对是难以攻克的强敌。   陈安宁担忧的目光落在了萧念情身上,若是继续留在这里,萧念情的安危也得不到保障。   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念及此。   陈安宁的眼神变得坚定异常:“那就过去吧……去找那位老剑主。”   萧烟看向陈安宁:“做好准备了?”   “嗯。”陈安宁点头,同时看了眼身侧的萧念情,“大舅子,念情交给你了。”   “好。”   萧烟默默地来到萧念情面前,并努力地展现出自己准备好好护卫萧念情的模样。   ——尽管他内心也知晓,这秘境直接崩塌了估计也伤不到帝尊大人……   不过样子还是要做的。   待到确信萧烟会护卫好萧念情后,陈安宁方才望向了余燕燕。   接到陈安宁眼神的同时,余燕燕便发出了一声无奈的感叹:“知道了知道了,真是麻烦。”   她再度扬起折扇,扇骨内的光彩第三次闪耀。   一边急速地构筑起传送阵法,余燕燕一边沉声提醒道:“待会儿的风浪可能会比较大,而且从那位老剑主的剑气余波来判断,那场面估计会比较吓人。”   “比较吓人?”陈安宁皱起眉头。   “你看了就知道了。”   话语落下之际。   包括正背起段间雪的陆不平在内。   处于秘境内的所有人都被一阵华光所包裹。   刹那间。   空间地域的变换在眼前不断闪现。   由于此次传送阵法跨越的距离较远,因此陈安宁见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空间碎片重塑,话虽如此,体感时间也不过五息左右。   也便是在陈安宁等人在余燕燕的传送阵法作用下来到目的地之后——   呼啸的狂风突兀地刮过面颊。   暴躁不已的风浪在耳边不断地撕扯着空气,漫天的沙尘几乎快要遮蔽住视线。   余燕燕手中折扇奋力一甩,便是倏然张开真气屏障,将眼前那碍事的沙尘全部掀飞出去。   沙尘散去,远处一道人影伫立于这片狂暴的沙漠风暴中央。   见到那人的瞬间,陈安宁便愣住了。   因为那根本不是某个体态佝偻的老者。   那是一位青年。   身上穿着道剑山的道袍,双手紧紧地握住那一柄银白玄剑。   剑身之上荡漾着陈安宁这等凡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浩荡真气。   那俊俏中带着几分肃杀之色的青年便就立在那里,他双眸紧闭,任由黑色的发丝被周遭的狂风吹拂,他的脚步仍然如巍峨高山般不动。   倘若只是如此的话,还不足以让人震撼。   青年的身后,这片沙尘风暴的风暴之眼内。   成千上万柄样式不同的玄剑此刻便就悬浮在青年身后,如同一面墙般高高耸立而起。   这无数把玄剑宛若时空凝滞的暴雨般,每一滴雨点便是一柄剑,数量无法估计的玄剑所构成的,便是如今这一座剑山。   一座悬浮在青年背后,仿佛供其拆迁的剑山。   他便立在那里。   身后是无穷无尽的剑山。   脚边则是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每一具尸体都穿着道剑山的道袍,他们显然都是道剑山的门人。   他们倒在地上,胸口都插着一把剑——那是他们的佩剑。   双眸失神,面色煞白,显然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这是……”   陆不平被震撼得连站都有些站不稳,“蒋师兄,何师姐……他们怎么都……”   没错。   这些倒在地上仿佛已然死去的人,都是道剑山那些消失的门人。   “他们或许也注意到了他们的老剑主就是破开这道秘境的关键。”顾隼沉下脸,语气突然变得沉重无比:“但是很可惜,他们全都失败了。”   夜悠然紧张地看向旁侧的萧烟(夜无刺)。   萧烟点了点头,紧接着闭上了眼。   很可惜,夜凌霜不在这里。   要不然的话,能亲眼见到夜凌霜的惨败,这一趟也算是来得值了。   与此同时。   陈安宁握住了旁侧萧念情的手,沉声道:“你最好先离开这里。”   陈安宁看得出来,眼前那风暴中心的青年大抵就是那位老剑主。   尽管不知道为何老剑主突然变年轻了,但总之对方这架势就不是好惹的主。   所以陈安宁思路的很简单,也很纯粹。   遇到危险,让老婆先走。   “你要留下?”萧念情哪里会看不出自家相公的想法,当即反对道:“要是我走了,你也得跟我一起走。”   “我想我得留下来。”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从刚刚开始陈安宁就在神魂之海中和天道卷书对话。   根据天道卷书所提示的消息,他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何君剑(青年)——身上具有非常浓烈的杀魂剑碎片气息】   【断定杀魂剑碎片之一就在何君剑(青年)身上】   杀魂剑的碎片就在他身上,陈安宁又怎能坐视不管?   “你不走我也不走。”萧念情的态度很坚决。   “听话!”陈安宁现在都有些后悔把萧念情带来了。   萧念情拽着陈安宁的衣服,俨然没有松手的意思。   “你……”陈安宁望着萧念情那俨然不准备撒手的模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几息过后,他才无奈地道:“回去之后我肯定要好好收拾你。”   对此,萧念情则是小声嘀咕:“谁收拾谁还说不定呢。”   “……”   陈安宁无奈地长出了口气,紧接着将目光放在了余燕燕身上:“小姨子,就麻烦你守着她了。”   余燕燕一听人都乐开花了:“放心,念情姐的身体我会好好保管的!陈大夫你就放心去吧。”   这话怎么听着奇奇怪怪的?   陈安宁抬头瞅了眼远处那持剑的青年,又认真地望向顾隼和萧烟:“这次的敌人能直接搞定吗?”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顾隼和萧烟同时摇头。   他们的确能有办法搞定眼前那位老剑主,但是与之相对的……他们的身份也会暴露。   见二人齐齐摇头,陈安宁便知此次事件的严重性。   他屏息凝神,不断地在脑海内翻阅天道卷书,旋即开口说道:“看来我们需要制定个计划……”   ……   ……   “计划的内容就是给陈大夫后脑上来那么一下!”   与此同时。   万魔离渊高端讨论组内。   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夜小姐眼前一亮,接着出了个馊主意。   “把他打晕咯,然后帝尊大人您上去一巴掌送这老剑主升天,然后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您看我这计划是不是特别灵性?”   “嗯?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嗯?”   转瞬间。   夜悠然感到自己神魂猛地一震,回过神来的时候……   她发现自己已经被踢出传音了,而且不知为啥,萧念情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让她有种帝尊大人要拿自己试菜的预感…… 209.你是不是姓苇名,还有个代号叫只狼?   给陈安宁后脑来一巴掌显然是个馊到不能再馊的主意。   先且不论陈安宁的半抹神魂顶不顶得住,光是事后辩解就得花上不少时间。   虽说萧念情也可以利用魔气来尝试着消除陈安宁的记忆,但是魔气入侵凡体所带来的影响可不是说说就算了的,一旦出现差错,没准等出秘境之后,陈安宁的心智就会受到影响,保不准来个性情大变的桥段。   魔气消除记忆这般手段,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莫要轻易使用。   萧念情可不希望自家老公突然从温文尔雅的医术大夫变成脑子一根筋的暴躁老哥。   虽然暴躁老哥在晚上可以加分……但是弊大于利,还是算了。   最终。   意识到别无他法的顾隼主动站了出来。   “我可以先去试探试探。”   听闻此言,陈安宁略显担忧地望向这位老哥:“试探是指……”   “我方才不是说了嘛,我以前与魔修打过不少交道,也算是清楚这老剑主入魔的原因,我先上去试探试探,或许能找到突破之法。”   见顾隼这么说,陈安宁也是沉下心神,旋即上前拍了拍顾隼的肩膀:“注意安全。”   “放心,只是试探而已。”   语罢。   顾隼便主动上前,踏出不紧不慢的步伐,朝着远处那闭眼握剑的青年走去。   凝望着顾隼的背影,陈安宁不由得屏息凝神,随时准备好应对可能到来的变故。   的确。   让某人先上前试探是最好的战术,但如此做法所带来的风险便是那位上前试探的人,极有可能会成为最初的牺牲者。   一步,一步。   顾隼缓缓地走向远处的持剑青年。   二人的距离不断缩减,最终顾隼站在其中一具倒地不起的尸体前。   他低下头,望了眼那心脏部位被剑锋贯穿的道剑山弟子,淡笑着摇了摇头。   右脚抬起,跨过尸体——   刹那间。   成千上万道剑意于顾隼眼前乍现。   如同暴风雨中密集的雨点,似是要将人切成无数段的剑锋在顾隼耳边切割着虚空。   那是苍茫的剑意,狂暴的剑意。   在陈安宁的视线中,他清晰地看见顾隼周围的空气间浮现出一根又一根银色的丝线,这些丝线像是切开豆腐一般将空间本身割裂,以至于陈安宁再看向顾隼时,发现他的四肢身体已经完全错位。   可哪怕是在肉体错位的情况下,顾隼仍然向前轰出一拳。   砰!   犹如雷鸣响彻天际。   蛮横至极的一拳硬生生将周遭的银色丝线全数轰得破碎开来,原先错位的空间产生了些许的震荡过后,又迅速回归初始。   整个过程只有不到半息的时间。   对陈安宁而言,那是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完全无法理解的画面。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顾隼的身形便已然消失原地。   不远处的持剑青年猛然张启双眼,他那双含着无数寒芒的眼瞳中倒映出某道疾驰而至的身形。   他平淡地抬起剑身,一剑竖斩。   远处的沙尘风暴突然间被斩开一道开天般的沟壑。   整片沙漠仿佛要被这一剑直接分割成两段。   漫天沙尘冲天而起,旋即这些沙尘又在那凌厉至极的剑意中被捏成虚无。   仅仅是一剑。   夸张。   太夸张了。   而更夸张的是徒手硬接下这一剑,却仍毫发无损的顾隼。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陈安宁就不清楚了。   因为顾隼和持剑青年的身影同时消失不见,旋即便是一片又一片的空间爆裂开来,与此同时,又有几团黑红色的火焰在虚空中如莲花般不断绽放。   给陈安宁的感觉就像是……身为凡人的他正在天下第一武道会看赛亚人对打。   现在他算是明白了,什么才叫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不过陈安宁毕竟是陈安宁,他很快就接受了现实,转而问道:“那些黑色的火是……魔气吗?”   听闻陈安宁这么询问,萧烟等人心头咯噔一声。   是的。   尽管顾隼已经在努力压制魔气了,但毕竟对手是入魔的老剑主,若是不拿出几分本事来,怕是很容易就会阴沟里翻车。   因此顾隼的魔气已然浓郁到了陈安宁这等凡人也能看见的程度。   不过——   萧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老剑主都入魔了,自然是有魔气缠身的。”   陈安宁闻言,眉头一挑,再度抬头望向天空中那令人眼花缭乱的黑光。   的确,以凡人的角度,陈安宁是看不清那黑光到底是由谁所发出的。   事实上,入魔后来的老剑主也的确在发散魔气,只是其魔气不如顾隼那般纯粹。   若是陈安宁有所修行,稍加注意查探一番,便能发现顾隼的魔气更加蛮横。   说白了。   反正陈安宁也看不清他们打的是啥,直接把魔气的锅全推给这老剑主就完事了。   陈安宁面露了然之色,显然是接受了这个设定,旋即又忍不住问道:“话说回来,为何这老剑主会变成年轻时候的模样,难不成他也姓苇名?”   “苇名?”萧烟眉头紧蹙,“那是什么?”   陈安宁面色微僵,连忙摆了摆手:“没事,我随口乱说的,不用在意。”   萧烟古怪地看了眼陈安宁,接着回答道:“想来也是因为老剑主的心魔与他年轻的时候有关吧,具体到底是什么……我也不得而知。”   “无非就是年轻的时候杀了太多人罢了。”   突然开口的,是一直守在萧念情身边,没怎么说话的余燕燕。   这会儿余燕燕正满足地牵着萧念情的小手,表情那叫一个惬意。   现在可是能随便乱摸萧念情的好机会,她怎么能轻易放过?自然是要好好和自己的念情姐亲昵一番~   况且萧念情还不能主动甩开她,所以这会儿正板着脸,满脸写着不爽。   余燕燕轻笑一声,跟个**似的摸了摸萧念情白嫩的肌肤,笑道:“这位老剑主名唤何君剑,年少时喜欢比剑,但是单纯的比试剑法根本无法满足他的好斗之心,于是他便在暗地里经常与人死斗,非常享受在生死之间徘徊,与他人用剑拼命的感觉。”   “年老之后,心性成熟了几分,便回道剑山坐镇剑主之位……只可惜年少时做错的事太多太多,他杀错了太多的人,想来也是后悔莫及,如今这也成了他的心魔。”   “而现在他又败给了心魔。”陈安宁扯了扯嘴角:“这黑历史可够麻烦的。”   “如果只是如此,他应该不至于逃不出心魔境。”   话语至此。   余燕燕脸上的神色也清冷了几分。   “没记错的话,这位老剑主曾经是有过妻女的,但是现在对外却声称老剑主一生孤独,不曾堕入凡尘情愫之中。”   “那他的妻女……”   陈安宁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余燕燕幽幽地冒出一句:   “他妻子也用剑。”   “……”   陈安宁没有继续问下去。   因为他大概已经猜到了后来的故事。   陈安宁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转而嘀咕一句:“我怎么感觉用剑的人脑子都有点毛病。”   这话刚说完,众人便齐刷刷地看向了陆不平。   陆不平小兄弟也挺懵的:“怎……怎么了?”   “没事。”   陈安宁寻思着跟某根木头解释也是解释不清的,便索性无视了他。   紧接着陈安宁又望向自己身侧的萧念情,悄悄说道:“老婆咱们商量个事?”   还不等陈安宁说具体的事呢,萧念情便点了点头:“嗯,我以后尽量不让孩子学剑。”   陈安宁愣了愣神:“……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萧念情眨了眨清秀的眼:“心有灵犀?”   好像确实有这么个理。   萧念情嘴角微扬,盈盈笑道:“孩子以后是不是跟着你学医更好一些?”   “这个嘛……”陈安宁思索半晌,摇了摇头:“还是看孩子喜欢什么吧,若是他当真喜欢练剑,我也不会阻拦的。”   “自由……么。”萧念情轻声呢喃两句,不由得笑了笑。   嗯,果然自己挑的老公就是很棒啊。   “咳。”   夜悠然很快就看不下去了。   再这么下去,夜悠然担心这对夫妇聊着聊着又他娘的亲上了。   这谁顶得住?   她连忙指向半空:“那啥,差不多要分出胜负了。”   此言一出。   陈安宁的视线便腾挪过去。   半空中突然炸裂出一道空爆之音。   回过神来之际,其中一道身影如流星般坠落在地,激起阵阵沙尘。   陈安宁仔细看了一会儿,方才发现那被击落的人是青年状态的何君剑。   而顾隼则是瞬身来到何君剑面前,高高地举起了那无情的铁拳。   尽管此刻顾隼身上已布满了剑伤,可他终究是占据了些许的优势。   那蛮横不讲理的铁拳猛地砸在何君剑的脸上,将这位青年时期的剑主的脑袋直接砸成了一滩烂泥。   “成了!”   夜悠然惊喜地喊出了声。   然而陈安宁却是吊起死鱼眼,这话听着就像个flag。   事实也的确如此。   便是在顾隼一击将何君剑的脑袋砸烂后,何君剑身后那面剑山之上的某把玄剑突然消失。   与此同时,何君剑那被砸烂的脑袋突然如同时间回溯般,飞快地进行着自我修复。   不过半息的功夫,何君剑身上的伤势全然消失不见,整个人再次回归鼎盛状态。   他横剑斩出,霸道地将顾隼那宛若小山般的身躯击飞出去。   被斩飞出去的顾隼不偏不倚地倒在了陈安宁等人的面前。   他躺在炽热的沙尘上,无奈地苦笑出声:“他好像不止一条命啊……”   陈安宁抬头望向那座剑山,扯了扯嘴角:“该不会每一把剑都能让他复活一次吧?”   顾隼倒在地上,艰难地点了点头:“貌似是的。”   陈安宁:“……”   他默默地遁入神魂之海,翻开天道卷书,然后瞅了一眼。   嗯,很好。   十万四千五十六把剑。   换而言之,如果要用蛮力灭杀何君剑的话,至少还得杀他十万多次。   这还打个锤子?   ……   等会儿,锤子?   陈安宁默默地摸向了自己的胸口。   在那里,有一个又黑又大又硬的大宝贝。 210.决战之前染个发不是常识吗?   仔细那么一想。   此时此刻众人是以半边神魂的状态遁入的秘境。   那么与之相对的,同样处于秘境中的老剑主何君剑应该也是半边神魂的状态。   有了曾经以锅暴打女鬼的经历,陈安宁确信自己手中这口黑锅具有将神魂灭杀的能力。   要不然怎么叫杀魂锅?   那锅把手可是杀魂剑的剑柄,尽管陈安宁到现在都不知道杀魂剑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但听这名字估摸着就不是凡品。   念及此。   陈安宁默默地抽出了自己胸前的大宝贝,将其递给了萧烟。   “大舅子,你试试这个。”   萧烟也不是第一次见到陈安宁这口黑锅了,愣了几秒,旋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犹豫了一瞬,便又伸出手,欲要从陈安宁那里接过这口黑锅。   然。   就在萧烟的五指即将触碰黑锅的锅把手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排斥力却让萧烟的手凝滞半空。   “嗯?”   萧烟(夜无刺)眉头紧皱,当即便反应了过来。   恐怕这口黑锅……已经自主选择了它的主人。   越是高品级的法器便越是具有自主意愿,那些极其珍贵的至宝级法器更是会诞生灵智。   很显然,这口黑锅是不存在灵智的,但是它却已经选择了它的主人。   不过——   萧烟内心冷笑两声。   他堂堂万魔离渊寒刀天尊,天下间唯一可被尊称为刀魔的存在,又怎么可能连一口锅都征服不了?   指尖微微散出些许霸道的魔气,只是少量的魔气陈安宁也看不出来。   他双目微凝,手臂奋然发力,欲要一鼓作气直接冲破黑锅的斥力,强行持有他人的法器。   结果——   纹丝不动。   “大舅子,怎么了?”   陈安宁怪异地看了眼那手掌悬空,面色凝重的萧烟:“这锅有问题?”   当然有,还是大问题!   萧烟尴尬地回望眼陈安宁,转而右手再度发力。   可他的力道越大,那股斥力就越强,甚至给萧烟一种这口黑锅在逗他玩的感觉。   想他堂堂天尊,怎么可能连一口锅都征服不了?   他夜无刺今天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   “你等会儿,我酝酿酝酿。”   萧烟深吸口气,沉吟半晌后,其双眸中隐隐闪现出一抹微亮的寒芒。   周身劲风袭袭,来自万魔离渊的寒刀天尊,第三次向锅把手伸去。   尽管陈安宁看不出来,但实际上万魔离渊众人的脸色全都变了变。   尤其是夜悠然这丫头。   她呆然地抬头瞅了眼苍天,那沙尘风暴的风暴之眼正上方,苍茫的刀意正如寒霜般铺满整片天穹,遮天蔽日的刀意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如骤雷般劈落。   “呜哇……刀域,老哥这也太拼了吧。”   顾隼也抬头瞅了眼天空,在传音里问道:“上次开刀域是什么时候来着?”   夜悠然无奈地耸了耸肩:“忘记咯,好多年了吧?”   所谓刀域。   乃是夜无刺自刀术中顿悟而出的一种独特造化,也正是因为领悟了这般造化,夜无刺才会被世人尊称为天下第一刀。   世间刀客千万,可只要接触到夜无刺的刀域,他们的法器佩刀便会被夜无刺完全掌控。   有人说,天下刀客的刀,便是夜无刺的刀。   只是——   能够掌控天下万千利刀的刀域加持。   夜无刺的手掌却仍然无法寸进半分。   他的右手甚至在微微地颤抖着,尽管他也深知自己尚未使出全力,但能够不受刀域所影响的法器……他这辈子还没见过。   就算这玩意儿只是口锅,而不是刀,但它至少还有个柄儿啊……你好歹给点反应啊!   夜无刺瞪着那近在咫尺的那口黑锅,表情那叫一个恼火。   动啊,你丫倒是快动啊!   然而……   啥反应都没有。   又努力了很长一段时间过后,夜无刺双眸中的精光黯淡消逝,整个人生无可恋地杵在那儿。   “呃……”   陈安宁瞅了眼萧烟,发现自家大舅子好像跟抽卡百连全保底似的,整个人都是懵的。   “大舅子你没事吧?”   萧烟面无表情地回望眼陈安宁,木讷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说完,他又看了眼陈安宁的锅,抿了抿嘴唇,淡道:“这锅还是你拿着吧,它已经认你为主,现在只有你才能掌控这口……法器。”   “这么玄乎。”   陈安宁低声嘀咕一句,脸上露出难堪之色。   原本他的想法很简单。   这杀魂锅估摸着有着不浅的威力,一锅下去没准就能把何君剑给灭了。   但问题是陈安宁他就是一凡人,就算有萧烟和顾隼给自己拉开空间,他怕是也难以完成重任。   这感觉就像是四五岁的孩子抱着个篮球冲入队友创造出的空位,正准备铆足吃奶的力偷懒呢,结果抬头看见个两米三的壮汉对自己嘿嘿直笑。   只要把杀魂锅给萧烟大概就能完事了——陈安宁先前是这么想的。   可现在这般完美的计划宣告无法实施,杀魂锅认死了陈安宁这个主人。   现在咋整?   “陈大夫,我们可以赌一把。”   便在此时。   余燕燕突然开口。   众人立刻望向了小姨子所在的方向,发现这丫头正轻轻地撩起萧念情的一促头发,笑盈盈把玩着,后者此刻正阴沉着脸,攥着小拳头,恨不得立刻就发作。   脸上写着嚣张俩字的余燕燕淡然一笑,道:“虽说你是肉体凡胎,无法直接承受我们的真气,但只要不接触到你的身体的话……影响也不会很大的。”   “什么意思?”陈安宁瞅着余燕燕:“还有啊,你姐不喜欢别人玩她头发。”   “是吗?”   余燕燕眨了眨眼,嘿然一笑:“我这是在保护念情姐的,这是姐夫你下的指令,我自然是要全方位无死角保护念情姐,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放过!”   下一秒。   小姨子就遭到了夫妻俩人的合力白眼。   余燕燕对此却毫不在意,反而指尖抹出几分真气。   淡紫色的光华在萧念情的发丝间穿行,旋即又是几道宛若屏障般的光倏然闪烁两下,又飞快地消失不见。   陈安宁皱起眉头,这才发现自家老婆的发丝颜色似乎变了变。   原先如瀑布般的墨色发丝之间染上几抹艳丽的深紫,但当陈安宁仔细观察后才发现,那其实是一层类似保护膜的紫色真气。   “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余燕燕一手搂住萧念情,一边轻启折扇,满脸写着得意俩字:“只要真气不直接接触凡人的身体,一样可以起到保护作用。”   陈安宁眯起了眼,“我懂了,就是加BUFF是吧。”   “什么?”余燕燕歪了歪脑袋,表示没听懂。   陈安宁摆了摆手,“瞎说的,反正按你这意思,就是你们一人给我套几个保护膜是吧。”   说到这儿,陈安宁倒是想起来了,之前他也的确让顾隼给自己套过几个法阵来着。   不过——   当时面对的是苏子舟,而现在面对的却是个入魔的老剑主。   这俩人实力应该也是有点差距的。   想到这里,陈安宁便又问道:“这能套多少个上去?”   “很多,非常多。”余燕燕淡淡地道。   就是套多了会比较晃眼。   经过短暂的思索过后,陈安宁想不出任何其他更加有效的办法了。   既然杀魂锅只能自己持有,那就只能由陈安宁亲自敲爆何君剑的头了。   “来吧。”陈安宁深吸口气,已然下定了决心。   在那之后——   萧烟、顾隼以及夜悠然齐齐上阵,为陈安宁周身刻下了大量的阵法保护。   陈安宁觉着自己身上那层层叠叠的BUFF估计多得能直接把人给吓死。   “最后是我,最后是我!”   余燕燕少见地很有兴致,当即笑盈盈地来到陈安宁面前。   指尖飞快地在陈安宁面前虚空划过,大量真气顿时在陈安宁周身盘旋环绕。   不过几息的功夫,余燕燕所构筑的防护阵法便已然笼罩住了陈安宁的全身。   解决完后,余燕燕拍了拍手,脸上挂着怪异的笑:“我额外加固了头部的保护,怎么样姐夫,我对你是不是很上心?”   陈安宁:“……”   环顾四周,发现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陈安宁嘴角扯了扯,旋即转头望向萧烟:“大舅子,我头怎么了?”   “嗯……”   萧烟沉吟几秒,眼神复杂:“燕燕她……给你头染了个色。”   “什么色?”   “绿色。”   陈安宁:“……”   待到陈安宁气得回过头来要找小姨子算账时,小姨子又贴到萧念情身边,把脑袋放在萧念情柔软的肩膀上,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对着陈安宁在那儿傻笑。   这哪儿是暗示,简直是明着要和陈安宁抢老婆!   陈安宁差点就没忍住要拿锅直接给小姨子来那么一下。   结果小姨子笑也就算了,萧念情居然也跟着噗嗤地笑出了声。   “你怎么也跟着笑?”陈安宁没好气地盯着萧念情。   萧念情连忙端正神色:“因为还没见过绿头发,很稀奇。”   陈安宁眯起了眼:“嗯?”   “好啦。”   萧念情白了陈安宁一眼,接着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陈安宁也没多想,便就来到萧念情面前。   后者努力地让自己不去在意陈安宁身上那闪闪发光的无数阵法,接着微微踮起脚尖。   虽然众人都还看着,但是萧念情还是鼓起了勇气,轻轻地亲了一下陈安宁的侧脸。   那一触即分的唇瓣所带来的冰凉让陈安宁愣了愣神。   亲完过后,萧念情直接侧过身子,红着脸道:“这是最后的【法阵】了。”   陈安宁望着眼前那羞涩的萧念情,玩味地说道:“你好大胆啊。”   “去去去!”萧念情嗔怪地甩了个白眼。   “最后的法阵啊……”   陈安宁摸了摸方才被萧念情亲吻过的地方,笑了笑。   他攥紧了掌中的黑锅,目光眺望远方那巍峨如山岳般不动的何君剑,眼中逐渐浮出决意。   沙漠中的风暴一如既往的狂躁。   陈安宁站在顾隼、萧烟二人中央,已然做好了决战的准备。   “大舅子,最后再拜托你一件事。”   萧烟屏息凝神,点了点头:“但说无妨。”   陈安宁嘴角微扬,风吹起了额前的刘海。   他握着铁锅,冷然出声——   “帮我把头发染回去……”   “……好。” 211.快扔掉它!   黄沙遍地,剑意凛然。   风沙袭袭,锋芒大盛。   何君剑闭上双眸,双手紧握剑柄,剑锋上隐隐透出丝丝苍茫真气。   他便立在那里,似是一座世人无法逾越的高峰。   下一瞬。   这位回归最强时期的老剑主赫然张启双眼,右脚奋然踏地。   轰然一声巨响!   何君剑周身十米黄沙冲天而起。   强横霸道的一剑向前方斩出,将遮挡视线的乱舞沙尘斩碎。   其狂暴的剑压则是激荡起眼前的无尽沙尘,令得这片苍茫的沙漠之上赫然显现出一道裂痕。   话虽如此。   其利剑却停留半空。   横栏于那蛮横剑意前的,乃是一道潇洒飘然的身影。   “君子剑。”   雪意白袖间钻出凛然冰霜。   萧烟手持一柄银白短刀,面露凝重之色,其刀身如若冻封寒冰,晶莹而唯美。   他切实地感受到刀刃上传来的剑意,不由得感慨出声:“素来听闻老剑主的君子剑非同凡响,今日倒是有幸领教。”   倘若何君剑尚且神魂完整且不曾入魔,怕是此刻还会与萧烟寒暄两句。   然而。   入魔的何君剑又怎会去理会萧烟。   瞬间,那把剑便如疾驰闪电般抽离,再次横斩向前。   天地一线。   那一记横斩仿若要将苍天与大地隔绝,于转瞬间切开一条银丝细线,破碎虚空。   凄厉的剑锋在沙尘中嘶吼。   萧烟掌中短刃骤然亮起白光,反握住刀柄,不闪不避地迎向那霸绝的剑锋。   所谓君子剑,便是光明磊落,正当无畏。   并不是萧烟不想闪躲,而是君子剑下,避无可避。   何君剑的君子剑意便是如此,与君子剑意比拼时,若是产生怯意,退意,便会被君子剑斩去神魂,只有不断地迎击君子剑意,才有可能正面将其击破。   浩然君子,正面对决!   剑锋与刀芒。   剑压对刀光。   双刃相撞的瞬间,世间万物仿佛凝滞了一瞬。   随之而来的,便是二人左右两边沙尘的暴起,如同骤雨般的沙尘才刚刚被冲击掀飞,下一息就被互相比拼的剑意与刀意碾成了灰尘,随着暴风飘散无影。   这是剑与刀的正面比拼。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两道身影从刚刚开始便没有剧烈的移动过。   他们始终都在对撞,始终都在比拼,始终都在进攻。   防御便是败退,败退便会失败。   “还没好吗?”   远处的陈安宁攥紧了手中的铁锅,面色凝重地望向那刀光剑影凌乱之地。   事实上,从他的视角来看,萧烟与何君剑对拼的那片区域简直就是特效的聚集地。   感觉他这辈子见过的特效全部都被聚在了一起,并且还在那儿高速放松。   到底谁占上风,谁受伤较重,陈安宁什么都看不清。   旁侧的顾隼无奈地耸了耸肩:“目的是压制而不是斩杀,毕竟老剑主是会复活的,但是只要不是致命伤,就不会被修复。”   “所以现在是大舅子在把他打残。”陈安宁面露了然之色:“然后我再上去抢人头?”   “……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觉得你应该想得没错。”   话音刚落。   顾隼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神色渐渐肃杀起来:“差不多了。”   场内。   那柄冰霜寒刀从何君剑的胸口划过,在后者胸前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深邃伤口。   与此同时,伤口外部也结开一道又一道璀璨冰晶,以极快的速度将伤口以及附近的皮肤全部冻结起来。   突如其来的寒冰让何君剑的动作慢了一瞬。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转瞬间的迟疑和停顿便会招来狂风骤雨般的压制。   萧烟动了。   原先一直在和何君剑对拼的萧烟突然消失原地。   冬风寒冽。   霜雪飘摇。   凛冽的暴雪铺面而至。   何君剑双眸圆凳,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向前方那狂躁的暴雪挥舞斩击。   然而。   任凭他的剑多块,任凭他的剑多狠。   向他冲杀而去的,并不只是几片雪花。   而是这场冬风的暴雪。   噗嗤一声轻响。   何君剑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被雪花所覆盖。   雪花崩散,鲜血也随着刀光流淌而下。   只是一刹那间,何君剑的双臂四肢乃至全身被刻下了成千上百道刀痕。   何君剑闷哼一声,大量血液从其身上飞溅而出。   他不由得单膝跪地,以剑插地,那身躯微微地发着冷颤。   “就是现在。”   顾隼飞快地来到陈安宁身前,紧接着用那宽厚如小山般的躯体直接把陈安宁拽了起来。   陈安宁当时就给愣住了:“不是说好用温和点的办法嘛?”   “这么做高效嘛~”   顾隼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对着陈安宁比了个爽朗的笑容。   紧接着——   顾隼手臂猛然发力,转而右脚向前猛地一踏。   全身上下的力量都汇聚在腰部和手臂,顾隼长出口浊气,运起体内少许魔气,将陈安宁如同透支长枪般向着远处的何君剑甩飞出去。   没错。   考虑到陈安宁直接上场,可能会被战斗的余波所影响,所以陈安宁才决定采用比较独特的入场方式。   也就是【高速入场】   只可惜陈安宁还是低估了顾隼的整活能力。   说好的会让他比较安慰且快速地来到何君剑面前,结果这大光头想了半天,只想出一招——   螺旋突刺的旋转陈安宁。   不过虽然这招很损,但哪怕是陈安宁也不得不承认这招效果斐然。   陈安宁以极快的速度接近远处的何君剑,狂暴的风浪在耳边呼啸作响,但由于此刻的陈安宁有法阵加身,因此区区风障根本无法影响到他。   他攥紧了铁锅,看向了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何君剑,屏息凝神,做好了决胜一锅的准备。   轰!   突然之间。   何君剑双眸染上鲜血。   他如同望见毕生仇敌般瞪着眼前的陈安宁。   几乎癫狂的剑意汇聚于剑锋之上,何君剑突然举起剑,猛地朝陈安宁劈砍而去。   遮蔽视线的白光让陈安宁无法看清眼前的一切。   他只听见“咔嚓咔嚓”的声响。   哪怕是不做修行的陈安宁也知道,那是法阵破碎的声响!   他周身被加持着的法阵一道又一道的破灭!   何君剑仿佛知晓陈安宁才是最大的威胁一般,第二剑再次斩出。   法阵层层破灭溃散,原先众人为陈安宁加持的法阵很快就被剑意斩得只剩下薄薄的几层。   何君剑全身上下泛起一层血雾,欲要再次斩出第三剑!   但那抹寒刀却也悄然翻转。   漫天风雪从何君剑头顶坠落,以极快的速度凝结起道道冰晶,将何君剑整个人都冻成了冰雕。   关键时刻,萧烟的刀意发挥了作用。   可何君剑的君子剑终究是霸道无比,当君子剑已然锁定陈安宁时,其他外物对他的影响便会被大幅弱化——   咔嚓。   冰雕只持续了几息便彻底破碎。   从冰封中脱身的何君剑再次抬起了他的剑锋,他完全无视了身后的萧烟,一门心思欲要斩杀陈安宁。   可惜的是,那几息的冰封,已然给陈安宁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陈安宁和他的锅,终究还是到了。   那真的是一口很黑很黑的锅,看起来平凡无奇,敲起来……   duang~   也很平凡无奇。   一锅之下。   何君剑的脑袋都被敲得扭曲,虽不曾有血液蹦出,但却有大量的红光从其头顶飞窜冲天。   陈安宁见状,便觉得这妖异的红光格外不妙,当即又抄起铁锅,对着何君剑就是一阵猛拍!   一边敲他还一边嘀咕。   “对不起!老剑主!多有得罪!请见谅!”   说几个字儿就拍一下,还挺有节奏。   经过陈安宁的一阵敲打过后,老剑主何君剑已经被拍得不成人形了。   这会儿完全变成了扭曲的一团不规则烂泥。   “差不多,差不多了。”   顾隼跑了过来,瞅了眼已经变成何君剑酱的老剑主,忍不住道:“陈大夫,他都烂了。”   陈安宁又觉得不放心,猛地敲了几下,之后才气喘吁吁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慎重,这是慎重懂吧,万一他又复活了咋整?”   “道理是这个道理……”顾隼忍不住嘀咕出声:“这不是怕您敲上瘾了嘛。”   陈安宁白了顾隼一眼,虽然手感确实挺好……跟拍橡皮泥似的。   想到这儿,陈安宁又瞅了眼地上那滩何君剑酱。   “嗯?”   陈安宁揉了揉眼睛,以防止自己看错了。   他慢慢地蹲下身子,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默默地将手伸向了那滩烂泥。   顾隼当时就惊了:“陈大夫你这是要和面团呢?”   “去去去,别乱说。”   虽然有点恶心,但陈安宁还是忍着那怪异的触感,从何君剑酱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石头。   血色的妖异的石头。   形状看着有些怪异,并且上头还刻着某个奇怪的字。   夜悠然这丫头凑了过来:“这字儿看着有点像倒着的……剑?”   陈安宁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拿反了。”   夜悠然:“……”   陈安宁、顾隼、萧烟以及夜悠然四人围在一起,瞅着这块怪异的血色石头,表情都很古怪。   萧烟想了一会儿,这才淡道:“这东西看着怎么有点像……那块道剑石?”   “好像的确是。”   经萧烟这么一说,陈安宁也想起来了。   来道剑山的时候,那块巍峨壮美的道剑石给陈安宁留下了不小的印象。   此时此刻,陈安宁掌中的这块石头和道剑石当真是十分相似。   有点古怪。   陈安宁内心总觉着有些不妙,便直接遁入神魂之海。   “天道卷书,这石头什么来头?”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天道卷书飞快地翻开书页。   这一次,天道卷书没有给出任何的回答。   它只给了陈安宁一句话——   那雪白的书页上只刻下了四个醒目的血字。   【快扔掉它!】   陈安宁愣了那么一瞬。   他没有进行过多的思考,而是飞快地将手中这颗血色的石头扔出。   然而。   石头刚从陈安宁手中脱离,其内便突然裂开一道血色的裂口。   碗口大小的触手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而出,仿佛被解开了封印一般,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外生长。   这触手……陈安宁见过一次……   在雷狼王的神魂禁区内,曾见到过一次的……   名为古魂的怪物。 4⑧87④97⑨9 212.余燕燕的办法   妖异的血光冲破云霄。   四周黄沙尘土宛若崩裂的城墙那般悉数溃散,本就是虚幻构建而出的秘境于此刻剧烈震荡并逐渐崩塌消散。   不可名状的怪物探出成千上万只黝黑的触手,其肢体上所沾染着大量腥臭且粘稠的液体。   一对又一对眼珠在触手上环绕,眼珠内是不存在眼白的猩红,正中央则是十几颗黑色的不断颤抖着的圆球,也便是这些怪异的黑色圆球正在发散出妖异的,可怖的红光。   从那小小一颗猩红石头里钻出来的,却是数十丈高的恐怖怪物。   它那臃肿肥硕的肉体似是由纯粹的血肉构成,其身下则是长满了黑色柔软的毛刺,这些毛刺能够作为它的履带,拖着那不断膨胀的身体逐渐前行。   蠕动着,扭曲着的不可名状者。   “这什么玩意儿……”   饶是贵为万魔离渊天尊的夜悠然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她这辈子见过不少恶心怪异的东西,但眼下这团仿佛压根就不符合世界规律的生物,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哪怕是修行魔功之人,也从这团怪异的魔物身上感知到了无法言喻的混沌。   陈安宁也魔怔当场,他没想到这颗小小的石头里竟会藏匿着如此可怖的生物。   古魂。   他下意识地攥紧掌中的杀魂锅,猛地回过头来,惊忧地望向不远处的余燕燕和萧念情。   “小姨子,快带念情……”   “走”字未出。   一声尖哮在耳边回荡。   周遭的空气被震荡得仿佛随时都会破碎开来。   陈安宁只觉身体猛然一沉,那似是不属于生物的尖啸如魔音灌耳般钻入他的大脑。   眼前倏然一片漆黑,整个人的意识仿佛被硬生生拽入了无边的混沌。   不仅仅是陈安宁。   就连道剑山出身的陆不平也是感到头脑剧痛无比,他难以忍受地跪倒在地,感知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消失。   在最后的最后,陆不平奋力地祭出自己腰间的那柄平凡的剑。   利用御剑道法将剑身悬在自己头顶,紧接着死死地搂住那仍未苏醒的段间雪。   做完这一切,陆不平方才完全没了力气,在那妖异怪物的尖啸声中昏迷过去。   陆不平是如此,陈安宁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陈安宁本能地想要遁入神魂之海,去找天道卷书问个清楚,但他那残损的意识已然无法支撑他继续清醒下去。   担忧焦虑的视线落在远处的萧念情身上,陈安宁脚步摇晃两下,握着杀魂锅,本是想朝她走去。   可失去力量和意识之后,陈安宁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向前倾倒下来。   然。   便是在他两眼一黑,即将跌到在地的前一瞬。   一道倩影于他身前浮现。   轻轻搂住陈安宁,那精致的脸蛋上显出几抹阴冷的漆黑。   她迅速伸手查探陈安宁的情况,在确信他只是昏迷过去,而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后,她方才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萧念情轻声念叨两句,转而回头看了眼萧烟:“无刺,过来护着他。”   夜无刺点头,当即来到陈安宁身边,将昏迷的陈安宁扛起。   有夜无刺护着,陈安宁的安危暂时不用去担心。   况且正巧,陈安宁和陆不平二人都已被这怪物的尖啸所影响而昏迷。   萧念情轻甩衣袖,淡漠无情的眼神向上微抬,望向眼前那妖异的怪物。   转瞬间。   数十根触手宛若尖刺般朝前方刺杀而去。   萧念情双眸微缩,面露惊愕之色。   那并不是因为这怪物的攻势太过凌厉,而是那妖异怪物所攻击的目标,根本不是站在最前方的萧念情——   而是朝着陈安宁杀去。   夜无刺掌中魔气散出,翻涌爬上寒霜短刃。   伴随刀光骤闪,那数十根触手齐齐被斩断。   然而被斩断的触手部分却仿佛时光倒流般,重新自主拼接了回去,不到几息时间,它的触手便完好如初,连刀刃斩断的痕迹都消失不见。   不可名状的怪物从头到尾都没有在意过其他人,它的目的只有一个——   无数染着粘稠漆黑液体的触手朝陈安宁奔杀而去。   嗡~   宛若浩古玄钟般的声音响起。   粗壮臃肿的触手在眨眼间被某种蛮横的力量碾压成了碎肉。   漫天的黑血如同暴雨倾盆般坠落在这片即将崩溃的秘境沙尘之上。   黑色的雨中,那宛若天仙般的美人幽幽地抬起双眸。   “你是冲着安宁来的么?”   那大概是血吧。   天空突然变了色。   仿佛被火焰灼烧过。   赤色的天空好似快要滴出血来。   “完犊子。”   “念情姐生气了。”余燕燕忍不住出声:“咱们快溜!”   万魔离渊众人也知道接下来大概会发生些什么,所以纷纷开始转移到余燕燕身边。   现如今秘境本身几近溃散,那位老剑主的心魔也已被破解,因此精通阵道造诣的余燕燕能够很轻松地捕捉到这秘境的空隙,从而传送出去。   如果继续留在这秘境内……   众人那惊骇的目光落在了远处那道绝美的背影上。   那是真的会出大麻烦的。   转瞬之间。   余燕燕飞快地掐动法决,不过三息的功夫,从天便有一道白光降临,将众人悉数笼罩在内。   空间的转换对于各位天尊而言已是家常便饭,饶是如此,在逃离这片血色苍穹之时,他们脸上仍然布满了焦虑,生怕晚一步就来不及了似的。   有一说一。   尽管萧念情尚且有病在身,可若是她真的暴怒生气了,那一刹那间迸发而出的魔气仍然具有毁天灭地的能力。   这种时候的萧念情是劝不住的,谁上去劝,谁就是送死。   伴随着余燕燕的最后一道法决,众人进行了空间上的跳跃,视线内的世界以极快的速度变换。   血色的天空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宫殿。   “回来了……”   环顾四周,众人很快便发现自己身处于历代剑主的修炼之地——剑宫。   华美的剑宫之内,那位面色煞白的老剑主仍然盘坐在地。   只不过。   他周遭那一柄又一柄玄剑正剧烈地颤动着。   那些象征着道剑山弟子半边神魂的法器正逐渐趋向不稳定的状态。   砰!   一声炸响。   某把法器长剑突然爆裂开来,化作漫天的光点散落在地。   而这些碎裂的光点在却在半空逐渐化作人形,待到光点悉数落地之时,一阵白光闪过。   那身着道剑山长袍的男剑修便赫然出现在剑宫之内。   他脸色苍白,体态瘦削,但并无生命危险,此刻也仅仅是在沉睡而已。   有了第一例,便会出现第二例,第三例。   一把又一把的灵剑消散,一道又一道的人影出现。   到了最后,那老剑主更是口中吐出一口浊血,整个人缓缓地垂下了脑袋。   如今心魔已去,这位老剑主自然也是恢复了原样。   “秘境破了。”   夜无刺淡淡地道。   “看样子应该是念情姐干的。”余燕燕小声嘀咕一句:“她好像气得直接把整个秘境捏爆了……”   顾隼在旁突然冒出一句:“问题是帝尊大人呢?”   “没事,小问题。”   余燕燕深吸了口气:“秘境消失后,念情姐应该会在虚无里漂一会儿,不过以她的能耐,很快就会回来了。”   正如余燕燕所言。   没过多久,一抹从虚空中迸线的黑色旋涡便倏然张启。   满脸阴沉的萧念情缓缓地从中走出,她身上此刻正沾染了大量黑色的怪异液体。   一见到萧念情回归,在场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然而萧念情本人却不以为意,只是一门心思地盯着陈安宁:“安宁怎么样了?”   “陈大夫没事。”夜无刺回道:“只是昏迷,怕是受了那怪物的声音影响,神魂受了些许冲击,很快就能恢复。”   “他没事就好。”   “那怪物呢?”夜悠然连忙问道。   “捏死了。”   萧念情的语气平淡如常:“不得不承认,那东西的生命力确实很顽强,哪怕秘境破碎,散入虚无之后,它也仍然活着。”   “最后还是因为有虚无的影响,我才能彻底镇杀它。”   余燕燕眉头紧皱:“那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   面对余燕燕的提问,萧念情只是柳眉轻皱。   那怪物给她的感觉并不陌生,尽管萧念情确信自己不曾与这般怪物敌对过,但她却可以很肯定地说——她曾经见过类似的存在。   这让萧念情再次联想到了万魔离渊的底部。   “罢了,先不去想这些。”   她摇了摇头,万魔离渊之底那片区域,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再去第二次。   轻轻摇头,将思绪散去,她转而冷漠地扫了眼剑宫。   寒冽的目光落在了远处那位昏迷不醒的老剑主身上,刚想说些什么,萧念情脚下便突然一个踉跄,那娇柔的身躯猛烈颤抖两下。   “帝尊大人?!”   “念情姐?!”   余燕燕慌忙地跑到萧念情身边,抱住了那险些晕厥过去的萧念情。   她连忙探查萧念情的情况,脸色不由得大变:“帝尊大人,您体内的道均剑气……”   “我没事……”   萧念情攥紧了拳头,强忍着痛想要起身,体内的剑气却是再度爆发。   方才与那怪物的一战耗费了太多的魔气,以至于此刻的萧念情完全没有余力去抵挡道均剑气那蛮横凌厉的剑意。   “完全恶化了。”余燕燕抱着萧念情,面色凝重。   这段时间以来,萧念情使用魔气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比之前几年加起来的次数都要多得多。   “我给帝尊大人输送魔气。”夜无刺主动上前一步。   “不行。”余燕燕摇头:“天尊的魔气不是道均剑气的对手,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无刺,你们的魔气都不行。”   夜悠然这会儿也不想不出个办法来,便只得求助于余燕燕:“那怎么办?”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这位帝尊军师。   余燕燕沉吟半晌,旋即目光慢慢地转移到旁侧那位老剑主身上。   “或许……也是有办法的。”   ————   今天或许会有两更! 213.我想见见他   身体好沉。   陈安宁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觉到身体如此沉重了。   在那片苍茫的虚无之中,陈安宁只觉自己好似是被死死地扣住了四肢。   那股迫切地想要挣脱的想法让他的意识开始慢慢苏醒。   朦胧的双眼缓缓张启。   与此同时,意识也渐渐回归。   然。   就在陈安宁正准备睁开双眼的同时——   侧脸突然传来的柔软触感让他愣了愣神。   嗯?   根据陈安宁多年的经验,他现在应该是躺在床上才对。   身体正平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尽管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床,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他自家的床——他自家的床比这稍微大上一些。   至于方才侧脸传来的触感嘛……很显然那是一个短暂且小心的吻。   应该是萧念情干的吧?   总不可能是顾隼老哥或者大舅子——那太恶心了。   正当陈安宁准备小心翼翼地看看到底是谁时——   “念情姐,你……”   突然在远处出现的声音打断了陈安宁的这一想法。   只听余燕燕沉默了几秒,旋即呆呆地道:“你这是在……对陈大夫做什么?”   “你小声点!”   之后就是萧念情的声音。   听上去咱们的念情小姐好像在做什么很丢人的事,急急燥燥地道:“别吵醒他!”   “呃……”   余燕燕其实很想提醒萧念情,其实陈安宁已经醒了。   她一眼就看出来陈安宁是在装睡,然而咱们的帝尊大人却完全没有察觉。   可能这就是爱情会让人冲昏头脑吧。   本来想着要不要提醒一句,但看了眼萧念情脸上那羞涩的绯红,余燕燕无奈地摇了摇头。   “您继续,我先行告退。”   余燕燕落下如是一句,便直接关上门开溜了。   望着已然远去的余燕燕,萧念情微抿双唇:“真是的,燕燕这丫头。”   语罢。   萧念情便清了清嗓子,望着那仿佛还在沉睡中的陈安宁,小声呢喃道:“这也是照顾的一环,我就稍微碰一下……”   说着说着,那纤细白嫩的小手就默默地伸进了被子。   陈安宁心下一惊,但还是努力忍住,不让自己暴露破绽。   萧念情兴许也是完全沉浸在了偷袭的感觉之中,她咽下青涎,眼中盈盈秋水流转,用那柔软的小手摸向了陈安宁的腹部。   虽说是大夫,看上去也有几分纤瘦,但陈安宁的身材还是过得去的。   算不上顶级的完美男性身材,好歹几块锻炼得恰到好处的肌肉还是有的。   萧念情轻轻地抚摸着陈安宁的腹部肌肉,脸蛋红红的,小手更是微微发着颤。   事实上。   萧念情不止一次看见过陈安宁的身子,自然也不止一次摸过。   但是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偷偷摸摸的刺激感是难以代替的。   这种在即将被发现和不被发现的边缘不断试探的感觉,还是很让人上瘾的!   “嗯。”   萧念情一边抚摸一边还沉声说道:“腹部似乎没什么问题,其他地方也要好好查探查探。”   这感觉就跟医生假借检查名义偷偷摸遍患者全身一样。   被摸的陈安宁人都是懵的。   我老婆原来这么会玩吗?   萧念情的手轻轻地绕过腰肢,由于旁边没什么人,所以动作也逐渐便得放肆起来。   “皮肤触感也很好,明明平时没怎么保养。”   “很宽的胸,以前也有试过躺在上面……”   “手臂是不是太瘦了,看来要让他多吃点肉。”   这般举动如果被其他人看见了,估摸着萧念情高冷冰山的形象就要消失得荡然无存了。   但实际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男人会馋女人身子是件非常平常的事。   在大众看来,女人却未必会特别地馋男人身子,就算是要馋,那也是被对方精致的五官所吸引。   实际上并非如此。   女人其实也会馋男人身子,而且非常馋。   只是她们大多都很能憋着不说。   这是纯粹且正常的欲望!   “所以这应该不算痴籹什么的,只是在给安宁探查身体情况而已!”   萧念情同学是这么想的。   但是很快,咱们的萧念情同学的欲望就被迅速放大。   摸着摸着感觉就上来了。   “果然需要全身检查。”   下一秒。   陈安宁便感觉到自个儿的被子突然鼓了起来。   紧接着便是重物压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那白嫩的双手直接压在陈安宁的腹部,他甚至还能听见被窝里传来的喘息声。   经过几秒钟的迟疑过后,陈安宁默默地睁开了双眼。   视线前方就是那鼓起的床被,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紧接着抓起床被的两角,轻轻掀开。   “老婆——”   坐在陈安宁身上的萧念情呆愣当场。   她木讷地抬起头,红着脸,那精致娇柔的躯体躲在被子底下,与被子外的陈安宁对视了一眼。   陈安宁望着萧念情,眨了眨眼:“早上好?”   萧念情整个人猛地颤抖起来,她那双含着秋水的眼睛仿佛快要滴出水来。   她便就这么好似快要哭出来一般盯着陈安宁,语气都有几分委屈:“这是……例行检查。”   “我懂,我懂。”陈安宁无奈扶额,紧接着重新闭上眼:“我会努力忘掉的。”   萧念情愣了愣神:“真的?”   “嗯……假的。”   “冷酷妻子化身痴籹偷袭丈夫——”陈安宁正色道:“我觉着这茬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   “你……你给我忘了!”   突然之间。   萧念情羞怒地直接扑到陈安宁身上。   “你忘掉,快忘掉!”   “讲道理嘛,这么珍稀的画面肯定是要好好保留在脑海里的。”   “你快忘掉啊!!”   萧念情摇晃着陈安宁的身子,那力道越来越大。   到了最后陈安宁觉着自己的魂儿都快被摇出去了,这才松了口。   “你听我说,我有个想法。”   萧念情摇晃陈安宁的动作慢了下来,冷着个脸,但耳根还是红红的:“什么想法?”   “下次我在你睡觉的时候也把你全身摸一遍,这样我们就抵消了。”   萧念情:“……”   经过几息的思考过后,萧念情深吸了口气。   她捏了捏拳头,羞红着脸,对陈安宁说道:“果然还是得让你忘掉刚才那段记忆。”   “……老婆,我先说好,暴力忘却法对人体的损伤是很大的,你千万别……啊!”   “慢着慢着!我记着你属兔啊,又不属狗,打人就打人,别咬我胳膊!”   “你把刚才的事忘了我就不咬你!”   “嘿我这暴脾气……来战啊!谁怕谁?!”   “陈安宁!你……你咬哪儿呢?!”   ……   ……   屋内,闹腾一片。   屋外。   余燕燕脸上显露出惆怅的表情,四十五度望天:“为了让念情姐开心,我就只能忍痛割爱了,唉……”   “得了吧。”   某光头在旁冷笑两声:“燕燕,不是我说你,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哪儿轮到的你来反对?”   “我和念情姐的情分有多深,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萧烟(夜无刺)也幽幽地跟上一句:“情分是情分,情爱是情爱,不一样。”   “是呀。”夜悠然在旁戳了戳自家老哥:“我哥这呆子都明白的道理,燕燕你就接受现实吧。”   “切。”   余燕燕撇了撇嘴,“你们懂个锤子,我懒得和你们扯。”   逃避现实的余燕燕白了万魔离渊众人一眼,旋即那复杂的目光又落在了不远处的某位老者身上。   那老者腰间别着吧白玉利剑,苍老的面容上虽还染着几抹煞白,却已然不像先前那般毫无生气。   他缓步来到余燕燕面前,瞅了眼旁侧那本是用以给弟子静闭修炼的屋子,问道:“他们二人情况如何?”   “精神着呢。”   余燕燕对老者的语气并没有半分恭敬,反而带着几分淡淡的敌意:“你们那边呢?”   “大多弟子都安然无恙,只是神魂受创需要些许时间静养。”   “那两人呢?”余燕燕又问道。   老者答道:“皆已苏醒,不过不平他的情况有些麻烦。”   “怎么说?”   想到陆不平那小子,老剑主何君剑也是苦笑着摇头:“刚醒来便被段间雪那丫头哭着揍了一顿,不过想来那丫头也是一时冲动,现在正在不平的洞府内照顾他。”   陆不平,不愧是你。   听闻那二人也相安无事后,余燕燕便是耸了耸肩,淡淡地瞥了眼何君剑:“不过,倒是没想到你会如此直接地接受我们的提议,若是换做上代剑主,怕是死也不会答应。”   “那孩子秉性顽固,是好事也是坏事。”何君剑微微一笑:“此次事件,若是没有你们出手相助,我道剑山怕是会从此于历史上除名,既是于我们有恩,自然是能帮就帮。”   “我本以为二十年前的仇怨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阻遏。”   “一码归一码。”   何君剑笑道:“仇怨道剑山不会忘,恩情亦然。”   余燕燕白了何君剑一眼,转而有些不情愿地道:“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你们的确比玉盟要好相处得多。”   “玉盟……么。”   回想起那现如今天选大陆之上最大的正派联盟,老剑主何君剑眼底闪过一抹寒芒。   何君剑并未多说什么,而是将目光挪移到了陈安宁和萧念情所在的屋内。   他沉吟半晌,旋即抬头问道:“我想见见他。”   “谁?”余燕燕柳眉紧皱。   “那个大夫。”   何君剑抬起右手,那掌心握着一颗血色的石头。   “我想见见他。”   ————   二更送上 214.NO.1   不仅仅是何君剑想见陈安宁,陈安宁也同样想见见这位道剑山的现任剑主。   某种意义上而言,何君剑乃是这方天选大陆之上数一数二的强者,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见到这位成名许久的老剑主的。   说句实在话,陈安宁到现在都还觉着那秘境内发生的事像是场大梦。   无论是那突然年轻的何君剑,还是最后那恐怖至极的古魂,都不是陈安宁这个凡人大夫应该接触到的东西。   陈安宁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在百花城里混着,和自个儿那美若天仙的老婆共度余生。   可自从打开了天道卷书,一件又一件怪异且麻烦的事接踵而至。   陈安宁也说不上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说回正题。   是日。   正午。   皓日当空。   身处剑宫内的何君剑抬起头,望向前方的几人。   夜无刺兄妹、顾隼、帝尊军师以及魔道帝尊本人。   哪怕何君剑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真正与这几人面对面时,这位老剑主仍是稍显不安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他活了这么久,这场面他还真没怎么见过。   甚至给他一种二十年前的正邪大战又要在此重启的感觉。   不过——   何君剑却深深地知晓,这一战是打不起来的。   因为某位凡人大夫便就站在萧念情身边,脖子上还印满了怪异的印记,尽管陈安宁已经尽可能地用衣服遮掩,但还是有几块印记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范围中。   陈安宁看了老剑主一眼。   只一眼,他便觉这位老剑主此刻虽是身体羸弱,却仍有股莫名的威势。   光是屹立于此,便有仙风道骨之姿,似是将锋芒藏匿于那孱弱枯瘦的身体里一般。   那贫弱的躯体就像是平平无奇的剑鞘,若是他有意,锋芒出鞘的刹那便足以震惊天下。   “在下百花城大夫陈安宁,见过老剑主。”   陈安宁一作揖。   萧念情等人便也跟着作揖,只是大家的动作都很敷衍。   毕竟不可能真的对何君剑这老头毕恭毕敬,但做个样子还是要做的。   “不必多礼。”   何君剑苦笑两声,他抬头望向眼前的陈安宁。   他先是看了看萧念情,又看了看陈安宁,转而朝陈安宁轻声问道:“虽然这么问有些冒昧,不知您脖子上的这些印记是……”   “咳。”陈安宁咳嗽一声,摸了摸自个儿脖子上的草莓,紧接着淡道:“这个嘛,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某人一大早起来就抱着我乱亲,在此过程中留下来的。”   旁侧的萧念情闻言,红润爬上了耳根。   先前在屋内所发生的事再度窜上回忆,她急地捏紧了陈安宁的腰间肉,那眼神恨不得立刻把陈安宁给吃了似的。   何君剑见二人这般互动,眼中便露了然之色:“看来二人的夫妻情感相当不错。”   “那是……自然。”   陈安宁苦笑着抓住萧念情的小手,连忙制止对方拧转自个儿腰间肉的动作。   何君剑见到这一幕,便是不由得眯起了眼。   他沉默半晌过后,不由得出声问道:“那敢问阁下是哪位不出世的圣祖?”   “圣祖?”   陈安宁闻言,眉头不由得一挑。   他就差把迷惑俩字直接写在自个儿脸上了。   “不是圣祖?”   何君剑眼中闪过一丝怪异。   原先他以为陈安宁在他眼中之所以是凡人,是因为陈安宁的修为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达到了圣祖之境。   天底下怕是只有圣祖能躲过自己的探测。   可如今陈安宁却对圣祖一事感到不解,换而言之他……   真的是个凡人。   可问题来了。   一个凡人到底他娘的是怎么娶到萧忘情这个魔道帝尊的?   而且从身边那些人对陈安宁的尊敬程度来看,这可不是萧念情随便乱挑的相公。   奇了怪了。   正当老剑主疑惑不解时,陈安宁也不解地问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老剑主沉吟半晌,深深地望了眼萧念情,转而微笑着扯了个谎。   “有关秘境心魔之事,我听闻是多亏了陈大夫,老朽才有幸被解放出来。”   “那并非我的功劳。”陈安宁看了看萧烟和顾隼:“我最多只能算个抢人头的,他们才是主力。”   “原来如此。”   何君剑面露了然之色,转而轻抚白须:“无论如何,此次道剑山有难,是各位出手相助,我们道剑山才得以安然无恙。”   语罢。   何君剑当即甩出一抹白光。   那玄白的灵光赫然在陈安宁掌中绽放。   绝美的白色莲花绽开花瓣,又飞快地凝缩成一块长方形的白玉令牌。   冰冷的触感在掌心弥散,陈安宁注视白玉令牌,见其中央分明用墨字刻着一道——   【剑】   “此物是老朽的贴身剑令。”   何君剑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安宁:“他日若是陈大夫有难,或是有求于我们道剑山,只要握紧此令,内心默念老朽的名字三次,老朽便能立刻感知到。”   “这剑令一共能用三次,三次之后剑令自动销毁,还望陈大夫小心保管。”   换而言之,陈安宁有三次号令何君剑的机会。   一旦这三次机会用光,道剑山便是将恩情全还了。   望着掌中的白玉剑令,陈安宁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可是号令道剑山剑主的机会,莫说是三次了,就算只有一次陈安宁也觉得稳赚不赔。   将白玉剑令收下,陈安宁便像是想到了什么,朝老剑主何君剑问道:“剑主大人,在下也有三个不情之请,还望剑主大人答应。”   “三个?”   何君剑眉头紧皱,也没多说什么:“说说看。”   “第一个不情之请。”陈安宁清了清嗓子,在脑海中翻开天道卷书,“剑主大人也知道,我是百花城的大夫,近来几许某些药草灵植,因此希望贵宗能稍加施舍一些。”   “施舍二字言重了。”   何君剑微微一笑:“不过我们道剑山的灵植药草品级都不高,最高也不过七品,若是陈大夫有所需要,拿去便是。”   “那便太好了。”   陈安宁可算松了口气。   他索求的药材自然是炙金火羽丹的配方药材。   本来上山陈安宁就是为了这炙金火羽丹的药草来的。   “第二个不情之请……”陈安宁沉吟几秒,旋即出声道:“我想从你们道剑山带走两个人。”   此言一出。   何君剑并未有任何吃惊之色。   他深深地看了眼陈安宁,那满是皱纹的面容上绽开一抹微笑:“是不平和间雪那俩孩子吧?”   “是的。”   这已经不是挖墙脚了。   简直是当面抢劫。   所以陈安宁才会说是“不情之请”。   风霜萧瑟。   何君剑望了眼窗外那寒霜未退的天气,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先是看了看萧念情等人,眉头紧锁。   又看了看陈安宁,眼中的犹豫闪着粼光。   最终,这位老剑主长叹了口气。   “若是他们二人愿意,我可以把他们交给你,但是他们仍然是我们道剑山的弟子,这一点是不能变的。”   听到老剑主这么说,陈安宁便知此事大抵是成了,便是笑道:“那是自然,他们只是下山历练而已。”   “说得也是。”   “这俩孩子未来都将是不得了的人物。”何君剑笑着瞥了眼萧念情:“跟着你们历练,对他们而言也是开拓眼界的好机会。”   “那么第三个请求呢?”   说到这里。   陈安宁的脸色也变了变。   回忆起秘境内发生的一切,陈安宁郑重其事地说道:“第三个请求——”   “我希望老剑主,您能将那颗石头给我。”   那颗石头。   那颗猩红的血石。   何君剑的眼神逐渐沉重下来。   他沉吟半晌:“那颗石头,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话怎讲?”陈安宁注视着他。   何君剑没有直接回话,而是在众人的注视下,默默地掏出了那颗红色的血石。   这颗掌心大小的石头泛着妖异的血光,仿佛随时都会有那恐怖的扭曲怪物从中窜出一般。   他望着掌心这块血石,淡道:“此次心魔秘境的罪魁祸首……便是这颗磨道石。”   “磨道石?”   萧念情眼中闪过一缕寒芒。   陈安宁侧过头,看了眼自家媳妇儿:“怎么了?”   “没什么。”萧念情愣了愣神,旋即摇头:“我倒是记得些磨道石的传言。”   “这是当年道剑山之主,周道剑所用过的磨剑石吧?”   何君剑微微点头,轻轻抚摸着这颗血石,不由得感慨出声:“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这颗磨道石内的剑意仍然凌厉无双。”   “正如当年凌霜借助道剑石磨砺自身剑术一样,老朽也想借助这颗磨道石去领悟当年周道剑老祖留下的剑意,但其内除了剑意之外……还残留着某些古怪的东西。”   “老朽神魂未定,便中了那怪东西的妖法,回过神来之际,便察觉到自己的神魂正在被撕裂。”   陈安宁大抵已经理解了来龙去脉:“所以在神魂尚且完整之时,您用剑燕向各位弟子寄出了封山信。”   “是的。”   何君剑无奈长叹:“我预料到一旦我失去控制,道剑山极有可能会陷入险境,便尽可能地阻止大家回宗,只可惜……还是连累到了他们。”   “这颗血石极其危险。”何君剑深深地看向陈安宁:“即便如此,陈大夫你也要拿走他吗?”   面对何君剑的提问,陈安宁的回答很肯定。   “我必须带走它。”   原因很简单。   陈安宁之所以看上这颗血石,不是因为别的。   就是因为这小小的一颗磨剑石,便是陈安宁要找的——   第一块杀魂剑碎片。 215.奇怪的信息增加了!   这块小小的磨剑石承载着极其漫长的岁月时光。   当年创立道剑山的周道剑便是这颗磨剑石的持有者。   只是。   当陈安宁从何君剑手中接过这颗血色磨剑石时,他便立刻察觉到了异样。   这颗石头的形状……变了。   是的。   陈安宁很明确自己在秘境内所见到的那颗血石是呈扁圆形的。   而现在陈安宁掌中这颗冰凉的血色磨剑石却是混圆的。   虽说触感与秘境内相差无几,但形态的变化却让陈安宁莫名感到有些不对劲。   为了以防万一,他立刻遁入神魂之海,动用神魂之海的天道卷书开始查探这颗磨剑石的状态。   【磨道石(杀魂剑碎片)】   【昔日道剑山之主周道剑所使用的磨剑石,曾一度被古魂所侵占,现古魂已被镇杀,该杀魂剑碎片得以重新被使用】   【由于该碎片属于杀魂剑的一部分,并在陈安宁持有该碎片的同时与宿主陈安宁绑定】   【除非发生宿主死亡的特殊情况,否则该碎片不会被二次转移】   【具有与杀魂剑柄完全相同的性质,因此宿主不需担心此物会丢失】   好嘛。   之前绑定了一口黑锅。   现在陈安宁又绑定了一块石头。   好在这玩意儿只是颗石头而不是个锅铲,要不然陈安宁当真要以为自己穿越的不是什么修仙世界,而是神厨小福贵或者中华小当家。   ——做出一道菜能直接蒸发一片海的那种。   不过既然天道卷书都表示此物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陈安宁便也不去在意形状的变化。   他将手放在天道卷书上,淡淡地道:“现在第一块杀魂剑碎片到手,说好的提升权限呢?”   陈安宁说完之后不久,天道卷书便快速地自主翻阅起来。   无数纷飞的书页于这片苍茫的神魂之海空间内飘扬。   漫天金光垂落而下,将天道卷书笼罩在内。   在天际飘摇的书页以极快的速度飞窜回天道卷书之内,与此同时,这些原本空白的书页之上开始浮现出一道又一道玄妙的光彩。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金光散去,天道卷书也缓缓翻开其中一页。   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   【您的权限提升了】   【当前权限等级:三级】   【最高权限等级:五级】   【提升下一级权限的方法:获得第二块杀魂剑碎片】   【目前进度:杀魂剑碎片(1/4),杀魂剑柄(1/1)】   除了最为基本的进度展示之外,陈安宁还看见最下方显现出两行小字。   【全新开放的情报:历代持剑人、古魂、四天祖】   【特殊开放的情报:部分原先不可阅读的权限内容现在可以阅读了】   “历代持剑人?”   陈安宁眉头紧蹙。   他伸出手去,轻轻将手指挪移过去。   轻轻触碰的瞬间,天道卷书便飞速翻转书页,并很快停留在了某一页上。   而陈安宁也查到了有关【历代持剑人】的信息。   【第一代持剑人】:未知   【第二代持剑人】:未知   ……   【第五代持剑人】:王玄兵——百花城初代城主,生前最高境界为天尊境,于自己身死后将杀魂剑柄藏匿于自身坟中,并由妻子秀芸进行保管。   【第六代持剑人】:未知   【第七代持剑人】:未知   【第八代持剑人】:周道剑——道剑山老祖,圣祖境,于一百五十年前消失。   【暂无第九代持剑人】   说出来也挺胃疼的。   八代持剑人,其中六代陈安宁都看不到他们的信息。   周道剑暂且不论,王玄兵陈安宁自然是认得的。   百花城初代城主。   将军坟秘境的主人。   也是这一切的开始,陈安宁最初得到有关杀魂剑信息的地方。   当初在将军坟内发生的一切尚且历历在目,陈安宁连忙朝天道卷书询问道:“持剑人是什么意思?”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天道卷书立刻做出回答。   【持剑人:指被杀魂剑认定为主后,承受杀魂剑宿命之人】   陈安宁眉头紧皱,杀魂剑的宿命是什么暂且不论,他又问道:“你所说的杀魂剑,必须是完整的杀魂剑吗?”   【持有完整的杀魂剑,才能被称之为持剑人】   “你确定?”陈安宁怪异地看着眼前的天道卷书。   因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现在的情况可就耐人寻味了。   【本书所给出的一切信息皆为真实,不含半点虚假】   陈安宁瞅着那明晃晃的黑色大字,不由得笑道:“那你倒是解释解释,为何王玄兵之后还会出现三代持剑人?”   “初代城主分明是将剑柄变成了那口黑锅的锅把手,并藏在了自己的秘境坟地里。”   “而且按照秀芸的说法,她看守初代城主的坟已有上千年,在此期间这口锅应该没被人动过才对,既然没有人拿走过杀魂剑柄,又哪来的【完整的杀魂剑】?没有完整的杀魂剑,又哪来的后三代持剑人?”   这是一个硬性的逻辑问题。   如果天道卷书不能解释的话,那就说明这天道卷书或许又开始背着陈安宁整活了。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天道卷书没有立刻回答。   它缓缓地翻动书页,那样子看上去就像是在急着思考一般。   没过多久,天道卷书翻动书页的动作停止。   陈安宁注视着那书页上的字样,只看到几个明晃晃的大字。   【权限不足】   陈安宁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天道卷书:“又来这套?”   天道卷书没啥反应,而是选择把【权限不足】这四个字的字号又调大了一倍。   陈安宁无奈地望着这天道卷书,吊起死鱼眼问道:“那现在权限提升了,治愈我老婆的方法是不是也可以开放了?”   天道卷书没动。   而是慢慢悠悠地把【权限不足】这四个字加粗。   甚至还加了个下划线。   “嘶——”   陈安宁倒抽一口冷气,转而猛地按住天道卷书。   他阴冷的目光盯着这本天道卷书,沉声道:“之前你在秘境里头的那句【快扔掉它】已经完全暴露了你拥有神智的事实,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好好跟你商量商量。”   “我们现在是互相利用,互惠互利的关系,你很显然需要我来寻找杀魂剑的碎片,我也需要你来帮我找到治愈我老婆的办法,所以互相摆出诚意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我再怎么说也帮你找到了第一块碎片,你不给出点诚意,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沉默。   长久的沉默。   最终。   天道卷书页面上的【权限不足】四个字慢慢消退。   取而代之的则是又一行墨字。   只是这回的字体显得有些歪歪扭扭,仿佛是在告诉陈安宁自己有多不情愿似的。   【萧念情目前的剩余寿命:七年】   “七年?”   陈安宁可是记得上次查看还是五年!   他面露惊喜之色:“意思是我老婆的情况好转了?!”   【炙金火羽丹的药效配合长时间的休养可大幅度提升萧念情的剩余寿命】   【如若宿主可以找寻到天棱云针,并以九方云雨针术施针,可让萧念情达到最大限度的治愈效果(但仍无法完全痊愈)】   见到这一行字后,陈安宁可算是松了口气。   他轻轻拍了拍天道卷书的书页,不由得笑道:“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嘛。”   天道卷书轻轻哗啦两下书页,感觉像是在发牢骚一样。   这小书书还挺可爱的。   陈安宁接着问道:“那天棱云针和九方云雨针术又是什么东西?”   【天棱云针为九品仙器,目前被保存与大烈皇朝的皇宫之中】   【九方云雨针术源自千花海,属千花海的独门医术】   千花海。   大烈皇朝皇宫。   这俩地儿可都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不过陈安宁倒也并未气馁,想想道剑山这天下第一剑宗他都来了,其他地方肯定也有办法。   想到这儿,陈安宁便松了口气,心情也好转了不少。   与此同时。   “陈大夫?”   耳边回荡着的声音将陈安宁从神魂之海中传回现实。   他有些茫然地看向眼前的老剑主何君剑,连忙苦笑两声:“不好意思,发了个呆。”   陈安宁将手中的磨剑石收入囊中,转而又对着老剑主俯首作揖:“无论如何,都多谢老剑主了。”   “无需言谢。”   何君剑温和地笑着,轻抚白须:“他日若是陈大夫有求于道剑山,道剑山定会出手相助。”   语罢。   意味深长的目光又落在萧念情身上:“萧夫人也是一样。”   萧念情嘴角微微扯动一瞬,看向何君剑的眼神中含着一缕寒芒。   何君剑饱含深意地笑着,转而便挥一挥衣袖,摆一摆手:“老朽身残意弱,陪不了各位太久,今日也是准备匆忙,未能设宴,当真是失敬。”   “老剑主多礼了。”   陈安宁俯首作揖,也知继续打扰这位需要休息的老前辈不太好,便主动后退两步:“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就先行告退了。”   说着,陈安宁便主动退出了剑宫,并准备去找陆不平他们。   也该是时候让段间雪小天才正式转职了!   然。   前脚刚退出剑宫大殿,后头便传来了何君剑那轻缓的话语。   “陈大夫,听说你在秘境内失去了记忆,可是真的?”   陈安宁的脚步倏然一顿。   这般言语直接在他脑内浮现。   萧念情等人则是完全没有反应,他们这会儿正在商量着到底要不要在道剑山多逛几圈——毕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二十年前没做到的事,二十年后想玩个爽快。   陈安宁回头看了一眼何君剑,发现后者正背对着自己。   他沉吟半晌,转而笑道:“的确是失去了些记忆,不过不成问题,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那就好。”何君剑也笑道:“若是因失忆而让神魂受创,那老朽怕是会愧疚不已。”   陈安宁朝何君剑笑了两声,转而便回过头,走下阶梯:“老剑主,在下先行告辞了。”   “好。”   何君剑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就只是转过身,望着陈安宁远去的背影,感慨地长叹一声。   “活得久了,真是什么事都能见着啊……” 216.回家啦~出事啦!   道剑山之行就此落下帷幕。   段间雪与陆不平二人也是自然而然地选择跟着陈安宁回到百花城。   段间雪这丫头暂且不论——她某种意义上而言已经不能算是道剑山弟子了。   就她现在这德性,继续留在道剑山的话,下次被她师父抽查演练御剑道法,怕不是要当场一剑直接插在她师父脑门上,然后再被暴跳如雷的御剑师父逐出师门。   至于陆不平……   这小子本来是打算留在道剑山的,毕竟他也离开道剑山许久,下山历练的时间足够了,也该是时候多跟师父们交流交流剑术,学习几个新剑技。   然而陆不平现在压根就没有话语权。   这小子醒来后,被某位刚从心魔境里脱身的小天才哭着用飞盘手雷直接炸懵了。   段间雪这丫头在心魔境里可没少受陆不平欺负,她整个人醒过来之后差点没直接崩溃,一边流着泪一边掏出飞盘手雷轰炸陆不平的脸,最后还用单发式真气箭矢给陆不平来一发重击。   诚然,咱们的天选之子确实被飞盘手雷炸出了火抗。   但单发真气箭矢他还是第一次吃到。   因此不出意料之外的,陆不平经历了二次创伤,被陈安宁和段间雪直接给抬回了百花城。   于是乎。   这两位道剑山弟子又一次“下山历练”了。   ……   ……   大烈皇朝。   百花城。   舒适而又温软的春风拂面,吹荡过城外苍山的嫩柳。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陈安宁真切地沐浴到那熟悉的春风时,他才确信了一件事。   秘境内的时间流速和原先世界的时间流速是不同的。   在秘境呢度过的一小段时间,外界却已然经历了快一个月。   四月的风少了几抹无情的冰寒,多了几分人情的柔暖。   大部队浩浩荡荡回到了陈家宅邸。   一打开门,扑面而来的熟悉气息便让陈安宁的心都化开。   无论去往哪里,无论去往多久,回到家的感觉总是那么令人舒心。   尤其是在家里有人打扫的时候。   不,纠正一下。   打扫的并不是人,而是某只狐狸。   “你们可算回来了!!”   陈安宁刚推开门,还没来得及享受家的温馨呢,某只狐狸的声音便突然激动地响起。   正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晚饭跟见到救世主似的,当即小腚一撅,后退微屈,张开那爪子便笑盈盈地朝陈安宁扑了过来,那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如屋外的春光那般灿烂。   然而陈安宁却飞快地闪身躲开晚饭的扑抱,后者噗通一声直接摔在了地上。   它委屈地翻了个面儿:“不是我说,你就这样对待你可爱的小灵宠?”   陈安宁直接拎起这小狐狸的后颈,把它提了起来:“如果你闭嘴不说话,不操着那口东北腔的话,我觉着你还勉强能跟可爱这俩字搭边。”   “这是灵门教的,不怪我啊!”   被提溜在半空的小狐狸胡乱地挥舞两下爪子,接着高傲地扬起自个儿那雪白的脑袋,语气那叫一个自豪:“而且你咋不夸夸我呢,你看咱家是不是特干净?”   经晚饭这么一说,陈安宁倒也开始仔细地审视起这一个月没见的家。   正如晚饭所言,陈家宅邸还当真干净得很,本来陈安宁还以为自己回来之后会见到满屋子的灰尘,打扫又得打扫半天。   陈安宁瞅了眼脸上写满骄傲俩字的晚饭:“你干的?”   “那可不!”晚饭晃了晃那白白软软的尾巴:“我发现我这尾巴真是神了,特别干净,什么脏东西都沾不上去,我就琢磨着要不试着打扫打扫卫生,结果没想到还真能行!”   萧念情在旁听了都忍不住挑了挑眉头:“你拿你尾巴当鸡毛掸子用?”   顾隼这会儿也没忍住问了句:“那天花板你怎么打扫的?”   “我能变大呀!”晚饭笑盈盈地道:“怎么样,厉害吧?我这么尽心尽力,老陈你是不是得给我点好处?”   陈安宁摸了摸大厅的那木桌,桌面上当真是干净得不留半点灰尘。   这小狐狸还真是尽心了。   想到这儿,陈安宁便耸了耸肩,道:“行吧,那你说你要什么好处?”   晚饭嘿然一笑:“你给我搭个窝呗?”   “你就这点追求?”陈安宁嘴角一扯。   小狐狸也挺纳闷的:“那我就是只狐狸,我还能要求啥?难道跟你们人类一样,追求点金银财宝啥的?我寻思我要那玩意儿也没用啊,还不如给我造个窝来得实在。”   “而且你们人类的追求不就也差不多么,要个房子,赚点小钱,吃上顿饱饭,这辈子差不多就这么过去了,还能倒腾出什么花样来?”   陈安宁吊起了死鱼眼,把小狐狸放了下来:“你这狐狸说话还挺现实的。”   “大部分平庸的人都是如此,倒不如说能有个窝都算混得好的了。”   某只狐狸一不小心就道出了世态炎凉四个字。   陈安宁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也不去搭理这小狐狸,便是来到熟悉的桌旁。   做了点最基础的准备,接着打算泡杯热茶,好好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道剑山一行,花费了陈安宁不少精力。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第一块杀魂剑碎片也成功搞到手,陈安宁觉着自己得稍微休息下了。   他慵懒地趴在了桌子上,感受着自家桌子那熟悉的触感。   “果然还是回到家的感觉最好啊。”   “是啊。”   悦耳的轻音在身边响起。   绝艳的美人悄然坐在陈安宁身边。   她没有端着任何的架子,而是学着陈安宁的模样,也慵懒地趴了下来。   萧念情趴在桌上,脑袋偏向陈安宁的方向,陈安宁也偏向萧念情的方向。   二人的视线在半空对撞,两人之间的距离大约只有三寸。   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看得很清楚啊。”   陈安宁突然冒出一句。   萧念情呆呆地眨了眨眼:“看清楚什么?”   “你眼睛里的我……”   后院的大门敞开着。   屋外的斜光洒落在地板上,画出一副惬意的春风图。   小狐狸便就趴在那儿,将自个儿那柔软蓬松的尾巴晒在阳光下,又回头瞥了眼那对夫妇一眼,便吧砸吧砸嘴,觉得有些发酸地把脑袋别了过去。   “又在乱说话。”   萧念情娇嗔地瞪了陈安宁一眼:“一回家就没个正经。”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啊。”陈安宁笑了笑。   他刻意地朝萧念情挪了挪身子,将二人之间的距离再次缩减。   陈安宁嘴角微扬,柔声笑道:“在某人眼里好像除了我之外,什么都看不见呢。”   嘶——   绯红迅速攀上萧念情的耳根。   她以最快的速度腾然起身:“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陈安宁笑着伸了个懒腰,接着又斜看了眼萧念情:“那你之前还趁我睡觉……”   “说好不提这个的!”   “那就给相公倒杯茶~”   “想得美。”   萧念情白了陈安宁一眼。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萧念情还是乖乖地去给陈安宁泡茶了。   毕竟有把柄在陈安宁手上。   没过多久,萧念情便沏好了茶,端到了陈安宁面前。   陈安宁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微笑,抿下口茶水:“老婆泡的茶,味道还不赖。”   “哼。”   萧念情冷哼一声,望着身旁那得意洋洋的陈安宁,轻声细语道:“现在你怎么差遣我都没事,到了晚上,记得好好上课就行。”   听到上课俩字,陈安宁整个人一激灵,差点没把茶杯里的茶水给晃飞出去。   萧念情还轻笑着跟上一句:“记得别迟到哦,老师~”   “……”   陈安宁的确抓住了萧念情的把柄。   但奈何萧念情手里头还握着陈安宁的命根……   这俩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陈安宁正想说些什么呢,大厅的大门便被人从外推开。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安宁的大舅子——萧烟(夜无刺)。   萧烟一进门便见到陈安宁和萧念情二人对视,当即便觉自己又坏了帝尊大人的好事。   他前脚刚想开溜,后脚就被陈安宁喊住。   “慢着,大舅子,怎么了?”   陈安宁可不希望继续在夜晚上课这话题上继续谈下去。   他知道,再深入探讨下去,死得最惨的只能是他。   萧烟怪异地看了眼萧念情,发现后者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厌恶和阴冷后,方才松了口气。   他慢慢来到陈安宁对面,坐了下来。   萧烟缓缓地道:“方才你让我去看看灵田的情况,我大致和城主府的人交流了一下。”   “哦?”陈安宁眉头一挑,兴趣顿时被提了上来。   在顾隼走后,灵田的开垦和围墙的建造工程便换了个负责人。   顾隼老哥深知陈安宁对灵田的重视程度,因此自然是将灵田的工作全数交给了值得信任的人。   城主,罗青峰。   顾隼和罗青峰那可是偷过裤衩子的交情,铁深铁深了。   况且陈安宁和罗青峰关系也不差,交给城主府来办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然而。   萧烟的脸色稍稍阴沉几分,语气也莫名沉重下来:“城主府的人没能办好监工的事,目前的状况稍微有点糟糕……”   “什么意思?”   这下就连萧念情的眼神也沉郁下来:“城主府的人做什么了?”   “嗯……一言难尽。”   萧烟沉思几秒,也想不到好的表述方法:“总之当初我们招收来的人,有四成左右已经离开了。”   “我想你得亲自去看看情况。” 217.老陈很生气   城主府办事,陈安宁向来很放心。   一来是罗青峰本人与陈安宁关系交好,俩人在某种程度上算是难兄难弟,不仅有着共同的利益关系,还有着在某方面特别强横的老婆。   若是陈安宁有求于罗青峰,于情于理,这位百花城城主都会出手帮忙。   二来就是城主府的身份。   城主府内算不得鱼龙混杂,大多都是精心挑选而出的精英修士,在综合素质上要远高出其他人,再加上本身也是修士,基本不用担心会有人去场地里闹事。   可灵田的监视工作还是出事儿了。   在大舅子萧烟的带领下,陈安宁很快便来到了郊外灵田开垦之地,他顺便还带上了小狐狸晚饭,它表示这些天在家里头憋都快憋坏了,好不容易陈安宁回来,便主动要求出来逛逛。   陈安宁觉着带上它或许也挺有用的,便没有拒绝。   一来到百花城郊外的灵田开垦处,陈安宁便愣住了。   历经一个月的时间,按照陈安宁原先的计划,围墙也该初具雏形,接下来就该去思索如何扩增灵田的范围,进行炙金火羽丹药材的种植。   然而此时此刻。   预料中的围墙并没有被完好地搭建而起,某些地方甚至都没有按照陈安宁先前绘出的图纸进行浇筑,有几块区域的围墙甚至是歪歪斜斜的,看着跟滥竽充数的豆腐渣工程似的。   施工场地原先有一百八十五号人,除去先前某俩因为施工偷懒而被陈安宁直接开除的两人之外,本应该还有一百八十三号人。   若是某些人的家中出现了意外,无法继续在陈安宁这儿干下去,因此选择半路辞职,这倒也没什么。   但问题是现在少的不是几个人,而是几十号人。   大舅子萧烟清点了一番人数:“现在只剩下九十五人了。”   少了一半。   陈安宁的脸色倏地阴沉下来。   这一百多号人是陈安宁决定要慢慢培养的队伍。   从堆砌围墙开始,陈安宁打算先让他们干苦活,并施以最大程度的工钱,待到员工们的忠诚心上去之后,陈安宁会让他们一部分人负责灵田的种植和看管,另外一部分人则去为接下来的离氏丹炉炼丹做准备。   并且在此期间,有关员工管理的各项流程和设置,各项部门的分工实验方案也可以进行不断的调整——反正人也不多,就算陈安宁的管理策略出现了问题,及时调整也不会构成太大的损失。   可以说,那一百八十三人就是陈安宁开启流水线工程的基础。   也是凡人朝这方天选大陆迈出的第一步。   结果现在却因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突然少了一半的人。   陈安宁的脸色黑得仿佛要滴出黑水来,语气也少见地冷彻下来:“接手顾隼老哥工作的人在哪儿?”   萧烟闻言,微微皱眉。   他视线飞快地扫荡四周,转而摇头:“附近没有任何修士的气息。”   “身为监工,却不在施工现场呆着?”   陈安宁眉头紧蹙,转而径直朝着不远处的施工场地内走去。   目光呆滞的青年浑身上下都流淌着肮脏的汗水,他一脚踩在泥泞的土地里,手里头握着那厚重的铁铲,干裂的嘴唇微微地颤抖着,在向前走时脚步似是失了神,脚步猛地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回过神来后,他脸上赫然显露出惊恐至极的眼神,他连忙胆怯惊慌地环顾四周,仿佛是害怕自己这一个踉跄的动作会被人看到似的,见四下无人过后,他方才冷静下来,如同从险境中脱身般长吁了口气。   他咕咚地咽下口水,不敢有所怠慢,抬起那满是污泥的双腿,继续着自己那艰苦的工作。   然而。   很快他便看到两道身影朝自己走来。   那二人身上的穿着虽算不上华贵,却也干净得体,一看便不是长期混迹于这片土地上的人。   青年连忙打个了寒颤,惶然地低下头去,生怕自己那卑劣的目光会被对方捕捉到。   陈安宁注意到了他。   他径直走到青年面前,“你……”   “我没偷懒!我真的没偷懒!”青年慌忙大叫起来:“我只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我……我这就继续干活,我真的没有偷懒!”   那是仿佛刻入骨子里的惶恐让陈安宁愣了愣神。   他沉吟了几秒,转而用尽可能柔和的声音说道:“你冷静点,看看我是谁。”   青年呆滞地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有些茫然无措地抬起头。   在见到陈安宁后,他双眸骤然一缩,转而像是见了鬼般,脸色煞白一片。   他不仅没有感到安心,反而如见鬼神般直接朝陈安宁跪下,脑袋砰砰地撞击地面。   “陈大夫,小的知道错了,求您放过小的……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个生病的媳妇儿在家里躺着,若是小的出了什么事儿,咱们这家可就真垮了……求求您了,求求您大恩大德,千万不要怪罪小的。”   ……   陈安宁有些懵圈地望着他,满头都是大问号。   他越发地感觉奇怪,他寻思着自己的名声没那么差吧?至于看到他之后直接下跪求饶吗?   念及此。   陈安宁直接翻阅天道卷书,查看一番具体的情况。   ……   经过一段时间的阅览之后,陈安宁大抵知晓了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破事。   他满脸阴沉地攥紧拳头,憋着股气,转而上前两步,搀扶起眼前的青年。   “我跟那个城主府的人没有任何关系,他所作的一切指示都不是我的意思。”   青年听完,顿时就愣住了。   他半信半疑地望着陈安宁,咕咚地咽下口水。   陈安宁见他仍对自己有所怀疑,便也没说什么,直接对旁侧的萧烟道:“去把顾隼老哥叫来,给他发五十两银子,就当是补偿了。”   “五……五十两?!”青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安宁看了他一眼:“嫌少?”   “不敢不敢!”青年连忙摇头。   陈安宁的视线在青年身上快速扫过,在他的关节部位停留了几息,接着道:“拿完钱后,回家休息段时间……放心,不是要让你滚蛋,只是让你回去休息,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高强度作业,回去休养几天再来,这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工伤了。”   “真……真的?”青年眼底闪现出希冀的光。   陈安宁点了点头,眸子里满是冷霜的寒意。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生气过了。   在把顾隼老哥给招呼过来后,陈安宁和萧烟继续前进,朝着不远处的雷狼栖息地走去。   由于围墙尚且没有构筑完成,因此雷狼们并没有一个固定的休养地点。   但是这帮小家伙们的智慧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它们花了小半月的时间便已然构筑好了一个篝火集聚地,偶尔闲的胃疼了,便让雷狼王带领几头狩猎本领高超的雷狼去城南的癸月森林打打猎,晚上就烤点肉吃。   结果陈安宁和萧烟这才刚靠近篝火聚集地,那道雄伟壮硕的身影便如疾驰闪电般降临。   萧烟几乎本能地想要动手,但在看清来者后,又迅速收回了那在指尖弥散的丝丝魔气。   那健硕的身影赫然是雷狼的王者。   雷狼王警惕的目光落在了这两人身上。   兴许是一个多月过去,它对气味的敏感程度下降了,也可能是陈安宁身上裹着其他的味道——总而言之,雷狼王并未立刻认出陈安宁。   它先是闻到了怪异的味道,便以为又是那些人过来挑事了,便主动现身,准备以王的身份护卫自己的族群们。   然而当它看见来人是陈安宁时,那凶戾的眼神顿时就变得乖巧无比。   甚至还没忍住,吐了吐舌头。   不过好在这位雷狼王还是知道尊严为何物的,暴露了自己是犬科动物后,它立刻就收回了那呼哧呼哧的舌头,尽可能地摆出一副有尊严的模样,对着陈安宁“嗷呜”了一嗓子。   当然,陈安宁是听不懂的。   陈安宁拍了拍趴在自己头上,给自己暖和天灵盖的狐狸:“晚饭,出来翻译。”   晚饭从陈安宁头顶一跃而下,接着无奈地回头看了眼老陈:“你忘啦?这雷狼王说的是方言,俺听不懂。”   “那就进去找其他狼去。”   陈安宁甩给晚饭一道眼神,后者顿时心领神会。   它本来还想抱怨几句的,但是晚饭还指望陈安宁给它搭个窝呢,所以思来想后还是没敢叨叨什么,径直跟着雷狼王走了进去。   没过多久,小狐狸便回来了。   只是这会儿咱们小狐狸的脸色也有点不太对,龇牙咧嘴的,仿佛恨不得立刻咬几个人。   “情况如何?”陈安宁问道。   “很糟糕。”   小狐狸一开口,那语气都变了。   它不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腔调,沉声道:“城主府的那帮人,简直是畜牲不如。”   “他们最开始以监工的名义抽打鞭挞那些工人,导致大部分工人负伤,又以【工作效率低下】为理由,强迫监工们每天多工作两个时辰,有很多人都扛不住选择了离职,还有一部分人则是受了重伤,被人直接抬走了。”   “不仅仅是这样,他们还随意指挥,让围墙的建造脱离了绘图上……那他娘的连雷狼们都知道不该那样造,他们偏偏要求工人们这么做,他们甚至还对雷狼们下手,有几头小狼崽子受了不小的伤,现在还在营地里静养。”   “我刚才去看了一眼,有两头小狼崽子伤口很深,可能快撑不住了。” 218.都是狗屁   “陈安宁?”   醉花楼内。   模样老成的男子翘起腿,架在酒桌上,上半身躺入柔软的美人怀中。   他轻轻张开嘴,旁侧那正微笑着服饰他的美人便心领神会,用纤纤玉指挑起颗晶莹饱满的果子,缓缓地塞入他口中。   甜美汁液于口腔内迸溅,男子坏笑着摸了摸美人那如若柔夷的小手,俨然一副惬意自在的模样。   不远处俯首作揖的某位下人见状,顿了顿,方才又道:“那陈大夫是咱们百花城的名人,况且听闻这陈大夫悬壶济世,璞玉浑金,在凡人当中颇有威望,我们这么做,会不会惹到他?”   男子瞥了眼那语气中满是担忧的下人,笑了笑:“小于,你在咱们城主府干了多久了?”   “这……”那下人不知为何男子会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老实地回答道:“回孙大人,三年了。”   “三年时间,你还是个小小的卒兵,知道为什么吗?”   下人卑微地低下头来:“小的不知。”   “因为你蠢。”   孙则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他一边将架在桌上的腿放下,一边伸出手,摸向前方酒桌上的鱼白酒壶。   美酒入杯,香气四溢。   孙则抿下口酒水,看也不看下人一眼:“归根究底,他陈安宁也就是个凡人大夫,在凡人中有威望又如何?那些个连修炼都修炼不了的凡人,你就算给他们人手一把法器——”   “他们能造反吗?他们敢造反吗?”   下人闻言,沉默了几息:“可陈大夫与城主大人素来交好。”   “就是因为陈大夫和城主大人素来交好,所以他才不会把脸皮撕得太开。”   孙则无奈地望着自家的下人:“动动脑子,他陈安宁若是真找上城主府来告状,那岂不是在告诉整个百花城的人,他陈安宁已经有了能随意制裁城主府成员的能力?”   “这百花城到底他是城主,还是罗青峰——罗大人是城主?这事儿若是传到皇室,你看看城主大人会不会被上头批骂。”   “平民逾界管政事,这是要杀头的!”   那下人听得打了个冷颤。   入职城主府以来,他一直都兢兢业业地干活,努力恪守自己的规则,从来就没做过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想着安安心心,本本分分,定然能受到上头的赏识。   他抬起头,看了眼孙则,接着胆怯地道:“但您这么做,图个什么呀……”   孙则听完,默默地放下了酒杯。   那感到悲哀和可怜的目光落在了下人身上:“你真是蠢得有够没边儿的。”   “当初那个叫顾隼的人,给了咱们多少银子?”   “呃……四万两银子。”   “四万两银子,按照原先的情况,全用在那帮凡人身上,能用多久?”   “每人每月一百两,算上那个什么【优秀员工】什么的,两个月大概就能花完。”   “现在还在干活的有多少人?”   “九十多个吧,少了一半。”   说到这儿,下人仿佛明白了什么。   孙则白了他一眼:“你现在知道这活计有多赚钱了吧?”   “我的计划是把人数压制到三十人左右,每月支出三千两银子,这银子不能少,这基本的银子如果少了,那就算是我们理亏了。”   “工期延长到三个月,最后一个月再想办法把这三十个人用点手段剔掉,换我们自己的人上,这样还能少发一个月的工钱,这样我们只用支出六千两,剩下的三万多两银子会落在谁手里,你心里应该清楚了吧?”   下人听完便是一阵哆嗦,又担心不已地问道:“咱们这么干,那些凡人跟陈大夫告状怎么办?”   “告状?”   孙则笑了。   笑得很开心。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家这脑子不好使的下人,默默地为他也倒了杯酒。   孙则拍了拍酒桌:“过来。”   下人听话照做,凑到了孙则身边。   “喝了。”孙则指着酒道。   下人不敢有所怠慢,一口饮下。   那酒水的香甜味道在口腔内弥漫,他一时间竟是有些沉醉其中。   “好喝吗?”孙则笑盈盈地问道。   “好喝。”下人连连点头。   “还想喝吗?”孙则又问。   下人这次沉默了一阵,还是用力地点头。   孙则如同抚摸宝物般轻轻摸着这酒壶:“这酒不便宜,一壶四百两,你觉着那些凡人喝得起吗?”   “喝不起。”   “这就对了,他们穷,他们没钱,他们没权,他们没势。”孙则敲着桌,沉声道:“凡人说的话全都是狡辩,为他们的无能而狡辩。”   “城主府的人说话有力道,还是那些不能修炼的凡人说话有力道?”   下人沉默不语。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来哪里不对。   孙则冷笑两声:“他陈安宁说到底还是个不能修炼的废人,他能怎么办?一巴掌过来打死老子吗?那些凡人若是想告状,随便给他们扣个【污蔑城主府】的帽子,你看看他们还敢不敢多说半个字?”   语罢。   孙则直接将那壶美酒向前一推,推到了那下人面前。   脸上挂满了阴冷的笑容,孙则淡淡地道:“想喝这酒,就把嘴闭上,少问这些白痴问题。”   望着那晶莹的白玉酒壶,下人咕咚地咽下口水。   那酒水的滋味,是金钱的滋味,是权力的滋味。   不得不承认,那的确非常非常地美味。   是他这个兢兢业业在城主府干了三年活计的人,未曾享受过的美味。   那颤抖不已的手,终究还是握住了那酒壶。   抿下那口绝美的酒水,下人那紧绷的脸松弛了下来,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愉悦表情。   “乖。”   孙则探出右手,摸了摸下人的脑袋。   那微笑的表情仿佛不像是在摸一个人,而是在摸一条狗。   突然之间。   砰!   一声巨响在耳边响起。   “孙则是谁?!”   青年那压抑着恼怒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不止。   倏然之间,无数道视线全都停留在了那破门而入的白衫青年身上。   那青年脸上挂着几分愠怒,攥着拳头,仿佛随时随地都会让怒火爆发而出一般。   在他身旁还跟着两道身影,一人面色冰冷,貌似书生,有股生人勿进的冷漠气场。   另一人则像是刚从田野里回来的农夫,有着个锃光瓦亮的大光头,只是此刻的眼神也没好到哪儿去。   见到青年的同时,孙则眼神微凝,转而扬起了虚伪的微笑。   “陈大夫,您怎么来了?”   见到突然有人上前,陈安宁板着脸,沉声问道:“你是孙则?”   “正是在下。”   孙则扫了眼顾隼和萧烟,发现这俩人似乎是陈安宁找来的打手。   虽然自己看不出对方的修为,但从气势来看,怕不是什么好惹的对象。   不过孙则也不曾显露出怯意,倒不如说他早就猜到陈安宁会来,而且不会是一个人来。   还不等陈安宁开口,孙则便主动为陈安宁拽开凳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大夫,请坐。”   陈安宁冷着脸,见到孙则这般淡然自若的举动后什么也没说,而是慢慢坐在了酒桌旁。   顾隼和萧烟二人则是站着,等待着陈安宁的指示。   孙则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亲自为陈安宁倒了杯酒:“陈大夫驾到,有失远迎,实在是在下事先不知,还望陈大夫莫要怪罪。”   倒完酒水,把酒杯往陈安宁的方向一推。   孙则嘿然一笑,明知故问道:“陈大夫,您这么怒气冲冲的来,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陈安宁眯起了眼,盯着这个孙则。   他连酒都懒得喝,直接厉声问道:“负责掌管那一百八十三号人施工的,是你对吧?”   “是我。”孙则承认。   “为什么现在只剩下一半人了?”   “欸!”孙则闻言,连忙笑道:“这事儿可跟在下无关,是他们自己要走的。”   “哎呀,在下对此也颇为无奈,那些凡人哪里是能吃苦的,稍稍经历了那么一点点小挫折,便就忍受不住,主动回家去了,在下也是苦口婆心地要留下他们,但是他们不听,在下也别无他法。”   陈安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已去过那些人的家中,他们有的人被打成了重伤,连走路都走不了,这也算是一点小小的挫折?”   “这事儿也跟在下无关。”孙则继续陪着笑:“这一切还是因为您的那什么【优秀员工奖】呢。”   “哦?”   陈安宁差点给气笑了。   这锅还甩回自己身上了。   “怎么个意思?”   孙则抿下口酒水,缓缓道:“您说了,要给最卖力干活的那些人发放更多的工钱,但是陈大夫您也懂的,那些个凡人为了钱什么没天理的事都干得出来,他们见某些身强力壮的人特别能干活,生怕自己那【优秀员工奖】被人抢了,所以就暗地里出手,打伤了其他人,好让自己能拿到奖。”   “你瞧瞧你瞧瞧,这是人干的事吗?唉,世态炎凉啊……”   孙则煞有其事地摇头叹气,俨然一副对人性已然绝望的样子。   陈安宁突然觉着有点好笑。   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孙则,接着道:“那我又听说是你强迫他们更改围墙的建造方向,现在围墙没建好也就算了,还建歪了,这事儿怎么算?”   “欸,这又是谣言了。”   孙则端正了神色:“陈大夫这样可不行啊,明明是那些凡人自己办事不利,连面墙都造不好,导致现在工期大幅度延后,却反过来责怪我的不是,我对此也很头疼。”   说到这儿,孙则还沉默了几息,对着陈安宁露出淡淡的微笑。   “陈大夫,您也算是咱们百花城德高望重的人了,这样随意听信那些凡人的谣言可不太行,咱们办事要讲究证据,您说没错吧?”   证据?   哪儿TM来的证据?   派人打伤那些凡人的时候,孙则刻意吩咐手下不要动用真气,就用普通人的力气打。   没有真气残留,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谁打的。   而且专挑漆黑的夜晚和无人的巷道下手,连个脸都未必看得清。   这围墙建造的地方还是在百花城郊外,又不是在百花城内部,平时郊外都没什么人去,更别提所谓的人证了。   唯一目睹了全过程的还是那些个雷狼。   可他陈安宁听得懂狼说话吗?   证据?   都是狗屁。   ————   明天一定两更!!   狗粮会有的,但是需要晚一点点……把灵田这块儿的破事处理好了,就是一段比较长的日常了~ 219.晚饭:我开始慌了   醉花楼内。   陈安宁面不改色地审视着眼前的孙则。   他能从孙则身上看到太多熟悉的影子,这小子脸上挂着虚伪到极致的微笑,从他陈安宁进门之后,孙则便一直尽可能地以礼相待。话虽如此,他却从刚刚开始就将一切坏事的根源甩到那些饱受摧残和欺凌的凡人身上。   凡人的话没有力道,这方世界上没什么人会愿意站出来替凡人撑腰。   孙则的想法陈安宁一听便知,这小子打算把所有的锅都甩在别人头上。   得亏这事儿没有多个相关部分联合掌管,要不然那就是来回踢皮球、打太极——这般手段无论放在哪个世界都很常见。   陈安宁冷静地望着他,看也不看面前那杯美酒:“按你的意思,工人造围墙出现问题,是他们太过蠢笨,以至于连我绘制的图纸都看不懂。”   “就是这个理儿。”孙则连忙赔笑两声:“不过在下可不是说您的不是,您那图纸画得很出彩,在下这辈子都没见过规划条理如此清晰的图纸,只可惜那些凡人们看不懂。”   “他们本来就没几个识字的,又不能修炼悟道,脑袋不好使,很正常。”   陈安宁冷漠地看着孙则,对孙则的话并没有提出任何反驳。   因为他知道,在这里反驳孙则没有意义。   孙则的想法并不是他个人独有的,凡人蠢笨这一刻板印象已然在整个世界横行,大多数修士都不认为凡人有什么脑子,聪慧这俩字是他们修士的独占,凡人们只能和愚蠢、白痴之类的形容词挂在一块儿。   这听上去挺他娘离谱的,可问题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离谱。   陈安宁轻轻地敲了敲桌子,问道:“那工钱呢?”   “那些辞职不干的工人们,你可有给他们发放工钱?”   一提到钱的事儿,孙则便起了精神。   他顿时朝陈安宁露出无奈的眼神:“我也很想给他们发工钱,大家干点活都不容易,但问题是那些凡人们都是吃不了苦,自己不想干了,主动退出的。这我要是都给他们发全部工钱,岂不是对其他那些认真干活的工人们不公平?”   “工钱是一个月一发,他们连半个月都没撑住,这工钱自然是不会给的。”   语罢。   孙则便笑着抿下口酒水,喝前还对着陈安宁行了个酒桌礼。   “那钱呢?”陈安宁问道。   “花了。”   “花哪儿了?”   “伤病费。”   话语至此。   孙则便又露出苦涩之色:“陈大夫您是有所不知,在那些工人不干了之后,在下便是心心念念地想要完成您托付给在下的任务,毕竟陈大夫在咱们百花城内那可是德高望重,在下定然不能辜负您的期待。”   “于是在下就紧急招来了十几号人,都是我忠心耿耿的手下,个个都是修士,准备一边纠正那些白痴工人们犯下的错,一边替您加快造墙的行程。”   “结果千算万算没想到,那批妖兽雷狼竟然和我的手下起了冲突,把我的手下们全都咬伤了,还有两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现在还重伤躺着呢,您当时不在百花城内,在下便只能去找那些手艺一般的大夫,要说那些大夫的手艺是当真不如陈大夫您啊,这一治就花了不少银子。”   陈安宁就坐在孙则面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有一句说一句,这小子编故事的能力倒是不错。   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起来仿佛那事儿就是真实发生的一样。   要不是陈安宁有天道卷书,还有个小狐狸晚饭翻译官找雷狼族群询问了当时的情况,没准老陈还真会觉着他的话里有那么几分真情实感。   大概摸清楚了这小子的思路,陈安宁便笑着问道:“那你说说,你手上还留了多少银子?”   “大概……还有个一万两。”   旁侧的萧烟顿时眉头紧蹙:“当初我们给了你足足四万两银子,这才过了一个月。”   “伤病费贵啊,再加上那些留下来的工人们的工钱,再加上您的那什么什么……员工奖,一来二去的,自然只剩下那么点银子了。”   萧烟的眼神倏然阴沉下来。   一股不祥的气息在他掌中翻腾。   他现在很擅长杀猪,像孙则这样的猪,他转瞬间便能给他切割完整。   就是不知道把这家伙的脑袋挂在猪肉铺上当猪头买,会不会有人瞧得上眼。   陈安宁隐隐之间察觉到自家大舅子的情况,便是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尽快将银子送回我的宅邸吧。”   “陈大夫是要回来接管工事了?”孙则笑着问道。   “是。”   “那自然没有问题。”   孙则脸上挂着诚意满满的笑容:“明日银两必定会送往陈大夫府上,还请陈大夫放心。”   “那我便候着了。”   陈安宁闻言,便默默起身。   他将眼前那杯从来没动过的美酒推到孙则面前,转而回身,拍了拍顾隼和萧烟的肩。   “走了。”   顾隼没说什么,耸了耸肩,直接跟在陈安宁身后离开。   而萧烟(夜无刺)则是愣在原地,魔怔了几息后,这才跟了上去。   嘎吱。   大门紧闭。   望着那紧闭的门扉,孙则低头看了眼酒桌上陈安宁未曾动过的那杯酒,冷笑出声。   “小于。”   “小的在。”   “咱家那管账本的老头,多大岁数了?”   姓于的下人顿了顿:“快七十了。”   “太老了。”   孙则喝下口酒,笑盈盈地道:“明天清点银子的时候,让他犯错。”   下人闻言,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一阵子才露出恍然之色。   虽说良心总有点不安,但这名下人抬头看了眼桌上的美酒,便又默默地低下了头。   “小的明白。”   ……   ……   “我可以出手。”   行走在回陈家宅邸的路上。   萧烟走在陈安宁身边,眼神阴沉。   陈安宁瞅了眼旁侧那杀意十足的大舅子:“杀他是挺容易的,问题是场合不对,方式也不对。你杀了他,醉花楼的其他人都看着呢,其他人怎么办,也都杀了?”   萧烟迟疑半晌:“我可以先弄晕他们,然后再动手。”   “那是城主府的人,突然死了,我必须要给个交代。”   “罗城主与你关系交好,你将事实摆出来,他不会不信。”   “他当然信。”   陈安宁无奈地摇头:“但老罗说到底也不是最大的官,他头上还有人呢。”   “我先前已经两次将咱们的顾老哥从地牢里拽出来了,光是这事儿传出去就已经让老罗被某些居心不良的人嚼舌根,现在我若是不经过他,直接对城主府的人动手,老罗的威望会受到影响。”   “他是我朋友,我不希望让他为难。”   陈安宁已经想象得到了。   罗青峰在百花城内虽然威望很足,但不代表城主府里头没有想恶心罗青峰的人。   陈安宁的身份是百花城的大夫,而不是百花城的管理人员。   多次让罗青峰动用职权,最终只会让这位老友在被扣上一顶【滥用私职】的帽子。   陈安宁不想为了一时的爽快而让朋友受到不必要的影响。   萧烟沉默了很久,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最终还是顾隼老哥冒出一句:“陈大夫倒是很看重友人。”   “老罗算是我的恩人了,没有他,我估计也不可能混成现在这样。”   陈安宁长吁了口气,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放心,这事儿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让那小子先笑会儿,我会想办法搞定他的。”   ——说是这么说了。   一回到家。   陈安宁便趴在了床上,整个人的脑袋都快砸进枕头里。   同样在里屋的萧念情看了眼陈安宁这般劳累的模样,便是默默地关上里屋的大门。   那小小的里屋内便又一次只剩下她和陈安宁二人。   虽说现在的氛围尚且不错,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本该是夫妇差不多要办事的时候。   可看陈安宁现在这般烦恼不已的模样,萧念情自然也只能压抑住心头的欲望。   天大地大,老公最大。   现在陈安宁显然陷入了烦恼之中,作妻子的可不能只考虑自己的感受。   “所以说啊——”   萧念情无奈地坐在床边,伸出手,将纤纤玉指放在陈安宁脑袋上,揉了揉他的黑发。   “你若是心狠一点,不就能立刻解决了嘛?”   陈安宁把头闷在枕头里,说话声音闷闷的:“老罗是我朋友。”   萧念情嘴角扯了扯:“上次卢伟那时候也是,你啊……就是太在乎别人的感受了。”   “那是因为感情好,关系好。”陈安宁默默地翻了个身,看了眼那坐在床边的美人:“如果不是重要的人,我才懒得去管那些有的没的,直接干就完事。”   “所以你现在才会那么烦恼。”萧念情没好气道。   “没办法,暂时想不出个好方法来,而且如果没猜错的话,孙则那小子的背景不简单。”   “哦?”萧念情眉头微挑:“背景?”   陈安宁语气沉了下来:“城主府里应该都知道我和老罗关系不浅,而且他这般行为完全是在拿老罗当挡箭牌,我不相信一个没背景的人会有如此胆量。”   事实上陈安宁基本上已经通过天道卷书把孙则这人的背景摸了个遍。   这人的身份的确有点东西。   他虽然身处百花城,但并非百花城本土人,而是另外一座城池里孙家的小少爷。   只是因为这小子在孙家犯了点事,便被暂时赶了出来,送到了百花城。   虽然天赋不高,没什么本事,但毕竟是人家的嫡系血脉,所以刚来百花城就直接进了城主府,还混了个不错的位置。   当然这些事儿是不能明说的,只能旁敲侧击地提点一下。   萧念情思索了几息,接着道:“既然不能强攻,那便想办法让他自己招供,你觉得如何?”   “自己招供?”陈安宁眨了眨眼:“给他下套?”   “这么做也可以,但是其实有更简单的方法。”   “是什么?”   “操纵心神之术,类似魅惑之类的道法。”   陈安宁一听,便是露出恍然之色:“有道理啊……”   这儿是修仙的世界,既然如此,那么那些用眼神就能控制对方神魂的方法应该也是存在的。   话虽如此。   “这类道法一般都是妖法吧?顾隼老哥精通神魂道法,但未必会这般妖术。”   “没关系。”   萧念情淡淡地笑了笑。   “你忘了,咱家不是有只狐狸精吗?”   陈安宁:“……” 220.生活不易,狐狸叹气   “给我变!”   “我变你姥姥!”   晚饭觉着这事儿就离谱。   它见陈安宁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还没个精气神的,今天一大早就直接跑来找上了它这只人畜无害,貌美如花的小狐狸。   还提出了那么过分的要求!   陈安宁一手扼住晚饭命运的后颈,没好气地道:“你好歹也是只狐狸精,变身都不会吗?”   晚饭那小爪子在半空舞弄两下,朝陈安宁龇了龇牙:“这种事不可能说变就变啊,我之前在灵门又没学过,啥基础没有你叫我变个锤子?”   陈安宁仍然没有放弃:“这种事应该有种族天赋的吧?你想想办法?”   “嘶——”   晚饭倒抽了口冷气,刚想反驳陈安宁,脑海里便蹦出了些许过去的回忆。   它依稀记得自家老娘确实是会幻化人形的,而且也曾经说过它们天狐一脉和其他妖兽不同,其他妖兽必须要渡妖丹劫,成六品妖兽方才有机会化作人形,但天狐一脉只需要三品就能化形。   某种意义上而言这的确算是血脉天赋。   可问题是晚饭从小到大就没学过化形,灵门的修士更不可能给这些妖兽传授化形之术——要不然那卖的可就不是灵宠,而是别的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小狐狸晚饭思索再三,接着犹犹豫豫地道:“那我稍微尝试尝试。”   语罢。   晚饭便开始努力地回忆起自己母亲昔日变身化形的场景。   它微微闭上双眼,并慢慢开始绷紧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肉,那白白软软的尾巴高高翘起。   突然之间,一股猛烈的妖风从晚饭身边吹拂而过。   它屏息凝神,将注意力全部凝聚到想象力上,它利用自身那丰富的想象力来试图模拟出自己的血肉身体变化为人类肢体的过程,并在此过程中,将那较为薄弱的妖气覆盖全身。   “嘤……”   半分钟过去。   两分钟过去。   小狐狸汗如雨下,那娇小的身子仍然在不停地用力。   陈安宁瞅着眼前这眼熟的画面,忍不住冒出一句:“怎么个意思?你要生了?”   这话一出口,小狐狸晚饭当即就泄了气,整只狐气喘吁吁地趴倒在地。   它没好气地瞥了眼身侧的陈安宁:“不行不行,化形什么的我是真做不到。”   陈安宁见状,也没有继续为难小狐狸:“看来得换一条路走,没想到你这小狐狸精居然连化形魅惑都不会,有点丢狐啊。”   “关于这事儿,其实我刚才就想说了。”   晚饭不满地嘀咕出声:“魅惑妖法我是会的,但实际上不用化形我也能施展。”   “不用化形?”陈安宁眉头微挑:“你不化形,会有人看得上你这狐狸?”   ……   晚饭看陈安宁那眼神顿时就不对劲了:“当初是谁看本狐狸好看才把本狐买下来的?”   “是,好看是好看,就是长了张不该长的嘴。”   “你!”   晚饭被陈安宁这话气得差点没忍住扑上去。   但看了眼不远处正坐在石桌旁面带微笑的萧念情,晚饭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   老陈你老婆厉害,本狐不和你多计较。   想到这儿,晚饭便又端正了语气:“总之,魅惑的妖术我确实会,但是效果不一定好,毕竟这妖法是老娘教我的,我在灵门里头都没敢用,现在多多少少有点生疏。”   “无论如何,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陈安宁斟酌半晌,接着摸了摸晚饭柔顺的毛发:“可以尝试一下,如果成功的话,我们隔日便去公审。”   “公审?”   晚饭歪了歪脑袋:“那啥玩意儿?”   “城主府的人,自然需要城主府内部来审判。”陈安宁淡道:“所谓的公审就是指公开审判,我虽然不是城主府内人,不是百花城的管理者,但是上交状纸,请求公审还是有这权力的。”   虽然理论上而言,只要是百花城的居民都可以向城主府上状。   可问题是那些凡人们的问题,城主府可不会全部受理,或者说大部分凡人们的事件城主府都懒得搭理,除非牵扯涉及某些特别的机构,否则凡人上状纸等于毫无意义。   但陈安宁不一样。   他是百花城的名人,他上状纸状告城主府官员,这事儿一旦传出去……   整座百花城的人怕不是都要来看热闹。   到了那时,城主府想不受理都不行。   既然私底下不能借着罗青峰的关系和职能偷偷解决,那么就把这件事直接摆在台面上——   正大光明地干翻那个姓孙的畜牲。   也便是在此时——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陈安宁闻声上前,拉开了大厅的大门,便看到熟悉的人影站在那儿。   段间雪,段小天才。   只是这会儿小天才尚且还吊着个黑眼圈,整个人很没精神的样子。   “陈大夫……”   陈安宁望着那仿佛随时随地都会晕倒的段间雪,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这是?昨天晚上和陆小兄弟战得太狠了?”   段间雪叹了口气:“他现在连床都下不了,哪儿来的功夫跟我闹腾。”   陈安宁听了更惊了:“你们已经发展到那一步了?”   “……不是啦!”   段小天才这才反应过来,俏脸微红:“昨天晚上是和卢伟折腾的。”   “……”   经过几秒钟的沉默过后,陈安宁意味深长地看着段间雪:“你这是移情别恋了?”   段间雪嘴角扯了两下,接着道:“我是没想到回了趟道剑山发了生了那么多事,一个月过去,卢伟这家伙又倒腾出来了不少东西,那个单发真气袖箭他造了三个全新的版本出来,昨天晚上和他探讨这个去了。”   “不过这个暂且不说,陈大夫,外头有辆载着银子的车送来了,说是什么……孙子给你的……话说你哪儿来的孙子?”   陈安宁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之后才意识到那应该是【孙则】而不是【孙子】。   虽然听上去挺像的,但是陈安宁并不希望有这么个孙子。   “银两有多少?”陈安宁问道。   “我刚才问了下,也清点过了。”段间雪回答道:“三千两。”   “三千?”   陈安宁眉头紧皱,不过并未露出多大惊讶的表情。   倒不如说他本来就确信孙则这小子不会老老实实地把一万两银子全部交还给自己。   他琢磨着这事儿就算自己立刻找上孙则,他也一定找好了理由。   甚至可能是找了个人背锅,像是管账本的老头,说是这老头中饱私囊,偷走了七千两银子,现在正在畏罪潜逃,把锅直接甩给下人,撇清自己的关系。   因此找孙则当面对峙是毫无意义的。   陈安宁回头瞅了眼大厅内的小狐狸晚饭:“跟我走一趟,去慰问慰问那些被打赏的工人,顺便跟我去做几个小实验。”   晚饭慢慢悠悠地从地上起来,小跑着来到陈安宁身边。   它抬头瞅了眼陈安宁,又低下头来。   没办法,狐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生活不易,晚饭叹气。   即将出门之际,陈安宁还不忘回头跟萧念情说一句:“老婆,你在家好好歇着,我很快就回来。”   萧念情微微颔首,投去满是笑意的眼光:“需要我做好饭菜等你吗?”   危!   陈安宁浑身一哆嗦:“不……不用了,我尽量在饭点前回来。”   开玩笑。   陈安宁还很年轻,还想多活几年呢。   想到这儿,陈安宁不敢有所怠慢,立刻就抱起晚饭,熟练地把这狐狸放在自个儿脑袋上,接着顶着个白毛雪团子便出了家门。   而萧念情望着陈安宁那急匆匆离开的模样,不满地撇了撇嘴。   她到现在都认为自己做菜其实问题不是很大。   至少吃了不会死,那说明她的厨艺还是有进步空间的!   待到陈安宁离去。   偌大的厅堂内便只余下萧念情一人。   她抿下口灵白花茶,轻轻敲击桌面两下。   倏然间,一抹黑影降临。   “查到了吗?”萧念情看都不曾看那人一眼。   单膝跪地,忠诚低头的林落面点了点头:“孙则,雪中城孙家四少,是孙家第二小的儿子。”   “修为天赋平平,但行事风格蛮横,在雪中城内闹出不少事,最终迫于外界压力,孙家将孙则流放,后又暗地里托人将孙则送往百花城,并替他安排上了目前的职位。”   “其父孙晌是皇室成员,四品文官,孙家内武官只有三人,且都在五品以下。”   “还有,目前百花城的城主府内与孙则交好的人极多……毕竟孙则父亲与皇室成员关系密切,且身居四品,百花城城主罗青峰虽也是四品官员,却是单独封官,与皇室交往薄浅。”   萧念情眉头微凝,她想起了方才陈安宁说要去公审的事。   倘若城主府内大多数人都想与孙则交好,那就算陈安宁真的选择公审,怕是大部分人也都会倾向于孙则。   啧。   萧念情眼神倏然阴沉下来。   “孙家。”她淡漠地说道:“雪中城,是柳九若驻守的城么?”   夜无刺点头:“是。”   “不好动?”   夜无刺顿了顿,还是点头:“是。”   萧念情眼中迸出几抹寒芒:“那……”   “如果本座硬要动呢?”   夜无刺无言沉默。   半晌后,他方才沉声道:“属下这就去办。”   “交给燕燕吧。”萧念情慵懒地将茶杯推到一旁,脸上挂着几分烦躁:“做隐蔽些。”   “是。”   语落。   黑影消逝。   厅堂内便再次只余下萧念情一人。   她懒散地趴在了桌上,不满地抿起了嘴。   最近发生的破事实在太多,以至于陈安宁的精力都被分散了。   萧念情轻轻揉了揉小腹的位置,眼中的清冷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淡淡的水雾。   “明明好不容易道均剑气被抑制了一阵,如此大好的机会啊……”   她莫名想起了当初那古树下的求签。   羞红爬上了萧念情的耳根。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呢……” 221.讲道理   被打伤的那些工人们,陈安宁是必须要去慰问的。   尽管这些工人已经被迫离开了原本的职位,但他们终究是因陈安宁的疏忽而落得现在这般下场。   仅仅是银两的慰问,还远远不足以抚平他们心中的痛楚。   陈安宁说到底还是个心善之人,放着那些受伤的工人们不管,实在也太过残忍了一些。   于是乎。   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内,陈安宁带着晚饭前往了各家工人的所在地,一一慰问他们。   况且陈安宁本就是大夫,自然是免费开了几方药,能够让那些受伤的工人们更快地恢复过来。   他也不求这些工人回到原本的工位继续为自己工作,只是做了身为大夫应该要做的事而已。   只是。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落渐近。   黄昏那略显忧愁的光洒落在那孤寂无人的庭院内。   陈安宁和晚饭来到最后一家人的大门前,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敲门,可那只右手却突然凝滞半空。   他愣了愣神,转过头来看向这家人门前所种着的那两颗宛若门神般的苍竹树。   纤小细长的枝条上挂着几条白布,仿佛在昭示着什么。   “老陈,这是……”   趴在头顶上的晚饭魔怔一会儿,对人世间诸多礼仪传统颇为了解的它,大抵也猜到这家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安宁没有回晚饭的话,而是敲了敲门。   咚咚咚。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方才有人开门响应。   那是一位妇人,长得算不上美艳却很耐看。   她身上穿着一身雪白的素袍,头发散乱下来,脸上挂着难以抹去的污渍,那瘦削的面庞上浮出几丝惊讶。   她似乎不曾想到陈安宁会出现在这里,而当看见陈安宁后,这位妇人的脸色顿时变得相当难看,那眼神仿佛恨不得要将陈安宁给活生生撕烂一样。   陈安宁望着这位妇人,连忙道:“你好,我是来……”   砰!   一声闷响。   那古旧的大门被妇女用力地关上。   尽管将来访的人拒之门外是件很无礼的事,但很显然内心的情绪已然让那位妇女顾不得其他。   一股清风吹过寂寥的小道。   陈安宁脚下踩着冰冷的灰石砖,望着眼前紧闭的大门,不由得苦笑两声:“被误会了啊。”   他徐徐放下那本是欲要再次敲门的手,转而将慰问品慢慢地放在了大门前。   趴在陈安宁头顶的晚饭问道:“不解释解释吗?”   “不用了。”   陈安宁的眼神无奈地落在了旁侧那挂着白条步的苍竹树上。   那随风飘荡不止的白条,宣告着这家人顶梁柱的离世。   晚饭哀愁地长叹一声:“所以有些时候我觉着人类的生命也挺脆弱的。”   “尤其是凡人,一个不小心,这辈子便就这么过去了。”   “确实。”陈安宁淡道:“这一点,当大夫的比谁都清楚。”   晚饭顿了顿,目光慢慢地撇开:“这是第一个被打死的人吧。”   “嗯。”陈安宁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有几个也差不多,能活到现在,纯粹靠着一口气撑着,但愿我开的药能起作用吧。”   语落。   陈安宁再次望向那紧闭的大门。   但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眼前这座房子盖起来的时间不是很长,大抵是那工人为了和自己新婚妻子单独相处而盖起的新房。   他也是穷苦的凡人,想要凭着自己那一双手来给夫妇二人创造出美好的新生活。   所以他选择接受了陈安宁派给他的工作,毕竟那是一个月一百两银子的工作,能让他和他的妻子过上相当不错的日子,甚至还能准备好未来抚养孩子的钱。   孩子……   陈安宁的眼中闪过一抹忧愁。   通过天道卷书,他得知了有关那位妇女的事。   她已经有了身孕,不过她自己似乎还不知道这件事。   从今往后,这位怀着身孕的妇人要孤独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她不再有能够依赖的男人,仅仅凭借自己那微弱浅薄的工钱,孤独地蜷缩在这间本该属于两个人的房屋内。   她一定是愤恨着陈安宁的。   因为自己那年轻的丈夫便是在为陈安宁工作的过程中丧命,尽管她并不知晓这一切与陈安宁无关,而是因为某个为了贪敛钱财的城主府官员。   可就算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只是个凡人,没什么背景也没什么实力,现在连丈夫都失去了的凡人。   除了愤恨和在夜晚一个人哭湿枕头外,大抵也做不了什么其他的事吧。   “嫂子,东西我放外面了。”   陈安宁没有再敲门,也没有急着解释,而是默默地提醒了一句。   在这灰暗的小巷里,总是会有些无奈走上极端道路的人,如果不及时将东西收回家中,就这么摆在家门口的话,是很容易遭到那些极端分子惦记的。   落下这般话语后,陈安宁沉思了几息。   刺啦一声。   他用力将自己身上的白衫布料撕下一块,转而将其系在了门前另一颗苍竹树的树枝上。   做完这一切,陈安宁便端正了神色,眼神中溢出几分寒意,朝着更远处前行而去。   黄昏的光,落在那无人寂静的灰石砖道路上。   许久许久的沉寂过后。   嘎吱一声。   古旧的大门被人从内推开。   身着素袍的妇人低下头,看见了陈安宁留在自家门前的东西。   一个水果篮子里摆放着大量新鲜的蔬果,蔬果旁边摆着不少的银两,以及一瓶本来是给伤者用的跌打药,还有半壶本是带给男工人们作乐的美酒。   妇人颤抖着望着那被装满的水果篮子,回过头来又看见了另一侧的苍竹树上,有着一条新添上去的白条布。   清风微荡,白布飘摇。   一如那逝去的灵魂,随着黄昏的光一同遁入夜色。   她终究是扛不住心底的压力,跪倒在这小巷前,抱着那水果篮子嚎啕大哭。   现在,她除了这水果篮子以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   ……   陈安宁一直是相信人之初,性本善的。   只是很多时候某些畜牲真的不该被称作人。   陈安宁去拜访慰问了很多家人,除了最后一家人之外,那些工人们都还活着。   虽然说都活着,但是都受了轻重不一的伤,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们无法工作。   这对一个依赖他们的家庭而言,毫无疑问是致命的。   兴许对于一些富裕的家庭而言,这般说法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理解。   那是因为那些人没穷过,他们不懂。   这些穷苦的工人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他们的体力,他们没有任何赖以生存的本事,除了出卖自己的肉体力量之外,别无任何其他在这个残酷世界生存下去的方法。   现在他们倒下了,他们的家庭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那仅仅只是四万两银子,却足足毁掉了几十个家庭。   而这些残破不堪的家庭却连反抗的资本都没有,尤其是在这个由修士所统治的世界。   诚然,弱小的凡人就是那么无能。   可弱小并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有些时候我也觉着很离谱——”   现在的晚饭并未趴在陈安宁头上,而是紧紧地跟在他身边。   小狐狸的爪子感到无聊且烦躁地哗啦两下地面,那不解的话语从口中传出:“为什么你们人类好像总是会折腾些幺蛾子出来,咱们这些妖兽也有灵智,玩起阴谋诡计来可没你们顺溜。”   面对晚饭的提问,陈安宁思索了会儿,接着道:“因为我们很难吃饱。”   晚饭眉头皱了皱:“有吗?我看你胃口不大啊。”   “我胃口也很大。”   陈安宁嘴上说着小狐狸不明白的话,慢慢地向前方走去。   他来到一扇华贵的大门前站定:“只不过我吃的东西,和其他人吃的东西不太一样。”   “怎么个意思?”   “他们喜欢吃人血馒头,那玩意儿可不管饱。”   小狐狸闻言,先是一愣。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明白过来陈安宁这句话的意思。   它感到有些吓人地抖了抖身子,接着又问道:“那你呢?”   “我?”   陈安宁脸上挂着浅淡的微笑,意味深长地盯着晚饭看。   “我想吃狐狸肉可以吗?”   晚饭被陈安宁那眼神盯得吓得后退两步:“你……你要干嘛?先说好啊,我是你的宝贝灵宠,你……就算想吃狐狸肉,你也不能那我开涮,本狐狸那么娇小可爱迷人,你忍心么你?”   “我寻思着娇小可爱迷人这仨词儿跟你就没多大关系。”   “放你的屁,本狐这就卖个萌给你看看。”   说完,晚饭便就趴在地上,露出那雪白的肚皮。   “嘤嘤嘤,萌不萌?给本狐看一看,萌不萌?!”   陈安宁上去轻轻踢了踢晚饭:“你先把你那怪异的口音给我改了再搁这儿嘤嘤嘤,你这叫起来怎么还有股子东北那味?”   “赶紧起来,办正事了。”   晚饭听罢,没好气地翻了个身,这就从地上起来了。   而陈安宁则是无奈地白了它一眼,转而抬头望向高挂天空的明月,低声道:“抱歉了老婆,今晚可能又得晚点回去了。”   毕竟,他现在要办正事了。   说罢。   陈安宁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眼神微凝,转而抬起右脚,直接踹向面前的大门。   砰然一声巨响。   在屋内吃着美味大餐的城主府官兵突然打了个寒颤,他猛地起身,一回过头来便看见陈安宁以及他身边紧跟着的小狐狸晚饭。   “陈安宁?”这官兵见到陈安宁后,直接就愣住了。   他怎么突然上门来了?!   “晚饭,干活。”   伴随着陈安宁一声令下。   那小小的狐狸晚饭突然之间膨胀无数倍,它那本是小巧的体型猛然间成长到快要触及天花板的体型,那张可爱的脸蛋也染上几抹肃杀的威严。   在晚饭不开口说话的情况下,那属于灵狐的威压席卷全场,肃然凛冽的眼眸中满是寒意。   “你……你要做什么?”   那官兵被惊得连连后退数步,被这突如其来的妖兽降临给吓得两腿直哆嗦。   “做什么?”   陈安宁摸了摸旁侧晚饭柔顺的毛发。   紧接着展露出和善的微笑。   “我是来讲道理的。”   ——   明天两更!   月末了,最后来一丢丢月票,秋梨膏。 222.主审、副审、证人都是我的人,拿什么和我斗?   次日。   今儿个对百花城群众而言,算是个特别的日子。   不是因为今天是什么大喜的日子,也并非是什么值得纪念的节日。   仅仅是因为百花城的公审,时隔四年再次出现在了大众的视野范围之中。   没错。   时隔四年的公审。   倘若只是如此,还不足以激起整座百花城的兴趣。   真正让人们发自内心地想要去凑个热闹的,是这次公审的两大主角。   百花城的名人,陈安宁。   以及城主府的良卫官,孙则。   百花城神医陈安宁状告城主府官员——就这标题听着就让人有想点进去的欲望。   公审所在之地是位于城主府前所设立的百花门,这听上去像是专门的刑事办案机构的地方,实际上……   实际上就是专门办案的地方。   只不过大多数时候,百花门都是被闲置的。   理由很简单,一般抓到犯人当场就把罪给定了,大家都懒得去搞个什么花里胡哨的审判,罪轻的稍微惩罚一下便是,罪重的直接扔进地牢里关着,实在罪大恶极的,找个好机会拉出去斩了。   这也直接表现出这方世界的法律体系十分初始,没有特别完整且严苛的办案条例,基本上定罪的轻重全靠审判者个人,除非定得特别离谱,引起了大众的强烈反对,否则如何量刑都是随心所欲的。   而百花门的捕快大多也只是个名头,他们的本质身份还是城主府的官员。   但这次的公审就不太一样了。   因为事儿闹得实在太他娘的大了。   陈安宁,百花城风云人物。   在昨日一夜之间,陈安宁要状告城主府官员一事传遍了整座百花城。   一时之间,百花城内闹得那是沸沸扬扬。   众所周知,人类最原始的本能之一就是吃瓜,越甜越好,越大越好!   当整座百花城大大小小的人物全都对此事感兴趣之时,这城主府想不受理此次的公审都不行。   “你看看你闹出来的这什么事……”   百花门。   公审台后方。   换上了一身城主府官员的紫裘长衫,体态瘦削的苍髯老者不满地望向前方的青年。   孙则漫不经心地回望那老者一眼,淡道:“不就是一场公审么,应付过去便就完了。”   “应付过去?”老者阴冷地道:“你当真觉得那陈大夫是个傻子不成?他若是没点准备,又怎么可能会来公审?况且你仔细想想,一夜之间满城皆是他要开公审的消息,这定然是他自己主动传播开来的,他若是没点能耐,又怎敢如此嚣张地号召这么多人来参加公审?”   “你知不知道这次的破事儿真捅到城主那儿去了,他这回也会来听公审,以他和陈安宁的关系,他定然是站在陈安宁那一边的。”   孙则闻言,淡漠地看了眼老者:“你放心,他拿不出证据来,况且就算城主站在他那一边又如何?这次来公审的人可不只有城主一人。”   老者瞥了眼孙则,脸色这才稍稍好转几分:“你都打点好了?”   “放心吧,副城主大人。”   孙则脸上展露出淡淡的微笑:“此次公审,您是主审,四个副审都是我们的人。”   “除了罗城主是作为旁听到场之外,所有审官我都全部打点了一遍,这次公审,从上到下每一个证人都是我们自己人,他陈安宁拿什么和我们斗?”   “而且……”   话语至此。   孙则默默地上前,拍了拍副城主元阳秋的肩膀:“这次公审若是我们胜了,对你篡夺城主之位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吧?”   此言一落。   元阳秋整个人身躯猛地一颤。   他面带不满地瞪了孙则一眼:“胡闹!怎可胡乱说我有篡夺城主之意?”   “你没有?”孙则冷笑。   元阳秋沉默半晌,方才淡道:“我不过是觉得现任城主管理手段松散,不够严苛且太过心慈手软,为百花城之未来而谋求变化。”   孙则笑意愈盛:“这儿又没别人,你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   元阳秋懒得搭理孙则,甩两下衣袖,眼神便也沉郁下来。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事实的确如孙则所言。   若是此次公审,陈安宁落败,那么陈安宁的公信力必然会受到影响。   届时他们城主府只需要派出一些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暗地里将陈安宁的名声做坏,那么此次陪同听审,且与陈安宁公开关系较好的罗青峰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再加上包括元阳秋在内的几位城主府元老,都早已对这城主之位虎视眈眈。   尽管很少有人知晓,但实际上百花城内部早已被分裂成了两派。   罗青峰在管理整座百花城的同时,顺便也要和内部官员做斗争,这也是为什么罗青峰闲下来的时间太少太少。   况且陈安宁这人也有问题。   元阳秋曾经参加过那次爆破魔罗树的计划,作为副城主,他是最容易接触众多机密信息的人。   罗青峰在爆破魔罗树这次计划中几乎只和某些特定的关键人物谈起过陈安宁,知晓这一切背后主使是陈安宁的人并不多。   至少城主府一直对外宣称,那新式飞盘手雷是他们开发出的新法器——开发出新法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罗青峰本人。   继续让陈安宁发展下去,未来或许会成为元阳秋登临城主之位的一大阻碍。   这次公审,若是能同时解决陈安宁和罗青峰,那便是他元阳秋前进的一大步。   “证人那边,也做好准备了?”元阳秋戴上官帽,沉声问道。   “你放心便是。”   孙则笑了笑,那笑容中满是嘲弄。   “不就是钱嘛,没人比我更懂银子的用法。”   ……   ……   待到换上官服的元阳秋戴好了官帽,从后门走出,缓步来到公审堂前时——   台下两列城主府卫兵早已守在两旁。   那锋利的法器长枪被紧紧握于手中,一旦有犯人欲要在公堂之上闹事,便要做好被万枪穿心的准备。   那偌大的公审堂四周早已围满了人,那些地位崇高的人们留在两侧,而没什么实力背景的百姓们则是围在公审堂的大门前,小心翼翼地往里头张望着。   时隔四年,这一场公审可谓是闹得浩浩荡荡。   公审堂外的大厅都挤满了人,哪怕他们根本看不到也听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可这些人们仍然不管不顾地拥挤一堂,想要第一时间得知到底谁胜谁负。   不。   在围观的可不只有他们而已。   在远处的某座宅邸内,青衫着身的美人微抿嘴唇,指尖散出一缕魔气。   眼前那平日里用来梳妆的平镜猛然间飞速扩散出一道无形的荡漾波纹,刹那间便席卷整座百花城,与此同时,不可视的魔眼在苍天之上显现。   几息之后,镜子内赫然显现出公审堂内部的景象。   在飞快地扫荡整个公审堂后,萧念情眼神一凝,飞快地将镜子内的视角锁死在那道雪白的身影之上。   望着那站在公审堂内,面色淡然,等待开堂的陈安宁,萧念情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微笑。   她飞快地拨弄手指,把陈安宁上上下下都看了个遍。   嗯,今天的相公也是如此……   “帝尊大人,落天镜看老公……好雅兴啊。”   耳边突然传来的话语让萧念情娇躯猛地一颤。   她连忙回过头去,发现是某个不怕死的夜姓女子。   “是悠然啊……”萧念情白了夜悠然一眼:“本座不记得有叫你过来。”   夜悠然嘿然一笑:“这不是过来陪您看老公嘛~”   萧念情嘴角扯了扯,转而冷声道:“无刺呢?”   “哦,老哥休养呢。”   夜悠然撇了撇嘴:“之前道剑山那次没见着夜凌霜,老哥心里头那股子气还憋着呢。”   提起夜凌霜,萧念情的眼神也变了变。   夜家的破事儿,她还是知晓些许内幕的。   她缓缓闭上眼,将脑内繁杂的思绪扯开,接着换了个话题:“有气憋着,不该去练刀吗?”   “你说杀猪呀?”夜悠然眨巴眨巴眼:“今天大家都去看公审了,都不去买猪肉了,所以老哥就不杀猪了,这会儿正不知道在那儿自闭呢。”   萧念情点了点头,但很快就意识到好像哪儿不对。   为什么……夜悠然自动将练刀翻译成了杀猪?   夜无刺的练刀除了杀猪就没点别的了嘛?   “话说回来。”   夜悠然突然开口问道:“陈大夫这次能赢吗?对面那帮子人估摸着心都挺黑的吧?肯定会使些小手段什么的。”   “小问题。”萧念情端起茶杯,抿下口茶水:“就算他不能赢,本座也有办法让他赢。”   夜悠然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你自己看。”   说着,萧念情指尖随意滑动两下。   那落天镜内浮现出的景象顿时切换到了其他人的身上。   以极快的速度从众人身上掠过之后,夜悠然嘴角猛地抽动两下。   她慢悠悠地对萧念情伸出了大拇指:“帝尊大人,真有你的……”   萧念情感到无趣地伸了个懒腰,接着眼神中散出几缕幽冷的光。   “本座早就猜到那孙则定然会笼络他人,所以事先就想好了对策。”   在场几乎没有人能看得出来。   在公审堂内旁听的人,有七成以上都是万魔离渊的魔修。   甚至就连那两列城主府卫兵也全是万魔离渊出身。   原本这些魔修直接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是有被发现身份的风险的,但是这一次萧念情让林落面出手,给所有到场的魔修都进行了最大程度的气息遮掩。   罗青峰的修为还没到天王,以他的能耐,还看不破林落面的伪装。   也正因如此——   突然间。   落天镜内。   那坐在副审位置上的某老头抬起了脑袋,看向了天空,脸上露出了浅淡的微笑。   那眼神仿佛穿透了落天镜,似是在和萧念情打招呼一般。 223.告,就硬告   今日百花门内,城主府官员占据了大多数。   除去副城主元阳秋作为主审到来之外,剩下四位副审皆是身处百花城高层。   按照正常情况,一次公审是不需要让副城主这般级别的人作为主审来裁决的,随便找两个中层人员便有足够的资格去裁决定理大多数的事件。   只是此次提起公审要求的人是陈安宁,而他欲要借助公审状告的对象是城主府的官员。   这等大事自然不让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中层官员来执掌大局。   此刻。   公审堂内。   罗青峰面容肃杀地坐在旁听席上,作为百花城的城主,这次他并没有选择坐在主审的位置上。   理由很简单。   他和陈安宁的关系实在太亲密。   莫说是城主府的人清楚,整座百花城的人都知道俩人关系不浅。   若是罗青峰坐在主审的位置上,必定会被认为是【想要给陈安宁开小灶】,进而削弱城主府的公信力,罗青峰本人的威信也会受到些许影响。   因此罗青峰不能坐在主审位上,甚至连副审位都不能上。   “其实你不来都可以。”   在公审开始之前,陈安宁便站在罗青峰身边,看着自己这位老友。   罗青峰微微一笑:“你出了事,我不来怎么行?”   “这次的事儿对于你还有城主府而言都挺敏感的。”陈安宁微不可查地扫了罗青峰一眼:“你不到场,将此事完全作为我的个人举动会比较好。”   “你想让我撇清关系?”   “这样更好一些,免得被人嚼舌根。”   “我倘若真这么干了,我自己的良心暂且不论,我家夫人定然会骂我一顿。”   “您夫人?”   陈安宁眉头微挑,这好端端的怎么提起城主夫人了。   想起自家那母老虎,罗青峰便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他朝陈安宁投去了怪异的目光,沉默半晌后方才说道:“我娘子她近日迷上了绘画,她本身也是富贵人家出身,从小便有精通琴艺书法,只是画艺未曾涉及,近日却突然来了兴趣。”   陈安宁听完,觉着挺奇怪的:“这迷上画画,和她骂你这事儿有关系吗?”   “有。”   罗青峰端正了神色,又有些不安地看了眼陈安宁。   他迟疑了很久,方才尴尬地开口:“可她画的东西,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她画什么?”   “她比较喜欢画我……”   “那不是挺好的吗?”   “还有你。”   陈安宁:“……”   经过短暂的头脑风暴过后,陈安宁愣了一会儿:“你是说,她喜欢把我和你画在一起?”   “是的。”罗青峰脸色铁青。   “能具体问一下我和你在画里做了什么吗?”   罗青峰幽幽的眼神落在了陈安宁身上,这次咱们的罗城主没有说话。   倏然间,陈安宁就明白了。   于是乎,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陈安宁内心突然变得相当复杂,他千算万算都算不到这位城主夫人居然觉醒了那方面的爱好。   城主夫人,您可真够生猛的。   “咳咳。”   为了缓解尴尬,罗青峰又接着说道:“不过我来旁听也有好处,至少有我在,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诬赖和诋毁。”   “说得也是。”   陈安宁端正了神色,心中却是暗道一句:“但他们背地里可就不一定了。”   念及此。   元阳秋以及四位副审也已经到位。   公审堂前四座华贵的绯木方桌排列整齐,而那象征着主审的雕纹华桌前,某位身着城主府官员袍的老者满脸云淡风轻地坐了下来。   五人落座之后,两侧城主府卫兵便是同时举起法器长枪。   长枪末端迅速敲击地面。   伴随着案板砰然一声震响,霸道的气浪飞速扩散席卷全场。   “公审开堂!”   惊堂木握于掌中,元阳秋神色肃杀,语气低沉。   他目光直直望向前方那位百花城的名人,便是厉声道:“陈氏医馆陈安宁,你有事要特地来开这公审,又要状告何人?”   这般言语落下,无数道目光便落在陈安宁身上。   好在陈安宁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饶是被诸多复杂的目光所围绕,他仍能处变不惊。   抱拳作揖,俯首低头,便是对城主府官员最基本的尊重。   陈安宁语气平淡地道:“草民陈安宁,今日要状告百花城城主府良卫官,孙则。”   此言一出,全场人都不由得屏住了气息。   他们虽然已有所听闻陈大夫跟城主府官员杠上了,但那终究也只是听说而已。   如今见陈安宁当真要在公审堂上状告孙则,那些凡人草民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元阳秋眯缝起了眼,大声道:“传孙则。”   不出一会儿,孙则便来到公审堂前。   他并无半点被告人的模样,从踏入公审堂的那一刻起,脸上便挂着平淡的浅笑。   仿佛从最开始就不认为自己有任何的过错,那淡然自若的笑容昭示着他拥有绝对的自信心。   “元大人好。”孙则礼貌地对元阳秋作揖。   元阳秋并未理会他的行礼,而是重新看向陈安宁:“陈安宁,你要状告孙则犯了什么罪?”   “回主审大人。”   陈安宁瞥了眼身侧的孙则,不紧不慢地排列罪行。   “其一,我告孙则剥削民脂民膏,滥用私职,肆意敛财。”   “其二,我告孙则买凶伤人……不,买凶杀人,危害百花诚和平。”   “其三,我告孙则毁坏我私人财产,打伤我所驯养的妖兽。”   说完三条罪状,陈安宁再度抱拳作揖,语气掷地有声:“望主审大人明察秋毫。”   这般言语落下,元阳秋的眼神变了变。   因为陈安宁所说的这三条罪状无一例外,全都属实。   元阳秋顿了顿,转而又看向孙则:“孙则,陈大夫所言可有问题?”   “当然……”   孙则笑盈盈地看了眼陈安宁,转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平静地说道:“全是血口喷人。”   他默默地看向陈安宁,眼神中满是无奈和感慨:“胡言乱语,口若悬河,污蔑栽赃,想不到享誉整座百花城的陈安宁陈大夫……背地里竟是如此品德低下之人,实在让在下感到十分痛心。”   面对孙则的这般话,陈安宁没搭理他,只是眼神阴沉了几分。   就连旁听席上的罗青峰也是皱起眉头。   当着他的面骂陈安宁,属实没打算给他罗青峰面子。   不过仔细想想,孙则也的确没必要给罗青峰面子,毕竟这小子从一开始就站在副城主那边。   “这么说,你不认罪?”元阳秋问道。   孙则苦笑:“小人无罪,何来认罪之说?”   “还是说——”   浅淡的微笑在嘴角上扬,他阴冷地望着陈安宁:“陈大夫是打算用您在百花城的人望,强逼着小的认这个根本不存在的罪?蔑视王法,这可不行哦。”   陈安宁微微垂眸,缓步来到孙则面前。   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尺。   他双脚站定,便就站在孙则面前,毫不畏惧地与孙则对视。   “连证据都还没摆出来,就这么急着要给我扣帽子了,看来你似乎很没自信啊。”   孙则眉头微皱,旋即又迅速舒展开来:“陈大夫说笑了,小的本就无罪,一身轻松,何来没有自信之说?倒不如说是陈大夫,连证据都拿不出来却还在这里大放厥词,甚至连公审都……”   话音未落。   陈安宁直接转过身,看向主审元阳秋:“麻烦请主审大人传证人俞涛。”   元阳秋与孙则闻言,互相对视一眼。   见孙则并未表现出多大的异样,元阳秋便也放下心来,以为孙则已经打点过。   “传证人俞涛!”   随着元阳秋的一声大喊,很快便有一位穿着朴素的平民来到公审堂前。   他老老实实地跪下,语气中带着几分胆怯:“见……见过几位大人。”   陈安宁来到俞涛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是我当初雇来工地的工人,但是你并未工作满一个月就离开了,你告诉我,是不是孙则每天给你们施压,逼迫你们连夜干活,你实在受不了他的压迫,所以才选择离开的?”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场内突然沉默了一瞬。   俞涛抬头看了眼陈安宁,又看了看身旁的孙则。   他默默地低下头来,沉吟半晌过后。   摇了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俞涛始终低着头,不敢抬头看陈安宁:“是我干活不利索,又经常偷懒,再加上陈大夫你下派的活计比较累,我自己不想做了,所以才主动离开的。”   ……   俞涛的话说完。   孙则淡淡地笑了笑:“大家也听到了,这件事与我并无关系,倒不如说是陈大夫您给工人们定制的要求实在太高,他们会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听闻俞涛这样说,陈安宁并没有说什么。   他只是默默地抬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传证人梁方。”   没过多久,同样五大三粗的一个大老爷们也来到了公审堂前。   他跪在俞涛身边,和他对视了一眼。   陈安宁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而梁方则是给了和俞涛同样的回答。   “和孙则大人没有关系,是我主动离开的。”   ……   一时之间,公审堂内的气氛变得诡异了起来。   连续两个证人都给出了不利于陈安宁的证词,并完完全全偏向了孙则一方。   元阳秋见状,便厉声道:“俞涛,梁方,这是在公审堂前,若是撒谎的话你们知道下场!”   这般怒喝过后,俞涛和梁方二人的身子猛地颤抖两下。   他们俩人齐齐摇头:“不不,大人,我们没有撒谎啊!”   孙则无奈地咋舌:“陈大夫,两位证人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的?”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陈安宁倍感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缓步来到俞涛和梁方二人面前,拍了拍他们二人的肩膀。   “没关系,我理解你们。”   他对着二人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但很快这抹笑容就转变为彻骨的寒意。   陈安宁突然起身,朝着大门外大声呼喊第三位证人。   “请证人俞涛的妻子,蒋氏来公审堂前!”   ————   昨天没有双更是因为……   我和某H开头的作者出去约会了,诶嘿嘿…… 224.孙则:我tm懵了   “传证人俞涛的妻子,蒋氏来公审堂前!”   伴随着陈安宁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那双膝跪地名唤俞涛的男子浑身猛地打了个冷颤。   陈安宁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脸上浮现而出的几分诧异,便是上前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没关系,别害怕。”   他露出平淡的浅笑:“大家都是有家室的人,我自然不会对你妻子做什么的,只是让她过来做个证而已。”   面对陈安宁的话语,俞涛的眼神接连躲闪,他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下了脑袋,双拳紧紧地攥着裤腿上的布料,额头冷汗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少顷,那俞涛的妻子蒋氏便来到堂前。   这位妇人身上的衣装算是平民中较为出众的类型,虽说称不上华贵,但已然有了几分超脱寻常的滋味,再加上那踏入门后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胭脂水粉的气味,看得出来她平时在打点自己妆容这方面上花了不少功夫。   蒋氏缓步来到丈夫俞涛身边,看了眼自家的丈夫,紧接着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在丈夫旁边跪下。   “见过陈大夫,孙大人,各位审官大人。”   陈安宁平静地望着眼前下跪的三人,虽然他本人不太喜欢看见这般景象。   证人应该站着说出自己的证词,而不是跪着——但这些暂且只算是题外话。   “蒋氏,你是俞涛的妻子,和他有过八年的夫妻之恩,没错吧?”   蒋氏闻言,先是一愣,转而点了点头:“回陈大夫,是的。”   她没想到陈安宁居然连他们成亲了八年这件事都知道。   陈安宁微微一笑,道:“看得出来,您丈夫非常宠爱您,他愿意在你身上花很多钱,给你买衣物,买胭脂水粉。”   “大人说笑了。”蒋氏低下头,淡道。   “我大概也能理解你丈夫的想法,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总是会让人忍不住想在她身上花钱,我娘子也是如此,虽然她本身不是很在乎妆容,但每次我给她买衣物时她都会很开心。”   说到这儿,陈安宁脸上还露出了回忆过去的笑容。   这般公然虐狗行为显然有些不合时宜。   某位副审官突然开口说道:“陈大夫,在公审堂前莫要说这些无关紧要之事——你传证人俞涛的妻子蒋氏过来,是专门谈论夫妻相合之道的吗?”   “无关紧要?”   陈安宁回过头来,淡漠地看了眼那位副审官:“看样子咱们这位副审官大人不仅脑子不好使,对家中的妻子也不太上心呢。”   “你说什么……?!”   那位副审官面色一沉,猛地一拍惊堂木:“陈安宁,现在是你在公审堂前转移注意,胡言乱语,虽然你在百花城内颇有人望,但这里是百花门,这里是公审堂,你要注意你现在的身份,你……”   话音未落。   陈安宁便直接粗暴地打断了他:“睁大眼睛好好看。”   一语落下,那阴沉冷冽的语气竟是让人有些莫名畏惧这位凡人大夫。   陈安宁来到蒋氏面前,问道:“你丈夫俞涛在我工地上干了不到一个月的活,并且最终因为是他主动离开,所以没有拿到工钱,这话可是真的?”   “是真的。”蒋氏点头。   “好。”   陈安宁眯起了眼:“那蒋氏,你可否说明一下你现在所用的胭脂水粉是多少价位的?”   此言一出。   蒋氏脸色微变。   她环顾四周,又胆怯地看了眼丈夫俞涛,接着道:“是……是三十……”   “百花城东雅楼特制的面脂,名唤醉心,价位在两百两银子上下浮动。”   噔噔咚。   蒋氏娇躯猛地颤抖两下,额头冷汗流淌不止。   “我……”   还不等她开口,陈安宁接着将目光落在蒋氏身上的衣装:“清风流云韵带,一百五十两银子,身上的衣料用的是七成绫罗布,两成柔沙布,剩下一成是青丝与云条的拼组,光布料价格就超过三百两银子。”   他微微侧过脑袋,看向了蒋氏的左耳:“你的耳洞刚打不久吧?这我还是看得出来的,百花城内最便宜的耳坠也要花五十两银子呢。”   视线下移,落在蒋氏的手指上。   “右手中指和无名指上留着东西哦,戴过戒指吧?无名指内侧还留着点金沙的残余,百花城内跟金沙有关的戒指只有三种,最便宜的三百两,最贵的一千四百两。”   这一连串的话被陈安宁如口吐连珠般说完,场内倏然间一片寂静。   蒋氏跪在地上,整个人颤抖不已,低着头根本不敢去看陈安宁。   甚至不敢面对自己丈夫那复杂的视线。   陈安宁淡淡地笑了笑:“你丈夫上个月的工钱都没拿到,他愿意来我的工地就说明他原本的工作比一百两一个月更低,否则他不会抛下原本的工作来我这儿干活。”   “既然如此,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而且从各项特征来看,你的耳洞是新打的,戒指刚戴过几次就不忍心摘下来了对吧?身上的衣服也完全变了样,你应该没想到我传唤你丈夫的同时,还会把你也叫过来吧?”   “昨天我去拜访你们,让你们为我出堂作证的时候,你身上的衣服不是现在这套,你用的胭脂水粉也不是这套。”   “一夜之间暴富,怎么个意思,你们去买城南的头彩,中奖了?”   蒋氏咕咚地咽下口水,连忙点头:“是,是中了……”   陈安宁直接骂出了声:“中你个锤子,每周五开奖,今天才周三,以前我闲的胃疼的时候买过几次,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被陈安宁那么一骂,蒋氏和俞涛俩人顿时连话都不敢说了。   在一片沉寂之中,陈安宁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位副审官:“现在副审大人还觉得我刚才问的问题毫无意义吗?”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那副审脸色铁青。   他看了看孙则,便迟疑着说道:“他们天降大财,与此次事件没有必要的联系。”   “说得也是哦。”   陈安宁笑盈盈地看着他:“只是我一向认为财富是非常奇怪的一样东西,总是会有一堆人突然亏钱,一堆人突然赚钱,不知道副审大人您是亏钱的人呢……”   “还是赚钱的人呢?”   副审那肥硕的躯体猛地打了个冷战。   好在他多年在城主府摸爬滚打的经验让他没有露出表情上的破绽。   与此同时。   主审元阳秋猛地一拍惊堂木,对下方众人说道:“陈大夫,证人家中突然出现的财物属于另外的案件,不要在多余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主审大人说得也有道理。”   陈安宁依旧挂着浅淡的微笑。   他看向了第二位证人,梁方。   “但如果两位证人家中都天降横财的话……那怕是就和此次案件扯不开关系了吧?”   梁方听闻此言,几乎本能地攥紧了拳头。   陈安宁看都懒得去看他,而是接着喊道:“传证人,百草铺主何老板。”   听到何老板三个字,梁方竟是险些要从地上跳起来。   可惜这是公审堂上,他根本没这个胆子,只能复杂不解地看着陈安宁。   他在思考,为什么陈安宁会知道他和何老板的事。   不出半晌。   百草铺何老板到场。   这位何老板进场,下跪,动作和前面几位完全一致。   只是与前几人不同的是,这何老板的神色相当淡然,甚至还有种莫名的无奈。   陈安宁来到何老板面前,接着道:“梁方并没有娶妻生子,但是他的孝心非常值得让人钦佩,他的母亲从四年前就患有重病在身,需要大量的药物来维持,为了想尽办法救治自己的母亲,梁方曾身兼多职,为的便是多赚些钱财。”   “来我的工地也是因为他急需钱财来为母亲续药,如此孝心的他,又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小小的苦难就主动选择离开?”   “这个疑点暂且不论,我们还是来谈谈眼前的事。”   陈安宁望着百草铺的老板,问道:“以前梁方经常来你这里抓药,对不对?”   何老板点头:“确实,偶尔会来抓一些药,都比较名贵。”   “平时他一般抓多少量?”   “一般三两左右。”   “那么……”   陈安宁的眼神倏然凝重下来:“昨天夜里,他来百草铺抓了多少药?”   此刻。   梁方屏住了呼吸。   因为他知道,自己昨天一次性抓了一斤的药,这与他本身的经济水平完全不符。   他本以为这些事是不会被发现的,但陈安宁偏偏就知道了。   如果何老板说出实情的话,那么梁方受贿之事就板上钉钉了!   不过。   饶是在这般情况下,孙则仍然没有显露出任何的慌张之色。   他只是淡淡地看着何老板,看着这位百草铺的何老板。   然后笑了。   没错。   孙则笑了。   因为这位百草铺的何老板与城主府是合作关系,这位老板孙则也接触过很多次,二人的关系称不上多铁,但绝对不会轻易地背叛对方。   然而。   面对孙则的视线,何老板看他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   理由很简单。   说出实话,被孙则惦记是小事。   不说实话……   被帝尊大人当场碾杀那才是大事!   有一句说一句,何老板觉着孙则直接认罪算了——   这仗压根就不是人打的。   他的语气平淡如常,仿佛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答案:“昨天夜里,梁方来我这里买了足足一斤的药,这很奇怪,他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钱。”   说完。   何老板还冷漠地看了眼懵圈的孙则。   “所以他肯定是收了一笔来头不明的黑钱。” 225.我说今天五十更你们信吗   两位证人同时被爆出收下了一笔不菲的横财,这极其有力地扭转了场上的局势。   按照先前两位证人的说法,陈安宁指控孙则打压工人,滥用私职的罪证是不成立的。   但现在这两位证人都收了黑钱,换而言之他们说的话未必真实。   也就是通俗的——作伪证。   一时之间,本是寂寥安静的百花门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众人皆是议论纷纷,已然有不少人将矛头指向了孙则——指向了这位最有可能贿赂证人的城主府官员。   孙则面色凝重地盯着那毫不犹豫出卖自己的何老板,压下内心的怒火。   那阴冷至极的眼神落在何老板身上,孙则的表情仿佛是在告诉何老板——等到这件事结束之后,有你好果子吃!   然而何老板本人却对此不以为意,他甚至连看都懒得去看孙则。   在他何老板眼里,孙则这小子已经被萧念情盯上了。   被帝尊大人盯上的后果是什么,他想都不用想。   “主审大人。”   陈安宁微笑着拍了拍何老板的肩,对这位老板的诚实举动感到非常满意。   他侧过身,视线垂落于公审堂上那脸色微变的元阳秋身上:“现在可以确信两位证人都收了一笔不知来处的黑钱,主审大人您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面对陈安宁的质问,元阳秋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   果然,这陈大夫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元阳秋沉默半晌,接着用平淡的口吻说道:“暂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指明这笔钱与贿赂作伪证有关,如果陈大夫你可以证明这笔钱的来源,才可以进行判决。”   “说得不错。”孙则在旁冷冷地瞪了陈安宁一眼:“这钱可能是别人给他们的,陈大夫,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话。”   陈安宁呆然地眨了眨眼:“你们这么着急干什么,我从头到尾都没说是孙则大人做了伪证,这么急着跳出来对号入座作甚?”   “不要在场上一出现对自己不利的信息就开始拼命撇关系,冷静点,要装也要装得像样点嘛。”   陈安宁笑盈盈地看着二人,就他们这水平,去玩狼人杀铁定赢不了。   此言一出。   孙则和元阳秋二人顿时愣在原地。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愤恨和恼怒。   某位副审官轻轻敲击桌面,盯着陈安宁:“所以陈大夫,你可有办法证明这笔钱的来源?”   陈安宁眯起了眼,双手负于身后:“没有。”   听到这令人舒心的两个字,包括孙则在内,三名副审和主审元阳秋同时松了口气。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陈安宁有些发笑地看着眼前这些所谓的官员紧张兮兮的模样,不由得说道:“但至少可以证明了他们的证言有可能是有问题的,所以可能孙则依然对他们进行了打压。”   “他们的证言可能错了,但也未必证明陈大夫你的话是对的。”   某位副审冷漠地道:“在拿出决定性的证据之前,我们只能对你的状告抱有怀疑态度。”   “没关系,反正我早猜到你们会这么说。”   陈安宁对此自然是不以为意的,他拍了拍手,接着大声说道:“那么滥用私职的罪状暂且放一放,我们来谈谈我方才所说的罪状之三——”   “孙则毁坏了我的私人财产,打伤了我所驯养的雷狼。”   “关于此事,孙则大人你怎么说——”   孙则攥紧了拳头,沉声道:“我……”   “你当然会说不是你干的。”陈安宁抢先一步,直接替孙则说出了他想说的话:“反正就是死不承认呗,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承认的。”   语罢。   陈安宁的视线望向远方,直接喊了一句:“传晚饭进场!”   晚饭?   耳边回荡着怪异的话语,公审堂内众人面面相觑。   在诸般不解的目光之中,一道小巧的身影慢慢悠悠,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公审堂。   那小爪子在地上随意地扒拉两下,那造型绝美的白狐狸高傲地扬起那拥有惊艳颜值的脑袋,整只狐狸俨然有着贵妃的气质。   众人一眼便认出,这是只灵宠。   雪白的小狐狸在众人视线的聚集之下来到了陈安宁身边。   它纵身一跃,跳到陈安宁肩头,华丽地一甩脑袋。   尾巴一翘,眼神放电。   晚饭朝陈安宁挑了挑眉毛:“怎么样,本狐这登场可以吧?”   “有一说一你像个弱智。”   晚饭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我要作伪证。”   陈安宁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它:“伪证犯法。”   “你们人类的法,关我锤子事?”   陈安宁:“……”   这小狐狸说话还挺有道理的。   “别耍宝了,赶紧的。”   “知道了知道了。”   晚饭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紧接着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朝着远处发出了一声——   “嗷呜~~~”   标准,清晰,语法准确的狼嚎。   很快,几头体型较大的雷狼便叼着自家被打伤的小崽子进了公审堂。   雷狼的出现对于人们而言简直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那三位副审几乎不能地要祭出法器,准备迎战这突然冒出来的妖兽。   然而此刻罗青峰的一句话却直接镇住了场子。   “这些是陈大夫饲养的雷狼,不用担心。”   有了城主大人的这句话,原本有些喧闹的公审堂才安静下来。   陈安宁拍了拍肩膀上晚饭的脑袋:“来,给我翻译翻译。”   晚饭自然是直接照做的。   为了保证合理性,晚饭先让那些小崽子们“嗷呜”、“嗷呜”地喊了几句,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全部复述了一遍。   接着听完了小崽子们的话,晚饭便端正了神色。   在公审堂前,这只小狐狸开始说人话了。   “总而言之,按照这些雷狼幼崽的说法,它们原本是陈安宁派去看管工人们的监工,平时工人们的工作都是由雷狼们直接照看的,但是某次孙则以及其他城主府的官员强制工人们进行错误的建造,引起了工程的混乱,雷狼们看不下去,便出来阻止。”   “但是没有想到城主府的人不仅没有听进劝告,甚至还对雷兰崽子们进行了殴打,导致十几头雷狼都受了轻重不一的伤。”   “以上,就是这些小狼崽子们的全部发言,翻译完毕。”   ……   ……   待到晚饭的发言结束之后,公审堂内很久很久都没响起声音。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某位旁听的人幽幽地冒出一句。   “这狐狸……还会说人话?”   “而且这口音听着还挺耳熟的,和我某个亲戚有点像。”   “会说人话的狐狸,少见啊。”   他们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呢。   包括孙则在内的几人皆是魔怔地看着晚饭。   元阳秋也是面色大变,他千算万算没想到陈安宁身边居然还跟着一只会说人话的狐狸。   而且这狐狸居然还听得懂狼语?   真是他娘的绝了……这陈安宁身边都什么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陈安宁双手负于身后,面色平静:“主审大人,你也听到了,证人……啊不,证狼在此,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慢着!”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孙则。   他额头淌着汗水,不得不承认,他也没想到陈安宁身边还有个会翻译的狐狸。   他紧盯着晚饭,接着怒道:“这狐狸分明是你的灵宠,这狼说的什么话在场根本没人听得懂,有可能就是你这狐狸在胡编乱造,故意做伪证!”   “放你娘的屁!”   风度翩翩,样貌美艳的晚饭直接破口大骂。   它才不管什么形象不形象的,对着孙则就是一顿狂喷:“你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本狐刚才翻译得多认真你没听到是吧,你耳朵怎么聋的?你家人知道吗?还做伪证……?我要是没做伪证怎么办,你倒立进粪坑?还是开水烫谷道?”   “得亏我娘不在这儿,要不然她直接抡起她那大尾巴把你卷起来,用力一捏,你肠子和胃还有脑子差不多就该爆出来了,哦不对……你没有脑子,那你搁这儿叽叽歪歪说什么呢?之前的话以为本狐没听到是吧?可别笑死我了,还在这儿说书呢,一套一套的?”   ……   懵了。   孙则被晚饭直接骂懵了。   别说他了,其他人也差不多被晚饭骂傻了。   这好好一美狐狸,这嘴巴怎么这么……   最后还是陈安宁阻止了晚饭继续骂下去,就它那暴脾气,估摸着能再骂个半个时辰不带停的。   “公审呢,你注意点。”   “我气得慌!”晚饭都快炸毛了:“还说本狐作伪证,我作他娘的伪证!”   “行了行了。”   陈安宁摸了摸晚饭,帮它顺毛。   紧接着又看向前方的元阳秋,淡道:“晚饭是我的灵宠没错,所以它的话的确也未必能作为直接证据。”   元阳秋这才反应过来,他怪异地看着陈安宁:“陈大夫知道就好,那……”   “所以我再次请求召来最后两位证人。”   这就是最后的杀器了。   先前的几位证人全都是铺垫,为的是让所有的线索摆在大家面前。   而现在,陈安宁差不多也该结束这场闹剧了。   元阳秋望着那自信满满的陈安宁,不由得按住自己那躁动不已的心脏。   不祥预感在心中弥漫。   “你要找谁?”元阳秋问道。   陈安宁微微一笑。   “一个是不久前被刚刚开除的账房先生。”   “以及他那刚刚加入城主府没多久的小儿子。”   ————   今天五十更。 226.有内鬼???   被开除的账房先生。   那老弱的身躯略显颓唐地跪在公审堂前,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神似是死了一般。   孙则怎么也没想到陈安宁找来的最后的证人,居然会是这位老人。   这位给自己贪污钱财而背下黑锅,又被自己一脚踹出城主府的账房先生。   “吴老。”   陈安宁来到老者面前站定。   说出来或许会相信的人不多,但这位老人便是陈安宁所了击溃孙则而准备的最后杀器。   就在昨日,陈安宁要求孙则换回来的一万两银子变成了三千两,他用脚指头去思考都知道,剩下的七千两银子必然是被孙则给偷偷摸摸吞掉了。   而且孙则不是个白痴,他也会想方设法地将这七千两银子的黑锅甩给别人。   于是——   在天道卷书的帮助下,陈安宁轻而易举地找到了这位给孙则背黑锅的老人。   此刻。   陈安宁沉静地站在老者面前,语气平淡:“孙则在百花城的北边买下了一座宅邸,您就是那座宅邸的账房先生,我说的没错吧?”   吴老闻言,点了点头:“以前确实是。”   “冒昧问一下,您所说的以前……意思是现在已经不是了,对吗?”   吴老抿了抿嘴唇,那孱弱的躯体微微颤抖两下:“我被孙则大人赶了出去。”   陈安宁面露了然之色:“那请问吴老是为什么会被赶出去?”   “是因为他老糊涂了!”   还不等吴老开口,孙则便抢先一步。   他有些心急地盯着吴老,盯着这个曾经给自己背黑锅的老头。   孙则眼中闪着阴黑的光,他要在吴老背叛自己之前,强行给吴老冠上一个老糊涂的印象,把锅全部甩给这个没什么身世背景的老头。   “他平日里管账一点都不利索,仗着自己年纪大便以此为借口偷懒,甚至还偷偷摸摸地从账房金库里偷钱出去,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所以才把他辞退的!”   “孙则大人。”   陈安宁淡漠地回过头来,用宛若窥视死人般的眼神望着他:“我有在问你的话吗?”   “陈安宁,你——!”   “我在问证人的话,孙则大人,现在不是你开口的时候。”   此番言语落下,孙则立刻看向了主审元阳秋。   元阳秋接过孙则的眼神,知道再这么让陈安宁问下去可能会出事,便是清了清嗓子。   然。   还不等元阳秋说话呢,旁听席上便传来了威武沉重的声音。   “一切都按程序来。”   罗青峰虽是身处旁听席,但其话语仍是有不小的重量:“主审大人,公审堂前,不可坏了规矩。”   城主之言,重如泰山。   元阳秋咬紧了牙,那放在桌下的手紧紧地攥成拳头。   他万般无奈地压下内心的情绪,“陈大夫,你继续问。”   陈安宁白了元阳秋一眼,转而看向吴老:“吴老,说说吧,你为什么会被赶出来?”   “此事便说来话长了。”   吴老长叹口气,紧接着那幽怨的眼神放在了旁侧的孙则身上:“因为我克扣下了陈大夫您的七千两银子。”   这般话语一出,全场哗然。   七千两银子!   还是扣下的陈安宁的银子!   一时之间,场内议论纷纷。   孙则嘴角猛地抽动一瞬,看向吴老的眼神残忍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将其撕碎。   在一片哗然中,陈安宁又问道:“谁让你扣的?”   吴老深深地吸了口气。   无数道复杂的视线都落在了老者的身上。   最终。   这位曾经被驱逐出城主府的老者,默默地抬起了手臂。   那手臂指向了那面色阴沉无比的孙则。   “是孙则大人指示我干的,在我做完这一切后,他为了掩人耳目,便直接将我赶了出去。”   “你他妈放屁!!”   孙则体内真气倏然爆发而出。   他几乎本能地要冲上前去,直接扼死那吴老的喉咙。   可在他爆发真气的那一瞬,孙则突然感到全身上下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回过神来之际,他赫然发现不远处的罗青峰正用一种诡异的视线看着他。   “别激动。”陈安宁淡漠地望着孙则,他拍了拍身边晚饭的脑袋,道:“要是在公审堂前出手伤人,你的罪状可就要多添一笔了。”   “陈安宁……”   狰狞的目光仿佛要将眼前的白衫青年彻底吞没,孙则粗重地喘息着,冷冷地骂道:“无非就是你耍了点小手段而已,是不是你出钱收买了这个老头?”   “你这倒打一耙的水准就不太行。”陈安宁跟看傻子似的,瞅着孙则那丢人的模样:“早就知道你肯定不会承认的,所以我才叫了第二位证人来。”   语罢。   陈安宁便淡笑着看向那位跪在老人身边的青年。   这是吴老的儿子,也是位刚刚才进入城主府不久的年轻人。   “虽然这么做算是个不好的手段,但是为了让你认罪,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陈安宁如是说着,肩膀上的晚饭轻轻晃了晃尾巴。   那绝美的眼眸中散出宛若星辰光芒般的彩色,转瞬即逝的刹那,一股无形的精神意识便悄然遁入眼前的年轻人眉心。   就在昨日夜晚,陈安宁带着晚饭闯入了此人的家中。   并且借助晚饭的魅惑妖法,对此人施加了魅惑术。   虽然某只操着怪异口音还满嘴脏话的狐狸去诱惑别人的场景非常怪异,但至少结果是好的。   而此刻。   曾经施展过一次的魅惑妖法,此刻只需晚饭认真地看他一眼,他便会按照晚饭先前的指令去做事。   这位年轻人神色呆滞,转而默默地交出了一本小册子。   看到那本册子的瞬间,孙则如遭雷劈般愣在原地。   那是他们家的账本。   “你怎么……你……”   孙则指着那青年,一时半会儿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陈安宁拍了拍账本的封皮,笑道:“别想了,当然是偷来的。”   一边说着,陈安宁一边开始翻阅账本,一边翻一边说道:“你这账本倒是挺有意思的,最近这段时间的收入真是特别多啊。”   “咱们先来看看这个,这个器工锻造贩卖法器的收入足足两万两,这是真的吗?”   “当……当然是真的。”   孙则强装镇定,淡然一笑:“是城主府内部找来的器工做的,我买下原材料,再花钱让他们做了,卖出去赚的钱,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   陈安宁看孙则的眼神跟看白痴一样:“你是不是从来就没做过器工生意?不知道前段时间我花钱把城主府的专用器工全招揽来了吗?他们接你的活,我会不知道?”   孙则:“……”   陈安宁白了这铁憨憨一眼,接着指着账本:“再看看后面,收入暂且不论,你这支出也有问题,为什么有七八个支出银两连原因都没写?”   “两个一千两银子,四个三千两,还有一个八千两,这么大的支出……你还真是下了血本,结果连支出原因都没写?”   “不过这数字倒是很耐人寻味啊。”   陈安宁如是说着,慢慢地来到俞涛和梁方二人面前。   “两个一千两。”   说完,他回头,看向四位副审。   “四个三千两。”   最后,目光落在主审元阳秋身上。   “一个八千两。”   陈安宁笑了。   可能,这就会官官相护吧。   无论是哪个世界的官场,只要牵扯到利益,总是会出现一些怪异的破事儿。   察觉到陈安宁意味深长的眼神,几位副审以及主审的脸色全都变了。   不仅仅是他们。   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基本都快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一时之间,就连那两列城主府卫兵都开始私底下讨论起来。   繁杂的议论声在耳边回荡不止,元阳秋整个人发着颤,他紧张地看向陈安宁。   “你……你……”   “陈安宁,你不要太过分了!!”   突然之间。   一位副审老头砰然起身。   他猛地一拍惊堂木,恼怒地盯着陈安宁:“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们贪污受贿?”   陈安宁沉静地望着他:“我只是觉得这人数实在太过巧合,稍稍觉得有点奇怪而已。”   “你这简直就是不把城主府放在眼里!!”   副审老头怒目圆瞪,俨然一副高洁清廉的模样:“陈大夫,我们乃是百花城的城主府管理者,怎么可能做这等污秽之事?”   “你这简直是血口喷人,污蔑城主府官员!”   这番言语一出。   顿时让其他几人也反应过来。   “郭副审说得对,陈安宁你莫要太过分了!”   “你不过是一介草民,怎敢在此胡言乱语,颠倒是非?”   “郭副审说得好,这陈安宁太过嚣张,我看此次公审也是他一个人在胡闹罢了!”   在诸多称赞声中,最先发怒的郭副审高高地扬起了头。   他桀骜地望着陈安宁,旋即在众目睽睽之下,坦然地拍了拍自己的胸。   “老夫一生清廉行政,从来就不曾贪污受贿,陈安宁你所作所为简直就是在侮辱老夫的人格。”   “正巧城主大人也在此,还请城主大人立刻派兵前往老夫家中,里里外外搜个遍!”   “由城主大人您亲自还我们一个清白!”   某位副审也猛地一拍惊堂木:“郭副审说得对,还我们……嗯??”   “嗯???”   搜家?!   一时之间,包括元阳秋在内的所有审官都跟活见鬼似的看着这位郭副审。   小老弟你咋回事?!   郭副审还回过头来,满脸自信地看着诸位:“大家放心,陈安宁污蔑城主府官员,这般行径恶劣至极,我们又怎能任由他胡说八道?摆出事实,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是清廉之官,不可能贪污受贿的!”   “不是,郭副审……你……”   “好了,主审大人,不要谢我,这公道我替你讨了!”   说完。   这郭副审还指着陈安宁:“待到城主大人搜完家后,本副审立刻就定你一个污蔑官员罪!”   陈安宁:“……”   罗青峰:“……”   经过极为短暂的沉默过后,罗青峰默默地起身。   “既然郭副审都这么说了,那本座便派人去各位家中……仔细搜查一番吧。”   “不是,城主大人……”元阳秋胆怯地起身。   罗青峰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主审大人有何意见?”   “我……”   元阳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脑内飞速地思考着,但仍然找不到半点破局的办法。   见元阳秋不说话,罗青峰便冷哼出声:“来人,去各位审官的家中好好搜搜!”   此言落下。   元阳秋似是失了魂一般,整个人瘫坐在主审台上。   完了。   全tm完了。 227.太狠了……   当万两白银的账本被摆在台面上时,偌大的百花门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主审台前。   元阳秋面如死灰。   四位副审形容枯槁,神情颓废。   一时之间,齐刷刷的无数道视线纷纷落在了郭副审身上。   这位不久之前尚且义正言辞,语气掷地有声的副审官此刻冷汗淋漓地坐在副审台前,他莫名感到荒唐地咽下口水,转而微微开口,似是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仍是半个字都冒不出来。   其他人也仅仅是盯着他,但多余的话是半个字都不敢说。   他们虽然很想立刻马上就把这个脑子有问题的郭副审打得半死,可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因为罗青峰便就站在公审堂前,手里捏着方才属下递交上来的记录,此刻的他不在是一位旁听者,而是以城主的身份在调查此次的大型受贿事件。   他不紧不慢地翻动着书页,场内鸦雀无声,无人胆敢在这时出声打扰罗青峰。   半晌。   伴随着啪地一声,罗青峰合上了记录本。   再次抬起头时,这位城主的眼中已然布满了阴沉的怒意。   昔日在沙场上征战无双的将军,哪怕是立在这公审堂前,仍然有股在战场上即将杀敌陷阵的勇武和霸道。   “经本座核实,银两数量与孙则家中账本支出数量完全一致。”   “并且本座还派人去了证人俞涛和梁方的家中,同样发现了大量尚未用完的银两,数量和账本上的数量十分接近。”   “换而言之——”   罗青峰的言语中莫名带着几分森然肃杀之意:“在场的证人、副审乃至主审都参与到了此次的受贿事件中……元阳秋,本座的判断可有什么错?!”   面对罗青峰那声威武霸道的怒喝,元阳秋孱弱的身子猛地颤抖两下。   他颤抖着用手扒住桌面,以免让自己在罗青峰的威压下被吓得跪倒下来。   饶是如此,他这般瘫坐在公审台前的模样仍然是难看至极。   最终。   元阳秋眼中寒光一闪,他立刻将矛头转向了孙则。   “都是孙则强迫我收的!孙则的身世背景城主大人你也知道,他用诸般手段威胁我,强迫我收下这些不义之财,属下虽然也有过多,但终究还是情有可原!都是孙则的错!”   孙则双眸骇然圆瞪,转而怒视台上的元阳秋:“元阳秋,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其他几位副审也立刻反应过来,连忙跟住元阳秋,纷纷反水说道。   “都是孙则强逼我们收下的!”   “城主大人,那些破事都是孙则一个人犯的,他……他就是个畜牲!”   “我们也不想的,奈何我们终究要混口饭吃,所以才不小心着了他的道,城主大人……您可千万千万要替我们做主,我们真的是被逼的!”   好嘛。   开始了。   陈安宁莫名有些好笑又有些悲哀地看着眼前这群人。   孙则粗喘着气息,满脸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些突然把锅全部甩到自己身上的人。   “你们……你们……”   他指着元阳秋等人,死死地咬着牙:“你们他娘的收了我多少好处,现在反过来说是我逼你们的?你们一个个当初来求我的时候是怎么死皮赖脸的,都忘了吗?啊?!”   “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们从来就没求过你!”元阳秋厉声叫道:“是你利用家族权势,逼迫我们就范,如若不然,我们怎可能干出贪污受贿这般龌龊之事来!”   “元阳秋!!”   孙则怒火冲天地瞪着元阳秋,甚至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这个老不死的脑袋拧下来。   可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就只能站在原地,被罗青峰蛮横的真气威压所压制,莫说是动用真气,现在连脚步都挪动不了半分。   “看来你们之间的感情也没有那么深厚嘛。”   陈安宁来到孙则面前,脸上挂着浅淡的微笑:“用金钱维系住的关系,很容易一剪就断的。”   孙则紧紧地咬着牙,那眼神宛若一匹饿到极致的野狼。   陈安宁淡淡地看着他,紧接着回过头来,对着罗青峰俯首作揖。   紧接着,这位百花城大夫的话语在偌大的百花门内回荡不止。   “城主府官员孙则,收买证人,逼迫他们修改证言,又收买审官,颠倒黑白,此事已成定论。”   “还请罗城主出面主持公道,重新审过!”   这般言语一出。   陈安宁微微抬起头来,朝罗青峰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罗青峰接过陈安宁的微笑,转而上前拍了拍陈安宁的肩膀。   下一秒。   利剑出鞘。   罗青峰腰间的长剑倏然间在半空划过半弧剑光。   最终那锐利的剑锋停在身侧,那股凌厉霸道的威势席卷全场。   他望着眼前的几位证人,沉声淡道:“既然如此,从现在开始本座便是主审。”   “几位证人,本座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语罢。   他回过头来,用威胁的眼光瞪了眼元阳秋。   便是这看似简单的一眼。   元阳秋两腿一软,再也没了反抗的心思。   整个人噗通一声跪倒下来,对着罗青峰所在的地方便是以头抢地。   剩下几位副审也大抵如此,那郭副审则是跟失了魂一样,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副审、主审都是如此,那些个平民百姓又怎敢继续撒谎。   招了。   全都招了。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孙则和元阳秋便就静静地看着证人们将事实一一吐出。   最终。   “按照大烈皇朝律法,孙则贿赂官员证人、剥削民脂民膏、滥用私职、买凶杀人、毁坏其他人的私人财产,数罪并罚,立刻打入百花城地牢!”   “剩下几位官员,你们虽说是孙则逼迫你们受贿,但在大烈皇朝的律法中向来没有正当受贿这一词语,因此……你们从今日起全部被革职,本座还要派人好好去你们家中看看,是否还有别的受贿的经历。”   罗青峰默默地将剑锋纳入剑鞘。   剑柄撞击剑鞘口的瞬间,所发出的清脆声响像极了那惊堂木。   “今日公审结束,城卫,带他们下去!”   很快。   百花城的城主府禁卫们便立刻上前,将包括元阳秋在内的所有相关人员擒拿。   孙则更是被两三个城主府禁卫死死地控制住,这些禁卫可都是万魔离渊出身,对待孙则压根没有什么留手的,一出手就将他控制得死死的。   孙则虽然被抓得有些难受,但仍是在被送入地牢之前,用阴冷的目光看向了陈安宁。   突然之间,孙则笑了。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   孙则阴阴地看着陈安宁,嘴角泛起一抹怪异的邪笑:“我背后的人多着呢,别以为这样就完了,你将我送入地牢,折损的是孙家的面子……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想象到你到底惹到了怎么样的人。”   陈安宁面不改色地看着孙则:“这次你数罪加身,还买凶杀人,按理而言,是要处斩的。”   “斩我?”   孙则只觉得陈安宁简直是在说笑话。   他玩味地看着陈安宁:“百花城不过是偏远的一个小城,哪来的本事斩本少爷?”   “记住了小子,在背景面前,律法什么的根本没用,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孙则眼中的杀意不加掩饰地流露而出:“你等着吧,陈安宁。”   说完这句话,孙则便被禁卫抬着离开了。   而陈安宁望着远去的孙则,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了昨日的场景。   冷落的门前,孤寂的妇人,那一条随风飘扬的白丝带。   一个个普通的美好的家庭就因为区区几万两银子而崩溃,失去了所有的未来。   孙则的背影越走越远,陈安宁背过身,淡淡地落下一句。   “下了地狱以后,替我跟那位老哥说声抱歉。”   只可惜。   这般话语孙则并不能听见。   他仍然趾高气扬地走着,区区百花城地牢而已,他并不在乎。   ……   ……   不久之后。   百花城地牢之内。   孙则被禁卫丢入了地牢之中,而他本人也已经换上了一身囚服。   对于他而言,这身衣服用不了多久就能脱下来。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消息一旦向外传出去,很快孙家的人就会过来找上罗青峰。   到了那个时候……   “呵呵。”   孙则冷冷一笑,他脑海中浮现出陈安宁那淡然自若的模样。   最先要杀的就是这个陈安宁,接着便是那几个胆敢出卖自己的废物……   对了,那几个证人也要杀!   还有那个该死的何老板!   那个白痴的郭副审!   “他娘的,都是一帮废物!废物!废物!!”   孙则恼火地用脚踹着冰冷的墙壁,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他根本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败给一个凡人大夫。   真他娘的憋屈!   他现在就想赶紧出去,然后让自家的人过来接自己,然后带着浩浩荡荡的孙家大军在陈安宁的宅邸前,逼他下跪,再让他哭着求自己饶了他!   等到他绝望了,再找个痛苦的办法把他折磨到死!   “就这么做,就这么做……”   孙则越想越激动,眼神越想越癫狂。   然。   就在下一秒。   孙则突然发现这牢房居然不是单人牢房。   就在牢房的某一侧,他看到了一道壮硕的身影。   那圆润光滑的脑袋是极其显眼的特征。   孙则愣住了,他隐约记得自己好像见过这个人:“你……你是……”   那光头顿时转过了身,朝着孙则露出了憨厚老实的笑容。   “哟,你就是我的狱友吧?”   光头咧开两排雪白的牙齿,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   他朝着孙则伸出手来,那双漆黑的眸子里莫名地闪出几缕诡异的光。   “我叫顾隼。”   “交个朋友吗?”   ————   上次出去耗费了不少精力,现在好像有点虚弱,所以更新比较少……   真是抱歉。 228.万事休矣~   孙则这次的破事儿姑且算是告一段落。   借着此次受贿事件,城主罗青峰顺带着还彻查了以元阳秋为首的一众城主府官员,并在极短的时间内查出了大量的受贿资金以及各类暗地里实行的交易。   按照罗青峰的说法,他一直都很想找个理由和切入口查处这些意图不轨之人,此次公审正巧给了罗青峰进一步揭元阳秋等人老底的绝妙机会。   至于孙则。   陈安宁将他完全交给了顾隼老哥去处理。   精通神魂的顾隼老哥能够自由操纵孙则的死法,这小子的命在顾隼手中宛如一团泥巴,他想捏成什么样就捏成什么样,完事之后甚至还能猛地踹上一脚,把这团肮脏的泥巴踹得粉碎。   而且陈安宁也不用担心孙则这小子会不会死得安稳——别看顾隼老哥平时笑起来憨憨的,真要动起手来,他的狠厉程度可不会低到哪儿去。   一般整天笑呵呵的人,发起怒来才是最吓人的。   不过——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孙家的问题了。”   陈家宅邸的厅堂内。   陈安宁这会儿坐在饭桌旁,脸上挂着几分无奈。   倘若条件允许,他也不是很想跟孙家正面起冲突,但你说要让陈安宁就这么任由孙则为非作歹下去,他这颗良心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毕竟孙则是真的背负了一条人命,以及几十个家庭的崩溃。   作为一名大夫,陈安宁最看不得的便是生命在自己手中逝去的画面。   尽管那位重伤不治而死的工人并非是死于陈安宁之手,但陈安宁仍然是此次事件的主要负责人,他若是撒手不管,那他便不是陈安宁了。   “孙家么。”   萧念情轻轻地拿起筷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侧过脸,望着身旁的陈安宁。   其实她很想告诉陈安宁,孙家那边的事儿她已经摆平了。   就在昨天夜里,悠然这丫头基本已经隐秘地将孙家解决干净了,当然手段是相对温和的——夜悠然并未直接出手杀人,而是在孙家的几个重要人物身上下了寒毒。   除非孙家的人能够找到千花海或者明月阁的高人出手,否则这寒毒基本无人能治。   短时间内孙家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儿来的功夫去管孙则这个臭小子?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   主要原因是孙家驻守之地乃是雪中城。   睿郡王柳九若所驻守的城邦。   如若夜悠然闹腾得太大,保不准就会整出点什么破事儿来,但凡被发现半点蛛丝马迹,对于万魔离渊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也便是在此时。   “安心啦陈大夫,孙家的人不会来的。”   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时来到了大厅内。   余燕燕手里头握着一根粗竹签,竹签贯穿了某只模样看上去有几分怪异的鸽子,此刻这只鸽子的酥皮泛着金黄的光泽,烤肉的香味弥漫在宅邸之中。   小姨子脸上溢满了幸福的笑容,她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坐在了萧念情身边,上来就直接喝了口清汤,旋即大感爽快地出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萧念情一见到余燕燕来,她心里就莫名发憷。   余燕燕看了眼萧念情,又瞅了眼那表情和萧念情一模一样,俨然一副夫妻相的陈安宁,耸了耸肩:“当然是过来蹭饭的,还能过来干嘛?”   “别把蹭饭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好吗?”陈安宁无奈地白了眼小姨子,转而目光落在了那奇形怪状的鸽子上:“话说回来,这是哪儿来的妖兽?”   “哦,这个啊。”   余燕燕晃了晃竹签,笑呵呵地道:“半路上抓的,我看着鸽子飞来飞去挺烦人的,就抓下来单吃的了。”   陈安宁嘴角抽抽:“这可千万别是谁家养的灵宠,你直接烤了也太狠了——而且有一句说一句,这看着有点像鸽子,也有点像燕子……别是什么珍贵灵宠啊。”   “没事儿~”   余燕燕挺起了胸,自豪地道:“大不了我赔他几万两银子便是。”   你听听,你听听。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还是人说的话吗?   陈安宁望向余燕燕的眼神越发变得羡慕嫉妒恨起来——这有钱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对了。”余燕燕兴许是察觉到钱的话题太过敏感,便立刻话锋一转:“后来工地的事儿怎么样啦,解决了没?”   “大抵是解决了。”   陈安宁点了点头:“我给那些受伤的工人们都免费开了药,这次公审结束后,他们也都相信我和孙则不是一类人,准备这些天慢慢开始复工了。”   “虽然时间拖延了一些,但至少他们更相信我了。”   对于陈安宁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   有了孙则的对比,工地上的工人们便会越发地相信陈安宁所说的话。   倘若说原先的工人们只是为了工钱而在陈安宁这儿干活,那么现在某些工人们可有不单单只是冲着钱来了——对于他们而言,陈安宁可以说是为了他们才打的这场官司。   从来都没怎么被当成过人看的工人们,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关怀。   至少在陈安宁出现之前,工人们最崇敬的对象是爱民如子的城主罗青峰。   只可惜他们是凡人,无法加入城主府为罗青峰干活。   但是现在他们却可以进入陈安宁的工地,给陈安宁打工。   真要说起来的话。   现在的百花城内,在平民们的眼中,陈安宁的地位或许隐隐要超过城主罗青峰了。   “于是,你刚才为什么说孙家不会来?”   陈安宁突然问道。   “这个嘛,很简单啊。”余燕燕吃着饭,还悄悄地把屁股朝萧念情所在的方向挪了挪:“孙家的人现在正陷于雪中城的权力更迭斗争中,连自己都管不好,自然是没什么时间去管孙则这边的破事。”   “而且我也查过了,孙则本身就是不怎么受欢迎的小儿子,如若不然,他也不会被送到百花城这边远小城来,所以就算孙则出事了,孙家也没有余力也没有兴趣来管他。”   说到这儿,余燕燕还笑着用手撑着下巴,那精致的小脸蛋摇啊摇的:“然而孙则他却深信自家的人会来救他,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挺讽刺的呢。”   “原来如此。”   陈安宁面露了然之色,紧接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余燕燕:“不过孙家居然正巧在这个节骨眼上陷入权力斗争,看来我的运气很不错。”   “是呀。”   余燕燕面不改色地笑了笑:“你运气要是不好,能娶到我家念情姐做老婆嘛?”   萧念情嘴角微微抽搐一瞬,转而回过头来,与陈安宁对视一眼。   正巧陈安宁也侧过头,与萧念情对视。   转瞬即逝的四目相对后,陈安宁微微一笑:“那倒也是,这应该算是三生有幸了。”   萧念情娇嗔地白了眼陈安宁,小声道:“其实应该是我运气好才对。”   “你说什么?”陈安宁这次是真没听清。   “没什么!”   萧念情连忙将视线错开:“赶……赶紧吃饭。”   陈安宁挑了挑眉头,紧接着十分自然地夹起筷子,给萧念情夹菜。   这般自然间的小动作落在了余燕燕眼中,让这位小姨子觉着像是生吞了一大缸醋。   酸就完事了。   她撇了撇嘴,接着索性不去管这俩夫妇间的互动,准备闷头蹭饭。   而陈安宁此时也察觉到了什么,看了看四周:“话说回来,大舅子去哪儿了?”   “你说萧烟?”   余燕燕眨了眨眼,旋即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微笑。   “可能和我一样,去打鸽子了吧。”   ……   ……   百花城外。   元阳秋的脸色阴沉得仿佛快要滴出水来。   此刻的他早已换上了潜入密林用的衣装,那身不怎么显眼的绿袍能让他的行踪尽可能地不被发现。   按照常理而言,此刻的他应该还在地牢内准备迎接审判。   不过。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那张破碎的纸符,就差把心疼俩字写在脸上了。   这可是七品法宝遁天符,而且还是一次性的,本来想要保命用的,但是现在他也不得不这么干了。   “该死的,为什么放出去的信燕全都死了……到底是谁干的?难道那帮傻子看不出这是皇朝御用的天王燕吗?”   元阳秋骂骂咧咧地急速狂奔着,他迅速窜入木林中,朝着雪中城的方向狂奔。   他现在觉得很奇怪,非常奇怪。   那个叫陈安宁的大夫为什么有能耐知道这么多事?   他到底是如何在孙则眼皮子底下找到他们贪污受贿的线索?   还有那个脑子有问题的郭副审……他该不会也是被收买的吧?   奇怪,太奇怪了。   而且最让元阳秋觉得离谱的是……   陈安宁居然没有死。   “明明已经派出过碎雨楼的杀手,为什么陈安宁还活着?”   元阳秋不解地念叨着。   突然。   足底翻涌而起的寒冷让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回过神来之际。   一道漆黑的影子从旁侧的木林中显现。   他仿佛早已等候多时一般。   “你是什么人?”元阳秋察觉到对方来者不善,连忙沉声道:“休要挡我的路,我要见的人乃是大烈皇朝中的睿郡王。”   “我知道。”   夜无刺缓缓地抬起头来。   他目光淡然地在元阳秋身上扫过:“看来燕燕说得没错,城主府内果真有雪中城的眼线。”   元阳秋瞳孔骤缩:“燕燕?你们到底是谁……”   “这不重要。”   夜无刺袖口浮出一抹刀光。   “远在雪中城的睿郡王柳九若为何会突然派人暗杀凡人大夫陈安宁,其原因必然是因为陈大夫所发明的那新式法器,但参与到新式法器开发的人皆是陈大夫身边的亲信,我们一一调查过,没有任何人有反叛的迹象。”   “既然如此,那问题就出现在与陈大夫合作的百花城城主府上,可百花城向来对外宣称这法器是出自城主罗青峰之手,因此普通的城主府卫兵也不可能知晓新式法器的发明者到底是谁。”   “换而言之,能知道【陈安宁才是新式法器发明者】这一情报的,只有城主府的高层。”   “以上,是我们家军师余燕燕的推测……元阳秋,她的推测可有错?”   元阳秋的眼神倏然阴沉下来。   他迅速地从怀中掏出一柄断剑,这同样是他用以保命的护身法宝。   然而。   便是在他掏出那断剑的瞬间。   元阳秋的脖颈周围便浮出一道血环。   他的意识瞬间沉入黑暗,双眸骇然圆瞪,甚至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其生机便被无情地夺走。   他这般大乘修士,还没资格看到夜无刺的出刀。   解决完这一切,夜无刺再次确认元阳秋已经身死后,便随手一挥,用纯粹的魔气将他尸体抹去。   他略感无趣地收回了袖里的短刀,转而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猛然间,夜无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他露出了惊愕的表情,转而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   “错过上班时间了……”   漆黑的身影消失不见。   这偌大的密林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229.陈安宁裂开了(4000字)   时光流转的速度总是让人难以捉摸。   回过神来之际,距离孙则一案已然过去了一月之久。   冬日正式被赶出了百花城,期盼许久的盎然春意总算是慢慢悠悠地降临在百花城周边的每一寸土壤上,和煦的微风抚摸柳条的声音总是能让人感到惬意自在。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工人的数量回暖到了一百五十人,并且星铁混凝土围墙也正式竣工!   某些受了重伤的工人领了陈安宁发放的抚恤金,便是安安心心在家休养了。   不过复工的人能达到一百五十,陈安宁也挺意外的——而且从各位工人们的工作热情上来看,他们大抵是铁了心要跟着陈安宁干事儿了。   尽管这些工人们到现在都无法理解陈安宁为什么会闲的胃疼造墙,但那毕竟是陈安宁的想法,他们只是好奇,也没敢多问,干活拿钱就完事了。   此时若是有修士大能得以御空踏步而行,便可自上而下地望见那尤其显眼的,宛若一座小城池般的四面围墙,以及围墙内尚待播撒种子的肥沃灵田。   而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陈安宁也在城主府的帮助下将灵田的范围扩增到了五亩。   现如今围墙已造好,灵田也开垦完毕,陈安宁的种田大计可算是能正式开启了。   不过在那儿之前——   陈家宅邸。   后院。   作为昔日经常用以实验手雷威力的场地,陈安宁家的后院基本上已经烂得快不能看了。   坑坑洼洼多得数不胜数,本是淡黄色的土地这会儿染上了纯粹的漆黑,四处都弥散着阵阵“艺术”的香味——就这味道,对某小天才的吸引力可比那些珍馐美食强上几万倍。   光看模样,还以为萧念情把后院当厨房用了呢。   不过今天倒是不太一样。   因为要实验的东西并不是手雷或者其他的爆破物,而是全新的升级版丹炉。   “我管这个叫离火八方炉。”   此刻。   卢伟拍了拍自个儿身旁那比他人还高一截的硕大丹炉,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脸上挂着微笑。   陈安宁这会儿呆然地瞅着眼前这块两米高的大丹炉,不由得倒抽口冷气。   “二傻子,这玩意儿是用来炼丹的……还是用来炼人的?”   “没办法嘛!”卢伟无奈地摆了摆手:“为了最大限度满足老陈你的需求,只能整个这么大的了,暂时还想不到其他的优化方法,等以后有法子了,再进行简化便是。”   萧念情抬头望了眼那比自己高不少的丹炉,挽着陈安宁的胳膊,问道:“这丹炉体型太大,成本不低吧。”   “还行。”   卢伟思索几秒,挠了挠头:“也就四五千两银子一个。”   ……   也就?   陈安宁这会儿看卢伟的表情有些怪怪的。   半晌过后,他没忍住问出一句:“二傻子,你们卢家这是发达了?”   “没啊,咋了。”卢伟眨了眨眼。   “那你怎么阔绰到四五千两银子都敢用【也就】这词儿了?”   “……余燕燕没和你们说嘛?”   一提到余燕燕,陈安宁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姨子她怎么了?”陈安宁看向卢伟那表情顿时惊为天人:“你把她泡到手了?!”   被陈安宁这么一说,卢伟眼神不由自主地躲闪开来。   他连忙咳嗽一声,接着没好气道:“说什么呢,只是她参与了投资援助,往我这儿投了一点银子,所以四五千两的成本还是可以接受的。”   “具体投了多少?”   “六十万。”   ……   ……   你管这叫【一点】银子?   陈安宁嘴角猛地抽动两下,转过头来看向萧念情:“老婆,我小姨子她到底有多少钱?”   面对自家丈夫的这句问题,萧念情短暂地思索了一阵。   她其实有段时间没关心过万魔离渊的财务问题了。   上一次余燕燕给她看万魔离渊的各项事务时,她还记得万魔离渊的储备资金还有个几千万两——这是不算上离渊宝库内诸多法器和造化宝物的纯银两数量。   萧念情呆然地眨了眨眼,对着陈安宁说道:“这个……具体数字我也不清楚,应该不少吧。”   ——主要数字实在太多,有些时候萧念情自己都看着头疼。   “总而言之,有了燕燕小姐的投入,想要量产这离火八方炉是没有问题的。”   “说是这么说——”   萧念情眉头微挑:“这丹炉的模样倒是和之前的离氏丹炉相差无几,是改良版?”   听到这儿,卢伟立刻就兴奋地拍了拍丹炉:“还是嫂子看得透,这离火八方炉就是从离氏丹炉改良过来的,这也是我和那些器工们讨论了很长时间才商讨出来的一种全新的丹炉。”   “现在摆在这儿的,算是第一款正式试用型。”   陈安宁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所谓的离火八方炉。   高度和大小是原本离氏丹炉的两三倍,并且从外部轮廓可以看得出来,丹炉周边加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看着有点像是按钮开关,并且这些开关周围都印着与基础法决极其相似的纹路。   他沉吟半晌,看向眼前的卢伟:“稍微解释一下原理吧。”   “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   卢伟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   旋即在众人的注视之中,飞快地旋转距离自己最近的某个按钮。   砰然一声响彻。   熊熊丹火顿时从丹炉内部燃起。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这丹火的颜色极淡,看着不像是具有特别高温的样子。   话虽如此。   萧念情却是不由得柳眉微凝。   她分明看见那开关按钮周边的纹路飞快地亮起,滚滚真气在其中流动不止。   从形状上来看,应该是基础法决中的【申】字诀。   到这里为止,和先前的离氏丹炉没有任何区别。   都是借助陈安宁的真气回路来凝衍法决,进而勾起炉火。   可接下来的事就不太一样了。   卢伟迅速来到丹炉的另一侧,按下了另外一边的按钮。   与【申】字诀全然不同的【寅】字诀倏然亮起。   丹火内部再次出现了一种全新的变化,就连丹火本身都染上一层纯粹的雪白。   火焰的温度持续升高,在两股不同法决的操纵下,炉火越发雄浑。   “这是……”   陈安宁大概是理解了卢伟的思路,他看向其他几道尚未亮起的纹路:“这丹炉搭载了八个不同的法决?”   “是的。”   卢伟挠了挠头,露出几丝苦笑:“我想了半天,只想到增大体积,用八块不同的真气回路金属板环绕丹炉一圈,再用经过浣灵树汁泡过的金属构建丹炉的炉身,利用这种办法,能够让多个法决同时运转。”   “五品以上的丹药需要多种法决的变化应用,我找人算过了,用这种方式炼丹,五品丹药平均每半个时辰出产三枚,不出意外的话成品绝对是顶级水准!”   “全天十二时辰运作的话,一天可以产出七十二枚五品丹药,而成本只是驱使丹炉运作所需购置的灵晶而已,很快就能回本!”   的确。   陈安宁望着眼前那庞然大物,望着那被命名为离火八方炉的丹炉,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卢伟的办法,其实也不能算改良。   他通过加大体积的方法来换取了法决的变化,其实更像是一种取巧,而不是一种全新的发明。   话虽如此。   陈安宁并不打算责备卢伟。   因为这次的离火八方炉,是卢伟独立思考出来的。   没有经过陈安宁的指点……是真正意义上的独创。   这样就够了。   这样就说明卢伟这小子正在慢慢跳出原本世界的束缚,用一种全新且独特的思路在开阔那片黑暗的知识之海。   “老陈,怎么样?”   卢伟望向陈安宁的眼神,充满了小心和期待。   他对自己的作品其实没有那么大的自信,因为卢伟知道自己并不能做到像陈安宁那样,一个一个天马行空的点子冒出来。   所以要说他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陈安宁粗略地扫了眼卢伟,紧接着深吸口气。   在卢伟的注视下,陈安宁笑道。   “投入生产吧。”   “……真的?!”卢伟心下一惊,差点没开心得跳起来。   陈安宁点点头:“投入生产吧,虽然还有很多可以改良的地方,但是这些……全部都交给你了,除非真的出了很大的问题,否则我不会干涉。”   “全交给我?”卢伟脸色微变:“这不太好吧,说到底这丹炉的基地,那个离氏丹炉是你……”   陈安宁朝他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让你负责就让你负责,咋的,你觉得你不行?”   卢伟闻言,愣了愣。   过了好一会儿,这小子方才绽露出真切的笑容。   “行,我肯定行!”   “那不就完了?”   陈安宁白了他一眼,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老婆你等会儿啊!”   “嗯?”   萧念情好奇地歪了歪脑袋。   很快,她就看见陈安宁抱了一大堆药材过来,紧接着来到离火八方炉旁边。   他在卢伟的指导下搞清楚了丹炉的基本运作手段后,便当着大家的面进行炼丹。   而正如卢伟所言,这离火八方炉当真具有随时随地变换法决和操纵丹火的能力。   因此不过小半个时辰,几枚淡金色的圆球形丹药便从丹炉内被取出。   陈安宁满意地望着眼前的丹药,不由得松了口气。   多长时间了,他期待这枚丹药多长时间了!   炙金火羽丹!   六品丹药!   能够让萧念情的病情被稍稍克制一点的丹药!   “来,老婆,吃了这个!”   陈安宁直接端着丹药来到萧念情面前,脸上挂着希冀的笑容。   “安宁,这是……”萧念情立刻反应过来:“治病的?”   “嗯。你先吃了。”   “……好吧。”   萧念情沉吟半晌,她虽然很想告诉陈安宁,自己其实根本没有病。   但这既然是老公为自己特地炼制的药,她自然不会拒绝。   况且——   陈安宁正期待地看着自己,萧念情又怎会辜负丈夫的期待?   她没有多想,直接服下了这炙金火羽丹。   “怎么样,怎么样?”陈安宁连忙问道:“感觉如何?”   “感觉……挺好的。”   萧念情挤出一抹微笑。   但是很快。   她就感觉不对劲了。   “等等……”   萧念情美眸闪躲,一抹绯红缓缓爬上雪白脖颈。   她柔嫩的娇躯微微向后倾倒,陈安宁连忙上前,抱住了萧念情。   “老婆?”   陈安宁心下大惊,这炙金火羽丹不是治病的药吗,萧念情怎么反而像是变得更加虚弱了。   萧念情脸色殷红,摇了摇头:“我没事……我没事……”   如是说着。   萧念情越发深深地看着陈安宁,那表情仿佛快被陈安宁的那双黑眸吸进去一样。   片刻的呆滞过后。   萧念情缓缓地朝陈安宁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面颊。   突然之间,萧念情绽放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看得好清楚啊。”   “什么清楚?”陈安宁懵了。   “就是……”   “你眼里的我,好清楚呀。”   “……”   陈安宁人懵了。   这话听着还挺耳熟的。   不对不对。   现在问题不是这个。   她老婆这是咋回事?   “天道卷书过来解释一下!”   神魂之海内。   陈安宁飞快地翻开天道卷书,想要问问天道卷书到底发生了什么。   结果,他清楚地看到了天道卷书送给他的几个字。   【萧念情的情.欲提升了】   陈安宁:“?????”   “不是就吃了个药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炙金火羽丹对某些体质特殊的人具有催化情绪的作用】   “你之前怎么不说??”   对此。   天道卷书幽幽地甩出几个歪歪曲曲的字。   【因为你没问】   “……”   正当陈安宁想跟天道卷书好好理论理论的时候。   耳边传来的柔媚之声让陈安宁差点裂开。   “安宁~”   萧念情红着脸,眼神迷离。   她那俏丽的柔唇间含着一颗淡金色的炙金火羽丹。   “药苦。”   陈安宁闻言,脸色一变。   回过头来就发现卢伟这小子已经背过身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了。   陈安宁松了口气,接着连忙安慰道:“你别急,我去给你弄点糖。”   “不要。”   萧念情拽着陈安宁,美眸笑成绝美的弯月。   “你跟我一起吃。”   “欸?”   下一瞬。   陈安宁尚未反应过来之际。   萧念情便主动将陈安宁拉到身前,不由分说地将唇齿间的炙金火羽丹送入了他的口中。 230.大人的游戏?   陈安宁越想越觉着离谱。   他甚至怀疑这是天道卷书故意坑自己的。   这炙金火羽丹会对特殊体质的人产生催化情.欲效果,这一点陈安宁是打死也想不到的。   不过陈安宁转念这么一琢磨——   萧念情的体质的确算是特殊,会受到影响倒也挺正常的。   话虽如此。   现在问题可大发了。   本来就在冰山融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的萧念情,现在已经开始完全放飞自我。   什么大家闺秀的矜持都扔到九霄云外去来,这会儿别说是冰山了,整个人就是一热炕头,从吃了炙金火羽丹之后,她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奇怪。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萧念情的脸色都红得跟熟透了似的,眼神迷离,走起路来也有些晃晃悠悠的,看上去很像是喝醉了酒一样。   更重要的是,这丫头开始疯狂尾随陈安宁。   陈安宁去后院琢磨离火八方炉的时候,萧念情紧跟着。   陈安宁去重新打理好的厨房做饭时,萧念情也紧跟着。   陈安宁去里屋休息会儿,准备再看看灵田规划的时候,萧念情同样紧跟着。   你说跟着也就算了。   萧念情这丫头都快直接把自己跟陈安宁黏在一块儿了!   这俩人中间像是贴了块胶板似的,那是真叫一个如胶似漆。   不仅如此。   萧念情还总是垂眸浅笑,一边跟着陈安宁,一边喊:“老公,我好喜欢你呀~”   “老公,我要抱抱。”   “老公我饿了,你能喂我嘛?”   “老公你在干嘛呀,为什么要把我关在外面……”   陈安宁人都快裂开了。   “你能不能别在我上厕所的时候说这些……”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关外面?外面好冷,风好大。”   “因为我在上厕所……”   “那我能不能进去跟你一起上?”   陈安宁:“……”   有一句说一句。   陈安宁现在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幸福的烦恼。   以前觉着萧念情太过冰山,有些时候想亲热调情的时候都得绞尽脑汁。   现在不一样了。   萧念情这已经不是冰山了,跟火山爆发似的,差点没把陈安宁热死。   “我觉着吧,我可以替你分担一下。”   此刻。   陈家宅邸内。   听说了萧念情出现异常状况的余燕燕立刻就赶了过来。   她这会儿笑盈盈地盯着萧念情,后者则是挽着陈安宁的胳膊,把小脑袋靠在陈安宁肩膀上,那嘴角都快飘到天上去了,整个人迷迷糊糊地还蹭来蹭去。   陈安宁这会儿吊着个死鱼眼,嘴角微微抽动两下。   余燕燕嘿然一笑:“陈大夫,你现在一定很辛苦吧?来,把念情姐交给我,我帮你分摊分摊痛苦~”   如是说着。   余燕燕便慢慢地挪到萧念情身边,欣喜而又激动地舔了舔嘴唇。   结果还不等余燕燕摸到萧念情,萧念情反手便将余燕燕的手撇开。   萧念情飞快地躲到陈安宁身后,抱着陈安宁,那双精致的美眸中倒映出不满的神色:“老公,把她赶走……把她赶走!”   余燕燕:“……”   小姨子被击沉了。   四肢顽强地支撑着无力的身体,余燕燕俨然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怎么回事,不是说好念情姐的情.欲增强了吗?为什么反而对我更加冷淡了?”   对此,陈安宁只是幽幽地冒出一句:“可能是正面情绪增强的同时,也增强了负面情绪。”   “啥意思?”余燕燕猛地抬起头,眼里含着热泪:“意思是念情姐对我的情绪一直都是负面的?”   陈安宁回头看了眼那脸上露出不满神色的萧念情,无奈地点了点头:“我想应该是的。”   小姨子再次被击沉。   望着那已然蹲在墙角开始碎碎念“念情姐讨厌我,念情姐居然讨厌我”的小姨子,陈安宁沉吟半晌过后,略感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可没多少时间在这儿陪着余燕燕耍宝。   “你过来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看热闹的?”陈安宁问道。   躲在角落里的余燕燕回过头来,酸溜溜地瞅了眼陈安宁和萧念情那俩如胶似漆的模样,紧接着没好气道:“当然是来帮忙的,我可不想让念情姐继续现在这副样子。”   陈安宁长出了口气:“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帮。”   说到这儿,陈安宁又看了看那又快把脸蛋朝自己嘴唇凑过来的萧念情,连忙把眼神错开。   再这么下去,陈安宁琢磨着自己今天晚上估计是要死个痛快了。   以前那无人的深夜就比较难熬,现在萧念情吃了炙金火羽丹,那岂不是……   那般可怖的画面,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余燕燕好奇地瞅了眼陈安宁:“你不是个大夫嘛,你想不出办法来?”   “如果是寻常的病症,自然有治愈之法。”陈安宁摇了摇头:“问题是念情现在吃的可是丹药,这玩意儿暂时不属于我的治疗范畴。”   其实陈安宁也顺便问过天道卷书了。   天道卷书给出的答案是【等待自然消退】或是【借助外力抹除药性】   前者自然不用多说,意思就是让陈安宁渡过一个悲伤的夜晚。   后者嘛……   想想就知道了,估摸着就是让其他的修士过来,帮着抹除萧念情体内炙金火羽丹的药性。   可问题是如果真这么干了,这药岂不是白吃了?   因此陈安宁希望找一个能消除副作用,保留炙金火羽丹原始效果的方法。   最好还是比较长久的那种。   要不然以后萧念情每吃一次炙金火羽丹,就要情.欲爆发一次,那简直就是女性版的还阳丹……这谁顶得住?   余燕燕左看右看,来来回回盯着萧念情看了很久,紧接着突然陷入了沉默。   她现在正在琢磨一件很关键的事。   自家帝尊大人怎么就着了道呢?   余燕燕越看越觉着奇怪,越看越觉着离谱,她仔细地盯着萧念情的眼睛,然后突然之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帝尊大人……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那催化情.欲的负面效果,萧念情定然是能察觉到的。   在该效果被催化的初始阶段,萧念情能够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将这负面效果抹除,虽然会损失一小部分药效,但却能够非常完美地稳固住自身的心神,不会受到药效的影响。   但现在萧念情着了道,那很显然是萧念情并没有主动抹去这催化情.欲的效果。   其中原因——   余燕燕看着萧念情这会儿黏在陈安宁身上的动作,她大概已经懂了。   可能,这就是帝尊大人的心机吧。   借助药性去做一些平时碍于面子不敢去做的事,事后把所有的问题都甩在这丹药上就行了。   ……   不知道为什么,余燕燕想得越明白,心里头越酸。   她长叹了口气,接着抬头望向某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陈大夫:“陈大夫你自求多福吧,我就不在这儿看你们俩秀恩爱了。”   语罢,心灰意冷的余燕燕便转身,欲要直接开溜。   “不是,你等会儿!”   陈安宁连忙叫住余燕燕:“小姨子你倒是支个招啊……这么下去我肯定顶不住。”   萧念情此刻便是不悦地嘟了嘟嘴:“你为什么拦着她,让她走嘛……还是说你不喜欢我了?你喜欢别的女人了是不是?”   “不是,老婆……你听我说……”   陈安宁回头看了眼那扒拉着自己的萧念情,又看了看那即将踏出房门的余燕燕,整个人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在即将踏出房门之际,余燕燕侧过身,幽幽地留下一句。   “你不是会炼丹嘛,自己想办法去。”   说完,余燕燕便直接离开了。   眼不见心不烦,只要余燕燕看不到陈安宁和萧念情,就不会知道他们在亲热。   虽然这就是掩耳盗铃,但余燕燕还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反观陈安宁那一边。   “炼丹……”   陈安宁眼前倏地一亮。   修士的真气算是外力,那么丹药的药效也算是外力!   只要炼一个能压制住萧念情情.欲的丹药出来不就好了?   念及此。   陈安宁立刻翻阅天道卷书,开始查询能够压制情绪的药物。   果不其然。   陈安宁立刻就找到了一类四品丹药,莲心丹。   只要用这类丹药配合炙金火羽丹,让萧念情一起服下,日后就不会再出现像今天这样的情况。   好!   为了今天晚上的存活,陈安宁决定立刻就去采购莲心丹所需的药材!   “老婆,我出去一趟,你在这儿等着我。”   陈安宁落下这么一句,便主动起身,收拾收拾准备离开。   可陈安宁前脚才刚踏出一步,后脚就被萧念情抓住了衣角。   粉嫩的柔唇微微抿起,萧念情垂着眸子,看上去像是个青春期的小女孩一样。   她拽着陈安宁的衣服,轻轻地晃了晃身子,用点小哀求的语气说道:“不要走,在家里多陪陪我……”   “嘶……”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女孩子的撒娇永远是具有最大杀伤力的武器。   陈安宁的心神动摇了一瞬,紧接着又说道:“我去去就回,你在家好好呆着,等我回来好嘛?”   “不好。”   萧念情撅起嘴,又鼓起腮帮子,那俏脸像是金鱼似的:“我不要。”   陈安宁无奈扶额:“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萧念情突然把那绯红的脸凑了上来,直勾勾地盯着陈安宁:“你不喜欢小孩子吗?”   “喜欢是喜欢……”   “那你就在家陪我。”   呜哇……   稍微有点蛮横霸道的一面也展现出来了啊。   陈安宁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可是我必须出去一趟,乖乖听话好不好?念情小朋友?”   “……唔。”   萧念情眯着眼,紧接着没好气地道:“那你要陪我玩游戏。”   “玩游戏?什么游戏?”陈安宁眨了眨眼。   “当然是……”   突然之间。   萧念情脸上那稚气十足的撒娇气消失得荡然无存。   她勾起那略带几抹邪魅的嘴角,美眸微垂,有魅惑的光从瞳孔间闪过。   “大人的游戏~”   陈安宁:“……” 231.游戏和雨   你把陈安宁的脑袋给拧下来,他都想不到萧念情所说的“大人的游戏”是指什么——   原本还以为是那种比较刺激的“游戏”……   结果没想到居然是过家家。   没错。   也不知道萧念情这会儿的脑袋到底出了什么毛病,她的小脑袋瓜里蹦出来的念头奇奇怪怪的。   “乖,乖~”   陈安宁躺在萧念情白嫩柔软的大腿上,满脸生无可恋地望着那微笑不止的萧念情。   此刻的萧念情仍然红着脸,像是喝醉了酒似的,伸出那纤纤玉手轻轻抚摸着陈安宁的脸,一边还露出了慈祥的表情。   “宁宝乖,有没有想做的事情呀,妈妈陪你一起好不好呀?”   嗯,就是这种过家家。   老陈那白眼都快翻到天灵盖上去了。   现在的陈安宁完完全全被萧念情掌控住,不陪萧念情玩这个幼稚的小游戏,陈安宁估摸着这辈子都别想走出这个家门,更别提外出去购置炼丹的药材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   为什么他要演儿子,萧念情要演妈?   躺在自家媳妇儿的大腿上,陈安宁认真地思考着这一问题。   毕竟萧念情被提升的只是“情.欲”而不是其他什么别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可眼前的萧念情显然处于完全放飞自我,失去自控力的状态。   但这并不代表智商会降低。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思,陈安宁得出了结论。   也就是,现在的萧念情是完全解放自我的状态,她现在表现出的一切是她潜意识里想去做的事,只是平时被各种各样的原因(面子、尊严、形象)所束缚住了。   现在情.欲超过了理智,导致萧念情做事开始不去思考后果。   说白了。   她现在处于“老娘想干啥就干啥”的状态。   在知道了这一条件过后,再回过头来看看现在萧念情的所作所为。   【一直黏着陈安宁不放手】——【说明萧念情潜意识里非常渴望亲热】   这一点陈安宁已经感受出来了,虽然有些时候萧念情装得还挺像的,但该馋身子的时候还是馋得不行。   而现在——   【让陈安宁演孩子,自己演妈妈】   这一平时绝对看不到的举动从侧面证明了另一件事。   萧念情的内心或许是非常渴望要个孩子的。   想到这儿,陈安宁莫名觉着有些惭愧。   毕竟成亲都这么久了,他们俩到现在都没个子孙后代,有些时候老陈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他的功能不太给力。   可陈安宁毕竟也是个大夫,他寻思着自己也没什么毛病,按理而言是个正常的健全男性,就算不能一发入魂……这都成亲好几年了,几百发肯定有了,怎么还全都夕阳红枪法了呢?   更何况后续陈安宁还用天道卷书查了一下他自个儿,发现连天道卷书都表示陈安宁的身体并没有任何的问题,健康得不能再健康。   可无论如何。   他们二人到现在都没有孩子这件事,陈安宁内心还是挺愧疚的。   平时萧念情也极少提起这个,也就最近才偶尔在孩子的话题上多下了点功夫,她嘴上虽然不说,但心底仍然对为人父母一事抱有极大的期待感。   有一说一,其实陈安宁也挺想要个孩子的。   念及此,陈安宁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唉。”   察觉到陈安宁感慨叹气之后,正在努力扮演母亲角色的萧念情顿时一惊。   她连忙好奇地查探起陈安宁的情况来:“怎么了呀,为什么叹气?是不是妈妈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没,不是……”   “啊,我知道了!”   萧念情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转而微笑着道:“是不是宁宝饿了,要妈妈喂了?”   陈安宁还没察觉到哪里不对,索性慵懒地附和道:“是是是,我随便去整点吃的……”   “不用啦~”   萧念情歪了歪脑袋,眼神迷离地开始褪下那袭青衫:“妈妈喂你。”   ……   等会儿。   吃饭就吃饭,你脱衣服干啥?!   猛然间。   陈安宁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妈妈喂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等会儿,结束,结束!”   陈安宁吓得直接坐起身来,立刻阻止萧念情继续下一步动作。   萧念情疑惑不解地看着陈安宁:“干什么呀……”   “再这么整下去问题就大发了。”陈安宁连忙帮萧念情把衣服穿上,接着道:“玩也玩过了,咱们赶紧出门去……”   “啊?这么快嘛。”   萧念情脸上显露出不忍的表情:“要不再玩一下下?”   ——再玩下去我怕你待会儿就不当人了。   陈安宁面色难看地腹诽一句,他真怕玩着玩着,就真的变成大人的游戏了。   他猛地咳嗽一声,旋即端正神色:“好了,不要闹了,我还得出去买药呢。”   “唔……”   萧念情紧盯着陈安宁。   那怪异的眼神让陈安宁莫名感到有些心虚:“不是,我去买个药,很快就回来的。”   “唔——”   萧念情依旧死死地盯着陈安宁。   陈安宁获得了【妻子爱的注视】BUFF,陷入了懵圈状态。   他呆然地眨了眨眼,愣了半天硬是没蹦出半个字来。   “唔——!!”   萧念情的眼神仿佛是想要就地吃了陈安宁。   最终。   陈安宁无可奈何地长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带你一起去,可以了吧?”   “好!!!”   萧念情激动地差点没跳起来。   不,她确实跳起来了。   不过不是原地上跳,而是向前一跳,直接蹦进了陈安宁的怀里。   抱着自家那突然变傻的傻媳妇,陈安宁内心下定了决心。   以后绝对不能随便让她吃炙金火羽丹。   假药害人!   ……   哗啦啦。   雨滴坠在石板路上,溅起水花。   陈安宁没想到,就在自己和萧念情闹腾的这段时间里,外头竟是阴云密布,稠雨纷纷。   对此,萧念情很是不满。   因为本来她是打算让陈安宁以公主抱的形式抱着自己出门的。   但现在下雨了,陈安宁必须要腾出手来撑伞,虽然一边抱着人一边撑伞也行,不过这样太不方便——陈安宁用的是这个借口,不管萧念情信不信,反正陈安宁自己信了。   话虽如此。   彻底放飞自我的萧念情仍然死死地贴着陈安宁,没有任何想要放手的意思。   两人自然而然地也就撑着一把伞。   哗啦啦。   不算淅沥,不算滂沱。   很常见的雨,不久就会随阴云散去而消逝。   亦不会留下彩虹,也不会留下故事。   萧念情挽着陈安宁的胳膊,这让陈安宁稍稍有点难以控制这把本来就不怎么大的雨伞。   两个人撑一把伞,其实是有点挤的。   尤其是陈安宁从家中找出的这把伞,还不是很宽厚很大的那种。   毕竟是给一个人用的,两个人挤着,多多少少不太够。   所以——   哗啦啦。   雨点打在肩膀上。   陈安宁吊着死鱼眼,仍然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他的左侧肩膀完全暴露在雨伞外,那不讲道理的雨滴坠落而下,打湿了他的左肩。   水珠一路顺势而下,在袖口处汇聚,又很快地从袖口坠到石板路上。   他微不可查地扫了眼旁侧的萧念情,发现后者正老老实实地抱着自己的右胳膊。   这时候就不得不承认,女人娇小的躯体总是很方便。   只要萧念情还抱着自己的胳膊,把那柔软的身子贴到他身上,那么陈安宁右手撑着的伞就足以庇佑萧念情不受雨点的拍打。   这样就行了。   陈安宁将视线错开,不去看萧念情。   左肩变得稍稍有点重,雨水浸透了衣衫,因此会稍稍有点难受。   不过也无所谓,无非就是回去换一件衣服而已。   陈安宁抖了抖肩,目光望向远方的药房。   快到了。   然而。   便是在此时。   突然之间旁侧的萧念情拽了一把陈安宁。   陈安宁愣了愣神,回过头来便看到萧念情脸上写满了不爽两个字。   腮帮子也鼓了起来,像是在生闷气一样。   “好啦。”陈安宁以为萧念情又要撒娇:“马上就到了,不着急。”   “老公。”   萧念情没好气地盯着陈安宁,脸蛋红红的:“笨蛋。”   ……   陈安宁倒抽了口冷气,“骂我干什么?”   “笨蛋。”萧念情不满地又骂了一句。   “哪儿笨了?”   “哪儿都笨。”   这傻媳妇儿……   陈安宁无奈扶额,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突然看见萧念情的右侧肩膀被几滴雨给打湿了。   他嘴角抽动两下,刚想挪动位置,把自己的身子从伞下让出去,却被旁侧的某人死死地抱住了胳膊,根本不让陈安宁动弹半分。   萧念情盯着陈安宁,小声嘀咕:“笨蛋。”   这回陈安宁算是明白了。   他苦笑两声:“原来是这个意思。”   “嗯。”萧念情点点头,没说什么。   陈安宁语重心长地道:“你身子不好,不能淋雨。”   “就这样。”萧念情倔着脾气说道。   “可是……”陈安宁回头瞅了眼自己的左侧肩膀,发现仍然有一小部分暴露在了外面:“我这样也还是会淋到雨啊。”   萧念情伸出手,那柔嫩的小掌盖在陈安宁那撑伞的手上。   她侧过眼神,绯红爬上耳根,其言语如同这雨中的清风般细微:“这样……就好。”   “……真拿你没办法。”   最终,陈安宁还是倔不过这个女人。   两人的肩膀都露了一小半在伞外。   虽然仍然会被打湿,但却不至于湿完整条袖子,雨水也不会趁势钻入衣领。   二人便就这么慢慢悠悠地朝着药房走去,任由雨点打在二人的肩上。   雨点不大却也不小。   不算淅沥,不算滂沱。   很常见的雨,不会留下彩虹。   但或许会留下故事。 232.萧念情的坏心眼   “匪钱子,冬阳株,泗草……”   百草铺前。   陈安宁回忆着从天道卷书上翻来的莲心丹药材,不紧不慢地报出灵草的名字。   那略显瘦削的老板听着连连点头,面色平静地拿出纸笔记下陈安宁的要求。   陈安宁之后又报了几项药材,便是微笑着看向眼前的百草铺老板:“何老板,就这些,麻烦你了。”   “成。”   百草铺的何老板将纸笔收起,旋即微不可查地与萧念情对视一眼。   萧念情将伞轻轻收起,甩去伞上的雨水,眼底闪过一缕难以察觉的寒芒,直射向这位何老板。   察觉到帝尊大人的视线,何老板心领神会,当即便去后方的药柜抓药,并开始琢磨着要用什么样的理由给陈安宁打个对折……   毕竟是帝尊大人的相公,算是他们万魔离渊的男主人,他这做小弟的可得恭恭敬敬的。   百草铺屋檐下。   萧念情依旧搂着陈安宁,脸上的红润其实已经少了些,可她仍然黏在自家相公身上,像是个怎么扒也扒拉不下来的牛皮糖。   而陈安宁对此也快习惯了,没去特别在意萧念情那抱着自己胳膊蹭来蹭去的小动作,而是转过头来,与某位同样在屋檐下躲雨的女子对视。   要是别的女人,陈安宁看上一两眼差不多就得了。   ——看多了某人会生气。   但是这位在屋檐下躲雨的女子,那可就有点来头了。   道剑山出身,剑术白痴,艺术大师,小天才……这都是她的称号。   没错,此刻正巧在百草铺下躲雨的人正是段间雪。   “陈大夫……念情姐?”   段间雪茫然地望着眼前那亲密十足的俩人,呆然地眨巴眨巴眼。   几息过后,她忍不住蹦出一句:“你俩这是粘上了?”   “咳。”   陈安宁连忙咳嗽出声:“这是有特别理由的,具体原因……你不要多问。”   段间雪作为小天才,其智商情商都是远远凌驾于同为道剑山出门的那根木头之上的,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事儿不能多问,于是非常干脆地选择了闭嘴。   陈安宁上下打量段间雪一番,发现这丫头身上的衣服湿了一小半,发丝上也仍沾着雨滴,俨然一副刚刚在雨中狂奔的模样。   这般画面顿时引起了陈安宁的兴趣——不是湿身方面的兴趣。   他好奇地瞅着小天才:“你不是修士嘛,为什么还在这儿躲雨?”   段间雪有些懵:“修士为什么就不能躲雨了?我没带伞呀。”   “你不是有真气外放这操作吗?我记着卢伟那小子说过,伪丹境修士真气外放是风雨不侵的。”   话语至此。   段间雪小天才的脸便羞耻地红了小半。   她连忙错开陈安宁的视线,转而尴尬地嘀咕出声:“这个,这个……是有特殊原因的。”   特殊原因?   陈安宁眯起了眼。   还不等他说什么呢,黏在陈安宁身上的萧念情便轻飘飘地冒出一句:“该不会是……你连真气外放怎么用都不知道了吧?”   段间雪娇躯猛地一颤,甚至胆怯地转过身去,不敢回头去看陈安宁。   她现在觉着自己就贼丢人,特别丢人,身为伪丹境修士,连真气外放怎么倒腾都忘了。   萧念情见段间雪不说话,便是歪了歪脑袋:“老公,她好笨啊。”   “啥!”   段间雪像是被踩到尾巴似的差点没跳起来。   她回过头来,呆然地望着萧念情……   按照平日里段间雪对萧念情的认识,这位端庄淑雅的美人是极少说出贬低她人的话的。   而且段间雪一直都觉着自己跟萧念情关系很好来着。   萧念情却是眯着眼睛:“而且法决也构筑不好。”   “呃……”   “御剑术也越来越烂。”   “唔……”   “还经常被陆不平气死。”   “咳……”   三重暴击下来,段间雪血量已经快见底了。   这丫头被说得直接爆头蹲在地上,表情跟快哭出来似的:“别说了,别说了……”   萧念情眯缝着眼,她紧紧地抱着陈安宁,俨然一副很骄傲的样子。   “好了好了。”   陈安宁察觉到萧念情嘴角的那一抹坏笑,连忙出来打个圆场。   没想到萧念情还有点小恶魔毒舌性格……平日里都压着,现在倒是解放出来了。   他没好气地望着自家媳妇儿:“别欺负人家段小姑娘,爱上根木头实在是很不容易,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有些事就别拆穿嘛。”   段间雪嘴角一抽抽:“陈大夫我觉着你这句话压根就没在护着我!”   陈安宁耸了耸肩,刚想说什么的时候——   咻~   倏然之间,一抹寒光降临。   御剑乘风而来的少年迅速落在百草铺前,虽是从雨中经过,身上却不曾留下半点雨滴。   百花城内能在御剑的同时破开雨障的,自然是只有精通御剑的剑术天才陆不平了。   这位同样来自道剑山的少年一落地便看见了陈安宁与萧念情二人。   看见这对夫妇亲密的模样,陆不平呆了呆,立刻问道:“陈大夫,你们是被黏在一起了吗?”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俩人其实还挺般配的。   “因为某种特殊原因,不要多问。”陈安宁重复了一遍说辞。   陆不平闻言,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但转念一想,陈安宁让他不要多问,那他还是闭嘴比较好。   他转过头来,望向段间雪:“段师妹,我来了,没有等太久吧?”   “没有没有。”   段间雪两眼都笑得弯成了月牙儿,脸上少见地露出了些许舒畅的笑容。   她其实在不久前才联系上了陆不平,而陆不平第一时间就御剑赶来。   说明陆不平心里头还是很看重她的!   “嘿嘿嘿。”段间雪笑起来有些傻乎乎的,立刻就凑到了陆不平身上:“陆师兄,我的伞你带来了吗?”   “伞?”   陆不平歪了歪头:“为什么要带伞?”   段间雪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她有些尴尬地侧头看了眼那满脸写着看戏俩字的夫妇,又强笑着问道:“就是,我不是让你带伞过来嘛?就那种比较大的,能两个人一起撑的伞。”   两个人一起,比较大的伞。   这已经不能算暗示了吧?   快骑脸上去了都。   陆不平面露了然之色,转而端正神情,沉声道:“持伞而行多少有些不便,雨天路滑,我听段师妹呼唤我的语气那么焦急,想来是有要事去做,所以持伞行走太慢,我有更快更方便的办法。”   “……什么办法?”   “御剑呀。”陆不平理所当然地指了指自己身后:“我特意带了两把剑呢!”   段间雪:“……”   她嘴巴微张,有话到了嘴边,愣是蹦不出半个字来。   经过短暂的沉默过后,段间雪深吸口气,接着道:“可我现在不是很精通御剑……”   “没关系。”   陆不平拍了拍胸口,自信道:“我现在已经学会了同时操纵两把灵剑,剑罡外放也能用来避雨,段师妹不必担心。”   “你……”   “不用谢我,这是当师兄的应该做的。”   陆不平如是说着,从背后掏出了第二把灵剑,将其递给了段间雪。   望着眼前那闪烁着微弱剑光的灵剑,段间雪沉下了头,剧烈地颤抖起来。   “嗯?”   从药柜上拿完了药后,百草铺的何老板一边将药递给陈安宁,一边看向了段间雪。   只一眼,何老板便是心下一惊。   好重的杀气,这小妹妹哪儿来的……好像很适合入我万魔离渊,有非常不错的魔修潜力啊。   就这杀气一看便知,定然是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绝非一朝一夕可以促成。   如若选择功法得当,将这无尽杀气转化为魔煞,怕是万魔离渊又要多一名高手。   不过看这身道袍,看得出她是道剑山的人?怎么个意思……道剑山和咱们万魔离渊结盟了?   正想着呢,陈安宁的声音便从旁侧传来。   “何老板,多少钱?”   他立刻反应过来,露出职业化的微笑:“共计三十两,谢谢惠顾。”   “成。”   陈安宁交了银子,拿了药,又看了眼那低着头正处在发怒边缘的段间雪。   他寻思着为了陆不平的人生安全,是不是应该上去劝劝她。   然。   便在此时。   某位拱火大师出手了。   只见萧念情微笑着将伞撑开,接着便轻轻地挽住陈安宁的胳膊,朝他露出温柔的微笑。   “药也拿完了,老公,我们是不是可以一起撑伞回去了?”   她甚至还加重了【一起撑伞】这四个字。   陈安宁嘴角一抽抽,这下出事儿了。   再回头看看某位小天才。   她听到萧念情的话后,便是深深地吸了口气,满脸温柔微笑地看向陆不平。   “陆师兄~”   听到段间雪那有点发嗲的声音,陆不平的身体本能地打了个颤。   他总觉着不太对劲。   “怎么了段师妹?是不是我又做错什么了?……嗯?你撸袖管做什么……”   “嗯?师妹你袖子里为什么装着那个什么真气箭矢,现在你出门都带着这玩意儿吗?等等……我做错什么了吗?那东西打人很疼的来着……师妹,段师妹?!”   砰!   段间雪直接追着陆不平杀了出去。   而某位拱火大师则是将脑袋靠在自家相公肩膀上,笑盈盈地看着段间雪追杀某木头。   陈安宁撑着伞,看了眼自家那满脸挂着悠闲微笑的老婆。   “老婆你有时候还真有点坏心眼。”   “怎么啦?”   萧念情抬起头,望向陈安宁,坏坏地笑了笑:“怕了?”   “没有。”   陈安宁淡淡地回答道:“你从嫁给我开始就没赢过我。”   “那是有原因的。”萧念情嘀咕道。   “什么原因?”   “……”   萧念情顿了顿,紧接着笑眯眯地轻启双唇。   “因为我舍不得对你使坏啊。”   ……   极其少见的。   陈安宁脸色一红,转而错开视线,没去看自家娘子那诱人得让他想啃一口的精致脸蛋。   萧念情立刻就露出玩味的表情:“你害羞了?”   “没有。”   “你有,我看到了。”   “我才没有,你看错了。”   “你有~你有~我赢了!”   “……”   二人的身影逐渐远去。   天上的阴云逐渐散开。   雨声渐止,人声渐止。   今日的百花城,也是一如既往的安宁。 234.饭桌之上的功防(4000字)   众所周知,饮酒过量会引起神经紊乱,理智丧失,头晕疲疲劳等现象。   而在醉酒过程中,由于克制本能的理智并未占领智商高地,因此人们经常会在醉酒状态下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儿来,但这些不可理喻之事大多都是那人潜藏在内心想要去做的事。   这便是酒后吐真言的由来——大多数人在醉酒后便会不自觉地袒露心声。   萧念情已经很久没醉酒过了,但炙金火羽丹的效果却比醉酒只强不浅。   有句话怎么说得来着……   宿醉的人第二天醒来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过去,掐死那个握着酒瓶吹牛撒谎的自己。   萧念情现在的状态也差不多。   “我都做了些什么。”   此刻。   夜色渐深。   已然到了傍晚时分,日光缓缓沉入江岸。   萧念情独身一人坐在里屋的床上,耳边尚且回荡着屋外陈安宁在厨房间做饭的声音。   她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   的确,炙金火羽丹的药效成分有部分催化情.欲的效果,可萧念情也只是想借着这炙金火羽丹稍微做点平时看来比较出格的事儿。   问题是她显然低估了药效,也低估了她自己。   无数记忆钻入脑海,萧念情的小脑袋差点没炸开来。   又是跟陈安宁在卢伟面前亲亲,又是后面黏在陈安宁身上怎么也扒拉不下来……   还有玩什么大人的游戏,还有后面那场雨……   等到萧念情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记忆里的那个人真的是我??   她咋觉着自己是被精神操控了呢?   可转念那么一琢磨,世界上有谁能操控她?   不对劲不对劲。   “本座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严岂不是一朝一夕就崩塌了?!”   萧念情摆出如临大敌的神色——她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其实早就没威严了。   不。   应该没问题的。   美眸中掠过宛若刀剑闪过般的寒芒,她已然下定了决心。   只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那什么炙金火羽丹上去就好了,便说这丹药的成分古怪,对吞服药物之后发生的所有事自己一概不知……   没错。   萧念情只要死活不承认就行了!   这位努力维持冰山模样的美人深沉地吐出口气,转而端正了神色,回归到以往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上去。   不出少许时间。   里屋的大门被人从外推开。   陈安宁拿起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转而看向了屋内的萧念情:“老婆,出来吃饭了。”   “嗯。”   萧念情冷冰冰地回了一句。   这简短到极致的一个字,便让陈安宁的脚步顿在原地。   他好奇地看了眼那面不改色,眼神淡若清水的萧念情,眉头微微一挑。   居然变回了以前的清冷美人?   萧念情缓步来到陈安宁身边,发现陈安宁在门口站着没动,便淡淡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吃饭吧。”   陈安宁给萧念情让开些距离。   在这之后,萧念情竟是半个字都没说,甚至连看都没看陈安宁一眼,便就这么慢慢地走向餐桌,俨然一副不闻世事的模样。   望着萧念情远去的背影,陈安宁感到了几分失落——那是不可能的。   老陈眉头一皱,察觉到事情可能并不简单。   虽说莲心丹的效果能够消退压制炙金火羽丹那催化情.欲的效果,但也仅仅是压制,并没有过量。   莲心丹仅仅是四品丹药,炙金火羽丹那可是六品丹药。   品级之间的差距决定了在相同剂量的情况下,炙金火羽丹的效果会更加猛烈。   换而言之,不可能会出现【莲心丹摄入过量,情.欲被压低】的现象。   所以按照常理而言,萧念情应该回到正常状态,虽说原本的萧念情本就带着几分寒气,可现在的她……表现得太过像是一座不容侵犯的巍峨冰山。   难道是每个月都有的日子到了?   也不对,算算时间,还差点时日。   那么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啊,明白了。”   陈安宁眼中露出了然之色。   他寻思着……老婆大人该不会是清醒过后想起了自己之前羞耻到爆的事儿,因此搁这儿跟他装高冷,想把这件事搪塞过去吧?   联想到萧念情那颇为好强的性子,陈安宁觉着自己的猜测大概有七八分准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稍微测试一下就好了。   念及此。   陈安宁脸上露出了想要稍微欺负一下自家老婆的微笑。   ……   ……   饭桌之上。   由陈安宁亲自下厨做的饭菜,仍然是那么可口。   尤其是最近伙食还大幅度改良,原因是萧烟大舅子每天都会带点上好的猪肉回来,按照他的说法,他有一个朋友在猪肉铺干活,杀猪的手艺特别好。   陈安宁慢慢地坐在萧念情身旁,微不可查地扫了她一眼。   萧念情仍然面不改色地吃着饭,动作端庄平淡,和某位同样是女性,但却在狼吞虎咽,囫囵吞枣般进食的段小天才形成鲜明的反比。   ——最近段间雪这丫头的食量也在增长,陈安宁琢磨着可能是到发育期了。   不过这些杂话暂且不论。   陈安宁慢悠悠地为萧念情夹起菜,放入了萧念情碗中。   萧念情见状,并未有过多的反应,只是淡漠地点了下头。   然。   陈安宁的筷子却迟迟没有松开。   萧念情心头微颤,她摆出沉静冷漠的模样,回过头来看着陈安宁:“怎么了夫君?”   漆黑的双眸中透出单刀直入的决意,陈安宁不打算给萧念情任何的反应时间,直接出声问道:“老婆,吃药之后你对我做的那些事,你还记得吗?”   开幕雷击!   会心一击!   爆头一击!   萧念情根本没想到陈安宁竟一上来就玩这么狠。   嘴角微微地抽动了一下,又被萧念情飞快地收敛回去。   不行。   不能露出破绽。   这种时候一旦露出些许的微表情,就会被眼前这个无比熟悉自己的男人所捕捉到,那会成为自己暴露的关键破绽。   忍住!忍住!   你是万魔离渊之主,是魔道帝尊,是无上的圣祖。   萧念情轻轻地用筷子夹住面前的菜,转而朝陈安宁淡淡地笑道:“完全没印象,夫君你在说什么呢?”   “是么,忘了吗?”   “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床上了。”   “这样啊。”   陈安宁慢慢松开筷子,收回了手。   萧念情努力地摆出不解的模样:“我有对夫君做什么吗?”   “没做什么。”   陈安宁抬起头,目光落在了前方饭桌之上的段间雪等人。   萧念情见陈安宁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内心稍稍松懈一瞬,低下头来继续吃着晚饭。   就在萧念情吃下饭菜的那一瞬,陈安宁淡淡地吐出一句。   “只是跟我玩了个奇怪的游戏而已。”   “咳……”   萧念情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   这个陈安宁!!   萧念情又羞又怒的眼神悄然地钉在陈安宁身上。   那个孩子妈妈的过家家游戏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的嘛?!   不,不对,这是圈套。   萧念情立刻反应过来。   陈安宁只是说了个【奇怪的游戏】却并未说出游戏的具体内容。   这时候真正失忆的萧念情是不会对该游戏产生任何的动摇,最多最多也只是好奇而已。   可现在的萧念情可是继承了先前记忆的,如同表现得不同寻常,反而会被陈安宁发现破绽。   “怎么了?”   陈安宁注视着那吃饭呛到的萧念情:“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不。”   萧念情立刻端正了神色,转而将手伸向陈安宁:“只是在用饭的时候说话,容易呛到。”   陈安宁察觉到萧念情伸向自己的手,便知她是向自己索要茶水。   老陈没多说什么,去为萧念情倒了杯水。   “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还是莫要多说话比较好。”   萧念情抿下口茶水,转而用胜利的眼神望向陈安宁。   没错。   利用自己吃饭呛到这个事实反过来让陈安宁不再能有进攻的机会,可以说是完美的攻防转换!   见萧念情这么说,陈安宁便知自己怕是没有继续进攻的机会,只得点头称是。   赢了。   萧念情放下茶杯的那一刹那,萧念情知道,自己赢了。   区区陈安宁,也想让本座露出破绽?   滑天下之大稽!   呵呵~   陈安宁,终究不过是本座的掌上玩物。   眸子里的星辰发出喜悦的闪光,萧念情心情大好,嘴角更是不自觉地向上翘起。   “唉,忘了就太可惜了,明明你终于赢过我一次了。”   陈安宁一边拿起筷子,摇头感叹。   萧念情脸上的微笑突然凝滞。   赢过一次。   她脸上露出了然之色。   是说最后陈安宁的那个害羞吗?   那的确是自己的大胜利……在互撩这方面,萧念情基本就没怎么赢过陈安宁。   那算是萧念情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完美胜利,她可是决心要把陈安宁害羞的那个画面牢记在内心,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来着。   “忘了的话就只能不算数了。”   陈安宁摇了摇头,转而开始低头吃饭。   不算数?!!   “等等……等等……”   萧念情顿了顿,接着道:“就算忘了,那也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吧,不能不算数的吧?”   陈安宁摆了摆手:“但是你都忘记了……食不言寝不语,不说了不说了。”   “……”   之后便是长久的一片沉默。   陈安宁一边淡然自若地吃着饭,一边笑盈盈地望着那努力做着思想斗争的萧念情。   好胜心极强,自尊心极强,努力想要维持冰山高冷形象,但骨子里其实还是个笨蛋小女孩的萧念情……   面对这种情况,会怎么选呢?   不承认的话,冰山形象倒是能维持下来,但曾经赢过陈安宁一次的事实却被完全抹去。   承认的话,那好不容易维系的形象,还有这次故意装作不知道的丑态也会完全暴露出来……   可恶,太难选了!   最终。   在陈安宁微笑的注视下,萧念情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红着脸,侧过头来,眸子里闪着些水雾,死死地盯着陈安宁。   那娇嫩的小手拽了拽陈安宁的衣角,柔声道:“那种事……我还是记得的……”   “所以……还是我赢了,不能不算数。”   陈安宁眨了眨眼,笑道:“原来记得啊?”   “……只有那件事而已。”   “真的?”   萧念情低着头,不说话了。   陈安宁眉头一挑,接着轻轻凑到萧念情耳边,说道:“这么一想,在形象面前,还是【赢过我】这个事实更加重要啊?”   “……哼。”   “反正你记着,是我赢了。”萧念情没好气地瞪了陈安宁一眼:“夹菜。”   “好好,老婆大人~”   陈安宁苦笑两声,接着便继续为萧念情夹菜。   事实证明,好胜心强也不全是好事。   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众人用完了晚饭。   吃饱喝足,便是散伙,各自去干各自要干的事儿去。   待到众人离开之后,萧念情方才长吁了口气,转而嗔怪地拍了下陈安宁的大腿。   她不满地望着陈安宁:“方才那么多人,怎么能说那么多私事。”   “大家都很聪明,你没发现他们一个个闷头吃得贼快,半个字都不敢多说嘛?”   “那也不能……”   萧念情瞪了陈安宁一眼,后面的话她都不好意思说。   接过自家老婆的眼神,陈安宁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好,下次不这么干了,努力维系老婆在大家面前的冰山美人形象,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   萧念情白了陈安宁一眼,接着道:“不过……我有那么好看穿吗?”   陈安宁笑了笑:“别的事儿不我知道,反正你在我这儿挺透明的。”   “我怎么觉着你在我这儿不怎么透明呢?”   突然之间。   萧念情凝望着陈安宁:“你有没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呀?”   面对萧念情的提问,陈安宁愣了愣神,接着笑道:“咋,你怀疑我勾搭上别的女人啦?”   “不是这个,你没这个胆子。”   萧念情白了他一眼:“有别的瞒着我的事没?”   面对萧念情的提问,陈安宁沉吟思索了一阵。   紧接着他认真地点头:“有。”   “什么事?”萧念情眼神微凝。   在萧念情认真的注视之下,陈安宁仿佛下定了决心般。   吐出了压在心底的秘密。   “其实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萧念情:“???”   “那里有飞机~有大炮,还有万恶的氪金手游,还有电视剧,还有奥特曼,还有假面骑士。”   “……咋了老婆,你看我这眼神怎么跟傻子似的?”   萧念情无奈地叹了口气,扶额感慨:“我在思考我到底嫁了个什么傻子……”   “哈哈哈~”   陈安宁笑了笑,摸了摸自家媳妇儿的脑袋。   他抬头望天,不由得感慨一句:“这世道,说真话没人信哦~”   萧念情白了这傻子老公一眼,接着正打算说什么的时候。   嗡~   一股莫名的震动传来。   萧念情顿时意识到这是万魔离渊某人的传音。   果不其然。   当萧念情接入那传音过后,立刻就听见了夜无刺闷沉的话语。   “帝尊大人……”   “有些奇怪的东西往百花城来了。” 235.黑夜的进军   百花城外。   不久前才被雨水湿润过的泥泞土壤被重重地踩踏。   飞溅而起的污泥与水珠触及那黑色毛发的刹那便像是被吞噬了般与之融合为一体。   地面不断传来令人心神不安的剧烈震动,那是比上千人的骑兵冲锋还要浩荡的声势。   那声音就像是在地面蜿蜒盘走的轰雷,光是听到这不断炸裂的声响便足以让将士们的心神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黑夜渐临,日光消退。   一道健硕的身影登上了百花城的城墙,他扣紧身上那威严满溢的铠甲,踏着沉重的步伐来到斥候卫兵的身旁。   “报告情况。”   耳边回荡城主罗青峰肃杀的话语,斥候卫兵当即回应道:“那些东西距城不到十五里,是从南边来的,还有一些在西边的三十里,速度很快。”   “南边?”   罗青峰眉头紧锁,他记得南边应该是离火皇朝的疆土。   但近来不曾听闻离火皇朝有过类似被妖兽袭击的遭遇……   是离火皇朝放出来的怪东西么?   作为百花城的城主,罗青峰一直都非常在意百花城周边的各项情况。   毕竟百花城是一座偏远小城,偏远也就意味着靠近国境,虽说称不上边境城镇,但偶尔也会受到些许边境摩擦的影响。   罗青峰的视线宛若箭矢般飞射向南方。   在短短几息之间,罗青峰的眼神便从不解转变为惊讶,又从惊讶转变为惊恐。   黑色。   纯粹的黑色。   放眼望去,宛若一片汹涌澎湃的海浪。   凑近了才能看见,那其实是一只又一只体态极其类似人类的妖兽。   它们同样拥有四肢,但是身体却微微向前倾,它们的背部脊椎的位置生长出如同利剑般的锋利骨刺,猩红且形状不规则的眼睛分布在它们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部位,两张长满獠牙的嘴分别生长在头颅的两侧,而两张嘴中间则有着一个意义不明的空洞。   它们行走的姿态又像是人类又像是野兽,它们根本没有固定的行走姿势,有时使用双足奔跑,过一会儿又开始伏地而行,又或是连滚带爬地向前移动——仿佛根本没有神智,也摒弃了所有的自然规律一般。   罗青峰飞快地扫荡一眼,视线所及之处便已然有近万只这样的怪物正在朝百花城所在的方向狂奔而来。   这只是罗青峰所能看清的部分,他分明见到地平线那端还有黑压压宛若阴云般的黑暗在迅速靠近。   它们所发散出的气息极其不祥,而且从速度上来判断,它们的破坏力不会亚于金丹境的修士。   罗青峰迅速收回那远跨十几里地的视线,转而端正神色,严令道:“封锁全部城门,禁止任何人进出百花城,同时让城主府全员进入高度戒备状态……让弓矢队带上法器,全部上城墙!”   听完罗青峰的话,那名斥候兵脸色倏地一变。   但凡是在城主府内待过段时间的人都知道,这般指令几乎已经和战争时期的指令相差无几。   全军戒备这更是只有遭遇攻城战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命令。   斥候兵哪里敢怠慢半分,连忙冲向城主府,向那些尚且不知城外危机的城主府禁卫传达指令。   待到这斥候兵离开后,罗青峰的脸色又变得愈发苍白。   他立刻招呼另一名城主府的禁卫来身边:“最近和边境南荒诚的交互情报呢?”   禁卫闻言,不由得沉默少顷:“回城主大人,南荒城近日不曾与我们有过联系。”   “不是定期一个月一次联络吗?”   “南荒城上个月在举行大典,因此暂时中断了联系。”   “荒唐!”   罗青峰攥紧拳头,当即砸碎了城墙的一块城垛。   他忍不住怒斥道:“那为何此事不上报?我从联报上看到的消息可是【南荒城无要事发生】,上个月负责联络的人是谁?”   “回城主大人……是元副城主。”   元阳秋?   罗青峰深吸了口冷气。   好死不死偏偏是那个白痴。   只可惜现在元阳秋尚且下落不明,如若可以找到他的话,罗青峰定然要亲自惩治他!   罗青峰面色铁青,转而缓缓吐出口浊气。   在这里对着一个不在现场的人发怒也于事无补,与其如此,倒不如好好思考眼前的诸多疑题。   “这些怪东西是从南边过来的,从距离上来看,它们必然是经过了南荒城,但南荒城时至今日都没有联系我们,显然是出了问题。”   “吩咐下去,派人立刻想办法联络到南荒城,问问他们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   那禁卫哪里敢多说半个字,当即点头称“是”,接着便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呼……”   罗青峰手扶着城墙,目光眺望南方。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升起,罗青峰侧过身来,看了一眼夜晚寂静无人的百花城。   作为一城之主,若是连这座小小的百花城都守不住……   “啧。”   他晃了晃脑袋,把这般消极的想法从脑内撇去。   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那些怪物的修为大多都是金丹境,虽说数量庞大,但也未必不能处理。   但愿这些怪物里头……不要出现什么所谓的【领袖】就好了。   然而。   便是在罗青峰产生这一念想的瞬间。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席卷全身。   罗青峰脊背倏地发凉,他猛然抬头望向那皎洁的明月。   漆黑的人影便就伫立于虚空之上,其身后便是那皓然圆月。   踏空而行,是高手。   还不等罗青峰回过神来,那黑影便化作一道闪雷,猛然冲向百花城。   其速度在眨眼之间便破开空障,滔天杀意直接指向罗青峰。   这一刹那。   被盯上的刹那,罗青峰便断定了对方的修为。   天王境!   连天王门槛都没摸到的罗青峰却不曾有半点犹豫。   他脚步重踏足下城墙,腰间利剑破鞘而出,纯金的霸道威光自腰间飞窜掠空。   罗青峰纵身跃起,于半空抓住那中品仙器的剑柄,体内磅礴真气顿时汇入剑身。   苍茫月色下,其剑有开山之锋,竖直朝那黑影斩落。   剑锋荡漾。   这一剑仿若要将眼前的恶邪尽数斩灭。   然而那气势磅礴的金光能够斩断黑夜,能够斩断月色,却斩不断那无止境的阴邪恶意。   黑影向前轰出一拳,猛地砸在那金光四溢的剑锋之上。   蛮横的拳威硬生生将月色打碎,将空间震颤,令得苍空阴云都为之溃散。   天王一拳,中品仙器当即崩碎破灭!   漫天的金光被轰得粉碎,罗青峰口吐鲜血,被那拳威的余波震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城墙上,大片的尘土与碎石被激荡而起,坚不可破的城墙更是裂开道道龟裂。   黑影闪现。   他瞬身来到罗青峰身前,随手一挥。   那杂乱的灰尘便被他轻而易举地抹去。   藏匿在黑影之下的身影伫立在城墙之上,他望着那躺在深坑中已然没有半点反击之力的罗青峰,默默地伸出了那已然和人类相差甚远的手掌。   那只右手覆盖着漆黑的鳞片,鳞片与鳞片之间并不是紧密贴合的,而是留出一丝空隙,这些空隙之中流淌着深蓝色的不知名液体,样子极其古怪。   罗青峰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几乎都产生了移位,他努力地想要运转体内真气,但方才那一拳几乎让他失去了所有掌控自己身体的权力,只是渡劫境的他根本没有在天王境强者面前还手的余地。   他嘴角淌着鲜血,脸色极其难看,只能回望一眼背后的百花城。   哪怕只是拖延时间也好……   罗青峰望向眼前的黑影,用尽全力地开口:   “你……”   话音未落。   那黑影不似人类的右手便无情地抓向了罗青峰的脑袋。   足以割裂城墙,足以击碎中品仙器的力量,想要直接撕烂罗青峰的肉身简直轻而易举。   那锋利的锐爪速度很快,就像是要将空气都切开一般。   对于罗青峰而言,大抵会是非常痛快的死法。   罗青峰本能地闭上了眼睛,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耳边的空气在发出尖锐的哀嚎。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罗青峰再也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   但是意识还在,脑袋还在,神魂还在。   无止境的沉默。   几息过后。   罗青峰茫然地睁开眼,看见那怪异的右手就停在距离自己脑袋不过三寸的距离。   那本该将他直接撕裂的锐爪突然迸开数道裂缝。   紧接着。   噗嗤噗嗤噗嗤……   一条又一条银色的丝线在黑影的整条右臂上绽放。   成千上百次斩击在刹那间就已经完成,黑影的右手移动到半空的时候,就已经被不知名的刀刃切割成了千百块,那刀刃的速度仿佛快过了极致,就连身为天王境的黑影也是直到此刻才察觉到自己的右手已经被切得粉碎。   一袭白衫在月色下那么显眼。   穿着打扮宛若书生的青年收起了袖里的寒芒短刀,沉寂的目光垂落在那黑影的身上。   “嘶嘶嘶——”   黑影抬头,望向那书生模样的青年,发出了宛若毒蛇般的声音。   萧烟(夜无刺)眉头紧皱,他听不懂这黑影到底在说什么。   可正当他想出声询问的时候,黑影却突然化作一团黑雾,当场消失不见。   就这么跑了?   夜无刺体内魔气悄然运转,正想要追击之时,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来,看了眼正爬上城墙,过来查探罗青峰伤势的陈安宁,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舅子,过来搭把手。”   陈安宁在下方朝萧烟喊道。   萧烟再次望向那黑影消失的地方,沉默了几息,便是点了点头:“好。”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吧。   夜无刺对步法并不精通,但是多多少少也了解过一点。   刚才那黑影消失之后,夜无刺试图追踪对方的气息,然而很快夜无刺就发现对方的气息消失得很不寻常,方圆十里之内全都是那黑影的气息,简直就像是这黑影与这方天地融合了一般。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一种叫做大荒离合步的步法。   而这种步法……   来自万魔离渊。 236.分析   在大舅子萧烟的帮助下,陈安宁将重伤的城主罗青峰抬回了宅邸。   城主受伤这事儿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宣扬出去的,萧烟本身修为不低,手法更是干净利落,很快便将罗青峰安然无恙地带了回去。   回到宅邸过后,陈安宁直接腾开床铺的位置,让罗青峰躺了上去。   本是在里屋候着郎君的萧念情也没想到自己等回来个老熟人,这会儿也是面色古怪地站在一边,目光在罗青峰身上飞快地扫过。   以她的修为境界,只一眼便看出罗青峰伤势不轻,体内经脉条条断裂,怕是已经动了根基,就算能治回来,也难以重回鼎盛期实力。   “这是怎么了?”萧念情出声问道。   陈安宁这会儿正忙着查看和处理罗青峰的伤势,头也不回地说道:“很麻烦的事儿,百花城被不明人士袭击了,老罗受了伤,我带回来看看。”   “不明人士?”   萧念情柳眉微凝,视线挪向旁侧沉默不语的萧烟。   就在不久之前,萧烟(夜无刺)已然向她报告了百花城外那些怪异东西的情报,原本萧念情只以为是某类突然变异发狂的妖兽,不用特别去在意,城主府的人自然会将其处理干净。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不只是妖兽那么简单。   陈安宁略感担忧地望向面色煞白,意识渐渐昏沉下去的罗青峰,他能察觉到这位老友的气息正在逐渐变得虚弱,这种生命缓缓流逝的感觉对陈安宁而言亦是种折磨。   他深吸口气,沉下心境,回头看向萧烟:“老罗伤得很重,大舅子,可能需要你帮一把手。”   萧烟闻言,并无任何拒绝的意思:“你要我怎么做?”   “老罗体内的经脉断了三成,关节也都碎了个干净,也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普通的经脉糅杂或是错脉我还可以用寻常手段医治,但是现在老罗的伤太严重了。”   “我来指脉,大舅子……借你的真气一用。”   话语至此。   陈安宁猛地上前,将罗青峰身上厚重的盔甲全部卸去,转而刺啦一声撕开他的衣衫。   罗青峰的肌肤已然呈现出暗紫色,陈安宁愣了愣神,不敢多想什么,当即为罗青峰把脉。   孱弱的脉搏在指尖微微跳动着,陈安宁闭着眼,脑内自动浮现出一副复杂的人体内部经络图。   “先从落盈穴的断脉下手……”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陈安宁的额头淌满了汗水。   友人的性命把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不可谓不惊悚。   就连判断脉络方位时陈安宁都必须小心谨慎又不能太过怠慢,一旦失手出了半点差错,罗青峰这条命可能就会在自己手中流失。   甚至于有几处穴位被萧烟指中时,罗青峰的身体还会剧烈颤抖起来,虽然陈安宁知道这是正常的表现,但真正感受到那脉络的震颤时,陈安宁仍然心头战栗不止。   好在陈安宁的医术是货真价实的。   自从来到这方世界过后,他便一直在研读各方医书,接脉的手法也是磨练得炉火纯青。   哪怕是在这般高压力的作业下,他也仍然保持着身为百花城神医的冷静。   最终。   当完成最后一次接脉后,陈安宁反复查探罗青峰的伤势,确认无误后,方才长出了口气。   “结束了。”   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陈安宁松开了那发酸的手,刚打算起身,脑袋便有些晕沉沉的,一时没稳下重心,向后跌倒过去。   不过某位观守了一夜的人妻早已在他身后等待,张开双臂,毫无保留地将怀抱留给这位陈大夫。   回过神来之际,陈安宁方才察觉到自己倒在了柔软的怀抱里。   “坐久了,突然起身自然是会晕的。”萧念情无奈地看着陈安宁。   “没事,没事。”   陈安宁倒在萧念情怀中,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安然无恙似的,打趣地冒出一句:“就是有点饿了,萧妈妈。”   萧念情的脸噗地一下红了,连忙将陈安宁推开:“去去去,胡说八道什么呢。”   陈安宁笑了笑,扶着有些泛疼的脑袋,慢慢从萧念情怀中起来:“哎呀小问题,有段时间没看诊了,身体没适应,要不然也不会看了这么一小会儿就晕了。”   “一小会儿?”   萧念情白了陈安宁一眼,转而回过身去,轻轻拉开里屋的大门。   明媚的日光从后院洒进大厅,某只雪团子狐狸正蜷缩在大厅的角落,枕着自己的蓬松尾巴睡大觉。   她缓缓回头,看着那毫无时间观念的夫君:“已经早上了,陈大夫。”   陈安宁愣了愣:“有过那么久吗?”   “五六个时辰了。”在旁跟着陈安宁干了一晚上的萧烟幽幽地出声。   “这么久……”陈安宁不由得揉了揉眉心,他压根没察觉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不过这五六个时辰忙活下来,至少稳下了罗青峰的情况。   陈安宁望向躺在床上的这位老友,此刻罗青峰面颊上的苍白已然褪去几分,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虽说伤势不可能这么快就痊愈,但他已然没有了生命危险。   不过——   伤势虽然稳定了,但此次的事件却不可能这么简单的结束。   直到现在,陈安宁都还记得昨日夜晚那突如其来的一声警报。   没错。   警报。   来自天道卷书的警报。   就在昨日傍晚时分,陈安宁与萧念情结束了餐桌上的博弈,吃饱喝足准备好好聊聊天,调调情的时候,陈安宁脑子里突然响起了如同天雷滚滚般震耳欲聋的爆响。   【警告:有大片古魂气息正在朝百花城所在方向快速前进】   【再次警告:有大片古魂气息正在朝百花城所在方向快速前进,请宿主尽快做好应对准备】   大片的古魂气息。   陈安宁这辈子还没见过如此惊悚的几个字。   自从拿到自个儿怀里这口黑锅,陈安宁便一直惦记着【会被古魂追杀】这件事。   前段时间陈安宁虽然一直都在和古魂接触(雷狼族群的瘟疫、道剑山的秘境),但大多数都是他自个儿找过去的,真正被古魂骑脸的事儿他还没遇过。   现在好了。   真骑脸了。   “让老罗好好休息会吧,我们出去谈谈。”   陈安宁招了招手,随后便主动踏出了里屋的房门。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陈安宁也不太清楚。   但无论如何,做好后续的规划都是十分重要的。   可这才刚出里屋,陈安宁侧过身便看见了某位不知何时出现在大厅的邻居小姐。   余燕燕。   萧念情第一时间看见余燕燕,便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过来看看情况。”余燕燕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捧着杯茶开喝,“城主的情况如何了?”   陈安宁答道:“目前稳定下来了。”   “不愧是百花城神医,医术确实不得了。”   余燕燕抿下口茶水,微笑着看向陈安宁,道:“坐吧,不用客气。”   ……   这明明是他家,为什么余燕燕这丫头反而一副主人的样子?   陈安宁嘴角抽动两下,坐在了余燕燕对面。   萧念情当然不会愿意和余燕燕坐在一起,要不然这丫头说一句话能摸半时辰她的腿。   余燕燕见自个儿旁边空出那么大一个座位,萧念情仍然不愿意青睐自己,便是露出了委屈的小表情,然后用充满醋意的目光盯着和萧念情并排坐的陈安宁。   不过她这次来是来说正事的,恰柠檬什么的先且放在一边。   “在说正事之前,我想问一问,陈大夫你昨晚是碰巧遇见城主的吗?”   陈安宁闻言,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碰巧遇见的,那时候他似乎在与某个黑影搏斗。”   “这么晚了,你出去做什么?”余燕燕怪异地看了眼陈安宁:“难道是背着我念情姐……”   “咳。”   陈安宁连忙咳嗽出声,避免余燕燕把话题引导向奇怪的地方。   接着又瞥了眼身旁那满脸微笑的萧念情,沉声道:“你觉着我有这胆子吗?”   “倒也是。”   余燕燕摊开手:“那你昨晚去做什么了?”   “只是准备去看看城外灵田的情况而已。”   陈安宁说出了这个早已想好的谎话。   真实情况是脑袋里的天道卷书跟防空警报似的在那叫唤,导致陈安宁眼前除了警报还是警报,再加上情况本身也很危机,所以才随便扯了个理由带上萧烟出去。   余燕燕听完,眉头微微一挑:“那挺巧啊。”   “是挺巧的。”陈安宁脸上露出庆幸的神色:“如果晚一点的话,或许老罗就出事了。”   “嗯……”   俏丽的美眸中闪过一缕幽光。   余燕燕沉默了几息,紧接着露出了然的神色。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陈安宁,接着转移话题道:“那我便单刀直入地说了——”   “现在百花城的南边以及西边出现了大量的不明生物,那些东西经初步判断不属于妖兽,自然也不属于人类,从气息上来辨别……和魔的感觉更像。”   陈安宁问道:“是魔修?”   “不,魔修是人,那些东西跟人没半点关系。”   “那会不会是魔修捣鼓出来的邪物?”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   余燕燕本来想回答不是的。   因为万魔离渊根本不曾倒腾出这么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倘若是其他的魔修宗门弄出来的,将眼线散入各个魔修门派的万魔离渊也不可能得不到半点消息。   没错,万魔离渊在其他的魔修宗门内都安插了眼线。   目的就是为了防止那些小魔修宗门打着【万魔离渊】的旗子胡作非为,把黑锅全往万魔离渊头上扣——这样的事以前发生过不少,不过都被余燕燕很快处理掉了。   这一次,万魔离渊没有得到任何的外部消息。   换而言之,要么出现了某个特别强横的魔修宗门,能够躲过万魔离渊的眼线。   要么就是……   万魔离渊内部出现了奸细。   “现在需要关注的不是幕后主使是不是魔修的问题。”   余燕燕并不打算在这一点上多跟陈安宁探讨,“现在的问题是,从数量上来看,南面有共计三万只左右的怪物,西面也有两万只左右,修为大多都在金丹期以上。”   “再加上你口中所说的能够打伤城主的黑影……目前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如果那些东西真的盯上了百花城……”余燕燕紧盯着陈安宁:“那么以百花城的兵力,怕是连三天都扛不住。” 237.都说了华夏人都有点仓鼠病   百花城的兵力确实没有那么充足,这一点可谓是人尽皆知的。   就算是不怎么在意军事的陈安宁也知道,百花城内可动用的兵力可以说是少得可怜。   至于为什么——   一来,身为城主的罗青峰在大烈皇朝内并不是一位红人。   他虽骁勇善战,修为不俗,但却并非皇亲国戚,与皇室没有半毛钱关系,自然不可能手握大量兵权,甚至就连城主府禁卫有五成以上都是他自己招揽的,而非皇室赐予的。   不受重视,与皇室无关……这样一名城主,怎么想也不可能坐拥百万兵权。   其次,便是百花城本身的定位问题。   百花城地理位置偏远,接近边境,按照正常逻辑来想,边境的兵力定然不可能太过薄弱,可偏偏百花城这地儿又不是什么战略要地,更不是什么易守难攻的好地方,就算沦陷也对整个大烈皇朝没多大影响。   “所以百花城就变成了大烈皇朝眼中……没人疼没人爱,翘辫子也无所谓的没用的孩子?”   余燕燕抬头瞅了眼陈安宁,抿下口茶水:“你这形容还挺贴切的——反正差不多就这个意思,当初百花城会坐落在这块奇奇怪怪的地方,纯粹是因为初代百花城主的妻子喜欢这儿的花。”   初代城主的妻子。   陈安宁立刻回想起了将军坟内的女鬼秀芸。   以及这会儿仍然绑定在身上的那口大黑锅。   “这么一想,那位初代城主还挺任性的。”   余燕燕用着意味深长的眼神望向萧念情:“就因为自己妻子喜欢这儿的花,于是干净利落地选择在这尴尬的地理位置安营扎寨,接着慢慢发展成如今的百花城,啧啧啧,除了任性之外,根本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   和几年前某位帝尊为了成亲而把自己老家搬过来的壮举有异曲同工之妙。   察觉到余燕燕别样的眼神,萧念情也知道自家的军师是在借机调侃自己。   她甩给余燕燕一道白眼,旋即岔开话题:“那现在的问题是,百花城不受重视,兵力不足,要如何抗过你口中【那些东西】的进攻?”   “一直以来百花城都安定得很,这些士兵早已习惯了安宁的日子,哪怕他们原本有着上战场厮杀的血性和勇武,也早已被时光磨灭了个干干净净。”   “不客气的说,百花城的兵力虽是号称有五万精兵,但这些所谓的精兵若是真的上战场,怕是很快就会溃不成军——再加上面对的可不是普通的敌方士兵,而是那些稀奇古怪的未知生物。”   人类对未知的恐惧会消磨勇气,估摸着大部分士兵上战场,一看见要跟自己厮杀的是那样奇怪恐怖的生物,怕是有六七成都会直接吓得连说话都不利索,好不容易发出个战吼提升士气没准还都是颤音。   这事儿陈安宁也能理解,毕竟按照天道卷书所言,这次来闹腾的又是古魂。   让普通人类修士跟古魂干架……?   那场面简直就像刚学会发球的选手一上场,发现对面是国家队一样,而且身边还站着十几个世界冠军在旁看戏。   萧烟在旁突然开口:“能跟其他的城池借兵吗?”   “这次的情况很特殊,距离百花城最近的南荒城是边境城池,也是兵力最为充足的一座城池,按照以往的计划,百花城若是出了什么差错,第一时间就会去寻求南荒城的援助。”   “但现在的问题是,那些怪东西就是从南荒城那儿过来的。”   陈安宁闻言,眉头不由得一挑:“南荒城该不会已经……”   “暂时不能下定论,但可以肯定的是,南荒城帮不了百花城。”   余燕燕接着说道:“而且其他城池也来不及援助咱们,先不论他们愿不愿意出兵,就算愿意,等到赶到百花城的时候,这儿已经差不多被夷平了。”   军师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   倘若此次万魔离渊不出手的话,百花城可以说是必亡无疑。   就这座安享快乐生活这么多年的安逸城池,突然遭遇如此变故,能扛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那么万魔离渊可以出手吗?   答案是可以,但有风险。   百花城目前可以说是万魔离渊的老巢,诸多万魔离渊高层都居住在百花城内,扮演着各式各样的人,经过这么些年的渗透,百花城里万魔离渊修士的数量已经占了整座城的三成左右。   万魔离渊出手,想要平定此次的灾祸并不困难。   可问题是——   突然冒出来这么多“高手”,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不对劲。   那么只让尖端战力出手呢?   例如像顾隼、夜无刺、夜悠然或是林落面……这四大天尊随便抓一个出来不就完事了吗?   还是那个最为基础的问题——   出手不能太夸张。   夜无刺若是祭出他的刀,自然可以转瞬间倾灭万敌。   不过那样动静也忒大了点。   所以今天余燕燕来,主要目的是来询问萧念情的意见的。   顺便来看看咱们的陈大夫有没有什么奇特的想法。   “没有兵力,得不到援助……”   陈安宁低头沉思着,转过头来看向了萧烟:“大舅子,昨晚那人的修为境界如何?”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萧烟淡淡地答道:“不出意外的话,天王境。”   “他是领袖?”   萧烟沉吟半晌:“未必,可能是领袖之一。”   的确。   如果那真是对方的大将,这般横冲直撞,只身冲锋的行为多多少少有点鲁莽。   或许在对方的行军内,还藏着其他的首脑级人物。   听完萧烟的话,陈安宁又沉思了许久。   脑海中的诸多策略不断地被权衡,最终这位大夫长吁了口气。   他慢慢站起身来,淡道:“到时候那些厉害的大人物就交给大舅子你们了,尽量把你们的战场挪远一点,不然就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了。”   听完陈安宁的话语,萧念情与余燕燕二人同时皱眉。   余燕燕沉声道:“陈大夫你这是想直接插手了?”   “老罗目前重伤昏迷,能号令军队的人应该只有副城主这一级别的人了,但前些天不是出了那档子破事儿,副城主元阳秋不是被关起来了么?况且他心思诡异,没准会闹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对于这一点,其实陈安宁是可以放心的。   因为元阳秋已经嗝屁了。   就死在陈安宁身边的那位书生模样的青年手下。   陈安宁不知道也是正常状况,他可不会闲的胃疼就用天道卷书去查元阳秋这些人下场。   “城主府内部的权力斗争问题不可能这么快解决,除了元阳秋之外,定然还有觊觎城主之位的人存在,他们这次很有可能借题发挥,所以与其让那帮子人搞事情,倒不如我们先在事情发酵前搞定一切。”   “而且还有一件事……让我想不动手都不行。”   “什么事?”萧烟投来了不解的眼光。   陈安宁无奈地叹了口气:“灵田。”   没错。   这就是陈安宁最头疼的地方。   扩张之后的灵田有一部分延伸到了百花城的南边。   从南边冲杀过来的那帮子怪物若是靠近了百花城,一定会把老陈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灵田踩个乱七八糟,没准连刚造好没多久的围墙都能给陈安宁拆个干净。   虽然那围墙挺坚固的,但也扛不住万数大军的踩踏和碾压。   一想到这儿陈安宁就觉着离谱。   灵田开垦完了,围墙也造好了,能够炼制六品丹药的丹炉也发明出来了,自己的美好生活才刚刚要开始,怎么古魂搞事说来就来?   他都打算安安稳稳地享受这个美好的春天了,这古魂偏要凑上来蹭热闹,当真是给陈安宁气得不轻——他现在恨不得右手杀魂锅,左手磨道石,上去就是一记外旋发球打爆古魂的脑袋。   “那现在的问题是,你打算怎么做?”余燕燕意味深长地盯着陈安宁,想知道这大夫到底想倒腾出什么东西来。   面对余燕燕的问题,陈安宁露出了仓鼠般的微笑。   “其实吧,在离火八方炉出来之前,那些招揽来的工匠们闲得都快长蘑菇了,所以我为了让他们不要闲着,就给他们派发了一点小任务。”   “现在新式飞盘手雷应该已经屯了一点了。”   余燕燕柳眉一挑:“一点是指……”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也不是很多吧,应该够用。”   ……   ……   过了没一会儿,众人算是见识到了,陈安宁口中的【勉强够用】是个什么概念。   在陈安宁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了百花城西南角的某个大型粮仓前。   这粮仓原本是腾出来放粮食的,但是造出来之后没多久就被陈安宁征用了,作为器工们制作飞盘手雷和其他材料的囤放仓库。   此刻。   萧念情也好,余燕燕也好,萧烟也好……   这些万魔离渊的大佬们纷纷抬起头,仰着脖子,望向眼前那座黑山。   是的。   那是一座黑山。   无数个新式飞盘手雷被整齐划一地堆叠而起,其高度几乎快要触及粮仓的天花板,放眼望去整个粮仓就是黑压压的一片,除了那飞盘模样的手雷还是手雷。   余燕燕顿时就惊了:“你管这叫一点……?”   陈安宁抬头望着这座黑山,不由得感叹道:“人一旦吃得太饱,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说到这儿,陈安宁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不过这地方千万保密,尤其是不能让段间雪这丫头知道,要不然没准哪天她激动过头就傻笑着跑过来一把火给点了,到时候大家就一起看烟花了。”   众人:“……” 238.连发式真气箭矢   望着眼前那黑压压的一座黑山,不仅仅是余燕燕等人被惊到了,就连陈安宁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虽然知道这仓库里头屯了不少新式飞盘手雷,可这数量实在有些太夸张。   夸张到陈安宁进行粗略地估算过后,发现想要生产如此之多的手雷所需要花费的成本是极其庞大的,庞大到以目前陈安宁的财力根本无法单独承担下来。   眼前这挤满仓库的新式飞盘手雷共计七千八百多个——当初爆破魔罗树也就用了九千个左右,就这囤积的数量已经足以把黑木林再掀个底朝天了。   按照每个成本价两百银子来计算,七千多个……那可是上百万的银子。   陈安宁哪儿来这么多钱?   他自己咋不知道?   正当陈安宁自个儿搁这儿迷惑,准备打开天道卷书一探究竟时——   “老陈!”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众人侧过身,便见到某个披着器工那身灰衣,腰间夹着卷状图纸的男子满脸微笑着走了过来。   他来到陈安宁身边,用那满是老茧的手拍了拍陈安宁的肩:“你咋来之前不跟我说一声?”   陈安宁望着眼前的老熟人,接着上下扫视一番他身上那颇有一番包工头味道的衣装:“你这是刚从搬砖现场跑过来?”   “什么搬砖?”卢伟怪异地扯了扯嘴角:“我本来搁场子里画图纸呢,突然听说你来这儿视察情况了,这不是过来看看嘛。”   陈安宁对卢伟画图纸这事儿已经感受不到任何违和感了,他瞥了眼身旁那片黑压压的新式飞盘手雷山,连忙抓着卢伟问道:“你来得正好,解释解释这些东西,怎么这么多?”   “不是你让咱们造的吗?”卢伟一脸懵圈,还以为自己犯错了。   “问题不在这儿,为什么会这么多?我没那么多钱吧?”   “哦……你说这个。”   卢伟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笑道:“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投资呗,大部分都是城主府投过来的,还有一些是百花城的商人,开酒楼的,开百草铺的,都稍微投了一点,然后钱就莫名其妙多了。”   ……   陈安宁越看卢伟这小子越觉得惊奇。   他现在正在思考,这小子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能在短时间内拉到这么多投资,难不成他在金融领域也颇有天赋?   陈安宁是往天赋那方面去想了,而萧念情等人则是默默地将视线投射到了余燕燕身上。   余燕燕脸色微变,眼神躲闪,嘴上还挂着讪笑——俨然一副心虚的表情。   没错。   那什么商人,什么开酒楼的,什么开百草铺的……   都是万魔离渊的人。   毕竟余燕燕自己都投了几十万银子进去,再多投总觉着有点太过刻意扶持陈安宁产业的意思。   于是就让小弟们挨个上场,反正大家都在百花城里混了这么久,多多少少也混出了点名堂来,随便投个几万几十万问题也不是很大。   所以不是卢伟善于言辞,而是那些商人从最开始就是冲着送钱来的。   “对了,先不说这个,你来的时候没带段间雪那丫头来吧?”   卢伟连忙环顾四周,一副心惊肉怕的模样。   陈安宁摇了摇头:“谁会带她来这儿?我可不想一早上醒来百花城被炸了。”   “那就好,没带来就好。”卢伟长吁了口气,“老陈你是不知道,这地方我是半个字都不敢提,包括陆不平那木头我也不敢跟他说,生怕他说漏了嘴。”   “没事,回头让人多加看管这里,见到十四岁左右的少女在这儿东张西望,鬼鬼祟祟就立刻拿下,最好活捉,实在不行打晕了带回来也没问题。”   “行!”   卢伟一口答应下来,接着问道:“所以老陈你过来视察是……”   可算要说正事了。   陈安宁端正了神色,语气也低沉下来:“这仓库里的东西,算是要有用武之地了。”   ……   ……   经过一段时间的讲解过后,卢伟也没了先前那嘻嘻哈哈的姿态。   他沉思少许,接着抬起头,注视着陈安宁:“你口中说的那些东西,现在还没有进攻吗?”   “暂时没有。”   回答卢伟的是余燕燕:“早先时候我去探查过一遍百花城周围的情况,发现南边那群怪物停在了距离百花城十里的位置,西边则是停在了十五里的位置,猜想可能是因为昨晚他们的首领受了伤,因此暂时原地待命。”   “也就是说,在他们的首领恢复之后,他们就会立刻攻过来?”   “理论上应该如此,按照先前萧烟所转述的战况来分析,最慢明天就会开始进攻。”   “一天时间。”   卢伟沉眉思索:“老陈,按照你的想法,一天时间雷区铺不开太远距离,况且我们需要守护灵田,因此雷区的位置还要向前挪移……在不借用城主府力量的情况下,单靠飞盘手雷很难守下来。”   “而且一旦被那些怪物冲锋,近距离的情况下飞盘手雷会造成大范围的误伤,这也是一大限制。”   在说着番话的时候,卢伟的表情没有半点焦虑。   陈安宁察觉到这小子的心态并未感到焦急,便是饶有趣味地问道:“听你这语气,有解决方案?”   “有。”   卢伟点了点头,旋即将自己胳膊底下夹着的那卷图纸给掏了出来。   “还记得你之前提出过的单发式真气箭矢吗?”   陈安宁点头:“记得,怎么了?”   “在你们出门的这段时间,我把它稍微改良了一下。”   哗啦一声。   那刻着复杂图案的图纸被卢伟铺展开来。   他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转而自信满溢地说道:   “现在,【单发式】这三个字可以从它的名字上移除了。”   ……   ……   为何先前的真气袖箭拥有一个【单发式】的前缀?   原因很简单。   原先的真气袖箭是利用真气回路将灵晶内的真气传导入【管道】内,并借助镶嵌在【管道】内的被打碎的新型矿石,进行真气束的折射与汇聚,这个过程是不连续的,是一次性的。   也就是说,灵晶就是子弹,真气回路就是弹匣。   弹匣内只有一颗灵晶,且每次发射都会将这颗灵晶榨干。   因此无论灵晶内储存的真气有多少,真气袖箭都只能发射一次。   想要再次发射,就需要进行重新的装填,也就是换一颗灵晶上去。   你需要将原本废弃的灵晶拿下来,再将新的灵晶安装上去。   也就是非自动步枪所需要使用的【退壳】以及【装弹】技巧。   那么卢伟是如何将单发的限制解除的?   将灵晶打碎,把一颗子弹拆分成多颗子弹?   这种方法是绝对不可行的,因为灵晶一旦破碎,内部的真气也会溢出,凡人可没有掌控溢出真气,把他们塞回管道里去的能力。   既然无法拆分灵晶,那么就退而求其次——   “拆分真气。”   卢伟将图纸展示在陈安宁面前,指着某个类似手环的部件,说道:“这个手环我将它命名为【拆分环】,从灵晶内流出的真气束在触碰到这个手环时,会被迅速分割成六条强度均等的真气束,之后六条真气束以并行的姿态进入【管道】。”   “紧接着,这六条真气束会撞到第一块百花矿碎片,其中五条真气束会被折射出去,只有剩下的那一条会按照原先预订的轨迹,分散后再汇聚,并从管道内打出。”   卢伟用手指来表示真气束的流转方向。   他在表示完那条被打出去的真气束后,又迅速将手指挪移到了那类似决斗盘的减震装置上。   “这一装置除了减震效果以外,还充当了剩下五条真气束的【储存器】。”   “当一条真气束被打出,反震效果产生之后,减震器就会开始运作,效果老陈你之前也见过了,而我在减震器里也加了一道小型的真气回路,能够产生【破】字诀,让原本被储存起来的真气重新被冲回到【管道】内。”   “也就是说,整个过程是这样的——【拆分环分散真气】,【真气进入管道,其中五条被折射入减震器,剩下一条照常发射】,【真气束被发射后,减震器运作,与此同时产生破字诀,将剩下五条真气束冲回管道】,【由于角度一致,其中四条真气束会被送入减震器,剩下一条照常发射】……如此循环,直到最后一道真气束被打出,这颗灵晶才算寿终正寝。”   ……   在卢伟兴冲冲地讲解完原理后,在场众人纷纷陷入了沉默之中。   萧念情脸上露出淡然之色,慢慢地挺起身,接着望向身旁的萧烟(夜无刺)。   她发现夜无刺沉着脸,还时不时露出惊讶感慨之色。   于是这位帝尊大人沉默半晌,幽幽地用传音问了句:“无刺,你听懂了?”   “回帝尊大人……”   夜无刺点了点头:“属下完全没听懂。”   那你点个屁的头!   萧念情白了这位忠心耿耿的天尊一眼,旋即无奈扶额。   有一说一,她其实也只听懂了一部分。   而反观陈安宁和余燕燕二人则是盯着图纸默不作声,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听懂了卢伟的话。   余燕燕全靠那灵活的脑袋,而陈安宁则是依赖前世的知识。   卢伟所说的这些其实很简单,就是利用减震器作为一个【副弹匣】,完成了自动步枪所需要的自动供弹,虽然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但卢伟这脑子转弯的速度也太快了……   他接触真气袖箭才多长时间?这已经从单发蜕变到连发了。   再让这小子折腾下去,怕不是哪天就给陈安宁看看什么叫东风快递……   “咋样,老陈?”   卢伟兴致勃勃地望着陈安宁。   陈安宁回望一眼卢伟,看了看眼前的图纸。   又看了看身旁那黑压压的手雷大山,又想到了之前在自个儿工地上干过活的那批凡人工人。   他不由自主地呢喃出声:   “还差个意大利炮,咱这独立团的装备基本就齐了……”   卢伟:“?” 239.你喜欢单发还是连发?   连发式真气箭矢,这对于陈安宁而言无疑是这个月最大的惊喜。   尽管按照卢伟所言,这连发式真气箭矢只做了几个原型机出来,并未投入大量生产。   一天时间也不可能突然产出上百个连发式真气箭矢出来——陈安宁旗下的器工确实不少,但说到底也只是个不到百人的团队而已。   因此连发式真气箭矢的佩戴人选基本就那么几个,除去陈安宁、段间雪、卢伟本人以及陆不平之外,其他人基本用不上这玩意儿。   话虽如此,陈安宁仍然希望卢伟尽快派人多打造出几个连发式真气箭矢来,并且下达了一个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的命令。   “让那些工人们也戴上这个?”   卢伟听到这般话后,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他明白陈安宁的意图,可是这连发式真气箭矢实在太过贵重,目前处于产品的研发期和改良期,本身的造价也极其昂贵,随意地将如此贵重之物交托给其他人……这多少有些不太合适。   陈安宁顿了顿,接着道:“不需要让所有人都戴上这个,还记得我之前所说的【优秀员工奖】嘛?去找上那些拿了这个奖的工人过来,一天时间内进行简短的培训,让他们有能力瞄准就行。”   优秀员工奖。   卢伟在心头反复咀嚼这个仍有些陌生的词。   这个奖并不是陈安宁等人评判出来的,而是依靠雷狼族群的小狼崽子们评判出来的。   它们作为围墙计划的监工,完整地参与了整个计划,并在发放工钱的那个月,集体讨论评判出了几名干活特别专注的工人,让他们领到了更多的工钱。   这是一个非常浅显易懂的道理。   知道有优秀员工奖的工人们会更加努力地工作——为了得到更多的工钱。   其中有一部分较为怠惰的人,会觉得努力工作太累,因而主动选择放弃这部分奖金——这样的工人不能说他们有多坏,只能说明他们本身不够勤勉。   真正坚持到最后的工人们往往是最有耐心,且最吃苦耐劳的类型,况且中间还迎来了一波【孙则】的震荡影响,能坚持到最后的人更是不容易。   换而言之,这些得奖的员工接受培训的效果相比之其他人会更好。   “话虽如此。”沉默许久的萧烟在旁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们的思想和学识水平都远远不如陈大夫你,理解不了这套装置的原理,以他们的能耐,真的能驾驭得住吗?”   陈安宁回头看了眼萧烟,接着道:“大舅子,这就有失偏颇了,凡人不能修炼是一档子事儿,能不能理解修炼又是另外一档子事,你看我老婆,不也是不能修炼但却什么都懂嘛~”   突然被陈安宁提到一嘴的萧念情白了自家相公一眼,轻启双唇道:“那些人大多连字都不认得,想弄懂这个……难度不低。”   “品尝美食不需要学会炒菜,他们无需弄明白这其中的原理,只要知道怎么做能发射出真气束,然后把眼前的敌人脑袋射穿。”   萧念情闻言沉默半晌,微闭美眸。   经过一段时间的深思,萧念情微微颔首:“说得倒也不无道理。”   “培训一事就交给卢伟你来干了,没问题吧?”   面对某位再次把重要事情交付给自己的陈安宁,卢伟无奈地长出了口气。   他用怪异的眼神来回瞄了瞄陈安宁:“我总觉着老陈你有点当撒手掌柜的意思?”   “我这是在培养你的员工培训能力,以后用得着。”   说完这句话,陈安宁便朝卢伟招了招手:“连发式的原型机给我一个,我带回去研究研究,顺便试试手感如何。”   “行,我等会儿就给你送去。”   见陈安宁那俨然一副手痒难耐的样子,卢伟忍不住用手肘顶了顶陈安宁:“老陈,看你这样子,这连发式真气箭矢很合你胃口呀?”   “你这不是废话?”陈安宁直接甩给卢伟一个大白眼,语气更像是在诉说世界真理一般:“这世界上哪里有男人能够拒绝连发的魅力?”   卢伟听了,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看陈安宁:“那话说回来,老陈你是单发还是连发?”   此言一出。   陈安宁当即愣住。   萧念情俏脸一红。   这对夫妇同时看向对方,又极具默契地错开视线。   陈安宁满脸复杂地伸出手,狠狠地掐了一把卢伟的腰间肉,接着没好气道:“我是单发还是连发,这事儿用得着你操心吗?”   卢伟被掐得五官都快变型了,连忙后撤两步,讪笑道:“老陈你是连发还是单发我不知道,但是我觉着嫂子应该会喜欢连发……”   “滚滚滚,大白天的扯什么荤段子?”   卢伟摊开手,接着小心翼翼地凑到陈安宁身边。   俩人直接就开始说悄悄话了:“说正经的,老陈你是单发还是连发?”   见卢伟突然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陈安宁眼神躲闪几分,最后才悄悄地在卢伟旁边说了句:   “被动式连发。”   “被动?”   卢伟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嫂子有点猛啊。”   “是特别猛,不对……你丫到底想说什么?”   “不是,我是想问……”   卢伟把嘴贴到陈安宁耳边,用只有俩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你这连发……是不是有点不准?”   陈安宁面色一正:“咋,你怀疑我手抖?”   “你要射准了,那嫂子到现在咋肚子还这么平呢?”   “……这事儿我也不清楚,反正我俩都没什么问题。”   “那就奇了怪了,我一直想问来着,瞅你俩这频率,按理来说两三年前就该有了。”   “我也纳闷着呢……”   话语至此。   萧念情突然咳嗽出声。   她面色微红地盯着这俩人——他们虽然是在说悄悄话,但在这位帝尊耳中,他们的声音就跟直接在脑内响彻没多大区别。   “你们聊什么呢?偷偷摸摸的……”佯装不知的萧念情沉声问道。   陈安宁连忙挺起腰板,端正神色:“咳,这个……卢伟他……”   “跟我谈了一谈这个,连发式真气箭矢的威力问题。”   “威力?”萧念情眯起了眼,明知故问道:“仔细说说。”   卢伟这时候立刻就跳了出来:“是这样的,从原理来看,这连发式真气箭矢会将原本一份的真气分割成多份。”   “所以原本单发的威力会被缩减到原先的六分之一,再算上减震器的消耗和其余部件的消耗,这一发箭矢的威力比原本的威力要小上不少。”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可能需要更换灵晶。”   萧念情柳眉微挑:“更换灵晶?那成本自然也要上涨?”   “嫂子真聪明。”卢伟连连点头:“我们以前使用的是下品灵晶,其内部储藏的真气大概等同于伪丹境修士体内所储存的真气,这次我们决定改用中品灵晶,大概等同于金丹巅峰、元婴入门境的真气储量。”   “价钱嘛,当然是比之前要翻了好几倍的,所以刚才是在讨论这个成本价的问题。”   “是嘛?”   萧念情疑惑的目光落在了陈安宁身上。   陈安宁咳嗽一声,接着错开自家媳妇儿的眼神,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哼。”   萧念情冷哼出声,转而淡道:“下次有话就直说,不必偷偷摸摸的。”   语罢,萧念情还拍了拍身侧的萧烟:“他听得到,所以我也听得到。”   陈安宁和卢伟的脸色倏地一变,纷纷用看叛徒的眼神看向萧烟。   对此,萧烟并没有过多的理睬,只是无可奈何地长叹了口气。   冷漠的视线落在了陈安宁身上,萧念情淡道:“所以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   “没了。”陈安宁摇头,卢伟这边的事儿已经处理完了。   “那便回去吧。”   萧念情转身离开,并留给陈安宁一道眼神,示意他赶紧跟上来。   卢伟见状,忙问一句:“咋,嫂子生气了?”   “一级而已,小问题。”   嘴角翘起那内行的微笑,陈安宁接着拍了拍卢伟肩膀:“培训的事就交给你了。”   “啊……行。”   接着卢伟便看到陈安宁小跑着来到萧念情身边,脸上挂着专业哄老婆的微笑。   再然后就是耳边回荡着一些奇怪的话——   “我说你猛的意思不是说我扛不住啊,也不是我嫌弃你啊,倒不如说这么些年下来我都习惯了,猛点挺好的。”   “你能不能别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   “懂了,大舅子,小姨子,你们先回避一下。”   “……”   “好了老婆,现在不是大庭广众了,咱们继续聊。”   “……”   要不然怎么说陈安宁这人操作多呢。   一路上陈安宁直接向萧念情摆出了多套关于【自己喜欢猛一点】的事实论据,甚至还表示今天晚上可以上一下实践课。   由于该话题实在太过羞耻以至于萧念情整张脸从头到尾就没消停过,一直处于通红的阶段。   问题是萧念情还不对这些羞耻的房事话题反感,反而还挺爱听的……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要不然会被当成变态对待。   总而言之——   等到陈安宁和萧念情到家之后,萧念情已经半点怒色都没有了,被陈安宁一连串的骚话说得人都有点晕了。   萧念情微微扶额,转而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我有点饿了,快去做饭吧……”   “你不生气了?”   “嗯。”   萧念情认输地点了点头,对于眼前这个男人,她哪儿会真生气呢?   陈安宁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通往大厅的门是开着的。   而且段间雪和陆不平二人竟然也没在看门。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就算段间雪这丫头去闹腾了,陆不平这木头也该在这附近杵着才对。   陈安宁眉头紧皱,便是推开门,走入了大厅。   前脚刚踏入大厅之内,后脚陈安宁便看见了一道曾有过几面之缘的人影。   那是一名女子。   一位穿着打扮算不上雍容华贵,却也有几分大舅闺秀之色,模样俏丽的青衫女子。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来了,女子便也缓缓回过头来,与陈安宁、萧念情二人对视。   只一眼,陈安宁便认出了她。   城主夫人,秦千柔。 240.秦千柔(4000字)   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应当算是百花城的一次历史性会晤。   兴许其他人不太清楚,但陈安宁心里是明白的。   百花城共有三大名女。   萧念情自然不用多说,神医之妻,有天仙之貌,放眼百花城内绝对找不出第二个能在美貌上与她相提并论的女人,但是深居浅出,极少抛头露面,因而名气远远不如另外两位。   第二位名女则是雅楼楼主花满月,既是百花城明面上唯一一位天王境强者,更是那满月雅楼的主人,财力权力以及实力都十分强悍,偌大的百花城内胆敢招惹她的人暂时是不存在的。   与此同时,花满月也是三大名女中唯一一位不曾嫁人的女子,不过由于她本身条件太好,以至于很少有男人有胆量去追求她。   而这第三位——   便是这位此刻站在陈家宅邸大厅,与陈安宁夫妇二人对视的女子。   城主夫人,秦千柔。   这位城主夫人论姿色虽不如萧念情、花满月,但依然称得上貌美佳人,只是五官之中无形间散发出的莫名威严与压迫感削减了她身为女性的温婉与优雅,让她一眼望去不像是位容易接触的对象。   秦千柔之所以出名,则是因为她的才华。   琴棋书画样样超群,百花城内不知有多少自诩才子之人拜倒在她随意吟咏的《灵花辞》下,诗词歌会若是有她前去,其他人只管争第二便是。   棋艺更是有独到之处,曾与擅长棋艺的城主府军师对弈三十五局,只尝一败,还是因为思考时被罗青峰给打断,断了思路才输的。   书法画技更是不用多言,只要在书画上刻下秦千柔的提字,便足以卖出上千乃至上万两的价钱。   无双才女秦千柔,这般名号可不只是在百花城内享誉,在偌大的大烈皇朝也极少有人敢跳出来反驳,称她是大烈皇朝第一才女或许还有少许人心存非议,若称她是大烈皇朝前三,谁要是敢反对,一定会第一时间被其他才子佳人打爆狗头。   不过……   陈安宁望向秦千柔的眼神稍稍有点不对。   因为他想起来这位无双才女最近好像开始迷上了男性之间美好感情的作画……   “陈大夫,萧夫人。”   秦千柔微微欠身,以表礼仪。   陈安宁与萧念情见状,便也行礼回应。   毕竟对方再怎么说也是城主夫人,虽说此刻是在自己家中,可必要的礼仪还是不能缺的。   行礼结束后,陈安宁望向秦千柔,发现她此刻正站在里屋的大门前。   而本该紧闭着的里屋内却亮起了烛灯,大门也被人给推开。   “秦夫人,您这是……”   “我来探望阿亮。”秦千柔淡淡地回应一句。   阿亮?   陈安宁与萧念情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   可很快,他们又同时明白过来。   阿亮,大抵是罗青峰的小名。   念及此。   陈安宁主动上前:“城主大人的伤势我已经处理过了,目前来说……没有生命危险,只要好好休养一阵子即可痊愈。”   “嗯。”秦千柔点了点头:“我方才在里面看过他了,有陈大夫出手,我很放心。”   话语至此,秦千柔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方才阿亮脸色似乎变了变,可否请陈大夫再仔细看看?”   “脸色不对?”   难道是伤病恶化了?   陈安宁面色倏地一变,他连忙踏入里屋,望向此刻仍躺在床上的罗青峰。   一进里屋,段间雪、陆不平二人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   他们俩人本是想说什么,但见到陈安宁那般焦急的神色后,便立刻退开几步,为陈安宁让开些空间,以便他更好地检查罗青峰的身体。   陈安宁当即上前查探罗青峰的脉搏,屏息凝神,紧盯着眼前那仍处于沉睡之中的罗青峰。   然。   也便是在陈安宁紧紧握住罗青峰手腕,开始为他悉心检查时——   某位无双才女却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面空白画卷,紧接着露出浅淡的微笑,用欣赏艺术的眼神从后方观察着正在为罗青峰把脉的陈安宁。   她手握纸笔,甚至开始运转体内真气,以极快的速度将眼前的画面绘制在画卷之上。   当然,是进行了一定的艺术加工的。   绘制的速度让一旁的萧念情都叹为观止,她行云流水的涂抹没有丝毫停顿。   “不对,脉络很正常……”   陈安宁很快就为罗青峰把完了脉,接着便露出怪异之色:“秦夫人,你确定……”   话音未落。   秦千柔飞快地收起了纸笔,露出平淡的微笑:“或许是其他部位的外伤出了些问题,陈大夫你可以将夫君的衣衫褪去再看看?”   “外伤……”   陈安宁眉头微挑,他寻思着罗青峰受的是内伤,大面积内出血和经脉断裂来着。   他也没多想,主动为罗青峰褪下衣衫,在这过程中手掌也是自然而然地贴在了罗青峰那健硕的肌肉上,并快速地抚过他那宛若连绵山岳般的肌肉线条。   这个过程自然也是被某位才女飞快地捕捉到了眼中,并转化为了画卷上的艺术作品。   萧念情在旁瞅了一眼。   只是轻轻地那么一眼。   她那刚刚才消退下来的绯红突兀地爬上耳根,几乎是本能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可在短短几息过后,这位好奇心旺盛的帝尊大人又悄悄地扒开手指,从指间缝隙偷偷向外看,而且越看脸色越红。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为什么城主夫人会画这种东西?!   虽然看着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短暂的呆愣过后,萧念情忍不住小声问道:“秦夫人,这可是您的夫君。”   “嗯?”正在进行艺术创作的秦千柔回头看了眼萧念情,便是淡道:“正因为是我的夫君我才会画他,其他人根本不配出现在我的画卷上。”   “……可上面也有我的夫君。”   “哦……失礼了。”秦千柔脸上露出了然之色,转而满怀歉意地道:“若是萧夫人不喜,我停下便是。”   萧念情顿了顿,紧接着错开秦千柔的眼神:“倒也不是不喜。”   秦千柔那波澜不惊的脸上突兀地闪过一道光:“同好?!”   “咳咳。”   萧念情轻咳两声,既不否认,也不赞同。   这般举动落在秦千柔眼中,便是有了另一番风味,她意味深长地望了眼萧念情:“不必多言,我懂,我懂。”   没过多久。   为罗青峰进行过一次全身检查的陈安宁默默地起身,挠了挠头。   由于两位夫人对话的声音很小,全神贯注检查的陈安宁自然是不可能听到的。   他回过身来,看到的是秦千柔那仿佛无事发生过的淡然微笑:“秦夫人,罗城主并没有恶化的现象,或许只是在昏迷中梦到了些不好的事,还请您放心。”   秦千柔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麻烦陈大夫了。”   “……”   不知为何,陈安宁总觉着秦千柔似乎有点奇怪。   但具体是哪儿奇怪,老陈也说不上来。   见陈安宁露出了怀疑的脸色,秦千柔便是轻轻地清了清嗓子。   她端正了神色,目光落在远处的罗青峰身上。   “陈大夫,有件事需要拜托你。”   “什么事?夫人请说。”   “阿亮,能暂时留在你这里吗?”   说到这里时,秦千柔的眼中溢满了坚定。   事实上,此刻的罗青峰虽然没有恢复意识,但已经可以送往城主府好好休养。   但秦千柔的态度表明了,作为城主夫人,她绝不希望罗青峰回到城主府。   陈安宁闻言,思索了几秒,便是试探性地问道:“城主府不安全?”   “很不安全。”秦千柔端正神色,沉声道:“除了下落不明的副城主元阳秋之外,城主府内留有一部分觊觎城主之位的人,阿亮明面上很难处理掉他们,因此这些年一直都在等待机会,并努力地维持住自己的地位。”   “现如今阿亮昏迷不醒,城外又有些怪东西虎视眈眈,他们或许会为了城主之位而使些手段。”   听闻此言,陈安宁尚且不言,陆不平小兄弟却是开口。   作为道剑山的弟子,陆不平的思维一直都很正派。   而在听完秦千柔的话后,他更是露出了不解之色:“大敌当前,他们不好好想办法固守城池,却千方百计想着篡夺城主之位……这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城都没了,哪儿来的城主?”   秦千柔看了眼陆不平,耐心地解释道:“那些人在意的从来都不是百花城,仅仅只是城主这个官衔罢了,百花城若是失守,他们可以将过错全部推到阿亮一人身上,阿亮被罢职后,自然便有了他们上位的机会。”   “对于他们而言,只要被册封镇守城主,无论是百花城或是其他的什么城池都是一样的。”   “重点不在于百花城,而在于城主这个位置,仅此而已。”   陆不平闻言一愣,接着话语中甚至带了几分怒气:“可为官者不该为百姓谋求生路吗,身为城主,就该担起责任才是……”   秦千柔略感无奈地看着陆不平:“真正把百姓当人的,能有几个呢?”   ……   陆不平没有回话,他只是攥着拳头,总觉得这样的世道不太对。   陈安宁对此则是没有发表任何言论,他知道现在去纠结这些并没有什么意义。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度过眼前的难关。   “我明白了。”陈安宁朝秦千柔点了点头:“老罗就暂时安置在我这里,秦夫人大可放心。”   “那便最好不过。”秦千柔眼中散出几缕寒芒:“其他的事我会想办法处理,好在阿亮受伤的那个夜晚没什么人看见,我便对外宣称城主外出借兵,有我坐镇,城主府的那些人暂时也不敢多说什么。”   “而且我也学过几段兵法,实在不行,我来指挥守城。”   秦千柔说这般话时,已是用种破釜沉舟的语气。   她已下定决心要代替自己的夫君来镇守这座百花城。   似是察觉到了秦千柔的决意,陈安宁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缓缓地开口:“秦夫人,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陈大夫?”   秦千柔听完陈安宁的话,柳眉微凝,便是不由得问道:“陈大夫有何高招?”   “高招算不上,只是尽可能地帮上点忙。”   要是这次陈安宁真的什么都不管,交给秦千柔去干的话,那良心可是会大大的痛的。   毕竟说及根本。   外头那些虎视眈眈的怪物都是冲着陈安宁来的。   它们并不是真的想要进攻百花城,而是因为陈安宁身处百花城中,所以它们才会组织行军。   说白了,倘若陈安宁现在立刻马上离开百花城,估摸着这座小城池还能继续安宁个几十年。   现在罗青峰受了伤,仍在昏迷之中,秦千柔又不得不替夫执政,去与那些觊觎城主之位的歹人周旋,必要时候甚至还要独自掌兵……   他陈安宁若是做个撒手掌柜,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那可太他娘的丢人了。   陈安宁干不出这亏心事儿来。   念及此。   “陆小兄弟,段姑娘。”   伴随着陈安宁的一声招呼,两位来自道剑山的弟子纷纷来到陈安宁身边。   陈安宁望着眼前那若有所思的二人,便是说道:“还记得咱们上次炸魔罗树的方法吗?咱们这次可能需要再来一次。”   “有爆炸?!”   段间雪两眼放出星河般的亮光,整个人差点就跳起来了:“炸哪儿?多少当量?我来引爆吗?”   “你安分点。”   陈安宁伸出手,直接摁住段间雪的脑袋避免这丫头瞎蹦跶:“总量肯定是不及之前那次,不过该挖的坑还是要挖,该埋的雷也还是要埋。”   “其次……晚饭!”   “干啥干啥干啥!!”   某只正在后院晒月亮的白狐当即一溜烟地跑了过来。   它瞅着一屋子的人,先是一懵,接着朝陈安宁问道:“咋,吃夜宵吗?你吃夜宵可算想起本狐啦!”   “吃你个鬼。”陈安宁白了它一眼,但还是把晚饭抱了起来:“等会儿去一趟城外,跟雷狼王交涉一下,你就跟它说……”   听完陈安宁在自己耳边说的悄悄话,晚饭尾巴都翘起来了:“你确定?它们不乐意咋办?”   “别那么多废话,快去。”   “……行行行,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晚饭甩了甩那毛茸茸的尾巴,从陈安宁怀中跳了出来。   之后在众人的注视之中,走出了里屋,往夜色中去了。   做完这一切,陈安宁再次望向那有些懵的秦千柔。   “总之,秦夫人,相信我一次,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秦千柔:“……”   说实话,她并不知道陈安宁要做什么,也不确信陈安宁的做法是否能成功。   但是眼前这个男人是自己丈夫所相信的人,是百花城的神医,是救下了自己丈夫的人。   秦千柔没有理由不信任他。   她闭上眼,迟疑了一会儿。   最终,这位城主夫人微微颔首,认真地道:“我可以相信你,但城墙周边的防卫不会撤下,这也是以防万一。”   “这当然没问题,有个保障是最好不过的。”   “那么……明天便拜托陈大夫了。”   秦千柔说完这句话,又最后看了一眼正在沉睡的罗青峰。   她没有再选择久留,而是主动走到了大厅的门口。   最终。   在即将远去之际,秦千柔深深地吐出口浊气。   她回过身,望向陈安宁,欠身行礼。   “阿亮就交给你们了。”   “嗯,放心吧,嫂子。”   听到陈安宁那突然变化的称呼,秦千柔愣了愣神,转而又领悟般地笑了笑。   秦千柔不再多言,而是默默转身,朝着城主府所在的方向渐渐远去。   望着秦千柔形单影只的背影渐渐远去,陈安宁长长地出了口气。   紧接着回过身,严肃地望向陆不平与段间雪。   “现在,到我们干活的时间了。” 241.人质怎么自己杀出来了……?   次日。   本该是太阳照常升起的时间,天空却仍覆盖着一层日光都无法照破的阴霾。   无止境的漆黑似是天仙的巨掌,令得那大地上孱弱的凡人只得恐惧地生活在掌下的阴影中。   百花城早已借一个晚上的时间完成了禁严,高耸城墙上皆是城主府的精兵,放眼望去便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影伫立于城池之上。   作为百花城的将士,他们已然有许久许久不曾进入过如此高度戒严的状态。   那股空气中弥散开的压抑与死寂令这些曾经出入战场如踏无人之境的士兵们感到呼吸困难,甚至其中有些士兵不由自主地扶住城垛,以此来帮助战栗不止的双腿分摊一些恐慌。   他们看得见。   视线所及之处,便是那不远处的苍莽之地。   黑色的浪潮正在侵袭而至,那不可名状的怪物正在朝百花城所在的方向前行。   没有行军戒律,没有统一的武器,它们虽是军队却无任何军队的规矩,仿佛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不理智的,是不受万物规则束缚的——这一点从它们那颇为自由的生长样貌就能看得出来。   现在,这些早已忘却战场热血的士兵们要面对的,便是这样不可名状的敌人。   他们连见都不曾见过这样的敌人,他们连这些怪物的脑袋、要害在什么位置都不清楚,原先能够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剑法,用在这些怪物身上又是否会起效?   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所有的一切都是恐惧。   这股汹涌澎湃的黑色浪潮越是靠近百花城,城主府的士兵们便越是感到心惊胆战。   害怕是必然的。   哪怕是戴上将军盔,身披红袍链甲,腰佩一柄寒剑的那位大人,内心也同样被眼前的黑暗所震撼。   她便就站在南边的城墙上,作为一名女子,作为一名元婴境修士,秦千柔并没有留在城主府内指挥守城战的打算,而是换上一身军衣,亲自伫立于南侧城墙,作为指挥的将领而出现在这里。   秦千柔的想法很简单。   若是守不住这座城,若是守不住罗青峰,她也便再无活在这世上的理由,倒不如随着这座城一起去了。   秦千柔无奈地笑了笑,她想到如果罗青峰在这里,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自己。   只可惜现在罗青峰还在昏迷当中,因此只能由着她胡来了。   “秦夫人。”   某位军官来到秦千柔身侧,单膝下跪。   秦千柔看都不曾看他一眼,语气冷漠中带着几抹与罗青峰相似的威严:“现在我是城主。”   军官一怔,转而俯首作揖,沉声道:“城主大人,百姓的疏散已准备好。”   “好。”秦千柔点头:“府内其他人呢?”   “……几位客卿都已从北侧出城,主簿先生也不在了。”   “昔日城主行军时带回的那七位副将呢?”   “走了五位,还有两位在西侧镇守。”   “呵呵。”   秦千柔只是冷笑,不再多言。   大难临头便作鸟兽散,哪怕是过去驰骋沙场的勇猛将领,如今竟也是被这安逸奢侈的生活磨平了棱角,连抵抗都不愿抵抗,直接奔走逃命。   秦千柔懒得去评判什么,她只是眺望远方那黑色的地平线。   隐约之间。   这位城主夫人嗅到了一丝别样的气息。   秦千柔皱起眉头,沉声道:“传令下去,让所有人做好准备!”   她猛地握住腰间利剑,屏息凝神,那凛冽的目光望向远处那地面游走的黑色奔雷。   “它们来了。”   阴风在呼啸。   那些连行走姿势都异常扭曲的怪物此刻正如发了疯般地猛冲前进着。   粗壮怪异的四肢在空中胡乱地挥舞,那两张生长在面部两侧的嘴不断地喷溅出黑色的不明粘稠液体,它们的身长全部超过两米,身体表面是纯黑色的线条状血肉,简直就像是皮被剥下后暴露出的纯粹的肌肉。   虽然早已通过远眺而窥见过这些怪物的容貌,但当它们真正兵临城下时,士兵们仍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精神冲击。   这玩意儿根本不能称之为生物。   然而。   当秦千柔屏息凝神。   当弓箭兵弯弓拉弦。   当盾兵架起护盾。   当枪兵举起锋尖。   下一秒。   冲锋在最前方的某只形体扭曲的怪物脚下猛地一顿。   它那不知长在何处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真气撬动的声音。   兴许是好奇,兴许是不解,兴许是敏感。   它呆然地抬起了自己的右脚。   在它看见脚下那凹陷下去的坑洞时,它的脑袋顺时针歪了九十度。   “……?”   砰!   宛若天罚降临一般。   雷声震震,火光冲天。   数十只聚在一块儿的怪物由于它们同伴的坑队友行为而一起被炸上了天。   是真的上天了。   破碎的形体与那飞溅而起的黑色浆液迸射向四周,莫说是惨叫了,就连它们肉体的基本形态都被炸得粉碎。   倘若换做是拥有正常智慧的军队,此时此刻应该会立刻停止行军。   但问题是……   这帮怪物长得就跟没头脑似的,事实上它们也的确没什么脑子。   虽然看见自己的同伴被炸得尸骨无存,可它们仍然没有放慢行军的步法,丝毫不减速地朝前方继续发动猛烈冲锋。   事实证明。   莽夫是要浮出代价的。   仿佛炮火连天般的爆炸声不间断地在这片宽阔的平原上响起。   这是一场盛大的烟火。   这是一场绝妙的舞会。   这是一场完美的演奏。   这是一场……   “艺术!”   此刻。   围墙内某位来自道剑山却已经把剑术忘干净的小姑娘如是喊道。   她眼里头的星光灿烂得仿佛要溢出来似的。   “艺你个头。”陈安宁上去就给这丫头来了一记手刀,转过头来看着那漫天的黑尘:“这雷的威力怎么这么大,你又改良过了?我记着上次没那么大阵势来着。”   “没有,我哪儿有这闲工夫!”   段间雪朝陈安宁嘿嘿一笑:“我就是想试试,一个坑里埋俩雷有啥效果。”   陈安宁顿了顿,接着又给了她一发手刀:“你这是铺张浪费!一个就基本够用了,你埋俩进去干啥?”   “看艺术!!”   陈安宁:“……”   有很多话囤积在嘴边,但最后陈安宁还是没想到要怎么教训这丫头。   这他娘的可都是钱啊……就被这丫头这么炸了。   虽然其实也没亏损多少,而且爆炸威力足够大的话,也减少了漏网之鱼的数量。   念及此,陈安宁便也不去责怪段间雪,而是向围墙外瞟了一眼。   尽管地雷的威力足够一次歼灭数十只那些怪东西,但对方的数量实在太过庞大了。   上万只的怪物,为了达到最大限度的歼灭,地雷的铺设需要尽可能的分散。   如若不然的话,一颗地雷引爆,所有地雷跟着一块儿炸,那就是真的纯粹炸了听个响了。   再加上能够铺设地雷的区域面积远远不如当初的黑木林,因此这一晚上段间雪和陆不平只安设了几百颗地雷。   满打满算,且不出现意外的情况下,最多只能歼灭一半左右的敌人。   剩下那一半……就得现场解决了。   ……   黑潮仍在接近。   接连不断的爆炸虽然让这些怪物的行军速度下降了很多,但爆炸终究是会散场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爆炸的方位越来越靠近百花城,这也就意味着怪物们已经用死亡排除了绝大多数的地雷。   “剩下的……”   城墙上的秦千柔观赏完了这一场壮大的烟火,转而悄然运起体内真气。   她已做好了准备。   可就在她准备拔剑之时,她却惊愕地发现了一件极其异常的事。   那些古怪扭曲的怪物……并没有选择进攻百花城。   而是突然转了个弯,朝着陈安宁所在的那围墙冲杀而去。   “怎么会……!”   秦千柔面色大惊,她没有时间去思考这异象的原因。   陈安宁再怎么说也是一介凡人,若是被这群怪物冲杀,怕是会转瞬间就……   想到这里,秦千柔当即厉声下令:“南侧城墙上的人,立刻出城,护住那片围墙!”   旁侧的军官一听,面色一正:“秦夫人,我们现在还是固守城池比较……”   “现在我是城主!”秦千柔恼怒地盯着他:“城主之命,你敢不从?!”   “城主大人,现在贸然打开城门,可能会给那些怪物可乘之机……”   “别给老娘废话,赶紧去!!”   “不是,城主大人……”   军官无奈而又苦涩地笑了笑,紧接着指了指城墙外:“您自己看看,您觉着那边真的需要我们帮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   秦千柔一把抓起这军官的衣领,刚想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便瞥到一抹紫电雷光降临。   她本能地转过头来,紧接着看到了她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陈安宁。   百花城神医兼枪王。   一介凡人。   身下骑着一匹身长四米有余的巨狼,那蓝紫色的毛发之间闪动着霹雳雷光,那猩红的眸中散发出阵阵无可比拟的威压,来自七品妖兽的强横气息顿时席卷整场。   一个凡人,骑着一匹相当于元婴境的七品妖兽。   秦千柔身为艺术家的本能甚至让她有点想把这画面记录下来。   倘若只是如此也就算了。   这会儿陈安宁身上那叫一个光芒万丈——全身上下贴满了阵法,要不是秦千柔眼神好使,否则都认不出来法阵里头掺了个陈安宁。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陈安宁屁股底下那块地方的阵法特别多,秦千柔猜测是为了防止陈安宁被雷狼王皮毛里头的电给伤到……   只见这位凡人大夫骑着紫电雷狼王,右手持一黑铁锅,左手装着莫名其妙的器具,身上披满了强度极高的护身阵法。   在那些怪物冲杀到围墙之前,他自个儿就冲出去了。   陈安宁反手一锅直接拍在旁边某只怪物的脑袋上,当即就跟打乒乓球似的让它尸首分离。   那飞在半空的怪物脑袋甚至还眨了眨眼,倘若它有意识的话,估摸着到现在也不明白……   人质怎么自己杀出来了……? 242.狼骑兵,冲锋!   雷狼王的出现,对于南侧城墙上的士兵们而言,简直就是天降奇兵。   他们全都瞪大了眼,望着那浑身上下散发出无尽威严的雷狼王,那眼神就像是看到了希望的象征一般。   不过很快,他们就感到了疑惑。   “这雷狼王怎么背了一团阵法……那是什么东西?”   “那里面是不是有个人?”   “哪儿来的人……我怎么没看到?不都是阵法吗?”   “有一说一,有点闪眼……”   怎么说呢……   秦千柔向来认为自己虽居身于这小小的百花城,但她终究是被大烈皇朝所承认的无双才女。   论及眼界,她自认还算宽阔。   论及学识,她乃是大烈皇朝顶尖。   见过风浪飘摇,见过尘沙飞扬,亦见过将军驰骋疆场,自然也见过人生百态。   可唯独没见过陈安宁这么个奇葩玩意儿。   胯骑七品妖兽雷狼王,手持不明法器黑铁锅,左手绑着机关精巧的不明器具,身上更是披着大量阵法,身为一介凡人,却在一堆修为堪比金丹修士的怪物群中来去自如。   就这话,你听听,百花桥底下说书的都不敢这么编。   问题是这不是编造出来的,是秦千柔亲眼所见。   duang~   黑铁锅拍烂脑袋的声音莫名很清脆。   又是一锅下去,旁侧某只形体扭曲的怪物当即被陈安宁拍得尸首分离。   按照常理而言,它们的反应速度足以令它们躲闪开陈安宁那缓慢的攻击,然而足底闪动着的雷鸣电光却让它们难以移动。   既要承受雷光的痛楚与麻痹,又要被陈安宁一锅收走人头。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   砰砰砰砰砰砰!   六连爆响在城墙下方回荡。   陈安宁紧紧地扣着左手中指,牵动丝线启动真气回路,转瞬之间那暴躁的真气束便直接洞穿了怪物的躯壳,在它疑似胸口的部位开出一道黑血淋淋的空洞。   六发真气箭矢,皆是精准无误地收割了六只怪物的性命。   秦千柔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到浓缩的真气束被陈安宁从左手打出,速度之快绝非金丹修士可以比拟。   真气?   陈安宁哪儿来的真气?   他是修士?   秦千柔愣了几息,接着便又看到陈安宁左手猛地一抖,便将某块暗淡的灵晶向前甩飞出去。   望见那半空之中飞速旋转的暗淡灵晶,陈安宁座下的雷狼王当即纵身跃起,轻轻地将这暗淡的灵晶咬入口中,旋即周身便激荡起阵阵雷光,一缕苍茫天际般的蔚蓝在口中闪现。   做完这一切,雷狼王又扭动脖子,将那沾了些许口水,却再度焕发光彩的灵晶向上方甩去。   待到灵晶落下之时,又被陈安宁稳稳当当地接住。   他不紧不慢地用雷狼王的毛擦了擦灵晶上的口水,再把灵晶重新摁回了真气回路中。   然后。   砰砰砰砰砰砰。   被雷狼王充过电的灵晶自然能够立刻投入使用。   “……”   望见眼前这完全超乎想象的一幕,秦千柔下意识地扶住了城垛,这才没让身披盔甲宛若将军的自己颜面尽失。   她满脸复杂地看着正在怪物群中来去自如的陈安宁,努力地思索着自己到底应该发出什么样的感叹。   ……   城墙上的士兵们和秦千柔是怎么想的,陈安宁没时间去顾忌这些。   他只觉得现在挺爽的。   尤其是在发射真气箭矢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是自己手里头真的握着把枪,就是弹匣稍微小了点,但连射的威力和冲击感当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甚至让陈安宁想喊一句【午时已到】   前世的陈安宁就对枪械有那么一点兴趣,只不过一直没机会试枪,最多也就是打开某平台然后用匪徒端着P90来一场盛大的rush B。   所以这就是陈安宁已经嗨到不行的原因——他已经和雷狼王冲入敌军腹地了。   其实最开始陈安宁上阵的时候,内心是稍稍有些慌乱的。   毕竟那些怪物的长相实在太过掉san,属于看了一眼,今晚梦里还能再看一眼的类型,他得亏现在是骑着雷狼王,否则让陈安宁近距离接触,估计那精神震撼的效果仅次于服用萧念情做的菜。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安宁估摸着也是肾上腺素起作用了,他对这些怪物的恐惧慢慢降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想要继续热血厮杀的感觉,每当手中的杀魂锅拍烂这些怪物的脑袋时,陈安宁便会发自内心地产生一股莫名的渴望。   他也不知道这股渴望到底正不正常,但可以确定的是,厮杀的想法并未吞没陈安宁的理智,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冲得似乎稍微有点深了。   “回去,尽量不远离围墙。”   陈安宁拍了拍座下雷狼王,轻声道。   雷狼王虽然不太明白陈安宁的语言,但当陈安宁伸出手指指向围墙所在的方向后,它便立刻领悟过来,当即带着陈安宁向围墙跑去。   可来时的路又被源源不断的怪物填充,雷狼王怒吼出声,一边感到烦躁地拍开这些碍事的丑东西,一边尽力地加快自己的步伐。   陈安宁见状,没有再让雷狼王帮助自己给连发式真气箭矢“充电”,而是朝天空望去。   一柄飞剑破空,寒芒凌厉,两道身影御剑直上。   “掩护陈大夫。”   飞剑上,某位来自道剑山的女弟子此刻正单手抱着御剑飞行的少年。   陆不平点了点头,稳下自身气息,转而指尖向前方飞速画出数道复杂的法决。   咻!   飞剑掠空。   当陆不平与段间雪二人路过那群怪物的上空时,段间雪秀手一扬。   空间震荡而产生的缝隙之中赫然浮现出几个盘状黑色物体。   段间雪想都没想,直接将其一股脑地全部甩了出去。   新式飞盘手雷从高空坠落,触碰地面的瞬间,那股宛若天罚般的轰鸣再次于大地上激荡。   “呼!舒坦!”   段小天才咧开嘴角,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   估计是这丫头得意忘形了,脚下的平衡一时间没稳住,整个人险些掉下飞剑。   陆不平连忙调整飞剑位置,并把身子往后靠了靠,让段间雪得以紧紧地抱着自己。   “小心一点。”陆不平说道。   段间雪眨了眨眼,她这会儿已经是双手抱着陆不平了,先是愣了愣神,接着才轻声念叨一句:“我这不是在给你表现的机会嘛……”   “你说什么?”陆不平眉头皱起:“我没开破风阵,风声有点大,听不清。”   段间雪:“……”   在这之后,天空中的飞剑就跟抽风似的胡乱飞舞了一阵。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御剑飞行的某人遭到了惨无人道的对待。   不过这些事儿陈安宁暂且也没时间管,毕竟这会儿段间雪的空投炸弹已经为他炸开了一条道路,他立刻清理着周边的怪物,并骑着雷狼王一起回到了距离围墙较近的方位。   怪物的数量还有很多。   陈安宁深吸了口气,他能够闻到战场上那股恶臭的血腥味。   他回过头来,看向围墙所在的方位,沉声道:“都看到了吗?所有人,立刻做好准备,你们身上都加持着不少的法阵,就算法阵快破了,你们的雷狼也会迅速带你们回来。”   “没有人会倒在这里,你们甚至不会受伤,不会需要昂贵的跌打酒。”   “只要掏出你们的武器,对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丑东西射就完了!!”   “我是凡人,我能做到的事,你们同样也能做到!”   陈安宁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安静异常的围墙。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稍稍有点太过急切,也知道自己并没有进行循序渐进的指导。   可麻烦不等人,时间不等人,不做出改变的凡人至始至终都只能沦为修士眼中的牲畜。   万事开头难,而陈安宁已然迈出了这第一步。   剩下的,就是看那些追随者们愿不愿意跟着他一起走了。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围墙内依然没有半点反应。   便是在陈安宁的眼神越来越低沉,脸色越来越差时……   “嗷呜~”   嘹亮的狼嚎突兀地升向苍空。   一只健硕的雷狼驮着某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冲了出来。   少年什么话都没说,他额头上至今还流淌着恐惧的汗水,可他仍然安装好了自己的连发式真气箭矢——用昨天卢伟教导他的方法。   少年有些胆颤地看了眼陈安宁,害怕从这位陈大夫眼中看到责怪。   陈安宁却只是欣慰地朝着这位少年点了点头。   在他之后,一头又一头的雷狼从围墙内跃出,他们已然来到了这里,自然要展现出相对的决心。   望着眼前那八匹雷狼,陈安宁长吁了口气。   他现在终于可以喊出一直都想喊的那句台词了。   “狼骑兵,冲锋!”   这是一个很久以前就在脑内产生的想法。   陈安宁从最开始就觉着雷狼族群或许可以有除了看门之外更好的发挥之地。   让雷狼作为围墙计划的监工,也是为了让工人们更早地接触雷狼,时间久了,他们对于这些聪明的小家伙们便会放松警惕。   俗话说狗狗是人类的好朋友,雷狼们的忠诚和聪慧让陈安宁看到了共同作战的可能性。   现在所挑选出的这八个工人,都是当初堆砌围墙堆得最卖力的,所谓的优秀员工自然也是雷狼们判断出来的,因此这八人与雷狼之间的关系相当密切。   也正因如此,陈安宁才会选择让他们作为第一批作战单位的试水。   尽管狼骑兵冲锋这口号听上去像是陈安宁临时起意抖机灵,但实际上他是认真思考过可行性的。   说是这么说……   但眼下九头雷狼载人冲锋陷阵的画面实在是有些……   “闻所未闻。”   陈家宅邸。   透过平时梳妆用的落天境,萧念情无奈扶额。   “原来那天他让晚饭去找雷狼们,是让他们当坐骑……”   想到这儿,萧念情便不打算继续观战。   九头雷狼再加上那稀奇古怪的真气箭矢,以及上空随时都可以扔出炸弹的空投兵段间雪……不出意外的话,估计再过半个时辰,这场浩浩荡荡的攻城战就要以【敌方完全没摸到城墙】为结局而宣告结束了。   萧念情轻轻拨弄落天镜,镜中世界瞬间转移到百花城的郊外。   落天镜内所浮现而出的,赫然是顾隼那熟悉的身影。   远在数十里之外的顾隼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向斜上方抬头,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帝尊大人,您在看呢?”   萧念情没心情跟顾隼废话,冷漠地淡道:“人呢?”   “抓着俩。”   顾隼说着,指向前方荒地上昏迷不醒的两道人影。   萧念情只看了他们一眼,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是谁的人?”   对此,顾隼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阴沉下来。   他沉吟半晌,接着说道:“不出意外的话……”   “他们都是蚩尤殿的人。” 243.陷阱   蚩尤殿。   这已然是萧念情这段时间以来第二次关注他们了。   上一次还是几个月前,有蚩尤殿无双堂的几名弟子在百花城附近犯事,导致庙会被迫延期。   作为萧念情麾下三十六殿之一,这蚩尤殿近来似乎做了不少未经萧念情允许的事。   诸般疑虑在脑海中浮现,萧念情沉吟半晌:“把人带回去好好审问。”   “帝尊大人——”顾隼挠了挠脸,无奈地望向前方那倒地不起的两名魔修:“我觉着吧,审就没必要了,就他们现在这模样,估摸着也审不出什么东西。”   萧念情柳眉凝皱:“什么意思?”   面对帝尊大人的提问,顾隼索性上前,抓住其中某人身上裹着的黑布,将其蛮横地撕扯开来。   伴随着刺啦一声布料崩裂的声音,那名魔修的胸膛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落天镜中。   一团腐朽的漆黑在魔修的胸口处盘踞着,边缘部分此刻更像是心脏跳动般颇有频率地向外扩散,皮肤和血肉都开始变成黑炭粉末般松散的状态。   最中央的部位更是已经开始凹陷,已有半截手指的深度。   哪怕是隔着落天镜,萧念情也依然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那股不祥气息。   “帝尊大人,您见多识广……”顾隼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的。   哪怕是贵为天尊的顾隼也不知道这团黑不溜秋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来头。   萧念情无言地盯着那魔修胸前的漆黑,过往的回忆一点点地在脑海中浮现。   她似是要努力去确认一般,视线停留在最中央的凹陷部位许久。   最终,萧念情轻轻握起茶杯,本是想抿下口茶水,但杯口到了嘴边又停了下来。   “从性质上来看,大抵是某种独特的蛊虫吧。”萧念情将茶水放到旁侧,波澜不惊地道:“效果或许和神魂道法有相似之处,能控制被下蛊之人的精神意识。”   “蛊虫?”   顾隼沉默下来,他对蛊虫没有半点兴趣,自然也不怎么了解。   萧念情见顾隼不言,便再次开口:“无需多虑,把现场处理好便是……比起这个,无刺呢?”   “有人用大荒离合步跑了,他追去了。”   “你确定?”萧念情沉声问道。   “确定。”顾隼现在想来也有几分不可思议:“那人的步法很独特,我和无刺老兄都看见了,不会有错。”   “……我去看看无刺。”   萧念情心中莫名升起几分不安。   她指尖轻轻散出一缕魔气,将其汇入落天镜内。   按照萧念情所想,对方是第二次出现在夜无刺面前,他应该会想到自己的大荒离合步可能会暴露自身万魔离渊的身份,按理而言,应当有所警觉。   可现在他却毫无防备地再次出现,再次被夜无刺发现……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萧念情的直觉告诉她,夜无刺再深追下去,可能会有危险。   毕竟夜无刺也受了伤,他的伤势虽不比自己,却也让夜无刺无法发挥出十成功力。   若是遇上天尊级的人物,仅靠夜无刺一人,绝不是对手。   念及此。   萧念情当即利用落天镜寻找夜无刺的身影。   不出几息的功夫,落天镜内的画面便倏地一转,挪向了远在数十里外的某道急速奔驰的人影之上。   夜无刺。   他现在仍然穿着萧烟的衣装,面色清冷冰寒,身形闪动时无风无息,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而他此刻正在追捕之人,则是脚踏虚幻缥缈的步法,他的身形会同时出现又同时消失,气息一会儿飘远一会儿又近在咫尺,让人根本捉摸不清他的具体方位。   但夜无刺终究是万魔离渊的天尊,大荒离合步法他也曾见识过几次。   “还想跑?”   袖中寒芒切割空气。   那一柄精巧短刀精准无误地割开那虚幻的迷雾,宛若闪雷般刺向斜前方的空障。   噗嗤!   血液飞溅。   突然之间一道狼狈的人影从虚无中现身,他的左手手臂被那寒芒硬生生斩下了一半。   鲜红中带着几抹漆黑——他的血液看上去便极其诡异。   断肢落在了远处的草地上,夜无刺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望向前方那血流不止,步法紊乱的身影,当即脚步重踏,朝着他飞冲而去。   然而。   在此过程中,夜无刺却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此人的右臂……是完好无损的。   夜无刺记得自己那日夜晚救助罗青峰时,分明是斩下了对方的一条右臂才对。   天尊境强者神魂不灭,肉身不死,哪怕被斩断右臂,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复原——这是最基本不过的常识。   但这是天尊境的能力,天王境可没这般能耐。   才过了多久,断臂复原,这可不是区区天王境能做到的。   也便是在夜无刺为对方完好无损的右臂而感到惊讶时,突如其来的一股蛮横威压让夜无刺心口猛地一颤,整个人更是险些从半空中坠落。   怎么回事?!   那股蛮横不讲理的冲击力直接让夜无刺全身血液加速奔流,他感到体内的经脉和魔气都不受自己控制,刹那间的恐惧更是让他仿佛置身于万丈冰窟之中。   他猛地抬起头,仿佛看见远处有某道令人胆战心惊的视线注视向了他。   天尊?   而且是能在他面前隐匿自身气息的天尊!   “啧。”   夜无刺连忙稳下身形落地,转而吐出口浊气,右手探向身侧虚空。   此刻有天尊现行,就意味着那天尊是要保下远处那名会大荒离合步的天王魔修。   夜无刺身负萧念情之命前来追捕万魔离渊叛徒,又怎会在此作罢?   若是有天尊拦道,他拔刀一战便是。   然而还不等夜无刺拔刀,便又感到另外一股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从自己后方袭来。   “杀手?!”   夜无刺恍然反应过来——在此地埋伏着某个潜伏能力极强的杀手!   中计了。   那大荒离合步的天王魔修不过只是个诱饵。   夜无刺心急于抓住他,询问他到底是哪儿来的叛徒,却未曾料到对方势力中还有两位天尊在此。   他猛地回过头,却只见到一团模糊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他的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漆黑短刀。   极近距离的一刀。   同等境界下,夜无刺避无可避。   换做是不曾受伤的夜无刺,他或许还能想办法从中脱身。   但此刻的夜无刺连刀都未曾拔出,自傲的刀法更是无处可施,只得眼睁睁地望着那柄短刀在眼前不断放大。   那刀锋之上所闪现着的黑光让夜无刺的肉身乃至神魂都感到寒冷。   他看得出来,这一刀具有灭却神魂之威——杀死天尊的唯一方法就是灭杀他的神魂。   对方是有备而来,并且早有预谋。   “唉。”   夜无刺长叹一声。   他突然也开始感慨,安生的日子过得久了,果然警惕心也没了。   以前经常在外拼杀的时日,这般低劣的诱导他夜无刺是不会中的。   想到这儿,夜无刺也有点无奈,他开始有点后悔了……   早知如此,在死之前就应该给悠然这丫头准备点嫁妆,再谋个好郎君……   要不然就悠然这丫头的脑子和那张破嘴……鬼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看得上她。   脑袋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夜无刺静默地望着眼前那近在咫尺的黑刀。   在刀刃即将贯穿夜无刺的刹那——   嗡~   一声震响。   锋锐的刀刃在半空倏然凝滞。   眼前的空间突然绽裂出无数块碎片。   那手持黑刀的杀手双眸骇然圆瞪,他难以置信地望向前方那面凭空出现的镜子。   他的刀刺在了镜子上,将这本是圆滑的镜面刺得破裂不堪。   “这是……”   天尊杀手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他的胸口也绽裂出一道裂痕。   他猛然间反应过来,想要收手,可一切都已晚了。   咔嚓,咔嚓。   犹如镜子破碎一般。   天尊杀手的身体也开始绽裂出道道裂隙。   先是左手,再是大腿,再是腹部……   无数条裂隙遍及全身,仿佛那一刀刺中的不是镜子,而是他自己。   镜子的碎片一块又一块崩碎,天尊杀手的肉身亦然。   最终。   在夜无刺愕然的注视下,这位天尊杀手的肉身散落一地,并慢慢开始破灭,连同神魂一起慢慢化作飞灰消失。   他的脑袋也噗通地落在地上,开始裂开道道裂痕,并伴随着微风一同飘散。   于即将消失之际,这位天尊杀手却是惨笑一声。   “落天镜……”   “萧忘情……我们找到你了。”   话音落下。   尘土飞散,神魂消陨。   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夜无刺反应过来,他飞快地回身看向那名天王境魔修。   可惜的是,方才所发生的一切给了他太多逃跑的时间,事实上,在夜无刺被远处的天尊震慑时,他就已经跑得没影了。   现在再想去追,自然也是来不及了。   “无刺。”   萧念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夜无刺当即单膝跪地沉首,面色语气尽是愧疚:“属下无能,愿接受帝尊大人的惩罚。”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谈惩罚的事,立刻马上回百花城,不要在原地多留。”   夜无刺点了点头:“是,帝尊大人。”   陈家宅邸内。   萧念情摸了摸眼前镜子上突然绽裂开的一道裂痕——这是落天镜使用过一次的象征。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面色渐渐阴冷了下去。   【我们找到你了】   这般话语在她脑内不断地回荡。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思量,萧念情似是下定决心一般——   她轻轻屈指一弹茶杯,伴随着一阵轻微的震荡,萧念情淡淡地开口:   “燕燕,过来一趟,本座有话要说。” 244.关于未来   百花城,陈家宅邸。   余燕燕面容肃杀地坐在萧念情身侧,她略感无奈的目光垂落在面前那单膝跪地的人影身上。   萧烟,或者说夜无刺此刻正低沉着头,让人无法看清他那难堪的脸色。   他犯下了自己都难以容忍的大错。   那名天尊杀手临死之前所吐露出的言语,对于现如今的万魔离渊而言,就是天雷般的危险信号。   倘若夜无刺不追出去,亦或是再小心谨慎一些的话,或许就不会让萧念情祭出落天镜,对方自然而然也不会发现萧念情正藏身于百花城之中。   身为万魔离渊的天尊卫,夜无刺只觉自己有辱使命。   所以他从回到宅邸后便一直跪着,低着头,并严肃地要求:“请帝尊大人责罚。”   对此,萧念情只是仿若无事发生般抿下口茶水。   伴随着茶杯落在桌面上的轻声,萧念情抬起头,看向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下属:“的确是要好好责罚你一番,看来这些年的安逸生活让你的刀钝了不少。”   “倘若换做从前的寒刀天尊,哪怕是在那般局面下,以一敌二想来也不成问题。”   冷冰冰的言语犹如冰锥般刺入心底,夜无刺的头又低下了几分。   他自知这一切都是他的错,现如今萧念情之言,他也无法反驳。   萧念情见他不作言语,便是沉吟半晌:“你想要我怎么罚你。”   夜无刺沉声道:“属下罪该万死,暴露帝尊大人行踪,乃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死?”   萧念情冷漠地瞥了他一眼:“我万魔离渊的天尊哪个不是天下一绝?你若是死了,他日再有敌人袭来,本座便少一张底牌。”   “况且你的罪名错了。”   “错了?”   夜无刺茫然地抬起头,不解道:“哪里错了?”   “本座在这之前曾对你说过,万事小心,而你在初次察觉到对方有天尊在场时,第一时间想的却是拔刀应战,这是完全没把本座的话放在心上。”   宛若凛冽霜雪般锋利的眼神刮过夜无刺的面庞,萧念情握着茶杯,语气冰冷异常:“你身受内伤且过惯了安逸的生活,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寒刀天尊,哪怕你是忠心耿耿,欲要捉拿叛徒,但这般做法仍是太过愚昧。”   “这才是你犯的错,这才是你的罪名。”   这般言语落下。   宅邸大厅内沉寂了许久。   夜无刺错愕地望向萧念情,不由得开口:“可属下……”   “本座想好了。”   在夜无刺开口之前,萧念情便无情地打断了他的话。   她甚至连看都没看夜无刺一眼,只是冷淡地喝着茶:“革去你天尊卫的职务,从现在开始作为最底层的探子开始行动,你原本视察周边情况的工作交给悠然去干。”   说到这儿,萧念情还明知故问地对余燕燕说道:“燕燕,以前无刺负责探查百花城周边时,可有附属?”   余燕燕用复杂的眼神瞅了眼萧念情:“没有附属,只有他一人。”   “悠然经验不足,且这丫头性格跳脱不稳健。”萧念情秀丽的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从现在开始,夜无刺,你便作为夜悠然的贴身密探工作,所有一切行动都直接受夜悠然指挥。”   “探子的守则,你应该清楚吧?”   ……   当然清楚。   夜无刺哪里会不清楚?   他顿了顿,方才低声回答道:“哪怕遇敌也绝不能出手,以最快的速度回报上级……”   “知道就好。”   萧念情摆了摆手,脸上满是不在意:“去告诉悠然,她要干的活增加了,如果她有怨言,让她亲自过来找我,我会让她把怨言全憋回去的。”   夜无刺:“……”   见夜无刺没有动身的意思,萧念情微微散出一缕圣祖的威压。   她漠然地看向夜无刺,那俯视的眼神中带着不容拒绝的严苛。   “你想抗命?”   “……属下不敢。”   “那就快去。”萧念情淡道:“探子的使命便是汇报情报,这是你第一个任务,夜密探。”   帝尊之命。   夜无刺沉默了许久,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萧念情的想法,他又怎会不知道。   但也正是因为知晓了萧念情的意思,夜无刺心中才会越发地感到愧疚。   可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的身形慢慢消失在陈家宅邸的大厅中,并很快连气息都远遁而去了。   ……   待到夜无刺的身影真正消失之后,萧念情脸上的寒意方才消退了几分。   坐在她身旁的余燕燕扁了扁嘴,整个人慵懒地趴在木桌上,眯着眼,笑得很奇怪:“有些时候我真觉着念情姐你这人太能装了……这对夜无刺而言哪儿能算是惩罚啊,简直就是奖励。”   对于余燕燕的说法,萧念情冷哼出声:“我都革了他的职,也能算奖励?”   “革了他的职,不让他去和敌人正面交锋——你不就是担心他那逞强的性子和他身上的伤吗?”   萧念情:“……”   “而且还刻意把他送去悠然那丫头身边,是不是想让他们这俩兄妹培养培养感情?毕竟之前咱万魔离渊急缺人手,这俩兄妹交流得其实不是挺多。”   萧念情:“……”   “而且他是什么职位,都是你说了算的,其他人哪儿敢用身份职位去压他?你想让他回到天尊卫的位置,随时随地都行。啧啧啧……明明脑子里全都是这些想法,嘴上却硬是要找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理由,念情姐你真是……”   后面的话,余燕燕没敢继续说下去。   因为萧念情的脸色已然泛起了几丝阴沉,当然更多的则是被戳穿内心的羞怒。   余燕燕见状,便是万般无奈地摊开手:“好嘛好嘛,我不说了。”   萧念情端正了脸色:“比起在这里分析本座的心理,你倒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麻烦。”   “说得也是。”   余燕燕的眼神少见地锋利起来。   她脑海中无数的思绪开始纷飞,无数条名为可能性的线路在她眼前一一呈现。   余燕燕是绝对的天才,战略布局上的天才。   她拥有超乎常人的洞察力,思维的敏捷性更是让她能够跳跃性地去思考一些事情。   仅仅是一段时间的思考,余燕燕便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   片刻之后,余燕燕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没关系,这并不是一次多大的危机,甚至可以说……是一次不错的机会。”   “机会?”萧念情眉头微皱:“什么机会?”   “这个嘛……”   余燕燕仔细看了看萧念情,话语到了嘴边,又被她给憋了回去。   她本来是想将计划全部告诉萧念情的,毕竟让咱们的女主角知道个底,真到了关键时刻,还能稍微有点心理准备。   但是余燕燕不可以这么做。   因为她了解萧念情的性格,知道一旦她得知了自己的想法和布局谋划,她一定会竭尽全力地阻止。   所以在这里,余燕燕只是轻笑两声:“放心啦,我会帮忙搞定一切的,念情姐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就好。”   “什么事?”萧念情怪异地看向余燕燕,总觉得她似乎有话憋着不说。   余燕燕笑道:“搬家只是暂时的,而且这是一次完美的机会。”   “搬家?暂时?”   萧念情突然有些听不懂余燕燕在说什么。   正当她想问个仔细之时——   宅邸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萧念情面前。   那人全身沾满了黑色的不明液体,疲惫不堪的身躯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随地都会晕倒一般。   萧念情在见到这黑泥人的瞬间差点就动手了,但在那之前,此人苦笑着吐出一句——   “老婆,我回来了。”   ……这个声音!   “安宁?”萧念情愕然地瞪大了眼。   她连忙上前迎接自己好不容易才回来的相公。   而陈安宁见到自家美艳的妻子上前,自然也是下意识地朝前踏出一步。   结果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向前跌倒。   萧念情想都没想,当即搂住了陈安宁,虽然这让她身上的衣服沾满了肮脏的黑水,但萧念情本人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她搂着陈安宁,飞快地探查了一遍他的身体状况,发现他只是太过劳累后,便放心地松了口气。   “放心,我没事。”   陈安宁长吁了口气,便稳下了身子,对着萧念情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就是跟那些很古怪的东西打了一架,有点累……你也知道的,咱毕竟是个读书人。”   在不远处餐桌上坐着的余燕燕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用铁锅爆头还射出金丹威力的真气束的……读书人?”   “小姨子你也在呢?”   余燕燕坏笑着看了眼陈安宁:“我这不是怕你回不来,没人照顾你老婆嘛~这就提前就位了呗。”   陈安宁嘴角扯了扯:“那现在我回来了,你是不是挺失望的。”   如是说着。   他脸上还展露出得意的笑容,右手搂住旁侧萧念情的肩膀,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想抢我老婆,你还嫩得很呢。”   ……   又开始了。   余燕燕察觉到那被搂在怀中的萧念情全然没了先前教训夜无刺的霸气,甚至脸上的羞色还越发上头——她就知道,接下来估计又是一些让人酸溜溜的场景。   她叹了口气,旋即摊开手:“行吧,我就不打扰你们夫妻团聚了。”   然后这丫头就开溜了,溜走之前还对着陈安宁吐了吐舌头。   “这小姨子真是……”   望着余燕燕远去的背影,陈安宁无奈地苦笑两声。   他望向怀中的萧念情,轻轻低下头:“我回来了,亲爱的。”   那温润的嘴唇,便是欲要给自己心爱的人的嘴唇重合。   然而。   在那之前——   萧念情却是咳嗽出声:“你身上的味道,有点重。”   正准备给爱人一个回家之吻的陈安宁当场石化:“明明现在应该是【等候丈夫回家的妻子和打完仗胜利归来的丈夫来一个爱情的吻】这样的桥段才对吧?”   “可以是可以。”萧念情端正神色:“但是你得先洗澡。”   “……洗完澡氛围就没了欸。”   “先,洗,澡。”   “……好吧。”   陈安宁失望地叹了口气。   结果他正准备走呢,萧念情又拉住了他。   她把脑袋撇开,看向旁侧无关紧要的餐桌,不去与陈安宁的视线对视。   就连声音都有点细微:   “不过,作为补偿……我可以帮你洗。”   “……”   “不愿意吗?”   陈安宁听完,沉默了一阵,接着便严肃地说道:“……没有,只要不考试,想怎么洗都行。”   萧念情:“……” 245.心跳(4000字)   最后俩人还是很自然地一起洗了个澡。   当然由于照顾到陈安宁刚刚在城外搏杀,精力匮乏,萧念情自然也没有趁着共浴的机会来一场突击考试——要不然没准考到一半,陈安宁两眼一翻直接躺进浴池里不省人事可就麻烦了。   并且为了消除陈安宁的疲劳,萧念情顺便还重新复习了一番曾经学过一次的按摩手艺。   不得不承认,萧念情的学习能力当真是极强的,这次按摩给陈安宁的感觉不比上次——上次那是演得很舒服,这次则是真的挺舒服。   于是乎,在一段舒爽的泡澡时间后,陈安宁的精力恢复了。   那是不可能的。   疲劳这种东西除非好好睡一觉否则是无法如此轻易就恢复的。   “呼……”   从浴室内走出的陈安宁来到大厅的桌旁,慵懒地趴在桌子上,脸上显露出少许难以消退的疲惫。   和那些怪物作战消耗了这位百花城神医太多的精力——只有真正上场之后,陈安宁才体会到当个武将是件多么辛苦多么劳累的事儿。   这让他更加坚定地确信自己估摸着不适合修炼,还是在后头指挥,偶尔让段小天才放几颗导弹助助兴,炸了听个响来得实在。   ——别说陈安宁这想法不现实,他现在总觉着按照这趋势下去,不用过多久,段小天才和卢二傻子就能倒腾出当量惊人的爆炸物出来。   萧念情适时地来到陈安宁身边坐下,望着自家丈夫那般疲倦的模样,忍不住道:“要去休息一下吗?”   “等做完饭再去。”陈安宁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接着侧过头,趴在桌上,目光注视着身旁的萧念情:“而且有些事儿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   “是那些……攻城的东西的事?”   陈安宁慢慢挺起腰板,从桌上起身,面色也凝重下来:“怎么说呢,目前部分怪物的尸体已经被秦夫人给带回去了,城主府的人自然是要好好研究这些奇怪生物的。”   “我让卢伟帮着过去一起分析,不出意外的话,等到分析结果出来,卢二傻子应该会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那似乎没什么好担心的。”萧念情不解地问道:“只要耐心地等待即可。”   一口浊气从陈安宁口中叹出。   他脸上显露出复杂的神色,语气更是染上几抹忧虑:“如果那些怪物是某种死灵亦或是某种傀儡的话,我倒还不至于感觉有多麻烦,但问题是……”   “在和它们作战的时候,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一件事。”   “什么事?”   “这些东西……可能是人变的。”   萧念情瞳孔倏地一缩。   陈安宁眼神低沉下来,旋即沉声道:“我在那些怪物的断肢上看剑了非常不和谐的环状纹路,环状纹路的内部是显眼的红色,而在环状纹路之外,则是彻底的黑色血肉。”   “简直就像是一个人的外面穿上了一层厚厚的黑色肉衣。”   黑色的外衣。   萧念情瞬间便联想到了先前从落天镜内所看见的一幕。   被顾隼抓到了两位蚩尤殿魔修,他们胸口全都呈现出十分不和谐的诡异漆黑——这些怪异的黑色会腐蚀他们的血肉,并能够很快地渗透肉体,直达他们的神魂。   再联想到那位天王境魔修引诱夜无刺步入陷阱的策略,萧念情立刻就在内心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次攻城也好,引诱夜无刺也好,都是有某股势力正在背后推波助澜。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的目标极有可能就是身处百花城的自己。   是玉盟么?还是另有他人……   “老婆?”   正在思索之中的萧念情猛地回过神来。   她有些慌张地看向那突然凑上来的陈安宁:“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呢?”陈安宁古怪地歪了歪头:“好像想得很出神的样子。”   萧念情不愧为万魔离渊的帝尊,很快便镇定下来,佯装无事发生道:“我只是稍稍走了个神,没什么大事。”   “是这样吗……”   “是这样啊。”   陈安宁没有再说什么,眼底微弱地闪现着古怪的光,并很快挪开了视线。   他再次慵懒地趴在了桌上,淡道:“但无论如何,现在还是要等分析结果出来,否则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   “嗯。”   萧念情轻声附和一句,思绪却是飘向了远方。   现如今自己隐匿的方位暴露,接下来便是她在明,对手在暗。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萧念情深深地望向陈安宁——倘若真有暗箭袭来,像现在这般美好的生活……是否就会被无情地打破呢?   还有余燕燕的话……这丫头也没有把话敞开了说,似乎也有事瞒着萧念情。   原本应该是敞亮光明的未来,现如今却显得迷雾重重。   这样美好的生活,到底还能持续多久呢?   ……   ……   暮色降临。   无月之夜。   无数思绪在脑海中纷飞,今晚并不是个缠绵的好时间。   过于疲惫的陈安宁早已入睡,而萧念情虽是与他大被同眠,同床共枕,却是迟迟无法浸入梦乡。   床边的蜡烛早已被吹灭,空荡的里屋被黑暗所填满。   视线前方是熟悉的天花板,萧念情平躺在床上,沉默着,什么也不说。   某种名为不安的情绪在胸腔不断乱撞,她的心脏跳动频率开始变得不稳,那本该布满幸福光芒的灿烂眼眸中满是她极力隐藏的胆怯和慌乱。   兴许是为了平复内心的情绪,萧念情侧过身,看向熟睡中的陈安宁。   陈安宁的睡相很平静,气息很稳,神色平和,应当是睡得很深了。   萧念情又怎么睡得着呢?   越是看着陈安宁平静的睡脸,萧念情的内心反而越发地难以安宁下来。   她开始思考最坏的打算。   假如那势力杀上门来怎么办?   假如陈安宁被作为人质怎么办?   假如真的开战,脆弱不堪的百花城可能会被波及,熟悉的一切都灰飞烟灭怎么办?   她来百花城没多长时间,比起她那漫长的修炼岁月而言,短短几年的时光简直就是一瓢清水里的三滴水珠。   但唯独这三滴水不能少,绝对不能少。   诸般思绪在脑内不断地交错,萧念情不由得苦笑一声。   她默默地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陈安宁的侧脸。   “还说夜无刺的刀钝了,我的刀不也钝了嘛……”   她自嘲般地笑了笑。   然而。   就在萧念情将手触碰到陈安宁侧脸的瞬间。   一团暴躁的火焰倏然从眼前迸发。   萧念情骇然地收回了手,她看见陈家宅邸突然燃起了滔天大火。   她感受到三名天尊境修士的强者气息在四周出现。   还不等萧念情反应过来——   恍然间。   萧念情猛地发现自己置身于滔天火海之中,远处那天尊境气息澎湃的方位,更是倒着数道熟悉的身影。   夜无刺,夜悠然,顾隼,林落面,余燕燕……   苍天之上下着血雨,而这赤色的雨滴却根本无法覆灭周遭的火焰。   不仅如此。   她看到无数道黑影突然之间将自己包围,哪怕以萧念情的修为都无法看透这些人的境界。   最后,其中某道黑影随手向后方虚空一抓。   昏迷之中,遍体鳞伤的陈安宁便被他直接握住脖颈,举到半空。   那黑影显露出两排赤色猩红的牙齿,朝着萧念情露出一个嗜血的狂笑。   “早知如此,还不如早早和我们回去。”   “你说是吧,萧忘情?”   语毕。   那黑影右手猛然发力,将手中陈安宁的脖子狠狠地一捏。   “安宁!!”   “在呢。”   噩梦惊醒。   萧念情睁开双眼,眼眶里噙着泪,整个人像是遭到雷击般愣在原地。   刚才那个……是梦吗。   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做过梦了。   不过,萧念情很快就发现自己醒来后,看到的不是熟悉的天花板,而是某人的胸膛。   “真是难得,我还以为你都不会做噩梦呢。”   温柔的感慨从上方传来。   那是陈安宁的声音。   此刻。   陈安宁正侧着身,一手轻轻搂着萧念情软盈的腰肢,一手轻轻抚摸着她后颈那秀丽的长发。   他轻轻低着头,眼角含着几分打趣的笑意:“怎么,梦到我出事了?”   萧念情这才反应过来,她本来是想像平常那样试着否认一下,但内心的不安却让她选择了坦诚。   “嗯。”   陈安宁的眼神变了变,她知道平常的萧念情大抵是会傲娇一下的。   可是现在,她已经没有余力去辩解了。   想到这里,陈安宁索性手上发力,将萧念情那娇柔的身子紧紧地贴在自己身上。   再把这丫头那微微发这颤的小脑袋摁在自己胸前。   咚咚,咚咚。   萧念情听得到,陈安宁的心跳声。   有点快的心跳声。   或许是因为肌肤紧贴的缘故,萧念情的心跳竟也是快了起来。   “听得清吗?”陈安宁问道。   “嗯。”萧念情点了点头。   陈安宁露出微笑:“以前我也做过噩梦,大多都是关于你的。”   “像是你突然消失的噩梦,像是你突然对我很冷淡,离我而去的噩梦,像是你被人抢走的噩梦……每次我醒来之后,都会去听你的心跳声。”   “因为这样能让我切实地感觉到,你在我身边。”   话语至此。   陈安宁又问了一遍:“听得清吗?”   “嗯。”萧念情点了点头。   但这声“嗯”中,莫名带了点哭腔。   过了一会儿,萧念情轻轻地也用手抱住陈安宁,接着道:“跳得很快。”   “那是当然的,最喜欢的人现在可是正抱着我,能平静下来才奇怪吧?”   “我们都成亲好几年了,还跳得那么快。”   “几年也好,几十年也好,都是一样的。”   “真的?”   “嗯。”陈安宁揉了揉怀中萧念情的脑袋:“至少在我心脏停止跳动之前,都会这样哦。”   “油嘴滑舌。”   萧念情低着头,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话说回来,你是怎么听到我心跳的?”   陈安宁眨了眨眼:“用手或者直接用耳朵听吧……”   “也就是说,你在我睡觉的时候,摸我的……”   “咳咳。”   老陈端正了神色,清了清嗓子:“这个嘛,我们是夫妻所以……”   “变态。”萧念情冷冰冰地道。   “……用不着这样说你老公吧?”   “变态,好色。”   “……”   “变态,好色,X骚扰!”   “嚯,这么说,你很勇哦?”   “我当然……你干什么?!”   陈安宁猛地把被子一掀。   他整个人翻身将萧念情压在身下,并用被子将两个人全都蒙在里面。   陈安宁饶有趣味地望着萧念情:“既然你说我变态,那我就变态一个给你看看。”   萧念情先是一愣,转而眨了眨眼,下意识蹦出一句:“还有这等好事?”   陈安宁:“……”   这就是极限反杀吗?   不知为何,陈安宁突然觉着自己好像因为过于激动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连忙尴尬地笑了笑:“没事,我就开个玩笑。”   “不行。”   陈安宁这会儿才刚刚准备挪开身子,萧念情反手就把陈安宁给压在了身下。   她认真仔细地盯着陈安宁,虽说绯红已然爬上了耳根,但她仍然不依不饶地道:“大男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刚才说了什么,接下来就要做什么。”   “……老婆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刚才那种情况你不是应该严厉拒绝,然后半推半就的吗?”   “你要是喜欢那样,我可以演给你看。”   陈安宁:“……”   完了。   彻底完了。   陈安宁知道,他恐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他现在莫名觉得自己仿佛中了萧念情的激将法,现在好像已经回不了头了。   然而。   便是在陈安宁准备迎接今晚的狂风骤雨时,   温软的嘴唇却突然贴了上来。   萧念情轻轻地搂着陈安宁,唇齿之间的摩挲总是会让她心痒难耐。   但或许有种爱情的名字叫做克制,萧念情紧紧是与陈安宁进行了一个短暂的吻之后,便立刻挪了挪身子,安静平稳地躺在了陈安宁身边。   “我睡觉了。”   萧念情背对着陈安宁,红着脸,故意用着冷酷的语气开口:“晚安。”   陈安宁摸了摸湿润的嘴唇,那一个吻,其实本该是今晚狂风骤雨的开头。   可萧念情的动作却又表明了,她并不想那么做。   不。   她应该是想的,可她克制住了。   这傻丫头……   陈安宁笑了笑,侧过身,正对着萧念情,伸出手去撩起她的头发。   夜色渐深,阴云散去。   一轮明月悬挂高空。   温柔的声音终究还是抹去了阴霾,换来了柔和的月光。   “晚安,亲爱的。”   ————   每月惯例求个月票,救救孩子吧(卑微QAQ) 246.城主府的夜谈   今夜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   陈家宅邸里屋是如此,百花城中央的城主府也是如此。   在城外那浩浩荡荡的攻城战结束后,无论是百花城亦或是罗青峰都已然宣告安全。   因此罗青峰也就没有必要继续留在陈安宁那儿——这么大个活人杵在别人家里,多多少少会碍着人家夫妻正事儿。   这就是秦千柔在处理完部分事后,立刻就将罗青峰接回城主府的原因。   并且就算城主府众人知晓罗青峰受伤,他们现在也不敢多做造次——先前攻城战的时候那些趋名逐利之人早已逃之夭夭,现在估摸着还没缓过神来呢。   留在城主府内的大多都是忠心耿耿的将士,再加上有秦千柔在,罗青峰的城主之位更是不可能受半点影响。   话是这么说没错——   “娘子,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吗?”   平躺在柔软熟悉的床上,罗青峰面色难看地望着不远处某位容颜俏丽的佳人。   他这会儿脸色铁青泛白不仅仅是因为伤势尚未痊愈,更是因为自家娘子柳眉下的那双美眸中溢满了阴冷的责备之意。   秦千柔手中轻轻摇着折扇,扇面上印着的山水微微荡漾。   罗青峰咕咚地咽下口水,露出几丝无奈的苦笑:“娘子,天色不早了,指挥打仗这么累,想必你也是乏了,所以……”   猛然只见,秦千柔合起扇面,不满地敲了下床角。   “罗阿亮!”   罗青峰浑身一激灵:“在!”   他这人有个毛病,那就是一听到秦千柔叫自己小名就害怕。   别问,问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时候养成的习惯。   秦千柔弯长的睫毛颤动两下,她死死地盯着罗青峰,转而沉声道:“自己说,犯了什么错?”   罗青峰呆然地眨了眨眼:“我犯傻错了……我昏迷到现在来着……”   “嗯?”   秦千柔一声疑惑的语气词,直接就让罗青峰额头冷汗淋漓。   他这会儿躺在床上浑身动弹不得,虽然恢复了意识但目前还需要静养。   换而言之,罗青峰此刻是任由秦千柔宰割的状态。   他可得好好思考思考自己要怎么回答。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罗青峰试探性地问道:“错在不该让娘子你上阵指挥……?”   “嗯?”秦千柔眉头一挑。   她轻轻抬起纤纤玉足,接着猛然踏在罗青峰枕边。   秦千柔的神色倏地低沉下来,仿佛笼罩着一层散不去的阴霾。   柔软的娇躯向前微倾,秦千柔手臂轻压着大腿,哗啦一声展开折扇,遮掩住鼻口,只露出那宛若柳叶刀一般锋利的双眸。   “听你这说法,是觉得我一介女流之辈不配行军打仗?”   罗青峰顿了顿,接着尴尬地解释道:“我这不是关心娘子你的身体嘛,这指挥打仗多危险,万一你的身子出了点问题,以后谁给我罗家延续香火……”   “延续你个头。”   秦千柔脸色微红,用折扇轻轻敲了下罗青峰的脑袋:“再好好想想。”   “想不出来。”罗青峰摇了摇头:“要不娘子你提示一下?”   “哼。”   秦千柔冷哼出声。   紧接着她错开了视线,用折扇将脸挡住:“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就这么去了,我会怎么样?”   “……”   罗青峰一时语塞。   他的确没怎么想过。   他向来觉着自己不是个多么擅长思考的人,面对秦千柔的提问,罗青峰迟疑了一会儿,方才出声说道:“倘若我死了,我是希望娘子你能离开百花城,然后最好也不要为我守寡,你还没有怀上孩子,改嫁的话不会有人嫌弃你,况且娘子才华举世无双,也是貌若天仙,定然会受到无数人的追捧……以你的眼光,尽量找一些能保护你的,性格淳朴些的男人,然后……”   “闭嘴。”   猛然之间。   秦千柔的脸在罗青峰面前放大。   她此刻并没有用折扇遮着脸,那张俏丽容颜上的坚定和绯红清晰可见。   四目对视。   秦千柔便就这么盯着罗青峰,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炽热地对碰。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漠:“除了你以外,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我秦千柔这辈子只能有一个夫君,除你之外,别无选择。”   望着自家娘子的脸,罗青峰一时有些语塞,最终只是无奈地苦笑两声。   秦千柔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多么害臊的话,连忙起身,用折扇遮住脸,并把脑袋别向一边。   “总而言之,以后若是出了大事,也不要孤身一人去守城。”   “我的修为虽不如你,但也未必派不上用场,要去也是你我夫妇二人一起。”   这就是秦千柔怪罪罗青峰的原因。   他在得知百花城外有敌人影子出现时,第一时间便赶往城墙侦查。   大面积的敌人出现背后大多都会有一名指挥者,因此身为城主的罗青峰直接上城墙并不是一件多么明智的选择。   可他为了稳固军心,仍然这么去做了。   并且还是瞒着秦千柔去的,倘若秦千柔知晓此事的话,定然会要求与罗青峰同去。   “这……”   听完秦千柔的话,罗青峰面露难色:“抱歉,我做不到。”   “为何?”秦千柔侧过头,盯着他。   “我是城主,于百花城而言,便是民心的支柱,军心的支柱。”   “无论遇到什么危险,我必须挺身而出,但是娘子你不同,你大可不必承担这般责任,况且有危险来临,我更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和我一起奔赴战场。”   秦千柔听了,差点就气得上头:“你这是固执的大男子主义。”   “是。”罗青峰面不改色地承认:“我不会让我妻子上战场。”   “罗阿亮!”   一缕真气萦绕扇骨。   秦千柔当即用那缠着真气的折扇指向罗青峰,扇尖吐出的真气寒芒昭示着秦千柔的怒意。   然而。   当罗青峰望见秦千柔扇上的真气在自己面前微微晃动时,他却是不由得笑了出来。   “别闹,你哪儿舍得?”   “……”   一击命中要害。   秦千柔握着折扇的手颤抖两下,旋即飞快地将其收回。   她不满地瞪着罗青峰,咬牙切齿道:“那我便偷偷跟着你去。”   罗青峰正色道:“我会阻止你的。”   “我会缠着你的。”   秦千柔背过身,不让罗青峰看到自己的脸:“反正也缠了你这么多年了,你想甩掉我是不可能的。”   “……真固执啊。”   “固执的是你才对。”   罗青峰无奈地长叹一声。   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自己真的拿秦千柔没办法。   她从小便一直缠着自己,小时候在泥巴地里打闹,长大了之后在床上打闹。   闹腾了大半辈子,罗青峰小时候便甩不掉她,长大了之后更是如此。   “对了。”   秦千柔脸上的红晕消退了一些,她这才转过身来,端正了神色:“这次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陈大夫,如果不是她,这次的守城战也不可能如此轻松地胜利。”   “老陈?”   躺在病床上的罗青峰闻言,点了点头:“明白了,我过段时间会去好好拜访他的。”   “你看上去不怎么惊讶的样子。”秦千柔察觉到了罗青峰的情绪并未有太多波动。   “因为他是陈安宁。”   罗青峰笑了笑,眼里头染上几分感慨之色:“自从接触认识到他开始,我便一直觉得他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医术超群尚且不论,很多思想都非常奇妙。”   “我曾与他探讨过一些天下政事,也讨论过民心与城池的镇守,他的许多思路与我相同,甚至可以说是远远在我之上,再加上那些奇怪却又很有道理的思想……我一度觉得他不像是在这个顽固的世界出生的人。”   他的确不是。   罗青峰眯起了眼,淡道:“所以他干出什么事来,我都不会太惊讶。”   秦千柔闻言,也是同样眯起了眼,淡道:“他创造出了一种便携式能瞬间连发六次的压缩真气束,威力堪比金丹修士的一击,嗯……凡人也可以用。”   罗青峰:“……啥?”   秦千柔继续道:“而且这个装置只需要消耗灵晶就可以驱动,造价似乎也不是很贵。”   罗青峰:“……嗯?”   秦千柔笑着道:“他还驯服了雷狼族群,我亲眼看见他面对那些怪物的时候,骑着七品妖兽雷狼王直接就冲出去了。”   罗青峰:“……啊?”   “而且身后还跟着八个同样能够与雷狼并肩作战的人,嗯……他们也是凡人,目前看来,按照这个趋势下去的话,再过不久他自己就能弄出一支雷狼军队来,他把这支军队称呼为狼骑兵。”   “……”   “这次守城战我们什么事儿也没干,干得最多的事儿就是坐在城墙上看着陈大夫和他的狼骑兵在下面表演——哦,还有天上那个乱扔爆炸法器还哈哈狂笑的道剑山丫头。”   罗青峰倒抽了一口冷气。   经过短暂的沉默过后,罗青峰做了起身的动作:“扶我起来,我要见老陈。”   秦千柔“啪”地一声,用折扇敲了敲罗青峰的脑袋:“你给我好好休息着,要见也是让他来见你……”   “那明天……”   “算了吧,过段时间再说。”   秦千柔微笑着打开折扇,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那位陈大夫才刚苦战完,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儿,陪一陪他们家那位俏娘子。”   要是萧念情在这儿,定然会称呼秦千柔一声“好姐妹!”   果然还是女人最懂女人了。   “等你休息好了,我自然会安排你们见面。”   罗青峰点点头,打消了立刻见陈安宁的念头:“……那好吧。”   秦千柔瞥了他一眼:“顺带一提,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那些怪物的尸体,我们带回来一部分,不久前刚刚得出了一种可能性。”   话语及此。   秦千柔顿了顿,接着开口说道:“这些怪物似乎是被人用某种古怪的功法炼成了傀儡,阿亮你也知道,炼制傀儡的道法大多都是邪法,并且炼制傀儡需要【原材料】。”   “这我倒是知道……那这傀儡的原材料是什么?”   一般来说,最为著名的尸傀便是用尸体作为原材料所炼制而成的傀儡。   也有使用木头炼制的木傀儡,用金属炼制的铁傀儡。   秦千柔深吸了口气,转而吐出一个惊人的事实。   “虽然暂时不能确定,但……”   她顿了顿,那是连她自己都觉得诡异的答案。   “有很大的概率,这些傀儡是用……活人炼制的。”   “而且被炼制的那些活人……应该都是魔修。” 247.品尝妻子的口红是作为丈夫的责任   “所以,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次日。   陈家宅邸内。   共同参与怪物残骸分析的卢伟坐在陈安宁对面,脸上挂着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卢伟可以说是做梦都想不到,那被黑色肉衣裹着的竟然不是什么尸体亦或是妖兽,而是活生生的人,是活生生的魔修。   陈安宁右手端着茶杯,皱起眉头:“魔修,活的?”   “全是活的。”   说到这儿,卢伟表情又变得古怪了几分,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画面:“如果是用尸体炼成的傀儡,都过了这么长时间,应该已经烂了才对。”   “但把它们剖开之后,发现里头的人基本上还保持着完整的外形——除了被咱们的真气箭矢射穿的部分,全身上下没有任何显眼的伤痕,应该在被射杀之前都还活着。”   “再加上内脏的情况也……咳,那画面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让我觉着有点恶心。”   望着那不由自主打了个干呕的卢伟,陈安宁随手将茶杯递给了他。   卢伟喝下那清淡的灵白花茶,这才感到舒坦了些。   不过说来也是,解剖这事儿不是常人立刻就能适应过来的,卢伟这小子没吐个天翻地覆已经是他精神坚韧,意志强盛了。   陈安宁微不可查地扫了眼卢伟,旋即陷入沉默的思索之中。   活人炼制傀儡。   这般手段一听就是那些邪门歪道的修士干出来的。   可现在问题是——这方世界唯一被扣上【邪门歪道】这四个字儿的就只有那些修行魔道的魔修,人家没事找事用自己人做实验,把自己人给炼了?   咋的,难道那些魔修因为咸豆花好吃还是甜豆花好吃打起来了?   对此。   陈安宁非常过段地遁入自己的神魂之海。   “天道卷书,出来解释一下。”   想要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真相,最先需要知晓的就是这些被炼制成怪物的魔修的身份。   陈安宁琢磨着这些魔修应该不至于没有任何的共同点——散修的魔修的确有,但大多数魔修都不太愿意独来独往,加入魔修的组织或是门派能有效地提高自己的生存可能性。   毕竟魔修是天选大陆人人过节喊打的老鼠,哪怕强如万魔离渊,最近不也销声匿迹了?   “查询一下这次被炼制的魔修的所属身份。”   哗啦啦。   极其少见的……在陈安宁的话说到一半时,天道卷书便开始翻动书页。   这般难能可贵的主动积极性让陈安宁忍不住挑了挑眉头。   看来天道卷书早就想把这部分信息给自己看了。   念及此,陈安宁也没多想,一步上前来到天道卷书前方。   那印刻在橙黄皮纸上的墨字清晰可见——   【感染古魂气息的魔修总数:64251】   【魔修当中归属于万魔离渊的数量:44338】   【归属于万魔离渊蚩尤殿的数量:15672】   【归属于万魔离渊寒雪殿的数量:6790】   【归属于万魔离渊落暮殿的数量:5449】   【归属于万魔离渊……】   之后便是一大串万魔离渊三十六殿的名单。   而当陈安宁的视线移动到最下方后,他又看见了那些不属于万魔离渊的魔修的来历。   【非归属于万魔离渊的魔修分布如下:309人属于鬼窟,211人属于东月谷,488人属于火魔荒地,924人属于……】   大量魔修门派的名字在眼前呈现。   陈安宁随便选择了几个魔修宗门,进而阅览了这些宗门的概况。   很快他就发现这些魔修宗门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分散在天选大陆的各个角落。   说是宗门,实际上就是魔修们的小型聚会所——有能力的魔修早就想办法拜入万魔离渊了,留在外头的大多都是些实力境界都不高的小魔修。   真正的大头,还是万魔离渊。   六万多被感染古魂气息的魔修,其中四万多人都属于万魔离渊。   这很难让陈安宁不去联想到这一切会不会是万魔离渊的阴谋。   可转念一想,也不太对。   万魔离渊没事拿自己人整活干嘛?我杀我自己?   肃清叛徒?   倘若真是如此,道理依然说不通。   因为如果那什么蚩尤殿出了叛徒,那肃清蚩尤殿便是——其他几殿啥事儿也没干啊,为啥也有那么多人被炼成傀儡了?   总不可能是因为万魔离渊的老大杀红了眼吧?   陈安宁越想越觉着不对劲,便是抬头继续朝天道卷书提问。   “炼制魔修的人是谁?”   哗啦啦。   书页翻动。   简短的一行字出现在陈安宁面前。   正当老陈以为这又是天道卷书的传统艺能【权限不足】时,他凑近一瞧——   那不是四个字,而是六个字。   离火皇朝国师。   陈安宁眼神一凝,“给我看看他的资料。”   天道卷书迅速翻动书页,将这位离火皇朝国师的信息呈现在陈安宁面前。   【姓名:丁天逸】   【性别:男】   【年龄:85】   【修为境界:天尊境(中等)】   【身份地位:离火皇朝国师,备受离火国君重用,掌权整个离火皇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天道评价:人中之龙,离火皇朝的智者,皇室的支柱】   ……   天道评价?   陈安宁琢磨着以前怎么没见过这东西?   兴许是因为陈安宁身处自己的神魂之海中,天道卷书立刻就捕捉到了陈安宁的内心疑惑。   那书页的最上方顿时浮现出一行小字。   【权限提升后,会相应地解锁特定功能】   “这事儿你似乎也没跟我说过。”   小字下方又浮出一行大大的墨字。   【你没有问】   陈安宁:“……”   这天道卷书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候特别气人。   不过说到这天道评价——   陈安宁临时起意,问道:“那我的评价是什么?”   对此,天道卷书沉默了许久。   紧接着甩出一段话:   【早知如此,我当初真不该选你当宿主,选头猪这会儿应该都快能化形了】   什么意思?就嫌弃他陈安宁不想修炼呗?   而且看天道卷书这语气,它应该是不想继续假装自己没有灵智了——这事儿早就被陈安宁给戳穿了。   陈安宁耸了耸肩:“反正你现在选都选了,看你这语气,估摸着也不能换宿主,咱们凑合凑合得了。”   【……】   好家伙,给天道卷书都整无语了。   陈安宁笑了笑,知道现在不是跟这本书较真的时候,当即便将目光放在了眼前这位离火皇朝国师的信息上。   堂堂国师,为什么突然给自己整这么个活?   离火皇朝就在大烈皇朝的南边,论及面积以及国力都远远不是大烈皇朝的对手。   这方天选大陆之上,能跟大烈皇朝分庭抗礼的国家几乎不存在,可谓是大烈皇朝一家独大,其他小国瑟瑟发抖,甚至就连大烈皇朝国宴,他们这群小弟也得笑呵呵地给老大哥送礼。   现在这位国师突然炼制傀儡进攻百花城——怎么个意思,这是打算开战了?   更重要的是……   堂堂皇朝国师,为何会炼制活人傀儡这般阴邪的道法?   以及他和古魂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陈安宁理所当然地朝着天道卷书扔出了这些问题。   结果就收到了理所当然的回复。   【权限不……】   第四个字儿陈安宁还没看呢,直接就从神魂之海中退出来了。   有一说一,权限不足这四个字他都快看吐了。   反正天道卷书的意思,陈安宁大概也清楚了——你小子现在没这能耐接触这么高深的东西,等你以后有能耐了再来跟本书叨叨。   回归现实。   陈安宁缓过神来,再次望向眼前,却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不是卢伟,而是萧念情。   “老婆?”陈安宁眨了眨眼:“卢伟呢?”   “他先走了,去继续钻研你给他的项目去了。”   萧念情如是说着,一边熟练地沏茶。   由于桌面上只有一个茶杯,萧念情也懒得再起身去拿另一个。   沏满茶水后,她抿下一口,觉得温度正好后,又将其推到了陈安宁面前。   “他说【看到你突然走神,就知道你肯定又在思考些奇怪的东西,所以不想打扰你激发灵感,于是他就先走了】。”   “那他还挺了解我的。”陈安宁笑了笑,接过萧念情推给自己的茶杯,喝了口茶。   萧念情看了他一眼,接着道:“所以你是不是在想……培养军队的事?”   陈安宁闻言一愣,他的确有这般想法来着:“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晚上你说梦话了。”   萧念情语气中夹杂着几分不满:“又是【军事化训练】,又是【部门分配】,还有【炼丹部、灵田部、军事部的划分】、【管理人员的选定】……之类的话,我大抵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了。”   话语及此,萧念情睫毛轻颤,目光中流转出几丝娇气。   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是更希望陈安宁能梦到自己。   陈安宁这回倒是没察觉到自家媳妇儿眼底的情愫,而是笑盈盈地问道:“所以你就打算跟我一起去,是不是?”   这回轮到萧念情吃惊了,她先是魔怔一瞬,接着否认道:“谁……谁说的?我没这个想法……”   “今天胭脂纸的味道……是只有出门才会用的那一款嘛。”   陈安宁笑着晃了晃手中的茶杯:“我尝过了。”   萧念情:“……”   由于只有一个茶杯,所以算是陈安宁与萧念情共用的。   只是萧念情怎么也没想到,陈安宁居然故意挑自己嘴唇碰过的地方下嘴……   她面色微红地盯着陈安宁:“你故意的?”   “那可不!”陈安宁可骄傲了,笑呵呵地挺起胸:“品尝妻子口红的味道是作为丈夫的责任。”   “歪理。”   萧念情白了陈安宁一眼,嘴角却莫名地上扬:“我只是心情好,随便选了一个涂而已。”   “这样啊~”   陈安宁面露了然之色,旋即缓缓起身,朝着萧念情伸出手:“那倒是巧了,我正打算邀请你跟我一起去呢。”   “这位美女,可否赏个脸呢~”   见到陈安宁这般模样,萧念情忍不住笑了笑。   她一边抿着嘴角,让自己不至于笑得太夸张,一边伸出小手,放在陈安宁掌心。   “那就走吧。” 248.雷狼的小国家   先且不论离火皇朝这帮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陈安宁目前的想法很明确。   尽快发展,保证百花城的安全。   毕竟不久之前,那些沾染上古魂气息的魔修傀儡可都是成千上万地冲杀过来。   上一次是有地雷+雷狼族群构成的狼骑兵作为奇兵应战,虽说是守下了百花城,但终究是有些勉强的。   况且此次作战失败的信息定然也会被那位离火皇朝的国师知晓,能爬到国师这位置的人绝非蠢货,若是还有下次进攻,他定然不会鲁莽地冲上来送人头。   陈安宁向来相信同一个招数很难在圣斗士身上作用两次。   因此老陈昨晚安慰完心神不安的萧念情后,他便开始构思一个更加长远的计划。   “军队?”   行走在前往百花城郊外的路上,萧念情听着陈安宁的讲述,表情略有几丝怪异:“你是不是打算改行,不当大夫了?”   “也不是。”陈安宁摇摇头:“大夫这是主职,带兵打仗那是副业——而且我觉着我对兵法研究得不多,顶多算个幕后执政的,真要带兵肯定不是我上。”   “……那你多久没去医馆了?”   萧念情一句话,让陈安宁脸色尴尬得五味杂陈。   的确。   陈安宁已经挺长时间没去医馆挂着了。   作为医馆的神医陈大夫,他现在干的事儿反而越来越不像个大夫。   “最近国泰民安的,百花城内部也没出什么瘟疫,小打小闹也不多,让医馆的那些学徒多练练手也行……”   萧念情瞥了眼他:“我倒是觉得你的副业越来越多了。”   “有吗?”陈安宁满脸迷惑。   “你还真是没有自觉。”萧念情伸出左手,一根一根手指接着翘起:“手雷原型是你做的,你应该算是兼职器工。”   “图纸是你画的,咱家侧院那器工房是你造的,你算是兼职建筑工人。”   “灵田是你要求开垦的,灵植也是你自己要求种的,你算是兼职灵植培育工。”   “还有驯养雷狼族群,还有炼丹,做菜也不错。”   萧念情越说心里头越觉着离谱。   这陈安宁是不是真的除了修仙什么都行?   听完自家媳妇儿的讲述,陈安宁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确实什么都会一点。”   萧念情嘴角一抽抽:“你管那叫一点?”   陈安宁笑了笑:“略懂,略懂。”   一部分的确是陈安宁本来就懂,不过另一部分则是自个儿脑袋里有天道卷书。   随身携带天道外挂,那懂的能不多嘛?   在一路上的聊天闲谈下,陈安宁很快便带着萧念情一同前往了百花城郊外。   此刻。   郊外的土壤尚且布满坑坑洼洼的爆破残留痕迹——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某位段姓少女空投时留下的,由于现在城主府的人还没出来做全善后工作,因此这些坑坑洼洼的痕迹还没有消除。   不过这些痕迹本身也造成不了多少影响,只要没炸到他的宝贝灵田就没问题。   萧念情牵着陈安宁的手,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朝远处望去。   她看见的是受到大量爆破冲击却仍然巍峨如山般不倒的围墙,远远的在地平线处连成一条线,若是不仔细看的话,甚至会觉得那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城墙。   从落天镜向下张望和真正来到现场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哪怕是萧念情都不自觉地感到了几分震撼——因为这些围墙并不是由某些阵道大能使用阵术构建而成,而是由那些根本不能修炼的凡人们一点一点堆砌而出的。   这些围墙整体而言还算工整,虽然某些地方略有瑕疵,但已是难能可贵的建筑工程。   换做以前,要是有人告诉萧念情,这片围墙是由凡人花了一两个月所筑成的话——她是绝对不信的。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让人根本无法否定这一切。   “怎么了?”   陈安宁发现萧念情站着不动,眼神莫名涣散。   反应过来的她连忙摇头:“没什么,稍稍出了下神。”   “被吓到了?”陈安宁笑着问道。   “没有。”萧念情连忙端正了神色,旋即又扯开话题:“你不是要找人吗?”   对于自家媳妇儿朴素的更换话题动作,陈安宁也没多说什么,而是继续牵着萧念情,朝着围墙内部走去。   宽阔的围墙内分布着四五团极其显眼的火焰。   这些火焰是雷狼们自行搭建而起的篝火营地,这会儿正巧是午饭时间,它们正在娴熟地用尖锐的木条穿过生肉,并小心翼翼地放在篝火架子上烤。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味,几只小雷狼则是自在地追逐玩闹着。   如是看来,雷狼族群已然完全在这里安家了——因为它们并没有表现得束手束脚。   而在这群雷狼中间,陈安宁看见了一只熟悉的小影子。   陈安宁微微一笑,仰着脖子喊了声:“傻狐狸!”   “谁骂我?!”   正蹲在某处篝火旁的晚饭直接一个激灵,当即甩动两下尾巴,四下张望着,眼神中充满了不爽:“哪个小兔崽子敢跟本狐对骂?不知道本狐在灵门骂架没输过吗?!”   “是我。”   陈安宁上前两步,直接抓住晚饭命运的后脖,随手提溜了起来。   晚饭瞅见喊它的人是陈安宁,当即那尾巴就蔫了下来,接着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我当是谁呢……你过来视察工作的?”   “差不多。”   陈安宁提着晚饭,环顾四周,看见了那分成多处的雷狼族群篝火营地:“分类好了?”   “按照你的要求,我给它们分了个组。”   晚饭在半空胡乱地比划了两下空气,接着道:“五岁以下的雷狼是一组,那都是幼年期,五岁以上十二岁以下的算是少年期,十二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就是壮年期,再往上算是老年。”   “然后那些品级特别高的我也分了个组,由雷狼王带头挑的,那算是精英组。”   陈安宁一挑眉头,不加吝啬地表扬道:“办事还挺利索嘛~”   “那可不!”小狐狸俩前爪人模人样地抱起胸,骄傲地扬起那雪白的脖子:“本狐最近跟雷狼兄弟们处得可好了,你都不一定有我懂得多。”   身旁的萧念情听完了小狐狸的自夸,却是不解地问道:“给雷狼分组,这是打算……”   “这些雷狼是我目前见过最聪明的妖兽族群。”   陈安宁不紧不慢地解释着,一边给小狐狸顺毛:“它们会使用火去烤熟生肉,它们会选择跟随自己的王,哪怕有时候语言不通,它们也能够理解我的意思。”   “在那场瘟疫中,它们甚至知道要火化感染者的尸体以免造成更大范围的感染,它们的语言水平非常高,甚至还衍生出了方言,能产生方言的种群,无论怎么想都不会是个蠢蛋族群。”   “但是聪明归聪明,没有经验的话,雷狼族群始终也只是个一个妖兽族群。”   陈安宁顿了顿,紧接着将自己脑海中的计划慢慢吐出:“从现在开始,每一个组都有自己的任务。”   “精英组,也就是雷狼王带领的组,将会进行系统化的军事练习,这一点是需要与工人们共同进行的,这事儿我之后会好好跟顾隼老哥说。”   “幼年组需要学习基本的狩猎能力,除此之外还会定期让精英组的雷狼过来教导他们如何跟人类进行配合作战——就像是我之前和雷狼王做的那样。”   萧念情突然想起了陈安宁和雷狼王之前并肩作战的画面。   陈安宁将用光真气的灵晶直接丢入雷狼王口中,让雷狼王进行充能后再重新使用。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连贯异常,倘若每个人都能做到的话……   那可就是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了。   “少年期的雷狼也需要进行与人类的配合训练,比起幼年雷狼,它们的训练量更重一些,并且可以偶尔去森林中结伴觅食捕猎,以此来保证它们的利爪始终锋利。”   “壮年期的雷狼则是担当幼年期雷狼的教育工作,也是整个雷狼族群主要的捕猎手,它们之中如果有愿意和人类配合的,也可以选择在捕猎之余去观看训练。”   “老年期的雷狼是需要干的事最少的,它们大多数只需要养老即可,如果实在闲的没事干,可以去做之后的工人们的监督工作。”   一连串的话说完,陈安宁深吸了口气:“以上,就是分组的目的。”   这已经是陈安宁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案了。   听完陈安宁的解释,萧念情沉默了一段时间:“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国家。”   “差不多。”   陈安宁朝萧念情投去“还是老婆你最懂我”这样的眼神,接着道:“精英组其实就相当于军队,雷狼们虽然很聪明,但是它们远远没有发展到【社会】的级别。”   “以往的狩猎都是由老狼分开教导自家的孩子,但现在将他们集中起来一起教导,就更加像是我们人类社会中的【学堂】。”   说到这儿,怀中的晚饭有些别扭地挪了挪身子:“但是雷狼们并不一定会愿意与人类交流……倒不如说,它们之前愿意被人类骑在身下,都是因为你是它们的救命恩人。”   “同为妖兽,反正我是不太愿意给人骑的。”   “这点我考虑到了。”   陈安宁摸了摸晚饭:“如果有不愿意参加的雷狼,我不会强求它们,不过以它们好动的性格,我想大多数雷狼还是会同意的。”   毕竟那一场守城战打完,陈安宁可是在回城之前听着雷狼们朝天狂嚎了小半个时辰。   它们那股子兴奋劲别提多凶了……   想到这儿,陈安宁又抬起头,望向那尚未播种的茫茫一片灵田。   “接下来就是灵植的种植问题了。”   ————   这个催更肝帝活动是什么……我怎么没看懂……   是我更得越多越好吗? 249.教育的目的(超长5000字版)   “灵田部?”   顾隼发誓,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说这词儿。   就在不久之前,顾隼便被陈安宁叫了过来,并很快地被委以重任。   组建灵田部。   在顾隼或者说绝大多数的修士世界观里,灵田大多都是由一位精通灵植知识的修士作为总管,再随便让宗门内的那些外门弟子去灵田打杂,干些苦力活。   大多数宗门都不是特别在乎灵田——对于他们而言,灵田只能算是个锦上添花的附庸。   哪怕是专攻修炼凝丹道法的丹术大宗,也不会对灵田的掌控进行更细一步的划分——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在寻找更好的炼丹炉,以及研究更加高效的炼丹手法。   “之前招来的那批工人里,有多少是会读书写字的?”   对于陈安宁的这般询问,顾隼一时语塞:“这我倒是没去关注,但肯定不会很多。”   目前这方世界的凡人处于阶级层次的最下等,尽管陈安宁不太想承认,但事实是凡人的地位低下的同时,他们本该享受到的权利也会进一步被剥削。   会读会写字的人少之又少,虽说百花城内也有供凡人上的学堂,但收费一般都很贵,极少有人能有家庭有能力承担如此高额的费用——况且他们很多人都认为会读会写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会读书,会写字有什么用?能让咱家的田长得更快吗?能让咱搬砖干活的速度更快吗?   与其在每天在学堂里之乎者也费心费神费钱,还不如早早锻炼起来,以后干活还能多几分力气。   ——这就是现在百花城……不,整个天选大陆上凡人们的主流思想。   文字是奢侈的。   其原因在于修炼的功法亦是用文字所书写,区区无法修炼的凡人也妄想沾染仙法的智慧,这在当前的大环境下是难以被容忍的。   陈安宁深刻地了解这方世界,因此他沉吟半晌后,转换了想法。   “那就先让曾经有过种植经验的人集合,具体的播种方法和培育方法我会口头传述给他们。”   “这倒是没问题。”顾隼点了点头:“会种地的人还是不少的。”   首先是要先让灵植迅速播种下来,要不然这片灵田就光放在这儿,实在太过浪费。   陈安宁慢慢俯下身子,将手放在足下肥沃的灵田上,轻轻捻起一撮泥土,用指尖感受着其内在所蕴藏着的庞大的生命力。   “如果可以的话,尽量找二十人左右,组成目前的灵田部,我会将最基本的灵植种植知识告诉他们,就算他们没碰过灵田,有经验的种植者也比纯粹的新手要靠谱得多。”   “对了,顺便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能干好的话,我同样会发给他们足够多的工钱。”   顾隼闻言,立刻就想起了当初陈安宁对待凡人工人们的大手笔。   他迟疑几秒,忍不住问道:“足够多的意思是?”   “每月三百两。”   “……”   顾隼抬起头,望向那天空上耀眼的灼日。   自个儿那圆滑的脑袋被日光照耀得锃光瓦亮的……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这天气太热,把他脑子给烧着了——要不然他怎么会听到这么扯淡的数字?   三百两银子是个什么概念?   原本顾隼觉着造围墙的时候,一人一月一百两已经是很夸张了,毕竟有些壮实无病的青少年被绑起来卖给有钱人家当奴仆都只用两三百两银子。   别问顾隼是怎么知道拐卖人口的价格的——他以前当城主的时候见过的破事多了去了。   但无论如何,每月三百两银子……这对于寻常人家而言简直是一笔巨款。   哪怕是萧念情都忍不住挑了挑眉头,对这个夸张的数字感到有些惊讶。   每月三百两,一共二十人,那一个月的开销便是六千两银子。   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你确定要定这么高的工钱?”顾隼觉着陈安宁这想法不靠谱。   陈安宁却不以为然:“灵植的种植本身是个技术活,也是个苦力活,况且如果他们真能干得好,光是灵植的市场价都远超他们的工钱,更别提这些灵植还是我用来炼丹的,最好的情况下,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本。”   “这……”顾隼还是觉着有些太过冒险。   可还不等他提出反对意见呢,旁侧的萧念情一道浅显易懂的眼神便甩了上来。   得,帝尊大人给命令了。   顾隼摸了摸自个儿的大脑袋:“成,这事儿我记下了,回头我就去找人过来。”   “嗯,找到了之后,带着他们去一趟晚饭那儿——这二十人每人都会被分配一只雷狼,基本都是老年组的雷狼,它们会作为监工来帮助我判断这二十人的工作效率和成绩。”   监工的存在会让那二十人不至于偷懒,并且雷狼们的眼睛很尖,谁种植的手法和别人不同,谁的播种位置出了偏差,它们都能够一眼看出来,并如实汇报上来。   通过这些信息反馈,陈安宁会慢慢改进他们的种植手法——毕竟不可能所有人都天赋异禀,一教就会,在种植灵植的过程中必然会伴随着失败。   信息反馈,再进行手法改良,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原本这些事儿陈安宁是打算组建一个【数据管理部】的,但目前会读写的工人数量实在太少,因此只能暂时由雷狼们替代。   而读写这事儿,又是一个大项目。   “其次——”   顾隼这会儿刚想去办事儿呢,就又听到陈安宁叫住了他。   陈安宁的话显然还没有说完。   “还有一个部门,需要你带一些孩子过来,最好是二十岁以下的。”   “二十岁以下?”顾隼愣了愣神:“之前来干活的工人,基本年纪都不小了,毕竟砌墙是个体力活,小孩子干不来这个。”   “那就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让他们的孩子或是家里的弟弟妹妹来我这儿。”   “可以是可以……”顾隼不太理解陈安宁的想法:“但是您要那些孩子过来做什么?”   对此,陈安宁只是落下一句:   “百花城,需要一次教育改革。”   ……   陈安宁为什么需要会读会写的工人?   哪怕是不会读写,口头传述种植手法,一样可以培养出有经验的灵植种植员工。   花费时间花费财力去提高凡人们读写的能力又如何?他们不能修炼,一样看不懂功法的文字。   他们就算会读会写,也不会一下变成大诗人,不会变成大文豪。   还不如把精力都放在告诉他们如何砌墙,告诉他们如何骑着雷狼作战,告诉他们如何种田,攻速他们如何炼丹——这些苦力活上,最大程度地发挥他们的劳动力。   如果只是这么想的人,那么他仅仅在第一层。   更聪明一点的人会想到,会读写就意味着能够记录数据,能够记录数据就意味着他们能将陈安宁口头传述的【灵植种植方法】传播开来。   原本需要口头传述的技术,现在依靠文字就可以进行传播。   并且随着陈安宁手下的增多,势力的扩张,这些文字记述的种植方法就更加高效。   如果是这么想的人,他也仅仅是在第二层。   而陈安宁,在第五层。   教育的目的除了前面的好处之外,还有极为重要的一点。   能够在茫茫人海中找寻到能够点亮星空的人才。   没错。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拥有天赋的。   老天爷没有给他们修炼的天赋,那么或许也会赐予他们其他方面的天赋。   段间雪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这丫头的剑术造诣和天赋其实也就那样,她现在连个剑诀都掐不稳了,如果不是她身上还穿着道剑山的道袍,否则她走在路上都不会有人觉着她像个修士。   ——哪儿有剑修连剑诀也能掐歪来的?   那么段间雪是天才吗?   那不是废话嘛!   陈安宁唯一指定认证小天才,大爆破艺术家,论及炸B天赋,段间雪比陈安宁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段间雪是如此,那些凡人们也可能会是如此。   在和茫茫的一片人海中,总是有那么几颗闪闪发亮的金子在等待着人们去挖掘。   而教育,就是挖开黄金的铲子。   现在的陈安宁手下已经有了一定的人力,一定的劳动力,那么他现在需要的就是在巩固劳动力的同时,发掘出一个又一个全新的人才。   “综上所述。”   此时此刻。   陈安宁来到了惨败的玉章书院内。   由于找不到合适的上课地点,陈安宁索性就在玉章书院的坟头教学了。   而这时,陈安宁手里头攥着一块模样似剑状的白色固体。   这玩意儿的性质有点像是陈安宁那个世界的粉笔,他这会儿正站在一面光滑的黑色墙壁面前(别问,问就是大舅子萧烟用刀刮出来的,光滑得不行),脸上挂着几丝浅淡温和的微笑。   而在陈安宁面前的,是坐在小板凳上,年龄上到二十,下到五六岁的少年们、孩子们。   他们每个人都用不解但又好奇的眼神望着台上的陈安宁,对于这位百花城的传奇人物,他们大多都只是听过陈安宁的名字,却不曾见过陈安宁的人。   他们感慨于陈安宁身上顺滑漂亮的衣服,惊叹于陈安宁那一点都不脏的脸蛋,奇怪于陈安宁那好不邋遢的头发,又会盯着陈安宁那纤瘦雪白的手看。   与此同时,他们也会思考,为什么百花城神医会叫上他们这些凡人家的孩子?   兴许是察觉到了孩子们疑惑的眼神,陈安宁握住手中的白磨剑(这个世界与粉笔性质相似的物质),往身后的黑色石壁上唰唰唰地写下几个大字。   写完之后,他又转过身,望着下方的孩子们。   “这是我的名字。”   【陈安宁三个漂亮端正的大字印在黑色石壁之上】   孩子们抬起头,看向那从未见过的文字,眼里闪动着复杂的神光。   陈安宁笑着道:“从现在开始,我会亲自教你们读书写字,你们是我的学生,而我……”   “是你们的陈老师。”   此言一出,台下寂静一片。   陈老师的教师生涯一开场就迎来了一片尴尬。   好在陈安宁对此并不意外,因为他知道对于这些孩子们而言,这是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有什么问题吗?大家似乎都有话想说的样子?”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   一位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壮起胆子,举起了小手。   她不太敢去看陈安宁,而是小声地嘀咕道:“爹爹说,读书费钱还没用……我们又不能修炼,为什么还要读书呀?”   面对小女孩的问题,陈安宁笑着看向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一听,脸更红了:“李花花……”   很朴素的名字呢。   “花花。”陈安宁笑着看向她:“你觉得修炼是什么?”   “修炼……是……”花花有些胆怯地回答道:“是能让人变得很厉害……”   “那不能修炼,就不能变得很厉害吗?”   “我……不知道。”   陈安宁闻言,便微笑着上前,摸了摸花花的小脑袋。   他望向众人,进而沉静地说道:“不是只有会修炼的人才是厉害的人,修炼只是一种天赋,有的人生来长得高,有的人生来长得矮,矮小的人不需要自卑,也不需要去和高个子比身高。”   “织布技艺很好的人,也是很厉害的人。种农活很快很轻松的人,也是很厉害的人,无法修炼并不是一种需要自卑的特质,倒不如说……正因为我们无法修炼,我们才能做到修士做不到的事。”   “哪怕最终目的是探索寰宇,也从来都没有人说过修士的修炼就是通往真相的唯一途径。”   毕竟这些修士甚至连法决为什么能起作用,为什么仅仅几个法决的组合就能引动天雷,勾起地火——这些为什么他们根本没想过。   他们也不知道真气从哪儿来,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深。   不用管这些乱七八糟,只要能成仙就好?   笑话!   简直就像是猴子意外捡到了被雷击劈中后着火的木棍,便提着火棍自以为天下无敌一般——它根本不知道这根木棍为什么会着火,也根本不知道这根火棍最终会烧着它的皮毛。   “所谓读书,是为了让你们能变成厉害的人,去思考,去用自己的方式理解这个世界。”   陈安宁摸了摸花花的脑袋。   “我们并不弱小,只是时机未到。”   ……   ……   “看来他是认真的。”   不远处。   倚靠者墙壁,容颜清秀的女子不由得感慨出声:“我也怀疑过陈大夫所说的【凡人对抗修士】是不是只是一时兴起,现在看来……他是真的有这个想法。”   “不好吗?”   萧念情站在余燕燕身侧,侧过身,悄悄地看了一眼正在学堂内上课的陈安宁。   余燕燕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念情姐,咱们也是修士,陈大夫这可是在带领凡人对抗咱们呢,如果他成功了,未来修士的地位定然会遭到动摇,这个世界的格局也会大乱。”   对此,萧念情只是笑了笑:“我的男人正在改变世界,我有什么理由阻止他?”   ……   余燕燕无奈扶额:“……这就是结婚后的女人吗,真是恐怖如斯……”   萧念情把目光从陈安宁身上撤开,接着扫了眼身旁的余燕燕:“如果你不想支持他的话,你也不会暗地里投钱给卢伟他们吧?”   哗啦。   折扇扬起。   余燕燕随意地用折扇给自己扇了两下风,侧身背对萧念情,落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我只是按照念情姐的喜好办事,我觉得你可能会让我悄悄资助他,所以就先下手了。”   “是吗?”萧念情笑着看向余燕燕。   “是的。”余燕燕始终不肯背过身来。   短暂的几秒沉默过后,余燕燕又忍不住问道:“你觉得他会成功吗?”   “一定会的。”   萧念情想都没想就作出了回答:“能被本座看上的男人,怎么会连颠覆世界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呢?”   余燕燕:“……”   娘的,早知道不问了,一问就是一口狗粮直接种在她嘴里。   “行了行了,我就先走了,不打扰帝尊大人您在这儿看老公。”   余燕燕语罢,正想要开溜呢。   萧念情却突然叫住了她:“慢着,燕燕。”   “咋了?我可不想再吃了啊,我已经饱死了,嗝~~”   萧念情上去就是一手刀敲在余燕燕头顶,接着没好气地道:“我是想要问你,你上次说的【搬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哦,你说那个啊。”   余燕燕闻言,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紧接着意味深长地一笑:“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不久念情姐你就知道了,反正听我的就行,这次搬家只是一次短暂的旅程,对于你和陈大夫而言,都是难能可贵的机会。”   “所以说……”萧念情还是想让余燕燕说清楚一些。   余燕燕可不管这些,她扇子一扬,整个人的身形迅速消失不见。   只留下她的一番话还在萧念情耳边回荡:“注意段间雪,她可不只是一个喜欢爆炸的小丫头而已。”   萧念情眉头紧皱,可她已然没有了再去询问余燕燕的机会。   段间雪……   脑海中浮现出段间雪那傻不愣登的模样,萧念情便是感到一阵不解。   这丫头难道有什么别的秘密不成?   萧念情思来想去也琢磨不透余燕燕的意思,只得无奈地长叹口气。   不过,萧念情对于余燕燕也算是绝对信任,既然余燕燕说了之后的事会带来转机,那么也就意味着近段时间都会比较和平。   至少在事发突变之前,都会有一段短暂的和平时光。   温柔的目光看向了正在学堂内正式开始教学的陈安宁,萧念情的嘴角微微上扬。   应该……   还来得及和他渡过一段美好的日常吧~   ————   由于我每天都是雷打不动的一章。   但是既然更新越多越好,那我这章就字数多一点好了(其实是一不小心没把握住断章点,就只能写多了呜呜呜呜呜) 250.月白风清   教育的旅途是漫长的,也是循序渐进的。   哪怕孩子们都很聪明,他们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立刻学会读写并投入到更高级的学识中去。   尽管陈安宁迫切地需要更多的人才,而不是让段间雪、卢伟二人撑着排面——他们的确是世间少有的天才,可仅仅依靠他们两个,未来终究会跟不上发展的速度。   可偏偏这事儿现在也急不来,陈安宁只能选择稳步发展。   目前学堂已经确定安置在【玉章书院】的遗迹上,孩子们很快就记住了来学堂的路,明天起就会开始正式的教程。   而从那些孩子们眼中闪烁着的精光来看,他们对于【学习】这件新鲜事还是很有欲望的。   这事儿听上去似乎有点离谱——以陈安宁的眼光来看,孩子们会热爱学习这事儿听上去就像是别人编出来骗人的假故事。   但转念那么一琢磨,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对于这些孩子们而言,学习的知识是完全新颖的,他们或许是周边区域第一批开始学习读书写字的孩子,奢侈的文字被陈安宁送入了他们脑海之中,让原本平庸无奇的他们变得独特起来。   说白了,这对他们而言太新鲜了,新鲜到他们甚至会为此无视学习的乏味,一门心思地品尝这颗鲜甜的,名为知识的果实。   而在设定完学堂过后,陈安宁便开始逐步准备军队训练的事。   为此,他便来到了百花城郊外山脉的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这是一个极其完美的眺望角度。   从陈安宁的视角出发,可以看见百花城周边区域的地理情况,甚至能望见归属于他陈安宁的那几亩灵田,除了被城墙挡住,看不见百花城内部的情况之外,此地简直是个完美的侦查地点。   徐徐清风从面颊两侧吹拂而过。   悬挂天空的烈阳正慢慢倾倒向远处的地平线,那温暖的日光渐渐被即将到来的黑夜所吞噬。   那深思熟虑的目光垂落在百花城南侧城墙外的那片原野上,陈安宁沉声道:“没记错的话,百花城往南,是南荒城对吧?”   跟在陈安宁身侧的萧念情点了点头:“位于大烈皇朝的边境位置,是边境十城之一,紧靠着离火皇朝。”   陈安宁眼神微凝:“但这次据说南荒城并未传来任何消息,直到现在也跟百花城没有重新建立联系。”   他总觉着这南荒城有些古怪。   明明是极其重要的边境城池,却什么消息都没回传就放任那些怪物冲到百花城。   要么是南荒城这会儿已经被沾染古魂气息的怪物给荡平了,要么就是南荒城本身就没打算管这档子事儿……   陈安宁稍稍思量几分,便是摇摇头,将这繁杂的思绪从脑海中撇去。   南荒城有没有叛变,不是现在他应该关心的问题。   陈安宁侧过身,望向萧念情身后的那道人影:“训练的点,就架在南侧郊外吧。”   一袭白衣随风舞动,驻足于萧念情身后的书生模样的男子闻言点头:“我明白了。”   只是又过了一会儿,萧烟便再次开口:“只不过我们直接在南侧郊外练兵,便是摆明了告诉其他人——我们正在训练一支全新的军队,这或许会引起某些人的不满。”   的确。   陈安宁直接在南侧郊外练兵,绝对会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当做是对城主的挑衅。   仔细想想,一介凡人大夫公然在百花城外训练只属于自己的军队,这简直就是对城主府的漠视,也象征着陈安宁未来的军事力量极有可能会对百花城的城主府造成威胁。   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定是会以此为由对陈安宁出手,亦或是反过来斥责罗青峰这位城主失职。   “城主府那边我会去疏通。”陈安宁猜得到萧烟的顾虑是什么:“我训练军队的意图本身也是为了守护百花城,秦夫人与老罗都是明事理的人,他们知道我对城主这位置没兴趣。”   “其次,设在南侧郊外还有另外一个好处。”   话音刚落。   萧念情便慢悠悠地接下了陈安宁的话:“为了威慑有可能叛变的南荒城,以及某些藏在暗处窥探的探子。”   此言一出,陈安宁嘴角猛地抽搐一下。   “老婆,这台词你都抢啊……”   “我只是想看看你我二人想法是否一致罢了。”萧念情盈盈一笑:“看来我没有猜错。”   “确实没错。”陈安宁长出口气:“练兵也能起到震慑作用,让那些藏在暗处的家伙不至于那么鲁莽地动手。”   “我明白了。”萧烟微微颔首,转而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且告辞了。”   陈安宁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萧教官。”   萧烟闻言一怔,转而便是明白了陈安宁的意思,身形逐渐融入这渐渐深邃的夜色。   布置完了这一切,一轮弯月正巧也悬挂上了头顶。   陈安宁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今儿个一天可忙活死我了,又是教书又是发配任务什么的……”   现如今灵田部由顾隼负责,明天陈安宁便会亲自去教导他们种植灵植的手法。   学堂也已经架设完毕,陈安宁作为教师兼职校长,以后又多了一个需要教书的工作。   再加上刚刚选定好的练兵地点,萧烟作为总教官这一点很让人安心,但陈安宁偶尔也需要过来视察视察,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不仅如此。   器工们还不能闲置下来,他们这会儿正在慢慢打造卢伟发明的离火八方炉——用以炼制六品左右的丹药,比如炙金火羽丹可以用来帮助萧念情缓解病情所带来的疼痛。   当然,这药还得配合莲心丹一起服用,要不然萧念情那独特的体质……陈安宁一个不小心,可能这辈子就交代在那个痛并快乐着的夜晚了。   除此之外,丹药的销售渠道还得他来,四品以下的丹药直接由城主府代为销售,他们持有四品以下丹药的经销权。   四品以上的丹药,陈安宁需要换个渠道来销售。   原因很简单。   百花城现在最好不要变成万众瞩目的焦点。   四品以下的丹药大量出售,这并不会引起过多的关注——虽说炼丹师的培养需要大量时间,但四品以下的炼丹师数量不少,大量出售四品以下的丹药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可如果你说这小小的百花城,突然一夜之间蹦出一堆六品丹药……还是炙金火羽丹这般失传的丹药,想必那些丹术大宗们会立刻将眼线布满整个百花城。   因此四品以上的丹药,陈安宁需要使用更加隐秘一点的渠道。   但具体是个啥……他还没想好。   太多事情需要考虑,太多东西需要思考,陈安宁总觉着有些一个头两个大的感觉。   “唉,回去吧。”   陈安宁望了眼天空中的明月,沐浴着那清凉的月光,越发感到精神的疲惫在加重。   他身体还是很扛得住的,毕竟这些年被萧念情锻炼出来了。   只是这精气神有些莫名地萎蔫,实在是需要思考的事情太多,脑细胞都快死完了。   他的确很累了。   萧念情看得出来,陈安宁很需要好好放松放松。   既然如此,就由作为妻子的她——   想到这儿,萧念情便向前踏出一步,略带几分犹豫地准备上前。   至少……给个拥抱什么的……   然而。   就在下一瞬。   陈安宁回过头去,却发现萧念情正站在月色下,剪水双瞳中倒映出他的身影。   那关切中带着几分羞涩的视线落入陈安宁眼中,让他觉着有些奇怪:“怎么了?不回去吗?”   “回去。”萧念情快速地收回脚步,接着清冷地开口,那语气似是与这漫漫长夜的月色融合:“今天做了很多事……很累了,确实是该回去了。”   “……确实做了挺多的。”   陈安宁如是说着,突然有缕清风从身侧拂过。   他看见萧念情脸上露出几分坚决,又很快被羞耻心压制了下去。   隐隐约约,有种萧念情很想做什么,但却不敢说出口的感觉。   这丫头……   短短几秒的对视,陈安宁心中便已有所了然。   他缓步上前,带着微微的浅笑,对萧念情打趣道:“老婆,那我问你个事。”   “什么……啊!”   话音未落,陈安宁直接一手抄起萧念情的白嫩细腿,将她整个人给抱了起来。   而且还是非常标准非常熟练的公主抱。   萧念情脸色微红,陈安宁则是笑着道:“嗯,就是想问你,我能不能抱抱你?”   “你抱完了才问!”   “反正你肯定会回答——好的老公,所以我就先抱了。”   “谁说的……我没那么爱撒娇。”   “那你为什么不挣扎?”   “……”   “而且还主动勾我脖子。”   “……”   完蛋……被抱起来的时候勾陈安宁脖子已经变成萧念情的下意识动作了。   她连忙把脑袋撇过去不去看陈安宁的坏笑:“明明是你自己想抱我,却说得好像是我想抱你一样。”   “是吗?”   陈安宁歪了歪头:“你刚才不是想要抱我来着?”   萧念情猛地一惊:“……你看到了?!”   听到这四个字,陈安宁先是一愣,旋即不由得笑出了声。   “没,我随便说说的,原来你真有这想法啊……”   萧念情脸色红得跟熟透了似的,整个人差点没炸开。   她盯着某人那得逞之后欠打的笑容,当即像是发狂的小猫一般喊道:“陈!安!宁!”   “诶诶,我现在还抱着你呢……你别挣扎那么用力。”   “哇你居然真的舍得打你老公,这是家暴,家暴禁止……”   “你还打,你还打?信不信我咬你嘴?”   “啊呜——”   月白风清。   两人的影子几乎合并到一起。   归家的路,总是漫长且美好。 251.你是最没资格说其他人安逸惯了的那一个……   离火皇朝。   国楼内。   位于皇朝之巅,百米之高的华美古雕巨楼之上,一双含着寒光的眼眸望向北边。   离火皇朝以北,便是大烈皇朝的南荒城,便是大烈皇朝的国境。   紫色蟒袍加身,面色略显苍白的瘦削中年男子坐在长椅上,宽松的袖口垂落下来,那宛若枯槁般的双手轻轻落在椅子两侧的把手上,出了一口浊气。   他看上去像是个濒临死亡,生机垂危之人,脸色不含半点活人的红润,整个人所显露出的气质更似是病入膏肓,在死线边缘徘徊的病人。   可但凡有点眼力的人都看得出,他这身紫色蟒袍意味着什么。   离火皇朝国境内,身着蟒袍之人便是公认的皇室亲君成员。   其中金色蟒袍便是离火国君的象征,位及天子,乃皇朝之主,更是有飞升成龙之意,若是有人手持国君的金蟒袍出现,便可被视为是国君亲至,一言一行皆为圣旨。   而这身紫色蟒袍,则是仅次于国君之下的权力象征。   圣上之下,乃离火皇室位极人臣第一人,皇室国师。   只是他现在这般奄奄一息,几近垂死的模样,哪怕是穿着这身华贵的紫蟒袍,怕是也难以让人相信他就是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丁天逸。   目光远眺北方边境,丁天逸微微抬起右手食指,轻敲两下椅把手。   “进来。”   那宛若含着沙尘般嘶哑的声音在偌大的国楼顶层响起。   下一瞬,一抹黑影赫然出现在丁天逸身后。   这是离火皇朝的探子,也是丁天逸的直属亲信。   探子单膝下跪,俯首作揖:“回禀国师大人,目前已确信百花城郊外有练兵迹象。”   “数量呢?”丁天逸毫不意外,继续问道。   “约莫百人,不多。”   “境界如何?”   探子沉默少顷,头又低下几分:“没有境界。”   没错。   那都是他亲眼所见——百花城南侧很快就被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的练兵场,而在那练兵场内练习的并不是某些宗派的修士,而是一群在他看来手无寸铁之力的凡人。   但他却又看见了那些凡人持有非常强力的法器,哪怕是凡人都能够催动使用的法器——这在探子眼中完全是匪夷所思的。   丁天逸闻言,脸上只是闪现出几丝了然之色:“还有别的吗?”   “有。”探子连忙接着说道:“除了那些凡人在使用一些独特的法器之外,他们还会和妖兽雷狼配合,并且从训练的严谨程度来看,他们似乎并不担心雷狼叛变。”   丁天逸微微点头,那张惨白的脸上不含半点情感。   他只是淡漠地问道:“你觉得为何?”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探子不由得紧张起来,他连忙将自己心中所想一一吐出:“在下以为,百花城中或许有人与灵门关系甚好,这些雷狼应当是灵门的驭兽道法所驯化的。”   “至于那些怪异的法器,从形状样式来看似乎有些类似暗器。天下暗器有三绝,在大烈皇朝境内的……便只有大烈皇都的寻风箭,可能是寻风箭的传人在暗地里帮忙。”   语毕。   楼内一片死寂。   丁天逸缓缓地闭上眼,缓缓地躺在木椅上:“寻风箭的传人思路死板,狂妄自大,近百年来不曾对寻风箭有过任何改进,更不可能让凡人去碰他们的暗器。”   “灵门向来不会参与到国境之争中,况且灵门内也有我们的眼线,此事想必也与他们无关。”   探子愣了愣:“那您的意思是……”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冒出来这样一个人,有时是十年,有时是五十年,有时是百年。”   丁天逸始终闭着眼,他不紧不慢地敲动着木椅的把手:“人们将其称之为足以改变世界的天才,他们的思路敏捷,不受凡尘俗世的桎梏,偶然间的灵感便可让他们创造出跨越时代的产物。”   “百花城那里,兴许是出了一位,只不过这一次他并非是要创造出惊世骇俗的功法或是传承……”   探子眼中寒芒一闪:“那属下便派人去……”   “不可。”   丁天逸抬起左手,侧过身,那宛若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的眼神注视着这名探子。   “百花城里,还有不得了的人在,贸然出手,无异于自寻死路。”   “……属下听命。”   丁天逸转过头,看也不看探子一眼:“先且按兵不动,待到时机成熟,百花城一样可以拿下。”   “是。”   丁天逸摆了摆手,那探子便也识相地离开了。   待到这探子彻底消失后,丁天逸方才双手一撑,将自己那孱弱的身子撑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到楼栏旁,那阴沉的目光远眺北方百花城的方向。   先前在百花城郊外发生的一切——破碎的落天镜,被瞬间灭杀的天尊杀手,以及那股熟悉的魔气和藏匿于鞘中的刀意……全都浮现在脑海。   当时在场有三名天尊,除去追杀的夜无刺,以及那最后被抹杀的杀手之外……   最后一位天尊,便是丁天逸本人。   “夜无刺,萧念情。”   丁天逸轻声念叨出这两个名字,不由得笑了笑:“全都躲在百花城,你们倒是寻了个好去处……”   “本来只是冲着杀魂剑去的,没想到……两条鱼都上钩了。”   他低下头,翻起手掌。   右手的掌心有着一块凹陷下去的漆黑窟窿,那模样像极了当初被顾隼俘获的那两位魔修胸口的黑色创伤。   “再等等就好了。”   丁天逸笑了。   他用仿佛势在必得的眼神望向百花城所在的方向,轻笑着呢喃道:   “城外练兵,无非就是在威慑,外强中干的表现罢了。”   “其内部想必早已混乱不堪了吧,呵呵。”   ……   ……   “以上,就是连发式真气箭矢最终改良版的基本构造。”   玉章书院遗址。   特别教师卢伟此刻正用手指着黑板上的图纸,表情严肃而又认真:“这块部分就是我们所说的减震器,不仅能够帮助我们发射真气箭矢的时候减少震力,同时也能作为副弹匣,是真气箭矢得以连发的重要部件!”   “我们现在先来温习一下昨天学过的知识。”   卢伟目光扫过台下一众年龄不一的孩子,最终落在了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身上:“烟儿同学,你来回答一下,将一块标准成色的百花矿分割成三份之后,同等纯度的真气束的折射角会变大还是变小?”   名为烟儿的少女站了起来,非常果断地开口:“金丹期以上的真气束折射角会变大,金丹期以下的会变小!”   “很好,坐下。”   卢伟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又用手指向黑板图纸上的某个部位:“来,我们看这里,这是你们校长,也就是陈大夫发明出来的真气回路,关于真气回路的知识点有点复杂,我们今天只讲其中一块——着重讲一下真气回路的基本构筑法以及各式变种。”   ……   以上,就是安宁学院开设了一个多月后的成果。   一个多月之内,孩子们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立刻学会所有的读写,但是有些东西,比如图纸——图案配合语言的讲解同样能让孩子们理解并听懂。   平日里陈安宁主要教导孩子们最为基础的读写,确保他们能够平稳地慢慢学会认字。   偶尔也会请段间雪、卢伟作为特邀教师过来,讲解一些新式飞盘手雷以及连发式真气箭矢的构造和基本操作方法……   一个多月下来,你还别说……对爆炸和射爆有兴趣的人还真不少。   你走在路上甚至偶尔还能听见有几个孩子在那里争论——到底是飞盘手雷厉害还是连发式真气箭矢厉害。   当然这个问题最后都会演变成:“下次一定要让段老师和卢老师打一架!”   其实这画面陈安宁也挺想看看的,毕竟一边是基本不怎么修炼,境界极低的卢伟,另一边则是境界还保持着,但已经忘记剑诀怎么掐的段小天才。   这俩人要真打起来,可能打到一半双方就达成一致——拼个屁的真气,还不如回去钻研钻研怎么改良新武器。   狼骑兵的训练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总教官是萧烟大舅子,以他的能力要管住这么些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最最关键的灵田种植也开始有了起色,灵植的种植由顾隼老哥看着,据顾隼所言——他好像也慢慢觉得种田好像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最近经常能看见顾隼老哥戴着个草帽,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在灵田附近走动。   综上所述。   最近陈安宁的势力正在不断地发展中。   对于老陈而言,只能说是越来越好了。   而对于萧念情而言……总感觉好像哪儿不对劲?   寒刀天尊夜无刺,平日里杀猪干活,套上萧烟的皮之后又去训练狼骑兵。   他妹妹夜悠然,这会儿还在雅楼跳着舞,喝着小酒弹着琴,偶尔还会去猪肉铺嘲笑他哥——虽然她自己压根没资格嘲笑夜无刺。   林落面——已经挺久没看见他了,平日里就绣绣花,给夜无刺补个妆,然后整个人天天自闭,有时候连万魔离渊组团聊天都没他事。   余燕燕,算了,这丫头萧念情都懒得说她,一边儿凉快去。   最后就连顾隼现在也爱上种田,每天在灵田里蹦跶……   “真是一帮安逸惯了的家伙。”   萧念情没好气地嘀咕一句。   这话才刚说完,陈安宁便像是听到了什么一般:“怎么了老婆?”   “没什么。”萧念情摇了摇头,转而淡道:“只是在思考……要穿什么?”   “会烦恼也挺正常。”陈安宁来到萧念情身边,看了眼衣柜,伸出手去为萧念情挑选衣物:“毕竟是城主府的庆功宴,当然是要穿得好一点去。”   一个多月过去,罗青峰的伤势也已然痊愈。   庆功宴自然是需要开的,毕竟陈安宁是此次守城战的大功臣,不犒劳奖赏一番可不行。   最终,陈安宁挑选了一条绯红色的长服:“就这件吧。”   “你喜欢这件?”萧念情眼中闪着微光。   “嗯,很适合你。”   好,下半年就天天穿这件!   萧念情默默地收过衣物,脸上显露出几分期待的微笑。   庆功宴呀~   应该会喝点小酒吧~   突然好想把陈安宁灌醉试试看,不知道醉酒后的陈安宁会是什么样的呢。   今天,脸色淡漠冷傲的萧念情也依然在内心胡思乱想着。 252.请问这是什么手法?   迟来一个月的庆功宴,对于整座百花城而言都是意义非凡的。   此次守城战不仅仅是百花城的单方面胜利,更让本在城主府内受诸多沽名钓誉之人觊觎的罗青峰真正坐稳了位置——尽管这次他啥事儿都没干。   主要原因是本来就暗流涌动的城主府这会儿安宁了不少,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早已认定百花城群龙无首,必将陷落,所以早早地就离开了百花城。   而当他们得知百花城居然被守了下来,甚至完好无损时,他们那肠子都快悔青了。   一场无人能否定的大胜,对城主府以及百花城的好处是数不胜数的。   大烈皇室大抵很快就会对罗青峰论功行赏,没准他的官级还能往上窜一窜,从四品跃至三品,那可就有机会成为圣上或是皇子们身边的红人了。   而坚守百花城的将士们自然也少不了好处,少则赏银,多则升官,甚至可能还能从城主府的宝库内捞几把法器出来。   据说之后还有某些厚脸皮的家伙,在得知百花城大捷后,便腼着脸回到百花城,编造诸般狗屁不通的理由,想要继续在城主府内混口饭吃。   对于这类人,罗青峰还没动手,秦千柔就拔剑差点把他们全砍了。   ——有一说一,城主夫人的脾气其实挺差的,只是在熟人面前表现得比较好而已。   总而言之。   此次守城战的大捷,可以说是对城主府的一次全新洗牌,而且几乎把坏牌全洗干净了。   留下来的不是皇家同花顺就是四条A——基本都是忠心耿耿,在百花城生死存亡之际也不愿离开岗位的人。   他们便是此次庆功宴的主要参加人员。   不过。   庆功宴的主角,却是另有他人。   ……   百花城。   城主府宴会大厅。   华美的装饰品悬挂在古色古雕的楼台内,数十座酒桌整齐划一地排列在宴会大厅的两侧,一条鲜艳若玫瑰般艳红的长毯从大门一直延伸至主位的几座翠玉酒台上。   原本这主位,是由城主罗青峰以及其妻子秦千柔坐的。   但偏偏这一次,玉酒台的数量却又增添了两个。   四座玉酒台横向排列,除了罗青峰与秦千柔外,另外两人便是受城主邀请前来参加庆功宴的陈家夫妇二人。   陈安宁以及萧念情。   至于为什么请陈安宁来,这就根本不需要解释了。   百花城能有今朝这般庆功大宴的奢侈,都是依靠陈安宁的出手相助。   两侧的宾客一一坐下,他们大多都不曾穿着多么正式的服装,有几位甚至直接披着铠甲,腰间别着利剑便前来赴宴——毕竟他们都是些粗人,都是镇守百花城的士兵,那些繁杂的礼节他们都不太明白。   再加上罗青峰本身也对礼节要求松散,没有必要为了那些繁文缛节而逼得自己部下们做沐浴戴冠,束身脱甲之类的麻烦事儿。   庆功宴嘛,就是要一个热闹,要一个开心。   “老陈,敬你一杯。”   罗青峰坐在陈安宁身侧,主动举起酒杯。   陈安宁没有多说什么,自然地抬臂举杯,与罗青峰敬酒。   甜美浓郁的酒液在喉中流淌,罗青峰长出了口气,用颇为感慨的语气说道:“老陈,这次真是多谢你了,虽然以前也受你不少照顾,但这一次……你算是对我,对整个百花城都有救命之恩。”   “我自己也是百花城的人,百花城没了,我上哪儿睡去?”陈安宁对此则是毫不在意。   罗青峰闻言,先是一笑,接着又问道:“不过……你确定要将功劳让出来?”   “为什么不让呢?”   陈安宁望着罗青峰:“我不觉得现在的我已经可以直接放在台面上了,哪怕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飞盘手雷和连发式真气箭矢的技术,可这依然不能让人安心下来。”   “这次和上次魔罗树事件一样,就说这次攻城战是你们使用了新的法器才守下来的就行。”   “说是这么说——”   秦千柔突然插了一句:“但近来周边似乎也隐隐传来过【百花城有位器工大师发明了全新法器】的说法,再过一段时间,想必陈大夫你还是会暴露出来。”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陈安宁抿下口酒水,语气低沉下来:“现在还不是直接面向大众的时候。”   过往的诸多疑点在脑海中浮现,陈安宁深刻地知晓自己现在还不能完全暴露出来。   哪怕他的身份已经被某些人知晓,他也只能尽可能快地发展自身的力量,在彻底暴露之前,积攒起一股足以抵抗那些外力的势力。   至于功劳……那种东西直接送给罗青峰便是。   钱财——陈安宁有小姨子这个究极富婆,因此这资金暂时是不缺的。   再加上再过些时日,第一批灵植就能投入炼丹,丹药的收入也绝对不少。   权力——他陈安宁要个锤子权力……反正基本上出了事儿,和罗青峰谈谈,老罗也很少会拒绝。   美人——他都有萧念情了,别的胭脂水粉哪里能入得了陈安宁的眼?   综上所述,这所谓的守城功劳,陈安宁还真不是很想要。   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倒是想要天上立刻掉下几十个思维敏捷的超级天才,最好都是爱因斯坦那个级别的……不过这就有点白日做梦了。   陈安宁和罗青峰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过多久,一道悠长的弦音倏然在大厅内回荡。   纤纤玉指拨弄琴弦,薄纱般的衣衫让人得以窥见那雪白如凝脂般的肌肤。   模样艳丽的女子勾起殷红的嘴角,娴熟而又优雅地拨弄着面前那张古琴。   琴音荡漾,弹出丝丝暧昧。   大厅中央,几位同样穿着清凉,轻舞丝带的美艳女子缓步上前,随着那琴音开始扭动那婀娜多姿的身躯。   盈盈一握的腰肢扭动着,似是要将在场所有男性的魂儿都给勾走一般。   颦颦一笑的媚眼闪动,伴随着绝美的舞步与暧昧的琴声一同沁入男性们躁动不已的内心。   陈安宁喝了口酒,目光盯着其中一位舞女,表情莫名很专注。   而罗青峰也是举着酒杯,眼神也盯着其中某位舞女,目不转睛。   下一瞬。   “嘶——”   “嘶——”   二人不约而同地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因为他们俩身侧的某位美人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对自己丈夫的腰间肉实施了无情打击。   秦千柔与萧念情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百花城两位名女同时开口——   “好看吗?”   死亡提问。   陈安宁与罗青峰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苦笑。   “咳,不是,夫人……”罗青峰朝秦千柔解释道:“我这不是看到熟人了嘛。”   “哦?哪个熟人?”秦千柔眼神一冷。   “咳,就是那个那个……”罗青峰指着其中一位舞女,解释道:“花满月,满月雅楼的楼主,咱们百花城唯一一位天王。”   秦千柔眉头微挑,紧接着顺着罗青峰所指的方向望去。   不出意料之外的,看见了某位身材尤为出众,却是遮着面纱的某位美人。   “先前守城的时候不在,现在倒是回来了。”秦千柔撇了撇嘴:“你和她很熟?”   “有过一面之缘。”罗青峰表情严肃了几分:“这次请她来,也是为了好好商谈商谈让她驻守百花城的事,如果能成,咱们百花城也能多一位天王坐镇。”   听闻罗青峰这么说,秦千柔的眼神才舒缓下来。   而另外一边。   萧念情则是深深地盯着陈安宁:“那你呢?你也见到熟人了?”   “那确实瞅见了。”陈安宁老实回答道:“你看左边那人,是不是很像夜小姐?”   萧念情顺着方向望去,果不其然地看见夜悠然这丫头正在那随着音乐起舞。   再看看夜悠然那完全碾压自己的完美身材,萧念情气就不打一处来。   “……!!”   兴许是察觉到了萧念情的眼神,夜悠然正在舞动的娇躯猛地一颤,动作还差点跟其他人脱节。   咋回事?我又咋了?帝尊大人为啥又用那种要把我做成菜的眼神盯着我……?   夜悠然这会儿正懵着呢,萧念情又酸溜溜地问道:“你觉得她跳得如何?”   “跳得很好。”陈安宁又喝下口酒,脸色稍稍有些泛红:“节奏踩得很准,动作也很有自己的特色……更重要的是和音乐很搭。”   “……”   萧念情没好气地沉默了一阵,紧接着小声道:“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我也可以做到……”   陈安宁闻言,眉头微挑:“是吗?”   “没错。”萧念情俨然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跳舞而已,对我而言并不难。”   ——实际上当初夜悠然教萧念情跳舞的时候,夜悠然差点没疯掉。   萧念情在跳舞这方面的悟性也就比她做菜的悟性要稍微好一点而已。   陈安宁又喝了口酒,酒意越发地上头。   对于萧念情的话,他像是没听见似的,沉默着不说话。   见陈安宁不作言语,萧念情便是有些不满:“你若是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   “之后再说。”   陈安宁突然抓住萧念情的手,认真地道:“回去再说。”   萧念情:“……”   听闻陈安宁这般话,萧念情便是沉默下来。   只是那紧皱的眉头和写满不爽的脸,都表明了她现在的心情并不好。   “咳。”   察觉到这对夫妇少见的冰冷气氛,罗青峰连忙用手肘顶了顶陈安宁:“老陈,你这是喝醉了……?”   如果不是喝醉了,以陈安宁的性子,应该会立刻哄着老婆才对。   “没事儿……”陈安宁握着酒杯的手抖了抖,他接着说道:“比起这个……”   他眼神略带迷离地盯着罗青峰:“老罗,你还是给我讲讲那些怪物的事儿……”   “你们这一个月来,分析出了什么了吗?” 253.乱乱的正好(4000字)   陈安宁的问题的确是他此次来参加宴会的另外一重目的。   他需要知晓那些沾染了古魂气息的怪物们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尽管先前通过天道卷书,陈安宁已然知晓了这些破玩意儿的本体其实是世间人人喊打的魔修,可为什么这些魔修会被炼制,古魂气息又从何而来,那离火皇朝的国师丁天逸又是个什么来头——这些谜题仍然无法解开。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罗青峰先是略感尴尬地看了眼旁侧那默不作声,脸色甚差的萧念情。   本是想开口劝慰几句,可毕竟这是陈安宁的家事,他也不好过多插手。   于是罗青峰便沉吟半晌,顺着陈安宁的话题说了下去:“我们把那些东西的身体都剖开来仔细地探查了一遍,除了确定他们全都是魔修之外,我们还发现了一样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陈安宁眉头微挑,感觉到这或许是个关键线索。   罗青峰仔细地为陈安宁描述道:“那东西约莫人脸大小,通体细长,颜色呈出纯黑色,看上去像是一条蠕虫——但是我摸过它的表面,非常坚硬,哪怕是用我的剑也很难将其斩断。”   “这条蠕虫就藏在那些魔修的心脏部位,并且我们发现每一个魔修的皮肤都被不同程度的黑色涂满,他们的皮肤看上去就像是被烧焦了一样,尤其是胸口的部位,血肉稀松得跟粉末没差别。”   陈安宁听完,又喝下口酒:“听上去,这些蠕虫应该是从胸腔钻进去,然后寄生在心脏处的……”   “应该是如此。”罗青峰光是回想起那东西便忍不住倒抽口冷气:“哪怕是寄生的魔修已死,它们也仍然保持着相当程度的活力,并且根据实验,如果不将它们斩成上百段的话,它们依然有能力恢复。”   “这般程度的自愈力,几乎能与天尊媲美。”   听完罗青峰的话语,陈安宁大抵判断出了一个事实。   这怪异的蠕虫就是【古魂气息】的源头,之所以陈安宁会收到天道卷书的警告,想来就是因为有人利用这些蠕虫打造出了上万只魔修怪物。   现在的问题是,这些沾染古魂气息的蠕虫是从何而来,以及……   丁天逸又是怎么弄到这些蠕虫的?   “能搞清楚这些虫子的来头吗?”陈安宁问道。   “没办法,这些虫子哪怕是我们……也是第一次见。”   “那能找到这些虫子是由什么方法被种入这些魔修体内的吗?”   “这……也不清楚,他们的皮肤和血肉都腐烂得差不多了,再加上魔修的魔气十分浓郁,就算是被人为植入他们体内,这会儿也早就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了。”   啧。   陈安宁心下一凛。   没想到线索这么快就断了。   不过至少知晓了这些蠕虫跟古魂有扯不开的关系,未来如若再遇到这些虫子,陈安宁也能多多警惕,不至于着了这些古魂蠕虫的道。   想到这儿,陈安宁又问道:“那些虫子已经被你们处理干净了?”   “还没,还留着几只。”罗青峰说道:“准备过段时间,等皇室的人来之后,让他们帮着看。”   “皇室的人……?”   陈安宁立刻反应过来。   此次百花城守城大捷的消息已是传至了大烈皇室,想来皇都那边对于这突然冒出来的古魂怪物不可能坐视不管,自然是要派人过来探查一番的。   再加上罗青峰此次立了大功,论功行赏天经地义,皇室同样也会派人来嘉赏他。   “那行吧。”陈安宁放下酒杯:“回头我找个机会,也看看那虫子。”   “你也要来?”罗青峰一怔。   “做个保险,见过一次,下次再见着就能立刻跑了。”   毕竟是能够寄生人体,并且生命力极其顽强的生物,还跟古魂有着扯不断的联系——陈安宁琢磨着以后见到这些虫子,能跑就跑,实在跑不了再想办法炸他丫的。   罗青峰也没有拒绝陈安宁的请求:“那三日之后,你来一趟城主府,我带你去看看,大概那时皇室的成员也该到了。”   和大烈皇室的人接触么……   陈安宁沉首思索了会儿,旋即又觉得酒意上头,思绪莫名变得有些模糊混乱。   他晃了晃脑袋,选择暂且不去思考这些,直接点了点头。   而罗青峰见他这般模样,便知陈安宁大抵是有些喝醉了,一边在内心感慨陈安宁的酒量不足,一边轻声在他耳边说道:“老陈,你若是喝不下了便休息会儿,照看照看你老婆去。”   言下之意,便是让陈安宁醒醒酒。   看萧念情那阴冷的神色,这会儿心情肯定是好不到哪儿去。   而陈安宁则是瞥了眼罗青峰,他沉默了会儿,才说道:“先喝吧,现在……不合适。”   “什么不合适?”   面对罗青峰的提问,陈安宁摇了摇头。   “……那好吧。”罗青峰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给了旁侧的秦千柔一个眼神。   秦千柔当即心领神会,果断地挪换位置,来到萧念情身边,去跟她聊一些女人之间的事儿。   而陈安宁则是继续和罗青峰在那儿喝酒,聊了聊有关城外军队的事儿,以及城主府的一些管制问题。   过了一阵子,萧念情的脸色也稍稍好转了几分,只是她又接连用眼神暗示了陈安宁几次,结果他却还是一个劲地沉迷在和罗青峰的交谈之中。   气得萧念情攥紧了酒杯,也是一口闷酒下肚。   “别那么激动。”   秦千柔坐在萧念情身侧,淡笑道:“喝过酒之后,这脑子转不过弯了,和平时自然是有些不太一样的。”   听闻秦千柔这么说,萧念情也问道:“城主也是如此?”   “那倒不是。”秦千柔怪怪地笑了笑,闪动着【你懂的】眼神:“阿亮以前有醉酒驰骋沙场杀敌的习惯,所以喝醉之后就……”   后面的话,秦千柔不用说,萧念情大概也能明白。   秦千柔察觉到萧念情眼中的那一抹失落,连忙又补充道:“不过有时候也会变得像个孩子,有些幼稚又有点好笑,而且会变得很粘人——这事儿算是个小秘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萧念情:“……”   她默默地凝视着秦千柔,片刻后开口:“秦夫人,你安慰过人吗?”   秦千柔眨了眨眼:“没试过几次,咋了?”   “没事。”   这他娘的哪儿是安慰人。   明明是在跳脸秀恩爱呢……   萧念情摆了摆手,她觉着自己好像恰了一口大柠檬。   为什么别人家的丈夫醉酒之后一个比一个主动,陈安宁反而变得爱答不理了呢?   她有些不满地喝了口酒,沉默着,目光却是悄悄地投射到陈安宁身上。   ——倘若这会儿段间雪在此,定然会高呼一句:“你也有今天?!”   ……   宴会的快乐时光很快便过去。   问过了许多关于城主府以及百花城的事儿,陈安宁大抵已经掌握了全城的情况。   在此过程中,他自然也是陪着罗青峰喝了不少,只不过陈安宁的酒量终究是敌不过这位在边境驻守时天天一缸酒的罗将军。   不过陈安宁饮酒也是点到即止,虽说是有些醉了,但并未醉个彻底,至少走路还能走直,说起话来也不是那么含糊。   夜色渐深。   春日的夜晚,仍存留一抹寒冬的晚风。   裙摆被微风卷荡,几道身影一一在城主府前作了告别。   陈安宁与萧念情告别了罗青峰二人,转而便走在回家的这条孤寂无人的小道上。   似是从屋檐缝中渗透流下的水滴月色洒在灰暗的石板路上,沉默着,一言不发。   两人来到陈家宅邸,推开门,来到大厅。   “还好吗?”萧念情问了一句。   陈安宁点了点头:“没事,我没醉。”   “那行。”   萧念情无奈地出了口气,转而便觉有些乏了,便指着后院的大门:“我去后院坐坐。”   “那……”   陈安宁抬起头,望了眼萧念情,他看得见妻子脸上那尚未消退的几分失落。   他吐出口浊气,接着转过身:“那我去里屋。”   “……好。”   萧念情没多说什么,只是看着陈安宁进了里屋,接着又自己踱步来到了后院。   依旧是熟悉的后院,依旧是熟悉的石桌。   萧念情为自己泡了杯茶,抿了口那先苦后甜的灵白花茶,只觉得这茶水比起那宴会上的美酒要好喝上数倍。   抬头望月,窥探星河之时,萧念情又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她其实觉着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每个人喝醉之后都会有不同的表现。   像是以前夜无刺喝醉的时候,那高冷清寒的形象便荡然无存,整个人就搁那儿对着月亮嗷嗷叫,甚至还有过要跳崖的想法——得亏夜悠然拉得住他哥,要不然指不定夜无刺能干出什么怪事儿了。   陈安宁应该也只是,喝醉了之后,脑袋不好使,又有点迷糊了吧。   “话虽如此……”   萧念情忍不住呢喃出声,她内心仍是觉得有些失落的。   本来她还期待着陈安宁会和以前那样,突然之间来句骚话,来个骚操作,然后把自己的失落完全逆转过来。   但是陈安宁现在都已经进了里屋了,都准备休息了,又哪儿来的什么逆转呢?   她又抿下口茶水,一边心里头想着那是不可能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里屋的大门。   盯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样简直太矫情了,根本不符合自己魔道帝尊的身份。   于是咱们的萧念情同学又把精力放在了赏月上,抿下口灵白花茶,好好享受夜晚宁静的时光。   然后盯着月亮看了五秒……   越看越觉着这月亮上好像有一张陈安宁的脸。   然后那小眼神又不自觉地飘到了里屋大门上,期待着某人的突然到来。   这次她盯了好一会儿,盯到最后,剩下的半杯茶都被月色吹凉了。   “唉。”   最终。   萧念情长叹了口气,真正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然而。   就在萧念情收回眼神之后。   嘎吱一声响。   里屋大门被缓缓推开。   她那闪着星光的眼神惊喜异常地看向里屋。   可她看到的却不是那白衣飘然的陈安宁,而是某只扒拉着大门的雪狐狸。   啧。   萧念情不爽地撇了撇嘴,正当她想要问问这傻狐狸怎么从里屋出来时——   晚饭突然别过头,对着身后漆黑的里屋说道:“老陈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就不能把琴放下再开门吗?还要本狐帮你开?”   “你好烦啊。”   陈安宁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旋即抱着一张古琴,慢慢悠悠地从里屋走出。   他抱着琴,对晚饭说道:“这是我宝贝,我老婆给的……你懂个锤子。”   “得得得,我不懂,我溜了。”晚饭甩给陈安宁一个白眼,旋即就麻溜地走了。   于是。   后院内便只余下陈安宁与萧念情二人。   灵白花茶已经冷透了。   萧念情呆然地看着陈安宁坐在了后院大门前的过道上,盘起腿,将古琴安稳地架在腿上。   “你……这是要做什么?”萧念情忍不住问道。   “弹琴。”陈安宁迷离的眼神望着萧念情:“给舞伴奏。”   萧念情呢喃出声:“舞……”   陈安宁点了点头:“宴会的时候,你说……你会跳。”   “那是……”萧念情反应过来,旋即又有些不满地道:“你当时不是不想看我跳吗?”   “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想在那个时候看。”   “为什么?”   陈安宁盯着萧念情,忍不住笑了笑:“……你好笨啊。”   萧念情脸色一怔,刚想说什么时,便听陈安宁轻轻地拨弄一下琴弦。   嗡~   悠长的弦音在后院内流转。   “其实我应该在这时候说些骚话的,但是……现在脑子沉沉的,想不出来骚话。”   “所以我就直说了……”   那双漆黑的眼瞳中倒映出月色下的红衣美人。   “你只能跳给我看。”   “你跳舞的样子,不能给其他人看,女的也不行,男的更不行。”   “天底下……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能看……”   陈安宁晃了晃有些沉重的脑袋,看向了趴在大厅门口看戏的晚饭。   “狐狸也不行。”   这话说完,晚饭直接就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装作无事发生过。   见晚饭这般模样,陈安宁满意地笑了笑。   “那现在……萧小姐,可以为我跳一支舞吗?”   白衣的青年便就坐在那里。   就坐在月色下,挂着浅淡温和的微笑,手里抚着琴。   他的眼中除了她之外,再无他物。   月风拂面。   萧念情将已冷的灵白花茶饮下,紧接着红着脸,竭尽全力地用冷漠的语气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地为你跳一支了。”   “不过……”   萧念情终究还是有些尴尬地小声开口:“我可能会跳得不太好……”   “没事。”陈安宁嘿然一笑:“我手都在抖呢,弹得也好不到哪儿去。”   “那——”   萧念情与陈安宁对视一眼。   在这小小的后院内,琴声响起。   绯红的衣衫随着风浪轻拂,伴着弦音摇摆。   青涩的舞步在后院内如润雨般滴答触地,她的肢体虽是柔软迷人,可动作却始终抹不去初学者的僵硬。   而兴许是脑内满是陈安宁方才那般占有欲强烈的话语,她开始变得难以专注。   而陈安宁更是因为醉酒,以及注意力全被眼前的美人所吸引,因此也难以专注弹琴。   陈家宅邸的后院内。   乱乱的舞步配上乱乱的琴声。   乱乱的夜光配上乱乱的心。   虽然很乱……   但是正好。 254.瞌睡送枕头   尽管陈安宁并未喝个烂醉如泥,但次日清早起床时仍觉得身体疲倦,脑袋隐隐作痛。   不过昨日夜晚发生的事他倒是都记得一清二楚,虽说在宴会上稍稍惹了萧念情一点不高兴,可回了宅邸过后,补救措施还算及时。   并且陈安宁也确认了萧念情确实是有几分舞蹈天分的。   虽说昨日夜晚她的动作僵硬又慌乱,但萧念情的形体实在完美得挑不出瑕疵(不在意胸的话),因此哪怕本身底子不好,跳出的舞也别有一番风味。   只可惜那时的陈安宁头脑尚且不清醒,酒意上头,弹完琴整个人直接就瘫倒在地,睡了个不省人事。   否则按照正常流程,他老陈还得夸夸自家媳妇儿几句才是——毕竟看她那模样,应当是偷偷练习了一段时间。   不过倒也无妨,机会以后多得是,况且萧念情也不是得不到夸赞就会心生不满的类型。   念及此。   陈安宁推开大门,来到大厅。   他第一眼便瞅见了某只浑身毛发雪白的小狐狸,这会儿晚饭少见地没有在晒太阳,而是抬起头,那眼神感到很有趣似的瞅着天花板。   于是陈安宁也顺着晚饭的目光望去。   结果就看见了某个被粗麻绳结实地捆绑起来,吊在天花板上,整个人面色淡如寒水的某青年。   倘若陈安宁是修士,此刻定然能看见那粗麻绳上面附着着的大量阵法——哪怕只是一根最普通不过的绳子,这会儿也拥有捆缚大能修士的能力。   而那位被捆住吊起来的青年,正是某位曾经来到陈家宅邸进行刺杀任务的碎雨楼首席杀手。   苏子舟。   “早上好,陈大夫。”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中倒映出陈安宁懵圈的表情,他虽是被绑起来吊着,但却俨然一副冷静无比的模样。   陈安宁抬头瞅着苏子舟,沉默良久,怪异地问道:“你这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   “我想应该不是。”苏子舟漠然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夜晚来访,意外被发现了而已。”   “被发现了?”   陈安宁眉头一挑,刚想说什么时,宅邸大门便被人推开。   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陈安宁面前。   “哟,陈大夫,醒了呀。”   顾隼老哥脸上挂着淡笑,而在他身旁的则是一如既往面色清寒的大舅子萧烟。   一见到这俩人,陈安宁就明白是个怎么回事了。   估摸着是苏子舟半夜来访,结果被顾隼和萧烟发现,然后咱们的杀手大佬双拳难敌四手,于是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这会儿不就被吊起来了嘛。   为了确保自己的猜测无误,陈安宁向二人确认道:“这人……你们绑起来的?”   “他半夜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跑过来,我刚开始还以为是什么人呢。”顾隼挠了挠脸,朝陈安宁嘿然一笑:“况且你和帝……咳,弟妹不是玩得很开心嘛?所以为了不打扰你们,我们就出手把他控制住了。”   对此,苏子舟出声反驳道:“我并没有偷偷摸摸,也没有鬼鬼祟祟,我是正大光明地从窗户进来的。”   神TM正大光明走窗户……   兴许是察觉到众人尴尬的视线,苏子舟无奈地把眼神错开,接着辩解道:“干我们这行的,走窗户都成了习惯了,你让我走大门我可能会感觉浑身不自在。”   好家伙,这是当杀手当出职业病来了。   顾隼白了苏子舟一眼:“那你走窗户就走窗户,为什么要把气息遮住?我对神魂敏感得很,大半夜就瞅见一个模样像个球一样的神魂在窗户边缘蹦跶来蹦跶去。”   “什么叫像个球……这是断魂步。”苏子舟神色严肃:“是能够让肉身暂隐,神魂都变形的隐匿道法——至于为什么隐匿,这是个人习惯,下意识没控制住,那能怪我吗?”   “行了行了。”   陈安宁摆了摆手,缓步走向茶几,一边泡茶一边道:“把他放下来吧,大白天挂着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有人上吊了。”   “可这人不是杀手吗?” 顾隼顿了顿:“不警惕点儿?”   “没事。”   陈安宁抿下口茶水,坐在了桌旁,抬头瞅了眼苏子舟。   二人的视线在半空对撞。   从苏子舟的眼中,陈安宁看不到半点敌意,甚至还多了几分感激。   回想起先前自己与苏子舟的对话,陈安宁猜都猜到发生了什么:“放下来吧,他不会动手的。”   顾隼闻言,与萧烟对视一眼。   二人见陈安宁如此,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顾隼随手一挥,将那粗麻绳上的法阵抹去,而这重新化作凡物的绳子自然是无法束缚住修为不俗的苏子舟,被他随意地用真气抹成了碎末。   重新恢复自由的苏子舟双足落地之后,感到舒畅地松了口气。   紧接着他缓步来到陈安宁面前,没有任何征兆地——   噗通一声。   苏子舟单膝下跪,沉首作揖。   此情此景让顾隼与萧烟都不由得一惊。   苏子舟此人虽然不如顾隼与萧烟,但他仍然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天尊。   并且他年纪轻轻便成就如此境界,显然还有不小的上升空间,若是待到苏子舟这枚果实完全成熟,顾隼和萧烟还当真不一定能碾压他。   像是这般天之骄子,妖孽般的天才,向来都是桀骜不驯的。   可苏子舟这一跪,跪得心悦诚服,跪得感激涕零。   陈安宁见状,喝茶的动作一怔,可脸上的震惊却很快消散。   “找着了?”   苏子舟点头:“找到了。”   “解决了?”   苏子舟深吸口气,沉声道:“大仇得报。”   这速度还真够快的。   陈安宁回想起先前初见苏子舟时的情况。   苏子舟此人的一生,陈安宁已经借助天道卷书看了个大概——他是苏家灭门惨案中唯一存活下来的人,并且拜入碎雨楼也是为了寻找当初灭杀苏家的仇人。   他是一个被复仇所驱动着,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人,只可惜他从最开始就走错了路,而陈安宁则是帮了他一把,让他重新开始审视当年灭门惨案的真相。   原本以为苏子舟完成复仇还需要点时间,少说两三年,多则五年十年,结果没想到这小子办事这么利索,这才过了没几个月就已经搞定了。   见陈安宁不作言语,苏子舟屏息凝神,又开口说道:“我已经……离开碎雨楼了。”   “哦?”陈安宁闻言,眉头紧皱:“为何?”   “大仇已报,我不再需要借助杀手这个身份去寻觅线索。”   “碎雨楼内,没有你留意的人?”   “没有。”   苏子舟的眼中不含半点情感。   自从离开的苏家,自从拜入了碎雨楼,他便化身为没有感情的复仇机器。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找到当年苏家灭门的凶手,修行也好,打造法器也好,拓展人脉也好。   他在碎雨楼内的朋友其实不少,但无一例外,全都是被苏子舟利用的对象。   真正让苏子舟留意的人,一个都没有。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大仇已报。   苏子舟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他思来想去,碎雨楼内没有他值得留意的人,况且他也厌倦了继续当暗影中的杀手。   所以他选择离开了碎雨楼,可当他踏出那片曾经属于他的天地后,他却茫然无措地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了。   最后便迷茫而又迷糊地来了百花城,找上了指引自己找到凶手的那个陈大夫。   陈安宁握着茶杯,盯着苏子舟:“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苏子舟回道:“你助我找到了那个畜生,对我乃是恩重如山,所以……”   “所以你是来报恩的。”陈安宁看得出来苏子舟的想法。   “是。”苏子舟完全没有掩饰的意思,转而眼中显露出几分杀意:“我没什么本事,唯独擅长杀人,如果你有想杀的人,可以立刻告诉我,我替你解决,保证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这小伙子还挺凶的……   陈安宁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子舟一眼:“什么人都可以?”   苏子舟深吸了口气:“什么人都可以,除非是圣祖境的存在,否则我都可以尝试。”   尝试的意思很明确,就是他会去暗杀,但是是否成功,他自己也无法保证。   毕竟苏子舟只是个刚晋升不久的天尊,让他刺杀天王倒是一刺一个准,可对手若是那些成名已久的天尊大能,哪怕是苏子舟也不能确定自己有实力拿下。   比如要让苏子舟去刺杀顾隼,那估摸着他得被吊在天花板上吊一辈子。   听完苏子舟的话,陈安宁笑了笑。   漆黑的眸子中显出几丝寒意,他沉声问道:“那如果我要你去……”   “刺杀离火皇朝的国师丁天逸,你能做到吗?”   此言一出。   全场众人皆是一惊。   顾隼与萧烟二人眼神同时一凛。   别人或许不知晓,但他们万魔离渊的高层人员可都是知道的。   离火皇朝国师丁天逸……是玉盟的人。   除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玉盟盟主之外,掌控玉盟大权的共有四人。   玉盟四尊,其中南尊便是那离火皇朝国师丁天逸。   陈大夫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他?   而苏子舟听到丁天逸这个名字,也是瞳孔微缩。   丁天逸本身便是成名许久的一位天尊,也是离火皇朝的主心骨,若是丁天逸死了,那离火皇朝必然会陷入一场难以平息的混乱。   让苏子舟去刺杀丁天逸,无异于让苏子舟去刺杀整个离火皇朝。   他犹豫了几息,旋即开口:“我……”   “好啦,开玩笑的啦~”   陈安宁打断了苏子舟的话,笑盈盈地看着他:“别那么认真,我随便报了个人名而已,我可没有什么特别想杀的人,我这人可爱好和平了~”   ——爱好和平(指骑着雷狼冲出去乱杀)   陈安宁脸色一正:“不过我确实有件事需要拜托你,当然……不是杀人。”   “……那是什么?”松了口气的苏子舟不解地问道。   陈安宁神秘一笑:“卖药。” 255.要变天了   卖药这事儿,陈安宁一直都在寻找合适的人选。   四品以下的丹药经销权交给了城主府,这对于双方而言都是件好事。   城主府可以借助陈安宁提供的大量四品丹药增强自身的经济能力,顺带着也能拓展一番百花城本来不曾涉及的炼丹业务。   陈安宁则是可以从中得到大量收入,再加上明面上出售大量四品丹药的依旧是城主府,而不是他陈安宁个人,因此他老陈被关注到的可能性也不高。   问题是四品以上,六品以下的丹药咋整?   一位天赋尚可的六品炼丹师,需要花费近十年的时间才能稳定炼出六品丹药,并且丹药的成色和品质也无法保证,再加上这十年历练间花费的钱财和时光……由此可见六品炼丹师的培养成本是极高的。   因此如果以百花城的名义大量出售六品丹药,那必然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所以陈安宁需要一个能在暗地里将这些丹药出售出去的人。   苏子舟的出现,简直就是瞌睡了送枕头。   他作为前碎雨楼杀手,在暗杀一行可谓是专业至极,而说起暗杀,除了直接拿刀冲进人群里无双之外,还有一种独特的暗杀手法。   毒杀。   毒杀需要用毒药,那么理所当然的,干杀手这行的必然跟丹药打过不少交道。   事实也的确如此。   苏子舟知晓十五条隐藏在天选大陆各地的丹药渠道,想要将陈安宁炼制出的丹药全部贩售出去,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话虽如此——   “我不应该被派去暗杀吗……为什么会来这里卖药?”   苏子舟总觉着哪儿不对劲。   两侧是阴暗狭隘的巷道,苏子舟脚下所踩踏着的是泛起层层冰冷寒气的灰石砖。   孤身一人行走在这座死寂一片,毫无生机的灰暗废城内,苏子舟的步伐稳健而又淡然自若。   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天尊气息足以震慑四周那些藏匿在阴影中的疯子——哪怕是不正常的他们,在天尊的威压下也不敢动弹半分。   这座蒙着灰雾的死城,苏子舟已不是第一次来了。   尽管对于世间大多数人而言,这座死城可谓是生者禁地,有进无出的鬼地方,可在苏子舟看来,这无非就是一座充斥着大量无家可归的倒霉蛋的避难所罢了。   恐怖?   再恐怖有百花城那个小宅邸恐怖吗?   那里头藏着多少个天尊暂且不论,某个姓萧的女魔头就住在那儿呢……   更恐怖的是,现在苏子舟好像也是他们的一员了。   “我这算是加入魔修了吗?”   苏子舟一边走着,一边嘴里还碎碎念叨:“算吗?那陈大夫只是个凡人,我是替他办事,应该不算和魔修共事……”   “可问题是他老婆是那个女人,嘶……”   他寻思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来自己到底算不算加入了魔修阵营。   不过想来也无所谓了,反正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干杀手这行的,手早就不干净了。   念及此时。   雾霭之中,一抹黑光微微闪动。   叮铃铃。   轻盈的铃声响起。   黑色的铃铛在雾霭深处快速地闪动一刹,旋即其模样又迅速崩散,似是要与这雾霭融合一般。   苏子舟看都没看那铃铛一眼,右手飞快地朝声音来源处探出。   在那黑色铃铛即将消失在雾霭中的前一瞬,苏子舟的右手便紧紧地抓住了它。   他轻轻地摇晃两下铃铛。   叮铃铃~   四周的雾霭砰然一声炸裂破灭开来,一家小店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苏子舟面前。   像是当铺一般的门店便就突兀地浮现于苏子舟眼前,那门店上没有任何的装饰物,只有一块刻着【童叟无欺】四个大字的牌匾挂在门店顶端。   门店铺子没有门,但是有一块镂空的窗口,窗口一侧便是苏子舟握着的那黑色的铃铛。   “你怎么又来了?”   一道沉郁懒散的声音从窗口内传出。   形容枯槁,面容瘦削的老人打了个哈欠,从窗口中探出头来,颇感无趣地用那双凹陷下去的眼球盯着苏子舟。   “我本以为又是哪个有缘人。”老人用责怪的语气淡道:“结果又是你这个没良心的臭小子……”   苏子舟对于老人的责怪不予理睬,冷漠地望着他:“你要是不想见我,我可以换一家。”   “哎呀。”老人脸上顿时绽开一抹商业微笑:“年纪大了,总是爱抱怨,你懂的。”   语罢,他又摆出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这次要整点什么?卖东西还是买东西?”   “卖。”苏子舟回答道。   “喔,那不错。”老人嘴角微翘,颇感兴趣地道:“这回又去宰了哪个老财主?卖法器还是卖功法?”   “丹药。”   老人眼中精光一闪:“哦?那还真是巧了,正巧近来有个大客户需要不少丹药——你这要卖的是几品丹药?”   “六品,五品也有,不过主要还是六品比较多一些。”   “六品……”   老人闻言,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   一般而言,这方世界上的修士,能够享受六品丹药的都是元婴境以上的修士。   元婴、大乘、渡劫境,这三大境界是六品丹药的主要受众。   不过对于渡劫境大能而言,六品丹药只能算个添头,七品丹药才是它们真正需要的。   至于渡劫境以上,天王级别的修士,七品丹药估摸着看都不会看一眼。   “差不多,那客户需求的就是五品往上,六品最佳。”   老人嘿然一笑:“你小子来的可真是时候……说吧,你这回带了多少药过来?有两百颗吗?”   两百?   苏子舟眉头微皱,他想起了自己来时陈安宁对自己说的话。   他沉默半晌,摇了摇头,接着伸出四根手指。   老人一见,那表情当即就是一惊:“四百颗?这量不少啊,你去杀丹宗的人了?”   苏子舟又摇了摇头。   “四千?”老人倒抽了口冷气:“你把人家宝库抢了?”   苏子舟无奈地道:“四万。”   “……”   老人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盯着苏子舟,半晌过后,不由得问道:“你屠了哪个丹宗?”   “你别管那么多,你买不买?”   “买,这哪儿能不买?”   老人瞥了眼苏子舟:“那你这四万丹药,一次性都卖了?”   “一个月后交货,现在可以给你看看成色。”   语罢。   一抹红光便在苏子舟掌中显现。   他手掌一翻,便将那晶莹饱满的丹药端出,将其递给了眼前的老人。   老人接过丹药一看,那干瘦的躯体猛地一颤。   他的鉴定水准在整个天选大陆都可谓无人能及,世界上所有的宝物只要他看上一眼,就能够定论此物的价值,而鉴定丹药更是他的拿手好戏。   只是看上一眼,他便知这丹药不得了,这丹药背后的炼丹师也肯定不得了!   “六品金株淬化丹,这色泽太好看了,好看得有些夸张……以前我见过八品丹师炼过这金株淬化丹,哪怕是他出手,那丹药的色泽也不如现在这颗。”   “丹味浓郁但不过重,有一丝清香,味道很完美,摸上去的手感略粗糙,这是对的,如果炼制出的丹药太过光滑就说明培元液倒多了,这个量的把握堪称完美。”   “太完美了,越看越完美,拿在手中有股温热感……这火候的掌握太过精妙了。”   老人将这枚丹药收起,转而盯着苏子舟:“这炼丹师从哪儿来的?是不是九品炼丹师?是哪位大师的作品?化心丹宗的宗主?还是天机楼的大长老?”   ——得亏陈安宁不在这儿,要不然他肯定回一句:“厉害吧?我拿微波炉炼的。”   而老人此言刚出,见苏子舟沉默不作言语,他便知自己说错了话。   他连忙咳嗽两声,尴尬地道:“不问来处,不问来处……我自个儿定的规矩,差点给忘了。”   端正过神色后,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果你能保证每一颗丹药都是这个成色的话,我可以给出市面价两倍的价格……”   “三倍。”苏子舟开始提价。   老人面色一怔:“两倍半?”   “四倍。”苏子舟面色平静。   “……咳,那还是三倍吧?”老人笑得很尴尬。   “五倍。”苏子舟杀疯了。   “停停停,听你的都听你的!”老人生怕这么下去,自己要亏得裤衩都没了:“你说几倍就几倍!”   苏子舟沉吟半晌:“四倍吧,对你我都公平些。”   老人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四倍就四倍吧,反正他还是有得赚一些。   价钱已经谈好,苏子舟便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他背过身,留下一句:“一个月后我来交货,你准备好银子便是。”   “成。”   老人点了点头,望着掌心的那颗丹药,意识到这应该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他沉默了一会儿,任由阴风从耳边刮过。   望着苏子舟即将远去的背影,老人突然开口说道:“你带来了这么好的宝贝,我便再送你一个消息吧。”   “消息?”正欲离开的苏子舟脚步一顿。   “这次要买丹药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是谁?”   他回过头来,却发现那间小店正在慢慢消失。   黑色的铃铛摇晃两下,冰冷的寒气于店铺周边环绕。   老者朝着苏子舟淡淡一笑:“大烈皇室的皇太子。”   “皇太子……?”   苏子舟刚想问些什么,一阵阴风便突兀地刮过。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根本不存在般,苏子舟的眼前空无一物。   沉郁的雾霭在四周弥散,老人的声音伴随着黑铃铛的叮叮声在耳边回荡。   “最近别去掺和大烈皇朝的事……”   “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不久,大烈皇室就要变天了。” 256.记忆和来客   百花城。   陈家宅邸内。   老陈这会儿正端着口漆黑的黑锅,站在厨房间沉眉思索。   目前卖药的事儿已经提上了日程,经过卢伟改良的离火八方炉也已然投入生产,以那些器工们的水平,两周之内打造出五十座丹炉并不是难事。   而陈安宁所掌控的灵田现如今也由顾隼所掌管——这位随遇而安,性格沉稳的老大哥人物现在是灵田的领头人,在他的看管下,陈安宁并不担心灵田会出事儿。   以灵田培育灵植的速度,再过半个月就能有一波大收成——为了提高产量和加快丹药经济链形成速度,陈安宁特意挑选了培育周期极短的一些灵植。   八成以上的灵田用以培育周期短的灵植,剩下两成灵田则用来培育炙金火羽丹与莲心丹所需要的丹药。   前者用来贩售,后者则是供以自用。   从现在的角度来看,陈安宁的抉择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无论是灵田的培育规划,还是练兵场的地理位置选择,亦或者是学堂的开设……   百花城的一切都在不断地改变,陈安宁的计划也在一一实现。   离火皇朝那边暂时也没什么声响,陈安宁猜测那位丁国师应当是因为上次作战失败后,打算暂时观察一番这百花城的情况,所以才没有急着动手。   这既给了陈安宁喘息的机会,但同样也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在离火皇朝的国师丁天逸再次发动进攻前,陈安宁得迅速架起足够厚实的防御盾牌。   只不过……   他现在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   所以——   这就是陈安宁这会儿孤身一人站在厨房里,瞅着眼前这黑锅沉思的原因。   此时此刻。   黑锅的中央正显现出一道菱形的显眼印记。   这枚印记是当初爆破完魔罗树后,意外从魔罗树残骸中挖出的古魂残片所化。   该残片拥有让陈安宁敏锐地感知到杀魂剑碎片位置的能力,上一次陈安宁使用时,便知晓了第一块杀魂剑碎片的位置——道剑山。   原本陈安宁对此还没什么感觉,可现在冷静下来思考,他突然觉着有点奇怪。   古魂残片为什么能够感受到杀魂剑碎片的位置?   这是否说明了,古魂与杀魂剑之间,有着某种密不可分的联系?   回想一下,回想一下。   当初陈安宁初次从将军坟墓地带回这口黑锅时,天道卷书上是怎么说的?   【持有杀魂剑剑柄之人,将会受到古魂的追杀,直至杀魂剑剑柄绑定人身死为止】   那么,陈安宁在得到杀魂锅之后发生了什么?   答案很简单。   第一次:跟古魂有关的那一场狼疫,通过渗透入雷狼王的神魂,陈安宁看见了名为古魂的不可名状之物,也充分说明了雷狼族群的瘟疫和古魂有关。   第二次:在解决了瘟疫过后,魔罗树的突然出现又给陈安宁以及百花城带来了莫大的威胁……魔罗树的存在又和古魂残片有关。   第三次:魔罗树事件结束后,在第一块杀魂剑碎片所在地,也就是道剑山——发生了老剑主入魔事件。   “我怎么感觉我像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手里头端着这口黑锅,陈安宁越发地感到不对劲。   上述三个事件乍看之下是陈安宁主动上门的,但却又都跟百花城脱不开关系。   因此陈安宁可以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   古魂知道陈安宁在哪儿!   陈安宁的视野还是一片漆黑的时候,古魂那边已经开了全图扫描了……   它们就像是闻到肉味的野狗,能够精准且快速地找到陈安宁的所在地,只要是陈安宁所在之处,它们便无处不在。   这简直就像是玩游戏刚上手的萌新,开局没多久就遇到了脚本外挂。   更可怕的还不在这儿。   顺着这个思路走下去,他惊讶地发现这次古魂怪物袭击百花城的事件和之前三次事件有着截然不同的一点!   没错。   前三次事件……没有主谋。   狼疫的源头似乎就是古魂本身,因为权限问题陈安宁无法得知具体情况。   魔罗树也是如此,这玩意儿像是突然冒出来的,鬼知道它到底是谁种下的——当初陈安宁探查魔罗树信息时,甚至还看到了一连串像是被刻意抹去的省略号。   老剑主入魔也是,他就是摸了摸那道剑山老祖遗留下来的那颗磨剑石,就突然入魔了,硬要说的话,这锅是不是还得那位失踪一百多年,估摸着早就死翘翘的道剑山老祖背?   而第四次,也就是这一次的古魂怪物攻城事件,是明明白白有一位主谋的。   离火皇朝国师,丁天逸。   是他抓走了这些魔修,是他将这些魔修改造成了怪物,是他在幕后催使了这一次的攻城。   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陈安宁最初以为,丁天逸只是想要借助古魂的力量来打破大烈皇朝的边疆。   毕竟离火皇朝与大烈皇朝之间的关系本身就没好到哪儿去,想要借助禁忌的力量来发动战争什么的简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   可现在陈安宁这么一琢磨,突然发现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古魂拥有追踪杀魂剑的能力,而此次攻城战,陈安宁也是利用了这一点,来让那些怪物都涌向自己,而不是去冲撞脆弱的百花城门。   既然如此,那么有没有可能……   丁天逸的目的其实不是百花城,而是找寻在百花城附近的杀魂剑?   他压根对百花城没有任何想法,只是单纯地想要把沾染古魂气息的怪物放出来,让它们如同猎犬一般去寻找杀魂剑的味道……   “我被国师盯上了?”   陈安宁忍不住倒抽口冷气。   他就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夫,怎么突然就变成离火皇朝国师眼中的头号大敌了呢?   这感觉就像是萌新玩家刚开始玩两把游戏,就匹配到了自带脚本外挂的敌人,并且还发现中立野怪也跳了出来,帮着对面一起打自己?   小龙从坑里跳出来,去上路帮对面打游走抓人?   还能这么玩的??   这破游戏的平衡怎么做的?!   “果然不管到哪儿《人生》这款游戏都挺烂的……”   陈安宁无奈地感慨一句,旋即便将目光落在了眼前的杀魂锅上。   便是这口传承了无数岁月的黑锅,让陈安宁的处境现在变得很不安宁。   不过话又说回来。   这口锅的来历陈安宁到现在也没弄清楚。   倘若自己的猜测没错,丁天逸这般级别的存在对杀魂剑也具有强烈的渴望,这也从侧面说明了,这玩意儿至少也是天地至宝级别的。   可问题是现在这口锅在陈安宁手里,除了用来拍人脑袋之外,就只能用来炒菜了,哪儿有什么天地至宝的样子?   “要不拿碎片出来试试,看看能不能复原一下什么的……”   陈安宁如是想着,便从怀中掏出了从道剑山那儿整来的磨道石。   他将这颗百年前的磨道石轻轻地放入黑魂锅中,然后静默地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然而。   半分钟过去,这锅半点反应都没有。   回想起曾经让古魂碎片融入杀魂锅的记忆,陈安宁心一横,索性就给点了一把火。   反正遇事不决,爆炒一下,指不定炒着炒着这碎片就融合了呢?   怀揣着这般试一试又不会掉块肉的想法,陈安宁还真这么做了。   当火焰被点燃的那一刹那。   陈安宁眼前的世界突然天旋地转。   黑与白交织的画面突然在眼前迅速放大,骤然间的冲击让陈安宁的大脑在短时间内宕机。   待到他反应过来之时,他发现自己的视线突然升到了高空,从万米长空向下俯瞰。   “这什么……”   还不等陈安宁回过神来,他猛地发现遥远的彼岸有着一道庞硕无比的虚影。   那道虚影之大超出了陈安宁所想理解的极限,他能够明确地看到它的存在,但以人类的视角,陈安宁却只能看见他的某一块极其细小的皮肤。   而仅仅是这一块细小的皮肤,便有着整座城池之大。   这是极其诡异的视角,是无法用人类的言语去形容的视角。   通俗一点来说。   陈安宁的视线只能看到一块皮肤,但与此同时,陈安宁又能看见虚影的全部——这对于人类而言是无法想象的,没有任何词语可以用来形容陈安宁眼前的这个存在。   那站在寰宇之间,宛若开天辟地的大能般屹立在那里,却又在下一瞬……   它的胸口被一把玄黑的利剑刺穿,漫天星辰从其创口中喷涌而出,他的血液是纯粹的漆黑,将这片混沌的空间填满成了黑夜,他那庞硕的躯体跪倒下来,砰然粉碎,化作了这寰宇之中的万千尘埃。   无数的尘埃又再次汇聚,形成了一颗颗在黑夜中闪烁的芒星。   它的头颅便是那烈日,它的心脏便是那明月。   那些未能化作芒星的尘埃则是飘落下来,飘落在这块原初的土地上,一半变作纯净的白,一半变作极致的黑。   陈安宁茫然地注视着那仿佛交织在一起的黑白,突然之间觉得那白光似乎有点眼熟。   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   真气?   那另外一边的黑色难道是……   “安宁?”   猛然之间。   一声熟悉的呼唤将陈安宁从那万米高空拉回了陈家宅邸的厨房内。   陈安宁浑身一颤,似是刚从梦境中惊醒过来,呆呆地看向推开厨房门的妻子。   “怎么了?”萧念情望着突然开始拿铁锅烤磨剑石的陈安宁,不解地眨了眨眼。   她老公脑子瓦特了?没事用锅去烤一颗石头干嘛?   陈安宁连忙反应过来:“没事,我就试一试这石头耐不耐热……”   他连忙将火给灭了,紧接着朝萧念情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事儿来着?”   萧念情古怪地看了眼仿佛有事藏心的陈安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是回答道:“有客人来了。”   “客人?”陈安宁问道:“哪位客人?老罗吗?”   “不是。”   萧念情摇了摇头,脸色稍稍有些不太好。   “皇室的人来了。” 267.这咋回事呀?   萧念情其实不太想和大烈皇室的人见面。   虽说此次前来造访百花城的并不是大烈皇室的军武人员,想来也不可能与萧念情交过手,是不可能认出她的身份的。   但萧念情本身对大烈皇室并无多少好感,毕竟以前万魔离渊也与大烈皇朝有过一段渊源。   再加上皇室成员身边都会有大烈暗卫,修为不算顶尖却也不俗,若是心思缜密,或许会看出些许万魔离渊的痕迹来。   不过有一点却是让萧念情觉得古怪。   根据夜悠然的情报,这位皇室成员在大烈皇室内的地位可谓不俗,这般人物竟不是坐着龙轿,大摇大摆地进城,让罗青峰等人跪地迎接——而是偷偷摸摸地进城,事先不给任何通报,并且第一时间找的也不是城主府,反而找上了陈安宁。   动动脚趾都知道,这位皇室成员的目的想来不纯。   反观另外一边。   陈安宁对大烈皇室成员的到来却是没什么感觉。   换做以前的他,大抵会觉得这是位大佬,得好好接待接待。   可现在他陈安宁也是见过魔罗树,救过老剑主的人了,要是再整得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夫,那可就太丢人了。   话虽如此,该尽的宾主礼仪还是得尽。   结果真到了外头,见到那位皇室成员后……   陈安宁着实被惊到了。   站在眼前的这位小女孩大概也就十三岁左右,有着像是精雕细琢般惊艳世人的一双碧绿眼眸,那尚且存留几分稚嫩的脸蛋上此刻正溢满了不解和疑惑。   她穿着尤为华丽的长裙,瀑布般的黑发披散下来,虽是身材矮小,但其眼神之中却至始至终都不加掩饰地显露出傲然与不屑。   哪怕是抬起头来审视眼前的陈安宁时,她的眼神之中也不含半点尊重。   那是一股与生俱来的桀骜,仿佛在她眼中除了她自己之外,便再无值得关注之事。   说句实话。   陈安宁不太喜欢这丫头的眼神,太冷。   不像是萧念情的那种冰冷,自家媳妇儿冷冰冰的眼神更像是自我情绪的一种表现。   而眼前这丫头,那纯粹就是看不起人。   简直像极了那些不将凡人当做人类的修士……用那高高在上的目光俯瞰万千蝼蚁一样。   “你是陈安宁?”   女孩上下打量眼前的男子一番,冷漠地开口。   “是我。”陈安宁回答道。   “看着没什么独特的。”   女孩淡漠地移开视线,旋即不紧不慢地踏入大厅。   一边走还一边摆了摆手,淡道:“行礼就不必了,皇室的礼节想来你们也不会,与其在那拙劣地模仿,倒不如干脆不做。”   她走入大厅后,视线便在四周挪移。   看着这间在她看来破败不堪的小屋,女孩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脸色染上几抹厌烦。   她现在很不爽,因为本来她不该离开皇室来到这偏远的小城,也不该作为皇室成员去造访一个普通凡人的宅邸,这于她而言,简直是太掉身份了。   可惜她有不得不来这里的理由,想到这儿,她便只能长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坐了下来。   陈安宁瞥了这丫头一眼,发现这丫头直接坐在了主座上——就差把喧宾夺主这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狂吗?   陈安宁如是想着,缓步来到女孩面前。   女孩见陈安宁上前,以为他是要行礼,便摆了摆手,道:“说了不必行礼,我没这个时间来纠正你的动作。”   “我也没打算行礼。”陈安宁漠然地看着她:“我只是想问问,你是哪位?”   “你不认得我?”女孩面色一惊。   “从进门开始你就没自报家门,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   女孩深吸了口气,转而平复下内心的激动:“罢了,你们没什么见识,本公主也懒得跟你们争论。”   “听好了,我是大烈皇室五公主柳清清,能亲自来这偏远地方拜访也算是你们的荣幸了。”   五公主。   陈安宁一听,眉头微挑:“皇上的女儿?”   柳清清点头:“是。”   “哦。”   陈安宁面不改色地望着柳清清:“那柳小姐,你能让一让吗?”   “……让什么?”柳清清愣了愣。   还有,这家伙为什么不称呼自己为公主?   皇室里的人都这么叫呀!   “你坐的位置是主座,作为宾客,你应该坐旁边。”   柳清清:“……”   她刚想说些什么,陈安宁便又笑着说道:“对礼节如此重视的柳小姐,应该不会不懂主客之礼吧?”   一句话差点没把柳清清噎死。   她魔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紧接着就挪了挪位置。   结果陈安宁又道:“现在你坐的位置是我老婆的位置,麻烦再挪一挪。”   “你……”   柳清清有些恼火地瞪了陈安宁一眼,然后气鼓鼓地又挪了挪位置。   陈安宁与萧念情很快便入座,紧接着陈安宁给了萧念情一道眼神。   接到了自家丈夫的眼神示意,以这对夫妻的默契程度,根本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于是乎,萧念情便不紧不慢地拿出两个茶杯,为茶杯沏满茶水,并将其中一杯递给了陈安宁。   陈安宁抿下口茶水,淡笑道:“老婆泡的茶,味道确实不错。”   “喝得多了,自己也能摸索出一些方法。”萧念情看了他一眼,也给自己泡了杯茶:“不过大体都是跟你学的。”   “那你应该快出师了。”   陈安宁品味着茶水,微笑着与萧念情对视一眼。   便是在这对夫妇互相眼里只有对方时,柳清清却是呆愣地开口:   “那我的茶呢?”   “你?”   陈安宁侧过头:“你想喝茶?”   柳清清眨了眨眼:“……也不是很想。”   “那不就好了?”   柳清清顿了顿,接着道:“但是客人来访,不应该是主人上茶吗?”   “本来是这样的,可惜我们家就两个杯子。”   ……   柳清清愣了好一会儿,紧接着脸上浮现出不满的怒色:“你们在耍我是不是?”   好家伙,这丫头现在才反应过来。   这位五公主看上去好像不太聪明的亚子。   陈安宁悠然地喝下口老婆泡的茶:“我们本就是些不懂礼仪的粗人,和那高贵奢华的皇室沾不上边,公主大人既然都来了我们这座小城,便莫要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了。”   “况且这茶也不没资格入您的嘴,您可是皇室公主,怎能喝我们这般低劣的茶水?那少说也得是八品灵丹秘液,要是喝了我们这茶,没准您改天就腹痛不已,让您这娇躯生病了,我这做大夫的可就要被人骂成黑医了。”   这般话说完,萧念情的嘴角莫名扯了扯。   不知道为什么,陈安宁说这话的时候,萧念情就觉着四周阴风阵阵的。   这阴阳怪气的水准可不低。   柳清清则是被陈安宁说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你什么意思你?”   “我没什么意思。”陈安宁放下茶杯,淡笑道:“只是觉得,您到底是来检查我们这儿小破烂地方的礼仪规矩的,还是有别的什么正事要说?”   这话的意思很明确。   有事儿你丫就快说,别搁这儿叨叨。   柳清清闻言,这才想起来自己到这儿是有正事要说。   她端正了神色,却还是带着几分不满的语气,对陈安宁说道:“我是来找你的,陈安宁。”   “找我?”陈安宁眉头微挑:“说具体点。”   见到陈安宁那完全不惊讶也完全不惊喜的模样,柳清清扁了扁嘴。   她冷声问道:“那名唤飞盘手雷的法器……是不是你发明的?”   飞盘手雷?   此言一出,陈安宁的眼中顿时笼上一层阴霾。   他相信城主府的办事能力,也相信罗青峰不会随意地将飞盘手雷的秘密泄露出去。   但是从最开始,罗青峰便对外声称是城主府发明了飞盘手雷这新式法器,外人是不可能知道幕后发明者是陈安宁的。   况且罗青峰也对城主府内部进行了管制,对大多数城主府士兵而言,飞盘手雷和连发式真气箭矢的发明者是陈安宁——这个信息已经上升到了机密级别。   情报被泄露出去了?   陈安宁的眼神瞬间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我一介凡人,哪来的这等本事?”   “还在装?”柳清清冷然一笑:“本公主早已接到消息,你就是飞盘手雷的发明者,并且你最近是不是又研发出了新的法器……也是能够让凡人使用的那种?”   “并且这次百花城能完好无损,也是你的功劳吧?”   这丫头知道得还挺多。   萧念情的眼神沉郁下来,她已然做好了准备——知道太多的人下场一般都不会太好。   如果有必要的话,眼前这个五公主或许需要经历一次彻头彻尾的洗脑。   夫妇二人看向柳清清的眼神都显得不太和善,陈安宁那边倒是还好,萧念情则是已经盘算着要不要帮陈安宁抹除这个小麻烦了。   陈安宁眯起了眼:“如果我说是呢?”   “那就没办法了……”   柳清清微微一笑。   她慢慢地站起身来,虽是站着,可那令人唏嘘不已的身高仍然只能和坐着的陈安宁相提并论。   体格娇小的少女脸上显露出傲然之色,扬起那雪白的脖子,高傲地俯瞰着陈安宁。   然而。   便是在陈安宁以为,柳清清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不希望凡人崛起的那一派时——   柳清清却突然说道:   “那就让你荣幸地成为我三姐的备选驸马吧~”   ……   陈安宁、萧念情:“哈?!”   ————   别想了,不是后宫。 268.消息来得太突然   驸马是个什么意思?   随便到街上抓个小孩儿来问他,他都给你回答上来。   简而言之就是——圣上的女婿,公主的丈夫。   至于柳清清口中所说的三姐,毫无疑问指的便是那大烈皇室的三公主。   柳清清此言一出,陈家宅邸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嗯?”   猛然之间。   已然准备迎接好陈安宁惊喜表情的柳清清突然娇躯一颤。   不知从何而来的名为恐惧的寒意窜上脖颈,她只觉自己在刹那间跌入万丈冰窟,难以言喻的冰冷爬满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像是血液里都塞满了冰块,五脏六腑也冷得发抖。   柳清清做过最可怕的噩梦都不如此刻转瞬间的冷意,她感到四面八方每一处都有一双双她所无法看见的眼睛,正在用最为锋利的,能够将血肉都切割成无数细块的眼神所注视着。   她的五官突然失灵,脑袋也好似和脖子分了家,整个人茫然无措,目光呆滞地愣在原地,被这股无法言喻的视线紧紧地包裹起来,似是被强硬地塞入了棺材里,根本无法呼吸。   此时的柳清清并未注意到这股恐惧的来源,是在场某一位脸色阴沉的女子。   萧念情的注视。   来自圣祖的注视。   对于修为境界尚且低微的伪丹修士而言,那根本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若非萧念情尚且留有几分余力,现在的柳清清大抵已经神魂疯癫了。   至于萧念情为何会如此生气……   还不是因为突然冒出个奇怪的女人要跟她抢老公?!   而且居然还是大烈皇室的三公主……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难不成——   猛然间。   那阴沉的视线便转向了陈安宁。   不过萧念情很自然地收敛起了修士的威压,要不然就陈安宁那凡人身份,指不定要被看出什么毛病了。   结果当萧念情望向陈安宁时,却发现陈安宁脸上除开几分惊讶之外,竟是没有半点想要解释的意思。   难不成这什么大烈皇室的三公主与陈安宁有过私下的交流?   还是说这三公主很早之前就认识陈安宁?   若非如此,为什么陈安宁半点反应都没有,这会儿甚至还在皱眉沉思?   不对劲,很不对劲。   萧念情脸色阴沉地望向陈安宁:“安宁,你是不是需要解释一下?”   陈安宁获得了【特殊效果:来自老婆大人的注视】   【陈安宁的求生欲提升了!】   要不怎么说有些时候脑子转得快也不太好呢——陈安宁的思路早就从震惊中脱出,转而向着下一步思考了,这才没显露出太多的惊讶之色。   此刻见老婆大人这般醋溜溜的模样,陈安宁立刻解释道:“我跟大烈皇室的三公主哪儿能有什么交情?我要是有,我之前在百花城也不至于混得穷困潦倒吧。”   萧念情闻言,便是回想起了两人刚见面之时。   那时的陈安宁的确是穷得不行,就只有一间小小的破茅草屋,之后是因为帮了城主罗青峰一次,得了一笔不菲的看病钱,所以才慢慢富裕起来。   念及此,萧念情脸色也好转几分:“这倒也是,但你若是和她不认得,她为何要选你做驸马?”   语罢。   萧念情冷漠的眼神再次望向了柳清清:“这事儿就需要你来解释了。”   不知为何。   被萧念情眼神注视的那一刻,刚刚从冰窖里爬出来的柳清清又被塞回去了。   她浑身打了个冷颤,接着才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这……这对你们而言可是天大的好事,我三姐貌若天仙,更是备受父皇宠爱……你们俩为什么看我的眼神都那么奇怪?不应该高兴点嘛?!”   这会儿陈家夫妇二人看柳清清的眼神都像是要生吃了她似的,把这丫头吓得不轻。   在皇室里头可没几个人胆敢用这般眼神看着她,这小丫头也算是在皇室里横着走惯了,这一出来就遇到这对夫妇,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陈安宁没好气地瞅了眼柳清清,紧接着叹了口气。   他默不作声地伸出手,旋即挽住旁侧萧念情的肩膀,脸上展露出微笑。   “看到了吗?”   柳清清眨了眨眼:“看到什么?”   “这我老婆。”   “……嗯,看到了。”   “你姐有我老婆好看吗?”   此言一出。   柳清清愣了愣神,旋即仔细地打量一番眼前的萧念情。   虽然她年纪尚小,但也是个女孩,更何况还是十三四岁这般春心荡漾的年纪,对于外表自然是十分在意的。   而从进门之后,柳清清便一直没有仔细地打量萧念情。   原因很简单。   她有点不情愿,有点不甘心看到比自己……甚至可以说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漂亮,都要惊艳的女人。   柳清清只要仔细地审视萧念情,便会发现向来在皇室里被夸赞“此女日后定有倾城之姿”、“待到长成之时,必可比拟天仙”的自己,在萧念情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而她的三姐,也的确是盛世美人,但比起萧念情……   不得不承认,还是差了一截。   虽是如此,柳清清却还是噘着嘴,倔强地道:“我觉得我三姐……不比她差。”   陈安宁面色平淡,接着道:“就算如此,我与我妻子情投意合,更是有多年夫妇情,称得上是灵魂伴侣,你的那位三姐与我素未谋面,我何故要做她的驸马?”   灵魂伴侣。   这话说得萧念情脸都一红,手指在身前不断地绕来绕去。   而柳清清则是扯了扯嘴角,仍然不愿后退半步:“我三姐乃皇室公主,地位之尊卑你可分得清吧?”   “在我这儿没地位尊卑。”陈安宁淡淡地扫了柳清清一眼:“别说三公主了,谁来都不好使。”   “你……!”   柳清清怒气冲冲地盯着陈安宁,“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姐可是……”   “行了。”   没有再让柳清清多说话的机会,陈安宁直接打断了他。   漆黑的眼眸中透出锐利的光,陈安宁语气低沉:“比起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咱们还是直接切入正题吧。”   “你们皇室想让我做什么?”   柳清清:“……”   第二次沉默在陈家宅邸内弥漫。   许久之后,打破沉寂的仍然是这位来自皇室的公主。   “唉,我就说我不擅长这种事嘛……”柳清清噘着嘴,紧接着没好气地说道:“好嘛好嘛,确实是有需要你的事……”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陈安宁根本不认识这什么皇室三公主。   他也不认为人家三公主闲的胃疼会突然找上自己做什么备选驸马。   而她之所以这么做了,理由就只有一个。   三公主需要陈安宁这样一个人的出现,不是当做挡箭牌,就是有其他的要事需要陈安宁帮忙。   赋予陈安宁一个独特的身份,就能让他办事更加方便。   萧念情很快也理解了这般逻辑,面色古怪地看着柳清清,等待她说出此行的真正目的。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陈大夫……”   柳清清深吸口气,转而望向陈安宁:“你可能被太子盯上了。”   正在摩挲茶杯的手突然停止。   伴随着柳清清声音的消散,陈家宅邸内迎来了第三次沉默。   太子。   陈安宁眉头紧蹙,沉默半晌后开口问道:“你所说的盯上,是指盯上什么?”   “你的命。”   柳清清意味深长地看向陈安宁:“说白了,太子想杀你。”   陈安宁抿下口茶水:“然后呢?”   “然后……”柳清清刚说些什么,却又瞅见了陈安宁那淡然自若的模样:“你就不能稍微表现得惊讶一点?现在太子想杀你欸。”   那又怎样?   隔壁离火皇朝的国师还想杀他呢……   不止是国师。   那一帮子藏在暗地里的古魂无时无刻都惦记着他陈安宁的项上人头。   现在无非就是多了个太子而已。   他已经习惯了。   “说重点,说重点。”陈安宁摆了摆手:“太子想杀我,和你三姐要聘我做备选驸马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你三姐想要保我?”   柳清清一怔,转而那小眼神跟快哭出来似的:“你怎么把我想说的话全抢了。”   “以前宫斗剧看得不少,稍微想想就能猜到。”   柳清清眨了眨眼:“什么剧?”   陈安宁暗自叹息一句:“没人能接梗的世界真是枯燥而又乏味。”   柳清清:“???”   “让我再猜猜,你三姐想保我,而太子想杀我,而且你三姐想用的还是聘驸马这般放在台面上的方法,也就是说……”   “你三姐和太子并不在一个阵营,这是要把我卷入皇室内战的节奏啊。”   柳清清盯着陈安宁:“那你都清楚了,是不是就能答应……”   “给我一个理由。”   陈安宁吊起了死鱼眼:“清楚不等同于答应,我在百花城呆得好好的,闲的胃疼去掺和你们皇室的破事儿干嘛?”   柳清清闻言,当即忍不住站起身:“现在太子想杀你,我们好心护你,你却反而不受?”   “如果真如你所言,太子想要杀我的话,那先前那些杀手我已经接触过了。”   “已经接触……”柳清清惊愕地道:“不可能,那你怎么可能还活着,你只是个凡人……”   不仅活下来了。   甚至还策反了一个。   “没什么不可能,我现在还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明。”陈安宁紧盯着柳清清:“还是那句话,我需要一个让我离开百花城的理由。”   “理由……”   柳清清紧咬下唇,双拳紧握。   她迟疑了很久,方才开口说道:“本来不是很想说的,但是三姐让我务必把你带回去……”   语罢。   柳清清抬起头,似是下定决心一般。   而她之后吐出的言语,着实让萧念情和陈安宁都吃了一惊。   “太子……”   “可能要谋逆了。” 269.军事鬼才陈安宁   太子谋逆。   换做是正常人,突然听见如此重大的消息,定是会立刻质疑消息来源。   问题是现在说出这般消息的人,是皇室的三公主。   话虽如此。   陈安宁仍是迅速反应过来。   他目光不解地落在柳清清身上:“妄议太子谋反,这罪怎么算来着。”   “我没在开玩笑。”柳清清嘴角一抽抽。   “你才踏入我家房门没小半个时辰,我们也是初次见面,你突然跟我说太子意图谋反。”   陈安宁那表情跟活见鬼似的:“就算是真的,这也太随便了点。”   “但我真的没在开玩笑。”   柳清清端正了神色,对陈安宁这般不信任自己的表现感到很不悦:“现如今皇城四周都是太子的亲兵,如果他有意愿要谋反,很容易就能直接下令让亲兵进攻皇城,更何况以现如今太子的势力,的确有起兵逼父皇退位的能力。”   “一旦太子兵变,先且不说成功与否,大烈皇朝定会大乱,就连你们这儿偏远地方的百花城应该也难以自保,怕是没过多久就会被牵扯进去。”   语罢,柳清清眼底便闪过一丝决绝:“你不是要理由嘛?这就是理由。”   兵变。   谋反。   百花城。   诚然,便如柳清清所言,倘若太子真的意图谋反,届时百花城也会被卷入这场权力的争斗之中,再加上太子本来就将陈安宁视作眼中钉,想必事后也会想办法处理掉他。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让陈安宁离开的理由。   只是。   “这还不够。”   陈安宁并未妥协。   柳清清瞪大了眼睛,跟看傻子一般看着陈安宁:“本公主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肯跟我走?为什么?”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如你所言,若是太子发动兵变,百花城确实会受到些许影响,不过……”   陈安宁轻轻敲了敲桌:“我相信以百花城的能力,能安稳地渡过这次兵变。”   “开什么玩笑?”   柳清清双手环胸,转而冷冷地道:“虽然本公主兵法研习得不多,但百花城本就不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本身经济贸易能力也处于大烈皇朝的底端,有能力的家族更是少得可怜。”   “再者说了,百花城附近甚至连个像样的能拿得出手的宗门都没有,据我所知目前还没几个宗门和百花城结盟,别说兵变了,简直是风一吹就会倒。”   陈安宁听完柳清清的话,淡淡地反问一句:“那你觉得,这座风一吹就会倒的城池,为什么能完好无损地渡过这次的攻城风波?”   “因为……”   柳清清一时语塞。   是啊……为什么呢?   就连她当时知晓此次事件后,整个人也是懵的。   百花城被如此古怪的怪物围攻,竟然还能在不损兵折将的情况下取得胜利,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据说那些怪物模样可怖,又浑身溢满了魔气,皇室那边也猜测是万魔离渊在幕后出手。   按理而言,百花城这座偏远地带的小城,不可能扛得住这次的灾祸。   可事实就是,百花城到现在还好好的,甚至前些天还开了场庆功宴。   柳清清默默地抬起头,视线停留在眼前这位至始至终都面色平淡的白衣青年上。   是因为他?   “看来你三姐并没告诉过你,她为什么要保我。”   柳清清呆然地眨了眨眼:“这……三姐的确没说,但既然是三姐的判断,应该是没有错的。”   她对自己三姐的智谋很有信心。   陈安宁上下打量一番柳清清,接着问道:“你什么境界?”   柳清清回答道:“伪丹境。”   “太低了。”陈安宁视线从柳清清身上移开,旋即出声:“让你的护卫来吧,不然我怕伤到你。”   护卫一词落下。   柳清清整个人都呆愣当场。   柳清清是孤身一人来的,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进屋的只有她一人,与陈安宁夫妇二人对话的也只有她一人。   话虽如此,但实际上从刚刚开始,十二位大烈皇室暗卫便已然潜伏至陈家宅邸四周。   这是她三姐交给她的十二名修为高超的暗卫,负责保护柳清清的安全。   毕竟柳清清是皇室成员,且修为不高,年纪也小,定是不能让她出问题的。   可陈安宁是怎么知道的……   他不是凡人吗?凡人怎么可能察觉得到四周有暗卫?   陈安宁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你们是真把凡人当白痴了怎么的?你什么人物什么身份,怎么可能一个人来……虽然我看不到他们,但琢磨着应该就在咱家附近蹲着呢吧?”   “出来见见?”   ……   ……   沉默。   无止境的沉默。   陈安宁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尴尬。   不会吧,难道是他判断错了?这傻丫头真的是一个人来的?   陈安宁这会儿正懵着呢,旁侧的萧念情便突然轻咳了一声。   与此同时。   哗啦一声,后院的大门被推开。   某位白衣书生模样的冷傲青年手里攥着俩面色铁青,动弹不得的黑衣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萧烟(夜无刺)尴尬地看了眼陈安宁,接着道:“我看他们鬼鬼祟祟,就控制住他们了。”   “……”   见陈安宁不作言语,萧烟接着解释道:“剩下几个都晕着,这俩我是准备之后审问的。”   语罢,还轻轻晃了晃左边那位渡劫境的黑衣人,那动作像是晃垃圾似的:“你要是需要,我现在还回去也行……”   柳清清:“……”   咱们这位大烈皇室的五公主僵硬地转过头来,看了看自个儿那位被打懵的暗卫,又回过头来,呆呆地望着陈安宁:“这位是……”   陈安宁扶额:“我大舅子。”   柳清清倒抽了口冷气:“您妻子什么家世?”   “别问我,我也不清楚。”陈安宁抿下口茶水,深深地看了眼身旁的萧念情。   萧念情对此只是平淡地道:“普通修士家族而已。”   神tm普通修士……   我信你个鬼,你个美人坏得很。   不过现在柳清清算是知道为什么陈安宁没被太子的杀手解决了,原来是有个大佬贴身护卫。   ——得亏这丫头修为不高,看不出萧烟的真实境界,要不然她得被吓成呆子。   柳清清强装镇定,转而对陈安宁问道:“咳,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陈安宁瞥了眼萧烟手上的皇室暗卫:“借你的侍卫一用。”   “你要做什么?”   陈安宁微微一笑:“让你看看百花城未来的模样。”   ……   ……   “嗷呜~”   雷狼尖啸之声于高空盘旋。   八匹雷狼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向前方的暗卫发动冲杀。   暗卫的修为境界极高,绝非这些雷狼可以比拟,倘若是正面搏杀,这些雷狼顷刻间便可被暗卫杀尽。   然而他被吩咐了只能进行最小力度的还击,以及不能躲闪。   说白了,就是压制修为。   但就算如此,暗卫也不认为这些雷狼有能力伤到自己。   直到一梭子真气束轰在他身上为止……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大人,时代变了。   便是在暗卫以为那些骑在雷狼身上的凡人只是雷狼的驾驭者,就像是灵门驭兽一样——灵门修士本身的战斗力不强,他们厉害就厉害在能够自由地控制妖兽。   结果暗卫正盘算着怎么对付雷狼的啃咬时,突然骑在雷狼身上的凡人们齐刷刷地掏出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法器。   然后就是一连串的枪林弹雨。   每人六发真气箭矢,一共八人。   四十八发强力真气箭矢直接糊脸的感觉可不好。   哪怕他修为境界极高,第一时间也被蛮横不讲理的真气给砸得身形晃荡一下。   不过好在他修为强横,且战斗经验极其丰富。   虽然不知晓为何凡人能够使用修士的法器,但暗卫已然做出了判断。   他知道,在远程攻击的法器起效后,对方定然会利用自己身形不稳的时间来拉近距离。   雷狼的雷电是比较麻烦的近战手段,哪怕不疼,被咬上一口也要麻痹一阵。   于是他迅速右脚踏地,激荡起的震波顿时向四面迸散。   如是一来,雷狼们便无法近身。   “不过如……”   暗卫冷笑着抬起头,结果这脑袋才刚上扬,就瞅见了八个黑不溜秋的盘子从天而降。   这玩意儿他知道。   叫飞盘手雷,而且这玩意儿……   会炸。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的爆炸把这暗卫的脑袋都快炸晕了。   不过这仍然无法破开他的真气防御,他感到有些不耐烦地反手将这些烦躁的黑烟撇去。   射也射完了,炸也炸完了。   接下来总该开始干正事,来一场堂堂正正的肉搏了吧?   然而当黑烟散去之时,他却再次看见八根真气箭矢的导管正对着自己。   得,连发式真气箭矢充完能了。   ……   ……   “这就是你的……军队?”   旁观着的柳清清人都傻了:“你不是说这是狼骑兵吗?”   “是啊。”陈安宁点头。   “那骑兵的冲锋呢?这不是应该冲上去和敌人死斗吗?骑兵的刀呢?剑呢?枪呢?”   陈安宁歪着头:“骑兵为什么一定要冲?”   “那你给他们配这个狼是干嘛的?!”   “跑啊!”   陈安宁理所当然地说道:“你听说过游击兵吗?打一枪跑一里,咱这就按这个来的,凡人跑不快,但狼跑得快啊。”   “……就因为这?所以你给每个凡人都配了只……雷狼?”   “也不是。”   陈安宁摇了摇头,指着某只正在放电的雷狼:“它们还能帮灵晶充电。”   柳清清:“……”   ————   这几章属于过渡,所以为了各位读者老爷的追更体验……   我就多更一些吧,希望各位读者老爷多多支持。 270.答应(4000字)   柳清清花了好一阵子才理解了陈安宁的战术思路。   起初她觉着陈安宁就是在瞎搞乱搞,狼骑兵虽然拥有极高的机动性,但主要作战的还是那些体质孱弱的凡人,真到了战场上,凡人哪儿有修士靠得住?   然而让她扪心自问一下,若是派一群金丹境修为,训练有素的军队上场,真的能碾压这群凡人们吗?   答案是不可能的。   金丹境修为的修士乃是大烈皇室军队部署最多的修士,大多数能够被送上战场的士兵皆是拥有金丹境的修为,稍微有天赋些的,便是百夫长,千夫长之类的职位。   让百人组成的军队与眼前这八只雷狼组成的小型游击狼骑兵队作战,结果如何?   尽管柳清清很不想承认,但是——百人军队会被慢慢磨死。   最笨重最缓慢的雷狼奔跑起来的速度也远超金丹修士的极限,哪怕那位金丹修士潜心修炼了步法,他也绝非爪下紫电闪烁的雷狼的对手。   追又追不上,打又打不到,只能被迫承受从不同方向袭来的高浓度真气束,偶尔还有那么几颗飞盘手雷糊脸。   况且若是有些脾气暴躁的老哥被逼得急了,什么也不管就冲上去,打乱了阵型,反而会让百人军队覆灭得更快。   “说是这么说,但是也就只有在敌人境界不高的情况下,你这支狼骑兵连队才能发挥作用。”   柳清清双手环胸,仍然秉持着皇室公主的骄傲:“遇到元婴或是大乘境的修士,再多的攻击也都没什么用。”   “确实如此。”   陈安宁并未否定柳清清的话:“现在我们所能应对的敌人,极限就在金丹境,元婴境的修士很容易就能追上雷狼的速度,并且真气束与飞盘手雷对元婴境修士造成的伤害也极其有限。”   柳清清脸色好转几分,又打算提起招驸马的事:“所以说你就应该……”   “但那只是现在而已。”陈安宁淡淡地瞥了眼柳清清:“我们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研发出让凡人足以对抗金丹修士的法器,已经完成了从无到有这个最为艰难的过程,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条道路只会越来越宽。”   “在不远的将来,我们或许无需借助雷狼的帮助,而是以纯粹的凡人的身份去面对金丹修士,甚至是元婴,甚至是大乘境的大能。”   以凡人之躯……   柳清清怔怔地站在陈安宁身边,她听得出来这位陈大夫的语气没有丝毫的玩笑意味。   饶是如此,她仍是觉得这太过不可思议:“我想象不出那样的画面。”   “放心,不会太久的。”   如是说着,陈安宁指向百花城的西侧。   “看看那边。”   顺着陈安宁所指的方向望去,能够看见百花城西侧有着一片漆黑的高影。   待到柳清清仔细查看一番后,才发现那是一片宛若城墙般的建筑。   四面由漆黑的,不知名的略带粘稠的东西铺砌而成,柳清清根本没见过那玩意儿,看上去软趴趴的,不像是什么坚固的建筑材料。   而这四面围墙的大小也不像是要造一个驿站或是茶馆,反而更像是在建造一个小型的城池,那四面围墙便是这城池的城墙。   起初柳清清还以为这围墙内藏着什么宝贝,但当她仔细张望后,发现这围墙里头什么都没有,压根就是空无一物的一片空荡场地。   这没事造个围墙出来作甚?   先前灵田四周的围墙,柳清清可是看到了,她也能理解——毕竟灵田也算是个宝贝,自然是需要好好保护起来的。   但陈安宁这会儿无端地在西侧空地造一片城墙是要干什么?   “这是堡垒。”   兴许是察觉到了柳清清的疑惑,陈安宁解释道:“我预计要在百花城四周建造共计十二处堡垒,每一座堡垒之中都会有人驻守和训练,每座堡垒的所在都是较为重要的通道,比如西边这条,上次攻城战时,那些怪物就是从西侧的狭道钻过来的。”   “堡垒的作用不仅仅是退敌,也能起到提前侦查敌情的效果,同时也能给百花城争取更多的应对时间的准备。”   而且星铁混凝土的硬度是有所保证的,由此为原料建造而起的堡垒,其坚固程度甚至比百花城本身还要强一些。   这也是陈安宁为了提防下一次古魂进攻所做的准备。   毕竟他也不知道丁天逸什么时候会搞事,所以现在就把能准备的都提前准备好。   当然,建造堡垒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那大量囤积在城内的飞盘手雷可以分开放置,避免某小天才一时兴起把百花城炸了。   ——没错,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堡垒不仅是用来抵御外敌的,还是用来制裁小天才的。   毕竟上次攻城战,陈安宁突然掏了一大堆飞盘手雷出来,段间雪已经开始怀疑陈安宁是不是偷偷背着她藏手雷了……   “看到这些之后,你还觉得百花城不堪一击吗?”   柳清清闻言,刚想要反驳,抬头却瞅见了某位站在陈安宁身边的萧烟。   她本是想用天王级的大能攻城来说服陈安宁,可转头看见萧烟后,她又觉着这理由似乎不是那么充分。   虽是如此。   作为皇室五公主的柳清清撅起嘴,没好气地道:“我还是觉着你这更像是小打小闹,凡人就算再努力,没有修行的天赋,也还是比不上那些只手遮天的大能。”   陈安宁瞅了眼柳清清,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柳清清眉头一皱:“还能为什么,因为修士会掌控真气,会飞天遁地,能开山填海。”   陈安宁指了指远处正骑着雷狼训练的人们:“凡人不能掌控真气吗?”   柳清清顿了顿,接着又不服气地道:“你们这是投机取巧……而且、而且你们也只是用偏门的方法掌控了真气,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气,也不懂真气要怎么运用。”   “哦?”   陈安宁饶有趣味地望着柳清清:“这么说,你很懂嘛?”   柳清清骄傲地挺起自个儿那小平板:“那当然!”   “那走吧。”   见柳清清这般自信的模样,陈安宁转身便走。   柳清清愣了愣神:“去哪儿呀?”   老陈神秘一笑:   “带你见见世面。”   ……   陈安宁要带柳清清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玉章书院遗址。   此时此刻,正巧咱们的段小天才正在给孩子们上课。   柳清清望着那在台下整齐划一端坐着的孩子们,一时间愣了愣神。   这是学堂?   她环顾四周,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虽说此地看上去破破烂烂,但好歹还有那么几分学堂的模样。   只是柳清清放眼望去,却见下方那些端坐着的孩子们没有一个是有天赋的修士,无一例外,全都是凡人。   凡人的孩子?   那些连字都不认得,那些连书都读不通,脑袋蠢笨而又愚昧的凡人,哪里来的钱送他们的孩子来学堂?   便是在柳清清疑惑之余——   台上的少女咳嗽了一声。   化身段老师的段间雪这会儿手里头正握着教棍,满脸凝重地指着黑板上刻下的飞盘手雷简易版图纸,站在讲台上俨然有股资深老教授的风格。   她先是往下方瞥了一眼,目光落在某个十七八岁,比她本人还大几岁的少年身上。   “张三,你来回答一下,黑板上我画的这是什么?”   名为张三的少年站了起来,迟疑了一会儿:“新式飞盘手雷第三版改良式……?”   “错!”   段间雪厉声道:“这是艺术!”   张三:“……”   “不过你的回答也算正确,这是艺术的别名。”段间雪微微一笑,示意张三坐下,旋即又指着图纸上某个极为重要的部件:“来,咱们这次来认识认识,艺术里面最重要的组成部件——高频真气回路。”   “如你们所见,高频真气回路的位置被安装在【艺术】的正中,这么做既是为了保证回路的四面八方能够完美覆盖和接触内部的爆破物,同时也表明了这是【艺术】的核心。”   “小于同学,我听隔壁卢二傻子说你对真气回路的看法挺成熟的,甚至还自主推导了百花矿的真气折射规律是吧?咱们来探讨探讨这个真气回路和这个高频真气回路之间的区别,咱们先从外形上来看,这个高频真气回路呢的形状呢是……”   啥,啥,啥。   这说的都是些啥?   柳清清人都懵了。   这玩意儿是人能听懂的?   真气回路是啥?高频真气回路又是啥?百花矿的真气折射规律又是什么?台上段间雪画的那复杂得跟阵术符文一样的图纸是个什么东西?那玩意儿里头原来这么复杂的吗?   有一说一,柳清清现在这呆头呆脑的样子,让陈安宁想起了在数学课上意外睡了十分钟,醒来之后直接傻眼的学生们。   而柳清清几乎本能地认为台下的那些孩子们根本不可能听懂,哪怕是来自皇室的她都对这些知识感到茫然无措,这些凡人的孩子们更不可能理解。   可事实是,台下的孩子们个个都听得津津有味,有的甚至还会主动举起手,向段间雪询问相关的问题。   陈安宁瞥了眼身旁那满头问号的柳清清,意味深长地说道:“孩子们都很聪明,他们正处于极其缺乏知识的年纪,对于知识的好奇和渴望还没有变成机械式的乏味训练,这个时候的他们往往是最为好学的。”   “他们居然都能理解……”柳清清有些魔怔。   陈安宁说道:“没有修为天赋不代表生来愚蠢。”   “很多时候,无知与傲慢才是致命伤。”   ……   ……   带着柳清清逛了一遍百花城内外,最终众人安然回到了陈家宅邸内。   柳清清再次踏入陈家宅邸的大门时,什么话也没说,而是沉默着来到客座上,安稳地坐了下来。   陈安宁见状,递给了身旁的萧念情一道眼神。   萧念情顿时心领神会,自家丈夫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她当然清楚。   这一次,萧念情为柳清清也泡了一杯茶。   “谢谢……”   柳清清接过茶杯,声音低微地道了一声谢。   她凝望着眼前那青白的茶水,迟疑了几息,便是轻饮一口。   滋润的味道在唇齿与口腔喉咙之间弥散,柳清清感到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   “还挺好喝的。”   “那当然。”陈安宁笑了笑:“毕竟我老婆的手艺。”   萧念情白了他一眼,接着默默地坐在陈安宁身边。   她虽然也有想说的话,但陈安宁现在是一家之主,她作为妻子,有些话自然是要交给丈夫来说。   此刻。   陈安宁望着那手捧茶杯的柳清清,看见了这位公主姿态的改变。   他也不再整阴阳怪气那一套,而是端正了神色,说道:“那么,柳小姐,关于先前你所提的那件事,也就是你三姐要招我做驸马这事儿……”   “我明白了。”   柳清清有些委屈地咬了咬下唇。   她大抵是确信陈安宁不会离开百花城了,这百花城的确比她想象中要坚固且有潜力得多。   只是她三姐让她务必要带陈安宁回去,现在她却没能做到……而且之后太子的事也会变得愈发麻烦……   念及此,柳清清脸色更差了,那小眼神跟快哭出来似的。   然而。   陈安宁却是突然开口:“皇城的话,我会去的。”   ……   此言一出。   柳清清惊喜地抬起了头。   萧念情阴冷地沉下了头。   咱们的萧夫人直接出手扭了下陈安宁的腰间肉,语气冰冷异常:“陈安宁,你……”   “别急别急!”陈安宁连忙抓住自家媳妇儿的手:“我没说是要去给三公主当驸马,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过去当三公主的……那什么来着,老师,老师!”   “老师?”   老师意味着什么?   萧念情顿时倒抽口冷气:“你还想给三公主上课?”   “……”   上课这词儿,在柳清清看来没什么问题。   但在陈安宁和萧念情这儿,那问题可就大发了。   这可是他们晚上办事儿的暗语来着。   眼看萧念情脸色黑得都快出水了,陈安宁连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正经上课,我跟你那叫私人家教,我跟三公主那是公事……”   面对陈安宁的辩驳,萧念情幽幽地盯着他:“真的?”   陈安宁则是真诚地眨了眨眼:“我要是说谎,我和晚饭天打五雷轰。”   正在大厅角落里窝着的晚饭顿时就抬起了头,满脸迷惑地瞅着老陈。   关它这只可爱美丽又淳朴的小狐狸锤子事?   而萧念情未曾从陈安宁眼中看到半点谎言,与此同时她还顺便把陈安宁的神魂给看了一遍,确认他确实没有说谎之后,脸色这才好转几分。   只是她仍然有些不满地问道:“那你若是要去皇室,我们岂不是要离开百花城?”   “暂时的嘛~”陈安宁笑了笑:“而且去了皇室,课还是照样上,你不用担心。”   “……”   萧念情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意识到陈安宁说的上课其实是……   “咳咳。”她脸色微红地咳嗽两声,接着转移话题:“不过你为什么突然就答应了?”   刚开始陈安宁还表现得很拒绝,现在却突然答应了下来,的确有些反常。   听到萧念情的疑问,陈安宁默默地看向了柳清清。   其实老陈确实不是很想趟这趟浑水。   但问题是他刚刚用天道卷书好好地探查了一番柳清清这个人。   在柳清清的个人信息上,陈安宁看见了某个极其关键的信息。   【柳清清身上残留有杀魂剑碎片的气息】   她接触过杀魂剑碎片。 271.去皇室前的滞留   柳清清作为皇室成员,且年纪不大,想来她这十几年大多都是在大烈皇室内渡过的。   像她这般从出生便含着金汤匙的孩子,从小到大必然是需要进行数不胜数的训练,每天的日程都会被排得满满当当,绝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了修炼和研习各项学识上。   而这样的柳清清却接触过杀魂剑碎片,排除杀魂剑碎片本身主动找上柳清清的可能……那么能够得出的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大烈皇室内,或许也藏着一块杀魂剑碎片。   只可惜现在陈安宁距离大烈皇都太远,无法通过杀魂锅来判断碎片是否就在皇室。   不过既然柳清清身上有杀魂剑碎片的线索……那么此次皇室之行,陈安宁可以说是非去不可了。   这就是陈安宁突然答应去大烈皇室的原因。   当然,杀魂剑之事,陈安宁并不打算说出来。   陈安宁随意地编了个理由:“我只是觉得,如果能帮着解决皇室内部的动荡,或许我也能得到相应的好处。”   “比如说,公主的老师……是几品官来着?”   柳清清闻言一怔:“若是三姐的老师,便是公主少傅,勉强算二品官。”   二品?   那不是比老罗还高了?   陈安宁眉头微挑:“那如果是驸马呢?”   “三姐的驸马,大抵会被封大都尉,三品官。”   如是听来。   那好像陈安宁当那三公主的老师,反而更赚一些。   官高一等不说,被有心人疯狂针对的几率也小一些,更重要的是……   不用每天回家哄老婆~   ——要陈安宁当真接受了驸马这职位,天知道自家这宝贝媳妇儿会变成什么样。   对于陈安宁而言,他头上若是能顶个官衔,哪怕只是挂个名,对他日后的发展都能起到不小的推进作用。   比如他被离火皇朝的国师丁天逸盯上这事儿——   倘若陈安宁只是个没什么职位,没什么地位的凡人,丁天逸自然可以不顾其他,反正百花城也只是个边远小城,只要不做得太明显,大烈皇室管不到他头上去。   但如果陈安宁是个二品官,且是大烈皇室三公主的老师……   那若是陈安宁出了事儿,大烈皇室必将会进行彻查,此事只要传到离火皇室那便,想来那位国师也不会如上次那般肆无忌惮,想要动手,也得多做些准备。   时间,时间就是金钱我的朋友。   现在的陈安宁还远远没到能和丁天逸正面掰手腕的程度,他只能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来让自己手下的军队、灵田、教育有充分的时间发展。   最好等丁天逸准备好要和陈安宁决一死战的时候,他老陈已经能自信地端出百八十架大炮,用震撼天际的雷鸣轰击来给丁天逸看一场盛大的烟火大会。   况且官位加身,去哪儿都方便。   陈安宁麾下的一切都由百花城起步,但绝不仅限于这座小小的百花城。   头顶二品官,办起事来也有底气些。   以上,全都是进入大烈皇室的好处。   但事物总有两面性。   踏入大烈皇室的那一刻,就意味着陈安宁即将面临第二个问题。   太子。   一个想将自己置于死地,且地位崇高,权力可谓遮天的存在。   陈安宁入了皇室,无异于羊入虎口,直接冲泉水送人头。   当然,依照柳清清所言,她三姐是想保陈安宁的,只是将自己的性命完全寄托给一个素未谋面之人,陈安宁不觉得这是什么好决策。   这也是为什么陈安宁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我要带几个人一起去。”   柳清清眨了眨眼,对此并不感到意外:“这倒是没问题,本来三姐就说过可以带着你的家属一起去。”   萧念情侧过身,盯着陈安宁:“你打算带谁一起?”   脑海中一道又一道的人影闪过。   陈安宁不假思索地报出他们的名字:“首先是大舅子,他如果愿意的话,最好能与我们同行,去一趟皇室……有他在,我们的安全也能得到保障。”   “其次就是顾隼老哥,有些时候顾隼老哥也挺靠谱的,只不过他最近沉迷种田,不知道他是否愿意与我们同行。”   “他会去的。”   萧念情抿下口茶水,脸上挂着浅淡的微笑。   得亏顾隼不在这儿,要不然他铁定看得出来这笑容啥意思。   ——你要是不去,老娘现在就把你的头给拧下来。   陈安宁深深地看了眼萧念情,接着又道:“其次的话,卢伟和段小天才他们还是不要带去了。”   “嗯?”   萧念情脸上显露出意外之色:“我本以为你会想要带上他们。”   毕竟卢伟和段间雪都是陈安宁的得力干将,不带上他们一起,着实有些出乎萧念情的意料。   对此,陈安宁解释道:“他们留在百花城是最好的选择,这里有器工团队需要他们指挥和领导,这里有孩子们需要他们的课程和教育,并且百花矿只有百花城内有,他们如果要做研究,最好就是留在这里。”   话语至此。   陈安宁又沉下眼神:“只带顾隼和大舅子两人的话,总觉着有点不够,要不然再带上夜……”   话音未落。   身旁妻子“爱的注视”就传递了过来。   陈安宁突然感到脊背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在抚摸着他。   老陈侧过身,看见了妻子“和善”的微笑,看见了萧念情那略显阴沉的面色,同时也看见了那老夫老妻之间,心灵相通之后感受到的一抹杀意。   “咳咳!”   强烈的求生欲让陈安宁立刻反应过来:“没事,夜小姐还是不带她了。”   杀意与冰寒瞬间被收敛起来,萧念情满意地点头:“说得也是。”   ……   望着眼前这对夫妻,柳清清歪了歪脑袋。   她用古怪的眼神瞅着陈安宁,转而语气中带了几丝怪异:“原来你是怕老婆的那种类型啊。”   此言一出,陈安宁顿时反驳:“我这是怕老婆吗?我这是尊重老婆。”   ——其实就是怕,怕萧念情晚上不把陈安宁当人……   柳清清无奈地摇了摇头:“本来还以为,像你这般人会是三妻四妾的类型。”   “为什么?”陈安宁瞅了瞅自己身上那朴素的白袍:“我看起来像是多情泛滥的人吗?”   “倒也不像,但是吧……”   柳清清注视着陈安宁:“我三姐说过,越是有权有能力的男人就越是喜欢宠爱多个女人,尤其是像你这样……以前是凡人,突然之间崛起的暴发户,按理而言会一口气娶个七八个老婆,然后过上奢靡不已的生活。”   开玩笑。   萧念情一个就够陈安宁折腾的了,还七八个?   那哪儿是多人运动,一晚上过去,第二天早上多人抬棺,直接把陈安宁送走了。   再加上陈安宁有了萧念情,大抵也看不上其他女人。   陈安宁可没兴趣跟一个小女孩谈论时间管理的问题,索性转移话题道:“成了,我的事儿先放在一边去,比起这个……你回去以后记得与你三姐说说,我可以当她的老师,但不能当她的驸马。”   说着,陈安宁便握住了身旁萧念情的手,微笑道:“我已成家室,驸马什么的,还是算了。”   柳清清望着那脸色微红的萧念情,又看了看情深意切的陈安宁。   瞅着眼前这对夫妻,柳清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默默点头:“好吧,我会转达给三姐的,不过……你要我去转达,是不打算与我一同去皇室吗?”   “我需要在百花城滞留一段时间。”   陈安宁淡道:“有很多事需要处理,等我处理完了,自然会去皇城。”   “这……”   柳清清本是想让陈安宁尽快跟自己一起走,见他这么说,便只得无奈点头。   她也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五公主的身份根本压不住陈安宁。   除非拿出能够让陈安宁立刻动身的条件,否则他在做完自己想做的事之前,是绝对不可能轻易跟柳清清离开的。   柳清清虽然觉得有些憋屈,但也没多说什么,只能长叹口气。   ……   皇室成员的暗访,便也就到此结束了。   柳清清最终答应了陈安宁的要求,并没有多做久留,而是很快就离开了陈家宅邸。   虽然她年纪小,但终究也是懂的不少……   继续留在那儿干嘛?看那对夫妇你侬我侬,亲亲我我吗?   反正陈安宁已经答应会去皇室,她柳清清的任务已经完成,这会儿准备去一趟城主府,去见见城主罗青峰,并把该给的赏赐给他。   至于柳清清造访完城主府后会不会离开,这事儿她也明确地说了——   她不打算走。   既然陈安宁决定滞留一阵再离开,那么柳清清索性也不打算回去了。   就在百花城这儿先呆一阵子,等到陈安宁要走了,再与他一同前去皇室。   对此,陈安宁也没什么意见,这丫头想等就让她等吧,反正应该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这算是搬家么……”   陈家宅邸内。   回忆起先前余燕燕的话,萧念情低声呢喃着。   皇室……   那里面有不少与万魔离渊交过手的人。   其中更是不乏能够认出她身份的人。   萧念情本身是不太愿意去的。   只是现在陈安宁的意愿已经很明显,再加上余燕燕事先给的暗示……   这次的搬家,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呢……   略带着几分不安的萧念情抬起头,却发现陈安宁此刻正面色凝重地在思考些什么。   “安宁?”萧念情呼唤了他一声:“在想搬家的事?”   “差不多。”   陈安宁回过神来,接着盯着萧念情那美艳动人的双眸:“准确地说,是在思考一件事。”   萧念情眨了眨眼:“什么事?”   “老婆,你有没有觉得……”   “千里传音好像是个很方便的东西。”   ————   晚点应该还有一更 272.传音法器(4000字)   当陈安宁开始问出这类问题时,萧念情知道——   她老公又开始了。   千里传音的原理,其实并不复杂。   至少在萧念情学习千里传音时,她甚至连半天时间都没花上就已经学会了这门技术。   虽说这也与咱们的萧念情同学悟性极高有点关系,但归根结底,千里传音秘术本身的难度就不高,在这偌大的天选大陆之上,学不会千里传音的修士基本抓不出几个来。   所以学不会千里传音是件多可怕的事?   举个非常形象贴切的例子。   哪怕是段间雪那丫头,到现在也还记着千里传音怎么用。   所以千里传音都不会的修士,那可是要被当成修士的耻辱,钉在耻辱架上的。   面对自家丈夫的提问,萧念情沉思一会儿,接着回答道:“其实千里传音本身是一种让自身的真气化作声音,遁入他人脑海中的一种方法。”   “真气化作声音?”陈安宁脸色微变,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   陈安宁现在所处的世界,并不是原先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   但通过他这些年生活得来的经验,陈安宁确定了很多事。   哪怕世界不同,许多的原理都是相通的。   比如火焰都很炽热,都能用来烤肉。   比如雷雨天会有雷鸣电闪,天空有曜日,夜晚有明月与繁星。   声音也是如此。   物体振动的频率通过介质传播并被听觉器官感受的现象——这就可以称之为声音。   为了进行诸多想法的确认,陈安宁特意叫来了两个工具人。   陆不平小兄弟,以及咱们的小天才段间雪。   “千里传音?”   段间雪眼前那精光闪闪的,脸上顿时扬起了自豪的表情:“这个我会诶!”   萧念情嘴角抽了抽:“你如果连这个都不会,建议也别当修士了。”   “其实我觉着我已经不算修士了。”   出人意料之外的。   段间雪的表情平淡而又冷漠,甚至还带着那么几分已经无所谓的姿态。   陈安宁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接受事实了?”   “嗯。”   段间雪小天脸上挂着生无可恋的微笑:“昨天晚上有点热,我就想整个【辰】诀唤风,结果发现我把所有基础法决全给忘了。”   “大概也就只能记起来一点点大体的形状,但真要我画……我估摸着我已经画不出来了。”   听闻此言,萧念情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   她那表情跟活见鬼似的。   哪怕是身为魔道帝尊的她,也没见过这么有能耐的修士。   陈安宁对此则是有些不解:“她之前也忘过法决,老婆你也没那么吃惊啊。”   萧念情脸色微变,语气中甚至带了几分对段间雪的钦佩:“我记得基础法决……十岁的孩子都能轻易掌握。”   “而且……我真没见过能把所有基础法决都忘光的人,段小姐,你是第一个。”   “这也不能全怪我呀~”   小天才委屈地嘟了嘟嘴:“我现在所有心思都没放在修炼上,法决都没掐过几个,再加上我本来天赋也没好到哪儿去,久而久之这些记忆就都飞到奇怪的地方去了呗。”   “行了。”   陈安宁都有些不忍心继续迫害咱们的小天才了,直接切入正题:“我叫你们来,是要你们帮我来进行一些千里传音的测试的。”   “测试?”   段间雪与陆不平二人对视一眼,望见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没错。   陈安宁需要一定的测试来确定自己的猜想。   他以前也在小说、电视剧、电影中看到过远程传递信息的能力,那些“千里传音”都是凭空出现在对方脑海之中。   那时的陈安宁就在寻思,这到底是个什么原理?   至少陈安宁上辈子还没看到过任何有关“千里传音”的解释,大多数影视作品、文学作品对此都是一笔带过。   一句话说出来,只让特定的人听到,而其他人对此却完全没有反应。   这听上去有点像什么?   像私聊啊!   但如先前萧念情所言,千里传音的方法是——   【让真气化作声音,并遁入他人体内】   这听上去是不是有点玄乎?   既然声音是物体振动产生的波动,那么真气化作声音……是否就意味着在千里传音的过程中,真气是在【振动】着的?   对此,陈安宁需要进行测试。   “首先,段姑娘,你用传音对不平说一句话。”   “我?”   段间雪愣了愣,旋即用视线瞥了眼陆不平。   一眼过后,陆不平眼神闪动一瞬,显然是收到了什么讯息。   陈安宁见状,便问道:“收到了嘛?”   “收到了。”陆不平点头。   “她说了什么?”   “段师妹说……今晚她想炸点东西。”   此言一出,陈安宁锋利的目光便落在了段间雪身上。   段间雪脸色一变,尴尬地讪笑两声:“我说的是,油炸……做菜!是炸点东西吃,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信你个鬼,你个小爆炸狂坏滴很。   陈安宁一边默默下定决心加强堡垒的防御,一边又问道:“那陆小兄弟,你听到的声音,是段姑娘的声音吗?”   “是她的。”陆不平点头。   “她的声音有没有变得不一样?”陈安宁语气突然沉重下来。   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陆不平努力思索了一阵。   片刻后,他回答道:“只有一点点小小的不同,和段师妹直接说出来的话比……更厚重了一些,像是蒙上了一层纱布。”   “我明白了。”   陈安宁点头,在心中默默地记下结论。   【结论1:千里传音并不是直接传递意念和声音,而是让真气振动产生类似的声音】   测试二:   “现在,段姑娘你对我用千里传音。”   “啊……好。”   没过多久,陈安宁脑海中便突然响起了段间雪的话语。   “陈大夫你老婆真棒!”   陈安宁:“……”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呢?   段间雪见陈安宁脸色接连变换几次,便出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萧夫人长得真漂亮……诶嘿嘿。”   “油嘴滑舌。”萧念情白了段间雪一眼。   “这叫有眼光。”   陈安宁笑着纠正一句,接着问向陆不平:“陆小兄弟,方才段姑娘传音给我时,你可有感觉到什么?”   对此,陆不平并未犹豫:“有察觉到段师妹的真气,嗯……我甚至能立刻判断出来,段师妹是在进行传音。”   毕竟段间雪的传音功夫也没好到哪儿去。   陈安宁眉头微挑:“那你能不能强行插到我们的传音里来?”   “应该是可以的。”陆不平点头:“不需要花多长时间,我也用传音的方法,然后寻找四周类似传音道法的波动,直接将我的真气融入进去就可以听到你们的对话了。”   那还真是有够方便的。   不过真气融入进去就可以听到传音……   听完他们的话,陈安宁内心再次得出了结论。   【结论2:传音的介质是真气,传播体也是真气】   通过以上两个结论,陈安宁大抵可以在脑海中建造出一个千里传音的模型。   这是一个很简单很简单的模型。   首先,真气进行振动,模拟出类似于自己的声音。   这团真气就像是一条线,被修士从体内打出。   紧接为了保证声音只被对方听见,该修士还需要再用自己的真气,在线的周边覆盖上一层保护套~   别问为什么是保护套,因为这么比喻很形象。   真气的保护套可以避免声音外泄,同时也是一个【引导系统】,可以确保自己的声音被准确无误地送入对方的耳中。   线性的波动真气,以及套在外面用以加密的真气保护套。   这两样东西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传音系统。   “原来如此。”   陈安宁很快就理解了千里传音的原理,旋即他脸上显露出了淡然的微笑。   他已经知道如何实践自己之前的那个想法了。   ……   ……   调试与测验,更改和猜想。   本来这事儿陈安宁是打算交给卢伟他们去干的。   但是他自己也很长时间没动过手了,时间久了,多少有点手痒。   于是——   就在几天后,陈安宁将自己测试过多次的试验品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此物的外表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奇怪形状的金属制品,外表呈现出暗淡的银色,大小和厨房间的那口铁锅相差无几。   更重要的是……   陈安宁一次性端出了两个这样的东西。   这次就连卢伟也因为好奇而过来凑热闹了——他也想知道陈安宁又捣鼓出了什么新东西来。   而段间雪好奇的只有一件事。   “能炸吗?”   ……   陈安宁一度想要把这丫头丢出去,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对于众人那迷惑的眼神,陈安宁自然是出声解释:“这玩意儿名字我暂时没想好,不过原理是按照千里传音的方法制作的。”   “传音……”段间雪回想起前两天陈安宁叫他们过去的事:“这东西,难道也是跟凡人用的……传音用的法器?”   “差不多。”陈安宁点了点头:“具体原理嘛……”   他默默地拿起眼前那类似电话听筒的设备,指了指距离口腔较近位置的某个独特装置:“我们正常的声音可以通过这个装置传入该法器的内部,振动的声音可以将振动的频率传入法器内部的真气回路,紧接着真气回路会根据振动而拼凑出相应的【真气】。”   “比如在不进行连接的情况下,就会变成这样——”   陈安宁默默地举起听筒,转而对着听筒轻轻“啊”了一声。   紧接着——   眼前这法器内部突然产生一丝微小的颤动,旋即真气回路开始运转。   “啊~~~”   被增幅过的陈安宁的声音从法器内传出。   段间雪见状,不由得眨了眨眼:“声音好像有点不大一样,而且……变得好大。”   “因为里面有百花矿的部分成分。”陈安宁提到了那个能够将真气增幅并折射角度的特殊矿石:“真气回路牵动真气之后,会通过百花矿将真气增幅,进而让声音变得更响亮。”   “但是这样有什么用呢?”   卢伟紧皱眉头:“现在也仅仅是自己说话给自己听而已……无非就是让声音变大一些。”   “别急。”   陈安宁微微一笑:“所以我说了,这是未连接的状态。”   说完这一切,陈安宁将另外一台法器交给了萧念情。   “老婆,这个就先交给你。”   萧念情接过法器,脸色微怔:“……我来?”   陈安宁指着萧念情手中的传音法器:“这两台法器内有着两颗性质非常相似的百花矿,你们也都是对真气有所研究的人,应该知道两股极其相似的真气是会产生共鸣的。”   “比如同属同一家族的人,对自家人的真气感应能力就更敏感一些,这个传音法器用的也是相似的原理。”   “两个大小形状纯度都十分接近的百花矿,增幅后产生的真气都是极其相似的,他们能够互相共鸣甚至互相连接,因此我手中这台传音法器输出的真气,是可以传递到另外一台法器上去的。”   “具体的话,老婆……你在这儿等着。”   说完这一长串话,陈安宁便抱着自个儿那传音法器跑到了后院。   他在后院那儿坐下,紧接着默默地拿起了听筒,并按下了某个按钮。   下一瞬。   两颗性质相似的百花矿将两台传音法器连接起来。   一条无形的链接在后院与宅邸大厅内被构筑而起。   与此同时。   萧念情眼前的传音法器突然震动起来。   “这是……要我拿起这个的意思吗?”   萧念情有些错愕,她默默地拿起了那黑灰色的听筒。   这一刻。   卢伟、段间雪等人的目光全数落在了萧念情身上。   萧念情学着陈安宁的模样,握着听筒,感受着那无言的沉默。   紧接着,沉默。   无止境的沉默。   段间雪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萧念情,想要看看陈安宁所说的——凡人是否也能进行千里传音这般话语到底是真是假。   萧念情则是等待着,等待着陈安宁的话语。   她莫名有些期待,如果是陈安宁的话,会在这只属于他们二人的传音里说什么。   是呼唤她的名字,还是说些什么只属于陈安宁的骚话?   亦或是聊聊家常,或是只询问自己能不能听到?   答案很快就被揭晓。   因为就在下一秒,萧念情耳边响起了他的声音。   没有任何的套路,没有任何的骚话。   仅仅只是那么一句——   温柔的,真诚的话语。   “老婆。”   “我爱你。”   噗地一声。   萧念情脸突然变得通红。   她那小脑袋不由得垂了下来,并以最快的速度将听筒摁了回去。   啊啊啊啊啊……这个男人冷不丁地说什么呢!   而且透过这个法器……简直就像是陈安宁就把嘴巴贴在自己的耳边,说了这样的话……   “怎、怎么了?”   “不行吗?听不见吗?”   “难道是老陈失误了?”   众人察觉到萧念情那突然放下听筒的动作,却没看见那低沉下来的脸上,已然布满了绯红。   而陈安宁则是很快就抱着传音法器笑盈盈地回到了大厅。   “怎么样,老婆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什么?”   萧念情闻言,连忙侧过头:“没、没有……完全没听到!”   “是嘛?”   陈安宁眉头微挑,刚想说这太奇怪了,转而便瞅见了萧念情脸上的那一抹绯红。   懂了。   他温柔地笑了笑,把视线挪移到传音法器上。   “那……”   “看来我还得再调试调试呢。”   萧念情就站在陈安宁身边,低着头:“嗯。”   不知为什么。   看着萧念情那轻轻攥着陈安宁衣角的动作。   看着陈安宁脸上那温和的微笑。   看着俩人之间那莫名的氛围。   众人虽然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总感觉……   嗝~饱了。   ————   跟你们说个惊喜故事。   我今天码了7000字(暗示) 273.离渊之底   传音机的出现是极其有必要的。   虽说受现如今技术力的限制,陈安宁所打造出的这两台传音机只能互相之间传达信息,哪怕再造出来一台构造相同的传音机,也很难与现在的两台传音机构成连接。   答案很简单。   性质大小形状纯度都极其相似的百花矿太难找了。   如果想要实现像手机那般随时随地点对点连接的话,陈安宁需要大量的百花矿,甚至可能需要为此特地去建造一个巨大的中转站。   可现在陈安宁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去构筑这个大型中转站,因此这个计划只能暂且搁置。   话虽如此。   两台传音机之间的互相情报传递,对即将前往皇城的陈安宁而言已经足够了。   原本陈安宁就思考过一个问题。   他和萧念情若是去了大烈皇城,那么百花城内的诸多事务该如何解决?   倘若只是最为基础的运行,交给卢伟等人或许还是没问题的,但若是想要进一步推动发展,构筑计划,卢伟和段间雪都不是这方面的能手。   以往有关百花城开展计划的部分,全都是交给陈安宁来做的。   如果老陈不在百花城……   卢伟倒是好说,他至少还算安分。   可段间雪那丫头……陈安宁实在是不太放心。   不过现在有了传音机,陈安宁哪怕远在皇室也可以将信息传递到百花城,而不是使用信鸽之类延迟时间长,且相对来说不稳定的方法。   而按照原本的计划,解决完传音机的问题后,陈安宁便是要动身前往皇城了。   只是他尚且还有没有做完的事,对于这座他安生居住许久的百花城,他也需要好好道个别。   在此之前——   陈安宁需要去一趟城主府。   柳清清也好,罗青峰也好。   他们都还在等着他呢。   ……   ……   不久之后,陈安宁便来到了城主府,与罗青峰以及几日未见的柳清清见面。   只是罗青峰见到陈安宁后,又看见了跟在陈安宁身边的,意料之外的一道人影。   “这……萧夫人你怎么也来了?”   萧念情尚未开口,陈安宁便是无奈地摇头:“她硬是要跟来,我也拿她没办法。”   “萧夫人。”罗青峰在旁忍不住提醒道:“那东西的模样属实让人反胃了些,您要不还是在外头等等?”   “没必要。”   萧念情知道罗青峰说的是什么,她对此毫不在意:“不用顾及我,我不在乎这些。”   “这……”   见罗青峰仍想好心地劝说几句,陈安宁则是突然开口:“行了老罗,我老婆的性子我知道,她既然跟来了,就不会在乎这些。”   “那好吧……”   “不过话说回来。”陈安宁眉头微皱,“那东西真有那么恶心?”   “非常!非常!非常恶心!”   回答陈安宁问题的并非罗青峰,而是罗青峰身边脸色煞白的柳清清。   哪怕是自认为见多识广,学识渊博的柳清清这辈子也没见过那么恶心的玩意儿。   虽说它只是条虫,但它的模样根本不像是这方世界应该存在的生物。   柳清清光是回忆起那条蠕虫的模样便会感到一阵恶寒,这会儿抬起头瞅着陈安宁:“我可以肯定,那东西看了之后,三天之内每天晚上都能梦到它。”   听柳清清这口吻,别人梦没梦到不清楚,反正她估计是梦到了。   没错。   陈安宁此次前来城主府,便是为了亲自来看看那些从古魂怪物体内挖出的蠕虫。   那些蠕虫在丁天逸的操纵下寄生进了魔修的体内,进而催生出了上万只可怖的怪物,对百花城发动了一场突袭。   毫无疑问,这些蠕虫与古魂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   陈安宁长吁口气,让心态平和下来:“走,去看看吧。”   罗青峰与柳清清对视一眼,旋即二人转身,带着陈安宁与萧念情一同踏入了城主府中一处极深的房间。   由罗青峰随身携带的钥匙将门锁打开。   嘎吱一声。   伴随着阵阵清冷寒风的拂面,陈安宁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座冰窟,眼前那骇人的黑暗就像是正在慢慢结成玄冰的寒液。   脑海之中,天道卷书哗啦啦地翻动页面。   【检测到大量古魂气息——】   【检测到大量古魂气息——】   【对古魂气息进行分析后可以得知的情报如下:宿主四周古魂气息来源于第二代古魂,初步可断定该气息的本体是古魂血肉,请宿主注意安全,不要太过接近古魂血肉】   这应该是为数不多的,天道卷书主动翻页的情况。   上一次有这回事似乎还是在老剑主秘境之中。   陈安宁的动作顿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望向四周的那片黑暗,隐约之间能够看到黑暗之中有大量的不知名生物正在挪动。   作为城主的罗青峰则是大手一挥,真气向四周扩散。   眨眼之间,房间四壁的灯火倏地亮起,照亮了这片本该黑漆漆的空间。   也便是这时,陈安宁与萧念情终于能够看见这片空间内所囚禁着的生物。   用极其昂贵的特殊金属所打造的囚笼中,三条体型庞硕,体长至少有两米的巨大蠕虫正在囚笼里互相缠绕着扭动,它们身上全都沾满了令人不安的墨绿色粘稠液体,且它们的外表皮像是崎岖不平的山路,有着凹陷与凸起的部分。   外部皮肤的颜色呈现出诡异的紫黑,并且肉眼可见的鬃毛会从它们身体的各个部位散出,这些褐色的毛发宛若触手般扭动弯曲着,仿佛充当了它们接触这个世界的肢体。   它们应该是不需要眼睛的,它们捕捉认知这个世界的能力仿佛是与生俱来,类似头部的地方仅仅分布着像是麻子一般黑色的小点,那看上去也不像嘴,更不像鼻子。   便是在陈安宁疑惑这些位于头部的黑色小点到底是什么东西时……   噗嗤一声。   其中一只黑色蠕虫的身体猛地颤抖两下,旋即以它头部那片黑色小点为中心,血肉宛若花瓣一般绽放开来,那圆润的脑袋顿时分裂成了数十块,内部呈现出一道血色的空洞,而分裂出去的血肉则是化作大量的触须,就好像它有几十片嘴唇一般不断地扭动着。   “我滴个龟龟……再看一遍还是那么……”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地方味十足的惊叹。   陈安宁侧过身,发现这话居然是堂堂皇室公主柳清清说的。   “干嘛?”察觉到陈安宁惊讶的眼神,柳清清有些尴尬地撇过头:“我以前有个老师大中原来的……他经常说这话,我不自觉就被他带歪了。”   陈安宁露出了然之色:“没事,我懂,这种语言确实很有感染力。”   就是你一个皇室公主惊叹的时候不说“天呐!”而是说“我滴个龟龟……”   总觉着好像这画风不太对劲。   不过陈安宁可没工夫去跟柳清清掰扯北方话的感染力问题,他又忍不住瞅了眼那囚笼里关着的紫黑色蠕虫,面色一青,差点没把昨天的饭给吐出来。   有一说一,这玩意儿确实恶心。   本来陈安宁就很讨厌虫子,这玩意儿简直就是长在了陈安宁的审丑点上。   简直就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不过恶心也恶心过了,陈安宁很快就开始琢磨正事。   天道卷书内所显现的内容很简单。   这些蠕虫的本体其实是【古魂血肉】   为了确保自己的猜测没有错,陈安宁向天道卷书提问道:“古魂血肉?那意思就是这些虫子,其实原本是某只古魂身上的肉?”   哗啦啦。   天道卷书翻动。   【古魂血肉:一般指二代及二代以下的古魂死亡后,腐朽的肉身历经时光岁月而化作的特别生物体,例如宿主眼前的这些黑虫,便属于古魂血肉】   “二代古魂?”陈安宁又听到个不得了的词:“这玩意儿还能传宗接代的?”   【古魂拥有自我繁殖能力,它们并没有性别之分,理论上而言,如果古魂需要,它们可以自由分裂出自由数字的群体,但这会让它们的个体力量遭到削弱,因此古魂极少会进行分裂繁殖】   说白了就是分裂之后它们会便弱……   陈安宁沉思半晌:“直到现在为止,古魂一共有多少代?”   【权限不足】   陈安宁白了天道卷书一眼。   这小书书,一到关键问题的时候就不给看了。   不过这倒是也告诉了陈安宁信息。   二代古魂已经死了。   毕竟古魂血肉是古魂死亡后,腐朽的肉身化作的生物体。   既然能出现眼前的这些虫子,那就说明二代古魂已然身死。   剩下的古魂,最强最强也是第三代。   也算是个好消息吧。   离开神魂之海后,陈安宁立刻就看向了身旁的萧念情。   此刻。   萧念情的脸上正显露出几分难以掩饰的惊讶,她的脸色也变得稍稍煞白了几分。   “老婆?”陈安宁以为是这虫子太过恶心,便伸手牵住了萧念情。   萧念情猛地回过神来,她摇了摇头:“我没事。”   “我看了都觉着有点反胃,更别说你了。”陈安宁望着她,说道:“你先退后些吧,我去跟老罗他们谈谈这虫子的事。”   “……好。”   萧念情点了点头,旋即便后撤些距离。   陈安宁则是去找罗青峰以及柳清清询问这虫子的相关事,像是到底能不能查清楚这玩意儿到底从何而来,以及对方是如何掌控这些虫子的。   毕竟是二代古魂血肉,丁天逸能够掌控它们,必然是用了什么不得了的手段。   “……”   望着正在交谈着的陈安宁等人,萧念情的眼神逐渐变得锋锐起来。   她当然不是因为这虫子的丑陋模样而感到反胃,她脸色变差,是有别的原因。   玉手轻轻撩起鬓角青丝,萧念情的意念顿时远遁别处:“燕燕,听得到吗?”   没过多久。   余燕燕那边便做出了回应:“怎么了念情姐?”   “仔细查一查,近日有没有进过离渊之底。”   “离渊底?那不是禁区来着……”   萧念情眉头紧皱:“查!把有嫌疑的人全都彻查一遍!”   余燕燕闻言,便知此事重大,不得怠慢:“行,我回头看看去。”   这事儿的确很关键。   萧念情抬起头,又看向了那囚笼内正挣扎蠕动着的蠕虫,面色铁青。   因为全场只有她一人知晓。   这些紫黑色的蠕虫——   来自离渊之底。 274.怪物   怪异蠕虫的事,陈安宁已与罗青峰等人商谈妥当。   在保证这些蠕虫不会产生危害的前提下,尽可能地保留它们,并小心谨慎地对这些恶心的虫子进行研究。   陈安宁得想办法知道这些虫子到底是从何而来,也得想办法知道丁天逸究竟是如何掌控这般古魂的禁忌力量的。   而除了古魂血肉的问题外,陈安宁还得知了另外一件事。   “你也要去皇城?”   罗青峰望着面带些许诧异之色的陈安宁,不由得笑道:“升官了嘛。”   想来也是。   罗青峰本就是百花城城主,官位本身是不低的。   但百花城终究是座偏远小城,虽是官位属城主一级,但论及影响力却远远不及那些重要城池的城主,至少在其他城主面前,罗青峰跟他们的副将没多大差别。   此次百花城守城战大捷,皇室公主柳清清亲自造访罗青峰,他这回若是不升官发财,那才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不过罗青峰本就是三品官,若是再升官……那岂不是要进皇城了?   似是察觉到陈安宁的想法,比陈安宁矮上两个头的柳清清瞥了他一眼:“说是升官,但其实只是赠予个头衔,顺便给些不痛不痒的东西。”   “非皇亲想要入皇室,大烈开国以来成功的都没几个。”   柳清清这般话的意思很明确,以目前罗青峰的身份,想要入皇室还是极其困难的。   不过好在罗青峰本人对加入皇室一事并不在意,倒不如说他反而更希望自己能够留在百花城。   陈安宁眉头微挑:“那我这次去做公主少傅,算不算入皇室?”   “最多算半个。”柳清清看了眼陈安宁,“说出去也算个皇室成员,当然也仅仅是名头上是,基本没人会被这个吓到。”   “原来如此。”   陈安宁原本还指望着公主少傅这名头能多威慑些人,现在看来,威慑力度属实有限。   柳清清双手环胸,骄傲地扬起头:“我们大烈皇室在这方面已经很是宽松了,父皇大人选贤任能,眼光卓越,如果有特别的人才,也不是不可能破例让他们加入皇室,比隔壁刚愎自用的离火皇朝强多了。”   谈起离火皇朝,陈安宁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国师丁天逸。   “离火皇朝现在与大烈的关系如何?”陈安宁问道。   “就那样吧,偶有摩擦,但井水不犯河水。”   柳清清也不知道陈安宁为什么对这感兴趣,但这也不是什么皇朝机密,说了也无妨:“离火那边一直都很想跟大烈抢地盘,但是他们的国力还是有点不够看,目前来说……只能算个稍微能打一点的对手。”   “说来也是父皇仁慈,要不然就离火那些叛徒,早就被解决干净了。”   “叛徒?”陈安宁眉头一挑。   “你不知道?”柳清清惊异地看着陈安宁,仿佛是在质问这身为大烈皇朝国民的陈安宁为何会不知道这等大事:“离火皇朝的圣上,是当初父皇的国师。”   这话一出口,陈安宁表情顿时精彩得跟放烟花似的。   柳清清接着解释道:“父皇登基过后不久,国师叛乱,篡夺皇位失败,按理而言是要处斩的,但父皇念在国师旧情,便将他放逐出去。”   “谁知道那国师死心不改,竟是又建立起一个离火皇朝,从皇朝的名字上也能看得出来,他是铁了心要跟我们大烈对着干。”   “结果父皇得知此事后,也不震怒,而是放任离火皇朝发展……真是的,那国师以前确实照顾过父皇,但终究是个叛徒,父皇也太过仁慈了些。”   这已经不止是仁慈可以形容的了。   陈安宁听完柳清清的讲述,人都快懵了。   一个想夺朝篡位的国师失败之后不仅没有被处斩,也没有被监押,而是被放了出去,甚至死心不改,又建立一个与大烈皇朝对立的国家……   这一切全都落在那位大烈圣上眼中,他却什么都没干?   这心得多大啊……   陈安宁在内心已然脑补出一个有点憨厚老实的君王形象,总是笑盈盈的,说话还很温和,办起事来也不雷厉风行。   “你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陈安宁忍不住问道。   “父皇……”   柳清清不由得长叹口气。   提起自己老爹,柳清清那表情莫名有些苦涩:“父皇哪里都好,他每日都在处理朝政,对下方诸多细事都会亲历而为,况且如今大烈能有这般盛况,也是多亏父皇辛苦。”   “只是父皇为人总是太过仁慈温和,三姐也常说,父皇如果能狠心一点,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父皇就是太重视我们这些骨肉,不舍得对太子下狠手,所以才……唉。”   柳清清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不提这些——倒是你们,可是打算现在就走了?”   “再过一天吧。”   陈安宁回答道:“与百花城的各位,道个别。”   一想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陈安宁会离开这个熟悉的百花城,他便莫名觉得感慨。   在这儿地方也呆了这么久了,突然要长久地离家,多少是有些不习惯的。   他要好好地和各位道个别,顺便回去再加工一下传音机——他有一个比较其他的想法要试着去实验一番。   “好吧。”   柳清清点头:“既然如此,那明日我们再出发。”   “成。”   陈安宁牵着萧念情的手,离开了城主府。   一天时间,足够陈安宁加工传音机,以及和诸多熟人道个别了。   况且不止陈安宁。   其他人也得好好道个别才是。   ……   ……   比如萧烟。   或者说……夜无刺。   “你怎么来了?”   雅楼后院。   刚刚跳完舞的夜悠然坐在房间内的木椅上,翘着腿,不解地看向眼前的男人。   “换件衣服。”夜无刺看了眼夜悠然,旋即淡道:“跟我走。”   “……去哪儿?”夜悠然有些懵。   “上街。”   夜悠然:“???”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虽然夜悠然很了解夜无刺,但有些时候她也摸不清楚她老哥想做什么。   像是现在。   夜无刺领着夜悠然突然就去了百花城最为繁华的商业街,穿梭在人群之中,夜无刺的目光在两侧商铺前不断地游走。   此刻的他仍然是以萧烟的打扮出现在世人面前——这样的他看上去更像是懂风雅的富贵人士,而不是某个穿着袍子杀猪的俗人。   “你这突然怎么了?”夜悠然跟在夜无刺身后,有些发懵。   夜无刺沉默着,一如既往。   他来到旁侧某家珠宝店前,扫了一眼,确认成色都不错后:“我全都要。”   珠宝店老板愣了愣神:“什么?”   砰。   一大袋银子直接从夜无刺的纳戒中被唤出。   重重地压在了珠宝店老板面前的桌板上。   夜无刺冷漠地重复一遍:“我,全,都,要。”   珠宝店老板哪儿见过这架势……瞥了眼那袋子里头白花花的银子,心里头琢磨着这银子都快能买下小半个店铺了……   结果夜无刺甚至连找钱都懒得找,直接将珠光宝石全都盘了下来,并随意地交给了夜悠然。   “你这……”   “收着。”   夜无刺语气淡漠,如同他那张始终少有表情显现的冰冷的脸。   见自家老哥这般态度,夜悠然也只得听话地将东西都收了进去。   在这之后,夜无刺又快速地带着夜悠然去了很多家店铺。   无一例外,全都是女子常去的店面。   胭脂店、纺织铺、翠玉店……   最后甚至还去了老酒馆,花大价钱买下了大量年份久远的绝色香。   结果就是逛了一圈下来,夜无刺花了不知多少银子,买下的所有东西都甩给了夜悠然。   “应该够了。”夜无刺低声呢喃道。   “不是,这什么呀?”夜悠然到现在都没缓过来:“怎么突然给我买这么多东西?”   面对夜悠然的提问,夜无刺淡淡地回答道:“嫁妆。”   “……啥?”夜悠然人傻了。   “嫁妆。”夜无刺又重复一遍:“给你准备的。”   此言一出。   夜悠然默默地伸出右手,摸了摸夜无刺的额头。   “脑子也没烧坏啊,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给我塞嫁妆?”   夜无刺顿了顿:“……你老大不小了,该嫁人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你这也太突然了……”夜悠然盯着夜无刺:“难道说你给我物色好男人了?这可不行啊老哥,我跟你说……帝尊大人都是自己选的相公,我也得自己选,倒也不是我不相信你的眼光,而是这事儿吧得自己来才行。”   “物色……”夜无刺眼中闪动精光:“我倒是忘了,在走之前应该再给你物色个好郎君的……你看卢伟怎么样?”   “卢个锤子。”   夜悠然白了夜无刺一眼:“还有,你说什么……走之前?”   “嗯,我要随帝尊大人,去一趟大烈皇室。”   “……”   兄妹互相对视一眼,夜无刺的目光逐渐暗淡下来。   在追击天王魔修叛徒的时候,夜无刺曾一度掉入过对方的陷阱。   那时若不是萧念情出手,夜无刺怕是已经被当场坑杀。   而在濒临死亡之际,夜无刺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别人,正是妹妹夜悠然。   他总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当得不太称职。   没有给妹妹准备嫁妆,也没有给妹妹物色个好郎君,现在他又受了伤,修为不如从前,更是保护不了妹妹……   现在又要离开百花城,前往大烈皇室,此行也有可能会伴随着危机,若是自己出了事的话,夜悠然在这世上便再无依靠。   所以在他走之前,至少……至少要做点像兄长的事。   “你怎么比顾隼那个傻子还要憨……?”   夜悠然对着夜无刺翻了个白眼,她哪儿能看不出自家老哥的心思?   尽管夜无刺总是张冷冰冰的脸,但他一丝一毫的微表情,都能被夜悠然轻而易举地捕捉到。   “比起关心我,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老单身汉~”   语罢。   夜悠然便随意地将那装满了嫁妆的纳戒丢了出去。   夜无刺面色微愣,当即伸出手,握住半空中的纳戒。   回过神来时,夜悠然已然转过身,背对着夜无刺,轻笑出声。   “嫁妆这种东西,当然是要老哥你亲自送给我未来的郎君呀~”   ……这丫头。   夜无刺无奈摇头,旋即便苦笑一声,收下了夜悠然的纳戒。   “不过今天难得逛了一天,感觉也不错,就是有点饿了~”   “吃?”   “嗯哼,今天本小姐给你露一手,怎么样?我亲自下厨……欸,欸,夜无刺你走什么走?刚才不还关心我关心得要死嘛?现在让你吃我一口饭都不行了?我保证我做的比帝尊大人好一点!”   “帝尊大人的饭菜,死得快,没什么痛苦。你的饭菜,不会死,但是……很痛苦。”   “我不管,你得给我吃,我厨艺最近有长进的!”   夜悠然挽着夜无刺的胳膊,柳眉弯弯,嘻嘻地笑着。   夜无刺板着脸,任由夜悠然拉着自己,嘴角带着几分苦涩,也带着几分浅笑。   望着这对越走越远的兄妹,倚靠者墙的某位青衫少女不由得叹了口气。   “大烈皇室啊……”   她手中把玩着一枚铜钱,眼神不由得飘向远方。   “也就是说又得和你对垒……不过这次也不一定,就是不知道这次你会站在我们这边,还是所……为了长期利益而牺牲你现在的布局呢?”   名唤余燕燕的少女打了个哈欠,旋即便露出了锋利如鹰隼般的目光。   世人皆言,大烈圣上,仁慈无双。   英明神武,宠爱世人。   他们都说,大烈圣上太过仁慈,太过和蔼,太过不心狠手辣。   对于那谋逆想法极其明显的太子,也颇为纵容。   哪怕是叛徒开创离火皇朝,他也仍念旧情,不做任何干涉。   但是……   余燕燕是知道的。   她的头脑,放眼天下可谓鲜有人及,很多势力都是在不清不楚的情况下被余燕燕倒腾没的,甚至他们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败给万魔离渊。   强悍的头脑,与生俱来的天赋让余燕燕拥有骄傲的资本。   然而哪怕是这般骄傲的余燕燕,也有两个不想对上的人。   那两个论及智谋才略,不在自己之下的人。   其中一位,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玉盟盟主。   另一位……便是当今大烈皇室的圣上。   那是被余燕燕亲口承认的……   彻头彻尾的怪物。 275.苏子舟:“这是第一手情报。”   夜深人静。   百花城上空的星辰闪动着微弱的光。   比起那些繁华到夜晚仍然灯火通明的城镇,安逸而又宁静的百花城的夜晚只有微风在路口徘徊。   萧念情便就坐在后院,坐在石桌旁,温了一杯茶,静默地吹着夜风。   今夜是她离开百花城前的最后一夜,她想好好和这座百花城道个别。   百花城对于萧念情而言,意义很独特。   某种程度上而言,甚至比万魔离渊还要独特。   她也不止一次离开坐镇了数十年的万魔离渊,可每次离开万魔离渊时,她也不曾会感到有半点落寞的情绪。   这次前往大烈皇室,萧念情偏有种莫名不舍的情感。   她发自内心地不太想要离开这座安逸的,普通的城。   只可惜世事不如人愿,此次皇城之行,她是非去不可。   尽管大烈皇室内有诸多在她看来都颇为麻烦的人,现在看来,也只能见招拆招,尽可能不让对方注意到自己。   “也不知这次会去多久。”   对于此次临时性的搬家,萧念情心中总有几分不安。   便在此时。   一抹阴影悄然出现在萧念情面前。   来人当即单膝跪地,俯首作揖,用极为恭敬的姿态拜见面前的萧念情。   萧念情无须看他也能知晓他的身份,除了夜无刺外,别无他人。   “道完别了?”萧念情问道。   “嗯。”夜无刺点头。   萧念情轻轻用手指点着石桌,语气平淡:“悠然那丫头,没说什么也要跟来的话吧?”   夜无刺闻言,不由得苦笑两声:“说了,但被我回绝了。”   “她还是驻留于此更好。”   之所以会做出这般判断,并不只是因为萧念情的私欲。   虽说夜悠然那丫头跟在陈安宁身边,总让萧念情觉得很不爽——这的确是个重要原因。   但实际上,从其他方面来考虑,夜悠然也需要留在百花城。   一来,夜无刺与顾隼去了皇城,那便意味着百花城内只有林落面以及夜悠然两人驻守。   林落面本身不擅长正面作战,夜悠然这丫头虽然脑子蠢了点,性格跳脱了点,但真到开战了,她绝对是除了巅峰时期夜无刺之外,战力最强之人。   现如今夜无刺又有伤在身,夜悠然可以说是万魔离渊现阶段纸面实力最强。   她可不是什么花瓶,只是在萧念情面前经常吃瘪而已。   “顾隼呢?”   萧念情又向夜无刺询问另外一位天尊的情况。   想起顾隼的情况,夜无刺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回帝尊大人,顾隼早些时候还在打理灵田的事,他找了几个悟性高,有种植经验的凡人,让他们暂时管理灵田。”   “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也已准备完备,随时可以出发。”   听闻这般言语,萧念情了然地点了点头。   眼下诸多事务都已解决,百花城内的事儿便就交给夜悠然等人,况且余燕燕也会留在百花城主持大局,因此萧念情无须过多担心,随着陈安宁一道去皇城便是。   念及此,萧念情心头又觉几抹空凉浮现。   她本是想感慨些什么,却是无奈摇头,把言语全都咽了回去。   夜无刺见萧念情神色不安,便忍不住问道:“帝尊大人,敢问陈大夫现在……”   “在钻研那传音机呢。”   萧念情抿下茶水,淡道:“倒也无妨,今夜是离别之夜,本座也想好好和这座城道个别。”   意思便是今夜不办事。   仔细想来倒也是,反正去了皇城,该上的课还得上,何必急于一时。   反倒是这百花城,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见了,这片夜晚的星空还想多看上两眼。   夜无刺也不愿打扰萧念情,很快便遁入阴影,慢慢消失在这夜色之中。   望着夜无刺离去的方向,萧念情沉吟半晌。   她轻轻敲动眼前茶杯,一缕魔气化作叠荡的波纹,传至百花城的某处。   “落面,待到我们走后,加强百花城附近的看管,尤其是南荒城的方向。”   林落面闻言,当即答复道:“南荒城已是大烈边境,手伸这么长,或许会有危险。”   “这次的攻城与南荒城以及离火皇朝脱不开关系,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你可以亲自出手。”   林落面眉头微挑:“去离火?”   “以你的能耐,应该不成问题。”   “……”   林落面沉默半晌,旋即答复道:“可以是可以,可如是一来,百花城内便只余下夜悠然一人……”   “放心。”萧念情在传音内的声音显得很是低沉:“若真出了什么事,本座会找机会回来,当务之急,是尽快探查清楚离火皇朝的想法。”   话语至此。   萧念情又忍不住提醒一句:“但你注意分寸,可千万莫要像上次那般……时间太久,混到领头人的位置,处理起来也不方便。”   以前也不是没有类似的事儿发生。   林落面作为情报间谍,混这混着就变成敌方阵营的老大了,虽然一锅端起来确实很方便,但林落面留下的黑历史则是多得数不胜数。   “离火那边的人都不简单。”林落面笑了笑:“若是真能让我轻而易举地混上去,那离火皇朝也没有什么值得刺探的必要了。”   萧念情点头:“那便交给你了。”   “是,帝尊大人。”   林落面领命之后,二人之间的传音便结束了。   萧念情长吁了口气,最后一件事也已解决。   终于可以放心地离开百花城了。   现在的她便是继续坐在那后院里,望着天,想着那令人不安的未来怔怔出神。   ……   与此同时。   在大厅内盘坐着的白衣青年默默地放下了手中传音机的听筒。   他望着眼前那经过多次试验更改,却仍然没有达成理想状态的传音机,眼神中散出几缕漆黑的幽光。   尽管眼前的传音机并未达成理想状态,但就在刚才,陈安宁的想法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验证。   从眼前这台传音机的原理可以得知,相似频率之间的真气是会互相产生反应的。   那么也就意味着,如果别人能够以相似的真气频率进行干涉,很有可能会发展成【两人独处,聊着聊着突然第三方**来】的状态。   这听着怎么怪怪的……   不管这个。   总而言之,频率的问题导致可能会引起串线、干涉等多种麻烦的现象。   原本陈安宁是打算进行改良的,可惜思路暂时还不明确,就只能瞎折腾。   结果折腾到一半,老陈突然奇思妙想了起来。   既然咱们的传音机有可能会被其他人用相似的频率干涉,那么我们转换思路,从另外一个视角反过来看——   传音机是不是也可以干涉别人,利用这种方法去偷听其他人的传音?   基于这个想法,陈安宁开始尝试着更换多种形状的百花矿,看看到底能不能用这种方式来达成窃听的效果。   事实证明……   根本没那么简单。   由于不确定四周到底有没有人在进行传音,而且陈安宁也不是修士,感知不到对方传音所用的真气是怎样的频率,又是怎样的纯度。   他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碰运气。   不过反正他老陈也没想过要一次性成功,一晚上就直接改造出来什么的……这种事是卢伟、段间雪小天才们才能干出来的事儿,他陈安宁只是知识储备稍稍丰富些罢了。   然而。   正当陈安宁折腾了老半天,准备放弃时。   听筒内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字。   一个中性的,有些闷响的字。   “……尊……”   听到这个字的瞬间陈安宁便精神抖擞,他可以确定这个字不是自己的幻听。   可当陈安宁准备继续调整传音机,看看能不能收集到更多信息的时候……   听筒内便再也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是对方的传音结束了吗?   陈安宁不知道。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的确听到了一个尊字。   “是巧合吗?”陈安宁盯着眼前的传音机,“或许只是某个瞬间的频率和某个修士的传音达成了统一,但是这个瞬间无法被持续稳定下来,所以我只是听到了一个字,而不是一串话……”   “可惜,虽然调整了一下,但是对方的传音似乎已经结束了。”   陈安宁挠了挠头,旋即感到疲惫涌上心神。   他也不再想着去倒腾这个传音机,而是伸了个懒腰,准备休息。   只是。   脑海中萦绕着的【尊】字,却仍然让他感到有些怪异。   诸多想法在脑海中纷飞,陈安宁努力地思考着这个【尊】字的意义。   “晚上好。”   过度的思考让陈安宁根本没察觉到自己身边已然出现了某个人影。   “我勒个……”   突如其来的问好让陈安宁人都差点飞出去。   他惊愕地看向身侧,见到来人那张熟悉的脸后,这才长出了口气:“是你啊,给我吓得魂都快飞了。”   “我早就来了。”   苏子淡淡地看着陈安宁:“只是你一直没发现我。”   “……你什么时候到的?”   “从你开始摆弄这个奇怪的法器开始。”   “……俩时辰前?”   “是的。”   “你就一直站着?”   “是的。”   “……我就一直没注意到你?”   “……可能是因为我一直都在藏着气息。”   懂了。   这小子两个时辰都一直开着潜行,蹲在陈安宁身边,一声不响。   似乎是察觉到陈安宁脸上复杂的表情,苏子舟无奈道:“职业病,没办法。”   “得亏你职业病没严重到下意识用刀从背后给我来一下。”陈安宁白了他一眼。   “其实身体是会下意识要这么做。”苏子舟嘴上说着很恐怖的话:“但是每次我都克制住了,我的自制力很强。”   自制力强?   陈安宁瞅着他:“你怎么进来的?”   “翻窗。”   呵。   强个屁。   陈安宁这会儿也懒得和苏子舟继续扯职业病的事,他直接问道:“药卖得如何?”   “对方全收了。”   提起此事,苏子舟便想起了那老者对自己说的话。   他顿时端正了神色:“另外,还有个最新情报要告诉你,这件事很严重。”   “什么事?”陈安宁一愣。   只听苏子舟深吸口气,转而沉声道:“太子……可能要谋反了。”   “……”   陈安宁意味深长地盯着苏子舟:“你这是……IE浏览器成精了?”   苏子舟:“???” 276.您的IE浏览器已未响应   次日。   众人终于踏上了前往皇城的旅途。   由于此次柳清清也要与陈安宁等人一同前往,因此老陈他们也算是提前享受了一把皇室成员的特权。   其实马车在陈安宁眼中,其实都差不多。   像是先前坐马车前往道剑山时,陈安宁也不觉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现在,他算是意识到了,之所以他不觉得特殊,是因为他还没有享受过八骏奔腾的爽快。   停留在百花城的郊外,八匹毛发闪烁着微弱金光的健壮骏马正整齐划一地排列在众人面前,它们身上皆是披着宛若铠甲般华美的马鞍,身后则是拉着的车厢更是雕龙刻凤,尽显皇室帝王之姿。   这八骏轿和寻常的马车有着决定性的不同。   哪怕是罗青峰的座驾,牵引车厢的也不过是两匹六品妖马,而且还是灵门出品。   对于寻常修士而言,老罗的座驾已经算得上是奔驰宝马级别的高级车。   而柳清清的座驾八骏轿,则是由八匹七品妖马,每一匹都是由灵门门主亲自驯养。   这七品与六品之间虽然只相差一品,但却是雷狼王与普通雷狼之间的差别。   想象一下,八只雷狼王拉车,那叫一个紫电雷霆纵横,简直就是手持菜刀砍电线,一路火光带闪电。   八只普通雷狼拉车,知道的才懂那是雷狼,不知道的还以为雪橇犬哈士奇在拖着电线噼里啪啦地,一边触电一边跑呢。   并且眼前这八骏皆有灵智,最起码这智慧不比陆不平差。   陈安宁靠近他们时,甚至能够从它们的眼中窥探到几分对陈安宁的不屑——它们所侍奉之人毕竟是皇室公主,为皇室公主拜伏它心甘情愿,可若是让陈安宁这等凡人上车,它们内心终究是不太情愿的。   最终,陈安宁等人皆是上了八骏轿。   由于轿内空间宽敞得很,容纳七八个人都不成问题,因此所有人自然都上了轿子。   让陈安宁颇为感慨的是,轿内竟也配备了茶桌茶具之类的家具设备。   倘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踏入此地,怕是会以为这里就是一间普通的,装饰华丽的小屋子,根本想象不到这地方会是车厢。   倘若要说罗青峰的座驾是宝马奔驰级别的轿车,那陈安宁寻思着柳清清的座驾就是兰博基尼级别的跑车了。   这差别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便在此时,柳清清也不紧不慢地来到了车厢内。   她看了一眼陈安宁,转而淡道:   “考虑到你的问题,我们这次还是走陆路,所以需要花费的时间可能有些长……你懂的,百花城距离皇城有些太远了。”   陈安宁闻言,反应过来:“走陆路?你的意思是……本来这八骏轿是能飞的?”   “确实可以。”柳清清点了点头,言语间无一不显露出那份皇室成员的自傲:“本来需要八品妖兽才能踏空而行,但本公主的座驾岂能与世俗相比?”   “可惜我们若是踏空而行的话,身为凡人的你多多少少会受到些影响。”   柳清清笑了笑:“修士们多少都体验过御剑飞行,或是阵法破空的感觉,自然会比较习惯,初次体验飞行的凡人……我担心陈大夫你会被吓得不行。”   ——然而根本不会。   作为一个前世坐过飞机的人,陈安宁丝毫不赞同柳清清的话。   只是这会儿陈安宁也懒得反驳柳清清,反正慢点到皇城也好,正巧也能在这路上多问些东西。   陈安宁瞥了柳清清一眼,问道:“你不需要去驭马吗?”   他刚才可没看见类似车夫的人。   “驭马?它们的灵智可不比人类低。”柳清清淡然自若地坐在车厢内,瞅了眼正紧紧挨着的陈家夫妇,又颇为嫌弃地挪了挪位置,远离了这对自带闪光弹的夫妻:“我只需要告诉它们要去哪儿,它们自然会带我去的。”   灵智高就是好,出个远门都带自动导航。   “七品妖马……”   坐在柳清清身侧的罗青峰不由得感慨出声:“我的座驾还得有车夫,它们虽也觉醒了灵智,但也仅仅只是觉醒,偶尔还是会表现得颇为蠢笨。”   “或许此次进皇城是个不错的机会。”   将柔软的娇躯贴在罗青峰身边,城主夫人秦千柔有些慵懒地靠着他:“除了升官加头衔之外,皇室不还给了你一个自由选择奖励的机会嘛?若是你有意,换个座驾倒也未尝不可。”   “这般机会用在座驾上,多少有些浪费。”   罗青峰如是说着,顺便伸出手,将眼前形式葡萄的果子剥皮,并熟练地喂给身边的秦千柔:“还是再考虑考虑为妙。”   ……   柳清清望见罗青峰这般熟练的动作,嘴角微微地扯了扯。   她感到有些看不下去了,又往回挪了挪。   结果一回头,看到陈安宁熟练地开始给自家媳妇儿泡茶,俩人的表情都十分随意,毕竟是他们早就在家做习惯的事儿。   只不过这般熟练的动作和习惯,落在柳清清眼里……   啧,该死的爱情。   柳清清索性站了起来,根本不愿意继续被夹在这两对夫妻中间,旋即气冲冲地跑到对面,和萧烟以及顾隼俩人坐在了一块儿。   “欢迎欢迎。”顾隼朝柳清清呵呵一笑。   柳清清白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早就坐在远离陈安宁等人位置的萧烟,不由得问道:“你们这是……早就知道了?”   “那可不。”   顾隼嘿然一笑,旋即指向陈安宁等人所在的方向:“反正以后记住了,像我们这类人,以后尽可能地同时接触他们两个人,单独的时候还行,他们俩一旦碰在一块儿……有的你受的。”   柳清清脸色古怪:“我看父皇和母后也没经常黏在一块啊,他们这也太腻歪了。”   “其实你父皇和母后应该也经常黏一块。”   顾隼满脸认真地看着她:“只是你可能不知道而已。”   毕竟他们耳朵好,每天晚上陈大夫和帝尊大人在干什么的时候,他们基本上都能听见。   柳清清:“??”   看到了小公主脸上那懵圈的表情,顾隼嘿嘿一笑,刚想解释呢,旁边的萧烟便白了顾隼一眼。   意思很明确——不要带坏小孩子。   顾隼也明白有些话不该说,便是笑了笑,不再跟柳清清多做解释。   与此同时。   不等柳清清询问,陈安宁那边又传来了声音:“说起来,太子殿下要谋反这事儿……圣上他应该是知道的吧?”   此言一出,便是宣告闲聊的话题正式被终结。   陈安宁端正了神色,而柳清清的眼神也严肃起来。   “父皇当然知道,太子要谋反的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萧念情品了口茶,觉得这味道并不如自家的灵白花茶,又问道:“既然如此,那圣上为何不将皇城周边的太子亲卫撤去?”   这的确是个问题。   圣上明明知晓太子的谋反之心,为何还由着他胡来?   太子亲卫环绕皇城周边,这谋反的意思都明显得快写在脸上了,为何圣上仍然没什么反应的样子?   提到此原因,柳清清无奈道:“因为太子有正当理由,将亲卫全部留守皇城。”   “正当理由?”陈安宁眉头紧皱:“什么理由?”   “刺客。”   柳清清深吸口气:“就在不久之前,太子遭到了刺客的暗杀。”   “暗杀……”   饶是萧念情都不由得心头微颤,堂堂大烈皇室太子,也有人敢动手?   若是万魔离渊这般级别的存在,自然敢动手,但世间又有几个势力能有万魔离渊的体量?   玉盟算是一个,但玉盟闲着胃疼去刺杀太子作甚?   不。   不对。   萧念情抬起头,脑海中蹦出一个念想。   下一秒,她与陈安宁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   “自己刺杀自己?”   说完,陈安宁与萧念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在某种程度上而言,这对夫妇的默契已经高得离谱了。   柳清清无奈地叹了口气,暂且不去想默契的事儿,而是回答道:“没错,太子殿下刻意演了这么一出戏,他谎称自己被刺杀,进而让亲卫军驻守皇城,明面上是保护自己,暗地里则是在策划谋反。”   “当然,太子也真是个狠人,为了伪装得很像是真的,他甚至在自己胸口开了个洞,半个月前才健健康复,现在应该在御医的治疗下快痊愈了。”   这的确是个狠招。   太子的亲卫军是不能随意出行的,更没有资格把守皇城的各个关口。   理论上而言,亲卫军的存在就是用来保护皇室成员的。   但基于这一目的,只要皇室成员的生命受到了威胁,那么亲卫军所作的一切都可以称之为正当。   包括驻守皇城周边,包括监视皇室内部……   虽然亲卫军本身不可能成为造反谋逆的主力军,但却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打开一道又一道的切口,从各个方面渗透进皇室的各个成员势力内。   举个例子,太子的某个心腹是手握部分兵权的将军,那么如果太子直接造反,将军带兵攻皇城便会受到强力的抵抗,但若是有太子的亲卫军里应外合,便可轻易击破皇城防御。   太子能用亲卫军做的事太多太多了。   陈安宁听完了柳清清的话,又好奇地问道:“那个刺客,对外声称是什么来历?”   “这个知道,是个非常有名的刺客,刺杀完太子过后,直到现在都没有被抓到。”   柳清清叹了口气:“当然是不可能抓到的,毕竟是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不过……对外声称是碎雨楼的刺客来着,而且对方还是个天尊级杀手。”   ……   碎雨楼?   坐在八骏轿的车顶,隐匿了全部气息的苏子舟整个人都愣住了。   陈安宁默默地抬起头,看向轿子顶——是他事先吩咐好苏子舟藏在车顶的。   察觉到了陈安宁的视线,苏子舟沉吟半晌。   “不好意思,这事儿……”   “我也不知道,你问我也不清楚,我啥也不明白啊。”   得。   IE浏览器直接未响应了。 4⑧87④97⑨9 277.她来了,他来了。   几日后。   八骏轿已带着他们穿越诸城,越过群山。   按柳清清所言,八骏轿若是御空而行,只需花上一天时间便可抵达皇城,陆行需要穿过诸多城池,还需经过不少崎岖之地,因而才耗费了些许时间。   不过对于陈安宁与萧念情而言,倒也没什么影响。   一路上走走停停,领略各地风水美景,也滋生出不少有趣的闲谈来。   最终。   在离开百花城的第五天,众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大烈皇城。   皇朝的中心,天选大陆最大最雄伟的城池,凡世之奇迹。   帝王之城。   无数美誉加身都无法彻底形容这座华美城池的奢华与高贵,哪怕并未完全踏入皇城,陈安宁依旧能从雄伟的城门,以及城门后方那座宛若神祇住所般的宫殿感受到那股前所未有的震撼。   无论是占地面积亦或是繁华程度都处于天选大陆的顶尖水准,皇城外更是有数之不尽的大量商道,城门几乎每时每刻都会有商人进出。   陈安宁侧过头,从窗口向外张望。   他发现城门处除了那些身着相应铠甲的卫兵之外,还有几位衣衫带灰的修士同样驻守着城门,只不过他们的姿态显出一股地位凌驾普通卫兵之上的感觉。   按照常理而言,他们本是需要对所有要进皇城的车辆进行检查。   不过柳清清的座驾乃是八骏轿,但凡有点眼力界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八骏轿显然不是普通人所能拥有的,更别说本就十分熟悉皇城的卫兵们了。   没有任何例行检查的必要,他们直接放了陈安宁等人进城。   话虽如此。   便是在经过城门之时,罗青峰的神色倏地锋利了几分。   他望向窗外,脸色微变。   “怎么了?”陈安宁察觉到罗青峰怪异的模样。   “有人在监视我们。”   罗青峰放下车窗外的帘布,淡道:“那些灰衣人。”   不仅仅是罗青峰察觉到了,这偌大的轿子里头,除了陈安宁和柳清清之外,其他人都能察觉到那极其明显,不加任何掩饰的视线。   尤其是顾隼,精通神魂的他几乎在同一时间就倒推出了监视者的位置。   共计八人,其中三人留在城门,另外五人则是在暗处移动。   “灰衣人?”柳清清皱起眉头:“应该是太子的亲卫,灰羽军。”   她有些不满地双手环胸:“这才刚进城,太子就开始监视我们,怕不是已经知道了这次本公主要带人回来。”   “不过也不用特别担心。”柳清清回头看向陈安宁,接着说道:“就算太子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公然对你出手,之后到了三姐那儿,三姐定然会派人保护你的。”   陈安宁了然地点头,他现在担心的可不是太子。   反倒是之后要见的那位三公主。   ……   ……   从今早开始,侍女便发觉到柳澜的脸色很差。   她清早便坐在庭院中央的翠玉白环桌前,喝着白琼浆,那寻常都会品尝的怜花糕连动都没动一下。   侍女们见柳澜那股生人勿进的姿态,便也不敢多作询问,为柳澜打理好诸多日常事宜后,便匆匆地走了。   而让这位三公主连最爱的甜品都没心情下咽的原因自然只有一个。   那个叫陈安宁的男人。   柳澜,大烈皇室三公主,风姿绰约,才华横溢。   修行天赋在皇室内也排得上前五,自成年礼以来,无数王侯将相纷纷意图将自家长子推荐给圣上,想让圣上为三公主寻一良媒。   奈何极少有男人能入得了她柳澜的法眼,那些所谓王侯之后,要么修行天赋不佳,要么性格纨绔浮夸,亦或者是看上一眼,柳澜心神淡然,丝毫没有想与之成亲之意。   如此一位冰清玉洁,高贵难攀的佳人,为了圣上大业而选择牺牲名声,甚至欲要将一位凡人招为备选驸马,这在柳澜看来,已是她吃了大亏,让那陈安宁占了大便宜。   结果呢?   结果柳清清前些时候却告诉她,陈安宁拒绝当她柳澜的备选驸马,反而要当她柳澜的老师,当公主少傅。   笑话。   真是天大的笑话。   柳澜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就将陈安宁一掌拍得双膝跪地,让他磕头求柳澜恕罪。   一介凡夫俗子,无非就是会点医术,会点锻器,造出了一些奇特的法器而已……   哪怕是在那位太子眼中,陈安宁也并不是非杀之人,只是看他现在做的事可能会影响到太子未来的掌权计划,所以才随便派了点人去杀他。   柳澜保下陈安宁,并不是因为寄希望于陈安宁身上,只是单纯地借此机会来与太子划清界限,选择站边,并顺带着恶心太子一下,让太子需要顾虑的事更多。   陈安宁无非就是这盘棋上一颗不怎么重要的棋子罢了。   然而一颗棋子,现在却反过来折辱她柳澜……她怎能不气?怎能不怒?   “三公主殿下……”   便是在柳澜越想越气之时,侍女带着几分惶恐碎步来到她身边。   侍女咕咚地咽下口水,胆怯地望着柳澜那张阴沉的黑脸:“五公主她……带着人来了。”   “来了?”   柳澜眼中闪过宛若鹰隼般的锐利寒芒,她缓缓起身,语气冰冷异常:“走,带我过去。”   【我已有家室,因而无法做备选驸马】   开玩笑!   柳澜一边在侍女的带领下前行,一边在内心嗤笑不止。   凡夫俗子的大夫而已,能嫁给这般平庸人物的女人,又能多有气质,又能多漂亮?   她柳澜反而不信了,以她这般姿容,还能比那凡人大夫的妻子差?   尽管柳澜听闻那百花城有三大奇女子,陈安宁的妻子便是其中一位。   饶是如此,那也只不过是【百花城】的奇女子,又怎能与她这皇城的公主相提并论?   怀揣着这般念想,柳澜来到了自家大殿的门前。   八骏轿便就停在那里,柳澜收敛起脸上的寒意,缓步上前。   下一瞬。   车厢内,传来了两道声音。   “老婆,我先下来,我再搀着你下来。”   “我虽有病在身,也不至于如此娇弱。”   如是说着,车前的绯色门帘被打开。   萧念情不紧不慢地从车厢内走出,她那娇柔的小脚跨过车厢的踏板,安稳地落在了那灰玉石地面上。   那曼妙的倩影从车厢内走下,如若柔夷般的玉手缓缓抬起,似是抚过春风般温柔地撩起鬓角那绝美顺滑的青丝。   就像是秋雨落在雾霭弥漫的湖面,又像是黑夜当空下的漫天星辰——那足以让人神魂颠倒,心神迷乱的眼睛眨动两下,与不远处前来迎接的柳澜对视。   车厢内陆陆续续众人都下了车,都看见了这位呆愣原地的三公主。   萧念情好奇地看着柳澜,那宛若清泉流水淌过玉石的清脆声音响起:“这位是……”   柳清清闻言,便说道:“这便是我的三姐。”   萧念情眼中显出了然之色,旋即微微欠身:“见过三公主。”   “不必多礼!”   柳澜直接上前两步,搀扶起萧念情,迟疑地问道:“你就是陈大夫的……结发妻子?”   萧念情点头:“……是的。”   她盯着眼前这位足以惊艳世人的美人,望着那双仿佛闪动着灵气的眼眸,不由得感慨出声:“这般灵动的眼睛,也不像是看不清楚的样子。”   陈安宁:“……”   这是在说萧念情瞎了眼才看上陈安宁吗?   柳澜注视着萧念情,越看眼中越觉得惋惜,不由得叹气:“真可惜,可惜我是女子身……”   萧念情:“……啊?”   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而另外一边,陈安宁则是嘴角猛地扯动一下。   怎么个意思,这三公主余燕燕附体了?   “很正常。”   似是察觉到陈安宁心中所想,萧烟淡道:“被你妻子的美色所俘获之人数不胜数,其中七成是男性,剩下三成是女性。”   萧烟(夜无刺)突然想到以前萧念情去千重风月楼抢楼观玉的时候,那压根不能算是抢,完全就是白送——千重风月楼的那位楼主表示只要萧念情愿意和她睡一晚,别说楼观玉了,楼主这位置送给萧念情都行。   当然,千重风月楼的楼主是女人,而且是相当美艳动人的女人。   所以说,长得好看真的可以当饭吃。   长得特别好看,甚至还能当山珍海味吃……   萧念情那基本就是能当蟠桃盛宴吃的级别。   “你是陈安宁?”   而当柳澜的目光落在陈安宁身上时,她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   方才那我见犹怜般的喜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轻蔑以及那么一丝丝的羡慕嫉妒恨。   面对这位皇室三公主,陈安宁也没露怯,而是照平常那般作揖:“正是在下。”   “你拒做本公主的备选驸马,是因为你已成了家室。”   “是。”   柳澜又扫了眼旁侧的萧念情,无奈地长出口气:“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你,只是——”   话锋突兀地变得尤为锋利。   “你一介凡人,要做本公主的少傅,是不是有点太过骄纵了?”   陈安宁微微一笑。   他用脚指头去想,都知道柳澜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让自己坐上少傅这个位置。   陈安宁面不改色,对柳澜说道:“关于这一点,我想公主殿下您可以……”   话音未落。   突然之间一名侍女从旁侧闯出,紧接着面色焦急地来到柳澜身边。   “三公主殿下……”   “什么事毛毛躁躁的?”柳澜柳眉一横,对这名侍女打断对话的行为极其不满。   只是。   这名侍女的下一句话,便让柳澜神色一怔,娇容严肃。   “太子殿下来访……已经快到殿外了!” 278.真·土间埋   太子驾到!   华贵蟒袍加身,足踏飞羽云履,模样约莫二十出头,气质沉稳的青年踏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向着前方那座华美宫殿的大门走去。   他身后跟随着的乃是大片灰衫着身,胸前绣着羽毛印记的亲卫,身侧则是跟着某位身材健硕如山岳的男子,他那双独特的眼眸锋利得似是常年盘旋于战场的雄鹰,不怒自威的面容上满是饱经沙场的肃杀。   “太子殿下……”   侍女们见到那为首的青年,当即低下头行皇室大礼。   太子柳英纵沉郁的目光甚至不曾扫过这些低等的侍女,他随意地摆了摆手,步伐不做半点停顿地上前,来到柳澜殿的大门前。   砰然一声。   仿佛他才是此地的主人,粗暴而又霸道地将殿门推开。   踏入柳澜殿内,柳英纵的视线便立刻锁定在了一个女人的身上。   在庭院中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品味着点心,娇俏的面容上不含半点异样,仿佛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如既往的平凡。   柳澜见到柳英纵后,很自然地放下了茶杯,转而起身,行了个朴素的皇室礼仪:“见过太子殿下。”   “三妹不必多礼。”   柳英纵语毕,视线顿时扫过整座庭院。   他并未看到某个预料中的凡人大夫,甚至都没有看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人。   硬要说的话,就只有坐在柳澜身边,表情淡然甚至有些木讷的柳清清。   柳清清自然也是向太子行礼,柳英纵自然也没太过在意这自己最小的妹妹。   他所在意的,只有那个本该身死的凡人大夫。   “不知太子殿下来此,所为何事?”柳澜平静地问道。   柳英纵阴沉的目光落在柳澜身上。   他此刻所显现出的气场根本不太像个储君,举手投足之间皆好似有股怪异的阴风从其身侧掠过,他那白皙得不似活人的右手缓缓伸出,轻轻地摸了摸柳澜面前的玉石桌。   这张玉石桌上,没有被其他人触碰过的痕迹。   “太子殿下?”见柳英纵不回答,柳清清也摆出好奇的模样。   柳英纵复杂地看了眼柳清清,接着抬起头,语气冷漠得不像是在和自己的妹妹们说话:“我听说三妹近日……找了一位很独特的老师。”   柳澜眉头微挑:“太子殿下从何听来的这般话?”   “一些传言,正巧近日有事要与三妹聊聊,便顺带着问一问——老师一事,确有其事否?”   面对柳英纵的提问,柳澜深吸口气,攥着茶杯的右手微微发抖。   她沉默半晌,冷着脸道:“确有此事。”   柳澜原本并不想承认陈安宁公主少傅的资格,但眼下情形并不允许她编造出一个更加合适的谎言。   “看来这传言并不假。”   如是说着。   全然没有半点来客的模样,俨然一副将此地作为自己主场的态度——柳英纵坐在了柳澜对座,并自顾自地泡了杯茶水。   他那张俊秀却阴沉的面庞上闪过几分玩味之色,问道:“我还听说那位公主少傅是个不能修炼的凡人,可有此事?”   啧。   柳澜银牙紧咬,强压下内心的情感:“是,他是凡人。”   柳英纵喝了口茶,认真地注视着柳澜:“认凡人为师,三妹……这闻所未闻,纵观我大烈皇朝历史,还从未有过凡人就任公主少傅一职的,三妹这是打算开个先河?”   言语之间的压迫几乎快要化作实体,笼罩在柳澜身上。   诚然,大烈皇朝历史上也没有凡人爬到过如此之高的位置。   能够被选为驸马已经是攀龙登凤般的奇迹,更别说作为堂堂公主的老师了。   柳澜敢开这个先河,就必然会受到整个皇室全方面的质疑。   便是在柳澜无言沉默之时,旁侧的柳清清却突然开口。   “太子殿下,我认为只要是有才华学识之人,无论修为如何,哪怕是不能修炼的凡人,也可以有教书的资格。”   “哦?”   柳英纵饶有趣味地望着柳清清:“小妹,依你所言,那凡人大夫的学识能比你三姐更强?能比你从小便备受关注,在皇室长大的三姐更渊博?”   “……”   柳清清脑海中回想起自己在百花城内所见到的一切。   她扪心自问,倘若这一切都交给自己三姐来做,百花城是否也能如今日这般独特?   尽管柳清清知晓自己三姐聪明伶俐,智慧超群,然而她却可以肯定,她三姐无法做到陈安宁那样,甚至可能连陈安宁的十分之一都做不到。   她抬起头,毫不畏惧地注视着柳英纵:“是的,在学识方面,他应该比三姐更强。”   此言一出。   柳英纵眉头紧皱,那张本就阴沉的脸此刻更像是被罩上了一层阴云。   而柳澜也是无可奈何地长出口气,选择顺着柳清清的话说了下去:“那位凡人大夫的学识的确……的确有独特之处,做我的老师,也并非没有资格。”   “既然这是三妹的选择,那我也不好多插手了。”   柳英纵深深地望着柳澜:“只希望三妹选的这位老师,真的如你们所言,才华横溢、天资卓越吧,否则的话……一个凡人是很难在皇室里站稳脚跟的。”   威胁。   **裸的威胁。   柳澜哪儿能看不出柳英纵的念想,当即便转移话题:“比起这个,太子殿下方才说来找我,不只是为了来确认传言,还是为了别的事?”   “说起此事,我倒是差点忘了。”   柳英纵笑了。   那笑容仿佛从最开始就已经将胜利牢牢握在掌中。   他随手一挥,身后的灰羽军便倏然出列。   望着那整齐划一,随时听候柳英纵差遣的灰羽军,柳澜面色惊变:“太子殿下,你这是要做什么?”   “就在方才,我的灰羽卫报告有可疑人物在这附近出现,联想到先前的刺杀事件,我们怀疑可能是有敌方的密探在这附近踩点侦查。”   “所以,一定程度的搜查是需要的。”   柳英纵大手一挥,数十道身影当即消失不见。   柳澜气愤地瞪着柳英纵:“太子殿下,你这是要把我的住处里里外外翻个底朝天吗?”   “当然不会。”   柳英纵依旧淡然地坐着,翘着腿,把玩着手中那玲珑小巧的糕点:“无非就只是清扫一遍,确认没有敌方密探过后,我们自然会走。”   “当然了,如果搜出来一些【奇怪的人】,我们也会好好盘查盘查。”   柳英纵刻意加重了那四个字,显然是在暗示些什么。   柳澜虽然想阻止柳英纵,但灰羽卫已然开始搜查整座柳澜殿,况且太子还是借用清扫敌方探子为由,柳澜根本无法拒绝。   她只能紧盯着柳英纵,攥着茶杯,祈祷着陈安宁等人不要被发现。   ……   ……   与此同时。   在某片黑暗的空间内。   柔软的娇躯紧紧地贴合着陈安宁的肌肤,从妻子身上传来的芬芳香气能让他在这狭隘的阴冷空间内感到一丝莫名的温暖。   其实如果时间允许的话,陈安宁是不想藏在这种鬼地方的……   倒不如说他就不该听信顾隼老哥的建议,跑来这么个地方藏着。   不过也有个好处,那就是此地十分安全,正常人根本不可能想得到——只有顾隼那脑子才能产生这么奇特的想法。   “唉。”   陈安宁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也自然引起了萧念情的不满:“不是说了要控制好呼吸嘛?”   “道理是这个道理。”陈安宁低声苦笑:“但老婆你好像硌着我了,要不你换下姿势?别背对着我呗……”   “背?”   黑暗之中,陈安宁根本看不清萧念情人在哪儿。   萧念情嘴角猛地扯动一下:“我是正对着你的……”   陈安宁:“……”   其实陈安宁一直都很想吐槽一件事。   说好的经常揉揉就能变大呢?为什么到现在萧念情还没什么成长?还是说咱家媳妇儿已经停止发育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萧念情隐隐的怒气,陈安宁连忙说道:“不提这个,不提这个,你还是先稍稍改变下姿势……”   “哼。”   萧念情白了陈安宁一眼,紧接着把身子在这狭隘的空间内挪了挪。   “可以了嘛?”   “还行,不太难受了。”   “……那你也把膝盖往下移点,别硌着我。”   “老婆,那好像不是膝盖。”   “……”   黑暗的空间被沉默填满。   与此同时。   正在柳澜殿内清扫的某位灰羽军眉头一皱,脚步停了下来。   他的同伴不解地回过头,怪异地看向他:“怎么了?发现什么了吗?”   “没……但是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声音?哪儿的声音?”   “好像是地板下面?”   那同伴不由得笑了:“你听错了吧,哪儿有人会藏地下?哪个傻子会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保险起见,我用神魂扫一遍。”   那灰羽军警惕地用神魂探查四周的地面。   然而他的神魂力量实在太弱,在祭出的瞬间就被某个同样藏起来的神魂高手给掌控。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控了,收回神魂后,感到无趣地摇了摇头:“地下什么都没有,应该是我听错了。”   “我就说嘛~好了别呆着了,赶紧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最终,灰羽军在彻底翻查了一遍柳澜殿后……   什么人都没有找到。   “回禀太子殿下,东侧也无可疑人物。”   最后一名灰羽军汇报完毕,脸色尴尬地退了回去。   他能看见柳英纵脸上压抑着的怒意,如若不是柳澜等人在此,他怕是已经痛斥灰羽军真是一帮废物。   柳澜内心长舒了口气,旋即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搜查也搜完了,还有别的事吗?”   “哼。”   柳英纵瞥了眼柳澜,紧接着缓缓起身。   他对着身边那位健硕宛若将军的人物说道:“九若,我们走。”   “是,太子殿下。”   柳九若点了点头,眼神不由自主地瞟了眼地下。   他思索再三,仍然不敢确定地摇了摇头,最终也只能随着柳英纵,一道离开。   而在柳英纵前脚踏出柳澜殿之际,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柳英纵侧过身,斜看一眼身后的柳澜,沉声道:“再过些时日便是风月雅会,希望在那时,能一睹三妹与那位公主少傅的风采。”   此言落下,柳英纵便彻底离了柳澜殿,很快远去了。   待到确认柳英纵等人全都离开后,柳澜与柳清清对视一眼,这对姐妹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柳澜环顾四周,接着道:“可以出来了。”   此言一出。   柳澜脚边的某块地砖突然隆起,旋即一颗锃光瓦亮的脑袋从地里钻了出来。   知道的明白那是颗脑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儿的特产卤蛋。   顾隼嘿然一笑,一边自个儿从地里脱身,一边施展法决,将同样被藏在地里,被阵法所保护着的众人给拽了出来。   由于法阵的庇护效果,陈安宁等人身上都没有沾染泥土,出来时仍然是干干净净。   见到众人从土地里“长”出来的样子,柳澜不由得扶额感慨:“真亏你们能想出这种办法……”   “遁地道法,我比较精通。”顾隼笑着挠了挠头:“我本身也不是什么擅长正面作战的人,逃遁隐匿的道法我都挺擅长的。”   “而且我还在你们身上加了不少有其他用处的法阵,像是有扩音效果的阵法,能让你们听到上面的人的对话。”   “也只能说是运气好。”   柳澜感到心悸地叹了口气:“他们并未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地下,否则的话,你们未必能如此安然地渡过此劫。”   陈安宁等人尚且刚刚到达皇城,对诸多事物还不熟悉,若是直接与太子对上……   本就不怀好意的柳英纵又怎会轻易放过他们?   更何况……还有那位睿郡王柳九若在,他可是太子身边的红人。   “话说回来,你们在地下倒是憋得挺久的。”柳清清疑惑不已地看向陈安宁:“明明是个凡人,难道也有那种能在地下自由呼吸的法阵吗?”   “这个当然是没有的。”顾隼摇了摇头,旋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过他们有属于自己的呼吸方式。”   “什么方式?”   察觉到柳清清好奇的小眼神,陈安宁连忙道:“咳,没事,不要多问。”   说着,他擦了擦嘴角,确认萧念情给自己留下的殷红被完全擦去。   ——在地下呼吸困难的时候,当然只能依靠对方来给自己供给空气了……   供给的方法,当然只有嘴对嘴传输咯……   “所以——”   陈安宁岔开话题,认真地望向柳澜:“方才他们所说的,风月雅会是什么?”   “这就是另一个麻烦了。”   柳澜感到头疼地扶额,接着说道:“再过半月时间,便是父皇的寿诞,每次父皇寿诞都会有风月雅会来助兴,大抵就是琴棋书画、文艺四绝的比斗。”   “不出意外的话——”   柳澜抬起头,有些绝望地看向陈安宁:“届时我是必须出场的,而你作为我的老师,作为公主少傅……”   “这场由父皇所主持的风月雅会,你也必须要参加。” 279.这也能遇到熟人的??   风月雅会,圣上寿诞。   于柳澜而言,麻烦事可谓接踵而至。   换做以前,圣上寿诞也仅仅是一场皆大欢喜的宴会,最多也就是皇室成员们互相攀比,互相炫耀以博取圣上好感的地方。   唯独此次寿诞有所不同。   因为太子有谋反之意。   此次寿诞也是一场站边之战,所有皇室成员,无论亲王郡王都必须要来参加圣上的寿诞,而太子想必也会借此机会,巩固自身势力,并排查清楚那些与自己对立的,亦或是持中立态度的人。   站在太子身边的人,自然会在寿诞上有所表现。   与太子对立者,也会借此机会在聚集势力。   目前的皇室成员中,二皇子、三公主以及五公主都已是确认站在了太子的对立面。   年纪不大且性格怯懦的四皇子目前还摇摆不定,处于中立状态。   虽说从表面上来看,是太子一人与二皇子等人敌对,但事实上则是太子早已收拢了诸多郡王亲王,而二皇子等人甚至有股势单力薄的脆弱感。   颇有一种二皇子、三公主等人手上只有三张烂牌打不出去,太子手里十七张牌却要秒人的趋势。   不巧的是,陈安宁就是三公主所认为的,自己手里捏着的烂牌之一。   “这下可麻烦了。”   柳澜颇感头疼地轻敲石玉桌,“若是在风月雅会上被看出你并无才华,想来太子他们也会以此为由撤去你公主少傅的身份,届时你会被定怎样的罪暂且不论,但可以肯定的是,你和你的亲属们定然无法再有正当条件留在皇城。”   语罢,柳澜抬头,视线落在了萧烟和顾隼身上。   她能感受得出来,这两人的修为都不俗,但具体如何,她也无法确定。   先前柳澜便听柳清清说过——陈安宁身边有着几位修为高深的大能,想来也是这些大能帮助他解决了那些太子派去的杀手。   原本柳澜的想法很简单,将陈安宁纳入麾下,进而就拥有了萧烟和顾隼这两个战力,尽管柳澜也没完全寄希望于这两人能带来多大的收益,但看他们这般模样,应该也勉强算是“能打之人”。   可一旦陈安宁被剥去公主少傅的身份,他便再也无法停留在皇城。   萧烟也好,顾隼也好,他们都将被赶出皇城,这少有的战力也将从柳澜手中溜走。   “唉。”   柳澜长叹口气,不由得望向了身侧的柳清清。   方才便是这丫头说的“论及才华,陈大夫不比三姐差”,以至于之后柳澜没了任何的辩解空间。   不过柳澜也明白柳清清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因此也并未责怪自己的五妹。   “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柳澜深吸口气,眼中散出几许坚决。   她冷漠地看向陈安宁,沉声问道:“琴棋书画,文艺四绝,你会哪样?”   文艺?   面对柳澜的提问,陈安宁思索半晌:“都略懂一些。”   出现了,陈安宁的“略懂”。   萧念情嘴角扯了扯,她每次听自家相公说略懂的时候,都觉着他好像是在骗小孩。   柳澜闻言,瞥了眼陈安宁,心说【凡人程度的略懂……应该是不怎么样吧?】   “罢了。”柳澜无奈摇头:“就算只是略懂也行,你随我来吧。”   语罢,柳澜便转过身去,显然是要带着陈安宁去什么地方。   “慢着。”   萧念情见状,当即拽住陈安宁的手。   她那双仿佛含着玄冰的眼神盯着柳澜:“你们要去哪儿?”   孤男寡女的,一句话都没解释就想带她老公走?   开什么玩笑。   虽说萧念情对陈安宁很放心,但万一柳澜要用强的怎么办?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情人眼里出西施——别人怎么看不知道,反正萧念情在街上碰见个女人就要怀疑她是不是要和自己抢老公。   柳澜却并未察觉到萧念情眼中的敌意,她单单以为是萧念情不放心陈安宁的安全。   她回过身来,对着萧念情微微一笑,道:“距离风月雅会还有段时间,现在若是带着他,让他临时学成一些取巧的东西,或许在风月雅会上也不至于被针对得太惨。”   “正巧,今日有某位大琴师于殿内传道,我可以请求那位大师出手,帮他一把。”   “那我也同去。”萧念情拽着陈安宁的手不肯放。   柳澜见状,不由得一愣。   她好像隐隐察觉到萧念情在担心些什么,可回过头来,又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在她看来,陈安宁不过是一介懂点医术的凡夫俗子罢了,又怎会迷得萧念情这般绝世美人神魂颠倒?难不成他陈安宁给她下了什么**?   “我的建议还是你们留在此地,我会吩咐侍女为你们打理好住处。”   柳澜深深地看了萧念情一眼:“此次参加大琴师传道的,大多都是名门望族之后,且八成以上都是各家的千金小姐,不是每个人都如我这般的……”   这话的意思,男人们第一时间是没有听懂的。   各家的千金小姐怎么了?   而陈安宁和萧念情听了,却是立刻反应过来。   有些女人是善妒的。   面对比自己美艳太多的女人,那股可怖的嫉妒心会无限膨胀。   以前在百花城里也发生过类似的事——那些对萧念情的容颜过于嫉妒的女人总是会去医馆挑事,甚至还有在街上刻意散播萧念情的闲话,说她以前在青楼接过客之类的。   当然最后那些说闲话的人最后好好打点了一遍。   现在的情况和先前的有所不同,那些女人在背地里说闲话是因为她们只有这点能耐,可若是换做那些名门王族的千金小姐……她们的手段可要高明得多了。   在嫉妒心的催使下,谁也不知道她们会做出怎样的事儿来。   “你先且留在这儿吧。”   思量再三,陈安宁还是决定独自跟着柳澜。   萧念情闻言,刚想说什么,陈安宁便反过来握住萧念情的手,温和地道:“乖,听话。”   “……哼。”她用略显幽怨的小眼神瞪了陈安宁一眼:“那你尽快回来,那边可都是千金小姐,别到时候就醉倒芳丛,流连忘返了。”   “这你放心。”   陈安宁还没回答呢,顾隼就先一步抢答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只要牛够累,它就耕不了其他的田。”   下一瞬。   萧念情那仿佛要杀人般的眼神落在了顾隼身上。   顾隼那健硕的身子猛地一哆嗦,接着朝萧念情露出讪笑。   由于这会儿还有外人在场,萧念情不能直接对顾隼下手,只得白了一眼陈安宁:“连想法都不能有,知道嘛?”   陈安宁双腿并拢,目光严肃:“得令!”   “哼,去吧。”   萧念情摆了摆手,旋即侧过身去,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只是那小眼神却仍然盯着陈安宁,直到他和柳澜的身形慢慢远去。   ……   ……   陈安宁跟在柳澜身后,朝着柳澜殿的深处走去。   一路上陈安宁的视线全都在四周那华美的景象和装饰上游走,丝毫没有仔细欣赏眼前这位美人的想法。   柳澜自然也能察觉到陈安宁的目光。   她沉吟半晌,便道:   “你们的感情,似乎很好。”   “我和念情吗?”   “嗯。”柳澜缓缓开口:“许多稍有地位的人都会纳妾,以你在百花城的名声和地位,就算纳妾也没人会说什么。”   陈安宁笑了笑:“有了月亮,谁还会去心心念念地想着那些荧光星辰?”   “……”   柳澜沉默了一会儿:“现在看来,你至少还有个【不贪心】的优点。”   对此,陈安宁并未多说什么。   柳澜现在怎么看他都无所谓,有些事是需要做了之后才能得到承认的。   见陈安宁不作言语,柳澜便也懒得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废话,直接端正了神色,沉声道:“现在再跟你说说规矩——”   “待到进了柳花堂,也就是此次那位大琴师传道之地后,你什么话都不要说,一切的一切都交给我来解释。”   “倘若那些名门望族的小姐对你的身份有兴趣,你也莫要回答,我会替你回答。”   “你所需要做的,就只有仔细聆听那位大琴师的演奏,待到此次集会结束后,我会让那位大琴师亲自传授你琴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千万要好好把握。”   “沉默,你只需要沉默即可。”   柳澜对陈安宁的琴艺天赋并没有过多的期待,她现在也只能算是走一步看一步。   只能寄希望于陈安宁不算太过愚笨,并相信那位大琴师的教导水平。   “成,听你的。”陈安宁点了点头,对此没什么异议。   “千万记住,不要随便回答那些小姐的问题,你现在虽然是我的老师,但绝对不能将这个信息随意地暴露出去——至少在你学成琴曲之前不要随便暴露。”   如是说着,柳澜便领着陈安宁来到了那名唤柳花堂的地方。   柳澜深吸口气,将自己复杂的内心平复下来。   她作为皇室三公主,也算是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眼下的情形还不足以让她动容。   沉吟片刻过后,柳澜轻轻推门而入。   琴声荡漾。   唯美的弦音在耳边回荡不止。   那偌大的宛若学堂般的华美建筑内,一名中年男子正端坐在主座上,他面前摆放着一张仅属于他的古琴。   学堂两侧飘扬的柳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淡粉的薄纱随风微扬,遮挡住两侧那些名门小姐们的娇容。   便是在柳澜和陈安宁踏入柳花堂的那一刻,所有人的视线全都汇聚到了他们身上。   包括那位正在抚琴的琴师。   “见过三公主殿下。”   男子起身作揖,姿态尽显尊敬。   旁侧的诸多名门小姐也是微微欠身,对着柳澜作揖。   柳澜微微点头:“不必多礼,起来吧。”   众人闻言,皆是起身,端正姿态。   男子视线落在柳澜身上,不由得道:“本以为三公主殿下今日有要事缠身,在下便先行开始了,不曾想到三公主殿下会来,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靖国大师说笑了,此次也算是本公主来得唐突。”   语罢,柳澜便侧过身,让众人都能够看见陈安宁的存在。   “我去接了一个人来,他对琴艺也略有兴趣,因此便带着他一起来听靖国大师传道。”   “哦?”   一时间。   无数道视线落在了陈安宁身上。   那些名门小姐见到柳澜带了一个男人过来时,皆是心下一惊,还以为是三公主终于要聘选驸马了。   可当他们的视线仔细地审视了一遍陈安宁后,皆是露出了不解且失望的表情。   一个凡人大夫,长相只能说耐看,和帅气勉强沾点边,却算不上有多惊艳俊美。   一个低等的凡人,三公主带他过来作甚?   便是在众女不解之际——   坐在主座上的靖国大师却是腾然起身。   他盯着陈安宁,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之后,惊奇万分地道。   “陈大夫……”   “你怎么来了?!” 280.陈安宁——危!   柳靖国。   琴宗七品大琴师。   陈安宁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他。   昔日百花城雅楼,陈安宁曾与柳靖国斗过琴,说是斗琴,其实只是他老陈和萧念情二人联合虐狗,最终柳靖国选择认输,当场离去。   如今此地相遇,倒也称得上一种别样的缘分。   “许久不见。”   回过神来,陈安宁自然地朝柳靖国打了声招呼。   柳靖国则是抱拳作揖,郑重其事地开口:“见过陈大夫。”   话语中所带着的尊敬不加掩饰。   事实上,倘若不是柳花堂这些名门小姐在场,柳澜在场,柳靖国怕是已然上前与陈安宁来个重逢拥抱,并好好借此机会探讨一番琴艺。   这方世界上能让柳靖国认可其琴艺的人不多,陈安宁算是一个。   而柳靖国言语中的尊敬,自然也是被这柳花堂内的名门小姐听见,被皇室三公主柳澜听见。   无数道诧异不解的目光悉数落在这平凡无奇的陈安宁身上,一双双绝美的眼睛流转着疑惑的神色,盯着陈安宁死死不放。   就连柳澜都忍不住多看了陈安宁几眼,她沉声问道:“你与靖国大师是熟知?”   “算是萍水相逢。”陈安宁瞥了眼柳靖国,淡道。   “你……”   柳澜回想起陈安宁那百花城大夫的身份,不由得问道:“你以前为他治过病?”   “这倒没有。”   “那你怎么认得他?”   柳澜可不认为陈安宁会与堂堂七品大琴师有什么关系。   面对柳澜的提问,陈安宁也老实回答:“我跟他斗过琴。”   此言一出。   全场先是进入短暂的沉寂,接着有不知哪位名门小姐噗地一声笑出了声。   不过在座各位都是大家闺秀,虽是有笑意,却都忍着没有爆发出来。   她们最多也就是掩面轻笑,并感慨这陈大夫的说话风趣。   柳澜则是没好气地白了陈安宁一眼:“莫要开玩笑,我认真问你,你怎么认得他的?”   意思是说实话都没人信的。   陈安宁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他没有直接回答柳澜,而是默默地看向了柳靖国。   这般事,交给柳靖国来说才足以服众。   “咳咳。”   察觉到陈安宁的视线,柳靖国轻咳两声。   他向来不认为失败是什么需要掩饰的事。   那沉缓的声音顺着威风回荡在这偌大的柳花堂内——   “陈大夫的确与我斗过琴。”   噔噔咚。   宛若惊雷霹雳,柳靖国的话语击在所有人的心头。   沉默弥散开来,诸多难以置信的目光全都落在了陈安宁身上。   这还没完。   因为柳靖国又补了一句。   “单论琴艺,他的水平应当与我相差无几,可当初陈大夫所弹奏的那首《梅花三弄》,我是无论如何都弹不出来的,因此那场斗琴,我输得心服口服。”   斗琴。   柳靖国输给了陈安宁?   堂堂琴宗七品大琴师,在斗琴上败给一名不见经传的凡人大夫?   皇城天桥底下说书的都不敢这么扯。   问题是此言是由柳靖国本人亲口吐出,要知道七品大琴师皆是有琴艺上的骄傲的,不会开这般低劣的玩笑来贬低自己的琴艺。   既然如此,那岂不是说明……   倏然间。   陈安宁再一次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   震惊,迷惑,不解,质疑,难以置信……   含杂着诸多情绪的视线在陈安宁身上来回扫荡,说实话,这种感觉让人感觉并不舒服。   似是察觉到柳花堂内诸多名门小姐们那复杂的眼神,柳靖国不由得笑道:“如是看来,陈大夫或许需要出一次手,来证明一下自己了。”   语罢。   柳靖国腾挪起身,将自己那主座的位置让出来,并对着陈安宁做了个请的姿势:“陈大夫,不用自己的琴,可会不习惯?”   见柳靖国这般,陈安宁没急着回答。   他看了眼身侧的柳澜,征求她的意见。   毕竟刚才他陈安宁答应过,来了柳花堂之后要全面听从柳澜的安排。   柳澜倒抽口冷气,转而望向远处那张古琴:“那你去吧。”   她倒是也想看看,陈安宁是否真如柳靖国那样,拥有击败七品大琴师的实力。   不……   这怎么可能呢?   柳澜内心越想越离谱。   他一介凡人,能懂得制药医人便已是难得之事,他甚至还会研发那些古怪的,但却卓有成效的法器,这已算是天赋异禀,现在他甚至还会弹琴,琴艺比肩七品大琴师。   这算什么?妖孽吗?   要知道修士之所以能够全方面碾压凡人,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拥有修为,可以开山填海,腾挪万里,更是因为修士在修炼到一定阶段后,进食和休眠都会成为非必需品。   像是元婴境的修士,只要他们乐意,练琴可以不眠不休不进食地练上一个月的时间,而凡人却必须要进食、睡眠……还会被其他很多麻烦事绊住脚。   相同的天赋下,修士的优势是巨大的,足以完全碾压同等天赋的凡人。   他陈安宁哪儿来的那么多时间?又是练琴,又是造法器,又是学医……他晚上难道不睡觉的吗?   ——柳澜还真猜对了,陈安宁晚上有时候确实不睡觉。   ——没办法,要怪就怪还阳丹的劲太狠了……   可惜。   无数的质疑,无数的迷惑。   在陈安宁坐在主座上,开始弹奏第一个音时,悉数崩散。   绝美的弦音在耳边婉转,那令人心神安宁的曲声沁入心脾。   仿若置身于翠绿的竹林,清晨那刚升起的耀日泼洒下的光点落在竹身的露珠上。   林间似有清风吹过,舒适而又安稳。   在这里,没有纷扰,没有战争,没有争吵,有的只是属于一人的安宁。   但……   宁静之中藏匿着孤独,阳光照射下的影子被拉得细长。   莫名的孤寂愈演愈烈,琴声也在渐渐的改变。   就好像耀日坠落,大暗黑天,这本该安详的竹林内突然刮起阵阵阴风。   难以言喻的冰冷爬上在场所有人的后背,她们仍然置身于那片竹林之中,可夜晚的风是那么刺骨,那轮新月似是苍天戏谑嘲弄的嘴角,再加上孤身一人独处于此的孤独……   三者合而为一,演奏着那孤独无力而又刺骨冰寒的夜晚。   突然。   嗡~   那是突如其来的,谁也不曾预料到的一道重音。   就像是某人用自己的双手强硬地撕开了冰冷的风,砸烂在高高在上,俯瞰大地的新月,并踏入了这片本来只属于某人的孤身的竹林。   孤独在渐渐远去,琴声再次舒缓下来。   曜日渐渐从地平线升起,夜晚褪去,一缕晨曦洒在身上。   竹林内,除了那依然不变的安宁之外,却少了那一分孤独,多了那一分热闹。   所有人都看得见——   那本该只属于一个人的,孤独宁静的竹林里……   阳光泼洒下来之时,两道紧靠在一起的影子被拉得细长。   ……   不等众人多享受这般奇妙的变化,陈安宁弹奏乐曲的手便停了下来。   他弹完了。   然而当他抬起头时,看到的却是一片死寂。   无人言语,哪怕是本身文艺造化不俗的柳澜也愣在原地,似是魔怔一般。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坐在陈安宁身边,安静听完整首曲子的柳靖国。   他深吸口气,转而不加吝啬地鼓起了掌。   “真是……难以置信。”   柳靖国盯着陈安宁,似是想搞清楚陈安宁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原本以为那一曲《梅花三弄》便是陈大夫的极限,如今看来……陈大夫的琴艺造诣当真称得上超群。”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陈安宁从意境中缓过来,回答道:“这首曲子叫《太阳》。”   “喔,原来如此。”   之所以称呼其为太阳,柳靖国一想便知。   这琴曲总共分了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便是那独处的安宁和藏匿在安宁中的一分孤独。   第二个阶段则是夜晚降临,独处时的孤独和冰冷。   第三个阶段则是某人的突然闯入,将这份孤独砸得零碎崩溃,并再次迎来晨曦。   所暗示的大抵是那个突然闯入的人……就像是让孤独黑夜都为之退散的太阳一样,所以才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柳靖国笑了笑,问道:“给你那位妻子写的?”   陈安宁点了点头:“相遇之后没过多久,就写了这首曲子。”   话语至此,柳靖国似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问道:“你该不会,所有曲子都是……”   “嗯……基本都是为她写的。”   柳靖国嘴角抽了抽:“冒昧问一下,大概有多少首?”   “也不多吧。”陈安宁想了想,回答道:“五十几首还是六十几首来着……?”   柳靖国:“……”   也就是说,相同水平甚至更高水平的还有几十首?   这要是全弹一遍,估计能把在座的各位全都撑死……   不过狗粮什么的倒是无所谓,柳靖国现在倒是很想立刻联系琴宗宗主——赶紧过来挖人!   无论如何,这般人才,他一定要想办法挖到琴宗去!   柳靖国换上满脸和蔼的微笑:“呃,这个陈大夫啊……”   话语未落。   “陈先生!陈先生!”   “刚才那首曲子叫什么?太美了……我一定要学!”   “陈先生,方才那首曲子是你为谁所奏的?是您爱人吗?”   “陈先生!你为什么不能修炼也能有这么高超的琴艺?是有什么独门秘诀吗?”   “陈先生……不介意的话今晚来我们府上,我们好好聊聊琴艺的事儿~”   那些名门望族的小姐一个个都不矜持了,当即就抓着陈安宁,想要问出他修炼琴艺的秘诀。   倒也不是她们不矜持,而是她们矜持不了——柳靖国七品大琴师的身份摆在这儿,况且柳靖国本身就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相比起来,陈安宁则看上去温和许多,而且是个凡人,想来也没有什么身份的包袱。   现在不抢?更待何时?让其他小姐把陈安宁招去做专属琴师吗?   陈安宁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不是,这位小姐……麻烦不要靠这么近,我是有家室的人。”   “这位小姐,矜持矜持……你的手正在往不对劲的地方摸。”   “还有这位小姐,有话好好说,不要笑得那么瘆人……”   这一天,陈安宁知道了一个词。   叫【一拥而上】。   当然。   现在的陈安宁不可能知道。   在柳澜殿的某处,某个正通过落天镜窥探着这一切的女人,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281.不行也得行!   无论那些名门小姐问出多么刁钻的问题,陈安宁几乎都能详尽地解答。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陈安宁的琴艺学识并非只是【单纯地会弹曲子】,而是真正意义上,对琴艺有着属于自己的,独到的理解。   如果说先前一曲弹罢,众人对陈安宁只是震惊的话,那么在解答完众人的疑问后,陈安宁琴艺大师的身份被完全敲定,众人望向他的眼神也平添几分钦佩。   年少有为,比肩七品大琴师的人,自然是让人值得敬佩的。   这也是陈安宁被强行留在柳花堂,并回答那些名门小姐琴艺问题直到傍晚的原因。   一场本该属于柳靖国的传道会,却是变成了陈安宁的大讲堂。   暮色渐近。   柳花堂最后几位结伴成群的小姐纷纷向陈安宁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多谢陈先生解惑,来日若是还有机会,还请陈先生来府上一聚。”   “希望下次还能与陈先生相会,届时我会准备好配得上您的礼物。”   “陈先生,下次来我府上,我会等你的哦~”   无论是眼神,还是动作,亦或是语气——全都恨不得立刻就把陈安宁绑到自己家去。   对此,陈安宁只是无奈地苦笑两声,旋即也不答应,也不拒绝地朝她们挥手告别。   待到最后一人也离开后,偌大的柳花堂内便只余下柳澜、陈安宁以及柳靖国。   “呼……”   柳澜微抬美眸,注视着眼前那平凡无奇的白衣青年。   哪怕是现在她仍有几分不真实感。   柳澜是不服气的,以她的天资,时至今日在琴艺上也不过只有五品的水准,而眼前这个凡人……却拥有能够让七品大琴师柳靖国都为之拜伏的琴艺。   但不服归不服,她也是听完了陈安宁讲课的人,也沉醉于陈安宁的琴曲中,这一点柳澜无法否认。   “你在哪里学的琴?”柳澜忍不住问道。   陈安宁回望她一眼。   沉默了一会儿,他微微一笑:“不可说。”   不可说?   柳澜与柳靖国对视一眼,都望见对方眼中的一抹惊诧。   此番言语的意思便是说教导陈安宁琴艺的那人,不希望有人知晓他的身份。   刹那间,无数纷飞的思绪在二人脑内纵横。   哪位琴仙?   还是哪位九品琴帝?   亦或是某位不出世的老怪物?   无论如何,柳澜也好,柳靖国也罢,他们心中的不甘终究是少了那么几分。   如果是有高人相助的话,陈安宁会有今日成就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尤其是柳澜。   她心中那股异常的挫败感也渐渐消失。   说到底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在自己比不过对方时,总会寄予希望于某个外因——像是有人帮忙,像是他暗中作弊……之类的想法。   陈安宁很清楚。   他面不改色地瞥了眼柳澜,察觉到了这位三公主眼中多出的那几分安心。   有高人相助什么的——当然是谎话。   陈安宁是纯粹的自学成才,无论是琴艺还是医学,他都是依靠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来的。   只是如果他实话实说的话,这位三公主的心里可就不会那么好受了。   “是不是可以回去了?”陈安宁起身,没有继续留在此地的想法。   柳澜愣了愣神,旋即点了点头。   既然陈安宁的琴艺足以比肩柳靖国,那么他也没有继续留下向柳靖国讨教的必要了。   得到了柳澜的准许,陈安宁望向窗外那日渐西山的晚霞,伸了个懒腰。   教了一天,也该回去休息休息了。   就是不知道媳妇儿怎么样了。   ……   ……   “哦?你还知道回来。”   此时此刻。   柳澜殿内。   位于殿内深处的华贵房间内,陈安宁这会儿正站在屋子的角落里,后背淌着冷汗。   萧念情便就坐在那柔软舒适的红被床上,纤细白皙的玉腿高高翘起,不满的眼中倒映出陈安宁的身影:“你一进门我就能从你身上闻到八种不同的香味,看来你在那群名门小姐堆里混得很不错。”   不妙。   太不妙了。   通过萧念情的眼神,陈安宁可以断定自家媳妇儿进入了二级生气状态。   并且这个怒气值正在缓缓上涨,保不准过一会儿就变成三级了。   陈安宁轻咳两声,连忙解释:“媳妇儿你听我说,是她们先动的手。”   “是么。”萧念情淡淡地落下一句,“那你身上沾的这些胭脂是怎么回事?她们是想用身子把你蹭着火?还是想用舌头把你脸抽烂?”   “老婆你这比喻挺奇妙的……”   萧念情眼神一冷:“嗯?”   “没事,我夸你文学造诣高,这比喻有大文豪那味了。”   “哼。”   面对陈安宁这般求生欲极强的表现,萧念情只是冷冷一笑:“说吧,想怎么解决?”   “这……要不老婆你说了算?”   “喔?”   萧念情眼底顿时浮现起玩味之色。   她深深地望了眼陈安宁,接着道:“总之,你身上的味道我很不喜欢,想个办法除掉。”   陈安宁身上可不能有别的女人的味道。   这是属于萧念情的占有欲。   陈安宁讪笑两声:“懂了,我现在就去洗个澡。”   “慢着。”   还不等陈安宁滑步开溜,身后便传来了幽幽的声响。   萧念情淡淡地笑着,只是那上扬的嘴角总是让陈安宁联想起某个吃人的怪物。   “世界上也有不需要洗澡也能让味道消失的办法。”   危!   陈安宁心头猛地一颤。   他尴尬地回过头来,却发现窗外月色已至。   皎洁的月光泼洒在屋内,让绝世美人的笑颜染上几抹阴邪。   “冒昧问一下……”陈安宁讪笑两声:“那是什么办法呢?”   萧念情眉梢带笑,拍了拍自己身旁那空荡的床铺。   含着邪气的眸子里闪着妖异的光。   “用其他的气味覆盖掉就好了。”   陈安宁立刻就听懂了萧念情的意思,忍不住道:“要不然咱们换个方式……我刚给那些名门小姐上过课,回来再给你上……”   “你给她们上课了??”萧念情眼神一凛。   “不是,那个上课不是这个上课……”   “那这课你是上还是不上了?”   陈安宁闻言,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仰天四十五度。   他眉头紧蹙,面目惆怅,唏嘘感慨。   “风雨欲来,山峦倾塌,仰头朝天,足踏尘地,胸怀装沧海,臂揽清浊月,双腿若擎天……”   “说人话。”   “只有腰不行……”   萧念情闻言,不由得嘴角微扬:“燕燕以前跟我说过一句话,叫——哑巴喊救命。”   “啥意思?”   “不行也得行!”   ……   夜深人静。   总是有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在耳边回荡。   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女披着那件名贵的羽衣,端坐在桌前,目光远远地眺望着苍空。   明亮的月色下,趁着夜风而至的,是一只平凡的小红雀。   红雀停在了少女的窗前,她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红雀的小脑袋。   “乖,辛苦你了。”   她柔声笑了笑,旋即掌中散出一缕真气。   眼中隐隐闪动着一抹不舍,饶是如此,她仍然用真气强硬地将眼前的这只小红雀……   当场捏死。   噗嗤一声,血肉迸溅。   红雀连半点声音都没发出,便被真气彻底碾碎。   少女嘴角扯动两下,旋即娴熟地将现场清理干净,之后便拿起了那绑在小红雀腿上的某张小型纸片,扫了一眼纸片上的法决,快速地在指尖凝衍。   下一瞬,她耳边响起了某个男子的声音。   “确认了?”   沉厚而又带着几分冷漠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   少女微微点头,并回答:“确认了,和画像上的人一样。”   对方沉默了一阵,又道:“没想到他真的还活着。”   “要怎么办?”少女忍不住问道:“他的琴艺是货真价实的,甚至能够与那位靖国大师……不,比靖国大师更强,如果让他去了风月雅会……”   “风月雅会比的不只是琴艺。”男子沉声道:“只会弹琴也不足以让他坐稳公主少傅这个位置,不过……也不排除他其他文艺也有所涉猎的可能。”   话语至此。   男子深深地吸了口气:“想办法处理掉他,我们现在明面上难以动手,此地是皇城而不是那个乡下小城邦。”   “处理的意思是……”少女闻言微怔,脸上露出几分不情愿的神色来。   “应该不需要我教你怎么做。”   耳边回荡着对方那低沉的话语,少女攥紧了拳头,沉默着。   片刻后,她那攥紧的拳头无奈地松开,语气中的不情愿也被冰冷的漠然所代替。   “我明白了。”   “放轻松。”男子淡道:“世间英雄多为美人折腰,更何况他尚且算不上英雄,以你的本事,想要处理他,应是轻而易举。”   “不过要小心他周边的人,过去的刺杀无一例外全部失败,说明他周边必然有高手坐镇,你且避开他们,尽量与他独处。”   “……谨遵郡王之命。”   真气,于此刻崩断。   少女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哀叹于自身命运的悲凉。   而那漆黑的幽夜中,位于华美宫殿内的男子看向指尖那缓缓化作虚无的白纸片。   他回过头来,望向那端坐在宝座上,神色阴冷的柳英纵。   “太子殿下,事情交代完了。”   柳英纵扫了眼面前的睿郡王柳九若,问道:“天魅道法的传人?”   “是的。”柳九若点头。   “如果能就此解决,倒也省了我不少麻烦。”   柳英纵一手侧撑着脸,接着道:“丹药的事怎么样了?”   柳九若回答道:“找了个很秘密的渠道,对方会交大量成色极品的丹药来。”   “那便万事俱备了。”   柳英纵笑了。   接下来只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契机就好。   他就能送给自己的父皇一份大礼了。 282.又有人想搞事(久违的2更)   次日。   柳澜殿内。   一大清早柳澜殿内,两名男子便坐着对饮。   虽说是对饮,却并非举霞觞饮酒,而是坐在那儿喝茶。   值得一提的是,这两名男子皆是面色颓唐,俨然一副不曾睡好的模样。   陈安宁一介凡人也就罢了,罗青峰这般修为高深的修士此刻也是疲惫不堪。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看见对方眼底的疲倦,什么也不说,不约而同地抬起茶杯,对饮下一杯暖心暖身的热茶。   又过了一阵,兴许是这茶水有缓解疲惫的效果,陈安宁脸色稍稍好转几分。   他望向与自己有着同样遭遇的罗青峰,不由得问道:“昨晚,秦夫人他……”   “老陈。”罗青峰打断了陈安宁,宽厚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能不能别提昨晚的事,我们大家心里都明白,那提起来就挺让人后怕的。”   “成。”   陈安宁理解罗青峰,他昨天晚上也没少遭罪。   沉吟半晌,陈安宁索性换了个话题:“比起这个,还是聊聊实在点的——你今天是不是要去面见圣上?”   罗青峰来皇城的目的与陈安宁截然不同,他仅仅是来走个过场,并不会长久以往地滞留于此。   “准确地说,是去领赏。”罗青峰解释道:“不出意外的话,今天领完赏,或许会顺便来参加圣上的寿诞,所以也不会立刻回百花城。”   陈安宁眉头一挑,多个朋友在皇城自然是件好事。   只是他又忍不住关心道:“百花城的管理方面,没了你们会不会出事?”   “只是一个月左右,问题不大。”罗青峰对自己的属下很有信心:“那些有歪门邪道想法的人早已在之前的守城战中离开了百花城,留在城内的管理人员都是对百花城忠心耿耿的老兵,不出什么大事,他们能把控住局势。”   “那倒也不错,欸……对了。”   陈安宁脑中精光一闪。   他突然好奇地看向罗青峰,接着小声问道:“老罗,我问你个事,很私密的事。”   “什么事?”罗青峰闻言,顿时也紧张起来。   陈安宁想要问的私密的事……?   便是在罗青峰各种脑补之时,陈安宁忽地问道:“你和秦夫人,有孩子了没?”   提起此事,罗青峰眼神倏地一凛。   他用手搭在陈安宁的肩膀上,俩人脑袋都快凑一块儿去了,这才小声开口:“孩子这事儿,其实是我家夫人现在还不想生。”   “你们成亲也有段时间了吧?”   “哎,别看我家夫人表面上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实挺怕生孩子的,她到现在还对这事儿有阴影呢,所以我们都挺控制的。”   “控制的意思是……”   “咳,修士嘛。”罗青峰尴尬地咳嗽两声:“总是有办法让自己不怀上的。”   喔。   这意思大概就是说……修士有办法不让受精卵形成?   奇怪的知识增加了.jpg。   可如是这么一想,陈安宁和萧念情在没有保护措施的情况下成亲了这么多年,如今却仍然没有任何怀孕的迹象,难不成……   陈安宁眼神中闪过几丝怪异的光,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老罗,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某个修士的修为全部丧失?”   “这——有确实有,但是手段一般都相当残忍,你问这个做什么?”   “……”   过往的记忆在脑海中纵横。   陈安宁沉吟半晌,旋即摇了摇头:“不,没什么。”   见陈安宁不作言语,罗青峰也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再次开口说道:“如果曾经是修士,之后被废去了修为,那么那个人在大多数人眼中都会变得和凡人无异,可是……其本质还是个凡人有区别的。”   “什么区别?”陈安宁问道。   “被废去修为的修士,不是灵根被毁就是经脉寸断,亦或是走火入魔,心神混乱——不过心神混乱什么的,看一眼便能看得出来,灵根和经脉则是需要进一步查探。”   陈安宁算是理解了罗青峰的话:“也就是说,曾经是修士,被废了修为变成凡人的人,他们的经脉会表现得很不一样?”   罗青峰点头:“灵根也是,如果仔细查探的话,可以发现灵根所处部位的血肉会有一定的溃烂痕迹,和正常人的血肉不一样,如果用手指按下去的话,可以看到一圈一圈的环状血纹,很浅,但是仔细看是能看出来的。”   血纹。   陈安宁眉头紧皱。   灵根所在的位置基本都在人体的小腹处,算是比较私密的部位。   偏偏这个部位,陈安宁经常能见着……而且也不是没碰过。   “她没有血纹……经脉也没问题……”   罗青峰有些没听清陈安宁那低声的呢喃:“老陈你说什么?”   陈安宁猛地回过神来,连忙笑道:“没事,我就是突然想丰富下知识。”   “你……”   罗青峰注视着这位老友,他从陈安宁眼中看到的是纯粹的谎话。   他是在怀疑某人从前是修士吗?   只是。   正当罗青峰想要进一步询问时——   一纸闭合的折扇轻轻地敲在他的头顶。   “你们两个在这儿做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罗青峰不用回头,都能知道站在自己身后的是秦千柔。   “在聊什么呢?能说给我听听吗?”   陈安宁不用回头,都能知道站在自己身后的是萧念情。   要不怎么说人以群分呢。   陈安宁和罗青峰成对出现,萧念情与秦千柔也是成对出现。   不过这两队的战斗力差距可是大得离谱。   “只是闲聊,只是闲聊~”   罗青峰与陈安宁同时回头,看向自家媳妇儿,笑呵呵地回答。   秦千柔与萧念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   折扇轻启,秦千柔以扇遮面,淡道:“暂时不管这些,比起这个,阿亮——我们可是得出发去见圣上了,我建议你稍作打扮一番,现在这副颓唐的模样可是会在圣上面前被视为不敬的。”   罗青峰嘴角扯了扯,低声道:“我变成现在这样还不是因为你……”   秦千柔眉梢带笑:“罗阿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呢~”   “我说……我现在就去打扮。”   罗青峰哪儿是秦千柔的对手,当下便妥协了。   一边领着罗青峰前去更衣,秦千柔一边对陈安宁二人说道:“那么陈大夫,你们也请加油~”   “我们……?”   陈安宁歪了歪头,不解地看向萧念情。   “你不知道吗?”这回轮到萧念情惊讶了:“今日三公主要带我们去皇城走一遭,说是熟悉熟悉皇城,顺便去见个人。”   “见谁?”   “镇亲王。”   ……   ……   “镇亲王乃父皇的三弟,一直以来都属于坚定不移的二皇子派,此次太子意图谋反,他必然会站在太子的对立面。”   马车内。   柳澜不紧不慢地为陈安宁解释:“目前来说,我们与二哥之间属结盟关系,镇亲王支持二哥,便算是与我们有共同目的的友人。”   “此次去寻他,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我?”   陈安宁没想到这事儿还能跟他扯上关系:“什么好处?”   “你的琴艺的确很……不错。”回想起昨日柳花堂的一幕幕,柳澜语气变得有些古怪:“不过仅仅依靠琴艺是不够的,文艺四绝,你至少得学会其三。”   “镇亲王乃棋艺大家,他的棋术放眼偌大皇城,恐怕只有父皇能做他的对手,让他来指导你一番,教会你一些套路,想来在风月雅会上与人对弈也能多几分胜算。”   此言刚落。   柳澜便死死地盯着陈安宁:“姑且先问一下,你的棋艺如何?”   陈安宁闻言,立刻做出了回答:“略懂略懂。”   霎时间。   柳澜那仿佛要杀人的目光落在了陈安宁身上。   “不是,这次是真的略懂。”陈安宁强调了一遍:“我下棋真没下过多少次,也没特别研究过套路,基本上就是想下哪儿就下哪儿。”   这话真不是陈安宁瞎谦虚,而是他的确不怎么精通棋艺。   飞行棋他倒是会,不过上次改良版飞剑棋被萧念情连投8个6之后,他就再也不碰这种运气游戏了。   “是么,那就好。”   柳澜松了口气。   倘若陈安宁棋艺也超群的话……那柳澜可就真得心里不平衡了。   如是说着,众人便随马车一道来了镇亲王府。   与柳澜殿相差无几的壮观与华美,只是比起那满是金雕玉器装饰的柳澜殿,这镇亲王府则走的是古朴典雅之风,大门与四周庭院皆是溢满文人骚客的气息。   望着眼前这硕大的镇亲王府,陈安宁内心莫名地升起几分向往。   他还挺喜欢这镇亲王府的模样的,倘若以后自己有了能耐,他定是要把自家那陈家宅邸也改造成镇亲王府的这般风格。   仔细想想……   这地方大了,也方便孩子们玩闹是吧?   “很适合呢。”   萧念情也怔怔地望着眼前那偌大的镇亲王府,不由得开始幻想起来。   很适合孩子玩闹呢……   ——这对夫妇总是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体现出默契。   然而。   “等等,那是……”   也便是在陈安宁与萧念情沉浸在未来幻想中时……   柳澜的目光却放在了另外一边。   就在她三公主的座驾旁,还有着另外一辆马车。   以柳澜的眼力,立刻就认出了这辆马车的主人是谁。   “太子少傅,他怎么会在镇亲王府?”   ————   二更来了,来点月票救救孩子。 283.找个代打不过分吧?   太子少傅,太子的老师。   论及职位本身,远在陈安宁的公主少傅之上。   柳澜根本不曾想到太子少傅竟是会出现在镇亲王府上!   要知道镇亲王向来都是坚定的二皇子派,太子少傅作为太子之师,自然是与柳英纵关系密切,与二皇子之间更是敌对关系,又怎会闲来无事来镇亲王府?   无论如何,柳澜都可以确信太子少傅此行目的不纯。   跟在柳澜身侧的陈安宁自然也看得出柳澜眼中的不安,出声问道:“要择日再来吗?”   距离风月雅会还有段时日,也不是非要立刻就面见镇亲王。   挑个无人干扰的日子,说起话来也不担心隔墙有耳。   柳澜闻言,银牙紧咬,右手攥紧衣摆,沉声道:“不……今日已与镇亲王有约,若是就此离去,岂不是向太子示弱?”   话虽如此。   此时此刻,柳澜微微颤抖的娇躯仍然泄露了她内心的忌惮。   她似乎不太想见到那位太子少傅。   陈安宁见状,便出声询问:“那位太子少傅……很危险?”   “岂止是危险。”柳澜面色微变:“虽说这般话语有长他人士气的意味,但不得不承认,那位太子少傅绝对是太子势力里最危险的一个。”   她扭头望向陈安宁:“历代太子少傅,在太子进行过成人礼后,基本都会被发配闲职,从此游离于皇城官场之外,你可知为什么?”   “因为权力?”   “差不多。”柳澜点点头,“太子少傅作为太子的老师,从小便一直留在太子身边,于太子而言,太子少傅所教导的一切就是【正确】,为了不让日后太子少傅在暗地里操控太子,因此太子少傅大多都会在太子成年后被革职,发配到别处。”   萧念情柳眉微凝:“那现任太子少傅……”   “他是个例外。”柳澜一提到现任太子少傅,脸色便染上肃杀:“他的才华与智谋令百官折服,就连心高气傲的太子都无比尊重他的老师,一再征求父皇不要革去太子少傅的职位。”   “父皇见太子少傅修为不俗,才华横溢,起了爱才之心,便就暂且准许太子少傅留在太子身边……如今看来,若是父皇当初不那么仁慈,或许太子势力也不会多出这么一员猛将。”   便在此时。   镇亲王府的大门被人从内缓缓推开。   一名身着黑底白纹长袍的青年缓步从门内踏出。   那双含着微笑的细眯的眼顿时扫过全场,当即就落在了柳澜的身上。   “参见三殿下。”   俯首作揖,他朝柳澜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皇室礼。   柳澜见此人,先是一愣,接着眼中的忌惮不加掩饰地流出:“果然是太子少傅。”   青年嘴角微扬,朝柳澜礼貌地笑了笑:“三殿下,您也来拜访镇亲王?”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柳澜端正神态,摆出属于三公主的威严,“郭云,你来找镇亲王可是有什么要事?”   太子少傅郭云不慌不忙道:“我来找镇亲王,自然是来讨教棋艺的。”   “讨教棋艺?”   “是的。”郭云指尖尚且夹着一枚白子,双眼眯成一线,笑得颇有深意:“在下还在与镇亲王对弈,便听闻门外似乎有人在谈论在下之事,便暂且中止棋局,不曾想到居然是三公主殿下,当真是有失远迎。”   啧。   被他听到了。   不过太子少傅本就是心知肚明之人,方才说的话也不是什么机密。   “话说回来——”   郭云那感到奇异的视线落在了陈安宁夫妇身上。   陈安宁此人他是见过画像的,今日一见,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反而是他身边那位女子。   轻纱遮面,这薄纱的材质还是上等的薄灵丝——能够阻绝大部分企图窥探的视线。   这也是陈安宁和柳澜的考虑,毕竟萧念情的气质出尘,相貌更是惊为天人,随意出走皇城,保不准会引来什么麻烦。   陈安宁可不想碰见什么【脑残官二代看上萧念情美色】之类的狗血事件。   老婆的容颜,留着自己欣赏多好?   而萧念情本人也对此乐意之至,毕竟她以前也不是没和大烈皇朝对着干过。   用句比较形象的话来说就是——   人在大烈皇朝,刚下马车,熟人太多,匿了匿了。   “这两位是……?”   郭云意味深长地望着萧念情,他总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   柳澜侧身看了眼陈安宁,发现后者并没有过多的焦急情绪。   想来也是,就算现在谎称陈安宁是自己的下人,待到风月雅会之时,这个谎言依然会被戳穿,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就在这儿摊牌。   “他便是我的老师,新任的少傅,旁边那位是他的妻子。”   “见过太子少傅。”   陈安宁象征性地行了个礼,当然,不是什么皇室专用的礼仪。   萧念情自然也跟着自家相公一起微微欠身。   “原来是公主少傅,失敬。”郭云仍然带着那一成不变的微笑,“各位来镇亲王府,难不成也是……”   “来找镇亲王讨教棋艺的?”   噔噔咚。   郭云仿佛从最开始就知道柳澜等人的目的一般。   他淡淡地笑着,旋即又用股怪异的语气自言自语道:“乡野村夫不懂文艺,便在贵人相助之下寻到棋艺大能,想借此机会让那位棋艺大能指点一番,好在日后的雅会上有所表现——”   “这样的故事,听着还挺有趣的,不是吗?”   这个人……   郭云那锐利的眼神含带着玩味的笑意,落在柳澜和陈安宁的身上。   柳澜紧紧地攥着拳头,倘若郭云不是太子少傅的话,柳澜她早就直接动粗了。   郭云见柳澜不作言语,又连忙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方才那只是在下胡思乱想出的一个故事,想来公主少傅必然是文采斐然,虽是凡人,但仍有超群的文艺造化,如若不是的话,又怎能坐上公主少傅的位置?”   “在下也不多说废话了,各位……请吧,镇亲王大人就在庭院内。”   “……郭云!”   柳澜娇躯猛颤,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太子少傅。   是有人泄露了情报吗?   还是说郭云自己猜到的?   郭云对此则是回以微笑:“三殿下,有何吩咐?”   望着郭云那虚伪至极的微笑,柳澜便难以遏制地产生想要提剑砍人的想法。   然而。   一只手却拍在了柳澜的肩上。   陈安宁面色平淡地望着郭云:“还请太子少傅带路。”   “……”   郭云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瞅了眼陈安宁,似是没想到他会主动站出来。   他沉默半晌,接着又露出笑容,侧身道:“诸位,请随我来。”   ……   待到郭云的身形远去,陈安宁和萧念情便也准备提步上前。   而柳澜则是叫住了他们:“慢着,你……”   “怎么了?”陈安宁回头,不解地看着柳澜:“不是你说的,这时候如果退了,就相当于给太子示弱吗?”   “话虽如此。”柳澜此刻也冷静了下来,“郭云显然是要在棋艺上刁难你,我们大可进去寒暄几句,扯些话题蒙混过关,再找个机会与镇亲王择日再谈。”   “这好像和示弱没多大区别。”   “但如果话题真的被引到棋艺上……”柳澜盯着陈安宁:“你说过你的棋艺只是略懂的程度吧?”   陈安宁眨了眨眼:“确实是略懂,不过略懂也是懂,稍微下一下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你……!”   柳澜惊了。   只是略懂的程度,怎么可能跟太子少傅那样的怪物对弈?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陈安宁便已然提步跟上了郭云的脚步。   “这个人怎么……”柳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看向萧念情:“你也不劝劝他?”   “劝什么?”   萧念情那藏在面纱下的俏脸满是毫不在意:“他说了他能和那太子少傅下一下,那他应该就是能做到。”   “你和他对弈过?”   “没有。”萧念情突然想起了当初那次飞剑棋,“好像下过别的棋,但是他从来没赢过我。”   “那你还觉得他能和郭云对弈?”   萧念情点点头:“他说了能。”   “……”   这个女人的逻辑呢??   柳澜人都懵了,萧念情的逻辑去哪儿了?   她愣了愣神,转而便望见了萧念情眼中那挥之不去的信任。   这一天,柳澜明白了。   爱情中的女人,是不讲逻辑的。   ……   ……   只是。   就算如此。   柳澜仍然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她可以确信郭云要在棋艺上刁难陈安宁,如果陈安宁真的输得太惨的话……   可能郭云直接就借此机会用无才无德的借口,把陈安宁从公主少傅的位置上拉下来了。   届时所有努力全都木大(没用)。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镇亲王能够看出郭云的想法,提前阻止了。   然而。   “需要我来做裁判吗?”   庭院内。   石桌上。   棋盘旁。   身着华袍,有镇亲王之称的中年男子坐在旁侧,俨然一副威严满溢的模样。   后一步到场的柳澜当场就惊了——这镇亲王根本就没阻止他们啊!   再回过头来看看陈安宁。   他已然坐在郭云的对座,旁侧是那黑子的棋篓。   郭云凝望着他,微微一笑:“公主少傅,还请手下留情。”   陈安宁闻言,也回以笑容:“我这人下棋比较慢,还望太子少傅不要心急。”   “无妨,无妨。”   郭云点了点头,笑得很是温和。   两人的脸上都挂着微笑,俨然一副和睦融洽的模样。   不过郭云可以确定,再过不久,陈安宁脸上的笑容就会荡然无存。   因为郭云自认为他的棋艺,可以完全碾压陈安宁。   而陈安宁也可以确定,再过不久,郭云那虚伪的微笑也将消失不见。   因为陈安宁确实棋艺不咋地,甚至可以说连百花城门口老大爷都下不过……   但他下不过,不代表他会输。   “对不住了,太子少傅。”   陈安宁默默地遁入了神魂之海。   望着眼前这本无所不知的天道卷书,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我要找个代打了。” 284.需要一个解释   陈安宁本是想真切地来向镇亲王讨教一番棋艺的。   一来是他的确对棋艺不通,对棋艺也略感兴趣,本着技多不压身的想法,倒也想看看这个世界棋艺的顶端是如何理解围棋这门绝妙艺术的。   二来借此机会,也可借镇亲王之口更为深入地了解一番皇室局势。   毕竟有亲王之名的,都是当今圣上的兄弟,对那位圣上的理解说不准比柳澜还要深刻。   只是。   没想到太子少傅郭云半路杀出,拦在了陈安宁面前。   那就没法子了。   指尖夹起漆黑圆滑的棋子,陈安宁抬头望了眼面色淡然若水,自信满溢的郭云,不紧不慢地落子。   “嗯?”   无非是几手朴素的开局过后,郭云眉头微微一挑。   从陈安宁开局的手法来看,倒也不是对棋艺一窍不通之人。   原本郭云以为陈安宁是硬着头皮上场,如今看来,似是还懂得那么点基础学识。   话虽如此。   郭云笑眯眯地凝望着陈安宁,他仿佛从最开始就确信眼前的青年大夫不会获胜。   雪白的棋子在郭云手中,宛若寒霜破雪的利剑,垂落在荒凉孤寂的雪原上。   那是极不常规的一手,饶是旁侧精通棋艺的镇亲王都不由得脸色微变。   镇亲王沉首思索半晌,终是眼底一抹精光闪现,当即便领悟了郭云这一手的目的。   接下来郭云十五手的布局都会围绕这一子展开,若是放任其不管不顾,眨眼间便可见腾龙翔云在棋盘上舞动。   这一子,可称龙眼。   此局若是换镇亲王来下,这条腾龙或许难有飞天之日。   可偏偏此刻与郭云对弈的人是陈安宁。   “喔,厉害。”   陈安宁由衷地感慨一句,注视着眼前的棋盘。   经过约莫三十息的思考,黑子落在棋盘之上。   落子的位置,便就在龙眼旁侧。   郭云沉吟半晌,见陈安宁落子之位竟是正正巧巧下在了破局之处,不由得抬起头,略显惊诧地看向陈安宁。   此刻陈安宁脸上无半点情绪,似是全身心投入棋盘中一般。   ——实际上只是在神魂之海里杵着,啥事儿都不干,所以看着才像是思考棋局出神的样子。   “只是巧合吗?”   郭云心下微惊,仍不愿相信陈安宁这一手是看破了自己的布局。   不,还是谨慎些好!   他当下便选择避重就轻,暂且不施展翔龙布局,而是辗转战场两侧,在多面施下疑云重重的迷惑佯攻。   陈安宁也每次都会紧随其后,却也都点到即止,见郭云转移战场,他也不作丝毫留恋。   简直就跟狗皮膏药似的,贴着郭云死死不放。   这棋法路数让郭云嘴角抽搐两下:“陈大夫,您这棋路……有些古怪啊。”   “个人习惯。”陈安宁随口胡诌一句:“不必在乎我,太子少傅,请继续吧。”   啧。   郭云撇了撇嘴,转而眼神倏地阴沉下来。   罢了。   只要自己速度够快,巨龙尽快成型,陈安宁这般散乱的棋路也根本奈何不了自己。   念及此。   郭云便从龙眼入手,开展自己的腾龙大计。   然而。   当寒霜凛雪的白龙张启双眼,狂烈的寒风即将随它而去之时——   一抹漆黑的光却无情地抹过白龙的脖颈。   “这……”   饶是旁观的镇亲王都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刀,精准、巧妙、无情地切开了郭云的布局,将那即将破壳而出的腾龙一刀斩断。   自郭云开始凝衍巨龙之时,陈安宁的刀刃也在悄然形成。   霸道的强手,精准到不含任何偏差的刀工,将郭云的巨龙一刀斩灭。   这根本不是初识棋艺之人能够下出的棋。   “有人在帮他?!”   郭云猛然抬头,凛然的目光倏然间扫过陈安宁周身。   他企图找到任何一丝蛛丝马迹,以此来证明有人在背后指点陈安宁。   然而。   他什么也找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况且此刻的陈安宁仍然处于“专心致志”的状态,那副模样不像是假装出来的。   因为陈安宁的确是处于“专心致志”的状态。   只不过是专心致志地开挂……   天道卷书在手,古往今来万千棋手的对局陈安宁都可以在眨眼间找到。   他们的路数精妙无比,他们的棋路千变万化,那些拥有棋圣,棋魔,棋仙之美誉的人平生所下的每一步棋都被收录在天道卷书之中。   现在。   跟太子少傅郭云对弈的人不是陈安宁。   而是那些在历史长河中用棋艺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诸位棋道大能们!   挡在郭云面前的更不是玄妙的棋艺理解,而是以亿为单位的棋谱宝库。   这压根就不是什么对弈。   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我还有后手……”   郭云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方才他在周边的佯攻不仅仅有迷惑视线的效果,更是一条他自己暗地里埋藏的退路。   佯攻布局之间可以形成一条又一条纽带,这些纽带连接着它们,让这些看似是佯攻的布局能够以假乱真,形成里外包夹之势,再组一条巨龙出来!   可惜。   再多的思考,再多的后路。   在无情的“天道阿尔法狗”面前,毫无意义。   先前陈安宁对于这些佯攻布局都只是点到即止,而现在郭云欲要重启这些布局,陈安宁自然也可以衔上先前的杀机,步步紧随!   纽带产生的瞬间便被一刀斩断!   郭云死不放弃,仍是欲要借助佯攻布局形成巨龙之势腾空而起。   可就在郭云起龙之时,那一把又一把的黑刀从四面八方席卷而至,只刹那间便将这刚刚诞生的巨龙斩杀。   倘若说先前那次是致命一刀,如打蛇七寸般致命。   那么此刻便是千刀万剐,从头到脚全部砍了一遍,其残忍程度宛若凌迟。   两条巨龙被无情碾杀,此局于郭云而言已是回天乏术。   他指尖夹着的白子,在长久的沉默过后,被他放回了棋篓之中。   投子,认输。   “百目大杀局……”   镇亲王望着眼前的棋盘,难以置信地呢喃道:“这是在高手对决中,极其少见的百目大杀局……”   “结束了吗?”   陈安宁从神魂之海中遁出,看向那已无半点战意的郭云。   郭云抬头,扫了陈安宁一眼。   他深吸口气,紧接着再一次露出了那平和而又虚假的微笑。   两眼几乎眯成一线,他用着敬佩的口吻说道:“不愧是公主少傅,棋路精准而又致命,一着不慎便会落入下风——这一战,是在下败了。”   陈安宁微微一笑:“太子少傅谬赞了,我对棋艺也只是略懂一二罢了。”   ……   郭云嘴角猛地抽搐一下,他脑袋都快被打飞了,这也能叫略懂一二?   这小子是故意呛自己来着吧?   郭云强装无事发生,缓缓从石桌旁起身:“今日与公主少傅对弈,受益良多,只是今日公主少傅是为寻镇亲王大人而来,在下便也不在此碍事了。”   陈安宁笑盈盈地看着郭云:“哪里的话,太子少傅若是有意愿,我们可以再多下几局,权当交流交流心得了。”   再下几局?   怎么个意思,你杀上瘾了?   郭云面部肌肉抽搐得厉害,得亏他控制得住情绪,要不然这会儿表情都快炸了。   “不必了,在下先行告辞。”   语罢,郭云随手作揖,便转身离去。   陈安宁望着郭云的背影,甚至还笑呵呵地挥了挥手:“今天不下,那下次再来啊,我觉着下棋还挺有意思的,咱们改日再战哦~”   郭云才懒得理陈安宁,路过萧念情与柳澜身边时快速作揖,接着直接就大步地跨出镇亲王府,上了马车,很快就走得没影了。   待到郭云走后,柳澜这才来到陈安宁身边。   紧接着,那仿佛要杀人般的目光盯着陈安宁死死不放。   “三公主殿下?”陈安宁察觉到柳澜的视线不对劲,便是讪笑道:“这是怎么了?”   “还说怎么了?”柳澜没好气地瞪着陈安宁:“你不是说你对棋艺略懂吗?不是说都没下过几盘吗?”   陈安宁点头:“确实略懂,能赢全靠运气。”   运气?   我信你个鬼,你个陈大夫坏滴很。   柳澜沉吟半晌,接着又端正了神态:“你的棋艺,又是从哪儿学的?”   “咳咳。”陈安宁故意装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不可说~”   得,又是不可说。   柳澜无奈扶额,转而看向了身侧的萧念情。   结果发现这会儿萧念情正用一种“你看,我说他会赢的吧?”——这样的眼神,与柳澜对视。   柳澜嘴角扯动两下:“你相公,会得挺多啊……”   “嗯。”萧念情很是自然地点了点头:“我眼光向来很好。”   柳澜:“……”   望见柳澜这般惊讶又不解的模样,萧念情则是摇了摇头。   果然,虽是皇室三公主,但看人的眼光比起自己来还是差了不少。   区区公主,哪儿能懂陈安宁的好?   不对。   萧念情突然有点莫名的危机感。   如果柳澜突然哪天开窍了,发现了陈安宁的闪光点,然后真看上他了咋办?   也是啊,自家相公这么棒……会被女人看上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而且柳澜长得……其实也还不错,比起那些在外的胭脂水粉要好上数倍。   不妙,不妙。   也不是说有女人看上他是件坏事,倒不如说有其他女人看上自家相公,反而说明了她的眼光真的很好,但是如果有太多女人对他有想法的话,作为妻子她也是会感到非常不满的……就是那个什么……叫吃醋来着……   萧念情深吸口气,接着小声对柳澜说道:“总、总而言之,他确实很好,但是也有缺点的,像是身上偶尔会有药草味,偶尔会打呼……之类的?”   柳澜呆然地眨了眨眼:“啊?”   “就是,他不怎么好……也不对,他很好……也不行……就是,他是一个很好而又很不好的男人,嗯,就这样。”   柳澜:“……”   这个女人在语无伦次地说些什么呢?   见柳澜用那种看傻子的眼神瞅着自己,萧念情这才回过神来。   她脸色羞红地咳嗽两声,转而尴尬地撩起鬓角发丝:“没……没什么。”   才不是占有欲强,也不是担心相公被抢走。   只是客观、理性地提出一些陈安宁的缺点而已。   嗯,一定是这样没错!   “……?”   柳澜歪了歪脑袋,表情古怪异常。   好好一个美人,怎么跟个二愣子似的?   她摇了摇头,选择暂时不去管举止异常的某位美女,而是将目光垂落在了某位镇亲王身上。   柳澜注视着眼前有镇亲王之称的中年男子,回想起先前陈安宁与郭云的棋局。   那时镇亲王分明在场,而且他也不知陈安宁有如此棋艺。   按理而言,他应该会出面阻止才对。   可事实却是——   “镇亲王大人……”   柳澜那双锋锐的眼注视着眼前的中年男子。   “关于您主动担当裁判一事,您是否需要解释一下呢?” 285.九折水瓶(4000字)   按理而言,以镇亲王的身份,他若是想要插手这场对弈也并非不可能。   再加上此地乃是镇亲王府,就算郭云胆子再大,也不敢随意在镇亲王府内造次,多多少少也要给镇亲王几分面子。   况且柳澜昨日便向镇亲王提出过请求——要他尽可能地出手帮助陈安宁钻研棋艺,好让他在风月雅会上能有资格与那些前来刁难的文客一战。   如是想来。   镇亲王必然也知晓陈安宁棋艺不佳,饶是如此,他仍然没有出手阻止郭云的刻意刁难。   这可不是能随意搪塞过去的事。   而镇亲王之所以这么做,柳澜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   镇亲王的立场不再坚定了。   “这……”   面对柳澜的质问,镇亲王面色微变,似是有话哽咽在喉,最后却仍是沉默不语。   见镇亲王沉默,柳澜面露少许了然之色。   她缓缓坐在镇亲王对座,转而轻声道:“当年父皇登基之后,他并未对当初与他为敌的其他皇子们动手,最多也只是将他们流放出了大烈皇朝。”   “镇亲王大人与父皇乃是血脉至亲,当年您也守在父皇身边许久,父皇为人你应当再清楚不过,现如今太子之心人尽皆知,倘若再无人站出来……”   柳澜美眸中倒映出镇亲王复杂的神色,她又沉声道:“自从父皇登基以来,大烈皇朝国力渐长,从先代圣上的颓靡期中脱身,实为一代明君,大家都有目共睹。”   “现如今绝大多数皇室贵亲都与太子往来亲密,您作为堂堂镇亲王,至少也该守住自己的底线,站在父皇身边,平息此次祸乱。”   镇亲王闻言,默默地抬起头,望向柳澜:“三殿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   柳澜盯着镇亲王,她都这般费口舌了,镇亲王的态度却仍未有所改变。   一片沉寂之中。   镇亲王缓缓起身,视线落在了陈安宁与萧念情身上。   他瞥了眼用面纱遮掩容颜的萧念情,虽是感到有几分奇怪却也没失礼地开口,而是看向侧院所在的方向:“诸位,随我来吧。”   语罢,镇亲王便朝侧院方向走去,面色沉重无比。   余下三人互相对视一眼,虽是心中有诸多疑虑,但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镇亲王府。   侧院。   镇亲王领着众人来到一扇华美的大门前,整座屋子仍是古色典雅的装饰风格,透着薄薄的轻纸窗,能够窥见房屋内那微微闪动着的烛火。   镇亲王推开门,带着众人一道踏入其中。   黑暗之中,烛火微亮。   空气间弥散着阵阵怪异的腐朽气息。   “爹爹?”   柔和而又惊喜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众人顺着声音来源望去,便见到那身教体柔的少女此刻正躺在屋内深处的床铺上,只探出个脑袋,那怯懦的眼神望着镇亲王所在的方向。   听闻这般呼唤,镇亲王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先前的威风肃杀消失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对女儿如流水般温柔的关怀。   “小月,爹来看你了。”   镇亲王来到女儿身边,伸出手,摸了摸少女那发烫的额头。   他扬起温柔的微笑,柔声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柳小月微微点头,两眼笑盈盈地弯成月牙:“爹爹不是说今天要见重要的人吗?怎么还有空来小月这里呀?”   “哪儿有人能比你重要?”镇亲王轻轻揉了揉柳小月的脑袋:“乖,爹爹先跟他们说点事,小月先休息一下,等会儿我再来陪你。”   “好。”柳小月伸出小手,抓住被子,乖巧地点点头。   ……   “这是月郡主。”   柳澜站在陈安宁夫妇身侧,低声为他们解释:“是镇亲王的掌上明珠。”   “她得病了?”陈安宁问道。   “不清楚。”柳澜也颇感怪异地摇了摇头:“上次见她是在几个月前的酒宴上,那日她是与镇亲王一同参加的,那时她还没有得病的征兆。”   萧念情闻言,不由得眉头紧皱。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那躺在床上的柳小月,眼底有寒光骤然闪过。   而陈安宁则似是起了兴趣,他好像已经很久没干过大夫应该干的事儿了。   思索之余,镇亲王也回到了众人面前。   他回头看了眼那乖巧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等待父亲归来的少女,便是沉重地开口:“小月的病,是半个月前突发的。”   “我问过了许多太医,他们都表示这并不是一种病症,而更像某种独特的蛊毒,时至今日我们也不曾找到解蛊的办法。”   “蛊毒?”柳澜心下一惊:“谁敢向郡主下蛊?”   面对柳澜下意识的惊问,镇亲王冷笑两声,抬起头:“你觉得还能有谁?”   还能有谁?   刹那间,那张熟悉的脸便映射在脑海中。   “难道是……”柳澜倒抽口冷气,眼神倏地阴沉下来:“太子干的?”   镇亲王没有否认,只是微微颔首:“今日太子少傅前来寻我,便是主动说出了蛊毒之事,这蛊天下几乎无人能解,除非下蛊人亲自出手,否则就算是千花海的那位医仙来了,也无可奈何。”   话语及此。   镇亲王认真地望向柳澜:“三殿下,你觉得我有选择吗?”   有吗?   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人下蛊,可以说是直接锁死了镇亲王的软肋。   皇室内几乎人尽皆知,镇亲王对待自己唯一的女儿柳小月向来是视若至宝,不知有多少名门贵族的大能向镇亲王提亲,都被镇亲王一一回绝。   他公开表示在柳小月找到自己喜欢的如意郎君之前,无论是谁都不能娶走他的掌上明珠。   如今柳小月受蛊毒侵扰,半个月的时日对于镇亲王而言已是噩梦般的痛苦折磨,再加上太子本就势力强横,他又怎能不予妥协?   “这……”   柳澜一时语塞。   这就是镇亲王根本没有阻止郭云的原因。   他不得不站在太子那边——为了自己的女儿。   柳澜本想好好批判镇亲王一番,但话到了嘴边,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没资格批判一个父亲。   “能让我来看看吗?”   突然之间,陈安宁站了出来。   柳澜与镇亲王同时望向陈安宁,望向这个平凡的凡人。   “你?”柳澜瞅了眼陈安宁,这才想起来此人似乎是个有名的大夫:“你该不会是想……”   “蛊毒嘛,有了解过。”   陈安宁活动活动手腕,接着道:“虽然了解得不多,估计没办法直接解除,但是按理而言,拖延蛊毒发作的手段是存在的。”   镇亲王盯着陈安宁:“我先前就听闻公主少傅在百花城有枪王之名,是说公主少傅的针灸术炉火纯青,如枪术般狠准吗?”   神tm针术炉火纯青……   陈安宁略显尴尬地看了眼镇亲王,显然这位亲王没有好好了解过“枪王”的意思。   萧念情也是脸色微红,用手肘没好气地顶了一下某枪王。   “咳,这个称号暂且不论,我先且为贵千金查探一番,如何?”   镇亲王又看了看自己身后的柳小月,再看看眼前那对他而言极其陌生的陈安宁。   眼中的犹豫不加掩饰地流出。   而此刻柳澜索性也在旁添了把火:“让他试试吧,哪怕无法痊愈,能稍稍延缓些,减少月郡主的病痛,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   经过一段时间的犹豫,镇亲王缓缓地点了点头:“好吧,那便麻烦公主少傅了。”   “不麻烦,本职工作而已。”   如是说着,陈安宁便慢慢上前,来到柳小月身边。   见到陌生人靠近自己,柳小月下意识缩了缩身子,不太想靠近陈安宁的样子。   镇亲王则是在旁安慰道:“没事的小月,这是三殿下的公主少傅,他来为你看看病。”   “公主少傅……”柳小月怯懦地眨了眨眼:“我的病……不是说治不了嘛?”   “天底下没有治不了的病。”陈安宁蹲在柳小月床边,笑了笑:“有的只是暂时处理不了而已,我相信你的病也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那……”   柳小月胆怯地看了眼陈安宁,接着犹犹豫豫地将自己纤纤玉手从被子里探出。   陈安宁见状,便是屏息凝神,默默地伸出了手。   柳小月的经脉内络图赫然间在陈安宁脑海中显现,无数次的把脉让陈安宁在把脉问诊方面已然达到了凡人的顶峰。   只是。   这一次,陈安宁所看到的经络图,却是有许许多多怪异之处。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陈安宁慢慢睁开了眼睛。   此刻,漆黑的眸子里透着几丝深沉的幽邃。   在这之后,他又很快地问了几个问题,柳小月一一作答后,陈安宁也频频点头,表示自己已然记下。   不过半个时辰的问诊,陈安宁便长出口气。   “好了,大体情况我明白了。”   陈安宁望着柳小月,接着笑道:“你的病呢是可以拖延的,接下来我会开一些药方,你记得每天三次,醒来、正午、睡前服用,用量我也会写在药方上。”   一听自己的病症可以拖延,柳小月顿时激动地睁大了眼睛。   “真、真的吗?这可是连太医都觉得棘手的病……”   “嗯,放心吧。”陈安宁朝柳小月微微一笑:“你会没事的,相信我,好嘛?”   听闻此言。   柳小月深深地看了陈安宁一眼,她美眸中闪过一抹精光,接着便认真地点头:“好,我相信你……”   “嗯。”   陈安宁起身,转过头来便看向镇亲王:“药方我回去就写,记得一定要定时服用。”   “真……真能有拖延的办法?”镇亲王望着陈安宁,满脸的不敢置信。   太医都解不了蛊毒,陈安宁能解?   现在的凡人都如此凶残吗?   “放心,没什么副作用,而且只能拖延一会儿。”陈安宁语气低沉下来:“贵千金的经脉情况很古怪,我也只能给出一种比较平和的解决方案,不敢保证能拖延多久。”   “你若是不信我的话,可以先找人来测下药效,绝对不可能会对人产生任何负面效果。”   镇亲王攥紧拳头,面色复杂。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柳小月身上。   “不,我相信你……”镇亲王不觉得陈安宁会撒谎:“无论如何,能拖延也是好的。”   陈安宁了然地点头,道:“现在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语罢。   他又回头看了眼柳小月,笑了笑:“三殿下,我们还是莫要打扰了为好。”   “……说得也是。”   柳澜也深知继续留在此地毫无意义,陈安宁棋艺如此高超,想来也不需要镇亲王援助。   至于镇亲王是否会坚定立场……这一点,柳澜决定暂且交给时间来决定。   如果陈安宁的药方真得管用,看到希望的镇亲王或许也就不会投靠太子。   现在逼迫他与太子敌对,反而可能会起到不好的效果。   于是乎。   众人很快便回了马车,准备先且回柳澜殿,让陈安宁把药方写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   马车之上。   柳澜坐在陈安宁身边,略显古怪地盯着他:“棋艺、琴艺你都颇为精通,锻造法器更是不用多说,现在你的医术也……你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陈安宁眉头微挑:“男人。”   柳澜嘴角一抽抽:“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安宁眨了眨眼:“嗯……萧念情的男人?”   此言刚落。   某帝尊直接给自家相公的腰间肉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   “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萧念情没好气地盯着他。   陈安宁无奈摊开手,皮这一下挺开心的。   不过他很快就对柳澜的话做出了反驳:“其实我的医术也没那么强啦,像是蛊毒什么的,我基本是拿这类型的玩意儿没办法的。”   “那是连太医都给不出解决方法的蛊毒。”柳澜翘起腿,俨然一副想要把陈安宁看穿的模样:“而你却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找出了推迟蛊毒发作的办法。”   “难道这你也要说,你在医术方面也只是略懂?”   陈安宁满脸写着理所当然:“确实对蛊毒我只是略懂的级别……”   柳澜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她再相信陈安宁,她就是个傻子。   然而。   陈安宁的下一句话,便让柳澜呆滞当场。   “我之所以半个时辰就搞定了,不是因为我对蛊毒很了解,而是因为……”   漆黑的眸子里,闪着笑意。   “那位月郡主,根本就没被下毒。” 296.你搞阴的,那我就搞更阴的……   陈安宁也不是万能的。   他的确并不怎么了解蛊毒的知识,仅仅是比常人稍懂些罢了。   但仅仅是这几分稍懂——他也依然能够判断出来,柳小月绝对没有被所谓的蛊毒附身,甚至可以说她的身体相当健康。   “我为她把脉的时候,仔细地探查过她身体里的每一条经脉。”   回忆起先前在镇亲王府里的记忆,陈安宁默默地伸出手,摸向身旁的萧念情。   后者先是一愣,旋即又有几分欲拒还迎的意思,任由陈安宁抓住自己的右手。   陈安宁将手指轻轻按压在萧念情脉搏上,转而低声道:“当我的手放在她脉搏上时,她脉搏以非常快的速度跳动了一些,紧接着我就发现她的身体出现了某些相当明显的怪异症状。”   “起初我以为这是【蛊毒】的效果,事实上,她的经脉也错综复杂,有几处经脉被真气所阻塞,如果是有蛊毒缠身,的确是会出现这样的临床表现。”   “但在那之后,我询问了她一些问题。”   话语至此时,陈安宁再次伸出手,指向萧念情香肩以下,腋部的地方。   萧念情见状,脸色倏地一红:“你要摸哪儿?!”   “别急嘛,我这不是在演示嘛。”   陈安宁丝毫不顾萧念情的羞意,右手轻轻地抚摸着萧念情的腋部,转而道:“她位于舒环部的八条经脉都似是被阻塞了一般,如果真如镇亲王所言,月郡主是在半个月前被人下蛊,并且这段时间一直都呆在家里休养的话——”   “她的舒环部应该时而会感到酸麻难耐,偶有刺痛感——话说老婆你的舒环部好还挺光滑……”   萧念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还要摸多久……?”   “没事,摸完了。”陈安宁这才把手收了回来,又对着满脸复杂的柳澜说道:“然而,月郡主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酸麻和不适,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柳澜眼中闪出精光:“她是装的?”   “没错。”陈安宁点头,“她应该是临时用自身的真气将舒环部的经脉阻塞,由于是【临时】,而不是【持续了十五日】,因此她才不会显现出相应的症状。”   “其他还有很多类似的问题——”   如是说着,陈安宁又摸向了萧念情的后腰:“像是这里,游原部的十三条经脉也有相似的症状,倘若真的有十五日之疾,此处后腰的经脉应有褐红色浮肿症状,根据她所言,她晚上平躺睡时也并无任何异感。”   那只不安分的手从后腰一路向上,摸到萧念情白皙脖颈的位置,轻轻地**两下。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萧念情差点没忍住叫出来。   然而陈安宁此刻却是屏息凝神,颜色肃穆,丝毫没有半点在干龌龊之事的自觉——完全沉浸在解释医学知识的氛围之中。   直到最后。   陈安宁几乎把萧念情全身上下都摸了个遍,这才算正式结束:“综上所述,月郡主的许多地方都非常不合理,完全不符合【半个月前就被人下蛊】的状态。”   “其次,再询问我想知道的问题时,她也常常会用【不舒服】、【难受】之类模棱两可的话来敷衍过去,撒谎的痕迹非常明显。”   说到这儿,陈安宁便突然察觉到身边有炽热的呼吸传来。   侧过头一看,他顿时惊道:“老婆你怎么脸这么红……?”   “你说呢?!”萧念情又羞又怒地盯着陈安宁,这人刚才不由分说地把自己摸了个遍是什么意思?   而且还是在人家柳澜三公主面前。   “咳咳。”有点受不了这对夫妇的柳澜连忙开口,将话题引回到正轨上:“所以,你的意思是……月郡主并没有被下蛊,她是在装病?”   “是的。”陈安宁的回答十分肯定。   不仅仅是因为他做出了判断,更是因为他用天道卷书进行了一次查探。   天道卷书上所显示的字样清晰而又明确。   【柳小月并无任何病症,身体健康,无蛊毒痕迹】   就连天道卷书都下了如此判断,就说明柳小月确实是在假装中蛊。   可如是一来,柳澜便也不由得提出疑问:“月郡主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镇亲王修为不俗,女儿中蛊卧床,他定然也会亲自探查。”   “就算他查不出来,他也会请太医上门,听你这么说,月郡主的伪装可谓破绽百出,以那些太医的手段,难道也看不出……”   话音未落。   柳澜整个人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   她双眸中溢满了难以置信之色,整个人都呆愣当场。   见她这般恍然大悟,陈安宁便是长吁口气。   他回过头来,望向那渐行渐远的镇亲王府,淡淡地道。   “镇亲王,已经叛变了。”   没错。   除此之外,别无可能。   根本就没有卧病十五日在床这件事。   甚至可以说昨天柳小月也定然是完好无损,活蹦乱跳的。   是她今日和自己的父亲镇亲王演了一场戏。   一场【好父亲为救女儿不得不与太子结盟】的戏,洗清自己的全部嫌疑。   萧念情美眸微凝,沉声道:“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应该也是冲着你来的,安宁。”   “因为我是大夫。”   陈安宁一手撑着下巴,一边了然地道:“镇亲王连我百花城枪王……咳,这般怪异的称号也能打听到,自然也知晓我在百花城是位还算有点名气的大夫。”   “想来当时就算我不主动出手,镇亲王也会以各种理由让我帮忙查看一番他女儿的伤势。”   萧念情冷笑出声:“若是安宁你为他女儿开了药,日后便会有【服用公主少傅的药物后,月郡主病情恶化】这样的谣言传出,安宁你的风评自然也会大降,甚至可能会被找上门来,强迫你认罪。”   “如果我开不出药。”陈安宁顺着自家媳妇的话说道:“那之后便随便请一位【太子旗下的大夫出手,让他去治愈月郡主】如是一来,便可落下拔高那人的声望,进而苛责我【医术不精,公主少傅不如太子殿下一名普通大夫】,同样能拉低我的名声。”   简直就是一个死局。   柳澜头脑也是相当不错,立刻就理解了陈安宁二人所言。   当时的情况看似是镇亲王被威胁,实则是在给陈安宁套一个天大的圈。   无论陈安宁开了药,还是不开药,都会被镇亲王抓住把柄,然后一套组合拳下来,这公主少傅的位置基本就别想坐了。   “连环计啊……”   陈安宁坐在车厢内,有些头疼地扶额:“镇亲王应该早就叛变了,在三公主你昨日联系他时,他就已经想好了一切准备。”   “先是让太子少傅来府上阻击自己,如果太子少傅成功,便会有【公主少傅陈安宁棋艺不精】的传言,让我坐不稳位置。”   “如果太子少傅失败,便让自己女儿佯装中蛊,诱骗我为其看诊,无论我开药与否,都会落入他们的圈套之中。”   一计接一计。   陈安宁只觉得有些好笑。   原本以为前世所见的宫场明争暗斗是夸张表现,如是看来,人心叵测,哪怕只是看似再平凡不过的一些小事,也可能暗藏杀机。   “那现在……”柳澜深吸口气,进而沉声道:“显然我们不能再相信镇亲王了,但现在你已经答应了他,要为月郡主开一张药方。”   “这个嘛——”   陈安宁长吁口气,沉吟半晌:“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我会开一张含有极其复稀有药材的药方,届时只需要告诉他们【药材太稀有,暂时找不着】就行。”   “拖延么……暂时也只能如此了。”   柳澜眼神低沉下来,莫名之间,她脸上浮出几丝愧意。   她分明是想让镇亲王协助陈安宁,如今看来,反而是自己原先有些看不起的陈安宁帮了自己。   倘若不是他,或许柳澜还被蒙在鼓里,尚且不知镇亲王已有叛逆之心。   她抬起头,望着陈安宁,眼神复杂。   “怎么了?”   察觉到柳澜的视线,萧念情下意识地挽住陈安宁的胳膊,仿佛是在宣誓主权般:“三公主殿下?”   “没什么……”柳澜撇开视线,颇为无奈地道:“只是大概理解了,为何太子殿下会要杀你了。”   “你的存在,对他而言……确实是个不得不清除的威胁。”   陈安宁闻言,侧过头去,看了眼身旁的萧念情。   他眼中稍稍散出几丝不太像大夫那般仁慈,反而像杀手般冷漠的神光。   “他对我而言,或许也是如此。”   ……   ……   夜晚。   柳澜殿内。   月色透着窗,洒落在青年的侧脸。   闹腾了小半个晚上,陈安宁回过头,看了眼身侧那躺着休息的萧念情。   轻手轻脚地起身,确认没有吵醒自家媳妇儿之后,这才关上门,悄悄地出去。   他来到一间无人的屋内,用天道卷书确认周边没有敌人侦查监视后,方才拿出了某个早就放在这里,有所准备的法器。   传音机。   他确信这个时间,远在百花城的那两位还不会休息。   很快,陈安宁便拿起了类似听筒的装置,按下了某个按键。   经过约莫半分钟的时间后,远在百花城那端的某人眉头一挑——他听见了响声。   当他也拿起听筒的瞬间,一条专属于二人之间的通道被凌空架起。   隔着听筒,陈安宁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老陈?”卢伟半信半疑地开口。   “是我。”   卢伟一惊:“真是你……你现在正在皇城?”   “嗯。”   虽然很想念卢二傻子,但现在显然不是叙旧的时候。   陈安宁接着认真道:“二傻子,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卢伟闻言,便知大抵是什么重要的事:“什么事,你说,我立刻就做。”   陈安宁顿了顿,接着说道: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我们要用你的离火八方炉炼丹,并大量贩售吗?”   “这事儿我记着,怎么了?”   “原先的配方你应该是记得的吧?其中有一份叫【索钱子】的药,将它的用量减少三成,这减少的三成用一种叫【白黄花】的药代替。”   卢伟一听,人都愣住了:“那会改变药效的吧?”   “不会改变药物的形状大小和色泽,味道的变化也非常浅,几乎没什么人能闻出来,至于药效嘛……”   也就只是从良药变成毒药而已。   陈安宁微微一笑:“没什么,你只要照做就好。”   “……行。”卢伟也不知陈安宁在搞什么,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卢伟也就不多做讨论,只是好奇地问一句:“话说回来,这么多丹药,咱们卖给哪个大财主啊?”   “这个嘛……”   位于皇城的陈安宁,神秘地笑了笑。   “某个急需大量丹药来准备大事的……大财主哦。” 287.不同的夜晚   是夜。   很深的夜。   镇亲王府内,古色典雅的屋子里。   柳小月端坐在床头,那尚显出几分稚嫩的少女面庞染着几抹苍白。   她右手死死地攥着床被,整个人似是魔怔般,目光呆滞。   完全搞不明白。   她似是深深地陷入迷茫不解的漩涡中,全然不敢相信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小月。”   耳边响起男子沉稳又安慰的声音。   堂堂镇亲王此刻便就坐在柳小月身边,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用无比认真的语气再次确认道:“你确信那姓陈的不是凡人?”   “他绝对不是凡人。”   柳小月紧张地看向镇亲王,正欲要说什么时,却突然柳眉紧蹙,连忙捂住心口,剧烈地开始咳嗽起来。   两口鲜血从她口中吐出,飞溅在地上。   镇亲王见状,连忙上前搀住自家的宝贝千金,转而又迅速掏出手帕为她擦血。   “你先且躺下休息,我们慢慢说,不着急。”   镇亲王连忙将柳小月平放在床上,为她盖上被子,顺带着将自身真气打入柳小月体内,为她压制那该死的……不知从何而来的那股蛮横的怪异力量。   没错。   在陈安宁等人离开之后,柳小月便像是身受重伤般,整个人憔悴得仿佛随时随地都会昏厥过去。   经过检查,镇亲王惊觉柳小月体内竟是被人打入了一种怪异的东西,那看上去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真气,而是更为阴沉,更为邪恶的存在。   “一定是他干的。”柳小月想起了为自己把脉的陈安宁,笃定道:“他绝不可能是凡人,一定是他趁着为我把脉的机会,悄然施下了什么邪法……”   镇亲王闻言,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气。   倘若真是如此,这陈安宁的修为得是有多离谱?才能在他镇亲王的面前,悄无声息地为柳小月施下邪法……   “而且……”   柳小月的脸色愈发苍白,她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沉声道:“我的天魅道法,对他也失效了。”   “什……”   这次镇亲王是真的被惊到了。   天魅道法失效了。   他望着平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柳小月,连忙问道:“你的天魅道法不是已臻化境,按理而言,除非有所预料,否则天下男性无人能解吗?”   柳小月茫然地摇了摇头:“可他就是没中……他根本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甚至可以说,在我的天魅道法施展那一瞬间,我看向他的那一瞬间,那股怪异的力量便蛮横地钻入了我的身体里,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陈安宁早就知道这一切了?   不……这怎么可能。   她和睿郡王之间的联系可是极其私密的,根本不可能被监视才对。   “得赶快向郡王报告。”柳小月深吸口气,“那个陈安宁绝对不简单,他身上定然藏着什么怪异的东西。”   “爹去联络。”   镇亲王阻止了想要起身的柳小月,转而关切地道:“太子那边爹会去说——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搞清楚你身上的那股怪异到底是什么。”   虽说先前柳小月装作中蛊一事是虚假的,但镇亲王对女儿的关怀却无比真实。   现如今柳小月气息微弱,身体抱恙,镇亲王自然是更为关切女儿的状况。   然。   也便在此时。   一道陌生的女声随夜风而来。   “那是魔煞蛊。”   倏然之间。   无边无际的黑暗将整座屋子填满。   原本摇曳的烛火化作烟尘熄灭。   一片漆黑之中,镇亲王面容肃杀,厉声喝道:“什么人胆敢擅闯亲王府?!”   这般言语落下,却是无人回应。   镇亲王眉头紧蹙,随手一挥,磅礴真气拍出,立刻便将那烛火再次点燃。   当光亮驱散黑暗之际,镇亲王双眸骇然圆瞪,整个人如坠冰窟般,汗毛送礼,寒意席卷全身。   他看到一个女人。   一个戴着面纱,遮掩了容颜,拥有曼妙身材与瀑布般三千黑丝,却散发出极度危险气息的女人。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这个女人的身份应该是……   那位百花城陈大夫的妻子。   “魔煞蛊,也称心魔蛊,中蛊之人于三天内会心神混乱,变得无法正常操控真气,第一天仅仅是四肢乏力,夜有噩梦伴身。”   “第二天便是理智崩散,胡言乱语,真气乱窜,夜晚则是昏迷不醒。”   “第三天则如行尸走肉,任凭下蛊人差遣,从心到魂皆是下蛊人的忠实奴仆。”   她就坐在那里。   坐在柔软舒适的床上,坐在柳小月的身边。   那白皙的嫩手轻轻地抚摸着浑身颤抖的柳小月。   镇亲王见她竟是想要对柳小月下手,当即体内真气迸发:“离我女儿远……”   话音未落。   萧念情微微抬头。   漆黑的眼眸中映照出滔天的血海。   杀意。   刺骨的杀意。   刹那间将镇亲王全身上下所有的真气碾得连渣都不剩。   镇亲王腰间的宝剑在眨眼间破裂为成百上千的细小碎片,他身上的铠甲更是绽裂开无数道裂缝。   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压力积在镇亲王双肩,他砰然一声双膝跪地,膝盖陷入地下,伴随着咔嚓咔嚓几声巨响,骨骼错位,血肉扭曲,鲜血顿时流淌下来。   “爹!”   柳小月惊呼出声。   还不等她多说什么,一根纤细的手指便抵在了她的唇上。   萧念情侧过头,随意地瞥了她一眼:“不要多嘴。”   仿佛言出法随般,柳小月被萧念情这平淡的一眼所影响,整个人颤抖不已,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做完这一切,萧念情略感无奈地叹了口气。   “本来我也不想这样,和他在一起后,我已经不太想自己动手了。”   一来是麻烦,二来……总有种对不起他的感觉。   但这一次,她很生气。   说到这儿,萧念情便望向眼前的镇亲王,语气冷漠且平淡:“方才我所说的那种魔煞蛊,就是导致你女儿此刻卧病在床的原因。”   镇亲王闻言,极为艰难地抬起头,那痛苦的目光落在萧念情身上:“是你……”   “嗯,是我下的。”   萧念情眼神一凛,接着回头看向柳小月:“敢当着我的面,用天魅道法这般三流手段魅惑他,你还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   换做以前的萧念情。   镇亲王府已经从皇朝消失了。   现在的她不太想把事闹得太大,收尾起来麻烦,而且容易把陈安宁也掺和进去。   “我没时间陪你们多费口舌。”   萧念情侧过头,望向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我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就是都被我种下魔煞蛊,在三天内沦为行尸走肉的奴仆,亦或者是从现在开始倒戈。”   镇亲王嘴角抽搐一下:“……你想让我们叛变?”   萧念情看都懒得看他:“三十息。”   她只给镇亲王三十息的思考时间。   毕竟——   她要尽快回去才行。   镇亲王凝视着萧念情,企图看穿她面纱下的容颜,可无论他怎么努力,他体内的真气都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全然不理会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   萧念情依旧眺望窗外的明月,轻启双唇:“十息。”   “……”   镇亲王死死地盯着他,那皇室成员的尊严让他不愿如此就范:“至少也该让我们知道你到底是谁,戴着面纱未免也太过没有诚意了。”   萧念情依旧不看他,在她眼中,亲王头衔毫无意义:“五息。”   “你……”   “四。”   “等等,我们可以再商谈一番……”   “三。”   “太子殿下的势力实在太强,现如今皇室成员有七成都……”   “二。”   “慢着,我可以被下蛊,但是我女儿一定……”   “一。”   “我答应你……”   最终。   镇亲王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   因为萧念情的手仍然轻轻地抚摸着柳小月的面庞。   他能看见自己女儿脸上的不安和恐惧。   下一秒。   几枚漆黑的丹药被萧念情从袖间甩出,落在了镇亲王面前。   “每天一枚,给你女儿服用,能够有效压制魔煞蛊的效用。”   “我建议你不要去想着找那些所谓的太医,这魔煞蛊天底下无人能治,哪怕是千花海的那位医仙也做不到。”   “其次,这些丹药仅仅能够压制魔煞蛊,并不能够解蛊,等到药物用完了,我自然会再把剩下的药都给你——前提是你们办事没有出疏漏。”   “最后——”   萧念情缓步上前。   她纤纤玉指随意地在镇亲王面前一点。   倏然间,镇亲王仿佛感受到某样东西钻入了自己的脑海,直达他的神魂深处。   “你,我也会监视。”萧念情淡道:“如果你有出格的行为,你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做完这一切,萧念情似是松了口气般:“话我说完了,有意见吗?”   这般言语落下。   换来的自然是一片默认的死寂。   “很好。”   萧念情轻笑一声,紧接着整个人倏地消失原地。   偌大的镇亲王府内,再无这遮面美人的身影。   而屋内的镇亲王则是与柳小月对视,都看见了双方眼底那无法言喻的恐惧。   那个女人……   到底是什么来头??   ……   ……   “呼……”   通过传音机向远在百花城的卢伟施令后,陈安宁长吁了口气。   他将这法器放回了原位,正打算转身离开时,他身上的某样东西却突然掉了出来。   “嗯?”   陈安宁低下头去,捡起了地上这块手帕。   那是萧念情织给他的,名为【安宁符】的物件。   兴许是天色较暗,陈安宁并未看见那安宁符上有一块白色的纹理已经消失不见。   他自然也不会想到,这一块小小的手帕,竟是为他挡下了那诡异的魅惑道法。   陈安宁将手帕收起,紧接着回到大门前。   轻轻地推开门。   月色透着窗,洒在地板上。   陈安宁看向床上那仍安心熟睡着的美人,松了口气。   ——看来没吵醒她。   怀揣着这般想法,陈安宁慢慢地来到床边,俯下身子,轻轻地亲了一下萧念情的侧脸。   “晚安。”   他柔声说着,便安心地躺在了萧念情身边。   兴许是因为本身就有些劳累,陈安宁很快就睡沉了下去。   而靠在他身边的美人则是察觉到他那平稳炽热的呼吸,眉睫微颤,转而没好气地低声道:“笨蛋。”   又轻轻将脑袋枕在陈安宁的胸口,将娇柔的身子紧贴上去。   皇城的夜晚,宁静而又温暖。   在一张床上得以二人相拥,想来也能做上一场美梦。 288.召见(4000字)   次日清晨,陈安宁尚未从美梦中回过神来,便被柳澜拽了出来。   此刻这位三公主已然没有了前两日那般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待陈安宁的态度虽算不上尊敬,却也不含半点对凡人的轻蔑。   毕竟琴艺与七品大琴师相提并论,棋艺更是碾压太子少傅——这般才华放在任何人身上,都足以让柳澜刮目相看。   话虽如此,柳澜心底的骄傲仍让她不太情愿呼唤陈安宁一声老师。   “陈大夫。”   时至今日,她对陈安宁的称呼仍是如此。   柳澜握起茶杯,轻嗅茶液芬香,抬起眉睫,望向眼前的陈安宁:“镇亲王那边的情况我已悉数告知二哥,不出意外的话,届时就算镇亲王有意要传谣败坏你的名声,二哥也会派人尽可能地阻止。”   她口中所说的二哥自然便是那位二皇子。   太子敌对势力的领头人。   陈安宁闻言眉头微挑,转而道:“这么说,二皇子还挺看重我的。”   “我向他说明了你琴艺、棋艺的事。”柳澜扫了陈安宁一眼:“他对你的兴趣不小,自然是会保你的,而且你们也的确是时候要见一面了。”   “见一面。”   陈安宁眯缝起了眼,“他要见我?”   “准确地说——”柳澜放下茶杯,认真地盯着陈安宁:“你有必要去见见他。”   “为什么?”旁侧的萧念情也跟着问了一句。   柳澜沉吟半晌,接着又有些复杂地看着陈安宁:“你对书法的见解,应该不会也是【略懂】吧?”   “书法?”   听到这话,陈安宁还真有些一时把握不准尺度。   他皱眉思索几息,反向柳澜问道:“这个书法的意思,仅是指墨笔书写的技艺,还是说诗词歌赋的技艺?”   “都有。”   柳澜见陈安宁连这般基础的知识都要问,心下便是松了口气。   这下陈安宁可算是不擅长了吧?   柳澜心中莫名有股欣喜爬上眉梢,她在皇室内也算是书法造诣不俗,也曾写出过让诸位亲王、皇子都拍手叫好,圣上都颇为欣赏的诗词。   琴棋书画,文艺四绝。   琴、棋她柳澜不是对手,这书画应该是她更占优了吧?   不过出于保险起见,柳澜仍是满怀希冀地看向陈安宁:“怎么样,你可擅长?”   面对柳澜的提问,陈安宁刚想回答,接着就瞅见了柳澜眼里那闪烁着的精光。   陈安宁嘴角抽搐两下:“这个书法我确实是不怎么了解。”   “真的?!”   柳澜那小眼神都变得跟【段间雪小天才找到爆炸物时】一模一样了。   陈安宁点了点头:“我平时写字儿都带漂移的,大夫嘛……世界上能看懂我写字儿的人真不多。”   “确实如此。”萧念情确有其事地道:“安宁的字向来潦草失形,除非与他打上多年交道,否则根本不可能看懂他的书写文字。”   “原来如此。”   柳澜强压下内心的激动,接着又谨慎地道:“不过以防万一,能否写几个简单的药方出来,让我……咳,让我稍加评判一番。”   其实她本来想说让我乐呵乐呵,但是她忍住了。   陈安宁哪儿能看不出柳澜的内心活动,他白了这位三公主一眼,旋即便从旁处找来笔墨纸砚,做完准备活动后,随意地开始在面前书写丹方。   不出几十息的功夫,三张药方便被陈安宁行云流水地写了下来。   柳澜接过陈安宁这三张药方,脸上的微笑很快就消失得荡然无存。   原本柳澜是因为【终于有一道文艺是自己能够胜过陈安宁的】而感到欣喜。   可当柳澜正式看见陈安宁写的字后,她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柳澜指着那仿佛印在纸上的某条长虫模样的玩意儿:“这歪歪扭扭的……写的是什么?”   陈安宁答道:“三叶桑毒草研磨颗粒三钱啊。”   柳澜嘴角猛地抽搐一下,又指向另外一条仿佛堆叠在一起的玩意儿:“那……这像是叠起来的衣服一样的,又是什么?”   陈安宁面色平淡地回答:“早晚各服用两次,一个疗程十五天。”   ……   怎么说呢。   耳边回荡着陈安宁的解释,柳澜的视线则是死死地盯着面前那白纸上的墨字。   她非常努力地想要将文字和其意义联系在一起,但无论她怎么努力,她都做不到理解陈安宁所书写下的每一滴墨液。   这他娘的写的是什么玩意儿?   这是人能看得懂的?   对于人类而言,想要理解这般混沌级的文字是不是太早了些?   “你、你能看懂吗?”柳澜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萧念情身上。   萧念情眨了眨眼,旋即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这三张药方应该算是最容易看懂的了,上面的字也很清晰,很好认啊。”   柳澜整个人如遭雷击:“你看得懂?”   “为什么看不懂?”萧念情反问:“你手上拿着的这张,是治风寒的一类温养形药方,效果还可以,药材的价格也很便宜,属于普通人家能承受得起的价位。”   “……她说对了?”柳澜望向陈安宁。   陈安宁自然地点头:“我觉得我写得已经很清楚了。”   清楚个锤子。   柳澜真想现在立刻就把陈安宁招到皇室的暗谍阁,就陈安宁这文字造诣,用来当成密报的话,天底下估摸着没人能破解。   咱们的三公主再一次受到了冲击。   她一手扶额,满脸的不敢置信:“这下麻烦了,这已经超出了能够理解的极限,哪怕是二哥恐怕也救不了你……”   “二皇子?”陈安宁捕捉到了这一关键信息。   柳澜深吸口气,平复下心情:“风月雅会之上,你至少要在三种不同的文艺上有所表现,才能真正意义上服众,先前的琴艺、棋艺你都很……出色。”   “所以如果书法也过关的话,日后的风月雅会便不用担心了,而巧的是,我的二哥……也就是二皇子殿下是出了名的书法天才。”   “由他来教你书法,既不用担心出现镇亲王那般的叛变乱事,也可以尽快地提高你的书法水平,但是现在……”   说到这儿,柳澜不自觉地沉默了。   陈安宁则是问道:“现在咋了?我书法不行吗?”   “这已经不是【不行】的程度了,你这完全就是……唉。”   柳澜长叹口气,旋即又端正了神色:“但是无论如何,还是去见见二哥吧,我与他已约好今日会带你们过去,由他来判断是否要教你书法。”   二皇子殿下么。   说起来,陈安宁也的确未曾见过这位二皇子——站在太子的对立面,作为太子敌对势力的领头人,陈安宁有必要和他见上一面。   某种意义上而言,二皇子殿下可以说是现在陈安宁的顶头上司,他可得去看看自个儿现在的上司究竟是什么模样。   念及此。   陈安宁索性起身:“那成,媳妇儿戴个面纱,咱们准备出发。”   萧念情熟练地带上面纱,这皇城熟人太多,能尽量隐匿身份是最好的。   然而。   也便是在此时,一名侍女却突然闯了进来。   “三殿下……”   侍女急急忙忙地跑到柳澜身边,俯下身子,在其耳边低语。   柳澜本是很不满这侍女又擅闯进来的行为,但当她听完侍女的话后,脸色却变得尤为苍白。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柳澜甩了甩手,眼神不安地让侍女赶紧离开。   察觉到柳澜的怪异,萧念情谨慎地问道:“发生什么了?”   “出事儿了。”   柳澜抬头,注视着陈安宁:“我们今天怕是去不了二哥那里了。”   “二皇子出事儿了?”陈安宁心下一惊。   “不。”柳澜摇了摇头:“不是二哥出事,而是你出事了。”   “我?”   此言一出。   萧念情也是眼神一凛。   陈安宁则是沉吟半晌,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他的提问,柳澜攥紧拳头,她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不安的气息。   那双美眸中倒映出某位百花城大夫的身影,柳澜轻声道:“父皇……”   “圣上要召见你。”   ……   ……   皇帝召见。   哪怕是萧念情也不曾想到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堂堂大烈皇室圣上,竟是突然要召见一介凡人。   哪怕是翻烂了大烈皇朝的史书,也找不到任何类似的事迹。   从柳澜殿到皇宫并不需要多远的距离,不过小半个时辰,陈安宁便已然来到了皇宫大门前。   望向眼前那华美至极,象征着大烈皇朝至高无上的宫殿,陈安宁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正爬上他的脊髓。   这才只是进皇城的第三天,陈安宁便要面见那位圣上。   那位大烈皇朝至高无上的君王。   “公主少傅大人。”   皇宫前。   那扇硕大的绯色华门前。   公公模样,阴气十足的老者面带微笑,站在大门前,笑盈盈地候着。   他见到陈安宁到来,并且身边跟着两位美人后,也不曾露出任何惊讶之色。   “圣上就在里面。”公公笑道。   柳澜看了他一眼,沉声问道:“刘公公,父皇找陈……找公主少傅有什么事?”   “这我就不清楚了。”公公讪笑两声:“圣上的意思,老奴哪儿敢擅自揣度?”   柳澜顿了顿,旋即道:“……那我也要见圣上。”   刘公公似是早就猜到一般,作揖笑道:“圣上说了,今日白天除了公主少傅之外,他谁也不见。”   “三殿下,休怪老奴无情,这是圣上的旨意。”   萧念情扫了刘公公一眼:“那我也不能去吗?”   刘公公回望一眼,却见这美人竟是戴着面纱。   虽是惊讶,却也没多问什么,只是笑盈盈地问道:“您是……”   “我是他妻子。”   “喔,少傅夫人。”刘公公淡然一笑:“失敬,只是就像老奴方才所说,圣上今日白天除了公主少傅大人之外,谁也不见,少傅夫人也不例外。”   如是说来,便是油盐不进了。   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陈安宁便主动说道:“无妨,我一个人去见圣上就是了。”   他回过头来,看了萧念情一眼:“没事,你们先且回去吧。”   “安宁。”萧念情抓住陈安宁的手,认真地盯着他。   她是知道的,她知道大烈皇朝的圣上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   让陈安宁孤身一人去面对他,不是什么好选择。   “放心,没问题的。”   陈安宁对着萧念情淡淡一笑:“乖,安心回去等我。”   “……”   萧念情盯着陈安宁,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终,她缓缓点了点头。   “好,我等你。”   语毕,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出了什么事的话,我会冲进去的。”   这般言语落下,在场几乎没有人把萧念情的话当真。   但凡有点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萧念情也是一介凡人。   皇宫四周禁卫数不胜数,更是有无数高手在各地潜伏,莫说是冲进去了,但凡产生半点擅闯的心思,就会在眨眼间被擒拿归案。   陈安宁笑着伸出手,掐了掐萧念情软糯的脸蛋:“你在这儿乖乖等我就是,圣上见我,可能也只是看看我是否有才华,你相公这么能耐,稍微表现表现就能让圣上承认了。”   萧念情面不改色地认真说道:“诸事小心。”   “好。”   说完这一切,陈安宁便深吸口气,平复下心情。   他来到那扇华贵的大门前,在刘公公的注目送行下,缓缓推门而入。   嘎吱~   便是在陈安宁踏入那华美的宫殿之后,刘公公缓步上前,将大门关上。   至此,这偌大的宫殿内,便只余下陈安宁……以及那尚在宫殿内等候着的圣上。   “皇宫……么。”   环顾四周,陈安宁随处可见雕刻着腾龙的巨柱,也可见那奢华的玉砖,以及那数之不尽的,令人羡煞的装饰品。   眼前那象征着君王的金耀王座上空无一人,想来也是那位圣上此刻正在侧殿候着。   陈安宁朝着空荡的侧殿走去,又见到那绯色金纹的帘幕。   他缓步上前,掀开帘幕。   刹那间。   一根箭矢划破凌空。   陈安宁只见到眼前有一束黑光迅速地放大。   那锋锐的箭矢从弓弦上脱出的瞬间,其威力便已然达到了可以将肉体穿透的程度。   而这根箭矢所指向的——   是陈安宁的脑袋。 289.要求   空气被撕裂的尖啸声在耳边回荡。   陈安宁能够很明确地感知到自己耳朵传来的微痛——那是凛风刮过的痕迹。   箭矢险之又险地从陈安宁脸侧掠过,距离把握得似是有人刻意而为之般。   由于这一箭的速度俨然如雷鸣电闪般迅捷,待到陈安宁反应过来之时,那箭矢已然钉在了他身侧的墙壁上,在那面墙上留下大量崩碎的裂缝。   他这才回过神来——自己似乎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你来得不是时候。”   低沉而又听不出任何情感的声音突然在远处响起。   陈安宁回过头来,便见到一人站在远处,手持弓箭,深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透过那深沉的目光,陈安宁所看见的,是一片漆黑无尽,不可捉摸的海。   能够站在这里,肆无忌惮地弯弓搭箭,并且身上披着那随意的雪白长袍,留着不修边幅的造型,姿态神情皆淡然自若——这样的一个人,他的身份可谓呼之欲出。   “拜见圣上。”   陈安宁向眼前的男子俯首作揖。   男子随意地摆了摆手,他踏着朴素的布鞋,缓步朝陈安宁走去。   一步,两步。   他的步伐平稳而又随意,不似将军那般有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反而更像是在村口遛弯儿的老大爷。   他来到陈安宁面前,朝着陈安宁伸出手去。   只是。   他并非是要对陈安宁的脑袋出手。   他只是随意地将那钉在墙壁上的箭矢给拔了下来,旋即又回过身去,缓步走向不远处那用以休息的坐台。   男子把弓放回墙壁的架子上,又把箭矢放回箭袋里。   最后才坐回到那柔软的床桌旁,一边给自己倾茶倒水,一边淡道:“惊到你了?”   陈安宁闻言,并没有掩饰的意思:“说实话,没反应过来。”   “说得也是。”圣上轻笑两声,敲了敲桌:“来坐。”   与圣上同坐!   倘若有其他人在此,定然会被圣上此举惊得说不出话。   虽说公主少傅也算是半个皇室成员,但陈安宁终究也只是个入皇城不过三天的凡人,这圣上是有多喜欢他,才会让他与自己同坐?   陈安宁微微抬头,用最快的速度扫了一眼圣上的表情——带着普通老大爷的微笑,整个人全身上下都散发出慈祥和蔼的气息。   这位圣上,不如陈安宁想象那般面容肃杀,反而让人颇感亲切。   话虽如此,他仍是迟疑了几分:“圣上,在下虽来皇城不久,却也知道些常识。”   “什么常识?”圣上喝着茶,问道。   “臣子若无功,不得与圣上同坐。”   哪怕眼前的男人看上去再怎么亲切,都无法改变他是大烈皇朝当今圣上的事实。   诸事小心,方为上策。   “无功?”圣上一笑:“公主少傅一职,空了太久。”   “澜儿心高气傲,易被骄傲蒙眼,如今有你这公主少傅在,也算是对澜儿心境的改变——这已算是一种功绩。”   语罢,他又敲了敲桌。   这一次,他敲桌的力度更重了些:“来坐。”   陈安宁见状,知道自己若是再推脱下去,问题可能更大,便是主动上前,坐在了圣上的对面。   很普通的感觉,哪怕是现在,哪怕是在知道对方就是大烈皇朝圣上的情况下,陈安宁和眼前这个男人对座时,仍然只觉得像和村口老大爷聊天。   对方的语气,对方的面色,对方的眼神……根本不像个皇帝。   “朕听说,你的琴艺和棋艺都不错。”   待到陈安宁落座后,圣上甚至主动为陈安宁倒了杯茶:“作为不能修炼抵御疲倦的凡人,很难得。”   “圣上谬赞了。”陈安宁接过茶杯,低头看了眼,没喝。   “与七品大琴师斗琴,大败太子少傅郭云。”圣上将茶杯推到一旁,抬起头,看了陈安宁一眼:“天底下应该没有哪个凡人能做到你这样,谬赞一词,不适合你。”   对此,陈安宁只是回答道:“我能赢,不过侥幸而已。”   “天底下很少能有侥幸之事,大多数人以为的【幸运】,不过是因为他们看不透暗地里涌动的潮流,一件看似不可能的事背后,往往都会有人在背后推动。”   指尖轻敲桌板,圣上注视着陈安宁,语气一如往常那般和蔼亲切。   “陈大夫,你觉得呢?”   那眼神,似是要将陈安宁看透的眼神。   在这一刻,陈安宁明显地感知到自己的神魂好似被仔细地探查了一遍。   很显然。   圣上在怀疑陈安宁背后有人在帮他。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陈安宁的认知中,他最大的秘密便是神魂之海内的天道卷书。   能够在棋艺上碾压太子少傅郭云,纯粹就是依靠天道卷书这不讲理的外挂。   圣上的怀疑,不无道理。   “在下的棋艺、琴艺皆是由某位高人所授,只是我答应了那位高人,不可说出他的身份。”   依旧是老套路。   用模棱两可的方式,将那位根本不存在的高人当做自己的挡箭牌。   圣上听完陈安宁的话,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这倒是个不错的借口。”   借口一词吐出,陈安宁面色变了变。   圣上瞥了眼陈安宁,旋即嘴角向上扬起,露出温和的笑容:“放轻松,朕今日叫你来,也不是想知道你身后那位的身份。”   “那圣上的意思是……?”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圣上并未立刻回答。   他突然话锋一转,出声问道:“那些法器,可是你所制造的?”   突然提到法器一事,陈安宁脸色也不由得严肃起来。   他迟疑半晌,接着开口说道:“我只是提供了些许的想法而已。”   【否认制造法器与自己有太多直接关系】   圣上眉头一挑:“你的想法不少,听说已经不止有一样【凡人都能够随意使用的法器】了,并且你似乎还掌握了能够训练妖兽的方法。”   陈安宁接着道:“我曾出手医治过那些妖兽群,它们为了报恩才跟着我,并不存在刻意驯养一事。”   【否认狼骑兵计划,将狼骑兵说成偶然产物】   圣上又问道:“朕还听说,你有要让全大陆的凡人都掌握真气的想法。”   噔噔咚。   致命一击。   陈安宁嘴角猛地抽动两下,他努力平复下自己心情,转而尽可能镇定地回答道:“无非是扩张自身势力的一种说法,能够有效凝聚团队力量,提高忠诚度。”   【否认凡人崛起计划,退而求其次】   每一个问题,都可以说是十分致命。   坐在陈安宁面前的乃是大烈皇朝圣上,是万千皇朝修士的君王。   第一个问题,陈安宁如果直说【法器都是我造的】,便会直接被视为【想利用凡人都能使用的法器来对皇朝修士产生威胁】   虽然陈安宁的确有这想法,但如果在大烈皇朝的圣上面前说了……后果是什么,不用想都知道。   第二个问题,是圣上质问陈安宁为何能够让雷狼族群乖乖听话,甚至有可能将此事追究到灵门身上——灵门和大烈皇朝的关系虽属同盟,但终究只是利益关系。   况且大烈皇朝一直都很想要得到灵门驯养妖兽的办法。   若是承认圣上所言,陈安宁可能会被强制与灵门绑定,保不准还会被逼迫说出训练雷狼族群的办法。   总而言之,他会被针对。   第三个问题,就是直球问题了。   大烈皇朝的圣上绝对不会希望凡人们拥有对抗修士的力量,作为圣上,他渴望的必然是安定和平稳,而不是所谓的不稳定因素。   让全大陆的凡人都掌握真气……那岂不是要跟大烈皇朝对着干?   陈安宁除非是傻了,才会说实话。   一半实话一半假话,才不露破绽。   ……   这三个问题,处处致命。   但凡陈安宁稍加不小心一些,便有可能落下话柄。   圣上饶有趣味地看了眼陈安宁,点了点头:“不错,不错。”   “虚实结合,说出的谎话才能够让人信服。”   陈安宁:“……”   圣上笑了笑:“你觉得,今日朕为什么会叫你过来?”   “在下不知。”   “猜一猜。”   “猜错了会如何?”   “不会如何。”   “那若是猜对了呢?”   “猜对了,你可以提一个要求,朕会尽量满足你。”   此言落下。   陈安宁便从床桌上起身。   他挥一挥衣袖,转而俯首作揖,沉声道:“臣斗胆揣度圣上之意,还望圣上恕罪。”   圣上淡然一笑,摆了摆手:“猜吧。”   “臣以为,今日圣上要臣来,所为目的只有一个——”   陈安宁微微抬头,看了眼正在抿茶微笑的圣上。   进而吐出了自己的猜测。   “圣上,要臣死。”   是的。   太明显了。   先是暗示【陈安宁背后有人相助】   又是用三个问题来引导陈安宁说出【要领导凡人崛起】一事。   再加上现在陈安宁又被圣上临时召见。   三个因素合在一起,陈安宁所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   【圣上要灭杀陈安宁这个不安定因素】   啪啪啪啪。   鼓掌声。   圣上笑着拍手,对陈安宁的称赞不加吝啬:“很好,很好。”   “你猜得很对,朕的确是想杀你。”   陈安宁俯首,沉声道:“既然猜对了,那臣是否可以提一个要求?”   “想活命?”   “是。”   “好。”   圣上非常干脆地答应了陈安宁的请求。   只是。   他又补充了一句:“只不过朕也要给你提个要求。”   “什么要求?”陈安宁问道。   圣上笑了。   那笑容当真像是个平凡的老头,说着自己昨晚吃了多美味的饭菜一般。   语气平和,面带微笑。   可他所吐出的话语,却是如惊雷霹雳般恐怖。   “朕要你……杀了太子。”   ————   PS:这一章的对话建议看两遍……因为信息量比较大。 290.陛下何故谋反?   虎毒不食子。   陈安宁至今都未曾见过像圣上这般的人。   他在说出【杀死太子】这四个字的同时,陈安宁在他眼中看不到半点犹豫。   那略带着几分颓唐的脸上挂着慈祥和蔼的微笑,仿若一名长辈拍着你的肩膀,吩咐你去宰杀只鸡,当作今日的晚膳。   太子于他而言,似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而非亲生骨肉。   “怎么?”   见陈安宁魔怔不作言语,圣上微抬起头,身子后倾几分,意味深长地望着陈安宁:“这要求……你做不到?”   陈安宁立刻回过神来,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作揖答道:“太子为储君,臣无能、无力也无权僭越,更不谈对储君怀揣杀意。”   “好一个无能、无力也无权。”   圣上侧过身,从床桌上走下。   他缓步来到陈安宁面前,双手负于身后,注视着正在作揖的陈安宁。   “你琴艺、棋艺不俗,可谓才华横溢,言语间更有滴水不漏的敏感,怎么算得上无才无能之人?”   “你贵为公主少傅,得澜儿信任,七品大琴师柳靖国对你钦佩有佳,百花城城主罗青峰与你关系匪浅,又怎么算得上无权之人?”   “你有制造新式法器的头脑,有背后不可明说的高人相助,又哪里算得上无力之人?”   三道连问,如三道惊雷在陈安宁耳边炸响。   倘若陈安宁是个心大、粗神经的人,这会儿必然会感慨一声——妈耶,圣上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我这么厉害呢~!   可惜陈安宁和陆不平那傻木头不同,他现在连装傻都做不到。   他听得出来,圣上这般言语背后的意思。   【你陈安宁有才能,有权力,有背景——这样的人,叫朕怎能不提防?】   陈安宁沉首锁眉,沉默半晌过后,方才抬头。   “臣此次应三殿下所求,来皇城教导三殿下,此事不假。”陈安宁语气放缓,平静地做出回答:“只是三殿下聪慧伶俐,想来无需多久便可出师,届时,臣也没有继续留在皇城的理由,比起皇城的富贵荣华,臣更想念家乡的灵白花。”   陈安宁台词的潜意思也很简单明确——   【待到此事结束,我便自愿离职,离开皇城,回百花城养老】   【因此圣上您所担心的事都没有必要,解决完事件,他陈安宁立刻就走,不会踏入皇室权力纷争半步】   圣上听闻此言,看了陈安宁一会儿。   他面露了然之色,旋即背过身,又走到床桌旁,安稳地坐了下来。   “所以,你不想答应朕?”   “还请圣上恕罪。”陈安宁作揖,沉声道:“臣只尽本职,又怎敢对太子动手?”   ——说这话的时候陈安宁其实有点怂,因为他确实打算对太子动手来着。   圣上闻言,不由得嗤笑出声:“不敢对太子动手,却敢对镇亲王动手?”   “镇亲王?”陈安宁一愣。   圣上瞥了眼陈安宁,望见他眼中那抹不去的呆滞。   这回倒是轮到圣上疑惑了:“那蛊毒不是你下的?”   “蛊毒?”   陈安宁立刻便想到了先前镇亲王和柳小月谎称蛊毒一事。   他没有任何迟疑,连忙解释道:“此事与臣并无关系。”   “不是你?”   圣上眉头微挑。   他的眼线遍布全皇城,任何一家臣子哪怕是亲王府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镇亲王家千金,柳小月可是被人下了蛊毒,此事乃是他的亲卫传来的消息,想来不会有假。   圣上也知道先前柳小月与镇亲王有演戏诓骗陈安宁,意图借此机会抹黑陈安宁医术的想法——他认为这的确算是个不错的伎俩。   但是——   在此之前,柳小月并没有蛊毒。   而在昨夜过后,亲卫来报,柳小月体内被注入了相当难解的蛊毒。   无论从什么角度去思考,此事都与眼前这位公主少傅脱不开关系。   可是现在……   陈安宁的眼神澄澈中又带着几分不解,脸上也露出疑惑思索的表情。   倘若说这是装的,那演技也太过精湛了些——甚至就连圣上都足以被他诓骗过去。   “如果不是你的话……”   圣上的面色倏然间变得严肃起来。   他开始缓缓地给自己倒茶水,又心不在焉地抿下一口。   沉默。   偌大华贵的房间内,只余下抹不去的沉默。   他本以为是陈安宁看透了柳小月的计谋,顺其道而行之,索性在柳小月体内真的种下了蛊毒。   可现在的情况……却让他不由得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一个他本来不愿去想,也认为几乎不存在的【可能性】。   圣上坐着沉默,不动不语。   陈安宁站着作揖,亦然不动不语。   无止境的沉默在四周弥散,直到某一刻——   圣上长吁了口浊气,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   他呢喃出声,声音小得陈安宁根本听不见:“本以为只是枚可以利用的棋子,结果来的是个掀桌的。”   苦涩的笑意在圣上脸上浮现,他大抵已经摸清楚了所有的情况。   再看向陈安宁时,圣上的眼神依旧是如先前那般慈祥和蔼。   虽然事情稍稍有些超出预期,不过仍然在可控范围之内。   只是……针对的方针需要稍微改一改了。   “公主少傅。”   陈安宁一甩衣袖,站得笔直:“臣在。”   “太子受刺一事,你可知道?”   “臣知道。”   具体的事陈安宁基本已然听柳清清和柳澜说了个七七八八。   无非就是太子假装被暗杀,进而让自己的亲卫——灰羽军得以驻守皇城周边,用以开拓太子内部势力,做一些平时不能做的僭越之事。   然而。   就在下一秒,圣上的话却让陈安宁魔怔当场。   “是我派的人。”   ……   “什么?”陈安宁嘴角扯了扯。   圣上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意思,微笑着重复一遍:“是我派的人,我派人暗杀了太子,找的是专业的杀手,用的是碎雨楼的惯用手段,但实际上他并非碎雨楼的人。”   所以苏子舟对此才毫不知情。   并不是因为他是IE浏览器的化身,而是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这桩事儿!   是圣上派人,暗杀了太子。   这他娘的也太……   陈安宁这会儿的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诸般思绪在脑内纵横,让他的五官都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来。   用比较形象的话语来形容的话——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反正就是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   圣上派人暗杀太子,太子借此机会找到谋反时机……   综上所述,圣上算是自己没事给自个儿找罪受。   陛下何故谋反??   “很奇怪吗?”   圣上笑了笑:“那人手段很精湛,知道怎样下手能让人看不出痕迹,也知道怎样下手能恰到好处——在不杀死太子的情况下。”   他手里头把玩着那晶莹的玉杯,分明掌中握着价值连城的宝贝,却像是在玩弄一个摔碎也不可惜的玩具:“他这个太子,当得不行。”   “谋反的意图太浅显,早在三年前,他的想法朕便摸了个通透,他要做什么,他要拉拢哪些人,他要用怎样的手段巩固自身势力……太浅显,太易懂了。”   “以至于他连军权都没握好,连最大的敌人都没安顿好,就被轻而易举地逼上了山。”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这箭连箭头都没造好,弓的弦都是歪的,又怎能射得准呢?”   ……   陈安宁一句话都没说。   他只是静默地望着眼前这个慈祥的老人。   如果说原先陈安宁还觉得圣上真的是个仁慈的老头,那么现在听完这番话后,陈安宁可以确信……   大烈皇朝的圣上,是个狠人。   非常非常恐怖的狠人。   圣上淡道:“朕说这些给你听,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臣……知道。”   知道,清楚得不得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除非把记忆消除,否则现如今圣上的这些话全都被陈安宁听了个干净。   现在的陈安宁,可以说是知晓了大烈皇朝之内,没有第四人知晓的秘密。   知道的人只有三个。   圣上,圣上派的杀手,以及陈安宁。   可知道的秘密太多,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朕要你杀太子,你答应不答应?”   这是第三次提问。   事不过三的道理,陈安宁清楚得很。   现在,他能拒绝吗?   如果说了不答应,他陈安宁还能活着走出这大殿吗?   可如果真的参与到了谋害太子的计划中,他陈安宁……又要如何逃脱【谋害太子】这一罪名?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量,陈安宁作出了回答。   “臣,不会杀太子。”   “如今臣与太子少傅在棋艺上有过争执,如今臣与太子之间关系想必不会太好,虽是如此,臣依然不会亲自对太子下手。”   此言落下之际。   陈安宁抬起头,毫不畏惧地注视着眼前的圣上。   圣上闻言,微眯起眼:“为何?”   陈安宁抬起头,朝圣上微微一笑:“因为臣知道,有人会来。”   “什么人?”   不等陈安宁回答。   下一秒,刘公公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二皇子、三殿下求见圣上!!”   圣上闻言,也不露出惊讶之色,只是没好气地一甩袖口:“朕不是说了,白日除公主少傅外,谁也不见吗?!”   听闻圣上怒音,殿外的刘公公只得无奈地抬起头:“圣上……”   漆黑的阴云在苍穹上笼罩,所谓的曜日早已消失不见。   “现在已不是白日了。”   ————   明天要赶火车,所以凌晨码了一更!   写皇上和安宁的对手戏把我脑袋都想歪了。   如果状态好的话,到了目的地后可能会再更一章(明示明示!) 291.老亚撒西了(4000字)   片刻后,便有两道人影掀开帘幕,踏入屋内。   除了陈安宁颇为熟悉的柳澜之外,还有另外一人跟在柳澜身边,五官模样还与柳澜有着那么几分相似之处。   他着一身素袍白衣,腰缠金丝缚带,清秀文气的面庞上满是沉稳。   柳澜二人来到圣上面前,便是同时朝眼前这位大烈皇室的帝王下跪。   “参见父皇。”   “你们来得倒真是时候。”   圣上淡漠地落下一句,摆了摆手:“起来吧。”   “是,父皇。”   柳澜与二皇子对视一眼,又缓缓起身,紧接着目光飘向了不远处的陈安宁。   确认了一遍陈安宁尚且安然无恙之后,柳澜心底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当真是害怕陈安宁会受到什么刁难,毕竟聘请公主少傅一事是柳澜自己做主的,并未通报过圣上,柳澜担心自己的父皇会对陈安宁这一介凡人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而二皇子则是意味深长地望了眼陈安宁,似是有话想说,但在圣上面前私语显然不太合适。   “说吧。”   圣上略感无奈地吐出口气,转而淡道:“你们这么急着见朕,所为何事?”   “父皇。”二皇子上前一步,俯首作揖,沉声道:“儿臣今日与公主少傅有约,又听闻父皇召见公主少傅,在殿外等了许久未见公主少傅踪影,便斗胆入殿,还望父皇恕罪。”   “有约?”   圣上瞥了眼陈安宁。   陈安宁自然是顺着话题,点了点头:“我希望与二皇子在文艺上产生些交流,本是约了今日相聚的。”   圣上笑了笑,再望向自己的二儿子:“这么说,还是朕坏了你们的好事。”   二皇子连忙辩解:“儿臣并无此意,只是再过些时日便是父皇寿诞,我与公主少傅约好要在父皇寿诞那天备上一首贺诗。”   “喔。”圣上闻言,面露了然之色:“贺诗确实需要花些时间来斟酌。”   “那父皇……”   “罢了。”   圣上侧过身去,看也不看陈安宁等人一眼。   他继续为自己倒着茶,平淡地开口:“既然你们有约,朕若是再强留你们,倒也成了朕这人太过小肚鸡肠了,都下去吧。”   这般言语落下,柳澜与二皇子皆是松了口气。   而陈安宁虽也是安下心来,但他望向圣上的表情却莫名有些复杂。   他看得出圣上根本就没有感到惊讶,对于二皇子等人的救场也不感到反感。   仿佛从最开始,他就已经猜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甚至就连【朕白天除了公主少傅之外谁也不见】这句话,或许也是圣上刻意而为之。   “那父皇,儿臣先且告退了。”   “去。”   圣上摆了摆手,自顾自地喝着茶。   剩下的二皇子等人则是当即转身,带着陈安宁一同离开。   只是。   就在众人即将远去之时,圣上又默默地回过头来。   看着那消失在自己眼前的,陈安宁的背影——他沉默少顷,旋即又把玩着掌中的玉杯,眼中透着几丝了然的光。   他想到了当年那个在谋略对弈上能让自己感到压力十足的少女。   那个拥有鬼神般智谋的少女……这一次也掺和了进来么。   念及此,他不由得感慨出声。   “如果这是你的计划……”   “那还真是一步好棋啊。”   ……   ……   离了大殿,天色已暗。   饶是如此,在出了大殿后,陈安宁一眼便见到了站在大殿外的萧念情。   “安宁。”   萧念情在见到陈安宁的瞬间便主动迎了上去。   得亏她懂得控制速度和压抑修为,否则她恨不得一个瞬移上去用尽最大的力气给陈安宁一个爱的拥抱。   ——虽然这样会导致身为凡人的陈安宁被萧念情直接抱死。   “你没事吧?”萧念情以最快的速度检查陈安宁的全身上下,生怕他出点什么意外。   “放心,没事。”   陈安宁说这话的时候,努力地露出让人安心的微笑。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家媳妇儿的脑袋:“你老公厉害着呢,说起话来那叫一个滴水不漏。”   ——可不是嘛,但凡有半点疏漏,他陈安宁没准真就出不来了。   如是想着,陈安宁又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两人。   大舅子萧烟以及顾隼老哥。   他们俩见陈安宁安然无恙地回来后,自然也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望着两位萧念情势力的战斗力巅峰,陈安宁不由得扯了扯嘴角:“老婆,大舅子他们这是……你叫来的?”   “嗯。”萧念情点点头:“怎么了?”   “你该不会真有冲进去的打算吧?”   “不然呢?”   萧念情冷冷地瞪了陈安宁一眼:“难道要我不管你?”   陈安宁:“……”   该说不愧是萧念情么。   这下陈安宁也是确信了,如果自己真出了什么事,萧念情怕是真要和大烈皇朝死磕到底。   她甚至连帮手都叫来了,怕不是一声令下,顾隼和萧烟就会直接冲进大殿,准备和圣上拼命。   “好了好了。”陈安宁摆了摆手:“我现在这不是没事呢嘛?”   “嗯,没事就好。”   萧念情如是说着,默默地收起了自己准备掏出来的魔尊令。   这玩意儿倘若被萧念情捏碎了,百花城内驻扎的万魔离渊魔修会以最快的速度冲入皇城,到时候别跟她萧念情扯什么皇权富贵,什么皇朝神圣。   地板都给你全掀了信不信?   估摸着到时候太子人都懵了——怎么谋反还有插队的?   “所以——”   便在此时,柳澜有些忍受不了相拥着秀恩爱的这对夫妇,开口问道:“父皇他是否刁难了你?”   “也算不上刁难吧。”   回想起先前与圣上的对话,陈安宁仍是心有余悸。   他若是有半点处理不好,那现在问题可就真大发了。   陈安宁沉吟半晌:“圣上只是与我谈了些文艺之事,毕竟我是凡人……圣上会怀疑我的能力也是理所当然的。”   二皇子闻言,却是眉头紧锁:“只是如此而已?”   陈安宁答道:“如此而已。”   关于太子谋反、圣上派人行刺一事,陈安宁是不会说出去的。   如今圣上在众人眼中的人设依旧是【慈祥和蔼的治国明君老爷爷】,而不是【连亲生儿子都想杀,并且一举一动都暗藏杀意的怪物】。   人设对于圣上而言就是一层掩盖内心杀意的外衣,陈安宁若是将这个秘密公开出去,把圣上苦心经营的人设给撕开,那到时候圣上不对陈安宁下杀手才怪。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为总有危险伴其左右。   “……”   二皇子深深地望了眼陈安宁,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可还不等他多做提问,陈安宁便立刻俯首作揖:“差点忘了,臣多谢二皇子殿下。”   “免礼。”柳俊长吁口气:“现如今你对澜儿也好,对我也好,都是寿诞的重要人物,保你也是为了大事考虑,无需多谢。”   “比起这个,我还是想和你谈谈书法之事。”   “书法?”   “你的书法,我看过了。”   二皇子柳俊光是想起那歪歪曲曲,完全无法称之为艺术的文字,不由得沉声道:“我个人建议是,放弃书法,转攻画艺。”   这话的意思就是——求求你别再写字了。   “风月雅会上,只需要再学会一门画艺便可确保你地位不受动摇。”柳澜也在旁解释道:“现如今琴艺、棋艺你都有所成就,书法可以暂时抛弃,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内专攻画艺,应该能在雅会上有所表现。”   “画画……”   陈安宁开始思考自己的画画水准。   他想起了自己小学美术没及格这事儿,又想起了自己曾经画黑板报被误认为在致敬克苏鲁这事儿……还想起了自己曾经帮别人设计吉祥物,最后被当成诅咒娃娃的事儿。   完犊子,画画他这回是真的十窍通九窍——一窍不通。   陈安宁当下便老实地道:“这……我对画艺其实不怎么了解。”   “我听说过了。”柳俊淡淡地看了眼陈安宁:“你说你的琴艺和棋艺都只是略懂而已。”   “……但画艺我是真的不行。”   “就画艺吧。”柳澜在旁无奈扶额:“明日开始由二哥助你研习画艺,书法还是放弃为妙。”   柳澜的想法很简单,书法烂成这样肯定是救不了,画艺再怎么烂,能烂过这走地蛇般的烂字?   ——然而事实是陈安宁的绘画水平真的是魔鬼级的。   就算是画图纸,都得让卢伟他们帮着再“翻译”一遍。   “今日天色已暗,诸位回去休息吧,明日我在殿上等你们。”   语罢,柳俊便也没有再久留的意思,转身就离开了。   这下陈安宁是想辩解也辩解不了,只能等到明天,然后……   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他陈安宁到底有多菜了。   现在的柳澜和柳俊根本不知道,他们即将看到怎样一副地狱风景。   很快。   陈安宁等人便在柳澜马车的接送下,回到了柳澜殿。   由于日色已下西山,明日还要去拜访二皇子的大殿,因此陈安宁也是准备立刻就寝。   而当陈安宁和萧念情回了屋子后,他这才完完全全松了口气。   他极其少见地,主动地从背后抱住了萧念情那柔软的娇躯。   “……嗯?”   萧念情人都懵了,极少见陈安宁这般主动:“你怎么了?”   “让我抱会儿。”陈安宁把下巴抵在萧念情的香肩上,整个人慵懒地开口:“汲取点老婆能量——要不然我得累得昏过去。”   萧念情呆然地眨了眨眼,旋即似是明白了过来。   她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道阴冷的光:“是不是那个皇帝对你做了什么?”   “也不算吧。”陈安宁这会儿正眯着眼,在萧念情雪白脖子上闻了闻:“只是那位圣上,远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对付……该说不愧是能够坐稳王位的人么……”   今日和圣上之间的对话,耗费了陈安宁太多的精神。   他现在需要休息,也需要从萧念情那儿获得点精神。   毕竟这方世界上,萧念情算是现如今陈安宁唯一的精神支柱了。   萧念情深知这点,也任由陈安宁抱着,温和地道:“其实我们大可不必参与进来,如果实在太累……我们改日找个机会,离开皇城。”   “我们若是现在走了,三殿下也好,二皇子也好,他们所作的努力大多都会白费的。”   “那是他们的事。”萧念情才不管这些,她只希望陈安宁能够好好的:“太子谋反也好,圣上寿诞也好,终究是皇室之事,我们外人踏足其中,难免会受到波及。”   “没关系。”   陈安宁又加了几分力度,将萧念情抱得更紧:“一点小麻烦而已,老公会想办法解决的。”   他必须要解决这场大麻烦。   也必须要留在皇城。   为了得到那藏在皇城里的第二块杀魂剑碎片,为了解锁天道卷书的权限,为了……   为了治好萧念情的病,然后和她好好的生活下去。   作为一个丈夫,他想要给妻子,给未来的孩子一个更好的,更完美的未来。   “安宁。”   可萧念情语气中仍旧带着几分担忧:“我知道你想让我安心,但皇室争权夺利的水太深,一着不慎便会……”   “好了~”   不等萧念情说完,陈安宁便慢慢松开了萧念情。   他脸上展露出微笑,接着又摆出活力满满的模样:“老婆能量补充完毕,你看我也不是很累嘛~”   萧念情注视着陈安宁,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怎么?”陈安宁笑盈盈地望着萧念情:“不信啊?”   话音一落。   他当即将萧念情给抱了起来,转而在后者的娇呼声下,将她直接丢到了柔软的床上。   萧念情有些惊讶又有些期待地眨了眨眼:“你干嘛?”   陈安宁笑着回答道:“老婆能量补充得有点多了,导致我能量溢出了——所以现在需要把能量稍微弄出来一点……”   言下之意那就是要上课了。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在这之后没多久,萧念情同学知识储备又增加了。   话虽如此。   但闹腾到最后,最先倒下的仍然是陈老师,而不是萧同学。   “真是的。”   闹腾过后。   柔软舒适的床被下,萧念情略感不满伸出手,抚摸着陈安宁的面颊。   她眼中溢满了心疼之色,她是知道的。   陈安宁很累,但就算如此,他也仍然努力地表现出精神卖力的一面。   仅仅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   “傻子,笨蛋,白痴。”   萧念情轻声骂着眼前这个男人,却又忍不住将自己的身子贴过去,感受着他那令人着迷的体温。   丈夫如此努力,作为妻子的她……是否也应该再多做些什么?   便是念及此时——   萧念情眼中突兀地闪过一缕寒光。   有人在给她传音。   她迅速接纳了对方的传音,转而便听见了熟悉的女声。   “念情姐~人家想死你了啦~” 292.此行的目的   有那么一瞬间,萧念情很想立刻挂断对方的传音,然后继续享受着这场只属于她与陈安宁的夜晚。   不过余燕燕这丫头半夜突然传音,想来也是有重要之事。   本着稍稍给她个机会的想法,萧念情在传音中回复道:   “有话快说。”   “啧啧啧,真是冷淡啊。”   在遥远的某座城邦,名唤余燕燕的少女正把玩着掌中的玉佩,顺着夜色倚靠着墙:“明明人家还特意挑了个时间,想着现在念情姐已经完事了……正处于幸福满满的状态呢~”   萧念情嘴角抽了抽,转而环顾四周:“你监视我?”   “我哪儿有这胆子。”余燕燕耸了耸肩:“我就瞎猜的呗,咋的,难不成猜中了?你和姐夫真的刚忙活完?”   “咳。”   萧念情俏脸微红,立刻转移话题:“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说正事。”   “好好好,说正事~”   余燕燕耸了耸肩,抬头眺望皇城所在的方向:“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听闻余燕燕的询问,萧念情思索少顷,答道:“目前来说问题不大,只是……”   “只是什么?”   “今日大烈皇朝的圣上召见了安宁,不过他看上去并未对安宁做什么。”   “喔?”   余燕燕把玩玉佩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脸上露出几丝惊讶,但很快又消失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微笑。   虽然早有预料,但没想到对方的动作这么快。   沉吟半晌,余燕燕再次开口说道:“那就应该没问题了,老怪物那关姑且算是过了,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没有必要再防备他了。”   萧念情闻言,伸出手去,摸了摸正在熟睡当中的陈安宁的侧脸,眼神缓缓阴沉下来:“尽管安宁说他与那个老皇帝并没什么冲突,但从他的态度和精神状态上来看,那个老皇帝针对安宁针对得不浅……”   “话虽如此。”   以余燕燕对萧念情的了解,光听她这般话都能想象出萧念情的眼神此刻有多凶狠。   余燕燕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劝说道:“我的好姐姐,那个老怪物倘若真的想对姐夫动手,也不会以公开召见的方式——况且姐夫现在也没出什么事,以我对那个老怪物的了解,他大抵只是稍加试探,为了他之后的布局做准备而已。”   她可不希望萧念情因为这点事就要跟大烈皇朝撕破脸皮。   要是萧念情真这么干了,余燕燕的计划和思路也就乱了。   萧念情沉默几息,没好气地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老怪物那边暂时别去管了,他自有他自己的想法,这次他的名单上绝没有姐夫的名字,或许本来有,但现在绝对没有了。”   余燕燕清楚老皇帝的能耐,也清楚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就足以让那个怪物推导出陈安宁背后存在着某个他颇为熟悉的势力。   就算原本老皇帝想要对陈安宁下手,现在的他估计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吞下万魔离渊这尊庞然大物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现如今万魔离渊实力不如从前,也不是大烈皇朝想吃就能吃得下的。   余燕燕默默地将玉佩收起,转而笑道:“咱们还是来谈谈更重要的事吧,念情姐,你们所在之地乃是大烈皇室的中心,是整个大烈皇朝的命脉。”   “还记得我先前说的【搬家】的事儿吗?其实说的就是这一次……想来念情姐你也猜到了。”   “确实猜得到。”萧念情冷冷地问道:“但你还是没有说,这次的【搬家】到底会给我们带来怎样的好处。”   余燕燕淡然一笑:“因为这个好处是需要争取的,也需要一点小小的牺牲——先前百花城被攻击,夜无刺因为一时疏忽而逼得念情姐出手,可以说是将我们万魔离渊的藏身之地暴露了出去,此事想来念情姐也不会忘。”   “如是想来,玉盟很快就会对百花城发动袭击,但时至今日,百花城都尚且平安无事,念情姐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余燕燕的提问,在萧念情耳边回荡。   她沉思了许久,综合余燕燕所抛出的信息,不难得出一个结论——   “他们盯上的不是万魔离渊,而是我?”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如此。”   余燕燕打了个哈欠,莫名感慨出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玉盟如此针对念情姐你,但毫无疑问,念情姐你就是玉盟的目标,而现在玉盟没有对百花城动手,也就意味着——”   “玉盟知道你在皇城,皇城里有玉盟的人,而且还是一位不得了的大人物。”   皇城内有玉盟的人。   这般消息若是传入皇城,想必会引起一阵骚乱吧。   玉盟与大烈皇朝从来都不是同盟关系,而且若是高官被查出与玉盟有联系,很容易就会被判个里通外敌的罪名,叛国俩字直接就甩脸上了。   萧念情沉声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猜得到。”余燕燕不紧不慢地解释:“大烈皇朝在天选大陆上也算是一方霸主,以玉盟那帮子人的尿性,怎么可能不往大烈皇室内安插内应?再加上大烈皇室有一个很容易钻空子的规矩。”   “什么规矩?”   “修为境界越高的人,越容易爬到高位。”   没错。   这的确是大烈皇朝的规矩。   很多时候不论文采,不论治国能力,不论谋略,只要你修为境界足够高就能够成为大烈皇室的高官。   这的确能够有效地提高皇室的武力,但与此同时也会给某些势力一些钻空子的机会。   “只要展现出足够强大的修为,就有机会攀上皇室这根高枝,玉盟不会错过如此机会,想来他们几年前或是十几年前就已经在大烈皇室内安插了内应,这位内应现在应该已经爬到很高很高的位置。”   话语至此时,余燕燕笑了。   “念情姐,只要找出这枚内应,我们就能够得到大量有关玉盟的情报。”   “当年的一箭之仇,总该找个机会算清吧?”   余燕燕的话,让萧念情不由得想到了当年玉盟对万魔离渊的那一记背刺。   被不知名的卧底所出卖,萧念情以濒死的状态倒在了百花城。   如果没有遇到陈安宁,或许她堂堂魔道帝尊,当真就会死在那一场冰寒的夜晚里。   比起道剑山,萧念情更加厌恶玉盟。   因为与道剑山的一战,属于双方你情我愿。   万魔离渊想要掰倒道剑山,击败这天下第一正派,真正立于天选大陆之巅。   道剑山作为万众瞩目的正派之首,自然也是被推到了台上,与万魔离渊一战。   而玉盟更像是那个畏畏缩缩,躲在阴影里,在双方大战过后才发动突袭的家伙。   “仔细说说吧。”萧念情眼神沉郁下来:“那个藏在皇室里的玉盟内应,有关于他的情报吗?”   “当然有~”余燕燕答道:“不出意外的话,那个藏在皇室里的人应该是玉盟八王四尊之一的东天尊,他身边应该也会跟着两位或是一位天王。”   “东天尊……”   “玉盟的盟主至今身份未知,而盟主座下则是有四大天尊,跟咱们万魔离渊的格局差不多,四位天尊分别在大陆各地潜伏,他们的外在身份应该都很高。”   萧念情不由得想到了当初与自己拼杀的那几位玉盟天尊,“是与我交过手的人其中一个?”   “没错,所以如果对方暴露出自己的气息,念情姐你应该立刻就能判断出来。”   “找到他,抓住他,逼他说出所有他所知的玉盟信息——这就是此次【搬家】的目的!”   万魔离渊如今的问题就是对玉盟了解得太少。   敌在暗,我在明,自然是难以应付。   可若是能反过来抓住对方的把柄,获取对方的情报,那么局势就有逆转的可能。   “好啦~~”   余燕燕突然绽开甜甜的笑容:“严肃的事儿就说这么多,人家现在就不打扰你和姐夫之间爱的温存了,下次再聊哦念情姐~”   “慢着,燕燕!”   萧念情刚想叫住余燕燕,再询问更多一步的细节。   结果这丫头直接就把传音主动切断了。   啧。   这丫头,总是这么神神秘秘的。   ……   “唉。”   萧念情叹了口气,旋即默默地抬起头。   这不抬头不要紧,一抬头就看见陈安宁那双眼睛正好奇地瞅着自己。   嗯?   咋回事?   “你怎么……醒了?”萧念情呆呆地眨了眨眼。   陈安宁吊着死鱼眼,瞅着眼前那傻不愣登的老婆:“你捏了我半天的脸,现在还问我为什么会醒?”   “脸……”   萧念情这才反应过来。   她刚才在和余燕燕传音时,手不自觉地就摸上了陈安宁的侧脸。   一边聊还一边捏来捏去,手感还真挺不错的。   “我就是下意识……”萧念情连忙把手收了回来:“不小心的,你好好休息吧。”   “不行。”陈安宁没好气地望着萧念情:“你让我也捏一会儿,我才舒坦,要不然我岂不是亏大发了?”   “……好嘛。”   虽然被捏脸这事儿总感觉有点掉威严,但萧念情还是默许了陈安宁这么做。   别人当然是不行的,谁敢摸,别说手了……脑袋都给你拧下来。   结果。   下一秒,萧念情娇躯猛地一颤。   她脸色迅速窜红,羞怒地瞪着陈安宁:“你捏哪儿呢?!”   陈安宁继续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反正都是肉,都一样的。”   “不行!那我不就亏了?”   “那我往下捏。”   “等会儿,那地方很痒的……陈安宁你……”   “喔,原来这个地方也怕痒啊……新的敏感带解锁了!”   “陈安宁你……你找死!”   “嗯哼,谁让你把我半夜吵醒的?”   “好啊,既然这样,那大家今晚都别睡了……这是你逼我的。”   “……等会儿,等会儿!媳妇儿你要捏哪儿???”   “都是肉嘛,一样的。”   总而言之。   接下来的后半夜,俩人又闹了个不停。   ……   与此同时。   在遥远的百花城。   夜色下的少女切断传音之后,长吁了口气。   “念情姐那边搞定了……那么接下来就是……”   她眼中闪出几许寒光,紧接着再次掏出玉佩,指尖摩挲两下。   伴随着嗡嗡一声,一道传音通道在她与某人之间构建而起。   片刻过后,深沉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燕燕?”   “是我。”   余燕燕深吸口气,用前所未有的严肃口吻开口说道:“顾隼,我要你去办一件大事。” 293.怀疑和真假   柳澜一直都觉着有件事很神奇。   自打陈安宁入住柳澜殿以来,她每天见到陈安宁时,都能看见他眼袋上染着一层厚实的漆黑,并且整个人的精气神都颓废得不行。   与之相对的。   萧念情则是面色饱满,精神十足,从房间里推门而出时偶尔还能窥见她嘴角那尚未消退的几丝满足的笑意。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对夫妇在房间里头干了什么。   可问题是……   这频率是不是有点高?   柳澜瞅着那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虚弱气息的陈安宁,忍不住开口:“有些时候我真怀疑你们到底是不是凡人。”   陈安宁抬起头,望向眼前的柳澜,大抵也能猜得到她在想什么:“其实本来是能睡得好好的,只是某人在后半夜突然不知道为什么闲得胃疼——硬生生把我捏醒了。”   萧念情并不觉得这都是她的问题,不慌不忙地喝着茶:“倒不如说是某人报复心太强,明接着睡就好,却偏要做些奇怪的事。”   “要是就这么放过你,我岂不是亏大了?”陈安宁眉头一挑。   萧念情白了陈安宁一眼:“你总是会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认真。”   听着这对夫妇的对话,柳澜无奈扶额:“昨夜的事暂且不论,你们若是需要休息,我可以通知二哥,将事情稍加延迟一阵。”   “不必了,我都习惯了。”   顶着黑眼圈的陈安宁摆了摆手,示意柳澜自己还有足够的精神:“上车吧。”   见陈安宁都这么说,柳澜自然也是没有拒绝。   很快三人便上了柳澜的马车,并朝二皇子所在的宫殿奔驰而去。   而在车厢内,陈安宁则是意味深长地望向了柳澜。   “话说回来三殿下,我有件事想问你。”   “关于画艺的?”柳澜问道。   “不是。”陈安宁摇摇头:“当初我在替那位镇亲王府的月郡主把脉时,能够明显地察觉到她的脉络不正常,但从之后的问诊上来判断,她这般病症应该是刻意伪装出来的。”   “也就是说,修士是可以自由改变自身经脉结构的,对吧?”   柳澜听闻陈安宁的提问,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修为境界突破到元婴境以上时,便可较为自由地控制五脏六腑以及经脉,虽说如此,但大幅度的改变是很难做到的。”   “不过天王境以上的修士倒不会受此桎梏,尤其是天尊境大能,肉身对于天尊大能而言已经没有那么重要的意义了。”   “原来如此。”   陈安宁面露了然之色,旋即又皱眉沉思,似是在思考些什么。   柳澜忍不住问道:“你问这个作甚?”   “只是丰富些有关修士的知识而已。”陈安宁抬起头,用这般话语敷衍过去。   他只是想确认这件事而已。   毕竟……   陈安宁的目光落在旁侧的萧念情身上,为了尽可能不引起自家媳妇儿的注意,他很快又把视线收了回来。   最近发生的很多事,都让陈安宁感到萧念情有些古怪。   尽快作为丈夫的身份让他发自内心地想要去相信萧念情,然而当诸多疑点摆在台面上时,哪怕他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得不正视这些事实。   他回想起先前与罗青峰的交谈——有关于修士被废修为之后的变化。   在那之后,陈安宁有两次查探了萧念情的舒环部。   第一次是在离开镇亲王府的路上,陈安宁借着秀恩爱和演示医术的名义,顺便检查了一遍萧念情的身体。   【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没有血纹】   第二次则是在昨天后半夜。   和萧念情互相闹腾(其实他们俩后半夜并没有办事,而是真的互相玩闹了俩时辰)的时候,他又找了多个机会,去查探萧念情的身体。   【同样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血纹】   这两次机会都是陈安宁刻意而为之——他故意寻找一个【突然】的机会,尽可能地发动突然袭击,如是一来,得到的数据和信息才会显得更为准确。   只是目前看来,萧念情并不像是被人废过修为。   那么——   有没有可能萧念情本来就没有修为呢?   答案是否定的。   记忆不会说谎。   关于在那道剑山秘境内所窥探到的一切,陈安宁都记得一清二楚。   没错。   他是记得的,有关小念情的一切。   时至今日他都仍然记得那个小女孩蜷缩在墙角,备受欺凌的模样,也记得自己多次的轮回,多次地试图保护下那个小女孩。   也记得小念情……并不像她所说的那样,她是能修炼的。   只是陈安宁一直都在佯装不知,并尽可能地用自己的演技蒙混过关。   他甚至还问过一次天道卷书。   【我在秘境内所看到的一切,是虚假的幻境还是绝对的真实?】   天道卷书这一次,没有给出权限不足的答案。   而是给出两个让陈安宁不得不陷入深思的墨字。   【真实】   有关于秘境内所看见的一切,都是曾经萧念情所经历过的一切。   如是一来,一个悖论也就此出现了。   “曾经的萧念情是拥有修为的。”   “现在的萧念情却没有修为。”   “并且萧念情身上没有被人废过修为的痕迹,那么她的修为哪儿去了?”   现在,陈安宁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性,便是——   萧念情隐藏了自身的修为。   可如果这么想的话,为什么时至今日都没有人看破她的隐藏,还是说所有人都在联合起来演一场大戏?   亦或者是罗青峰的回答有误,世界上存在被废修为也不会出现血纹的人?   天道卷书时至今日也不愿意给出太多有关萧念情的信息,是否也与这有关?   可能性太多,疑点太多。   偏偏陈安宁现在找不出任何可以证明自己猜想的证据,因此所有的一切都尚且停留在【怀疑】这一步上,难以再寸进半分。   “安宁?”   轻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陈安宁猛地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却见柳澜已经下了马车。   萧念情正关切地望着自家夫君:“怎么了?累着了?”   “没事。”陈安宁挤出一丝笑容,缓缓起身:“这就到了?有点快啊。”   马车外响起了柳澜的声音:“二哥与我柳澜殿相距不远,我们也时常会相聚。”   “听上去,你们关系从小就不错。”   陈安宁下了车,顺带着牵着萧念情的手,把她也接了下来。   柳澜瞥了眼陈安宁,淡道:“算是吧,比起太子,二哥的性格要温和亲近得多,就算是小妹也常来找二哥玩。”   听柳澜说起小妹,陈安宁这才反应过来:“说起来,很久没见到五公主了。”   “今天就能见到了。”   柳澜想起自家活泼爱闹腾的小妹,不由得笑道:“她今日也在殿内,那丫头的文艺向来都是二哥教的。”   萧念情在旁听着,不由得道:“比起太子,似乎倾向二皇子的人更多?”   “也不尽然。”柳澜露出感慨之色:“二哥为人亲和,也是才华横溢,在治国执政上也颇有心得,我与小妹其实都十分支持二哥作为储君,奈何二哥并非嫡长子,并且他本人也不愿参与到皇权的争夺之中。”   “他不想争?”陈安宁问道。   “二哥不喜尔虞我诈,他曾表示过自己无心登临王座的意图……这皇权他宁可直接让给太子,也不愿意自己去争。”   陈安宁了然地点了点头:“但是这一次他却站出来了。”   “因为不得不站出来。”柳澜叹了口气:“太子的威胁太大,以至于会威胁到父皇以及整个皇室,二哥就算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站出来对抗太子。”   不得不站出来么……   陈安宁顿了顿,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圣上是不是还挺欣赏二殿下的?”   “这……”柳澜思索半晌,点了点头:“父皇的确不止一次称赞过二哥的文采武艺,也说过二哥的治国方针有可圈可点之处。”   原来如此。   猛然间,陈安宁仿佛回到了昨日与圣上对峙的时候。   他清楚地记得,圣上说是他派人暗杀了太子。   因为他知道太子想要谋权篡位需要时间的积累,他太了解太子了……知道太子不会放过【被行刺】这个大好机会,会选择提前策划谋反。   陈安宁本来还在琢磨着,圣上这么做除了恶心一下太子之外,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现在他好像明白些了。   暗杀太子——让太子提前策划谋反——逼迫原本不愿参与皇权争斗的二皇子出手。   仔细想想,太子谋反失败之后,二皇子便会顺理成章地成为储君。   圣上的目的,除了平反杀太子之外,还要扶持一个他欣赏的皇子上位。   啧。   圣上,属实狠人。   “三姐!”   突然。   娇小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众人回首望去,便见柳清清正朝众人走来。   柳澜惊讶地望着这丫头:“小妹,你怎么出来了?你不应该在殿内等着吗?”   柳清清满脸写着不悦,来到柳澜面前,语气都有几分委屈:“我是被气出来的!”   “气?”柳澜眉头紧蹙:“谁欺负你了?”   “就那对臭夫妻!”柳清清鼓着腮帮子,不爽地原地跳了两下:“我就说了那些来访的人不怀好意!”   “到底怎么回事?”陈安宁在旁问道。   “就是,就是……”   柳清清被气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他们居然说我送给二哥的那副画是假的,还拿了所谓的真迹出来!”   “我那副画可是花了大价钱托画宗的人买来的,怎么可能是假的呢?!他们还说二哥根本不懂画,连真假都分辨不出来……我刚想骂他们,就被二哥劝出来了。” 294.什么?会画画不是间谍的基本功吗?   柳俊是个爱画之人。   平日里最大的爱好便是收藏各路名画,再加上他本身文艺造诣不浅,能够入得了他法眼的,皆是些在偌大天选大陆之上也颇负盛名的匠心之作。   柳俊殿内更是专门开设出一片区域,专门用以放置柳俊所收藏的名画。   并且二皇子对外宣称,任何对名画有兴趣之人,都可随时随地来他的大殿欣赏——此举也是意在寻找与他一样,对画艺有独到理解之人。   在书法、画艺皆有所成就的柳俊,自然是渴求一位知己的。   只可惜很多时候来参观的不是爱画的知己,而是些刻意寻衅滋事的小人。   “二殿下,此事想来不能就此作罢吧?”   此时此刻。   柳俊殿内。   许多皇城人士此刻正围在一块,能够来到此地的人,无一不是身份高贵又对画情有独钟之人。   只是寻常他们大多都会四散而开,各自欣赏各自喜欢的名画。   今日有所不同——   众人齐聚一起,并不是要欣赏某幅旷世神作,而是要去凑个热闹。   由某位亲王世子引起的热闹。   身着华袍,满身文气的俊美青年正意味深长地望向眼前的柳俊,手抚折扇,丝毫不惧于柳俊那二皇子的身份,语气中更是染着几分咄咄逼人:“素来听闻二皇子惜画如命,眼光独到,如今却将这幅伪劣品放在展位的中央,着实有些令人失笑。”   伪劣品。   听闻这青年所言,饶是脾气温和的柳俊也不由得紧皱眉头。   每一幅画在被放到展位之前,柳俊都会仔仔细细地探究一遍。   按理而言,以他的学识能耐,想要辨识出这画的真假并不是什么难事,就算是那些以制作伪品出名的伪画大师,也很少能瞒过柳俊的眼睛。   况且不仅仅是柳俊一人会去甄别,柳俊殿内也有着几位来自画宗的门客,他们通常也会帮助柳俊来辨别画的真假。   诸位画宗大能可都是实打实的拥有整个天选大陆顶尖的画艺,能在他们面前作假而不被发现的,怕是当真能够以假乱真的绝世伪画。   如若真是有这般级别的伪画,柳俊倒也不介意专门给它做个展位,用以让世人欣赏那位伪画作者巧夺天工般的技艺。   只是现在——   柳俊的目光垂落在了那展位上所摆放的《夏湖秋霜图》,眼神莫名闪过一抹寒意。   如今这幅被摆在展位上的画,他一眼就能看出是伪造的。   可当初柳清清那丫头兴高采烈地将这幅画送给自己时,柳俊却可以肯定,那绝对就是真迹——无论是笔墨作画的勾角亦或是那令人印象深刻的绘画风格,都完全符合《夏湖秋霜图》的作者以往的性格。   那么问题来了。   为什么展位上摆放着的本该是真迹,而现在却是一张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假画呢?   答案很简单。   画被替换了。   “世子殿下。”柳俊沉默半晌,抬头望向眼前的青年:“关于假画一事,是在下的一时疏忽,如果因为此事影响到了世子殿下赏画的心情,在下愿赔礼谢罪。”   柳俊的姿态放得很低。   毕竟现在柳俊拿不出画被偷偷替换的证据,更不能直接将此事栽赃于对方头上——   在场那么多人看着,身为二皇子的柳俊必须要尽可能完美地处理好事件。   见柳俊这般态度,亲王世子嘴角猛抽两下。   他本以为柳俊贵为二皇子,至少也该在此时硬气些,现在他这般低姿态的回应,反而让亲王世子有种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感觉。   还不等他多说什么,他身边的女子便是轻笑着开口:“二殿下,现在的问题不仅仅是这一幅画,而是您整个画展的问题。”   柳俊侧过头,望向这名身材妖娆,浑身上下透着股媚气的女子。   论及容颜,这女子也算是柳俊所见过的女人中名列前茅的,再加上那一开口便令人双腿酥软,心神荡漾的嗓音,也难怪世子殿下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柳俊仍然表现得从容不迫:“此话怎讲?”   女子嫣然一笑,道:“这幅画是二殿下的一时疏忽,这偌大的画展可是收集了大大小小上百幅所谓的名画,保不准您也有一时疏忽的时候呢?”   “兴许旁边那幅也是假的,兴许曾经我们所赏过的某幅画也是假的,一时疏忽的事儿,哪儿能说得清楚?”   “这画展上到底有多少假画……二殿下,您要不好好查一查?”   这般言语落下。   在场众人皆是议论起来。   他们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对着某幅画赞叹不已,他们也想起自己曾经在其他人面前吹嘘某幅画作多么玄妙神奇。   如若那是名家真迹也就罢了,可如果那是一幅假画……   光是想想自己在一幅假画面前吹嘘了那么久,他们便感觉心底的耻辱如泉涌般喷出。   “二殿下,二殿下!”   “我和你之前赏的那幅《清水芙蓉》该不会也是假的吧?”   “还有那幅您一直夸赞的《八月过林》,那难不成也是假的?”   “我就说之前看的那幅画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我估摸着也不是真的!”   信誉崩塌。   就像是经营数十年的老店突然被发现掺假,进而那些老客户都会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那女子短短几句话,便让柳俊再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这两个人……   柳俊深沉的目光冷冷地盯了眼女子,后者则是掩面轻笑,俨然一副准备看热闹的模样。   场内顿时混乱异常,铺天盖地的质疑声仿佛要将柳俊淹没。   望着周边那一道又一道目光,柳俊沉吟半晌,脸色也是愈发难看。   他几欲开口想要辩解,然而他深刻地知晓,有些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   便是在此时——   “二哥。”   一声轻语响起。   柳俊不由得回过头来,便见到陈安宁等人在柳清清的带领下也踏入了殿内。   他这一回头,在场众人也自然而然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陈安宁等人。   “那是三殿下?”   “三殿下身边的那凡人难不成就是近日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位公主少傅?”   “他身边还有位女子……怎么戴着面纱?”   “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诸般疑惑在众人脑内萦绕。   而世子与他身侧的世子妃则是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露出了浅淡的笑意。   他们原本只是冲着二皇子柳俊来的,如今却不想还遇到了陈安宁这个公主少傅。   作为坚定的太子派,这对夫妻可是早就想会会陈安宁了。   尤其是这位世子妃。   她早就听闻百花城的陈安宁有个貌若天仙的妻子,作为女人,她倒是想看看陈安宁的妻子到底多有能耐。   于是乎,世子妃的目光便落在了萧念情的身上。   由于戴着面纱,世子妃也看不清萧念情的容颜,但是身材嘛……   “呵。”   世子妃冷然一笑,那充满嘲弄的眼神落在了萧念情的胸口。   就这水平?就这就这?   ……   隐隐约约察觉到世子妃的视线,萧念情本来还懒得搭理她。   类似的视线她早就习惯了,经常有些女人闲得胃疼就要跟她比身材,比容颜,比气质。   所以原本萧念情是不愿意理会的。   直到她看见了世子妃脸上扬起的那一抹轻蔑,以及那落在萧念情胸前的满是嘲弄的眼神。   什么意思?这女人什么意思?   萧念情回望了眼世子妃,发现她这会儿甚至还洋洋得意地挺着胸,用自己那颇为饱满的胸怀夹住身侧世子的胳膊,脸上的笑容仿佛一个碾压获胜的胜利者。   “嘶——”   陈安宁当即倒抽了口冷气——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腰间肉被旁边的媳妇儿拧了个圈。   “咋了这是?”陈安宁低声问道。   萧念情板着脸,那表情阴沉得快要滴出黑水来,却还是要挤出一丝微笑:“没事。”   陈安宁:“???”   原本还琢磨着媳妇儿这迷惑行为是要干什么,结果陈安宁一转头,就瞅见了那笑盈盈的世子妃。   他看了看世子妃,又看了看萧念情……   得,他知道咋回事了。   而另外一边——   “小妹。”   柳俊严肃地盯着柳清清,低声道:“我不是让你在外面呆着,哪怕三妹他们来了也不要让他们进来吗?”   “事情我都听小妹说了。”柳澜在旁,看了眼世子等人,说道:“这不是小妹的问题,倒不如说是这些人在挑事。”   “我会处理的。”   柳俊显然没有让柳澜等人也掺和进来的打算:“今天不是个好日子,我们改日再聚也不迟。”   “二哥!”   柳清清在旁忍不住出声:“我当初送给你的那幅画绝对是真迹,他们肯定是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诬赖你,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小妹。”   柳俊压低了语气,沉声说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你们先出去,莫要被他们也抓住……”   话音未落。   亲王世子那边却是再度开口:“说起来,二殿下……”   他将折扇收起,转而指向前方那幅画:“这幅假画,我记得曾经听你介绍过,是五殿下赠予你的,对不对?”   柳清清听了,差点没炸毛:“什么叫假画,我送给二哥的分明是真迹。”   “是不是真迹,大家都心知肚明。”世子妃巧笑道:“这幅《夏湖秋霜图》的真迹分明是在我们家世子殿下手里,五殿下……您又是从哪儿弄来的所谓真迹呢?”   《夏湖秋霜图》?   在不远处的萧念情愣了愣神,旋即主动上前一步,看了眼柳俊展位上的那幅假画。   她仔细地瞅了一会儿,紧接着露出了确信的表情。   “果然……”   萧念情不由得扶额,这倒真是巧了。   “怎么了?”陈安宁察觉到萧念情的异样,忍不住问道:“这画有问题?”   “这画的作者……是谁?”萧念情问道。   面对萧念情的提问,柳清清小丫头回答出声:“是情缘居士,曾经画宗很有名的一位大能……画了不少很有名的画作呢。”   情缘居士。   这个熟悉的名字在耳边回荡,萧念情也不知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在场众多懂画之人都知道这幅画的作者是情缘居士,但是只有萧念情一个人知道……   情缘居士其实只是个代号,他真正的名字其实是——   林落面。 295.你说你去惹她干嘛?   林落面由于其高深莫测的易容术而常常被派去执行谍报任务。   被林洛面潜伏过的宗门最后基本都着了万魔离渊的道,就算幸免于难,该宗门的底细也会被挖个底朝天,处于随时随地都能被万魔离渊掌控的状态。   而这一切,该宗门却浑然不知,甚至某些宗门到死都搞不明白——为什么副宗主(林落面)会带着他们当场投敌。   画宗就是曾经林落面潜伏过的宗门之一。   并且他还凭借超出常人的画艺天赋,在登临画宗高层的路上可谓高歌猛进,没过多久就已然被加封了个画宗长老的位置,并自封为情缘居士。   这还不是林落面最厉害的地方。   更扯淡的是,林落面为了扩大“情缘居士”这一件马甲的影响力,甚至不惜又自己伪装成“情缘居士”的弟子,屡屡画出佳作,给“情缘居士”又套上一个【画宗名师】的头衔。   直到最后林落面离开画宗时,他在画宗一共有八件马甲……   分别是情缘居士与他的六个徒弟——以及情缘居士的结发妻子。   没错。   我假扮了我的妻子并收了六个由我自己假扮的徒弟。   绝了!   所以在画宗众人看来,情缘居士想来也是和自己情深意浓的妻子一同离开了画宗,去了某个谁人也找不到的地方隐居,而他那些忠实的徒弟们则是选择顺从师父的意愿,也选择离开了画宗,与情缘居士一同去山林间钻研画艺。   听听,要不是当事人笑呵呵地回来报告,萧念情都快相信这是某个世外高人的故事了。   所以现在萧念情再听见情缘居士这名字的时候,她的心情是无比复杂的。   此刻。   柳清清正气鼓鼓地盯着亲王世子与世子妃:“我弄来的真迹是从画宗的人手里拿来的,不可能有假!”   “画宗?”世子妃掩面轻笑,似是看玩闹孩童般的眼神落在柳清清身上:“五殿下年纪尚浅,少经人事,保不准是被哪个心怀叵测之徒用一幅假画给骗了呢。”   “你——!”柳清清瞪着世子妃:“那你们手里的真迹又是从何而来的?”   亲王世子闻言,启扇轻晃两下,便是抬头淡笑:“我们的真迹自然是由太子殿下所赏赐……”   柳清清一听到太子这俩字就气上心头,没好气地道:“那你们的难道就一定是……”   话音未落。   亲王世子便粗暴地打断了柳清清的话:“是不是真迹,一看便知。”   他大手一挥,转而袖里银光骤闪。   面前那张古朴的桌面上赫然呈现出一纸画卷。   世子妃轻扭着曼妙的水蛇腰,缓步上前,朝着柳清清轻笑一声,转而便伸出手去,将那幅画卷缓缓打开。   随着画卷的铺展,这幅《夏湖秋霜图》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乍看之下,亲王世子所展现的这幅画卷与不远处展位上的那幅画卷相差无几。   但在场众人之中,不乏精通画艺的人,他们一眼便能看出两幅画的不同之处。   展位上的那幅笔墨略淡,纹路也并不那么清晰,某些勾角处更是被朦胧化——与之相比,亲王世子所展现的这幅画则更加清晰,笔墨略重,看着颇为清爽。   这两幅画之间,必然存在着真假。   “这……”   柳清清不是傻子,虽然她年纪尚小,但真假是非她还是分得清的。   眼前亲王世子掏出的这幅画,分明就是当初她送给柳俊的那幅!   她当即就明白过来,恼怒的目光上抬,死死地盯着亲王世子与世子妃。   画被调换了……   定然是亲王世子与世子妃他们用了什么手段,把真迹偷了出来,把假画塞了回去!   柳清清气得咬牙切齿,这两个混蛋……   亲王世子甚至还眯着眼,饶有趣味地瞥了眼柳清清:“怎么了,五殿下?”   “你还问怎么了,这分明是你们……”   “清清。”   柳俊的手,搭在了柳清清的肩膀上。   他察觉到自家小妹已然快要按捺不住心头怒火,只得出手制止了。   柳清清这丫头,心是好的,但很容易把事情搞得更麻烦。   “二哥,他们……”柳清清委屈地望着柳俊,这小丫头显然是被亲王世子他们气得不轻。   偷了你的真画,塞了个假画给你,反过来还嘲讽你不懂画,连真假都分辨不出。   这就像游戏策划偷了你的保底SSR,塞给你一张R卡狗粮,反过来嘲讽你脸太黑一样——这他娘的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柳俊对着柳清清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现如今他们没有证据证明亲王世子调换了画,可不能随便就扣个帽子在对方头上。   见柳俊和柳清清沉默不语,亲王世子则是冷笑两声,立刻调换了矛头。   这一次,他将目标放在了陈安宁身上。   “素来听闻公主少傅博学多才,文艺渊博。”亲王世子用折扇轻敲两下桌面上的画卷,淡道:“不知公主少傅能否来看看,在下的这幅《夏湖秋霜图》是不是真迹呢?”   倏然间。   万般视线全部落在陈安宁身上。   陈安宁嘴角一抽抽,这一下子矛盾点就落在他头上了。   如果他承认这是真迹,那么就相当于打了二皇子柳俊的脸,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的。   如果他否认这是真迹,那么亲王世子可能会抛出一系列问题来打陈安宁的脸——因为眼前这幅画卷的确就是真迹。   如果他说自己看不出来,那么公主少傅不懂画艺这事儿估摸着明天就能传遍整个皇城,亲王世子也会趁机疯狂骑脸。   真有你的亲王世子。   还不等陈安宁做出回答,依偎在亲王世子身边,体态妖娆的世子妃冷然一笑。   “倘若公主少傅答不出来的话……”   她那略带几分敌意和几分嘲弄的眼神落在了萧念情身上:“让您的妻子来回答,也未尝不可呢。”   突然被指名的萧念情微微抬头,瞅了眼世子妃:“我?”   “是呀。”世子妃点了点头,淡道:“公主少傅的夫人,想来也不会是泛泛之辈,虽然我修为不高,但也看得出来你不是个修士,身为一介凡人,能当上太子少傅的夫人……想必也是才艺不浅吧?”   才艺?   陈安宁仔细思考了一下萧念情有啥才艺。   爆破厨房算不算?这才艺挺独特的。   面对世子妃的挑衅,萧念情淡漠地扫了她一眼。   世子妃则是巧笑嫣然,只是那眸子里依旧闪动着阴邪的光。   女人之间的战争,无形之中已然打响。   只是现在世子妃却自认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她笑着道:“所以,这位夫人,您看这幅画到底是不是……”   “假的。”   那是清冷幽寂的轻语。   宛若寒风过境般,众人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皆是哑然无声。   饶是陈安宁都愣住了,他呆呆地看了眼身旁面色倾寒的萧念情。   假的?   妈耶,陈安宁都查了天道卷书了,这画就是真的。   这回轮到陈安宁魔怔了:“媳妇儿,这……”   “这幅画,是假的。”   萧念情淡淡地说了句,转而侧过头,递给陈安宁一个眼神。   多年的夫妻感情,让陈安宁立刻就明悟了萧念情这一道眼神的内涵。   ——放心,看你老婆怎么把对面脸打烂。   “假的?这是假的?”   世子妃当即就嗤笑出声,看向萧念情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白痴:“堂堂太子殿下赐予我们的真迹,在你眼里怎么就成了假画?这位夫人,你懂画吗?”   “画?”   萧念情沉吟半晌,转而脸上显露出几分温和的微笑。   “略懂一二。”   这般笑容,这般语气。   让不远处的柳澜浑身打了个寒颤。   这萧念情怎么跟陈安宁这么像?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吗……   世子妃嘴角扯了扯,仍是高傲地抬着头:“略懂?那你倒是说说,这幅画假在何处?”   “有一个很简单的辨别方法。”   萧念情缓步来到桌前,低头看了一眼这幅《夏湖秋霜图》真迹。   她眼中邪光骤然闪过,其速度快到在场所有人都不曾察觉。   片刻后,萧念情嘴角微扬,仰起头,那股仿佛与生俱来的冷傲从眸中迸出。   “你们可都认得这幅画的作者是谁?”   “当然认得。”亲王世子也不知萧念情到底要做什么,回应道:“昔日的画宗长老情缘居士,最为精通的就是山水作画,这幅《夏湖秋霜图》就是他带着妻子路经湖边时,有感而发所画出的一幅山水画中的佳作。”   听闻亲王世子所言,萧念情不由得冷笑一声。   “呵。”   世子妃盯着萧念情,怒道:“你笑什么?”   “带着妻子路经湖边有感而发……当真是人云亦云。”萧念情伸出手去,抚摸着眼前这幅画:“画宗有个规定,长老及以上的人每个月都要交一幅倾注心血的画卷,这也是为了让画宗能够源源不断地产出佳作。”   “这幅画只是他在某月的最后三天,为了交稿而临时画出来的而已。”   说着这般让在场众人皆是心神一颤的话,萧念情轻轻地捏住画卷的一角。   “而鉴定此画真假的方法,就更简单了——”   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   嘶啦!   萧念情将这幅《夏湖秋霜图》当场撕开!   “你疯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用看疯子的眼光盯着萧念情。   她居然把画给撕了!   而且是那幅名画,那幅《夏湖秋霜图》!   在众人惊诧不已的目光下,萧念情却是不紧不慢地从画卷的裂口,用指甲轻轻撬开那细微的断层,紧接着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下,将藏在画卷断层内的一张薄纸抽出。   由于这卷薄纸本身就夹在墨色山水的位置,本身笔墨浓重,这薄纸便难以被发现。   再加上本身这般名画也不会被人随意触碰,更不准被随意用真气探查,因此这薄纸根本就没被发现过。   而此刻,那张细薄的纸上,分明写着一行墨字。   【此画于寅时所作,山水难融意境,略感疲惫】   并且在这张纸的背面,还写着另外几个小字。   【作者:落面】 296.你说你去惹她干嘛?(二)   林落面是真正的伪装大师。   作为万魔离渊潜伏最深的情报获取通道,林落面时至今日都未曾被人发现过真身。   倒不如说就算是顾隼、夜无刺等人也不知晓林落面的真身,以至于他们不止一次怀疑,就连林落面这个名字都是他伪装出来的。   天底下唯二知道林落面全部底细的人,只有魔道帝尊萧念情以及帝尊军师余燕燕。   奈何这对姐妹也算是守口如瓶,到现在也不曾透露过半点林落面真身的消息。   而林落面的伪装,则是全方位无死角的伪装。   他会在事先拟定好自己需要伪装的人物的性格,如果是真实存在的人物,那么林落面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去观察对方,这个过程往往需要两个月左右。   在得到了对方足够充足的信息后,林落面便会开始全身心地代入需要伪装的角色。   不仅仅是外貌相似。   林落面能够做到性格、表情、眼神乃至语气上面完全的一致。   就连那人最为亲近的家属都看不出半点破绽。   而倘若是虚构出来的人物,林落面则是会花费大量时间去堆积人设——就像他先前在画宗所做的那样,编个妻子,再编几个徒弟出来,丰沛自身形象。   在此过程中,林落面除非和萧念情等人秘密通报,否则绝对不会用自己原本的性格、语气来对话,哪怕是独身一人时也是如此。   专业的间谍伪装者,哪怕是独处时也要百分百代入角色。   但这也就导致了一个大问题。   当伪装的人物太多,当代入角色太深时,林落面偶尔就会产生些许“不真实感”。   说白了,就是演戏演得太过投入,以至于偶尔会有些失神。   为了维持【林落面】这一自我,他会在某些细枝末节上下功夫,用来提醒自己的本职。   画卷内的这一张薄纸,便是林落面给自己留下的信标。   “这……”   此时此刻。   柳俊殿内。   无数道呆若木鸡的目光落在眼前那被蛮横撕开的名画上。   上一秒众人都在为萧念情那发疯般撕画的举动所震惊,下一秒便被那画中的这一张薄纸给惊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亲王世子呆滞半晌,那颤抖的手伸向前方,拾起了那张薄纸。   在【作者:落面】这四个字上看了好一会儿后,亲王世子难以置信地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萧念情淡淡地道:“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这画是……”   这画分明就是真迹,是他们从柳俊那儿偷来的!   亲王世子立刻反应过来,没有把后面的话给吐出去。   萧念情则是眯起了眼:“这画是什么?”   亲王世子沉下气:“是太子殿下赏赐的……”   “那么,我再问一遍。”   萧念情的眼神至始至终都冰冷得让人感觉不到温度:“《夏湖秋霜图》的作者是谁?”   面对这个问题,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答案。   亲王世子紧咬牙关,虽是心中万般不甘,却只得回答道:“是情缘居士……”   没错。   这幅画的作者应该是情缘居士,而不是什么落面。   现在萧念情撕开画后,在这画中找到了这一张薄纸,薄纸的存在完全说明了这幅画是由某个叫【落面】的人所画,而不是它本来的作者情缘居士。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   亲王世子掏出的这幅画是假的。   便在此时,旁侧的世子妃连忙道:“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或许【落面】就是那情缘居士的真名呢?情缘居士不过是个画号而已,并不是……”   话音未落。   亲王世子便猛地拽了一下世子妃,脸上显露出怒气:“混账东西!不懂画艺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   世子妃哪里见过向来宠爱自己的亲王世子露出这般表情,连忙惊道:“世子殿下,我……”   “闭嘴!”亲王世子一声怒喝,面色沉重:“那情缘居士本名唤作叶青玄,但凡对画艺有所了解之人都知道他的真名,你在这里胡搅蛮缠些什么?还嫌不够丢脸吗?”   世子妃一时语塞,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当即沉默下来。   只是那双阴邪的眼,仍然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萧念情。   对于她的目光,萧念情理都懒得理会。   叶青玄?   那不过就是林落面随便编出来的名字而已。   真正知道情缘居士就是林落面的,在场只有萧念情一个人。   诚然。   亲王世子手中的确实是真画没错,可惜的是,他们并不知晓情缘居士就是林落面。   因此萧念情可以借助这一个信息差,营造出【这幅画的作者是某个叫落面的假画师,而不是真正的情缘居士真迹】——这一绝妙的假象。   萧念情轻轻地抚摸着眼前这幅画,沉声道:“从见到这幅画的第一眼,我便知这画是假的,这名叫落面的假画师,我曾见过他画过几幅图。”   “笔锋勾勒也好,笔墨轻重也罢,每一处都完全符合他的个人技巧,而且他尤为擅长模仿情缘居士的画作,你们会被蒙骗倒也在情理之中。”   萧念情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反正被黑的也是自己手下,问题不大。   “而他个人也非常喜欢搞这些【在画中藏字】的小动作,目的……自然是为了让买到假画的人感到心有不甘——也算是他个人的恶趣味了。”   “比起这个……”   萧念情回过身,望向展位上的另外一幅《夏湖秋霜图》。   她淡然一笑,道:“这幅展位上的画,反而更像是情缘居士的真迹呢。”   指真言假,指假说真。   陈安宁望着那脸上丝毫没有半点虚假的萧念情,不由得默默伸出了大拇指。   真有你的,媳妇儿。   亲王世子当即就倒抽了口冷气——萧念情这会儿指的这幅画是他花了几千两银子就能随意淘来的一张假画……她却说这是真的?   这到底什么情况?   亲王世子强压下心头的迷惑,努力装出平静的模样,问道:“这画哪里真了?”   “我对画艺也算是略懂一些,而那位情缘居士更是与我有打过些交到,算是我的一个朋友。”   萧念情淡道:“他的画作真假与否,我一眼便知。本身这幅《夏湖秋霜图》就是山水作画,比起世子殿下那幅【假画】,这幅真画的勾勒则更为稀疏,笔墨也较为模糊,不太清晰。”   “这是刻意而为之,只为营造出山水间朦胧之感,如若不然,以情缘居士那般画艺大能,又岂会犯下这般失误?”   神TM营造朦胧感——那分明是那假画师不够专业好吗??   这也能给你圆回来?   亲王世子一口气憋在心里头,愣是吐不出去。   瞧瞧萧念情把这孩子憋得,这会儿脸都快绿了。   他又没有证据说展位上那幅画是假的,总不能当场承认【是我们刻意调换了两幅画,故意今天跑过来恶心二皇子柳俊】吧?   那不是自爆吗?   可问题是现在不自爆,那岂不是就给萧念情颠倒黑白了?   气,好他娘的气。   “……”   见到亲王世子那般恼怒不堪,却又想不出办法来的模样。   他身边那位世子妃又狠狠地瞪了眼萧念情,转而似是下定决心了般。   她开口,用不加掩饰的锐利语气直指萧念情:“你说你懂画艺是不是?”   萧念情依旧面色平淡,瞥了那世子妃一眼:“是又如何?”   “那你倒不如现场给大家开开眼,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这山水画之间的真假必然只有内行人才能够看得出来,你只言自己略懂画艺,却也只是空口无凭罢了。”   这一番话下来,萧念情算是听懂了世子妃的意思。   她深深地望了眼世子妃:“你是觉得,我只是与情缘居士有些交流,却算不上画艺的内行人,没有资格评判这幅画的真假?”   “或许我们是被一幅技艺高超的假画所蒙骗了。”世子妃也算是豁出去了,她看不得萧念情这般张扬:“但也并不能以此证明,展位上这幅画便是真迹,你所说的也未必是正确的,毕竟我们也不知晓你是不是个内行人。”   “世子妃。”   作为二皇子的柳俊此刻面色凝重地站了出来:“这可就有些不讲理了。”   “无妨。”   萧念情摆了摆手,示意柳俊无需为此担心。   她冰冷的目光落在世子妃身上,缓缓撩起袖口,露出晶莹雪白的小臂:“区区画画的才能,我也是有一点的。”   语罢。   萧念情便望向了身旁的陈安宁。   只有在与陈安宁对视时,萧念情才会展现出温和的微笑。   就连语气都变得柔和许多。   “安宁,麻烦你替我磨墨了。”   陈安宁闻言,也没多说什么,便就随了自家娘子的性子,去替她磨墨。   尽管陈安宁并没怎么见过萧念情画画,但是他仍然发自内心地愿意去相信她。   就像萧念情以前都会无条件相信陈安宁一样。   所以陈安宁也不问,毕竟萧念情脸上的自信,可是做不了假的。   很快。   一张崭新的白画卷便被平铺在面前的桌上。   萧念情站在画卷前,提着笔,微抬起头,轻描淡写地扫了眼那位世子妃。   片刻过后,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而笑道。   “这幅画,便当是我赠予世子妃的一件礼吧。”   “画名我已想好了,便叫《凰雀》,如何?” 297.凰与雀与默契   从踏入柳俊殿的那一刻起,萧念情便察觉到世子妃那直白的敌意。   原本她并不打算理会这般庸脂俗粉,虽说这世子妃是有几分姿色不错,可其修为天赋不高,言行举止间透着那股高高在上的桀骜,对画艺更是不甚了解。   她的骄傲纯粹来自于她那世子妃的身份,而不是来自于她自身。   如果单单只是个喜欢孤芳自赏,目中无人的女子,萧念情也懒得理会。   可世子妃那针对性的目光以及言语让萧念情很不悦。   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针对她和陈安宁,以萧念情的骄傲是绝对不会让她如此放纵恣肆下去。   况且倘若萧念情就这么避退了,一来是自己心里不舒坦。   二来嘛……   会让她相公折面子的。   ——作为一名称职的妻子,萧念情绝不会让自家相公出门在外被人折煞面子。   ……   此间。   无数道目光皆是落在萧念情身上。   柳俊等人的心情是略显紧张的——他们也不知晓萧念情的画艺造诣究竟如何,虽说她是陈安宁的妻子,但同样也是一介凡人。   陈安宁口中的“略懂”是怎样的水平大家心里都清楚,可萧念情口中的“略懂”又是什么水平,大家可从未见识过。   陈安宁在柳澜等人眼中已然是超出正常凡人极限的存在,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凡人体系中的漏网之鱼】。   当初老天爷给陈安宁捏角色属性的时候可能开小差了,要不然也不会捏出这么个例外出来。   可现在陈安宁已经是个例外了,他妻子难不成也是个例外?   怀揣着这般心情,众人注视着萧念情手中的墨笔,看着她不紧不慢的动作,望着她蘸墨,提笔,紧接着不慌不忙地开始绘制这幅名为《凰雀》的画卷。   当萧念情落笔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好似被拔到了嗓子眼。   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这落笔的刹那,姿势、轻重、线条……从各方面都能看出该画手的水平,在场不乏画艺内行人士,只需要看萧念情的第一笔,便可看出她的水平究竟如何!   萧念情的第一笔,如同心中早已有所规划,仿佛整张画卷的勾勒顺序都已跃然于心般。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不带半点停顿,那持着墨笔的素手平稳得似是不含波澜的静湖,没有出现任何的抖动与动摇。   “行家!”   人群之中顿时有人惊呼出声。   虽然仅是一笔,却足以看得出萧念情基本功何其扎实……绝非是仅仅钻研几个月的新人所能比肩的。   亲王世子脸色铁青,他也是对画艺颇有了解之人,怎会看不出萧念情的功底?   他顿时转过头,满脸阴沉地瞪了眼世子妃。   原本就这么走了,屁大点事儿都没有,偏偏这个女人却还要再横添一笔。   世子妃这会儿也慌了,却只能继续强装镇定:“这……这只不过是基本而已,画艺如何还得看整幅画的意境才是。”   对此,无人给予附和。   众人都心知肚明,有这等基本功底的人,无论画什么都不会差到哪儿去。   而更让在场诸位都心神剧颤的,则是萧念情后续的走笔。   至始至终,没有丝毫的停顿。   哪怕是画宗的大能,在构思一幅画时也需斟酌几分。   此处的笔墨需要花多大的力,那边的景物是否需要再勾上几笔……一幅名画所需要的细节是极其丰富的,丰富到了很多画宗大能需要花费数个月的时间来进行精巧的构思,之后才敢下笔。   可萧念情此时的动作流畅得太过夸张,仿佛她从下笔的那一刻,就已经思考完了全部的构架,剩下的只需要用手将脑海中的构思重现出来即可。   诚然。   论及画艺,萧念情自认为比不过林落面。   她曾经也向林落面请教过画艺,也曾钻研过一小段时间。   但归根结底,萧念情始终是不太热爱绘画的。   于她而言,绘画不过只是舒缓心情的一种方式,既算不上副职也算不上爱好,无非就是平日里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罢了。   所以萧念情并没有花大量的时间去研究画艺的技巧。   但根据林落面所言,这位帝尊大人的画艺天赋……大抵是万中无一级的。   林落面自认为他的画艺天赋已算得上是天选大陆的顶尖,哪怕放眼整个画宗,能在天赋上超过林落面也是屈指可数。   可若是要让林落面与萧念情比画艺天赋,那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云泥之别。   奈何萧念情对画艺并不感兴趣,如若不然的话……估计吞并画宗都不需要使什么手段,让自家帝尊大人潜心研画三个月,随便掏出几幅足以名震古今的名画出来,画宗就自动归降了。   不过半个时辰。   “我画完了。”   萧念情平稳地收笔,宣告这幅《凰雀》已正式出世。   她将墨笔放回原位,转而平淡地抬起头,将面前那无数张发愣的脸收入眼帘。   待到萧念情宣告结束,又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反应过来。   一时之间,谁也不管什么亲王世子,什么世子妃……一股脑地全都拥了上来。   这张铺着画卷的木桌顿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画功,虽然还有可以精进之处,但大体而言实在是……精妙无比。”   “精进个锤子!太医上次给你治病把脑袋摘了,把血栓留着了?也不想人家花了多长时间画的?给你半个时辰,你丫画个花都费劲。”   “这漫天飞鸟的难度可不低啊,绝不是外行人能做到的……”   “别说外行了,在座各位有几个人能画得出来?这鸟有多少只,有人数了没?”   “好像正正好好一百只……多而不杂,形态各异,真是绝了,明明这么多鸟,看着却没有乱糟糟的感觉,真是绝了。”   “要我说还是这只凰画得最好,这层次感,这气势,当真有鸟中之王的感觉了。”   诸多议论声此起彼伏,除了少量几个在挑刺,大多数人都在大力吹捧此画。   就连柳俊都不由得上前两步,转而盯着这幅画看了许久。   最终,这位二皇子沉声说道:“尽管画功尚且比不上名家之手,但已算得上是内行中的顶尖水平,这一点,想来各位都能看得出来。”   此言一出。   在场众人无一不点头称是——他们无法否认这一点。   亲王世子和世子妃的脸色黑得都快滴出水来,现在场内最为尴尬的无疑就是他们这对夫妇。   “尤其是这漫天飞鸟盘旋,虽是凌驾于空,但也仅是依靠数量,成群结队才勉强有些许的气势,而这只傲立于山峦上的凰……既没有腾跃至空,同时也没有结伴成群之意。”   “但论及气势,山峦上的凰却足以碾压这百鸟群,鸟中之王的气势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光论这一点,便足以证明公主少傅夫人的画艺超群。”   柳俊语罢。   他抬起头,冷彻的目光垂落在世子身上。   “世子殿下也是懂画之人,这幅《凰雀》……世子妃与世子殿下觉得如何?”   觉得如何?   还能觉得如何?   亲王世子脸都快气歪了,他现在恨不得立刻就给旁侧的世子妃一巴掌。   你说你去招惹这个萧念情做什么?   奈何此刻无数视线汇聚于他身上,亲王世子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他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转而道:“公主少傅夫人画艺超群,在下佩服……”   柳俊闻言,又轻笑着回过头,看向自己展位上的那幅《夏湖秋霜图》:“那公主少傅说我这幅画是真画,世子妃觉得……她可有这资格?”   世子妃娇躯微颤,她那几乎憎恶的目光落在萧念情身上。   她攥紧拳头,不甘地银牙紧咬,那话语也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有……有这资格。”   柳俊又看向远处那被萧念情撕烂的画:“那这幅假画……”   “我们这就带回去。”   亲王世子忍着气道:“今日之事,也算是我的问题……我这就派人去查查这幅假画是从何而来。”   柳俊总算露出一丝淡笑:“那便麻烦亲王世子了。”   “哼。”   亲王世子冷哼一声,当即就拽着世子妃,准备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   再不走,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当场发怒。   然而。   就在此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某个男人的声音。   “世子殿下且慢。”   亲王世子回过头,便看见了手持《凰雀》的陈安宁。   陈安宁看了眼世子妃,笑了笑:“方才我家娘子说了,这幅《凰雀》是送给世子妃的,还请世子妃将此画带走。”   “这……”   世子妃闻言,略感尴尬地看向亲王世子。   可现在世子根本懒得搭理这个白**人,随意地甩了个眼神,示意她上去拿画。   世子妃万般无奈,也只得认命,缓步上前来到萧念情与陈安宁面前,还硬是要挤出一丝微笑:“也算是多谢公主少傅夫人送的这份礼了……”   憋屈,太憋屈了。   但凡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会儿世子妃是被人打了,还得笑着说谢谢。   萧念情则是淡然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可就在陈安宁准备递画时,他却突然疑惑地皱了皱眉。   “老婆。”陈安宁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萧念情:“方才听人说这画上有一百只雀鸟,为何我刚才数了数,只有九十九只?”   “还有一只在凰后面的树枝上。”萧念情回了陈安宁一个眼神,她都看见陈安宁眼底的坏笑了,“就那只趾高气扬,站在树枝上的鸟。”   陈安宁眉头微挑,紧接着又摇了摇头:“这最后一只画得急了些。”   “怎么说?”萧念情问道。   “笔墨没把控好,略显沉厚了些,乍看之下不太像是鸟雀,反而像是……野鸡。”   萧念情差点没忍住嘴角的笑意:“……可能是稍急了些,许久不动笔了,多少有些难以把控。”   陈安宁默默地点了点头,紧接着把画卷起,递给了面前的世子妃。   他见世子妃此刻低着头,便又笑着问道:“世子妃,你的手怎么在抖?”   “没事……没事。”   世子妃咬着牙,接过了画卷,雪白脖颈上都有青筋显现:“多谢……少傅夫人的礼了。”   萧念情瞥了眼世子妃:“见面礼而已,无需言谢。”   最终。   脸色难看的世子妃和亲王世子二人很快就离开了柳俊殿。   望着这对夫妇离去的背影,另外一对夫妇则是互相对视一眼。   陈安宁悄悄地对萧念情比了个大拇指。   萧念情则快速地眨了一下左眼,递给陈安宁一个默契的眼神。   “……”   柳俊望着这对夫妻,这才反应过来。   萧念情最后的那只肥鸟显然是在隐喻世子妃……野鸡上枝头。   而先前几乎没有人察觉到这一点,只有陈安宁……一眼就看出了萧念情的意图。   这就是夫妇间的默契吗?   不知为何,看着陈安宁和萧念情,柳俊也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沉思起来。   “我是不是也该娶妻了……”   今天的皇城。   想成亲的人数增加了。 298.百花盛庙图   见亲王世子二人仓皇逃离,先前憋了一肚子气的柳清清不由得长出了口气。   方才她送的画被当做假画时,这丫头可是拼了命地想要证明自己,奈何她年纪尚小,少经人事,只能憋着一肚子的气却无从发泄。   “舒服了舒服了~”   柳清清这会儿开心得不行,那稚嫩的俏脸上扬着笑意:“谁让他们非要挑事的?他们回去的时候脸都是绿的~这下知道错了吧。”   对于自家小妹这毫无遮掩的嘲讽行为,柳俊与柳澜对视一眼,纷纷露出无奈之色。   小孩子嘛,性格跳脱一点也很正常。   不过要说他们心头不爽快,那也是不可能的。   柳俊被这对夫妇设计陷害,险些就导致信誉受损,尽管对大局影响不是很大,可被当众羞辱,柳俊的心里自然也是忍着股怨气。   至于柳澜就更简单了。   她很早以前就对这位无才无德,仅凭外貌上位的世子妃心存不满,尤其是那般高高在上的态度,常常会听闻身边的姐妹说这位世子妃会欺辱打压一些其他的宫中女子。   现在这对夫妇在画展上颜面尽失,还被迫收下了萧念情那一幅具有折辱意义的画,可以说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念及此。   柳俊侧过身,望向萧念情,感慨钦佩道:“不曾想到少傅夫人也有这般画艺,这次也是多亏了二位帮忙了。”   “无需言谢。”萧念情面色平淡道:“只是顺手而为之罢了,我的画艺也算不上有多好,只是从前有过一点兴趣,稍加钻研过一些而已。”   “少傅夫人过谦了。”   柳俊端正了神色,紧接着认真地开口:“不过如此一来,在下也可以放心交给二位了。”   陈安宁眉头微皱:“什么?”   “寿诞礼画。”柳澜突然开口,给陈安宁二人作了解释:“按规矩来的话,寿诞之上的风月雅会,我们需要交出一幅赠给父皇的礼画。”   “按照以往的惯例,基本每个参加风月雅会的皇室成员都要交出一幅礼画,再由父皇亲自进行评判,最得父皇喜爱的那几幅会被父皇收下,若是父皇高兴,或许也会给予些奖赏。”   话语至此。   柳俊也道出了原本的目的:“三妹带你们来,本是想让我和你们共同闭关作画,以我们几人共同的名义来赠给父皇一幅礼画,如是一来,便可用这种方式来渡过【画艺】这一关。”   仔细想来,的确只能这么做。   毕竟画画是个精细活,既考验想象力也考验功底。   一幅能够交给大烈皇朝圣上的画,必然是需要精雕细琢,仔细斟酌的。   按理而言,正常的一名画手需要提前七日乃至半个月开始准备寿诞礼画,而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内,他们都会进行非常严格的闭关,以此来确保自己能够进入完美的绘画状态。   所以在风月雅会上临时【展现画艺】是几乎不可能的。   ——萧念情是个例外,这种画画如喝水的天才通常不被计算在内。   因此,这也就给了柳俊等人一个思路——只要让陈安宁在柳俊殿内闭关,并由柳俊以及其他几位画家出手,共同绘制一幅寿诞礼画。   紧接着在风月雅会上将这礼画掏出,并对外宣称这是柳俊和陈安宁共同所作……   如是一来,便足以营造出【陈安宁画艺了得】这一假象。   到时候再提前教陈安宁几个绘画技巧,让陈安宁在面对质疑时展现出来,便可安然无恙地渡过风月雅会的考验!   “原来如此。”陈安宁立刻就理解了柳俊的想法:“那二皇子先前说的【放心】……又是什么意思?”   “因为这个办法,有暴露的可能性。”柳俊沉声道:“宫中画艺大师不少,个个目光如炬,我的画艺手法早已被他们摸透,而住在我殿内的几位画宗门客的手法也极富特色。”   萧念情明白了过来,美眸微凝:“他们能看得出来安宁有没有参与到绘画过程中?”   “可以。”柳俊脸上挂着几丝无奈:“就算我们极力掩饰,一些习惯也难以更改,他们若是仔细观察,应该能看出我们交上去的礼画中没有公主少傅的笔迹。”   说白了,如果对方观察自己,能立刻发现陈安宁不过就是挂了个名而已。   如是一来,弄虚作假这帽子陈安宁是摘不下了,还得再被人质疑是不是画艺庸俗。   风险不小。   “但现在不同了。”   柳俊目光垂落在萧念情身上:“少傅夫人画艺不俗,并且除了方才那一幅《凰雀》外,没有任何的外流作品,换而言之——”   柳澜接下了她二哥的话:“少傅夫人的笔迹,那些宫中大师是很难看出来的。”   明白了。   陈安宁面露了然之色:“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让我媳妇儿代画,再以我的名义交画?”   柳俊点了点头:“不知少傅夫人意下如何?”   “我自然是没问题的。”萧念情瞥了眼旁侧的陈安宁,如果是为了自家相公,她做什么都愿意,更何况这只是一件小事罢了。   而陈安宁那边则是呆然地眨了眨眼:“那我是不是什么事儿都不用干?”   柳澜直接甩了个白眼给陈安宁:“你只需要确保你的琴艺、棋艺不出问题即可,正常发挥的情况下,足以让宫中那些所谓的大师吓个不轻。”   陈安宁闻言,沉吟半晌。   让他就这么在柳俊殿里头呆着,什么都不干,总觉着哪儿不舒坦。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思,陈安宁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二皇子殿下。”他抬起头,望向柳俊:“这礼画的主题,你们可有想好了?”   “主题?”   柳俊轻轻摇头,这礼画究竟要画什么,他倒是也尚未想好。   选择一个好的主题却是更容易引起圣上的兴趣,以往的寿诞,柳俊也会好好斟酌一番。   陈安宁却是淡然一笑:“我倒是突然想到个好主题,既能画出好画,又能从侧面证明这幅画与我有关。”   柳澜凝视着陈安宁,她感觉到这位陈大夫又要开始整活了:“你想画什么?”   面对众人疑惑的眼神,陈安宁浅笑道。   “画百花城。”   ……   提到作画,而且是交给圣上的画,陈安宁当即就想到了原本世界的某幅世界名图。   原有清明上河,今有百花盛庙。   反正都是要画,倒不如直接画个王炸出来,省得那些宫中大师搁那儿逼逼赖赖。   柳俊听完陈安宁的讲述,面露沉思之色,开口道:“所以公主少傅的意思是,要以多视角的方式描绘出百花城庙会盛况。”   “这倒是个不错的点子。”柳澜对陈安宁的提议表示附和:“百花城乃公主少傅原本的居所,若是能将其作为画卷展现出来,想必会有许多人相信这幅画是由公主少傅所作。”   毕竟其他人都对百花城不怎么了解,而对百花城不了解的人,是作不出有关百花城庙会的画作的。   “只是如是一来,画卷的长度和宽度怕是需要重新度量,且这幅画的工程量……”   实在太大了。   按照陈安宁的想法,想要绘制出百花城庙会的绝景,怕是需要至少五米长的画卷。   这般画艺的工程量大得惊人,绝非一朝一夕之间能够解决。   不过——   “应该没问题。”   萧念情对此却不以为意:“距离寿诞还有多久?”   “算上布置和准备,大抵还需要十日左右。”   萧念情微闭眼眸,经过短暂的思索后:“十日,足矣。”   “此话当真?”柳俊略感惊愕地望着萧念情。   十日之内,完成五米长,信息量极为庞大的一幅画。   并且在此过程中不能有任何差错,尤其是到了中后段,但凡出现点问题……整幅画可能都需要推倒重做。   萧念情却对自己拥有足够的自信:“我没问题,二皇子殿下呢?”   “我……”   饶是柳俊,此刻也不由得沉默下来。   少傅夫人都已经如此坚决,他若是临阵脱逃,岂不是成了笑话。   念及此,柳俊也不加推脱:“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便请少傅夫人多多指教了。”   “百花庙会图么……”   柳澜在旁,不由得浮想联翩。   那幅五米长的庙会盛况图,若是真由笔力雄厚的萧念情、柳俊来实现的话,怕是会在整个风月雅会上技压群雄。   更有甚者,可能会引来画宗宗主的注意。   或许在这十天之内,便会有一幅旷世名画出世。   “但还有一个问题。”柳澜略感担忧地看向陈安宁,最后一个问题就出在陈安宁身上:“若是想要绘制百花庙会图,就必须要全方位将百花城庙会的盛况重现出来。”   “细枝末节暂且不论,百花城内的建筑景象和道路通行……这些都不能空想而出。”   “陈大夫,你真能将这些全都记住吗?”   没错。   这就是最后一个问题。   想要重现百花城庙会的盛况,陈安宁就必须将百花城的建筑方位记录下来。   对此,陈安宁只是笑了笑。   “放心,没有人比我更懂百花城。”   ——此乃谎言。   就算是记忆力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在不刻意而为的情况下,将整座城市都记录下来。   而陈安宁之所以敢这么说,纯粹是因为……   “天道卷书。”   遁入神魂之海后,陈安宁直接就找上了某本沉寂许久的小书书。   他淡然一笑,转而伸出一根手指。   “我要一份百花城地图,全景的那种。” 299.此时的太子并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大烈皇朝。   皇城。   太子殿内。   “他们果然去找二弟了。”   柳英纵端坐在华贵的绯桌旁,面色清寒地用手撑着侧脸。   他若有所思地将目光落在眼前的棋盘上,思量片刻后,方才持黑棋落子。   而另一边。   站在不远处,俯首作揖尽显尊敬之姿的柳九若则是沉声继续道:“世子与世子妃此行失利,虽是使了些手段,但终究没能针对到二皇子,反倒是被那公主少傅的夫人羞辱了回去。”   “从他迎娶那个无才无德的女人开始,我便知道这位世子不过如此。”   柳英纵不紧不慢地与面前那人下着棋,提及世子时,不由得嗤笑出声:“定亲王一生勇武,于边疆立下汗马功劳,奈何教子无方,想来再过不久,定亲王势力也会日渐衰落。”   原本定亲王还算得上是皇城内较有名望的一方势力,可惜生了个不怎么样的儿子。   “比起他,九若你就不一样了。”柳英纵意味深长地望着柳九若:“你虽为亲王柳羸天次子,但武艺谋略皆在你兄长之上,未来或许有机会能接你父亲的班。”   听闻此言,柳九若不曾言语,只是低头作揖,沉默下去。   见柳九若不作回话,柳英纵眼神倏地寒冽下来,他扭过头去,继续看着棋盘,不再将目光落在柳九若的身上。   “你父亲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看他这状态,怕是不想掺和进来了。”   “家父只是持中立态度,暂未想好是否要与太子殿下结盟。”柳九若眼神低沉下来:“毕竟此等大事,需仔细斟酌才是。”   “斟酌?”   柳英纵阴冷的目光扫了眼柳九若:“再过几日便是父皇寿诞,他还要多久的斟酌时间?”   “家父……想要等到寿诞结束后再作选择。”   “呵呵。”   柳英纵笑了。   那嘴角上扬的角度似是在嘲弄这位睿郡王一般。   他将那提到半空的黑子放回了棋篓中,接着索性转过身,面对着柳九若。   那仿佛能将柳九若的神魂都洞穿的锐利眼光从眸中射出,柳英纵沉声道:“九若,你与我交好多久了?”   “回太子,十年。”   “十年来,我待你如何?”   “太子殿下之恩,没齿难忘。”   柳英纵沉默了少许,他能听得出,也看得出柳九若言语间的忠诚。   他转而展露出一抹微笑:“我向来颇为欣赏你的才智和武艺,哪怕是放眼整个大烈皇室,你的修为天赋也算是一等一的天才,如今更是位实力不俗的天王境大能。”   “论资历,你驻守雪中城已久,将雪中城打理得井井有条。”   “论武艺,在皇室内少有人能与你一战,就算有,也都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妖怪。同辈里的天才大抵没几个能拿得出手的。”   “再论才智谋略,这十年来,你几乎没犯过什么错,要你办的事你都能打理得很好,既靠得住,又有自己的主见。”   一番夸赞下来,柳九若面色如常。   他并没有感到欣喜,反而发自内心地感到几分惶恐。   因为柳九若隐隐能够猜到太子殿下说这番话的意思。   因此柳九若只得长吁口气,接着恭敬地俯首:“太子殿下谬赞了。”   “可惜,你万般皆好,唯独志气短了一寸。”柳英纵感到有些好笑地看了眼柳九若:“既然如此,倒不如我亲自拉你一把。”   “太子殿下此话怎讲?”   “我的玄库里有一把宝剑,寒霜凛冽,乃是从极北之地的万丈冰渊下所寻到的法宝,这把剑极其特殊——持有此剑者,就算用此剑斩过对方的肉身,也不会留下半道伤痕。”   柳英纵抿下一口桌上的美酒,笑意不减:“此剑不斩肉身,只斩神魂。一剑之下,万般神魂寂灭,且至始至终不会在肉身上留下半点伤痕。”   “且被斩神魂者死后所表现出的状态与走火入魔极其相似,除非是知晓有此剑存在,否则任何人前来诊断,都会将其认定为练功走火入魔导致经脉崩裂最终身死。”   柳九若的眉头紧皱,他已经知道柳英纵要说什么了。   只是现在,他仍然选择装傻:“此剑名唤哀雪,在下跟随太子殿下多年,对此剑也有些了解——只是不知为何太子殿下现在提到此剑。”   面对柳九若那显然是装傻的提问,太子柳英纵冷笑一声。   他深深地盯着柳九若,语气冰冷异常:“你父亲近日在闭关,对吧?”   柳九若:“……”   柳英纵也懒得去看柳九若那张阴沉的脸:“玄剑哀雪,从今往后,便归你了。”   “太子殿下……”   “有何异议?”   沉郁的寒气从柳英纵体内迸出。   整座大殿仿佛被冰雪包裹般,刺骨凉意窜上柳九若的脊背。   柳九若向后退出两步,黑着脸,低下头来:“臣无异议。”   “那就下去。”柳英纵摆了摆手:“莫要打搅我与少傅下棋。”   “是。”   柳九若抬起头,看了眼柳英纵对面的那道人影,不敢再多言半句,当即消失在偌大的太子殿内。   待到柳九若离开后,太子少傅郭云方才笑了笑。   “太子殿下这股狠厉,倒是与你父亲有几分相似之处。”   “何来相似?”柳英纵瞥了眼郭云。   “都对亲情视若无睹。”郭云耸了耸肩,继续持白子下棋:“太子殿下意欲谋反,对生父下手,如今还劝睿郡王对他的生父下手……啧啧啧。”   柳英纵嗤笑一声:“九若能力不俗,只是志气短浅,而他那位父亲除了稍有几分武力之外……头脑僵硬,想法死板,与其如此,还不如将位置让给九若。”   “至于我……”   提起自己时,柳英纵就连下棋的动作都凝滞一瞬。   他冷笑一声:“从我见到那个老头真面目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   “我除了谋反以外,恐怕到死都坐不上那个王位。”   对此,郭云不予反驳。   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那位大烈皇朝的明君,暗地里是多么可怕的一个存在……这一点郭云心知肚明。   他和太子早就知晓那暗杀者是由圣上亲自派来的,也猜得出来圣上的目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逼太子提前谋反,并借此机会让圣上欣赏的二皇子参与到这场争权夺利的战争中,以此来培养二皇子的能力。   没错。   圣上真正看重的人,不是太子柳英纵,而是二皇子柳俊。   为了让自己的儿子们互相残杀来争选出最好的那个,这位圣上甚至不惜派人暗杀自己的亲生儿子……   除了狠厉之外,想不到另外的词可以去形容他。   “不过父皇最大的毛病,就是过于自大了。”   柳英纵淡然一笑:“天底下任何谋略强悍的人都有这般毛病,都自认为自己的计划可谓天衣无缝,殊不知正因如此,才会暴露出致命之处。”   郭云闻言,倒也没立刻赞同柳英纵的话,只是突然转了个话题。   他脑海中浮现出前些日子在棋艺上胜过自己的那个男人,不由得问道:“那位公主少傅,你打算怎么处理?”   面对郭云的提问,柳英纵反问道:“镇亲王和他女儿那边怎么样了?”   “暂时还没消息。”郭云摇了摇头:“天魅道法似乎失败了,而且镇亲王那边似乎也没准备开始散播谣言。”   “催一下。”柳英纵淡道:“尽快拉低那陈安宁的名誉,最近宫中遍地都是他的事迹,又是与靖国大师论琴又是与你对弈,属实有些烦人了。”   郭云点了点头:“不过他的那位妻子……”   “那位妻子怎么了?”   “……”   郭云总觉得那位蒙面女子有些古怪。   但以他的能耐,竟是也有些看不穿那蒙面女子。   直觉在告诉郭云,那女人怕是不那么简单,但目前所显露出的消息却都证明那个女人只是个平凡无奇的凡人女子罢了。   柳英纵似是察觉到了郭云的疑虑,便道:“如果嫌麻烦,改日直接动手除了便是,反正那公主少傅也好,少傅夫人也罢,都对大局没有太大的影响。”   “直接动手还不太合适。”郭云否认了柳英纵的想法:“计划快到最终阶段了,现在做这些与计划无关,还引人怀疑之事,反而会让计划受到影响。”   语罢。   郭云沉默片刻:“先且放着不管吧,他们现在身处二皇子殿内,也不是个好下手的地方。”   柳英纵对此则是没太过在意。   无非就是个搅局的棋子罢了,再怎么有能耐,也卷不起太大的风浪。   比起陈安宁和他的那位妻子,柳英纵现在更关心另外一件事。   “丹药那方面,可有消息了?”   “有了。”   郭云笑了笑,把白子落在棋盘上:“昨晚便交了一批货,六品金株淬化丹,据说成色极好,是少见的极等品质。”   “极等品质?”   饶是柳英纵都被惊到了。   他直接从座上起身,也不留恋于这场下到一半的残局,当即一甩衣袖。   嗡~   倏然间。   一抹邪光从柳英纵指间纳戒闪出。   光芒渐渐凝衍成一柄修长的漆黑长刀,刀身之上刻着复杂而又玄妙的古老符文。   刀柄之处,黑纹犹如盘龙般缠绕,此刀出现的刹那,四周的空气好似都要被扭曲般,狭长刀身之上散发出的乃是令人极其不安的扭曲气息。   柳英纵光是握着这把刀,便会发自内心地感到几分恐惧。   但与此同时,他也会感到灵魂深处剧烈的兴奋和激动。   太子轻轻地抚摸着那光滑冰冷的刀身:“现在的斩龙刀只能斩断龙脉一炷香的时间,少傅……倘若这斩龙刀将那四万颗六品极等金株淬化丹全部炼化的话……能斩断多久的龙脉?”   “一个时辰。”郭云答道。   “应该够了。”   太子冷冷一笑。   “一个时辰,足够我把父皇从王位上拽下来了。” 300.追着卖(4500字)   龙脉。   不夸张地说,龙脉乃是大烈皇朝立国之本。   天下灵脉千万,坐拥上等灵脉者,便可以此为根基开宗立派。   灵脉可谓是不间断产出丰沛真气的主要途径,很多时候修士们修炼所需要汲取的便是灵脉中产出的真气,不同的灵脉所产出的真气纯度与质量皆有所不同。   同样一位修士,在上等灵脉修炼时,运行功法或许半个时辰便可运转一周天。   可若是他在下等灵脉修炼,怕是需要两个时辰才能完成一周天的功法运转。   灵脉之间的差异常有云泥之别,那些在天选大陆之上颇负盛名的宗门往往都是坐拥相当稀有且真气尤其充沛的灵脉。   而灵脉之中,最为上乘的便被称之为龙脉。   大烈皇朝开国之君便是凭借多年的征战讨伐,方才在大陆势力争抢中打下了这片江山,进而将这大烈皇朝国域内的龙脉纳入囊中。   时至今日,龙脉依然丰沛饱满,饶是经过千百载时光也仍未有衰退迹象。   龙脉承载的是国运,承载的是偌大皇朝境内的天地真气。   更是皇朝帝王最后的底牌。   这是唯有皇室成员才知晓的秘密——历代皇朝圣上都会获得来自先帝的传承。   他们拥有掌控部分龙脉灵气的能力。   “传言当今大烈皇朝圣上,是历代掌控龙脉能力最强的人。”   缓步行走在前往玄库的路上,太子少傅郭云双手负于身后,脸色平淡如常:“当今圣上本身乃是天尊境大能,尽管才踏入天尊境不过十年时间,但修为已然有所巩固,再加上与龙脉连接,如今的他算得上是大陆上的至高强者之一。”   话语至此。   郭云瞥了眼身旁的柳英纵:“据说圣上掌控龙脉的能力甚至超过了那位开国先帝,他若是引龙脉灵气入体,便可短时间内触到圣祖境的门槛,这般传言可是真的?”   面对郭云的提问,柳英纵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手中死死地攥着那把阴黑的斩龙刀,眼中尽是狠厉:“就算是真的又何妨?龙脉一断,他不仅无法引龙脉灵气入体,怕是本身修为也会有所倒退。”   “哦?”郭云眉头微挑,饶有趣味地问道:“圣上对龙脉下了不少功夫?”   “他的天尊境纯粹是靠大烈龙脉所维持的。”   柳英纵冷笑一声,话语间不乏对圣上的嘲讽:“只有在大烈皇朝境内,在龙脉可触及之处,他才是天尊境大能。出了大烈皇朝,他便只是个普通的天王修士而已。”   “龙脉一断,龙脉灵气便不再能够供给他维持天尊境的修为,境界大跌,届时我们需要解决的麻烦便又少了一个。”   郭云闻言,不由得一笑,进而感慨道:“圣上一生可谓君临天下,诸多方面都凌驾于众人之上,却不曾想这修为天赋成了毕生遗憾。所谓人无完人,当真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哼。”   柳英纵冷哼出声,不再多作废话。   此刻。   二人已然来到了太子殿内的玄库面前。   柳英纵将手伸向眼前那扇华贵坚实的大门,五指紧贴门上的某块印记,转而运转体内真气,将其打入印记之中。   嗡~   伴随着一声洪钟般的鸣响,玄库大门应声而开。   这座玄库乃是柳英纵专门收集天材地宝之地,也算是太子殿的禁地之地。   寻常只有柳英纵以及他最为信任的几位亲信才有资格来到玄库。   而这玄库,却并不如寻常宝库那般满是珠光宝气。   放眼望去,四周皆是深黑色的木柜,既没有漫天的金光也没有数之不尽的珠宝随意放置。   此地不像是放置宝物之地,反而更像是专门用来藏匿书籍的书柜一般。   郭云缓步上前,转而右手向前,五指发力的同时,一股蛮横的吸力从他掌中传出。   倏然间。   随着咔哒一声,某块黑木柜被郭云凌空抓到手中。   他随意地打开木柜,转而从中取出一张古旧卷轴,将其递给了柳英纵:“四万颗极等六品丹已经运到了,你可以先看看色泽。”   柳英纵闻言,微微点头,转而指尖真气飞快地在卷轴上一抹。   下一瞬。   卷轴之上赫然印刻出一道【亥】字诀,进而玄光一闪。   一枚光泽圆润的丹药便呈现在柳英纵掌中。   他反复观察这枚色泽饱满的丹药,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笑意。   “绝对是极等的品质,并且是由炼丹大能所炼制而出的……虽是六品丹药,但效果绝对算是六品中的顶尖,甚至能够比拟部分七品丹药。”   说到这里,柳英纵眼中闪过一抹疑惑的光。   他侧过头看,注视着郭云:“你确定四万颗全是极等?”   郭云点了点头:“这次的渠道按理而言很可靠,并且每一颗的色泽都和这颗相差无几。”   “四万颗极等,这般数量可不是一般的丹术宗门能拿得出来的。”柳英纵迟疑半晌,“你确定渠道很可靠,不会把我们的信息暴露出去?”   面对心生怀疑的柳英纵,郭云无奈地耸了耸肩。   他淡淡地开口,吐出四个字:“雾城黑店。”   这四个字一出,柳英纵脸上的疑惑消失得荡然无存。   他深刻地知晓那雾城黑店是多么珍稀的一个渠道,也知道那个老板绝不是什么普通人。   柳英纵松了口气,转而笑道:“六品金株淬化丹,足足四万颗……我甚至都要怀疑这斩龙刀吃不吃得下这么多了。”   “你大可放心。”郭云皱起眉头,对柳英纵怀疑斩龙刀一事略感不满:“我赐予你的东西,皆是天地间可遇不可求的至宝,莫说是四万颗极等六品丹药了,就算是八品丹药,它一样能吃得下。”   “要知道这斩龙刀内器灵最喜的便是丹药,只要是上好的丹药,它吃多少都不会腻。”   “是么。”   柳英纵瞥了眼郭云,虽说他对这位太子少傅颇为信任,但有些事还是眼见为实比较好。   念及此。   他便将掌中的金株淬化丹轻轻地放置于刀身之上,转而心中默念一句。   “器灵。”   刀身嗡然荡漾。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真气波纹赫然在刀锋与刀柄之间来回穿梭。   在柳英纵愕然的注视之下,那金株淬化丹竟是在眨眼之间被刀身所吸收,宛若狮子一口将大块血肉生吞而下一般。   柳英纵能够明确感觉得到,这柄斩龙刀内的器灵正在发自内心地渴求着什么。   他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这斩龙刀果真能够吸收丹药!   然。   不等柳英纵笑完,他便猛地察觉到几丝诡异。   手中的斩龙刀竟是突兀地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与此同时,手握斩龙刀刀柄的柳英纵能够感觉到某股极其厌恶的情绪从斩龙刀内传出。   没等柳英纵和郭云反应过来呢,一大堆黑色的残渣便从刀身内流淌而出。   “这……怎么回事?”   柳英纵愕然地望向郭云,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郭云愣了愣神,转而盯着那斩龙刀看了一会儿,方才喃喃自语道:“斩龙刀的灵气不增反减了……这黑色残渣难道是……”   他猛然间明悟过来,当即又抓过柳英纵掌中的卷轴,立刻又唤出了几枚金株淬化丹。   郭云不假思索地将其全部吞入腹中。   片刻之后,他双眸圆瞪,脸色发黑,当即以自身蛮横的修为将那带来无尽痛苦的药力强行压制下来。   “这些丹药……”郭云脸色铁青,语气低沉:“都是毒药。”   “毒药?”   柳英纵脸色一黑:“这不是六品金株淬化丹吗?”   “从外表上来看是的。”郭云眼神猛然一凛:“但或许是有人篡改了配方,让这金株淬化丹变成了……能够削减修士真气的毒药。”   “那也就是说……”柳英纵倒抽了口冷气。   郭云沉默半晌,最终只得万般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四万颗丹药……怕都是假的。”   买到假药了。   柳英纵浑身被气得直发抖,他攥着斩龙刀,怒声骂道:“不是说雾城黑店的货没有问题的吗?四万颗……足足四万颗!全他娘的是假的?!”   郭云撇了撇嘴,面对柳英纵他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怯懦的表情,而是淡道:“无非是四万颗六品丹药而已,花不了多少钱。”   “钱倒的确不是问题。”柳英纵怒目圆瞪:“但时间是问题,现在再去进货,你觉得还能进到多少?难不成要本太子亲自上那些宗门去要吗?然后落下把柄,被人发现斩龙刀的存在?”   郭云也不管柳英纵的怒气,而是沉声道:“我再换个渠道,距离寿诞还有些时日,应该还来得及。”   “尽快!”   柳英纵握着斩龙刀的手微微发着颤:“我要尽快拿到足够多的药,快去!!”   “还有!”   就在郭云即将离开时,柳英纵再次叫住了他。   他眼中含着的乃是冰冷至极的杀意:“找到这个卖假药的,寿诞之前……我要他的人头出现在我的面前。”   郭云扫了眼柳英纵:“我会的。”   语罢。   这位太子少傅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玄库之中。   而待到偌大的玄库只剩下柳英纵一人时,他那积压的怒火再也无法被压制。   柳英纵咬着牙,手持斩龙刀,奋力一挥。   玄库的地面当即被斩裂出一条两米宽,近十米长的恐怖裂缝,裂缝之中甚至还散发出阵阵不祥的幽怨气息。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敢骗本太子!!”   ……   ……   “阿嚏!!”   柳俊殿内。   陈安宁突然感到一阵恶寒上身。   身侧的萧念情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画笔,转过头来关切地望着他:“受寒了?”   “没事,可能就是被人念叨了。”   陈安宁淡然一笑,转而便察觉到了画卷上某两道熟悉的人影。   站在桥上,观望远处的烟火,手牵着手的两个人影。   很显然,那是萧念情刻意画上去的——在这偌大的百花城盛庙内,看似不起眼的两个人。   “你还记得啊。”陈安宁不由得感慨一句。   萧念情当然知道陈安宁在说什么:“跟你相关的事,自然是记得。”   陈安宁笑了笑,伸出手去揉了揉自家媳妇儿软软的脸蛋,接着道:“我先出去一下。”   萧念情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去做什么?”   “去处理一下百花城那边的事务,很快就回来。”   “好。”   得到了自家媳妇儿的准许,陈安宁便出了画房。   来到某处无人的小屋后,陈安宁方才轻声喊了一句:“子舟。”   话音刚落。   某道暗影飞快地从窗户外钻了进来。   别问为什么是从窗户进——这人职业病改不了。   苏子舟望了眼陈安宁,旋即问道:“有事吩咐?”   “药都卖出去了?”   “卖出去了,钱已入账,目前由百花城的卢伟等人打理。”   话音刚落。   苏子舟便打起十二分精神,双眸闪着精光,语气中更是不乏几分期待:“有新任务?”   他琢磨着陈安宁也不是那种没事叫属下过来聊天的类型。   就算真要叫属下来聊天,那往往都是带着萧念情一块儿虐狗的……   现在这会儿他单独把苏子舟叫出来,想必是有什么特殊原因。   陈安宁也不打算故弄玄虚,当即点了点头:“是有新任务给你。”   苏子舟眼前精光闪闪:“杀谁?!”   职业病又来了。   陈安宁嘴角扯了扯:“不是杀人。”   “不杀人?”苏子舟眼中的期待少了几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想要哪个皇室至宝?我的隐匿手段虽然不佳,但骗过一些皇城守卫还是不成问题的。”   “也不是偷东西。”陈安宁否认道。   “……”   苏子舟沉默了。   他幽幽地盯着陈安宁,片刻后,沉声问道:“又卖药?”   陈安宁对着他竖起大拇指:“猜对了。”   “陈大夫。”苏子舟跟见鬼似的盯着陈安宁:“我是杀手。”   “哦。”   “……我是杀人的杀手。”苏子舟强调道。   “嗯,真厉害。”   苏子舟:“……”   要不是陈安宁对自己有恩,苏子舟堂堂天尊刺客才不会受这般委屈。   他长叹了口气,旋即似是认命了一般:“说吧,这次又要卖什么。”   陈安宁思索半晌:“再卖点金株淬化丹吧,我想他们应该挺喜欢的。”   “他们?”苏子舟眉头紧皱:“你是说谁?”   “没事,这个你不用知道。”陈安宁神秘一笑:“总之卖就对了,这次卖少一点吧,一万颗应该差不多了。”   “可咱们不是没有金株淬化丹了吗?”   “没事,我回头会吩咐卢伟,把原本预订要制成炙金火羽丹的药材重做一下,已经炼成的丹药回炉重做也没什么问题。”   炙金火羽丹是给萧念情治病的丹药,不过最近念情的病情好转,暂时用不着大量的丹药。   只需要留下几百颗作为备用,剩下的全部拿去坑人就行。   这太子殿下不是想要丹药嘛……   他陈安宁医者仁心,悬壶济世,这回也算大发善心,派个专业人士天天追着你们卖。   而且这次陈安宁都想好了,准备来个八成假,两成真,验货的时候拿两成真的,发货的时候再把八成假的掺和进去。   这丹药你想验,那得试着吃吧?两成真丹呢,你总不可能全给吃了吧?   假药王,我陈安宁当定了。 301.圣上:我儿子怎么这么菜……   几日后。   太子殿内。   端坐在宝座上的青年脸色阴沉得仿佛快要滴出黑水来。   他用右手撑着面颊,含着邪光的眼注视着眼前那名同样面色难看的青年。   “我需要一个解释。”   如同冷冽寒风从身侧刮过。   郭云能够察觉到柳英纵体内隐隐快要压制不住的真气。   然而他对此却不以为意,只是随手一甩,便将柳英纵爆发出的真气荡灭。   身为太子少傅,他在太子面前不会表现得多么拘束。   况且,他也不认为此次事件是他的问题。   “你请来的那几位丹宗门客都已检查过,丹药出了问题,你应该去问他们。”   “可渠道是你找的!”   “你也从未说过你认为渠道有问题。”   “郭云!!”   柳英纵腾然起身,怒气冲冲地瞪着眼前青年。   那贵为太子的威势在太子殿内爆发而出,无边无际的怒火化作磅礴的真气向四周弥散。   柳英纵是真的被气炸了,这些天来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三次。   连续三次。   连续三次通过秘密渠道买到的全他娘是假药!   并且对方似乎深谙制假行业的做法,在大量假药中掺和进某些真品,再加上这些丹药外表完全一样,仿佛是分裂出来的一般,哪怕是丹宗修士也无法通过外表来查明丹药的真假。   本以为渠道足够隐秘安全,试吃了几颗发现没什么问题后,便大批买了下来。   毕竟现如今柳英纵时间紧急,他迫不及待地需要在圣上寿诞前将大量丹药购入至玄库,并交给斩龙刀内的器灵炼化。   倘若时间充足,自然是可以仔细检验一番。   仔细想来,兴许对方就是明白这一点,知道你太子急着需要大量丹药而没有时间仔细检验,所以才敢如此大胆地贩卖假药。   柳英纵将怒火全部朝郭云宣泄出去:“如果渠道没问题,那为什么我们连续三次都着了别人的道?三次……连续三次!”   郭云一甩衣袖,对柳英纵那暴躁的脾气嗤之以鼻:“仔细想想,是不是你偶然间泄露了秘密,将斩龙刀一事口快传了出去,引来了某人的刻意针对。如若不然,为何每次我所找的渠道都会被阴?”   “我?”   柳英纵冷笑一声,反过来质问郭云:“本太子倒是觉得你有可能说漏了嘴,这斩龙刀一事除了你我二人之外别无他人知晓,哪怕是柳九若我都没告诉过他,除了你泄露情报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太子殿内,火药味十足。   这对师徒之间本身的关系就并不算太好,只是都需要借助对方的某些条件,所以才迫不得已地结为同盟。   郭云厌恶柳英纵的急躁,而柳英纵则厌恶着郭云那始终满不在乎的淡然。   沉默。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皆是不再言语。   他们都明白大局为重,此刻虽是将心中情绪宣泄出来,但并不能解决问题。   片刻过后,最先冷静下来的还是郭云:“目前来看,可以确定我们已经被盯上了,继续浪费时间去找各方渠道取丹药,怕是只会继续被玩弄。”   “所以到底是哪个畜生干的?”柳英纵双眸好似泛着杀意满载的血红:“三番五次地玩弄本太子,若是被我抓到……”   “这不重要。”   郭云冷冷地瞥了柳英纵一眼:“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不得不推迟进程了。”   “推迟进程。”柳英纵沉声道:“你是说让我把计划推迟到寿诞之后?”   “只能如此。”   “寿诞是最好的机会!”柳英纵的语气变得坚决且暴戾:“只要在寿诞上动手才足够突然,那个死老头子定然以为我需要花时间去准备,因此他的布局绝对会在寿诞之后展开,我们直接在寿诞上斩龙脉,就能让那个自大的老头尝到失败的苦头。”   语罢,柳英纵又随手抓向虚空,将漆黑的斩龙刀握于手中:“这把斩龙刀是最后的底牌,龙脉一断,再借诸位王室成员之力,寿诞之上要取圣上的项上人头简直轻而易举。”   “而现在你却让我推迟?这岂不是顺应了圣上的意思?”   郭云抬起头,冷静地望着柳英纵。   此刻。   这位太子的眼中充斥着急躁和渴望。   他对皇位觊觎已久,也早已不想继续活在圣上的阴影之下。   握着斩龙刀的手背上绽开条条青筋,他发自内心地想要用这把刀斩下自己父皇的头颅。   啧。   郭云撇了撇嘴,事已至此,他也别无选择:“现在的斩龙刀只能斩灭龙脉一炷香的时间,时间太短,再加上有二皇子等人阻止,我们未必能够取胜。”   “若是成功还好说,若是失败了,龙脉恢复后……还有谁能挡得住那位圣上的怒火?”   柳英纵不说话了。   他坐回到了宝座上,闭着眼,将内心的恼火悉数压下。   半晌后,他方才平静了少许,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推迟一阵子,在寿诞结束后再想办法。”   郭云话说到这里,似是想到了什么,紧接着开口:“我这么说,不仅仅是因为目前时间太紧,斩龙刀的炼化进度赶不上寿诞,更是因为另外一个原因……”   柳英纵:“什么原因?”   “我应该知道是谁在幕后阴我们了。”   此言一出。   柳英纵眸中杀意不加掩饰地迸发而出。   他握紧了宝座两侧的龙头把手,语气低沉得似是野兽的嘶吼:“是谁?”   浅淡的微笑浮现于郭云这位太子少傅脸上:“不出意外的话……”   “应该是那位公主少傅,陈安宁。”   “他?”   柳英纵眉头紧蹙:“不可能,他怎么知道斩龙刀的事?”   “不清楚,或许他并不知道斩龙刀,只是知道我们需要大量的丹药,而且真正的幕后主使也未必是陈安宁,他现在大概率是在为圣上做事。”   柳英纵立刻就理解了郭云的意思:“你是说,陈安宁是受圣上之命阻挠我们。”   郭云点头:“大概率是如此,原因很简单——”   “我一直有在关注百花城那边的状况,发现最近百花城的丹药产量突然高得离谱,并且古怪得是,城主府对此只字不提,而那些炼制出的丹药很多都消失不见了。”   “消失?”柳英纵愣了愣:“凭空消失?”   “是的。”   郭云缓步走向太子:“大抵是某位身法矫健,隐匿手段出色的人接走了这些丹药,然后转过头来……”   “卖给了我们。”太子接下了郭云的话。   如果真是如此,那陈安宁是贩卖假药罪魁祸首的可能性是极高的!   柳英纵深深地吸了口气,嘴里轻声念叨着公主少傅这四个字。   他侧过头,怒眸盯着郭云:“你说他是受圣上之命,有何根据?”   郭云答道:“曾经圣上召见过一次陈安宁。”   此事柳英纵自然也是知晓的,他顿时眉头皱起:“你是说在那个时候……”   郭云点头:“渠道可能是圣上查出来的,以他的情报网,的确有可能查到我们的意图,但斩龙刀一事他应该不知,只会知晓我们需要大量的丹药,所以提前在各个丹药渠道布下了眼线。”   “但是圣上又不想亲自动手,正巧那公主少傅在百花城似乎有专门的灵田,因而就让他来帮忙……”   这般逻辑的确很顺,并且严格意义上而言,没有什么太大的逻辑错误。   “现在陈安宁就是圣上的一杆枪。”郭云笑了笑:“如若不然,他今日也不会再叫那陈安宁去一趟宫内了——他才不过入皇城没多久,便两次进宫受圣上召见,他们怎么可能没有什么秘密?”   柳英纵疑惑地看向郭云:“今日他又被召见了?”   “就在半个时辰前。”   “看来圣上当真是要把这公主少傅作为一枚重要的棋子了。”柳英纵冷笑一声:“既然如此……”   他右拳攥紧,手背绽开条条青筋。   蛮横的真气崩裂四散,将木桌当即砸得粉碎,木屑横飞。   狠厉的目光在柳英纵眼中四溢:“那在解决那个死老头子之前……”   “就让本太子先把他这枚棋子碾死吧。”   ……   ……   圣上第二次召见陈安宁。   这般消息在宫中传了个遍。   消息不灵通的可都以为这公主少傅陈安宁即将成为圣上身边的大红人,如若不然,又怎会接二连三地召见他?   可陈安宁不这么想,他总觉着圣上召见自己不是什么好事。   问题是……   圣上也不这么想,他也不太想召见陈安宁。   毕竟上回和陈安宁聊天,聊着聊着他就觉着陈安宁背后的人好像有点不对劲。   隔着墙那么一看,就瞅见某个有点眼熟的女人站在殿外候着,俨然一副随时准备冲进来的模样。   所以圣上其实并不太想再单独召见陈安宁。   但问题是现在这事儿好像有点离谱。   “这太子的脑子是得有多不好使……”   圣上坐在床桌旁,喝着茶,望着窗外明媚的日光,面露沉思之色。   他现在甚至开始怀疑,这太子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生的了。   如果体内流淌着自己的血,这太子又怎么会蠢笨到现在都没闹腾出点什么动静来?   按照圣上对太子的了解,他肯定会自作聪明地以为寿诞是最好下手的时机,并且会想方设法地用某种手段去将龙脉截断。   为此,圣上早已安排好了大量埋伏在皇城地下的龙脉关口,就等着太子他们送上门来呢……   结果这小子到现在半点声音都没有。   他干啥去了?   这就像是俩人对弈下五子棋,圣上已经想好了开局、中局和收尾的路数。   结果太子呵呵一笑,说了一声:“爹,儿臣让你八步。”。   这不是美团骑手开手电筒——明着送吗?   思来想去,圣上就琢磨出一种可能。   ——不是太子不想下,而是他下棋的手给人剁了。   而这剁手的人估摸着就是……   “公主少傅。”   陈安宁俯首作揖:“臣在。”   圣上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安宁,刚想开口。   旋即又瞥了眼窗外,确认殿外没有某个面色阴沉的女魔头。   而陈安宁却是趁机瞥了眼圣上,心里头琢磨着这回圣上找他又是要干什么。   上次那回给陈安宁的感觉有点九死一生,这次想必圣上召来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圣上却是展露出了那仁慈老大爷的笑容。   “说吧,想让朕赏你什么?”   “财富,法宝,美人。只要你开口……朕都可以给你。” 302.国库重宝(二更求票)   赏赐?   陈安宁就觉着离谱。   无功不受禄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况且在陈安宁印象里,圣上向来是位喜怒不形于色之人,此刻虽是露出仁慈的微笑,但背地里没准已经在思考怎么给陈安宁捅上一刀子了。   要不怎么说陈安宁思路清奇呢,他沉默半晌后,俯首作揖道:“请圣上恕罪。”   “恕罪?”圣上眉头微皱:“朕要赏你,你为何还要朕恕你的罪?”   “说句实话。”陈安宁苦笑两声:“圣上您这语气听着让我想起了在行刑当天给犯人喂断头饭的那狱卒。”   圣上:“……”   他盯着陈安宁瞅了好一会儿,这才饶有趣味地问道:“那你倒是跟朕说说,你犯了什么罪?”   陈安宁老实回答:“这臣还真不清楚,但如果臣犯了罪,那铁定是无心之过,当然也有可能是遭人陷害,毕竟臣来皇城没多久,定然没什么胆子犯大事。”   听完陈安宁的话,圣上笑了笑。   这次倒不是虚伪的笑,反而是发自内心地觉着眼前这个男人颇为有趣。   “来了皇城没几天,这官场上的话术倒是学了不少。”   ——那可不,前世那些个官场电视剧不是白看的。   别说是官场了,你给陈安宁穿越成个女的然后放皇城里宫斗,不说混出点名堂来至少也能混个温饱。   知识就是力量.jpg。   陈安宁对着圣上嘿然一笑:“圣上谬赞了。”   “得了。”   圣上摆了摆手:“朕传你来,是要赏你,不是要定你的罪。”   这般言语之中,并无半点挑弄的意味。   陈安宁抬头飞快地看了眼圣上,发现后者此时脸色平淡,也无怒色。   他心中存疑,不由问道:“圣上为何赏我?”   “为何?”圣上意味深长地望着陈安宁:“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能够让圣上赏赐的理由。   陈安宁沉吟半晌,不由得陷入沉思。   画卷之事还未成型,圣上不可能因此就予以嘉赏。   琴艺、棋艺也都发生在上一次召见之前,因此也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予以赏赐。   如是想来,唯一有可能让圣上赏赐自己的,只有先前坑骗太子那事儿了。   也不知是圣上手段通天,还是苏子舟这小子办事不利索——这般暗地里坑蒙拐骗的事怎么能传到圣上耳朵里?   陈安宁微抬起头来,试探性地问道:“圣上是因为……太子那边的事?”   此言一出。   圣上眉头微挑——果真是这小子干的。   他依旧是那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又喝了口茶:“不然呢。”   陈安宁当即便认为圣上早已洞穿了一切:“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圣上的眼睛。”   圣上瞥了眼陈安宁,无视了他的马屁:“可朕分明是记得,上一次你拒绝了朕的要求。”   【让陈安宁杀死太子】   这般骇人听闻的要求,至今仍在陈安宁脑内回荡不止。   对此,陈安宁也是报以笑意回答:“臣说的是……臣不会杀太子,也不会亲自对太子下手……”   “但这并不代表,臣不站在圣上您这边。”   陈安宁这般话,让圣上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不亲自动手,也不会杀太子。   但恶心太子这事儿不在其列。   换而言之,陈安宁就是想在暗地里将太子安排得明明白白,而在明面上真正动手的人不会是陈安宁。   而是真正对太子抱有杀意的圣上。   他陈安宁不想脏自己的手,也不想落下任何一丝把柄。   从头到尾,陈安宁都想得很明白。   在太子正式起兵谋反前,陈安宁杀了太子,那就是重罪!   谋反了再杀那叫功臣,谋反前就杀……那问题可就复杂得多了。   既然不能直接车翻太子,又不能完全违逆圣上的意思,那陈安宁能走的路就只有一条了。   不杀人,只助攻。   “不错。”   圣上不加吝啬地称赞道:“你倒是选了个不错的立场。”   陈安宁谦虚一笑:“谬赞了,谬赞了。”   “罢了。”   圣上摆了摆手,旋即对陈安宁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财富,法宝,美人,你任意选,朕都可以赏你。”   “美人什么的就算了。”陈安宁对除了萧念情之外的一切雌性生物不感兴趣。   圣上闻言,面露了然之色。   想来也是,那个女魔头是个相当情绪化的女人,她所看上的男人想必也是那种专一不多情的类型。   圣上接着问道:“既然如此,那你有什么想要的?”   财富,法宝。   陈安宁思索半晌,恍然间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抬起头来,接着道:“臣斗胆提一个要求。”   圣上眯起了眼:“说说看。”   “臣想入国库,去取一样法宝。”   ……   ……   国库。   大烈皇朝的宝库。   其中七成以上的法宝与财富,都是属于圣上的私人所有物。   并且国库只对那么几个极其特殊的人开放,按照道理而言,公主少傅陈安宁不在此列。   可这规矩是圣上定的,他想让谁进,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这也便是陈安宁能够出现在这里,并被准许踏入国库的原因。   “这……”   饶是陈安宁都不曾想到,这大烈皇朝的国库,竟是一座通天宝塔。   这座宝塔本是屹立于皇宫后方,起初陈安宁还以为是大烈皇朝的某样标志性建筑,只是起到观赏的作用,却不曾想到内部竟是别有洞天。   共计十八层的高塔屹立于此,俨然如同通天一柱般,从底端向上张望,更是望不到塔顶。   并且此塔的每一层面积都宽阔得似是皇城前的广场,这一层里容纳成千上万人定然不成问题。   “公主少傅,这边请。”   刘公公淡然一笑,朝陈安宁微微屈腰。   陈安宁点了点头,转而便随着刘公公的脚步,一同踏入塔内。   内部的景象与想象中也有所不同,原本陈安宁还以为会是法器宝物多得像是杂碎垃圾般随意地丢到一旁去,再加上几座金山来凸显奢侈俩字。   结果踏入塔内后,发现四周皆是宛若书柜般的黑色长木柜,与抽屉类似的构造可以看得出来这些长柜中都放着极其重要的宝物。   “圣上有令——”刘公公便就站在通天塔的一层大门前候着:“一到十七层,你随意挑一样带走便是。”   “十七层?”   陈安宁眉头一皱,旋即抬起头道:“这塔不是共计十八层吗?”   “最顶上那层是历代先帝的遗物。”刘公公解释道:“除非是立了天大的功劳,否则这顶层是不让人进的,就连圣上要取顶层的遗物,也得先斋戒数日,做够国礼后才能去取。”   历代先帝的遗物……那怕是大烈皇朝的根基所在了,不让人随便进也是常理之中。   不过陈安宁对此也没什么太大的兴趣,毕竟他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并不在这顶层。   之所以陈安宁突然想要来国库取一样法宝,是因为他想起了曾经在天道卷书内看到过的某句话——   【天棱云针——位于大烈皇朝内】   妻子萧念情的病症目前可以通过三种方式进行短暂的压制。   一种是落凤无云丹——不过这类丹药被证实是效果最浅的丹药。   第二种则是炙金火羽丹——需要配合莲心丹进行使用,不然萧念情会变成萧fa情。   第三种则是需要用天棱云针,并使用那所谓的九方云雨针术来为萧念情施展针灸,据天道卷书所言,这第三种方法也是最为有效的办法。   九方云雨针术来自那不知在什么鬼地方的千花海,这个暂且不论。   但天棱云针可就近在眼前,陈安宁可没理由不拿。   陈安宁往回瞥了眼刘公公,发现这位公公虽然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可实则眼神始终盯着陈安宁。   毕竟这是国库重地,陈安宁做什么多余的事都可以引起怀疑。   念及此。   陈安宁回头问道:“我要怎么知道这些法宝是什么……?”   “这个简单。”刘公公笑道:“公主少傅您将手摸向那木柜的把手,上头的阵法会将这法宝的全部信息都告诉您的,具体情况……您还是自己试试为妙。”   “这么玄乎?”   听闻刘公公此言,陈安宁随意地选了个离自己最近的木柜。   手掌触碰木柜把手的瞬间,一行墨字便传入陈安宁脑海之中。   【恒离剑】   【剑修法宝】   【由碧海玄铁所打造而成,剑身重四斤五两八钱,最为适合功法近水之人所使用,剑锋可斩海断浪,在剑修法宝中属上品】   要不怎么说修仙世界奇妙多呢,这般信息直接入脑的感觉虽然有些奇怪,但不得不承认的确很方便。   陈安宁很快便摇了摇头,这并不是他要找的。   通过天道卷书,他已经知晓了天棱云针的方位,只不过为了不引起刘公公的怀疑,陈安宁还是在第一层逛了一大圈,之后才前往上层。   在上层陈安宁又滞留了许久,营造出自己在精挑细选的假象。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陈安宁方才来到了天棱云针的所在地。   五指触碰,有关此法宝的信息顿时传入脑内。   【天棱云针】   【功能性法宝】   【由四百年前某位名震天下的器工所打造,是他死前所铸的最后一物,在天棱云针铸成后,这位器工大师便离奇失踪,于八年后被人发现惨死于悬崖下,死前身边空无一物,唯有这天棱云针被他握于手中】   【至今仍未发现此物的用途,只是此物内似是含着怨念,接触此物之人有精神紊乱,神魂疯狂的危险】   这听着怎么不太像法宝,反而像是……邪物?   “天道卷书,你确定这没问题?”   神魂之海内,天道卷书哗啦啦地翻动书页。   【本书郑重声明,本书内所展现出的一切都是绝对的真实,不含半点虚假】   陈安宁顿了顿,接着道:“那如果我证明了你说谎了咋办?”   【本书自焚】   这书脾气还不小。   “得了得了,信你就是。”   陈安宁摆了摆手,准备退出神魂之海。   然而就在他即将回到现实,取走天棱云针的那一刻。   哗啦啦。   天道卷书的书页再次翻动。   而这次呈现在书页上的文字,则是让陈安宁心神一颤。   【在宿主附近发现了杀魂剑碎片的气息】   【重复一遍——宿主附近出现了杀魂剑碎片的气息!】   ————   月初给个二更求个月票没问题吧? 303.寿诞之前   杀魂剑碎片!   此刻天道卷书突然发出的提醒,虽是让陈安宁心下一惊,却也在他预料范围之内。   本来陈安宁前来皇城,最终目的便是找到皇城内可能藏有的杀魂剑碎片。   毕竟上一次感知到杀魂剑碎片的气息,是在五公主柳清清身上。   这丫头身上的杀魂剑气息很是薄弱,说明她仅仅是曾经触碰过杀魂剑碎片,而非将其持有。   联想到年幼的皇室公主极少会离开皇城这一点,陈安宁便猜测杀魂剑碎片极有可能就藏在大烈皇朝之中。   只是让陈安宁不曾想到的是,今日运气如此上佳,竟是好巧不巧地在这时候让他感知到了杀魂剑的存在!   “能给出具体方位吗?”神魂之海内,陈安宁朝天道卷书提问道。   如果说天道卷书就在唾手可得之处,那么陈安宁或许会考虑暂时不拿这天棱云针。   毕竟天棱云针需要九方云雨针术才能够暂时化解萧念情的病症,而杀魂剑碎片这玩意儿可是能直接解锁天道卷书权限的。   没准权限一高,天道卷书直接就有权限告诉陈安宁这九方云雨术怎么用了。   然而。   陈安宁想得确实不错,可现实总是会给人无情的一巴掌。   天道卷书的书页翻动之后,一行墨字顿时浮现其上。   【杀魂剑碎片此刻正位于宿主正上方二百六十一米的位置】   三百六十一米?正上方?   陈安宁倒抽了口冷气。   他现在所处的地方乃是这国库宝塔的第五层,从这个距离来分析的话……   这杀魂剑碎片难道在顶层?   陈安宁不愿多想,当即往上爬楼,直接就来到了他现在所能接触的最高楼层。   十七层。   站在十七层的高楼之上,陈安宁遁入神魂之海,再次查探有关杀魂剑碎片的情报。   结果是令人失望的。   【杀魂剑碎片位于宿主正上方十八米的位置】   “果然在顶层。”陈安宁无奈扶额。   那刘公公分明说过,一到十七层是目前陈安宁所能接触的所有楼层。   这第十八层乃是历代先帝遗物保存之地,就算是当今圣上想要踏入这国库顶层,都得斋戒数日,做足了礼节才能够踏入其中,取先帝之宝。   换而言之,这杀魂剑碎片是某位先帝的遗物?   尽管陈安宁对距离自己仅有十八米的杀魂剑碎片非常眼馋,但问题是现在的他没有资格踏入这国库顶层,并且也没有什么小手段能穿墙偷碎片。   没办法。   就算知晓了杀魂剑碎片的所在位置,陈安宁也拿不到。   他又站在原地有些不舍地驻足一阵,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这才又乘着传送阵法回到了国库宝塔的底层。   或许待到太子谋反一事结束后,陈安宁再与圣上交谈一番。   没准就能得到踏入这国库顶层的权力。   念及此,陈安宁便很快与那位底层大门前等候许久的刘公公见面。   “公主少傅,您挑好了?”刘公公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意。   陈安宁甩了甩手中那紧闭的木匣:“挑好了。”   刘公公扫了陈安宁一眼,转而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道:“不知公主少傅取的是第几层的宝物?”   “第五层。”陈安宁答道。   刘公公闻言,淡然一笑:“那小的就不多问什么了。”   陈安宁听他这般语气,倒是来了些许兴趣:“听你这意思,我要取的不是第五层的宝贝,你就要仔细盘问我?”   “盘问谈不上~”   刘公公一边推开宝塔的大门,一边领着陈安宁离开:“如果是其他几层的宝贝,那是要报备给圣上的,只是这第五层还有第七层的宝贝特殊一些,一般都是些不知用途,或是没什么用的装饰宝物,就算从国库中被移走也没什么大碍。”   话语至此,刘公公还意味深长地回了下头:“公主少傅取的宝物,莫不是给您那位夫人取的?”   要说刘公公这话还真没说错。   陈安宁倒也就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是专门为她取的。”   “看来公主少傅与少傅夫人的感情相当好。”刘公公不由得感慨出声:“入国库取至宝这般良机,公主少傅却只为夫人取一样礼品……这若是传出去,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对此,陈安宁只是笑了笑:“我本就是个肉体凡胎,取那些宝贝,想用也用不了。”   “此言差矣~”   刘公公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正是因为公主少傅你是凡人,所以就该找些护身救命的法宝随身携带才是,关键时刻可是能救命的。”   突然提到这般危险之事,陈安宁的脚步不由得一顿。   他深深地望了眼刘公公,接着又装作没事人的样子继续跟在他身后。   与此同时,陈安宁沉声问道:“在皇城内做事,近日又正值圣上寿诞,应该不会出什么需要保命的事吧?”   “别人兴许不用,但公主少傅您可得多注意点。”   刘公公轻捻兰花指,双眸微眯:“您在这几天里连续两次被圣上召入宫中,想必已然是成为了众人讨论的中心,如今宫内势力繁杂,想对您下手的人可不少呢。”   “比如那位殿下,想必也是快要按捺不住了。”   那位殿下。   他指的是太子么?   陈安宁顿了顿,接着疑惑地看向刘公公:“公公是在提醒我?”   刘公公看也不看陈安宁一眼,而是抬起头,望着那愈发下落的烈日:“小的也算是看着那位殿下长大的……公主少傅大人,近日还请多加小心。”   还不等陈安宁开口,想再问些什么。   那刘公公便回过头来,朝陈安宁淡淡一笑:“小的还得回去伺候圣上,就不送公主少傅回去了,方才的话也不过是小的自言自语,公主少傅当玩笑听就是。”   语罢。   这位总是守在圣上大殿前的公公便转身离开了。   陈安宁则是站在原地,低着头,沉思了几息。   “太子么……”   尽管陈安宁相信苏子舟不会轻而易举地露出破绽,但世间绝无完美之事。   或许太子那边也该发现些什么了,这位公公的提醒也不无道理。   看来近日得多加防范才是。   ……   ……   “我回来了。”   傍晚。   陈安宁回到了柳俊殿内。   只是让陈安宁稍感惊讶的是,本该在画房内作画的萧念情却是出来迎接他。   见陈安宁姑且安然无恙地回来,萧念情当即来到陈安宁面前,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检查了一遍陈安宁的全身上下。   肉身没问题,神魂好像也没问题。   也没有被那个狗皇帝下蛊,精神状态也很饱满。   萧念情盯着陈安宁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又不确定地问道:“那个狗……咳,圣上没对你做什么吧?”   “这次还真没有。”陈安宁笑了笑:“倒不如说他反而是把我叫过去,赏给了我一样宝物。”   “他不仅没找你麻烦,还给了你宝物?”萧念情柳眉紧蹙,这圣上可不是这么仁慈的人。   陈安宁点点头,倒是环顾四周,发现了些问题:“这个暂且不论,三公主他们人呢?”   “他们……”萧念情顿了顿,接着语气平常地说道:“说是去找镇亲王了。”   “镇亲王?”   提到这位亲王,陈安宁当即就想到了那位装作自己被下蛊的月郡主。   他面色凝重,问道:“镇亲王和月郡主那边开始闹事了?”   “不,正好相反。”萧念情摇了摇头:“听说是镇亲王主动邀请三公主他们过去的,听三公主他们说,镇亲王似乎决定不再和太子同流合污,选择站边三公主他们了。”   “有这等事??”   陈安宁顿时就惊了,这镇亲王跳反得也太快了。   他忍不住问道:“二皇子他们用了什么手段么……”   某位罪魁祸首俏皮地眨了眨眼。   她极力掩饰自己脸上的那一抹尴尬,接着点了点头:“大抵是动用了些许暗地里的关系吧……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他们也没跟我说。”   陈安宁听着萧念情的话,总觉着好像哪里怪怪的。   不过二皇子和三公主他们的确应该有些暗地里不为人知的渠道,毕竟在皇室里的混的,不多做几手准备那都是傻子。   所以陈安宁琢磨了一会儿,觉着没太大问题,就索性无视了这个话题。   “不过也好,正巧四下无人,我们去屋子里一趟。”   “去屋里?”萧念情愣了愣神:“做什么?”   “我给你施针。”   虽说天棱云针配合九方云雨术才能治疗萧念情的病症,但这玩意儿应该也能用来做普通的针灸。   这些日子萧念情为了作画可是耗费了不少精力,陈安宁也想帮自家媳妇儿缓解缓解压力。   然而。   听闻施针俩字,萧念情俏脸微红,耳根都泛着绯色。   她侧过头瞥了眼窗外那尚未下落的烈日,不由得道:“还没到晚上呢。”   “晚上?”陈安宁眨了眨眼:“为什么要晚上,这事儿什么时候都能做啊……”   “什么时候都……”萧念情一惊:“这是不是有点……”   “嗯?”   陈安宁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等会儿,媳妇儿我说的是针灸。”   “……啊?”萧念情懵了。   “圣上赐了我一根能用来施展针灸术的法宝,我看你近日画画这么疲惫,想帮你放松放松……你说的是什么?”   “……”   萧念情不说话了,只是红着脸,低着头,嘴上挂着勉强的假笑,那表情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陈安宁顿时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紧接着他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   “老婆,好色哦……”   “滚!”   萧念情又羞又气,差点没忍住那小粉拳(圣祖级)就砸在陈安宁身上了。   好在她及时收住了力,要不然这一拳下去她直接变寡妇。   陈安宁淡然一笑,他倒是真没起什么歪念头。   毕竟马上就要到圣上寿诞了,他不希望萧念情太过疲惫。   无论是他还是萧念情,都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储存好精力,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那场圣上寿诞。   那将会是他们与太子的……第一次正面对决。 304.圣上寿诞   圣上寿诞,风月雅会。   举国欢庆,万民同喜。   碧空万里,烈日昭昭。   似是老天也为寿诞而开了天恩,令得皇朝境内晴空朗朗。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经由数日布置,皇宫内外早已被装点成繁华奢贵的模样。   不止是皇城内,宫外的广场亦是铺展着红毯,立着华灯,摆上那仅在宫内才能享用到的珍馐美酒。   设百千大宴,迎天下来客。   饶是那晨风从宫外吹入宫内都要花上数息功夫,偌大的广场宴席足以容纳数万道前来参加寿诞的人影。   论及这寿宴的排场与气魄,放眼天下怕是也难以找出第二人。   唯有大烈皇朝圣上一人尔。   可如若只是寿宴排场宏大,却也多了几分奢侈,少了几分华美。   因而皇城内交错河流之上,早已布满了商船与花舫,虽此刻夜色尚未降临,却也能听闻悠长婉转的悦耳仙音自流水上传出,数之不尽的绫罗绸缎在街道两旁绘出条条绚丽的彩纹,随着微风如舞女般凌空荡漾。   交叉想错的道路上更是挂着一盏又一盏华灯,白日里以显眼的鲜红用以装饰喜庆的氛围,而到了夜里,华灯内的灯芯便会随月色降临而染上烟花般的绚烂华光,待到入夜时,整座皇城便会如星河般灿烂唯美。   奢华又不失高贵。   华美又不失文雅。   数之不尽的人力物力,难以计量的财力精力。   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庆祝那位圣上的寿诞。   可某位百花城的大夫只觉得有些浪费。   宫内华贵的绝绯灵玉桌上,珍馐美酒的香味沁入鼻尖,就连桌布都是用价值昂贵产量稀少的金丝纹布制成,光是这用以垫菜品的布料都要花近千两银子。   陈安宁端坐于此,手中捏着这块桌布,细细用手指摩挲着那昂贵的手感:“光是这一块布,大抵就能顶我在医馆几个月的收入了。”   “这桌布应该是现场最便宜的一样东西了。”   三公主柳澜此刻便就坐在陈安宁对座,指着地上那微微闪动着寒光的玉砖:“饶是这一块翡翠明玉石都比这块桌布值钱些,现在兴许看不出来,到了夜晚,宫内便无需烛火便可通明。”   陈安宁意识到柳澜的意思:“夜明玉珠打磨出的石砖?”   柳澜点头:“整个宫内都是。”   陈安宁深吸口气:“厉害。”   寻常富贵人家把夜明玉珠当做宝贝收起,只有给女儿做嫁妆亦或是需要变卖家产时,才会忍痛割爱,将这一颗宝贵的,只有巴掌大小的夜明玉珠拿出去。   如今陈安宁脚下所踩踏着的这些玉砖,每一块都是由罕见的大颗夜明玉珠精细打磨而成。   富贵人家视若珍宝,穷苦凡人视为梦中神物的夜明玉珠,到了这里却只能被无情地踩在脚下——甚至陈安宁穿的还是挺古旧的布鞋。   一脚下去,陈安宁这双鞋倒是升值了不少。   所谓皇城大抵就是如此。   他人所仰望的一切,很有可能就是这些富贵高官们脚下的一块不起眼的砖头。   陈安宁不禁有些唏嘘。   只是提到寿诞,他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萧念情。   “念情,你的生日是几月几?”   他好奇道:“从未听你提起过生日,以前也不曾有过庆生。”   “我的生日?”   萧念情柳眉微挑,沉首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陈安宁一怔:“不记得?”   “我对生日之类其实不怎么在意。”萧念情满脸不在乎:“以前无人给我庆生,我如果自己给自己庆生,岂不是太孤独了点。于是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不再想生日之事。”   她出了口气:“久而久之,自然就忘记生日了。”   况且她修行许久,就连现如今自己多少岁数都不记得,又怎会在意生日这般繁杂之事。   萧念情注意到陈安宁脸上的错愕,低声道:“你问这个作甚?”   陈安宁答道:“只是突然想起,如果连自己娘子的生日都不知,我这丈夫是不是当得有些太失败了?”   毕竟萧念情总是会牢牢记住陈安宁的生日,并准备礼物给他。   比如说今年陈安宁的生日,萧念情便送了他一盒还阳丹,陈安宁高兴得都快哭出来了。   不过这倒也颇为奇怪,萧念情记不住自己的生日,倒是能将和陈安宁有关的日子都记得相当清楚。   无论是纪念日,还是生日,亦或是陈安宁未归家的日子,陈安宁梦呓的日子,陈安宁喝酒上头的日子……她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莫名的挫败感从心头升起,陈安宁略感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这般小动作被萧念情看在眼里,多年来的夫妻情让她立刻就知晓了陈安宁的心思。   她侧过头,注视着陈安宁:“生日是值得纪念的日子,对吧。”   陈安宁点头:“是有纪念意义。”   萧念情淡然一笑,那本该冻在脸上的寒霜融化:“既然如此,以后我生日便和我们的纪念日为同一天。”   “因为同样有纪念意义?”陈安宁猜测道。   萧念情微微颔首:“嗯。”   因为某种程度上,那一次相遇也是萧念情的新生。   所谓的生日,不该只有出生的日子这一次含义,将其赋予新生日子这一含义也未尝不可。   倘若不曾遇到陈安宁,萧念情大抵还是那个魔尊,还在某处怀揣着憎恶和愤怒,等待着下一次将世界染成血红的机会。   而命运却安排她跟在一名悬壶济世的大夫身边,被救世之心磨平了杀意,也被人世情暖融解了玄冰。   萧念情微微一笑,她觉得这样很不错。   陈安宁意味深长地看着萧念情:“会不会有点过于草率了?”   萧念情回望他一眼:“你是担心要送两份礼物?”   陈安宁幽幽地看着自家娘子:“倒也不是……”   就是怕你要吃我两次。   这般话,如若只是在两人独处的场合说,陈安宁是有这胆子开口的。   作为丈夫,平日里陈安宁最喜欢干的事之一就是调戏自家娘子。   无论如何。   无论世界发生如何天旋地转的改变。   陈安宁都始终坚信,全世界最美的景象就是——萧念情羞耻得面红耳赤,又略带娇羞地喊出一声“滚”的样子。   世界上没有比调戏自家媳妇儿更令人心情舒畅的事。   如果有,那一定是调戏两次。   但是如果调戏次数过多,有可能会引发一些不可控事件,所以陈安宁会尽可能把调戏媳妇儿的次数控制在一天两次之内。   ……   可话题并没有继续聊下去。   也总是有人会在不合适的时候突然出现,打断人们的思绪。   “公主少傅,初次见面。”   沉重而又雄浑的声音,带着几分属于将士的沙尘味。   虽是换上用以赴宴的华袍,可此人身上依旧满是征战沙场的那股锋锐的味道,这身华袍在他身上好似随时都可能被撑开,进而露出他那身早已被揩亮的黑银铁甲。   见到此人的瞬间,同样坐在桌旁的柳澜等人面色皆是一肃。   终究是不可能逃过与对方的正面接触。   陈安宁侧过身,望向这位体态健硕,气场雄浑的男子。   他抬起头,对上那双锋利如鹰隼般的双眼:“阁下是……”   对方自报名户:“睿郡王,柳九若。”   难怪声音如此耳熟。   先前初次见到三公主柳澜时,为了避免太子殿下找麻烦,陈安宁等人曾在顾隼老哥的帮助下藏匿于柳澜殿的地下,因而没有与柳九若等人正面对上。   但是这一次,圣上寿诞……和太子势力的敌对想躲都躲不了。   听闻此人便是那睿郡王,萧念情美眸中掠过一闪即逝的杀意。   就是这个人,派人刺杀陈安宁。   “……”   有那么一刹那,柳九若有种仿佛被盯上的感觉。   他几乎本能地想要找到那股威胁的来源,但很快他看见陈安宁淡笑着起身。   陈安宁很是主动地行礼:“睿郡王殿下,久仰大名。”   “公主少傅不必多礼。”柳九若当即放弃寻找那股威胁的来源,转过头来应对陈安宁:“论及名声,近日公主少傅在宫内的名气可比在下要旺得多。”   陈安宁并未过多评价此事,只是道:“无非是些流言罢了。”   柳九若淡道:“流言与否,今日风月雅会,一切便可知晓。”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抹威胁,很容易就能听出来。   陈安宁眯起了眼:“风月雅会是寿诞时,各位文人骚客切磋文艺的习俗,听睿郡王的语气,想必是很有信心。”   “我一介武夫粗人,雅技文艺不太擅长,就算为人耻笑也毫不在意。”柳九若深深地望着陈安宁:“只是公主少傅贵为三公主之师,若是在风月雅会上闹了笑话,怕是难以轻易收场,还望公主少傅千万小心。”   “如若不然,怕是寿诞后便会有【公主少傅有才无德】的流言传出,也望公主少傅莫要让三公主蒙羞才是。”   这般言语显然是在下战书了。   “多谢睿郡王提醒——”陈安宁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不过说起流言,在下倒是也曾听过一个有趣的传闻。”   “什么?”柳九若眉头微皱。   陈安宁直勾勾地盯着柳九若:“曾经有某位高官权贵刻意派杀手来暗杀过在下,在下也算是侥幸逃过一劫,有流言说这位高官权贵曾是雪中城的某位军官,不知这流言是真是假呢?”   柳九若脸色倏地一变,语气阴沉:“公主少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安宁淡道:“只是听了些有趣的流言,与睿郡王分享而已。”   柳九若面色微寒,正欲要说什么之际。   突然一道玩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公主少傅说的是什么流言?”   “要不……让本太子也听听?” 305.起幕,风月雅会!   太子驾到。   与太子柳英纵同行的,是那位昔日在镇亲王府与陈安宁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子少傅郭云。   也只有到了太子少傅这一级别,才有资格与太子并肩而行。   时隔多日。   柳英纵终究见到了陈安宁。   陈安宁也一眼便注意到了这位储君,发现对方视线至始至终都停留在自己身上。   柳英纵体内虽流淌着他父皇的血,样貌也隐约能窥见几分当朝圣上念情时的模样,但论及气质,那阴沉冷彻的气场与他父亲却截然不同。   圣上懂得敛起意图,柳英纵不懂,也不认为自己有必要懂。   他是太子,除了此次寿诞的主人之外,他不会向任何人低头行礼。   陈安宁能感受到柳英纵那骨子里散出的敌意,可偏偏他并不觉着这很可怕。   在与那位圣上对峙时,分明察觉不到半点杀意,可只是看着圣上那张满是微笑的仁慈的脸,陈安宁便会发自内心地感到神魂剧颤。   那是无法言喻的恐惧,太子柳英纵的敌意与之相比,不值一提。   “见过太子殿下。”陈安宁礼貌地作揖。   柳澜等人也微微欠身行礼,虽同为圣上子嗣,但太子地位仍比他们高上一些。   柳英纵无视众人礼节,他甚至连看都没看自己的三妹一眼。   目光停留在陈安宁身上,怀揣几分轻蔑地上下打量他一番。   “果真如传言所说,是个不懂修行的凡人。”   柳英纵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高傲:“就是不知公主少傅的文艺是否也如传言中那般精湛了。”   陈安宁侧过头,不去看柳英纵,而是将视线落在远处那空无一人的王座上。   那是为某个陈安宁只见过两次的男子所准备的位置。   “寿诞将至,风月雅会上一切自然明了。”   柳英纵平静说道:“公主少傅很有自信。”   “圣上亲至,想来不会有人胆敢从中作梗。”陈安宁欠身,微笑:“正常发挥下,我的确有身为公主少傅的自信,不会令三公主蒙羞。”   这般言语,想来也是在暗示前些日子柳俊殿画展上的闹事。   陈安宁用脚指去思考,都能想到亲王世子与那世子妃与柳英纵脱不开关系。   而说完这句话,陈安宁又淡笑着望向太子少傅郭云:“风月雅会上切磋的是文艺,届时如若太子少傅有愿,你我二人可以再切磋切磋棋艺。”   一听到棋艺二字,郭云便似是如鲠在喉般,面色铁青。   时至今日他都还记得在镇亲王府内,他在棋艺上被陈安宁彻底碾死之事——如果陈安宁依旧保持着先前那般的水准,郭云就算和他对弈一百次,怕是都毫无胜算。   郭云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默地站在一边,拒绝回答这个话题。   太子柳英纵略感有趣地扫了眼郭云,接着又意味深长地看向另外一人。   与陈安宁等人同桌,准备在寿诞结束后回去镇守百花城的城主——罗青峰。   他作为陈安宁的友人,又是百花城守城战的功臣(表面上),自然是有资格来参加这寿诞的。   “听闻前些时候,罗城主可是打了一场漂亮的守城战,令得整个皇室都对罗城主刮目相看,如今更是受父皇召见受赏,想来日后在官场上也可步步高升。”   听闻柳英纵突如其来的寒暄,罗青峰先是一怔,转而挤出一丝笑意来:“太子殿下谬赞了,在下只是一心守城,并无想太多其他的事。”   柳英纵眯起了眼:“经由此事,我对百花城也起了些许的兴趣,不过罗城主……近日百花城内似乎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罗青峰神色微沉。   “我不曾想到百花城这边缘城镇竟也有如此高效的丹药产出。”柳英纵如是说着,阴沉的目光却是落在了陈安宁身上:“只是近日我听闻百花城产出的大量丹药竟是离奇消失,不翼而飞……这似是个很麻烦的问题,罗城主待到回了百花城后,可务必要好好追查这丹药的下落。”   丹药。   罗青峰赫然间响起了曾经陈安宁与他提起过的丹药经销权。   他知晓陈安宁拥有大量制作丹药的能力,但这可是城主府内不得外传的机密。   况且听柳英纵这般语气,他仿佛对百花城的丹药产业了若指掌……   柳英纵淡道:“这丹药失窃可是大事,罗城主一心守城,或许会遗忘了城中有某些小人作祟。我对百花城也颇有兴趣,以后若是有机会,我还想与罗城主多多交流,或是开辟几条百花城与皇城的商道。”   罗青峰哪里听不出柳英纵说的都是客套话,当即回应道:“臣回城后会立刻展开调查,还望太子殿下放心。”   “那就好,百花城颇有潜力,可莫要被歹人所荼害了。”   语罢。   柳英纵深深地看了眼陈安宁,那锋锐的眼神似是要将陈安宁整个洞穿一般。   寒暄也就到此为止,由于寿诞将至,柳英纵等人继续滞留于此也毫无意义,便很快离开了三公主柳澜等人所在的宴桌,去往他们所在的位置去了。   而待到太子殿下离去过后,陈安宁的脸色也愈发寒冽。   卖假药之事,大抵是暴露了。   柳英纵的眼神多次落在他陈安宁的身上,想必已经知晓了陈安宁就是卖假药的幕后黑手。   只是现在的问题是……   太子是如何知晓的?   因为苏子舟?   如果说苏子舟暴露了身份,那么与苏子舟有过交易的柳九若就能判断出苏子舟和陈安宁是一伙的,进而也能猜到是陈安宁指使苏子舟卖药。   可尽管如此,太子殿下他们所能知晓的消息也仅限于——【苏子舟与陈安宁为同伙,陈安宁委托苏子舟卖药】   他们是怎么知道百花城丹药的产量?又怎么会知道百花城有大量丹药不翼而飞的?   是柳英纵在猜测在套话?   还是苏子舟背叛了?   不,陈安宁对苏子舟有着一定程度的信任,况且苏子舟这小子没有背叛自己的理由。   查得太深了。   现如今百花城可以说是陈安宁的主要发展方向,内部的一切信息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尤其是在不确定离火皇朝那位国师什么时候会再次发动袭击的情况下,陈安宁是希望百花城内的秘密一个都不要泄露出去。   结果现在太子柳英纵似乎已经查到百花城内部的消息了。   啧,局势越来越麻烦了。   便在此时。   某人踏入了宫内。   那金黄的华贵蟒袍加身,他缓步踏入宫中,不紧不慢的步伐径直朝着远处的王座走去。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原本还在寒暄的众皇室成员皆噤若寒蝉。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无人胆敢在他的面前放肆。   唯一能在众人耳边回响的,便是他登上王座的脚步声。   只因为他是大烈皇朝的君王,此次寿诞的主人。   万千视线投射而上,皆是望向那走上台阶的身影。   天下万千修士都不得不仰望的存在,饶是在场诸多权贵之人,都不得不抬起那高傲的脑袋,用敬畏的目光望向那缓缓坐在王位上的男人。   与众人不同的是。   太子柳英纵的目光少了几分敬重,多了几分炽热的渴求。   他甚至都没有去在意那个坐在王位上的男人,尽管那是他的生父,他的眼里也依然没有他。   他眼里倒映着的,唯有那象征着权力顶峰的王座。   下一刻。   宫内千人齐齐起身,进而弓腰作揖。   犹如震天般的雷鸣声响在宫内回荡。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连那不可一世的太子柳英纵,也不得不低下头来。   王座之上。   圣上淡然的视线扫过全场,他意味深长地将目光滞留在柳英纵身上两息,旋即大手一挥。   “平身。”   言落,众人方才敢挺起腰背。   端坐在王座之上,圣上的目光眺望远方那恰到好处的日光。   他淡淡一笑,转而仰起头,那蕴含着滔天威势的言语传遍整个皇城。   “吉时已至,开始吧。”   没有过多的废话,没有麻烦的寒暄。   身居至高位,圣上无需这些繁琐的礼节。   他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动作。   一个抬手的动作。   砰!   一声轰天的裂响。   犹如滂沱大雨般的灵气从整座皇城地底喷涌而出。   那宛若冲天般的灵气柱一般,圣上仅仅是抬起手这一简单至极的动作,便直接牵引那位于皇城地底的龙脉,令得龙脉内灵气如泉涌般喷出。   整座皇城赫然间便沐浴在浓郁的灵气泉流之中,皇城内的每位修士都能够感受到身体前所未有的畅快,就连普通的呼吸吐纳之间都有大量灵气于体内流淌。   这是恩泽,亦是开场。   其余高官贵人寿诞,无非就是彩炮玄阵齐出,几声爆响几道华美的玄阵,便可算是隆重的盛大开场。   而圣上寿诞,开场便直接引动龙脉,造通天灵柱,恩泽整座皇城。   这一日,不知又有多少人得以借龙脉灵气突破境界,又有多少人受灵气影响有所感悟。   圣上不在乎。   所谓的恩泽,于他而言,不过只是个简单的抬手动作而已。   “灵泉出世,寿诞开幕。”   刘公公恰到好处地持圣旨而至。   他便就站在文武百官前,张启圣旨,面容肃穆地宣读道:   “起幕,风月雅会,正式开始!” 306.论琴识(不就是双更嘛!)   起幕,风月雅会。   万千文官出列,只为在这雅会上博得一丝圣上青睐。   这是他们出头的唯一机会,因为大烈皇朝没有殿试。   大烈皇朝太过专注于修士的个人修为,但凡是修为境界足够高的,都能够被纳入大烈皇朝做官,哪怕是那些没有执政能力的修士也能够身居高位。   原本陈安宁以为这样的做法太过独断,以至于皇朝几乎没有能够拿得出手的文官。   不通读百书如何懂得人间道理,不行百里路怎么明白世人疾苦?   现在陈安宁似乎明白了。   没有殿试,寿诞便是殿试。   圣上寿诞,那些修为境界不高的文官为了爬上高位,必然会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去通读百书,接着就在圣上寿诞之日的风月雅会上好好表现!   只要他们能够得圣上青睐,便可步上青云大道,一路蹿升至高位!   如是一来,能够爬上高位的文官不仅是才华得到圣上承认,同时自身也有一定的修为境界——没有修为境界甚至连最基本的九品官都未必能当得上。   圣上的目的,大抵就是如此。   武官无需摆弄文艺,只需精通武艺即可。   而能够爬上高位的文官,个个才华得到圣上亲自承认,自身也有一定的修为。   所以他才定下了以修为论官位的规矩,又用寿诞一事来挑选足够优秀的文官。   通过这一点,陈安宁能够看出来圣上的某个性格。   多疑。   如若不然,他大可开天下殿试,派人去进行殿试考核,进而选出有才华的人。   但圣上没有这么做,因为他根本不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人。   他怀疑那些被派去考核的人会收贿赂,会被迫开后门,会因为某些利益而给真正有才华的人穿小鞋,进而使得整个体系愈发腐败。   所以圣上选择亲自筛选,尽管这会很耗费精力,但他仍然只相信被自己看中的人。   “不愧是君王。”陈安宁由衷地赞叹一声。   秦千柔的声音在桌上响起:“当今圣上,或许是历代帝王中最优秀的一个。”   陈安宁侧头望向这位名震大烈的才女:“秦夫人以前也与圣上打过交道?”   “我也参加过风月雅会。”秦千柔不紧不慢地抿下口美酒,进而目光扫了眼身边的罗青峰:“这次算是第二次了。”   罗青峰挠了挠头,笑道:“上次风月雅会,她赠给圣上一幅《烈云苍山图》,据说时至今日都被圣上收藏在宫中,并且当时圣上便要为她加官封号。”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秦千柔对所谓名誉权贵毫无想法:“不过当时圣上表示必须要赏赐我,我就换了个要求。”   萧念情柳眉微挑,好奇地问道:“什么要求?”   说到这儿。   罗青峰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与柳澜同桌的柳清清小丫头瞅了罗青峰一眼:“我们在问她呢,你笑什么?”   “这个嘛……”罗青峰讪笑两声,什么也没说。   而秦千柔则是面色微红地瞅了罗青峰一眼,接着淡然自若地饮酒,小声嘀咕一句:“我要求圣上给我和阿亮赐了个婚。”   众人:“……”   柳清清顿时露出惊为天人之色:“父皇要赏赐你,你就要了个赐婚?”   “怎么,不行吗?”秦千柔反问道。   柳清清魔怔了:“父皇很少会开口主动赏赐别人,一旦开了金口,那就意味着什么封官加号,天材地宝……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父皇都会答应的。”   “如此天地良机,你却用来让父皇赐婚?”   “我说了,我对那些不感兴趣。”   秦千柔的视线落在罗青峰身上:“况且那时也是无可奈何,谁让某人经常外出打仗,一年都见不到几次,好不容易有见面的机会,相聚没多久便又出了皇城。”   话语及此,秦千柔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怨念:“为了让某个没良心的负心汉把心思从战场上拽回来,我只能出此下策——既然我不能让他从沙场回来,想来圣上一定可以。”   于是自那之后,罗青峰便成了百花城的城主,不再需要外出征战。   秦千柔则是理所当然地成了城主夫人,和罗青峰住在同一个城主府里。   不得不承认,让圣上赐婚这个操作着实惊讶了在场众人。   尤其是当时出生还没多久的柳清清——这丫头当时寿诞都是去吃吃喝喝,该玩什么玩什么的,什么花里胡哨的风月雅会她才没去在意。   柳澜也不是不由自主感慨道:“历来得父皇青睐的才子才女中,唯有你一人提的是赐婚这般独特的需求,我记得当初父皇听闻你的要求都愣了许久。”   “哼。”   秦千柔冷哼出声,旋即伸出手去,没好气地捏着罗青峰的腰间肉:“如果不是这个臭男人的话,我或许的确可以在皇室混个不错的官位。”   罗青峰顿时满脸苦涩:“赐婚这事儿是你自己做主的……我可没逼你,是你自己想嫁给我的。”   “罗阿亮你说什么?”   罗青峰当即就怂了:“我说我早就想娶你了,嗯。”   该说不愧是大烈皇朝独一无二的才女么……行事如此任性。   不知为何。   本该是品尝甜品,观赏风月雅会的时间,桌上众人竟反而觉得有些酸酸的。   得亏此刻二皇子柳俊在另一桌上,否则他听了又要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也找个机会娶个媳妇儿了。   萧念情在旁,静默地观察者秦千柔与罗青峰二人。   片刻后,她对陈安宁说道:“安宁,这大抵就是你常说的秀恩爱吧。”   陈安宁煞有其事地点头:“媳妇儿说得对,这就是明撕暗秀。”   全场众人锋利目光纷纷射向陈安宁与萧念情。   ——整个皇城就你们俩没资格说这话!   还不等众人开口吐槽。   一抹凛冽的寒风倏然间袭向陈安宁等人。   嗡~   琴弦荡漾起的寒风吹起了陈安宁白衫的下摆,吹动了那价值千金的金丝纹布。   也吹动了陈安宁眼中本是平静的水波。   他侧过头,便见不远处有位身着文官服的老者正注视着他。   “先前听闻靖国大师斗琴不敌公主少傅,今日不知公主少傅可否赏脸,与在下玩一玩琴艺呢?”   还真有人会出手。   陈安宁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原本他以为有柳靖国在前,自己又在诸位千金小姐面前演奏过一曲,想来自己的琴艺水平已经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肯定。   就算有人想以此来针对他陈安宁,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所以陈安宁以为,至少风月雅会上,自己的琴艺是不会遭人攻击的。   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自己想得这么顺利。   那名老者见陈安宁不语,便朝另一处方向问道:“刘公公,我想向公主少傅讨教讨教琴艺,应该不成问题吧?”   刘公公看了眼陈安宁,接着高声道:“风月雅会,本就是用以切磋文艺的地方。今日乃圣上大宴,在诸位宫廷大师的齐奏表演前,一些合理的切磋也是在容许范围内的。”   老者淡然一笑,道:“公主少傅大人,您意下如何?”   “无妨。”陈安宁答应了。   他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在此处怯场,不符合他的性格。   于是陈安宁上前两步,只是刚走出宴桌,面前便迎来一人。   柳靖国。   他缓步来到陈安宁面前,将自己保管极好的古琴交了出去。   “拿着。”柳靖国望着他。   陈安宁略感奇怪地看了柳靖国一眼:“我有琴。”   ——是来参加风月雅会前备用的琴,不是很有名的东西。   柳靖国却是强硬地将这琴塞给了陈安宁:“我的琴更好些,和他斗琴,琴不好容易出问题。”   陈安宁眉头微挑:“你认得他?”   “七品大琴师,许征。”柳靖国回头瞥了眼那端坐着的老者:“和我同出身于琴宗,不过他的琴艺很邪门,很多他自创的琴曲都有类似魔音的功效。”   “记得不要被他的琴音所影响。”   柳靖国低声提醒一句,旋即便退回到观战的席位上去。   二人斗琴,其余人就算再有什么想表现的想法,都必须乖乖坐着。   毕竟这是在圣上面前,没人敢造次。   “安宁。”   在柳靖国退去后,萧念情也轻轻出声:“多加小心。”   陈安宁端着柳靖国的古琴,点了点头:“好。”   类似魔音的功效,会影响心神么……   陈安宁默默地望向许征,对方作为七品大琴师,没点本事自然是说不过去的。   而萧念情对此则不以为意。   只要陈安宁还带着她绣的安宁符,莫说是魔音灌耳了,哪怕是琴宗宗主来了,他的琴音也别想伤到陈安宁分毫。   保不准还会被萧念情反过来摆一道。   隔壁那桌的镇亲王父女就是最好的例子。   萧念情抿了口茶,就算桌上有美酒她也不太想喝。   没有陈安宁在身边,她都不能装醉了……那喝这酒还有什么意思?   ……   另外一边。   在众人瞩目之下,陈安宁缓缓来到许征面前。   此刻场地内已然为两位琴艺大师让出开阔的场地,无数皇宫内官员皆是无比关注这一场斗琴。   毕竟先前都听闻陈安宁有击败柳靖国大师的实力,但终究也只是听说而已,他是否真的有能够与七品大琴师比肩的技艺,还得亲眼所见才能确认。   陈安宁盘坐在地,将柳靖国的古琴放了下来,转而随意拨弄两下琴弦,道:“斗琴,怎么个斗法?”   “不着急。”   许征冷然一笑。   紧接着,吐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话语。   “咱们先不斗琴,先论琴识,如何?”   “琴识?”陈安宁眉头紧蹙。   就连不远处的萧念情也面色一变。   论及琴艺,萧念情不认为陈安宁会输。   可所谓琴识,便是对天下万千曲目的认知……   这名为许征的老者已过百岁,对某些偏门曲目的认识怕是比陈安宁要深得多!   “我弹某首曲子的片段,公主少傅只要能说出这首曲子的作者、其中意境、何时所创即可,公主少傅出一题,我出一题……直到我们之中有人答错或是答不上来为止。”   “这只是斗琴前的开胃小菜,公主少傅不会不受吧?”   ————   区区双更,不在话下~   (肝完精力燃尽,当场休眠...) 307.许先生,请   论琴识。   不远处宴席上端坐着的柳靖国只想高呼一声无耻老贼。   许征此人已年过百岁,且自年轻时便钻研琴艺,游历百川只为寻到心怡的琴音。   诸多早已隐退的琴艺大能也被许征拜访过,虽说许征滞留七品大琴师境界许久,单论琴艺在琴宗内能胜过他的不下十人,但论及琴识……   真正能与许征论琴识的,大抵只有那位琴宗宗主了。   饶是柳靖国也不得不承认,在知识理论方面自己绝不是许征的对手。   不。   放眼整个风月雅会,能与许征论琴识的人大抵是不存在的。   或许那传言中通读百书,闻晓千卷的当朝圣上还能有机会与许征一战,可陈安宁……   他今年才二十多岁,甚至不及许征的一半。   凛冽寒风从桌上吹过,三公主柳澜起身,目光直指许征:“许先生资历深厚,更是坐镇琴宗数十年,与公主少傅论琴识,是不是不太合适?”   “三妹此言差矣。”太子柳英纵不紧不慢地品着宫廷玉液酒,随意地扫了眼柳澜:“公主少傅年纪轻轻便有比拟七品大琴师的琴艺,可见他天赋之高,怕是放眼天下都难找出第二人来,如此一位奇才,论琴识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柳澜黛眉紧蹙,心道太子这分明是在偷换概念。   天赋高与琴识多少根本没关系。   只是不等柳澜道出这一逻辑谬误,许征那张苍老的面容便染尽了阴阴的笑意。   “三公主,太子殿下,这论琴识不过是在下一时兴起罢了。”许征盯着陈安宁:“受与不受,都要看公主少傅本人意愿才是。”   问题又交还到陈安宁这边。   陈安宁抚着柳靖国的琴,一边暗自感慨这七品大琴师的专用琴就是非同寻常,一边抬起头,淡然自若地看向许征:“琴识,我也略懂一些。”   略懂二字一出。   原本面色阴沉的柳澜顿时松了口气。   就连不远处准备横插一手的柳俊也是苦笑两声,旋即自顾自地继续饮酒。   萧念情也默默地收回了自己藏在指尖那一缕浅淡的魔气,打消了偷偷摸摸给许征来一套神魂毁灭连招的想法。   陈安宁都说略懂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略懂……”   许征眯缝起了眼,转头再望向本是极力反对的三公主柳澜。   他疑惑地察觉到柳澜等人脸上的淡然和安心,却是不知这般安心是从何而来。   莫不成他们当真认为许征的琴识会不及眼前这小小的公主少傅?   “来吧。”陈安宁左手抚琴,右手平举向前:“许先生,请。”   许征深沉地回望他一眼,旋即冷哼出声。   最先出题的人是许征。   他盘坐于陈安宁对面,脑内顿时浮现出三十五年前他所记下的那首曲子。   由于此时二人斗的乃是琴识,只需要将某首曲子的片段重演出来即可,无需将整首曲子都复刻出来,因此就算是三十五年前的曲子,许征依然能够拿来出题。   嗡~   琴音叠荡。   带着几分哀愁的旋律在偌大宫廷内回响,仿佛间似是有林间阴风袭袭而至。   这是一首尤其幽怨的曲子,至少从这片段中可以窥探出作曲人内心的愁苦和那深藏起来却抹不去的怨恨,那令人惆怅的弦音配合许征那七品大琴师的琴艺,令得在场众人无一不揪紧心头,眉头紧锁。   少顷,曲罢,弦音灭。   场内,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顿时响起。   “听着似是有几分那位江河船夫的韵律。”   “我觉得不像,更像是阴鬼那老头的曲子。”   “嘶……以曲风幽怨闻名天下的不多,这曲子听着也不太耳熟……”   一时之间,猜测四起。   可任凭谁也不敢妄下定论,这首曲子他们都没听过,只能从曲风中进行揣测。   许征幽幽地抬起双眸,望着陈安宁:“公主少傅,可需要花时间想一想?”   陈安宁没有看他。   这位百花城来的大夫仅仅是低着头,若无其事般拨弄着琴弦。   见陈安宁不理会自己,许征冷笑一声:“公主少傅,装聋可不能蒙混过关。”   陈安宁又摆弄两下琴弦,之后才抬起头来。   此琴虽是柳靖国的爱琴,但在弹琴习惯之上陈安宁与柳靖国又有着天差地别,因此既然陈安宁准备用这琴,自然是需要花点时间来调整。   至于许征弹的那首曲子,陈安宁听到一半就知道了。   “这是林叶老妪的曲子,名唤《过冬风》。”   此言一出。   场内顿时有文官出言反对。   “林叶老妪性情快活恣肆,所作的曲子每一首曲风皆是逍遥自在,这般幽怨的弦音怎么可能是林叶老妪所作?”   陈安宁瞥了那位文官一眼:“林叶老妪近些年可曾出过曲?”   文官一愣:“不曾。”   “为何?”   “四十年前归隐山林,至今渺无音讯。”   “为何归隐?”   “这……”文官答不上来。   陈安宁又拨弄两下琴弦,说道:“四十年前,她唯一儿子死于战场,并未留下任何子孙后代,老妪的伴侣也早在六十年前便魂归天路,她受尽压力方才归隐山林。”   “这首《过冬风》是她归隐后过了几年,在儿子忌日上所作,曲风自然幽怨异常。”   “没记错的话,这首曲子被收录于《千夫琴录》中,有兴趣的各位可以去查探一番。”   千夫琴录,在场很少有人知道这本书。   知道的人少,看过的人少,记得上面有这段记录的人更少。   陈安宁记得,许征也是。   所以他才会觉得不可思议。   难以置信的目光落在陈安宁身上,许征不敢相信如此冷门琴录中的一首冷门曲,陈安宁竟也认得出来,甚至还能将背后故事一一说出。   许征瞪大了眼:“你读过这本书?”   “读过。”   陈安宁撒谎,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当然没读过这么冷门的琴录,只是刚才用天道浏览器查了一下而已。   不过反正也是为了气许征,瞎说自己读过也没啥问题。   许征脸上憋着股气,陈安宁却是笑望他一眼:“许先生,我可说对了?”   许征深吸口气:“对了。”   纵有万般不愿,他也只能承认。   陈安宁点了点头,双手轻轻放置在琴弦之上。   “那就到我了。”   既然是考学识,那么要出题就要出最难最冷门的题。   陈安宁迅速遁入神魂之海,翻开天道卷书。   直接查询【名家所作的最不为人所知的曲子】   呈现在陈安宁面前的,皆是大量被天道卷书所收录的冷门琴曲。   甚至还有一部分是只有天道视角才能知晓的,并未被任何琴录所收录的曲子。   当然,这些曲子陈安宁是不会去弹的。   毕竟没有被收录的曲子,很容易会被对方污蔑成【哪里来的野鸡曲】,届时没有相关记录文献,陈安宁想拿出证据也做不到。   因此陈安宁所挑选的,都是能够在琴录书籍上查阅到的冷门琴曲。   随意选了其中一首,借助天道卷书将此曲的乐谱也给扒了下来,刻在了脑海之中。   没错。   这些曲子陈安宁听都没听过,但天道卷书能够帮陈安宁将乐谱都给复刻下来。   再加上这论琴识只需要弹奏一小个片段,因此让陈安宁照着谱子弹一小段也没什么大问题,就算出现点小失误也无伤大雅。   于是,许征的噩梦开始了。   “这是……《笑灵》?不对不对,应该是《天纵我愿》。”   “这又是什么?好像《归鸟》,嘶……应该是《薄雪》!”   “这曲风像是那位雪中灵童的曲子,可能是……是《拜黄泉》?”   艰难,太艰难了。   许征所弹的每一首冷门曲,陈安宁都能完整地答出来。   不仅如此,到了后面许征才刚开始弹,弹了不到七八息的时间,陈安宁的答案就脱口而出。   气得许征脸都快歪了——他娘的我都没弹完你怎么就学会抢答了?   反观另外一边。   陈安宁弹的曲子一首比一首诡异,一曲比一曲困难。   许征琴识的确丰富,耳朵也的确敏锐,陈安宁弹的那些曲子他竟是也能一一报出,由此可见他在琴识之上的造诣的确非同凡响。   可问题是知识越多,就越容易混杂。   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征额头开始淌出汗珠,他那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愁苦之色。   由于只有片段,许征从陈安宁的曲子里听出了三种可能性,偏偏他又不确定这到底是哪一首,盲猜的话失误率太大,可若是不猜……就这么干憋着,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许先生?”   陈安宁深深地看了眼许征:“决定了吗?到底是哪首?”   “我……”   许征干枯的瘦手颤抖着,他实在难以下决断。   一道又一道视线垂落在许征身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将许征认定为输家。   其中还包括太子柳英纵那阴冷的视线,那充斥着威胁的视线。   许征无法承受这般视线,他猛地抬起头,索性凭直觉选了一个。   “是《醉花海》,东方公主的《醉花海》!”   期待而又胆怯的目光落在陈安宁身上,许征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蒙对了。   然而,事实是残酷的。   陈安宁摇了摇头:“可惜,答错了。”   “这是三觉禅师的《碧落》,两者的确很像,但又有细微的差别。”   “这……”   许征一时语塞,他想起那首被收录在《禅音》琴录中的那首琴曲,的确与陈安宁方才所弹的弦音完美重合。   换而言之,的确是他错了。   在这场论琴识的比试中,许征败给了陈安宁。   场内没有人说话。   甚至没有人敢在背地里讥讽许征。   因为无论是许征还是陈安宁,他们所弹奏的每一首曲子……在场这些自诩琴识不俗的文官们,一个都不认得。   而许征和陈安宁却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解出答案。   就算许征败了,他的琴识也依然恐怖。   只是陈安宁的……更加恐怖。   一片沉寂之中。   忽然有道声音响起。   “琴识是我败了。”许征阴着脸,沉声道:“但琴艺我未必会败。”   陈安宁抬头望了眼许征。   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左手抚琴,右手平举抬起。   一如既往。   “许先生,请。” 308.斗琴本是消遣作乐,许先生竟斗到呕出几十两血,小的佩服佩服   片刻。   许征动了。   干瘦如柴般的双手抚拨琴弦,许征不再将阴沉的目光投向陈安宁,而是微闭眼睑,将自我也一同沉浸于弦音之中。   七品大琴师的琴艺,绝非浪得虚名。   袅袅琴声回荡于偌大的宫殿内,当许征彻底进入状态,并开始演奏之时,整个宫殿都陷入了沉寂,刻意让许征的琴声得以传入每个人……包括那位圣上的耳中。   场内。   但凡是精通琴艺之人,在听闻弦音韵律的那一刻,便知晓了这首曲的曲名。   许征要弹的,乃是琴宗十二曲之一的《送旧人》   自琴宗创立以来,便有十二首足以震惊天下的名曲被收纳于琴宗之中,每一首曲都可谓独一无二,并且每首曲子的意境与其背后故事都足以令人回味无穷。   这首《送旧人》,内容如其名,是作者为送别故人而写下的曲子。   有袅袅炊烟浮于天际,亦有奔流江涌滚滚而去,曲中意境变化万千,既是对友人远去的感慨,也是对即将到来的孤独而感到的悲怆,最终万千情愫也只得化作一声万般无奈的哀叹。   许征的琴,很好。   甚至比柳靖国还要好。   陈安宁曾经听过几次柳靖国演奏,柳靖国的技巧在陈安宁看来几乎挑不出半点毛病,除了情感融入稍显木讷之外,柳靖国的演奏已是陈安宁所认为的超高水准。   许征比柳靖国更强。   在技巧方面许征有着数十年琴艺钻研的经验,比起同为七品大琴师的柳靖国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在情感融入方面,许征也比柳靖国拿捏得更恰到好处,每次弦音的拨弄都足以勾起在场所有听众的心弦。   陈安宁并不知道,许征单论技术,已然有了比肩八品琴王的实力。   只可惜想当坐上琴王之位,成为琴宗的至高权力之一,除了最为基本的琴艺和琴识之外,还需要有足够的创造性。   许征不会创作,他只会弹别人的曲子。   所以他时至今日都只是七品大琴师,无法在琴艺一道上称王。   恍然间。   陈安宁从许征的琴中听到了那一丝幽怨。   这首《送旧人》中不该有这样的幽怨。   不过这一抹浅淡的幽怨并不能影响整首曲子的质量,并且幽怨的情愫很快就消失得荡然无存,仿佛至始至终都未曾存在过。   一曲作罢。   场内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就连旁听的柳靖国也缓缓起身,为许征鼓掌。   他承认自己不如许征,至少在这一首《送旧人》上,柳靖国不是许征的对手。   单就这一曲而言,已经达到了八品琴王的境界。   在场百位文官,怕是没有人能与许征一战。   “难了。”   二皇子柳俊端起玉杯,视线垂落在远处某位白衫青年身上。   同样对琴艺了解颇深的柳澜也是柳眉紧蹙,她听得出来这首《送旧人》究竟被演绎得多么完美,以至于柳澜根本想象不到陈安宁有什么办法能够击溃许征。   陈安宁弹曲子,柳澜听过。   不止是柳澜。   柳靖国听过,在场诸位权贵家的千金也都听过。   他们承认陈安宁的那一曲《太阳》尤为令人惊艳,尤其是曲中含蕴着的,对某位女子的情爱更是令人羡慕,而技艺和情感的融入也同样完美。   只是……   就连他们也不确定,陈安宁是否能赢过许征。   那些琴艺尚且不精的贵家千金不确定。   柳澜、柳俊不确定。   哪怕七品大琴师柳靖国也不确定。   就连陈安宁自己都有些不确定。   因为许征的琴确实很好。   “公主少傅,请。”   许征弹完一曲,长吁口气,将压力给到陈安宁这一边。   陈安宁抬头看了眼许征,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沉下头去,转而伸出手轻轻地抚摸面前这张古琴。   诚然。   陈安宁未必会赢。   但他一定不会输。   只有这首曲子,陈安宁拥有绝对的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   弦音起。   伴随着陈安宁娴熟的手部动作,整座大殿内赫然被披上一层深厚的冰霜。   冷。   极致的冷。   但偏偏这股寒冷却不曾刺入心扉,而是仅仅在体表外游走。   起初众人尚且以为陈安宁所弹的是一首吟雪曲,但很快诸位文官的脸色便变得越发震惊起来。   随着陈安宁的演奏,众人开始察觉到一件事。   这首曲子……他们从未听过!   不是某位琴艺大家的名曲,不是琴宗的珍藏曲目,而是一首他们从未听过的曲!   就连通读琴录,知晓百家琴识的许征都面露魔怔之色,这般韵律是全新的,这般曲调也是全新的……他从未在任何一本琴录上看到过这首曲子!   是许征孤陋寡闻了吗?是陈安宁又弹奏了一首极为冷门的曲子?   不。   不可能。   就算是再怎么冷门的曲子,许征也必然能从中抽丝剥茧,找到些许的蛛丝马迹。   毕竟如果是名家作曲,就算再怎么极力掩饰,也会有部分习惯暴露在弦音之中。   可是没有。   一点都没有。   这根本就不是某位名家作曲,自然也不会被收录在任何一本琴录上。   这是只有那位百花城大夫才知晓的,由他一人独创的曲子!   “原创曲……”许征双眸骇然圆瞪,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位沉浸在演奏中的男子。   曲中有冰河席卷天地,让人仿佛置身于雪原之中。   那流于体表的寒冰虽是带来几些抹不去的冰寒,却反而带给人种种难以置信的温暖。   就像是被一整个冰山所包裹似的,虽然体表皆是流冰,但冰山的内部却温暖炽热。   转眼间。   春风拂面。   冰消溶解。   灵白花海中,有通天灵树遮挡日光。   又有佳人戴花,坐卧于树下,另一人则微笑抚琴,指尖随春风而动。   ……   时光流转春风散。   日落西山明月归。   夏日夜晚,庙会再聚,看人间烟火无数。   放河灯,听诗会,对饮美酒。   ……   秋风寒冽,便与佳人对座床前。   日扫门前百花落叶,夜望天边繁星胧月。   静候秋风去,静待冬雪来。   ……   春夏秋冬。   既是写人,又是写己,更是写景。   这首曲子很杂,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便有多个篇章,多种风格。   这首曲子也很简单,至始至终都只是在描绘一件事。   无声。   虽说本来在演奏时,听众便不该发出任何声音。   但此时此刻,莫说是出声议论了,就连呼吸声都快要听不见。   所有人都好似忘了呼吸,全然沉浸在这令人羡慕的曲境之中。   包括许征。   他早已想好了用多种方式来侮辱陈安宁的琴艺,但如今的他却早已将那些词语都给忘了个干净。   情感、技巧、意境……陈安宁所演奏的这首曲子完全不比许征的要差。   甚至在某些地方,许征都做不到陈安宁这般浓烈的情绪变化。   然而。   许征却没有露出任何羡慕的表情,有的只是嫉妒和憎恶。   他并非嫉妒曲境中的一切,并未嫉妒那温暖人心的情感,而是嫉妒陈安宁的才华。   是的。   因为这首曲子是陈安宁原创的。   而许征钻研琴艺数十载,至今不曾拿出任何一首像样的原创作品,总是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哪怕是技术已经达到了八品亲王的的级别,却仍然只能屈居于七品。   他这位百岁老人都做不到的事,他这位钻研了琴艺数十年的人都做不到的事……   陈安宁做到了。   轻而易举,像是狠狠地给许征的脸上来了一巴掌。   许征不想再听下去了。   他眼神中闪过一抹炽热的疯狂,在所有人都沉浸于欣赏陈安宁的琴曲时——   许征默默地伸出手,转而悄然拨弄一下琴弦。   那轻盈的弦音承载着许征的妒火,他将自身真气融入其中,这一道看似轻短且平淡无奇的弦音,会在下一瞬没入陈安宁耳中。   并以极快的速度摧毁陈安宁的意识!   轻则落下病根,至此之后只要弹琴便会魔音灌耳,终生不治。   重则双耳失聪,莫说弹琴写曲了,就连听人说话都做不到!   他得不到,别人也别想有。   可就在魔音灌入陈安宁耳内之后,下一瞬,许征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唔!!”   如同万蚁噬心,难以言喻的痛楚如闪电般传遍许征全身。   他右手死死地攥住心口,就连呼吸都变得尤为困难,整个人如遭电击般,当即呕出大口含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   怎么回事?!   许征骇然地抬起头,却见陈安宁依然在弹琴,不曾受到半点影响。   而他也见到陈安宁胸前布料下似乎有道寒光闪烁。   这是……某种护身法宝?!   许征全身痛苦地颤抖起来,他感到好似有某种古怪的气息正在自己体内疯狂游走,到处摧残他那本就孱弱的肉身。   也便是在此时,曲声渐渐消散。   这一曲,陈安宁已然演奏完毕。   场内陷入短暂的沉寂,过了一会儿方才齐齐起身,对陈安宁奉上喝彩。   那是比许征弹奏结束后,更为夸张的喝彩。   因为陈安宁的演奏确实太过精彩,精彩到以至于他们都快忘了还有个人叫许征。   过了好一会儿,掌声稍稍轻下去之后,方才有人惊呼出声。   “许先生?许先生你怎么了?”   “许先生怎么吐血了……这……这怎么回事?”   立刻有许征的门徒冲上去查看自家师父的伤势。   许征却是瞅着自己这位门徒,差点没骂出声来——老夫都在这儿吐了两分钟了,你们这帮没良心的,现在才注意到老夫?   他刚想怒骂,却也因此心血翻涌,又是口血吐了出来。   不幸的是,这次许征没挺过去,在剧痛的折磨之下,整个人彻底昏厥过去。 309.书与画(惊喜!)   太医初步诊断许征大琴师是内火攻心,类似于道心不稳,有走火入魔的部分特征。   说白了。   太医认为许征是听陈安宁的琴曲听到自闭,越想越气,直接气晕过去了。   不过太医诊断得也差不太多,许征乃是被陈安宁身上的安宁符所伤——这安宁符只有在陈安宁遭受神魂层面的打击时才会启动。   而经过了这么久,魔气已然从许征体内消失,太医自然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只得归结为——许征被陈安宁用琴活活弹晕了。   尽管这听上去挺扯淡的,但这会儿许征呕出的血迹还摆在那儿呢,在场有何人敢出言反驳?   况且许征一生都在追求琴艺上的突破,尤其是创作这道坎他卡了不知多少岁月。   如今被陈安宁这般小辈在创作上碾压,他不若是不气怒才是真奇怪。   只是现在。   许征已昏厥过去,就算想认输也吐不出半个字。   因此这场斗琴对决的胜负,还得交由其他人来判决。   “刘公公。”陈安宁侧过头,望向不远处那位面容和善的老者:“这场斗琴的胜负,如何判决?”   “这……”   刘公公展露出一抹讪笑,进而躬身道:“小的对音律了解不深,听不出两位大师谁更胜一筹,公主少傅这般问题,小的回答不上来。”   “公主少傅弹得的确不错。”   此间。   太子柳英纵略感惊讶地看了眼陈安宁:“曲中意境颇深,技艺更是有可圈可点之处。”   “不过……”他话锋一转:“许先生所奏也无可挑剔,这一战尚且算是平局为好。”   平局。   不论成败,就此点到为止。   这便是柳英纵的意思。   在场诸多文官也纷纷赞同柳英纵的说法,与其要争个高下,倒不如就此收手。   可柳清清那不满的声音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那许老都被气得吐血昏厥了,哪里还来的平局这般说法?”柳清清盯着柳英纵,俨然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他难道不是自认为比不上公主少傅,才急火攻心,昏厥不醒的吗?”   柳英纵嗤笑一声,转而对柳清清道:“小妹,方才只是太医浅测,并未仔细探究病因。况且许老有这般深厚的资历,又怎会被一名小辈气得口吐鲜血?想必是有疾在身,小妹妄下判断,不太合适吧。”   “那也不是说平局就平局的。”柳清清可不想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许征公然挑衅陈安宁显然是受柳英纵指示,她又怎么忍得住气让柳英纵就此敷衍过去:“方才论琴识时,许老便不如公主少傅,就算琴艺相差无几,综合起来也是公主少傅更胜一筹。”   “琴识不过只是开胃小菜。”柳英纵若无其事地把玩着酒杯:“许老自己都说只是玩上一玩,算不得数,小妹又何必死抓着这一点不放?”   “那在场还有那么多琴师,靖国大师你觉得谁的琴艺更胜一筹?”   压力倏然间来到旁边观战的柳靖国身上。   柳靖国眨了眨眼,寻思着这事儿怎么突然甩到他身上了。   结果还不等柳靖国开口呢,柳英纵又道:“靖国大师与公主少傅关系交好,评判之中多少会带点主观意愿,这似乎也不太合适。”   “你……!”柳清清指着柳英纵,气得牙痒痒。   “够了。”   砰然一声裂响。   磅礴气势轰然席卷全场。   偌大宫殿内所有人皆是被这声令呵所惊得不作言语。   回首望去。   便见圣上端坐于王座之上,右手呈掌,拍在王座右侧的龙头把手上。   他锐利的寒芒令柳清清和柳英纵不敢再作言语,只得沉默下来,静候圣上亲自裁决。   “公主少傅。”圣上将目光移到陈安宁身上。   陈安宁起身,作揖:“臣在。”   圣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方才那曲,是你自创?”   陈安宁答道:“回禀陛下,是臣自创。”   圣上轻轻点头:“许征大琴师所奏的是琴宗十二曲之一,而公主少傅所奏却是自创曲目,诸位都听了一遍,可曾觉得公主少傅的自创曲不如这琴宗十二曲?”   听闻圣上此言,听众皆是沉眉思索起来。   方才他们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意境以及技巧上,却没怎么关注曲子本身。   仔细想来,以琴宗十二名曲为对手,陈安宁所自创的这首曲子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这岂不是意味着……陈安宁所自创的这首曲子,能够与琴宗十二名曲相提并论?!   见百官沉寂,圣上又淡道:“其他方面,或许公主少傅与许征大琴师相差无几,但论及创作能力,公主少傅得以创出这般比拟十二名曲的作品,便可见其造诣之高。”   圣上大手一挥,宣告此事无需再论。   “此次斗琴,公主少傅胜。”   圣上金口已开,无人胆敢再作质疑。   风月雅会的第一战,陈安宁胜。   “多谢圣上抬爱。”   陈安宁语罢,便回望一眼宫内诸位文官。   他轻轻拨弄两下琴弦,转而淡然的目光扫过全场。   “还有哪位想要赐教?”   还有谁?   陈安宁的问题在宫殿内回荡。   一息过去,两息过去……十息过去。   无人应答。   已经没有人再敢出来与陈安宁斗琴。   方才许征与陈安宁的斗琴,在众人眼里已经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是真真正正的神仙打架。   现在许征都被陈安宁弹得口吐鲜血,这会儿已经被太医扛着下去了。   那些平日里被许征按在地上摩擦的琴师,又哪里敢出来和陈安宁斗琴?   宫廷之中,无人胆敢与陈安宁斗琴。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平日里那些高傲的琴师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敢站出来。   陈安宁见状,也不多说什么,转过头来将古琴交还给了柳靖国:“多谢。”   柳靖国点了点头,用如同看怪物的眼神目送着陈安宁离去。   他听得出来,方才那一曲……甚至比当初那首《太阳》还要好上许多。   “公主少傅。”   圣上之音,再次传出。   陈安宁脚步微顿,回头望向圣上:“臣在。”   “方才那一曲,叫什么名字?”圣上问道。   “回禀圣上。”陈安宁侧过身,看了一眼正端着茶杯的某位美人:“名唤《念情》。”   ……   唰唰唰。   无数道视线顿时齐刷刷地落在那位正在喝茶的美人身上。   这不是萧念情第一次备受瞩目,但绝对是她第一次因为被那么多人看着而感到羞涩。   那面纱下的俏容泛起层层绯红,小小地抿下口茶水,用茶杯遮挡住自己发红的脸颊。   圣上面露了然之色,道:“自今日后,天下名曲又多一首。”   只不过这次的名曲却并非诞生于琴宗之手,而是来自这位百花城的凡人大夫。   ……   雅会继续。   依旧是各位文官进行演奏,依旧是某几位平日里有恩怨的文官出来斗琴。   但各位听众们的兴趣都已稀缺,毕竟听过陈安宁与许征的斗琴后,众文官都在琢磨一件事——   “我们学的琴都学到屁股上去了吗?”   甚至就连柳靖国都产生了想闭关修炼的念头——同样是用这张古琴,怎么他柳靖国就弹不出陈安宁的效果来?   难道就因为他没老婆?这也太扎心了……   “你故意的?”   回到宴桌上。   萧念情将早已备好的茶水递给陈安宁。   陈安宁入座后,发现茶水旁还有萧念情为他剥的水果,顿时笑了笑:“什么故意的?”   “你之前说这首曲子还没想好名字。”萧念情听过陈安宁方才的那首曲子,问道:“为何在圣上提问你时,突然便取了……这么个名字?”   “临时想的。”陈安宁老实回答道:“况且这首曲子本来就是为你而写,以你为名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说是这么说……”   但总觉着陈安宁这般举动,分明就是当着大庭广众之下示爱。   弹了那样一首蕴含着深沉情感的曲子,又将这首曲子命名为《念情》。   这比情诗的杀伤力还要大啊……简直就是情曲!   而且这曲子好像还会被收录为天下名曲来着。   萧念情长吁口气,旋即用几分不满的语气道:“还是太过引人注目了。”   “是吗?”陈安宁吃了一半的水果,并把另外几瓣果肉递给了萧念情:“我怎么觉着你好像还挺开心的。”   “我不太喜欢引人注目。”萧念情冷冷地道。   说是这么说。   但这会儿同样在桌上的顾隼和萧烟俩人不由自主地看了眼自家帝尊大人。   虽然萧念情的语气很冰冷,但隐藏在面纱底下的那小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得亏她心性强大,要不然这会儿都快笑出声了。   帝尊大人老傲娇了。   “不过也真有你的。”秦千柔也忍不住感慨:“其他人用情书情诗示爱也就罢了,你倒好,写了首情曲,还是足以被收编为天下名曲的一首情曲。”   “怕是日后天下琴师都会记住这首曲子的名字了。”   陈安宁朝秦千柔笑了笑:“这不是向秦夫人看齐嘛~”   秦千柔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你是因为我在寿诞上向圣上求赐婚,所以才……”   陈安宁举起酒杯,与秦千柔碰了一杯。   他看了眼萧念情,接着道:“因为方才听秦夫人你讲赐婚一事时,某人似乎羡慕得很。”   “我……没有。”萧念情试图辩解。   秦千柔却是坏笑一声:“陈大夫好像也没说明某人是谁吧?”   萧念情:“……”   不自觉地就被骗出来了。   面红耳赤的某位小女孩没好气地扭了下陈安宁的腰间肉,惹得后者不由得倒抽冷气。   望着陈安宁那有苦说不出的表情,桌上众人皆是不由得展露微笑。   这倒是有了些许寿诞快活恣肆的气氛,但也因此与寿诞上的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   只可惜这般欢乐的氛围并不能持续多久。   因为风月雅会还在继续,太子柳英纵的视线也从未远离。   琴声飘远,对弈结束。   很快,风月雅会的琴、棋二艺都已比拼结束。   由于郭云深刻地了解陈安宁的棋艺有多恐怖,因此他并未派人上去与陈安宁对弈,那只会让他们更丢人。   所以郭云和柳英纵的意图很明确。   在接下来的书、画二艺上,彻底击溃这位公主少傅。   ————   不就是两更嘛!awsl…… 310.七骏图   按以往寿诞的规矩,琴棋书画文艺四绝当是照顺序来。   琴艺为先,棋艺对弈次之,接着便是书法与画艺。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除开宴会必备的碑帖记录外,今日圣上寿诞却是换了种方式。   先出画,再论书法。   这也是圣上的意思,虽不知这般行为背后有何目的,但在场也无人胆敢忤逆圣上。   无非就是个先后顺序罢了,并不能影响什么。   “诸位。”   刘公公满脸笑意地候在台阶旁,视线扫过当朝万千文官。   作为与圣上接触最多的人,就连这承画一事都是全权交由刘公公所作:“还请各位将画递来,由小的交给圣上赏阅。”   饶是此画的作者本人,也不得轻易踏上这通往王座的台阶,更不得太过靠近圣上。   其中缘由,说来倒也挺巧。   在这方世界也曾出现过图穷匕见之类的刺杀事件,借献画之名暗杀国君的死士杀手在历史上既留下过失败案例,也留下过成功的伟迹。   因此大烈皇朝自很久之前,就不允许除特定人物以外的人近身献画。   圣上寿诞乃是大喜之日,更是容不得半点差错,就算是当朝文官也不得轻易接触圣上,必须将画作交由刘公公,再由这位备受圣上信任的刘公公递给圣上。   望着那已然开始涌动起来的文官,陈安宁知道现在还不是他们登场的时候。   按照顺序,先是当朝文官献画,之后才是诸位皇室成员一一上前。   只是陈安宁的目光却悄然落在了那位王座上威严满溢的君王身上,不由得问道:“圣上的修为境界如何?”   “父皇自然是天尊境。”柳澜自然地品尝着桌上甜品,不解道:“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当今世上天尊境已经算是顶尖中的顶尖。”陈安宁一手撑着下巴:“就算真有天尊杀手对圣上有杀意,他应该也有充分的自保能力才是,但这位圣上还是如此谨慎……”   “毕竟是皇朝国君。”柳澜解释道:“父皇在诸多细节上都颇为谨慎,况且就算遭了行刺,不伤及性命也会对龙脉有所影响。”   陈安宁眉头微挑:“龙脉?”   柳澜怪异的眼神顿时落在他身上:“你不知道?”   陈安宁摇头。   霎时间,包括罗青峰在内的众人皆是古怪地盯着陈安宁。   这复杂而又古怪的目光让陈安宁觉着有些不太舒服:“怎么了?”   “我在怀疑你到底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罗青峰用开玩笑的语气道出了真相。   陈安宁白了他一眼,心里默念一句“老罗你可真聪明”,嘴上却道:“我只是对这方面的知识比较匮乏而已——所以这龙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大抵就是风水宝地一类的区域。”   顾隼老哥可算在这时候刷了一波存在感:“龙脉是最为顶尖的灵脉,灵脉会自然产出大量的灵气供给修士修炼,大烈皇朝的龙脉就在皇城地下,可以说是大烈皇朝的立国之本了。”   难怪这些修士经常争抢地盘。   陈安宁以前还寻思着,修士之间那么在乎地盘作甚……反正大家都在天上到处乱飞,总不可能因为某些地方的特产特别好吃就要开战吧。   现在倒是明白了,修士之间的地盘争夺,大多都是围绕着灵脉展开的。   不过——   陈安宁敏锐地反应过来:“这圣上受伤和龙脉又有什么关系?”   “历代圣上都会与龙脉进行共鸣。”柳澜无奈地望着陈安宁:“毕竟历代圣上无一不是人中之龙,与龙脉相连既能时刻感知到龙脉异象,也能让自身修为更进一步——这也算是人尽皆知的常识了。”   陈安宁愣了愣:“那圣上的天尊境……”   柳澜知道陈安宁大概在想什么,便是摇了摇头:“这便不清楚了,父皇从未明确说过自己的修为境界如何,不过想来就算没有龙脉加持……应该也是天尊境?”   她的语气有些不太确定。   毕竟柳澜至今也未曾见过她父皇认真出手,也不曾听他说过在没有龙脉加持的情况下是什么境界。   更为重要的是,柳澜对龙脉的认知也非常浅薄。   陈安宁察觉到了这一点:“好像你们也不怎么了解龙脉的样子?”   “我们至少还见过一次。”柳清清小丫头在这时跳了出来,嘴里还塞着块软糕:“我们每个人都会在六岁时沐浴一次龙脉,龙脉灵泉能够起到洗髓的作用,不过自那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进过龙脉了。”   龙脉沐浴洗髓。   就算是不太了解修士界的陈安宁都明白,这绝不是正常人能享受到的。   他可是记得很多修士都要花大价钱买来洗髓丹进行根骨的洗髓,以让自身未来能够更好地进行真气修炼……这洗髓丹的价格可是贵得离谱。   极等的洗髓丹更是能够卖出天价去,为自家子嗣而砸锅卖铁,拼了命买洗髓丹的可是大有人在。   而柳清清这些皇室成员却能免费享受洗髓,而且还是天下最奢华的龙脉灵泉洗髓,其效果想必也比普通的洗髓丹高出数倍。   所谓含着金汤匙出生,也不过如此吧。   ……   畅聊之际。   诸位文官已是将画一一献上。   其中大多数画作,圣上都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上一眼,便是点点头,示意刘公公将其收下。   但这并不意味着圣上对这些画作很满意,与之相反的……这意味着这幅画并不那么优秀。   那些真正令圣上眼前一亮的,反而是会让圣上静下心来挑错的画作。   “此处笔墨太厚,意境也稍差了点。”   “立意不错,可惜笔力稍浅,再多多钻研一番,可有佳作问世。”   “景象拿捏水平不足,但意境上佳,还算不错。”   能够被圣上所指点的,皆是能够入圣上发言的佳作。   而这些作品往往都会被圣上留下,再多加指点两句,意在期待下次的画作。   因此这些画作的作者虽是被挑出了毛病,可每个人脸上都神采奕奕,来时心神惴惴不安,去时却是红光满面——他们知道,自此之后自己的文官地位会有所上升。   待到文官的画作悉数献完,便是轮到了此次风月雅会的重头戏之一。   皇室成员的献画。   而最先献画的人,却是稍稍让人有些意外。   “嗯?”   陈安宁古怪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那道人影上。   他一眼便认出此人。   赫然是先前在画展上有过一面之缘的……亲王世子。   不过今日倒是没见到那位世子妃——保不准是在那次画展事件后,抱着萧念情的那幅《凰雀》被亲王世子给踹出世子府了吧。   亲王世子缓步来到刘公公面前,将装裱得金贵奢华的画卷递给了刘公公。   转过头来,便是朝圣上行礼:“还请圣上过目。”   “哦?”   圣上饶有趣味地望着眼前这位亲王世子:“此次贤侄倒是积极得很,想来是有自信之作?”   亲王世子淡然一笑,目光微不可查地扫了眼远处的二皇子柳俊吗,接着道:“姑且有几分自信,至少不会比先前的任何一作差。”   “方才海城主的那幅《望海图》可是令朕眼前一亮,贤侄之作,比起那《望海图》来……如何?”   亲王世子点了点头:“不差。”   “好。”   圣上大手一扬,也是来了兴趣:“刘公公,给朕呈上来。”   刘公公闻言,不敢有所怠慢,当即带着亲王世子的画卷来到圣上面前。   画卷一展,圣上那古井无波的面庞上闪过一丝惊愕。   他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几分赞叹。   这是一幅《七骏图》   画作之上,七匹形态各异的骏马正齐齐狂奔。   在场不乏懂马术之人,一眼便看出这七匹骏马赫然是大烈皇朝记述以来的七匹名马!   虽只有七马奔腾,却有汹涌成军的威势从画卷中溢出,这恰到好处的布局和令人赞叹不已的动作描绘,令得这幅看似简洁《七骏图》得以呈现出波澜壮阔之势。   “不错,不错。”   圣上连道两声不错,这已是对某幅画作的绝佳评价:“很不错的画作。”   亲王世子闻言,当即激动地抬起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多谢圣上抬爱。”   “立意独特,画技了得,这般布局也是颇有深意。”   圣上对亲王世子此画颇为满意,又仔细观赏了一会儿,方才将其收起:“这幅画,朕很满意,贤侄有心了。”   这般言语落下,众人也将目光投射向那幅《七骏图》之上。   陈安宁倒是也觉得这幅画颇有意境,并且画功相当不错,看来这位亲王世子也并非没什么本事。   只是。   他很快就察觉到了自家娘子的情绪波动。   尽管萧念情此刻戴着面纱,但陈安宁仍是能感觉到旁边的萧念情的情况不太对。   他侧身问道:“娘子怎么了?”   “这画……”萧念情望着眼前这幅《七骏图》,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有些怪。”   “哪里怪?”陈安宁倒是没发现有什么古怪之处。   “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吧,这画的布局和某些细节……”   萧念情柳眉紧蹙,又想到了某个小号多如牛毛的落面天尊:“有些像我一个朋友的画。”   “朋友?”陈安宁怎么觉着自家媳妇儿的朋友有点多。   萧念情点了点头:“他以前画过一幅不怎么出名的画,并未流传到世面上,而是被他拿去黑市卖了,我还记得那幅画的名字……”   “《八烈马》,与这幅《七骏图》的布局有些相像。”   这么说,他难道是……   陈安宁脑子里刚蹦出某个念头,便察觉到不远处亲王世子深深的注视。   “圣上也是谬赞了,在下方才说此画不比前面诸位差,但在下后面还有太子、二皇子以及那位公主少傅在,这般画作想来也未必比得上他们几位。”   看来他并未忘记前些天在画展上受的耻辱。   在这场风月雅会上,这位亲王世子便是打开战局的第一人。   是继许征之后,太子势力的又一名大将。 311.我稳了,你们随……卧槽?   亲王世子在此时刻意点出陈安宁等人的名字,捧杀之意明显之至。   霎时间,诸般复杂视线悉数落在陈安宁身上。   太子与二皇子的画艺水平可谓人尽皆知,可这位公主少傅的画艺水平却是个天大的谜。   自陈安宁入宫以来,关于他琴艺、棋艺的传闻确实不少,大多数人都对这位新晋公主少傅的琴艺水准赞誉有加。   可画艺和书法……却不曾听人提起过。   此间。   饶是万千目光汇聚于身,陈安宁依旧不为所动。   从踏入皇城的那一刻,陈安宁便知自己将会受到无数人的针对,无论是早已对自己心怀杀意的太子势力,亦或是本身就看自己不顺眼的文武百官。   他若无其事地喝着茶,又与远处那位得意洋洋的亲王世子对视一眼。   那幅《七骏图》确实很不错。   先且不论这幅图的构图是否参照了那幅《八烈马》,光是这幅图本身的水平就已经超出了先前任何一位文官上奉的画,这一点在场无人能够反驳。   不过也只是不错而已。   ……   ……   天色渐暗,黄昏将至。   待到亲王世子退下后,第一时间并未有哪位皇室成员出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垂落在了太子与二皇子的身上,就连他们自己都互相看着对方。   最先开口的人是柳英纵,他神情漠然地注视着柳俊:“二弟,你画艺向来了得,怎的今日却不主动为父皇献画?”   “不着急。”柳俊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平静:“按顺序来,我位列第二即可。”   这般言语,显然是暗示让太子先上。   柳英纵瞥了柳俊一眼,转而淡道:“就像是品尝过甜腻的美食之后,再去品尝其他普通的甜食会觉得索然无味一般,赏画其实也是如此。”   “我倒是有些怕我这幅画先出,会影响到二弟你们。”   柳俊全然无视柳英纵的挑衅:“若太子殿下有这般信心,那真是极好的。”   “那我便不客气了?”柳英纵沉声询问道。   柳俊放下茶杯,抬起那冷彻的眼:“请。”   “好。”   柳英纵衣袖轻甩,转而袖间真气流转,指间纳戒中流出一卷画纸。   他不紧不慢地持着画卷来到刘公公面前,将其递给了刘公公。   一如先前那般的流程,刘公公再将这装裱金丝的画卷传给了圣上。   下一刻,画卷张启。   在场诸位文官先是一愣,转而不由得惊呼出声。   并不是单单因为其内容,而是因为这幅画卷的格局与先前任何一幅画都截然不同!   这幅画自上而下垂落,采用的画纸规格也不如寻常那般,而是用狭长偏窄的纸,自上而下地进行绘制,并且整幅画卷的长度超出普通画纸一倍之多。   圣上指尖微扬出一抹真气,由于整幅画卷较长,他坐在王座之上无法观其全貌,便是利用真气将这幅画腾挪至半空,再唰地一声将画卷完全展开!   接近一人之高的画卷在完全铺展开来后,呈现在众人面前的赫然是一副绝美的山水画。   而场内有人一眼便看出这山水所描绘的景象:“南天山与北流河?!”   那是大烈皇朝的边界!   临近南荒城的南天山。   临近北兴城的北流河。   这两处绝景既是大烈皇朝的边界,也是大烈皇朝权威的象征。   此画上半部为北流河波澜壮阔的景象,下半部则是南天山如若天神的威势。   两者虽在画卷上相互紧贴,但又偏偏毫无违和感,反而有种山河重叠,浑然一体的感觉,让人莫名便有种要被这幅山水画卷吸入其中的幻觉。   圣上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这幅画,片刻过后,不由得感慨道:“这般山水画作的笔锋水平……饶是朕也有所不及。”   他又看向太子柳英纵,问道:“此画……不是由你一人完成的吧?”   柳英纵闻言,不假思索地回应道:“回禀圣上,此画由我与四弟以及四弟的老师联手所画,只为重现出北流河与南天山的威势与壮阔。”   四弟?   听闻此言,柳澜等人皆是面色一怔。   包括陈安宁也是如此,他顺着柳澜等人的目光,望向了某个不远处的宴桌。   那位年纪大不了柳清清多少,约莫十七岁左右的少年正端坐在席位上,他的脸色至今还带着几分苍白,就连此刻柳英纵提到了他,他也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欢喜的表情。   陈安宁记得,这位四皇子先前一直是持中立态度。   并没有选择反对太子,也没有选择跟随太子。   可如今若是这幅画是由四皇子与太子联手所作,那四皇子到底站在了谁那边……也就不言而喻了。   圣上听完柳英纵的回答,并未表现出多大的惊讶。   他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旋即道:“这幅画,饶是以朕的眼光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几乎……可以称得上完美了。”   完美。   没有毛病。   很难想象这般言语会从圣上口中传出。   在画艺作品上,圣上几乎可以说是吹毛求疵的,但凡有半点差错,都会被圣上那敏锐的眼光给揪出来。   而现在柳英纵所掏出的这幅画,却完完全全让圣上无话可说——至少在圣上看来,这的确是一幅几乎完美的作品。   毫无瑕疵的笔锋技术,壮阔而又威严满溢的大烈山河,再配合上那令人啧啧称奇的狭长画卷……三者缺少任何一个,都达不到现如今的效果。   这便是太子口中所说的……会让其他画卷索然无味的佳作。   的确。   在看完太子所呈上的这幅《南山北河》后,众文官认为就算是那幅《七骏图》都无法与之相比。   稳了。   柳英纵退下时,眼底满是那认定自己已然胜利的光。   就算接下来陈安宁的画能够比得上《七骏图》,也定然不会是《南山北河》的对手。   这幅《南山北河》是由四皇子的老师,那位山水画界泰斗的心血之作,他自己和四皇子无非就是稍稍帮了些忙而已。   山水画界的泰斗本人都赞不绝口的画作,他陈安宁拿出什么画来能比得上?   除非他去画宗,让那位久久不曾出世的画宗宗主亲自帮忙。   否则想赢过他和亲王世子……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二弟,到你了。”   柳英纵入座,他脸上仍是满载的淡然。   现在还不是笑的时候,只有在柳俊和陈安宁彻底被打趴下之后,他才会笑出来。   “好。”   然而。   柳俊依旧淡然自若。   不仅仅是他。   那位凡人大夫,现任公主少傅也是如此。   饶是看见了《南山北河》这般令圣上赞叹的佳作,陈安宁也依然没有产生任何心理波动。   他就只是默默地吃完了妻子萧念情给自己剥的水果,又喝了杯茶,仿佛周围的一切视线都不会影响到他。   天色已暗。   月色渐上枝头,凉爽的夜风穿过偌大皇城,卷至这位公主少傅的衣摆。   皇城内街道上的华灯亮起,为这座本就壮阔的城池披上一件华美的外衣。   一片沉寂之下,柳俊动了。   与柳俊同时起身的,是那位公主少傅。   陈安宁与柳俊二人同时来到台阶前,来到刘公公面前。   “公主少傅,二皇子,你们这是……”刘公公有些错愕。   圣上寿诞开了这么几次,还是第一次有人同时上供的。   柳俊看得出刘公公的不解,便解释道:“我与公主少傅合作了一次。”   此言一出。   柳英纵眉头倏地紧皱而起,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来。   他攥着酒杯,轻轻把玩着——他知道柳俊的画艺了得,如果有柳俊帮忙,陈安宁的画作或许还能和《七骏图》比上一比。   但也就仅此而已罢了,就算是柳俊也不可能《南山北河》的对手。   无非就是自取其辱而已。   刘公公却是尴尬地笑道:“就算是合作,一人上前供画即可,二位不用同时来。”   陈安宁解释道:“我们的这幅画,稍稍有点特殊。”   “特殊?”刘公公闻言一怔,脸上笑容依旧不变:“无论如何,都请先将此画递给小的……”   陈安宁看了刘公公一眼:“这画用拿的……会比较麻烦。”   刘公公:“啊?”   “因为它太大了。”   刘公公:“……”   还不等刘公公多说什么,陈安宁便给柳俊递了个眼神。   柳俊心领神会,转而衣袖一甩,指尖真气散入纳戒之中。   转眼之间。   一卷画卷赫然呈现在柳俊掌上。   只是与其他人有所不同,这卷画卷柳俊根本无法单手就将其掌住,甚至需要双手齐抱,才能将这卷画作抱在怀中。   陈安宁上前,轻轻拿住画卷的卷头,而柳俊则是捏住画卷的卷尾。   在这偌大的圣上王座下,二人侧过身,紧接着一人朝左一人朝右……   将这幅光论长度便有三人之长的画卷不紧不慢地铺展开来。   光这一幅画的长度,便可比拟三张《南山北河》!   而更让人震惊不已的,是当整幅画都被铺展开来之后,呈现在众人面前那宛若百花缭乱的绚丽之作……   “这是!”   宫内所有文官悉数满脸惊诧地腾然起身,一道又一道惊为天人的目光都落在这幅画卷之上。   就连那位端坐在四皇子身边,山水画界的泰斗老先生也是惊得打翻了手头的茶杯,整个人呆若木鸡地站起身来,目光直勾勾地死盯着这幅画。   哪怕是圣上,竟也是被惊得差点从王座上起身,可那脸上的诧异和惊喜仍是做不得假。   场内。   陈安宁淡然一笑,其话语在落针可闻的皇宫内回荡不止。   “圣上,请欣赏——”   “《百花盛庙图》。” 312.三句不离我老婆(4000字)   百花盛庙图。   总长一丈六尺七寸,约三人身长。   总宽二尺一寸,约等于一臂。   放眼天下,纵看画宗历史,这般级别的画作也屈指可数。   胆敢用如此宽长的画卷作画,便是有足够的自信心不会失误,不会留下任何足以被观者挑出的瑕疵。   毕竟一丝一毫的笔锋扭曲,放在寻常画纸上那只能算是瑕不掩瑜。   可若是放在这偌大的画纸上,粗看之下或许难以察觉,可在名家眼中那点小差错便会被放大数倍,极易成为画作中显眼的污点。   如果只是如此,还不足以令得在场众人惊得鸦雀无声。   用如此浩大的画卷只能显出画者的自信和胆魄,而真正令人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还是要这幅画的内容。   所谓百花盛庙图,所描绘的自然是百花城的庙会盛况。   可眼前这幅画并不是依靠零星半点的华美景象来显现盛况,而是彻彻底底……   将大半座百花城都给复刻了下来!   画卷之上可以看见百花城的城主府,可以看见城主府旁的花桥,花桥外则是商业流通的街道,远边还有诸多酒楼林立,甚至可以窥见酒楼上正扭动纤细腰肢的舞怜。   天际可见繁星与花灯齐飞,可见皓月当空,黑夜帘幕下绽放的华美烟火。   就连远离城主府的居民房都被一一复刻下来,以及四边的城门以及其上的守卫也一如既往地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这般画功,只得用一个词来形容。   精细。   “太精细了。”   夜晚的皇城宫殿内,不知是谁不自觉地感叹出声。   没有人去怪罪他,也没有人去在乎他是谁,更不会有人反驳他。   因为这是所有人的心声,是所有人内心的想法。   四皇子所在的宴桌上,某位苍髯老者死死地盯着画,喉咙里似是憋着成百上千个词语想说,却都被他自己身为山水画界泰斗的骄傲憋了回去。   他想高呼,想惊叹,但那碍事的自尊不允许。   可老者眼里闪动的光是做不得假的。   老者缓缓起身,咕咚地咽下口水,转而微微张启双唇。   就在他欲要开口之际,另一道声音兀地响起。   “是谁画的?”   那人问出了老者心中所问。   而在场众人也是纷纷将目光投射到那询问之人的身上。   端坐在王座之上的男子,终究还是从王座之上走了下来。   圣上没有继续高居于王座之上,而是踏着步子,一步一步地从金碧辉煌的台阶上走下。   刘公公被圣上这般举动吓得不轻:“圣上?”   今日乃是圣上寿诞,这大寿星怎得可以离了王座?怎得可以亲自下场?   圣上随意一挥龙袍,示意刘公公莫要多嘴,转而便面容严肃地走下了阶梯,来到了陈安宁与柳俊二人的面前。   准确地说,是这幅百花盛庙图的面前。   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寿诞之日,圣上亲自下场,离了王座,只为能够近距离地观赏一幅画。   这已然能够说明很多。   “这上面不只有你的手笔。”圣上目光望向二皇子柳俊,他了解自己的二儿子,看得出这上面除了柳俊之外,还有其他人的画艺手段:“另外的部分,是公主少傅所作?”   “回禀父皇……”   柳俊刚想开口,陈安宁便打断了他:“是我妻子所作。”   ……   柳俊,以及在宴桌上的柳澜等人皆是木讷地看向陈安宁。   因为他们原本的计划是让陈安宁领功,谎称这画是由陈安宁与柳俊二人所作,以此来伪装出陈安宁画艺有超然水平的假象,让那些想要以此来针对他的人不敢出面。   结果不曾想到,陈安宁却是临场改了主意。   圣上闻言,目光扫过不远处某位蒙面的美人,便又对陈安宁笑道:“你倒是三句不离你妻子。”   “实话实说而已。”   陈安宁默默地抬起头,用眼光扫了眼不远处那位亲王世子:“虽说我妻子与我关系密切,可我若是借妻子的画功来博取圣上好感,岂不就是与借《八烈马》构图的人一般无二了吗?”   他可不想当个双标人,自己嫖了自家媳妇儿的画来拔高名声,反过来还要踩一脚亲王世子描图。   倒不如做人实诚点,况且这幅画陈安宁也并非没有贡献。   而其他人更为在意的,则是陈安宁话语中的那幅画名。   八烈马?   听闻陈安宁这般言语,圣上双眸中掠过一抹了然之色。   亲王世子则是面色煞白,顿时惊诧万分地盯着陈安宁,仿佛是想质问陈安宁到底是怎么知道《八烈马》之事的?   那《八烈马》分明是他通过黑市手段淘来的,据说是某位画宗大能在外穷困潦倒时迫不得已卖的画,根本不曾问世过……这陈安宁是怎么知道的?!   霎时间,数道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亲王世子身上。   他们可都不是傻子,八烈马与七骏图的名字如此相像,又怎能联想不到一起去?   而亲王世子则是索性闭上了嘴,装哑巴,这时候若是再多做辩解,反而有些不打自招的意思,因此只得憋着口气,不敢多说半个字。   圣上甚至看回头看亲王世子的意思都没有,目光又落回到《百花盛庙图》上。   “描绘繁多,结构严谨,多而不乱。”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神采流光,圣上不由得感慨出声:“视角的腾挪转换巧妙无比,画艺精细而又难挑瑕疵,车马船只面面俱到,无论是从哪头看起,都可谓一气呵成。”   话语及此。   圣上眼神却突然垂落在某处花桥上,牵着手观望烟火的一对男女。   虽是两道背影,却是格外眼熟。   圣上不由得道:“这两人是……”   “我与娘子。”陈安宁思绪不由得回到几年前的那个夜晚:“百花城庙会,算是我们定情之处。”   ……   这人说话真就三句不离娘子。   不仅写曲子跟他娘子有关,现在连画画都要掺杂点私货进去。   在?为什么追着狗砍?   圣上无言地看了眼陈安宁,转而好奇地问道:   “如果朕不曾猜错,画中景象与现实可是都能一一对应?”   陈安宁答道:“回禀圣上,都是照臣记忆中所画,或多或少有些偏差,但大体而言不会有错。”   “照你记忆所画?”圣上眯起了眼。   柳俊恰到好处地站了出来:“回禀父皇,这画卷虽非公主少傅所画,但无论是主题还是创意,亦或是其内容编排皆是由公主少傅一人完成。”   “与其说我们是作者,倒不如说我们只是公主少傅创想的实现者。”   这是把自己身段做低,把陈安宁的身段做高。   陈安宁也没多说什么,柳俊所言并无虚假,这些内容的编排确实是他做的。   圣上沉默半晌。   他注视着陈安宁,转而伸出手去,轻轻地拍了拍陈安宁的肩膀。   “公主少傅,真是给了朕不少惊喜。”   陈安宁闻言,微微低下头去:“圣上谬赞了。”   圣上瞥了他一眼:“单就琴艺,你已是皇城中可列前三的琴师。”   “再说这画艺,虽然你未曾参与到作画中,但画中意境和其创想立意便已能说明很多东西,画功可以练,立意和思想却不能——光就这一点,你已超出在场所有人太多。”   “朕还听闻,你的棋艺也能与太子少傅比肩,甚至胜过他……”圣上淡淡地望了眼远处的郭云:“太子少傅,可有此事?”   突然被点名的郭云嘴角猛地一扯。   他刚想回答,便又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回禀圣上,太子少傅的确败给过公主少傅。”   说话的不是别人。   正是同样坐在宴桌上的镇亲王。   郭云见镇亲王说这般话,脸上显露出茫然不解的神色,差点就没忍住出口骂人:“你脑子是坏了吗,非要在这时候插上一嘴?”   要知道当初对弈一战,除了陈安宁等人以外,就只有镇亲王本人在场。   只要镇亲王绝口不提此事,他郭云随便糊弄两下便就这么过去了,风月雅会的棋艺对决早已结束,他陈安宁想证明自己都没得机会。   “镇亲王……”郭云挤出一丝微笑来,目光如炬地盯着镇亲王。   “当日两位是在我府上对弈。”镇亲王直接无视了郭云的眼神,反而是心有余悸地看了眼不远处某位戴着面纱的美人,连忙又道:“公主少傅的确有击败太子少傅的棋艺水准……”   “喔。”   圣上面露了然之色,朝陈安宁点了点头:“琴艺、棋艺、画艺你都有非同寻常之处,如是看来,朕让你当这公主少傅,想来也是名副其实。”   这般言语,已是对此次风月雅会做出了决断。   陈安宁有就任公主少傅之位的能力。   文艺四绝,他已精通其三,做三公主的老师并无不妥之处。   “诸位。”   圣上大手一挥,便是走上两步阶梯。   他指着面前这幅《百花盛庙图》,沉声问道:“对这幅画,还有何想说的?”   此间。   那位山水界的老泰斗长叹一声,转而心服口服地道:“妙极。”   圣上又看向百官:“还有吗?”   百官拜伏,答道:“妙极。”   圣上再看向亲王世子:“贤侄呢?”   亲王世子攥着拳头,又颇为怨恨地瞪了眼陈安宁,方才咬着牙道:“妙极……”   最后,圣上的视线落在了太子身上。   “太子又觉得如何?”   柳英纵闭着眼,没有去看这幅图。   他只是深吸口气,进而漠然地抬头:“妙极。”   “好!”   圣上龙颜一悦,转而大手一扬,再次步上台阶:“刘公公,后面的画,朕不看了。”   刘公公愣了愣:“可后面还有很多……”   “如果他们自认为他们的画能比得过这幅《百花盛庙图》,便再拿上来给朕看看。”   “如果没有——”   圣上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太子柳英纵:“便如太子所言,看过名画后,再看那些庸俗的笔墨,终究是只觉无趣。”   太子柳英纵方才说出来的话,现在反过来被用在了他身上。   柳英纵沉着气,饮下口美酒,端着酒杯的手都在发颤。   他居然败了。   琴艺上,七品大琴师许征被陈安宁一曲《念情》气得口吐鲜血昏厥。   棋艺上,太子少傅郭云更是被陈安宁杀得片甲不留。   现在连画艺……连他颇有信心的《南山北河》都被《百花盛庙图》碾杀。   更别提前些时候被追着卖假药这事了。   堂堂太子,竟是被一小小的凡人大夫逼迫至此……   这陈安宁仿佛就是苍天派下来恶心他柳英纵的。   刘公公见圣上如此,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接着道:“那接下来,便是风月雅会的最后一门书法……只是今日的书法大比,却是和往常有所不同。”   “依圣上之意,圣上会挑出几幅画来,让各位为画提词……”   “诗句也好,对联也罢,只要是能为画题词即可——最得圣上喜好的,便会被印在画上,连同这名画一起流传千古。”   刘公公回过头来,朝圣上低头:“圣上,您选的画是……”   圣上并未有过多的思考,当即便一甩龙袖。   “《七骏图》、《南山北河》、《百花盛庙图》……再加上先前那幅海城主的《望海图》,便就这四幅画吧。”   四幅名画,临时题词!   这是始料未及的场面。   在此之前的每次寿诞,所谓的书法比拼都是各位有所准备的。   像是诗词歌赋之类,都会提前写好,待到书法大比时再将其拿出。   而今时今日却有所不同,大家事先准备好的诗词歌赋都没了用处,反而是要临时为这四幅画进行题词。   考验的倒不像是书法,而是纯粹的文采。   所有人同时起步,所有人面对同样的题材,谁能想出更好的题词,谁的文采就更好。   在众人尚且因这突如其来的规则改变而面面相觑时,圣上却是丝毫不含糊。   掌中真气散出。   砰然之间。   先前三幅画以及现场这幅《百花盛庙图》齐齐腾飞而起。   伴随着画卷的舒展,四幅画卷皆是悬浮于空,呈现于在场众人的眼帘之中。   圣上的话语如玄种般响彻:“你们有两炷香时间。”   两炷香时间,并不算长。   原本还在纷纷议论的文官们皆是闭上了嘴,立刻进入思索题词的状态之中。   “原来如此。”柳俊却是露出几丝苦笑:“如是一来,我的准备倒也派不上用场了。”   陈安宁看向柳俊:“临时题词而已,以二皇子的文采……问题不大吧?”   “多少需要细想一番。”柳俊无奈扶额:“对联还是诗词,又对那幅图下手……这也得需要思考一番。”   “对联也行啊?”陈安宁眨了眨眼。   “确实可以,不过比起诗词,对联需要更精妙些才能入得了父皇法眼。”   “哦~”   陈安宁面露了然之色,紧接着在柳俊呆愣的注视下,默默地走了出去。   场内。   在无数文官惊愕的注视下,陈安宁躬身作揖道:“臣有一联,想给《七骏图》题词。”   题词?对联?   文官们个个用见鬼的眼神盯着陈安宁。   刘公公也木讷地瞅着陈安宁——他才刚把香点上呢……   这才过了几息啊。 313.别笑,下一个就是你   “你想好了?”   刘公公刚点完香,回头木讷地望一眼俯首作揖的陈安宁,好言相劝道:“足足有两炷香时间,公主少傅大可不必着急。”   寿诞题词,与那些文人骚客间的交流酒会截然不同。   题的词好,有新意,自然没什么问题。   可若是题的词差了,亦或是有蒙混过关之嫌——   那可不是随便说笑两句就能搪塞过去的。   尤其这可是在圣上面前,那位大烈皇朝的君主便就坐在这王座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位先前表现颇为出彩的公主少傅。   况且就算圣上不针对陈安宁……   太子柳英纵,太子少傅郭云,以及站在他们身后的诸多文官可是个个虎视眈眈。   圣上亦是眉头微挑,深深地望了眼陈安宁:“爱卿大可不必如此急切,多加斟酌才可想出足以配得上这寿诞的题词。”   此中言语,已是在暗示陈安宁可以再回去想想。   如今风月雅会临近尾声,文艺四绝之中陈安宁已胜了三样,剩下这书法一绝他就算不曾涉猎,众人也不会对此多说什么,撑死了就是小声议论两句,影响不了公主少傅的地位。   然而。   有道声音忽然响起。   “既是公主少傅要题词,想必已是有所准备。”   亲王世子可不会放过这个翻身的机会,他主动站了出来,选择在陈安宁背后推一把:“况且我也想听听,博学多识的公主少傅是如何评价我这幅《七骏图》的。”   “哦?”   陈安宁侧过身,回望眼亲王世子。   亲王世子也朝陈安宁礼貌性地点头微笑。   他和太子柳英纵早已调查过许多有关陈安宁的事迹。   在无数有关陈安宁的信息情报中,没有任何一项曾经指明过【陈安宁会写诗作对】,换而言之,陈安宁从来没有展现过他的文采。   陈安宁姑且算个文人,而文人直抒胸臆的方法大多都是写诗吟曲。   尤其是在被贬官的时候,大多数文官都会去往某个名景,来到某座楼台,喝上两杯小酒然后对着苍天来一首怀才不遇的悲怆诗词。   在柳英纵查到的情报里,陈安宁不曾有过这样的事迹。   那么此刻在寿诞上的这位公主少傅,肚子里又能有多少墨水呢?   “公主少傅。”亲王世子朝陈安宁微微作揖,语气平淡如常:“请吧。”   文官们的视线一道又一道地落在陈安宁身上,怀揣着恶毒的期待,怀揣着几丝异样的不安。   他们总觉得陈安宁没准真能语出惊人,在文采上亦有超然之处。   可若是如此,那就太过夸张了。   一个琴棋书画,文艺四绝皆通的凡人?   哪怕是翻开历史文书,都不可能找到这样的凡人。   陈安宁顿了顿,没有立刻说出自己想好的对联,而是略显沉重地说道:“我要送给《七骏图》的,其实只是一幅很普通的对联,不过……我个人觉得很贴切。”   亲王世子闻言,嘴角扬起几分笑意,只觉得陈安宁这般话显然是在提前示弱:“公主少傅就莫要谦逊了,就算是普通的对联,若是足够贴切此画,我相信圣上也会喜欢的。”   “那我便说了?”陈安宁抬头看向圣上。   圣上眼帘微垂,转而淡道:“说吧。”   得到了圣上的准许,得到了亲王世子那满怀恶意的期待。   陈安宁站在文武百官的视线焦点处,站在柳俊、柳澜等人紧张的注视下。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   紧接着,他开口了。   公主少傅的声音在偌大的宫殿上空回荡。   “上联是:一二三四五六七。”   ……   无言。   沉默。   随之而来的,是隐藏在人群中的一声嗤笑。   不知是哪位文官没忍住笑出了声,但就算是那些没笑出声的文官们,脸上也依旧洋溢着几抹玩味的笑意。   本以为这公主少傅出的对联是什么名句,这般上联一出,便是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看来天底下精通文艺四绝的人是存在的,但绝对不会是眼前这个凡人。   就算老天爷再怎么偏心,也不该给一个人如此优秀的天赋。   如是看来,天道他老人家还算靠谱。   亲王世子那颗悬着的心顿时就落了下来,甚至不由得调笑一声:“当真是相当【普通】的对联……至于公主少傅说的贴切,说的可是这图上一共有七匹马?”   陈安宁点头:“是。”   “呵呵……”亲王世子笑了笑,进而好奇地问道:“那冒昧地问一下,公主少傅大人……这上联是一二三四五六七,那下联呢?”   是啊,下联呢?   难不成是——七匹骏马derder驾?   文官们似是看笑话般看着陈安宁,有些人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陈安宁这般毫无理智就强出头的行为感到无奈又可笑。   可圣上没有,他没有笑,而是看着陈安宁,什么也不说。   圣上是如此,刘公公是如此,萧念情也是如此。   于是。   面对亲王世子的提问,陈安宁看也不看他一眼,而是抬头望向圣上。   与圣上对视一眼,并道出这对联的下联。   “下联是:孝悌忠信礼义廉。”   ……   依旧是无言,依旧是沉默。   只是这一次,众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下联这七字,在场文官皆知是何意。   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忠心耿耿,信誉诚意,礼节如山,见义勇为,廉洁清明。   七大人生品质,便可用孝悌忠信礼义廉来归结。   而若是上下联对应,便是指这人生七大品质与这七匹骏马相连。   恰巧,这七匹骏马都是大烈皇朝历史上的名马,既然如此,那这人生七大品质倒也能够与大烈皇朝挂钩,是对大烈历史的赞誉。   至少表面上是这么回事。   便是在众文官无言以对之时,陈安宁却又突然加了一句。   “横批:亲王世子。”   突如其来的点名,让那位亲王世子有些猝不及防。   他当然也听得懂下联的含义,在联合陈安宁这突然冒出的一句横批……   听着怎么好像是在夸自己?   这题词上联虽是有些平庸,但与下联却能够一一对应,且都照应了七骏马的数量。   再加上这横批突然提了自己一嘴,听着简直就像是在夸赞亲王世子——拥有孝悌忠信礼义廉这几大优秀品质一般。   见众人无言,陈安宁便回过头来,望着亲王世子:“亲王世子殿下,你觉得这对联如何?”   “这……”   亲王世子抬头,望了眼自己那幅《七骏图》,转而便略显尴尬地道:“倒也确实……普通了点,但是要说贴切,还是有点贴切的。”   此言一出。   “噗嗤。”   忽然之间,有人笑出了声。   这陈安宁道出的下联还真是有点意思,因此在场诸位文官都没有多说什么。   而现在却突然有人笑了出来,莫非是觉得陈安宁这对联有何处值得发笑不成?   怀揣着这般念头,众人便望向那笑声来源。   结果。   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位坐在宴桌上,轻笑不止的遮面美人。   公主少傅夫人?为什么是她?   亲王世子一时有些魔怔,连忙问道:“少傅夫人,为何发笑?”   萧念情并未直接回答他,而是与陈安宁交换了个眼神:“这对联,亲王世子可觉得贴切?”   亲王世子闻言,想到这下联毕竟是夸赞之语,便回答道:“有几分贴切。”   萧念情轻笑两声,进而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而另一边,太子少傅郭云阴沉的声音便缓缓响起:“这是一幅隐联。”   “隐联?”亲王世子愕然回头。   郭云用看白痴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上联一二三四五六七,意在隐八。”   “下联孝悌忠信礼义廉,出处为一千两百年前的《圣人集》,原句为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意在隐耻。”   “连在一起就是——”   柳英纵白了亲王世子一眼:“忘(王)八,无耻。”   郭云又补了一刀:“横批还是你的名字。”   ……   ……   如有雷鸣灌耳,亲王世子整个人呆立当场。   这幅对联……其实是在骂他?   而回过神来,他又想起来方才萧念情那意味深长的笑。   作为陈安宁的妻子,两人之间的默契可谓近乎心有灵犀。   在陈安宁道出下联的那一刻,萧念情就已经明白了陈安宁的隐喻。   甚至她还笑着问了一句——   “亲王世子可觉得贴切?”   贴切?   贴切个锤子!   他居然还承认了,竟然还傻傻的以为这幅对联真是在夸赞自己。   霎时间,亲王世子恼怒的目光便直直地瞪向陈安宁。   陈安宁对此则是很无辜地摊手手:“亲王世子,他们只是在过度解读而已,我的本意是夸赞这幅《七骏图》的作者有相当美好的人生品质。”   “至于为什么少了个八,缺了个耻……纯粹是因为这是《七骏图》,所有的一切都要对上这个【七】,迫不得已之下,只能稍作修改一番。”   话语至此。   陈安宁的眼神稍显锋利了几分:“如果是《八烈马》的话,或许就不是如此了呢。”   “这……”   亲王世子气得额头都要暴起青筋,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去把陈安宁撕碎。   可偏偏他又一次提到了《八烈马》,又一次在亲王世子的要害上戳了个大洞。   再加上圣上在此,他纵是有万般怒火,也发泄不出来。   只能憋,就硬憋。   “白痴。”   柳英纵与郭云同时骂了一句,都对亲王世子这个没用的废物感到可耻。   陈安宁则是接着朝圣上问道:“圣上,这词您觉得如何?”   圣上闻言,摆了摆手:“罢了,不算好也不算坏,换一个吧。”   那亲王世子作为圣上的贤侄,如果他真的选用了陈安宁这幅对联,那可就是真要把那亲王世子直接恶心死了。   今天是寿诞,还用不着把事闹这么大。   “不能选用啊……”   陈安宁显露出几分惋惜之色,紧接着深深地看了眼不远处那冷笑不止的柳英纵和郭云。   他们似乎笑得还挺开心的。   念及此。   陈安宁也笑了。   他再次俯首作揖,对圣上说道:“那臣斗胆再题词一次。”   “再题词?”圣上眯起了眼:“还是《七骏图》?”   “不。”   陈安宁摇头:“是太子殿下的《南山北河》。”   远处。   郭云和柳英纵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314.妈的,绝了…!   听得陈安宁又要为《南山北河》题词,柳英纵脸色倏地阴沉下来。   方才那般对联显然是在暗讽亲王世子,也就只有亲王世子那愚笨的脑袋才没能听出来。   现在这陈安宁又要为柳英纵所作的画作题词,其深意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   可偏偏没有人能够拒绝他。   因为这是风月雅会。   因为这是圣上寿诞。   只要那位端坐在王座上的男人不开金口,陈安宁的举动就是完全合理的。   他陈安宁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就站在太子柳英纵的面前,就像他之前对亲王世子做的那样,再题一首含有别样意味的对联。   亲王世子丢不起这个脸,可他已经丢了。   柳英纵也丢不起这个脸,他不想丢。   此间。   郭云从宴桌上起身,拱手作揖:“臣也有一首诗,想要题词。”   尽管郭云并没有完全想好诗词韵律,但就算如此,他也必须站出来。   不能让陈安宁就如此为所欲为下去。   陈安宁却是回头望了眼郭云,沉声道:“太子少傅,做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   “公主少傅言重了。”郭云微微起身,双手负于身后:“公主少傅已是题过一次,这再来一次,占了各位文官们的时间,是否也有些不妥呢?”   陈安宁淡道:“哦?此话怎讲?”   郭云微微一笑:“如若有人如公主少傅这般,一直出面题词而不让后来者出面的话,那整个风月雅会岂不是就乱套了?”   “况且为名画题词,更是在圣上面前,何等严肃之事?借一星半点小聪明想出的题词用上一次便足够了,用多了可就有些蔑视之意了。”   语罢。   郭云对着圣上俯首作揖,恭恭敬敬地大声道:“臣向圣上请愿,为名画题词……无论好坏与否都只有一次机会,题词在于质而不在于量,一首好诗胜过千万庸词,若是只有一次机会,那大家想必都会字字斟酌,更易得出佳句。”   他的意思很明确。   绝不能让陈安宁继续为所欲为下去。   听闻郭云这般言语,圣上沉默少顷。   毕竟郭云的话的确也有那么几分道理,虽然针对陈安宁的意思重了些……不过于这般公共场合而言,他的提议倒也有可取之处。   “确实,若是给的机会太多,不珍惜机会的人也会增加。”圣上微微颔首:“朕可不希望听到什么滥竽充数的题词,便就如太子少傅所言,每人只有一次机会。”   郭云脸上展出几抹微笑:“圣上英明!”   还真让他得逞了。   陈安宁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微不可查地扫了眼郭云,旋即俯首作揖:“既然如此,那题过一次词的臣……就先且告退了。”   圣上摆了摆手:“下去吧。”   陈安宁不紧不慢地回到了宴桌上,脸上并未显现出多大的遗憾。   反正他已经恶心过亲王世子一次了,尽管还想再整点活出来,不过显然郭云不会让自己过得那么舒坦。   话是这么说没错——   陈安宁坐在宴桌上,视线垂落在了身旁那位遮面的美人身上。   萧念情自然也察觉到了陈安宁的视线,侧过头来,窥见了自家丈夫眼底那一抹坏笑。   她顿时无奈道:“你还想继续?”   陈安宁点头:“他们这么针对我,我不针对回去,那就不是我了。”   “说得也是。”萧念情轻笑一声:“既然相公意愿如此,那我也就不作推辞了。”   陈安宁扬起笑意,转而贴到萧念情耳边,对她轻声说了些什么。   萧念情听完,好笑地盯了陈安宁一眼:“真有你的。”   陈安宁耸了耸肩:“会紧张吗?”   “你见我紧张过吗?”   陈安宁眨了眨眼:“嗯……第一次的时候?”   “……滚。”   萧念情娇嗔地甩给陈安宁一个白眼,接着便从宴桌上起身。   ……   另一边。   主动出面的郭云自然也是不得不题了一首诗。   只是他是迫不得已才跳出来的,因此很多方面都没有斟酌好,最终呈现出来的诗词说不上差,也有可圈可点之处,但终究是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惊艳感。   因此到最后,郭云的题词也没有被圣上采纳。   郭云对此毫不在意,反正他本身对风月雅会的兴趣就不大,只是有陈安宁在场,他不得不站出来阻止他就是了。   而当郭云回到宴桌旁,再望向远处的陈安宁时——   他却愕然地发现陈安宁正坐在那里,脸上满是浅淡的微笑。   他在笑?   郭云愣了愣神,当即就反应过来——陈安宁身边的那位遮面女子不见了。   “妾身也有一联,想为太子殿下的《南山北河》题词。”   场内。   遮面的萧念情便就站在圣上面前。   她就站在那里,一如方才的陈安宁。   砰!   一声闷响在柳英纵的宴桌上迸响。   郭云攥着拳头,险些就将这价值昂贵的宴桌直接砸碎。   他差点忘了,陈安宁身边还有一位他的妻子!   就连柳澜和柳俊见状,也是不由得苦笑出声。   既然每个人都只能上去题词一次,那么陈安宁只需要让其他人代替自己上场就好了。   真有你的,陈安宁。   圣上意味深长的眼神落在了眼前这位女子身上。   那曾厚实的面纱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面容,这一点圣上心知肚明。   饶是如此,他依旧摆出一副略显讶然的模样:“少傅夫人……你也要题词?”   “妾身从小也读过些书。”萧念情象征性地微微欠身:“不过妾身确实并非文官,就是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无妨。”   圣上心里早已有了答案:“朕是为这四幅名画求词,就算不是文官也可出面题词。”   萧念情面露了然之色:“既然如此,那妾身可否可以开始了?”   圣上点了点头,准许了萧念情的题词。   场内。   一道又一道目光落在萧念情身上。   正如她先前所言,她并不会感到紧张,站在这位大烈皇朝的圣上面前,她不仅不感到窘迫,反而有那么几分熟悉的怀念感。   上一次与这位圣上对峙,已不知是何年之事了。   萧念情轻轻摇头,打断了过去的回忆,进而不紧不慢地开口。   依旧是对联。   依旧是来自陈安宁的对联。   “上联:若无天山与流河,何为南北?”   对联本意相当简洁明了,亦如先前陈安宁的“一二三四五六七”。   如果没有【南天山】和【北流河】,那怎么才能冠以【南】、【北】的称号呢?   并且流河的【河】与下一句的【何】为同音,也算是一种比较有趣的手法。   如果下联也能够沿用这般手法,那整个对联的艺术性就能显出几分趣味来。   听完上联,诸位文官的脸色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光听这上联,萧念情的意思似乎是在夸赞南天山与北流河,是在说这两大景象就是大烈皇朝南北的象征,亦是对这幅《南山北河》的赞誉。   而且这一次,哪怕是郭云都想不出这上联到底隐喻了什么。   所谓的隐联都会隐去某几个字,可偏偏这上联相当完整,不像是隐联。   话是这么说……   可太子柳英纵和太子少傅郭云的脸色却好看不到哪儿去。   因为有亲王世子这个前车之鉴——他这会儿仍然处于完全自闭状态,整个人恨不得立刻就离开这个该死的圣上寿诞。   一片沉寂之下。   萧念情环顾四周,见众人皆是一片愁云惨淡,面容肃杀的表情后,不由得笑了笑。   很显然,这帮子文官和太子等人已经被陈安宁坑出心理阴影来了。   念及此。   萧念情便也懒得继续设置悬念,索性开口道出下半句。   “下联:缺了灵湖和雪参,什么东西?”   “横批:缺不缺得?”   ……   静。   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瞬。   柳英纵所在的宴桌当即被他一掌拍得碎裂崩坏。   他腾然起身,瞪着萧念情,冷声道:“少傅夫人,你莫要太过分了!”   这般怒声在大殿内回荡不止。   “太子!”圣上双眸微凝,沉声喝道:“这是朕的寿诞!”   “父皇……”   柳英纵攥着拳头,转而指着萧念情:“少傅夫人方才的对联,您应该也听到了。”   “有什么问题吗?”萧念情对此则是并无任何感觉,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如常:“看来太子殿下可能是误会了,就像刚才一样,请不要过度解读。”   柳英纵怒目而视:“那你倒是说说,这对联是什么意思?”   “正有此意。”   萧念情微微一笑,进而解释道:“上联的天山与北河,众所周知,指的乃是大烈皇朝南北的名景,南天山与北流河。”   “下联亦是如此,灵湖乃是东灵湖,是皇朝东边的名景。雪参则是西原雪参,虽非名景,但却是名景西原的著名产物,更是整个西原的代表物。”   “灵湖对天山,北河对西参,【何为南北】自然要对【什么东西】。”   “下联的含义很简单,缺少了东灵湖与西原雪参,那什么才能被冠以【东】、【西】的名号呢?”   萧念情嫣然一笑:“这幅《南山北河》固然壮阔,可惜只有南北,没有东西……这首对联既是肯定,亦是表达妾身内心的一种遗憾。”   “横批也是如此,妾身对画作的立意不太了解。”   萧念情浅笑的目光落在了满脸阴沉的太子柳英纵身上。   深入灵魂的问题传入众人耳中:   “因此横批也是妾身内心的疑问,想知道这幅画……”   “到底【缺不缺得?】” 315.有情况   什么东西?   缺不缺得?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晓这首对联是在刻意恶心太子。   可偏偏萧念情的说辞也不无道理,这首对联的本意如何……是由说出这对联的本人来裁定,其余人看了觉得是在骂人,反而有点对号入座的味道。   偌大宫殿内,此刻寂静无声。   萧念情的解释众人都听在耳里,纵是有万般情绪,他们也无法宣泄出来。   一如方才的亲王世子那般。   只能憋,就硬憋。   柳英纵恼火愤怒的目光从萧念情身上扫过,进而垂落在不远处正端着茶杯,悠然自得的某位公主少傅身上。   陈安宁自然也察觉到柳英纵的视线,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柳英纵所在的方向,默默地举起了茶杯,对着空气做了个碰杯的动作。   这般动作显然是彻底惹火了柳英纵,那歇斯底里般的杀意不加掩饰地流出。   便在此时。   “太子殿下,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如若寒霜般的话语在柳英纵耳边响起。   柳英纵的怒火被突然爬上脊髓的寒意所浇灭,转而望向说话的萧念情。   萧念情正满脸微笑地注视着柳英纵,那浅淡的笑容中似乎藏匿着不可捉摸的诡异。   柳英纵深吸口气,语气阴沉:“没有。”   这幅对联自有一套属于她的解释,只要她一口咬定自己本意并非如此,那么谁也拿她没办法。   萧念情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回望王座上的那位圣上:“圣上意下如何?”   “对联本身还不错。”圣上沉吟半晌,说道:“立意稍有些歧义,只能算不错,但并不足以入选。”   毕竟这是他的寿诞,如果当真将这对联取纳了,打的虽然是太子的脸,但连他身为圣上的威严也会受到些许的影响。   本来如果换了别人,保不准圣上还得多加责备几句。   不过眼前这位蒙面女子……责备什么的,还是算了。   萧念情对圣上的决策并无任何异议,只是微微欠身:“那妾身便先且告退了。”   语罢。   她便回到了陈安宁所在的宴桌上,回来时,发现陈安宁也为她剥了不少果肉出来。   萧念情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坐回到座位上。   “辛苦了。”陈安宁觉得萧念情的表现很不错。   萧念情摇头:“一点小事罢了。”   “你倒是真不怯场。”陈安宁瞥了眼萧念情,接着给她倒茶:“这可是在圣上面前。”   “你好像也没怯场。”萧念情也瞥了眼陈安宁:“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其实陈安宁还是有点怕的。   说句实话,他刚走上去的时候腿稍微有那么一点抖,之后才稍微调整回来一点。   虽说他老陈确实经历了不少事儿,但当着圣上的面嘲讽他侄子——这般行为多少沾点不要命,好在陈安宁知道圣上姑且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否则他当真没这胆子。   作为大半年前还在百花城当大夫,见过最权贵的人还是罗青峰这个老熟客——这样一个凡人,陈安宁能做到表现得不唯唯诺诺已经算不错了。   与之相比。   萧念情则更像是见过大风大浪,对此丝毫不惧的模样。   陈安宁又深深地看了看萧念情,把心里的部分疑惑压了下去,转而换了个话题:“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萧念情闻言,回望一眼对面那脸色铁青的柳英纵:“大抵是会想办法来用相同的方式对付我们吧。”   “出隐喻的对联或诗词?”陈安宁眉头微挑。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找回场子。”萧念情咽下晶莹可口的果肉,淡道:“不过他们或许做不到。”   “为何?”   “时间不够。”   随着萧念情的一声提醒,陈安宁等人齐齐望向远处的刘公公。   此刻刘公公插上的第一根香已经快要燃尽,留给剩下其他人的时间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原因就在于陈安宁与萧念情二人虽然只提出了两幅对联,但都遭到了太子势力的强烈反对,双方都进行过一次唇枪舌战。   最后陈安宁夫妇全身而退,而太子势力则是被对联骂了个不轻,还浪费了不少时间。   “这也在你计划之中?”   三公主柳澜怪异地看了眼陈安宁:“包括你上场时,故意上下联报得这么慢也是?”   陈安宁打了个哈欠,夜色降临,他都有些犯困了:“姑且算是,不过我也没想到能拖这么久,原本只是想恶心一下他们来着。”   从听到圣上说时间只有两炷香时,陈安宁便开始寻思着要不要借此机会再跟太子他们玩一玩,反正双方早就站在了两个截然相反的立场,太子现在就是陈安宁的敌人。   结果没想到效果拔群。   看看现在柳英纵那脸,就跟吃了老八秘制……咳咳,总之那脸五颜六色的,看着就憋屈。   “但这也太夸张了。”柳澜的目光似是在看一个怪物:“你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连续想出两个……这样的对联的?”   对此,陈安宁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知识,就是力量。”   小公主柳清清眨巴眨巴眼:“啥子意思?”   陈安宁摆了摆手:“账号转移的时候从《地球OL》带过来的一些数据而已,不用在意。”   众人:“……?”   由于根本听不懂陈安宁在说什么,众人便好奇地看向了萧念情,企图从萧念情这里得到答案。   而萧念情则是无奈摇头:“别看我,他就是这样,偶尔就会说些奇怪的话来。”   ……   接下来的事实也如萧念情所言,时间严重不足。   第一炷香,几乎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陈安宁和萧念情这对夫妇身上。   他们先前在琴艺上虐了狗,在画艺上追着狗砍,在这风月雅会上可谓出足了风头。   现在又在对联上大做文章,令得在场诸文官是又酸又气。   况且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那两幅对联和陈安宁夫妇身上,完全没有冷静下来思考自己的题词,这也就导致他们第一炷香几乎什么事儿也没干——就顾着看戏了。   饶是那位太子少傅郭云,也是费尽心思地在思考怎样去恶心陈安宁的那幅《百花盛庙图》,结果在最后半炷香的时候,他总算是想到了法子。   可惜。   在他面前已然排起了冗长的队伍,那些急切想要表现自己的文官们一个接着一个冲了上去,用最快的速度报出自己的题词,希望能够获得圣上的恩赐。   做事儿得有个先来后到,就算是太子少傅,现在也不能在圣上的面前放肆。   于是乎——   郭云到最后也没把自己那用来恶心陈安宁的题词给报出来。   两炷香的时间,终究还是到了。   “时间到。”   伴随着刘公公的一声呼响,那些尚未来得及报上题词的文官们纷纷露出痛惜之色。   其中自然也包括被郭云派上去题词的那位文官。   刘公公长吁口气,转而又道:“四幅名画的题词已经选定。”   “琴棋书画,文艺四绝的比拼已正式结束,感谢诸位的参与。”   刘公公抬起头,满脸微笑着,宣告了此次的终结。   “风月雅会,结束了。”   结束了。   不仅仅是风月雅会就此结束,包括太子势力与陈安宁的对决也宣告了结束。   至少在这场文艺的对决上,太子势力从头到尾都在被压着打,根本就没有翻身喘气的机会,甚至就连最后想要进行反击的郭云,也因为时间不足而只能憋着这口恶气。   陈安宁侧过头,看了眼柳澜:“觉得如何?”   柳澜深吸口气,接着又将其缓缓吐出。   她脸上至今仍残留着难以置信的神光,旋即又盯着陈安宁,道:“你真的一直都在给我们制造惊喜,一次又一次。”   “那就是还算满意咯?”陈安宁笑道。   “不止是满意的程度了。”柳澜注视着陈安宁,语气突然认真起来:“或许你应该考虑……长时间留在皇城。”   这般言语落下之际,陈安宁和萧念情二人的动作同时停顿。   这对夫妇互相对视一眼,旋即异口同声道:“不行。”   柳澜闻言一愣,又问道:“为什么?”   陈安宁环顾四周,望着那金碧辉煌的宫殿,摇了摇头:“我不习惯。”   柳澜说道:“住久了,自然会习惯。”   “不是对环境的不习惯。”陈安宁捏着掌中的玉酒杯:“这里的味道,我想我习惯不了。”   “味道?”柳澜皱起眉。   “尔虞我诈的味道。”   柳澜沉默。   萧念情接着道:“而且我们也未必会站在同一立场。”   这是真的。   以陈安宁的战略部署和发展计划来看,作为修士强权之一的大烈皇朝……   未来或许真的会成为陈安宁的阻碍之一,届时若是陈安宁当真有了威胁大烈皇朝的势力,那这位表面仁慈,内心疯狂的圣上……又会做出怎样的决断?   “好了。”   察觉到那越发尴尬的气氛,陈安宁摆了摆手。   他少见地主动给自己倒满了酒,接着抬起酒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想我们现在需要庆祝一下——我们表现得越开心,隔壁那桌就越难受。”   柳澜闻言,愣了愣神,旋即苦笑一声。   她举起了酒杯,跟陈安宁碰了碰:“说得也是。”   “我也要喝!”柳清清小丫头发出了想要变成大人的声音。   柳澜没好气地敲了敲柳清清的脑袋:“小孩子家的,喝什么酒?”   “那你们都喝,我不能喝吗?”柳清清很是不满。   柳澜没好气地白了眼柳清清:“乖,一边傻去。”   柳清清哼了一声:“那我去找二哥去~”   柳澜可不想让这丫头搞事:“慢着,我也跟着去。”   说着,她还给陈安宁递了个眼神:“要去二哥那里敬酒吗?”   “也行。”   陈安宁端着酒杯,琢磨着再去跟柳俊那儿套套近乎也不错。   只是他又看了眼萧念情:“老婆,你要去吗?”   “我就不必了。”   萧念情笑着摇了摇头——这大烈皇朝熟人实在太多,二皇子柳俊那桌就有俩曾经见过自己的。   她之前表现得已经很多了,再近距离和人接触,她当真怕被认出来。   陈安宁对此也没多说什么,便就举着酒杯,和柳澜一起去找柳俊敬酒去了。   然而。   就在陈安宁离开之后,正打算安静留在原地等待的萧念情却是突然抬起了头。   “有情况。”   坐在萧念情对面的萧烟(夜无刺),突然递给了萧念情一道眼神。   萧念情柳眉微凝:“要事?”   “嗯。”   夜无刺点点头,说道:“太子那边的。”   萧念情闻言,看了一眼宫殿外的夜色,又回头看了眼正在敬酒的陈安宁。   联想到自家相公那感人的酒量,萧念情估摸着敬了两回合,陈安宁差不多就迷糊了。   于是她当下便做了决断。   “此处耳杂,出去说。” 316.东天尊的猜测与叛徒   是夜。   夜空黑幕由星芒点缀,宛若割裂苍穹的星河闪烁。   皇城宫殿外的风夹着些许寒冽,又混着少许酒香,由于宫殿外的广场上也摆满了宴桌,因而就算是出了宫殿,也能够看见那遍及整座广场的华宴与宾客。   两道身影很快便走出了宫殿,又在某个瞬间消失于这片夜色之下。   萧念情与夜无刺需要找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交谈,哪怕他们拥有传音秘技,也必须要尽可能地远离皇城宫殿,如若不然,就算是他们之间的传音也极有可能被人察觉。   夜色是最好的伪装,尤其是大多数人本就沉浸在圣上寿诞的欢喜氛围之中,自然是察觉不到那黑暗中迅速闪动的身影。   眨眼间。   两道身影来到皇城某处鲜有人迹的角落。   此地有一片沐浴星光的小湖,湖侧立着一处凉亭,兴许是这凉亭的主人去参加寿诞了,因此这时的凉亭以及四周都无任何人的踪影。   二人入了凉亭。   萧念情并没有多作闲聊的打算,问道:“太子那边的情况有变?”   夜无刺一如既往秉持下属的姿态,单膝跪地,沉首而道:“近些天,太子势力正在暗中扩张,速度极快。”   “势力扩张?”萧念情柳眉微挑,转而淡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他欲要谋反,自然会在暗地里扩张自己的军力。”   萧念情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汇报的。   只是此刻她并未表现出不耐烦的神色,她相信夜无刺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郑重其事地要远离皇宫,来到这片小湖。   事实也的确如此。   夜无刺沉声道:“但太子殿下扩张的……是他的专属亲卫军。”   “亲卫军……”萧念情回想起当初刚乘着马车进入皇城的一幕,“我记得是叫灰羽军……当初太子谎称自己被暗杀,进而让整个灰羽军介入皇城各个守城要害,是他的底牌之一吧。”   “根据属下这些天的调查——”夜无刺接着道:“灰羽军的数量,在五天内翻了三倍之多。”   “三倍?”   饶是萧念情也不由得神色端正起来。   这并不寻常。   每一位皇室成员的亲卫军都需要经过严格的筛选,只有最为忠诚且最为强大的皇朝士兵才有资格佩戴上亲卫军的令牌。   光是那象征着皇室成员亲卫军的令牌,便足以让他们在面对诸多三品及以下的官员时,有足够的底气露出趾高气扬的模样。   没错。   就算是三品官,见了亲卫军也不能太过放肆。   若是见到亲卫军的军长,那估摸着还得点头哈腰,把姿态放低才是。   而这般重要且筛选严格的亲卫军,在五天之内翻了三倍——这相当不寻常。   “具体说说。”萧念情来了点兴趣。   夜无刺点头,继续详细说道:“根据属下这段时间的调查,平日里在柳澜殿附近侦查的灰羽军约有十五人,修为都在渡劫境以下。”   “但就在五天前,属下发现附近侦查的灰羽军数量激增,直到昨天为止——在柳澜殿附近的灰羽军人数已经增长到了四十人。”   “不仅如此,属下还隐秘探查了大半个皇城,发现皇城内灰羽军的数量翻了约莫三倍,并且多出来的这一部分灰羽军都隐藏在相当隐秘的地方,且都处于待命状态。”   大量待命灰羽军凭空而现……   萧念情目光望向旁侧那闪动着星光的湖面:“他们的境界如何?”   “大多都在渡劫境以下,有少量渡劫境,还有两位……”夜无刺顿了顿,旋即又道:“还有两位的气息非同寻常,属下猜测极有可能是天王境。”   天王境?   这般境界的人至少也该有个不错的名号。   萧念情问道:“是亲卫军的正副军长?”   “不是。”夜无刺摇头:“正副军长目前在太子殿内,那两位气息不凡的,是最近才多出来的两个人。”   换而言之。   光是这太子的亲卫军里就已经有了四位天王境强者。   这已经不是普通亲卫军的水准了。   凭空出现的大量灰羽军,突然冒出来的两位天王……   以及那始终待命,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的姿态……   萧念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旋即回过头,注视着夜无刺:“无刺,你觉得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   面对帝尊的提问,夜无刺迟疑半晌,答道:“属下认为,或许是那位四皇子殿下的亲卫军与太子的亲卫军合并了?”   确实有这般可能。   在风月雅会上,通过柳英纵的话可以得知,他已经完全拉拢了那位立场不坚定的四皇子。   既然四皇子都站在了太子这边,那么想来亲卫军合并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可萧念情并不认为是这样。   “要谋反的人,不会那么放松警惕。”   萧念情眺望不远处的皇宫,望着那灯火通明的华美宫殿,道:“太子虽然拉拢了四皇子,但四皇子先前立场不坚定,就算持有他的把柄,太子也不会对四皇子放松警惕。”   “任何被威胁的人都会产生【想要反抗】的念头,亲卫军合并对太子而言……风险实在有些太大了——如果在正式谋反的那一天,四皇子突然要反抗,那么灰羽军怕是会立刻乱成一锅粥……这样的风险,太子承担不起。”   夜无刺闻言,点了点头,旋即又问道:“既然如此,那这些多出来的灰羽军是……”   “能够被太子所信任,能够肆无忌惮地在灰羽军内加入自己的部下——这样的人必定是坚定不移地站在太子身边的,是从最开始就与太子同谋之人。”   同谋之人?   夜无刺脑海中闪过一道身影。   “太子少傅,郭云?”   “是他。”   美眸中掠过寒芒,萧念情微垂眼眸,淡道:“我想我已经找到了。”   夜无刺顿了顿:“找到什么?”   “……”   夜色下。   萧念情缓缓起身,她并未直接回答夜无刺的问题,而是反过来抛出一个问题。   “郭云哪来的这么多人手?”   “属下调查过他的背景。”夜无刺回答道:“他曾经是个散修,先后加入过两三个门派,都最终都没有长久地待下去,由于通读古书,博学多识而入了皇宫,并从文官开始干起,最后抓住了某次机会,受了圣上喜爱,进而分配给了太子柳英纵……”   纵观这郭云的一生,听上去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萧念情却摇了摇头:“这些情报或许半真半假,仅仅是一介散修,又怎么有能耐找出这么多人手过来?甚至还有两位天王。”   这还只是灰羽军的实力,萧念情甚至怀疑郭云还藏了不少兵力在别处地方。   “那您的意思是?”   “他来自别的势力。”   “别的势力……”   夜无刺猛然间回过神来,惊愕地道:“您是说……玉盟?”   萧念情点了点头。   没错。   仔细想想,余燕燕这丫头要找的那位玉盟东天尊……简直就像是在描述郭云本人。   【许久之前就潜入了皇城】   【在皇城内想必已经爬到了高位】   【在玉盟中作为东天尊,其手下实力自然不浅】   【想要借此谋反的机会巩固自身权力,为玉盟吞并大烈皇朝打下基础】   倘若此次谋反真的成功了,那么郭云必然会成为整个大烈皇室的……   国师!   那甚至可以说玉盟将大半个大烈皇室都握于掌中了。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夜无刺神色肃杀,已然做好了灭杀郭云的准备。   萧念情瞥了他一眼:“还不到时候,现在只需要静观其变即可。”   她相信一个好的时机会很快到来,以太子和郭云的耐心,怕是再过不久就要出杀招了。   听闻帝尊大人此言,夜无刺点了点头,眼底却是闪过一抹精光。   不等他再说什么,萧念情便似是想到了某件事,淡淡地问道:“话说回来,无刺……近日你再与百花城的悠然和燕燕联系联系。”   “她们怎么了?”   “百花城内可能有玉盟的眼线。”萧念情沉声道:“太子他们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知晓百花城丹药的产量——他们能如此笃定地把矛头指向安宁,必定是因为有人将百花城的情报出卖给了玉盟。”   话语及此,萧念情的眼神倏地染上些许邪意:“在此次事件解决之前,我要知道到底是谁把我们的情报给泄露了出去。”   叛徒,不可饶恕。   夜无刺察觉到萧念情的杀意,当下便抱拳点头:“属下遵命!”   “好。”   萧念情轻甩衣袖,转身,背影渐渐消失于黑暗之中:“回去吧。”   望着帝尊大人慢慢消失的身影,夜无刺脸上闪过一抹怪异的情绪。   他侧过头,看了眼那波光粼粼的湖面,又抬头望向那天高不可及的星辰。   什么也没说,沉默着消失在了原地。   ……   ……   待到二人回到宫殿之后。   萧念情却是发现陈安宁已然不见了踪影。   她当即整个人都愣了愣——她就出去了一会儿,怎么回来老公都没了?   萧念情朝正在喝酒的罗青峰问道:“安宁呢?”   “老陈喝多了。”罗青峰朝某个方向望去:“刚才太子少傅找他,说了几句话,然后俩人就端着酒杯出去聊什么了。”   “郭云?”萧念情心下微惊。   罗青峰又补充一句:“不过那个叫顾隼的好像跟过去了,应该没什么事。”   有顾隼看着,那郭云应该也做不出什么大事儿来。   话虽如此。   萧念情望向罗青峰所指的方向,心里仍是有些不放心。   毕竟……   喝多了的陈安宁,和平时是有些不太一样的。 4⑧87④97⑨9 317.万雨花亭的序幕   陈安宁也不曾想到郭云会直接找上自己。   此地乃是皇城宫殿,此刻又是圣上寿诞,想来就算给郭云千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挑这个时机对自己出手。   因此当郭云来找上自己时,陈安宁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对于这位太子少傅的目的,陈安宁一无所知,因为郭云来找他时,仅仅说了两个字。   “聊聊?”   公主少傅与太子少傅之间,若是真要闲聊,想必也只是聊些对常人而言无趣的学识。   只是郭云没有那般闲情逸致,陈安宁是至始至终都站在郭云对立面的人。   闲聊是不可能的。   ……   月色下。   宫殿外。   两道身影端着华贵的玉酒杯,并肩站在寒风袭袭的夜空之下。   目光足以在此眺望宫殿前宽阔的广场,能看见那正把酒言欢的一道又一道身影,深切地感受着属于圣上寿诞独特的喜庆氛围。   沐浴在凉爽的夜风下,陈安宁那迷糊的酒意稍稍舒缓了些。   话虽如此,他双颊仍是染着几丝酒红,那双本该澄澈且淡然的双眼此刻却是洒上几点凛冽与冷酷。   这是个相当诡异的画面。   在风月雅会上如此针锋相对的二人,到了此刻却是并肩而立,俨然一副欲要把酒言欢的模样,仿佛先前在风月雅会上的一切都只是二人的一场作秀。   他们都知道,那不可能是作秀。   他们的立场也从最开始就处在对立的两端,直到某一方彻底消失,否则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夜色很安静。   微寒的凉风拂大着百花城夫的面颊。   他轻轻摇晃着酒杯,望着杯中美酒,朝身侧那人问道:“不知太子少傅找我,有何事要聊?”   郭云便就站在那儿,把玩着杯中酒液,抬头望月。   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你今天让太子丢了很大的脸。”   陈安宁点头:“我知道。”   “你应该收敛一些。”   “为什么?”   “这样至少还能有退路。”   陈安宁平静地道:“从我选择踏入皇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皇城,争权夺势之地。   踏入皇城的那一刻,就意味着要陷入这权势争夺的旋涡之中。   想要全身而退,几乎难如登天。   郭云注视着他:“那或许你刚才应该直接认输。”   陈安宁明白他的意思:“你希望我就此离开皇城?”   郭云说道:“这对于一个凡人而言,算是很好的结局了。”   若是在风月雅会上,陈安宁不选择出风头。   而是默默地接受太子等人的打压,那么公主少傅的名头自然会被撤销。   那么待到圣上寿诞结束后,陈安宁等人便会被直接遣送出皇城。   陈安宁知道郭云的意思。   但他不在乎。   少见的寒意在陈安宁眸中流转,他的语气似是裹着层玄冰:“我在皇城有事要做。”   郭云笑道:“比命还重要的事?”   陈安宁点了点头:“比命还重要。”   拿到那位于国库顶层的杀魂剑碎片,解锁天道卷书的权限,然后救治萧念情。   于陈安宁而言,天底下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所以他才会来皇城,不惜被卷入这场名为权势的旋涡之中。   郭云的笑,慢慢收敛而起。   他猜不到陈安宁的目的,也看不透此刻那面色倾寒的陈安宁。   他觉得现在的陈安宁似乎变得让人有些觉得可怕——说来可笑,他一介修士竟会觉得眼前这个凡人大夫有着难以想象的底牌,而这张底牌足以威胁到他自己。   郭云沉默了下来。   主动开口的人则是变成了陈安宁。   他问道:“你是来劝我离开的?”   郭云没有否认:“只是给你一个机会。”   “给我机会?”陈安宁觉得有些好笑。   郭云的态度却比想象中还要认真:“你很特别,特别到那位圣上都相当重视你,如果要杀你,我们要费的功夫可不少。”   他已然将杀意挂在了嘴边,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掩饰杀意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   双方都知道对方想做什么,双方也都知道自己的杀意已经暴露。   陈安宁挑了挑眉头:“你们真的觉得你们能成功?”   郭云反问:“为什么不能?”   陈安宁沉默了会儿,说道:“那位圣上很不简单。”   郭云道:“我们知道。”   “你们有自信?”   “没有太多。”郭云摇了摇头:“但是对你,我们很有自信。”   柔和的夜风,在宫殿内来回穿行。   宫殿内也好,宫殿外也罢。   所有人仿佛都在享受着酒水宴席,享受着欢歌雀舞。   根本不会有人察觉到这两个身份高贵的人正站在宫殿外,正立在夜空下,随着那幽静的冷风而互相谈论着如何杀死对方。   正如郭云自己所言,谋反一事,他们并没有十成把握。   原因有很多。   既是因为太子柳英纵本人性格太过急躁,以至于多个布局都有崩盘迹象。   也是因为那位圣上极有可能还藏着其他的底牌,让人不确定他的深浅。   还有……   就是因为郭云眼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平凡得让人不由得生惧的凡人大夫。   所以郭云要杀陈安宁,太子也要杀陈安宁。   只要陈安宁还活着,他们谋反的成功率就无法提升。   “你们做不到。”   这个凡人否认了一个位高权重的修士的杀意。   陈安宁抿下口酒,就像是在诉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一般。   语气平淡,又带着些许冷意。   这不太像他。   不像那个平易近人,脸上总是挂着微笑,和和善善的陈大夫。   他侧过头,用那双幽寂的冷眸盯着郭云:“你们还没这个本事。”   ……   郭云被陈安宁那冷彻的眼神所惊到。   那不像是普通人的眼神。   仿佛陈安宁的身体还寄宿着另外某种存在一般。   不过。   “你只是个凡人。”   郭云很快就调整回来:“的确有些才华,但不该如此自大。”   陈安宁淡道:“你认为我是自大,这何尝不是一种自大?”   “……”   郭云望着陈安宁,刚想说什么时——   “安宁。”   划破沉寂的女声响起。   二人同时朝声音来源望去,自然是见到了那因为担心而走出宫殿的遮面女子。   郭云见萧念情至此,也不多说什么。   他只是默默地举起酒杯,对着陈安宁道:“既然少傅夫人来了,那我也就不打扰了。”   陈安宁见状,冷漠地举起酒杯。   叮~   二人的酒杯在半空对碰。   陈安宁将酒水一饮而尽,郭云亦是如此。   那模样当真像是两个酒友,而不是站在对立面的敌人。   “没有多少时间了,公主少傅。”郭云淡淡一笑,道:“你只剩下短短几天时间,把事务都给打理好吧。”   陈安宁答道:“这些话也同样适用于你们。”   郭云笑了。   他转身,缓步离开。   而在经过萧念情身边时,郭云却是又背对着陈安宁,开口说道:“在皇城外有一处万雨花亭,临近万雨湖,平日里几乎没有人会去那里。”   “几日后,我们会在那里等候,希望公主少傅莫要爽约。”   皇城外。   万雨花亭。   陈安宁明白郭云的意思。   在皇城内,他们自然是不好下手的。   但若是在皇城外……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为什么要来?”陈安宁问道。   “你会来的。”   留下这般神秘莫测的话语,郭云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陈安宁眼中。   ……   待到太子少傅郭云离开,萧念情方才来到陈安宁身边。   她连忙确信陈安宁并未被郭云下蛊,也没有被郭云操纵神魂,接着才问道:“他说了什么?”   陈安宁望着手中那空荡的酒杯,回答道:“他劝我离开皇城。”   萧念情柳眉微凝:“看来他们已经有出手的打算了。”   “他们动不了我。”   极其少见的。   陈安宁话语间满是冷傲的霸道。   他眸子里闪动着几丝流光:“只是我不太明白,他们如何确信我一定会去万雨花亭?”   萧念情眼底也露出几丝疑惑,不过并未有过多的担心。   就算太子他们当真要对陈安宁动手,萧念情也会做出她应该做的事。   “罢了。”   陈安宁摇了摇头,没有再去思考这个问题。   他反而是看向萧念情:“念情,我问你一个问题。”   萧念情闻言一怔:“什么问题?”   “你知道玉盟吗?”   ……   此言一出。   萧念情几乎本能地心神微颤。   她那转瞬间的情绪变换被陈安宁敏锐地捕捉到眼中。   萧念情立刻调整神态,旋即道:“这是自然知道的,玉盟是天下最大盟派,也是现任公认的天下第一宗,也是正派之首。”   陈安宁顿了顿,接着道:“那你觉得……玉盟可能会介入到这次的谋反行动中来吗?”   萧念情眨了眨眼:“为什么会这么想?”   “总感觉背后可能有人在推波助澜……况且有能耐参与到大烈皇朝国事的势力,天底下就那么几个,如果不是玉盟,那可能就是那个深藏不漏的万魔离渊了。”   萧念情冷静下来,平静地道:“就算真有幕后黑手,那也不是我们需要解决的。”   “说的也是。”陈安宁松了口气:“那就是那位圣上需要考虑的麻烦事了。”   语罢。   陈安宁满脸冷酷地伸出右手,朝着萧念情招了招:“过来一下。”   萧念情不解地道:“怎么了?”   “没事。”   陈安宁默默地将手搭在萧念情肩膀上。   冷风拂过他那因醉酒而变得冷傲的面颊。   那深沉的话语缓缓从他口中吐出。   “站久了,脚有点麻……扶我一下。”   萧念情:“……”   她略感无奈地扶额,望着陈安宁那张与平时截然不同的脸……突然感觉有些好笑。   就算是醉酒了,陈安宁也依然是陈安宁。   只有这一点,始终不会变。 318.万般准备,不敌意外   圣上寿诞,终究是结束了。   这场属于陈安宁与太子柳英纵之间的对决落下帷幕。   但双方都深刻地知晓,所谓的风月雅会只不过是个开胃菜。   太子柳英纵不过就此罢休,陈安宁亦然。   话虽如此。   就在圣上寿诞结束之后的几天内,整座皇宫平静得反而有些令人心生诡异。   太子殿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太子少傅郭云没有再出现在大众的视线之中,就连柳英纵本人也不知去向。   有人说柳英纵这些天一直都呆在自己的玄库中沉思,至今未曾有出关的迹象。   也有人说柳英纵是在风月雅会上大受打击,不得不闭关静心修炼,所以才没有出现。   对于太子等人突然沉寂一事,皇城众人可谓众说纷纭,至今未曾得出任何一个标准的答案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   而与之相对的。   陈安宁等人也似是沉寂了一般,并没有做出多么引人注意的动作。   这在某些不知情者看来,是颇为怪异的。   以这位公主少傅在圣上寿诞上的表现,他绝对会寿诞之后成为圣上身边的大红人,保不准直接就备受圣上青睐,再给这位公主少傅赏赐些价值连城的重宝。   公主少傅自然也可以借助这一点,慢慢地爬上大烈皇朝权力的顶峰。   可陈安宁没有这么做,他选择留在柳澜殿内,全然没有离开的念想。   不仅仅是他。   萧念情是如此,柳澜是如此,就连那小妹柳清清也是如此。   自从圣上寿诞过后,他们几人便一直留在柳澜殿内。   原因很简单。   仅仅是因为那位太子少傅说了一句。   “你会来的。”   ……   “这样不就显得是我们怕了他们嘛?!”   柳澜殿内。   小丫头柳清清很是不爽地剥下橘皮,没好气地道:“就因为那个太子少傅的一句话,我们几个就龟缩起来,这样岂不是显得我们很怂?”   柳澜略感无奈地望向自家小妹:“万事小心为上,那位太子少傅的手段多阴险……小妹你也不是没有见过。”   当初在柳俊殿内时,柳清清可是被亲王世子俩夫妇气得都快委屈得哭出来了。   而这背后自然是柳英纵等人在指使。   柳清清撅起小嘴,满脸写着气愤:“我们都在风月雅会上把他们气得脸都歪了,都赢过他们一次了,还怕他们做什么!”   “你这丫头……”柳澜没好气地敲了敲柳清清的脑袋,正色道:“老师的做法并没有什么错,太子如果真的想逼他去万雨花亭,想来一定会用威胁的手段。”   “倘若此次事件的关键人物被太子等人绑走,那岂不就是随了他们的心意?”   柳清清闻言,那气鼓鼓的脸蛋顿时瘪了下去:“每天都呆在这儿,感觉好憋屈——不像二哥,二哥怎么就不用过来?”   “二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柳澜解释着,又望向旁侧的萧念情:“反而是我和你比较容易被太子动手,包括师娘也是。”   师娘。   这一称呼出口的瞬间,萧念情端茶的秀手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三抖。   从未听过的称呼!   不过听上去还挺舒坦的——这柳澜丫头还是很有眼光的嘛。   念及此,萧念情嘴角难以察觉地扬起一个舒爽的弧度。   而柳清清则是吊起了死鱼眼,怪怪地瞅了自家三姐一眼:“姐,你什么时候成了那个陈大夫的俘虏了?”   “俘虏?”柳澜古怪地看向柳清清:“什么意思?”   “你以前明明叫他【陈大夫】,叫他媳妇儿叫【萧夫人】,现在怎么一口一个老师,又一口一个师娘啦?”   听闻此言,柳澜呆愣地眨了眨眼。   她俏脸上浮出几丝绯色,旋即辩解道:“他本来就是我的老师,我这么称呼他有什么不对吗?”   “啧啧啧。”柳清清故作大人模样,一边咋舌一边摇了摇头:“没想到心高气傲的三姐也有对一个凡人心服口服的一天,果然活得久了什么都见得着。”   “至少从文艺来看,他的确足够令人佩服。”柳澜白了柳清清一眼:“而且你才多少岁,什么叫活得久什么都见得着?”   柳清清摊开手:“除了咱爹以外,反正我是没见三姐你对哪个人这么敬佩过。”   此言不假。   三公主柳澜从小便心高气傲,能够与她公平态度对话的人,哪怕是在皇城内也少得很。   就算是那些能臣重将,柳澜也往往不怎么放在眼里,因为他们自认为的傲人天资在柳澜这儿并不那么显眼。   不过陈安宁确确实实是个例外。   不。   柳澜甚至怀疑陈安宁是不是某位大能转世,要不然哪儿来这么可怕的天赋?   念及此。   柳澜默默地将目光挪移到了萧念情身上。   柳清清见状,也将好奇的眼神投射向了正在平静喝茶的萧念情。   而此刻的萧念情还在享受【听别的女人狂吹自家老公】这一美好时刻。   结果还没等她享受够呢,就发现俩人的眼神全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怎么了?”萧念情眨了眨眼。   “师娘。”柳澜神色异常严肃:“我有一个问题。”   柳清清举起小手:“我也有一个问题。”   萧念情端着茶杯,有些发愣:“你们……是同一个问题?”   柳澜与柳清清对视一眼。   姐妹之间的默契才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二人异口同声道:“能不能告诉我们——”   “你是如何认识陈大夫(老师)的?”   萧念情:“……”   倘若段间雪在这儿,定然会颇为感叹地高呼一声。   【怎么又有狗自己跑过来送了?】   萧念情见到这熟悉的一幕,也是不由得嫣然一笑:“你们想知道?”   “想。”柳澜与柳清清齐齐点头。   “那好吧。”   萧念情放下了茶杯,淡然一笑:“这是一个不怎么长……”   “但很有趣的故事。”   ……   ……   柳澜殿内。   与外面正在开女子会的几人不同。   陈安宁正端坐在屋内,面前木桌上铺着的则是一张皇城的地图。   当然是较为简略版的,太过详细的皇城地图属于皇朝机密,陈安宁想在短时间内搞到并不容易。   简略版的地图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他的主要目的是通过这张地图合理地分析太子等人可能会做出的举动。   万雨花亭。   陈安宁的指尖落在了皇城外的某片小湖上。   地势开阔,四周人烟渺渺,本身就只是个避雨的凉亭,由于从前某位皇城贵人在此避雨,并写了一首名诗而闻名。   但就算名气稍增了些许,此地依然极少有人经过。   “的确是个下手的好地方。”   突然之间。   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陈安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本能地认为是危险要降临。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声音是某个卖药人发出的。   陈安宁瞥了眼那不知何时出现在窗边的苏子舟,叹了口气:“我算是明白了,窗户旁边自动刷新苏子舟,是这个意思吧?”   苏子舟嘴角扯了扯:“翻窗是职业习惯,我说过很多次了。”   “翻个窗连半点声儿都没有,不愧是你。”   陈安宁白了他一眼,正色道:“情况如何?”   “没任何情况。”苏子舟回答道:“太子那边没有人员流动的痕迹,除非是天尊级以上,且精通潜行身法的大能才有可能躲过我的侦测。”   “不太可能。”陈安宁摇了摇头:“如果真有那样的人,在我们坐马车来皇城的那段路上,就应该已经遭到袭击了。”   苏子舟点了点头,对陈安宁的判断没有异议。   陈安宁望着眼前这张地图,眼神中透着几丝不解:“既然太子那边人员没有流动,那他们到底要什么方法来引我前往万雨花亭?”   他抬起头,征求苏子舟的意见。   苏子舟沉默半晌,接着试探性回答道:“会不会是……百花城?”   “我已通过传音法器让夜小姐和雅楼的人尽可能地保护卢伟他们。”   这一点陈安宁自然不可能想不到。   太子他们既然想逼自己出皇城,前往万雨花亭,那必然会想方设法地进行威胁。   萧念情对陈安宁很重要,所以他把萧念情留在了身边,留在了皇城里。   百花城内的一切也对陈安宁很重要,所以他让夜小姐和雅楼的人进行了周全的保护。   除此之外,陈安宁想象不到自己还能被什么东西给威胁到。   地位?财富?修为?   那种东西,陈安宁一点也不在乎。   那么——   太子少傅郭云,你要用什么手段来逼他陈安宁离开呢?   陈安宁想不到。   他应该已经给所有的一切都加了一把锁。   可他就是感觉哪里不对劲……   一种异样的违和感在心头流淌着,陈安宁盯着眼前的地图,越发觉得古怪。   便在下一瞬。   屋内的大门被人从外推开。   “出事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神色匆匆的柳澜。   本该继续听故事的柳澜,此刻却是面色焦躁地来到陈安宁面前。   “马车被截,城主罗青峰与其夫人秦千柔全都不见了……”   “什么?”   陈安宁愕然回头,连忙问道:“护卫呢?大舅子和顾隼老哥他们明明是同行的。”   没错。   为了确保老罗他们不会被截,陈安宁刻意让萧烟与顾隼二人同行护卫。   以他们二人的实力,除非遇到大量人员袭击,否则不可能出事!   而苏子舟那边也是确认了没有人员流动……   除非是有天尊在场。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柳澜回答道:“护卫顾隼昏迷,被我的人带了回来……另外一个萧烟则是同样不知去向。”   “现场有激烈的打斗痕迹,他怕是也……”   之后的话,柳澜没有说下去。   但陈安宁已经明白了柳澜的意思。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在顾隼和萧烟同时在场的情况下……罗青峰还是被截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319.我来了(2更)   萧念情很快也进了屋。   她面色凝重地与陈安宁对视一眼:“安宁,恐怕我们现在……”   “嗯。”陈安宁点了点头。   他知道,如果这是真实发生的事,那么他们别无选择。   只是眼前发生的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萧烟与顾隼的实力,陈安宁虽然不完全清楚,但大抵也知晓一二。   平常的天王级人物是不可能与他们二人为敌的,就算是天尊……在他们二人面前也得稍微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   念及此,陈安宁再回头看向苏子舟:“你确认太子那边没有任何人员流动?”   苏子舟闻言,沉默半晌,方才点头:“我可以确定……除非对方真的是擅长隐匿的天尊,否则我不可能看漏。”   苏子舟此言,在场所有人都听在耳里。   只是柳澜等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苏子舟——他们好像从未见过此人。   “我的部下。”陈安宁做了很简短的介绍,他可不想在介绍苏子舟身上浪费太多时间,接着又说道:“如果不是太子那边的人……那就有可能是外部势力插手了。”   “外部势力?”柳澜眉头微挑:“插手我们大烈皇朝的事?”   “可能是某个比较有胆量的势力,像是玉盟,像是万魔离渊——之类的。”   “这……”柳澜一时有些吃惊。   “是不是暂且不论。”萧念情站了出来:“具体情况,还是直接询问顾隼为妙。”   事实上。   萧念情也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破事。   陈安宁到现在为止还认为顾隼和萧烟属于天王级的顶峰,而萧念情却是知道——他们二人都是成名许久的天尊。   就算夜无刺现如今身受重伤,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实力……那也不是普通的天尊能够比拟的。   更何况还有顾隼在,两大天尊进行护卫,最终却落得一消失一晕厥的下场。   无论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   ……   众人很快就去查探了顾隼的伤势。   陈安宁看得出,顾隼身上的伤势并不算重,虽说是昏迷了过去,但更像是精疲力尽的昏睡。   饶是如此。   顾隼身上仍然遍及着大量的剑伤、刀伤,这些伤势对于一名修士而言也不算什么,只是需要花点时间进行修复罢了。   陈安宁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虚弱的顾隼,以往这位老哥都是笑呵呵的,挠着那锃光瓦亮的脑袋,说着一些听着不靠谱却很有道理的话。   随着部分真气的输入,顾隼很快就从昏睡的状态中苏醒。   待到顾隼苏醒后,当即就见到陈安宁等人围着自己。   他愣了愣神,旋即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上显露出愧疚之色:“抱歉,着了他们的道了。”   “这个暂且不论。”陈安宁完全没有怪罪顾隼的意思,而是认真问道:“顾隼老哥,你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在有你们护卫的情况下,老罗他们还是被截了?”   “这……”   顾隼闻言,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回忆起先前所发生的一切,顾隼沉吟半晌,接着认真道:“事情很简单……我们遭到了意料之外的袭击。”   “意料之外?”萧念情眉头微皱。   “是的。”顾隼包含歉意地看了眼萧念情:“发生的有些突然。”   这就是为什么顾隼没有及时联系萧念情。   如果有充足的时间,顾隼定然会立刻联系萧念情,将事情如实汇报。   萧念情眼中显露出一抹了然,微微颔首:“接着说。”   顾隼沉下气息,继续说道:“在半路上我和萧烟就发现四周有些不对劲,本想着先进行侦查再下决策,却不曾想到对方的人数和实力都比想象中要雄厚。”   “并且其他同行的卫兵里……也出现了叛徒。”   “叛徒?”柳澜倒抽了口冷气:“那些同行的卫兵都是亲卫军,怎么可能……”   “或许是被买通了。”顾隼正色道:“我们回百花城的路是一条隐蔽的小路,他们看上去是提前就埋伏好的,所以很显然……同行的卫兵里出现了叛徒,早早地就将情报通知给了那些人。”   陈安宁则是将注意力完全放在另外一个问题上:“那些人……指的是谁?”   对此。   顾隼深吸口气,做出了解答。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玉盟的人。”   “玉盟。”陈安宁眼中闪着寒光:“你确定?”   “确定。”顾隼点头:“玉盟中有些人修行的功法我很熟悉,那功法是只有加入玉盟的人才能够学习的,并且所有意图离开玉盟的人,在离开玉盟时都会被废除该功法。”   只有玉盟人能够学习的功法。   那么毫无疑问,此次事件背后的确有玉盟在推波助澜。   萧念情沉声问道:“玉盟的人里,有天尊在场?”   顾隼点了点头:“有,并且手段极其凌厉,被突然袭击的情况下我被近身,之后就意识全无……”   顾隼并不是个擅长近身战的修士。   作为神魂大能,他的神魂道法的确当属天下无双。   可若是近身搏斗,他的肉体强度可能还不及夜无刺的一半。   被近身突然袭击,直接昏迷过去倒也未必不可能。   而顾隼老哥所说的一切,也与陈安宁方才用天道卷书查阅的内容几乎一致。   【顾隼、萧烟在护卫百花城城主的路上遭遇袭击,顾隼受天尊袭击而昏迷,之后萧烟与袭击者进行搏斗,后与百花城城主及其妻子一同被俘】   这便是天道卷书上所显示的内容。   萧念情的眼中透着几丝抹不去的寒意:“那萧烟……”   柳澜察觉到萧念情的情绪波动,便出声道:“我的人赶往现场时,发现萧烟已不见踪迹,在原地留下了大量的打斗痕迹……还有大片的血迹。”   “那个白痴!”萧念情冷声骂了一句。   她大概能猜得到夜无刺那个倔强的傻子在想什么。   他一定是觉得这般情况他能够解决,与此同时也不希望让萧念情再为他出一次手。   就在不久之前,夜无刺已经逼得萧念情利用落天镜现身过一次。   如果夜无刺再因为办事不利而让萧念情二度出手的话——他自己怕是会自责得恨不得直接切腹。   所以夜无刺才没有联系萧念情,而是想着自己去解决这一切。   倔强的傻子。   “现在说什么都无关紧要。”   陈安宁却是表现得稍显冷静一些。   尽管他内心此刻也相当焦躁。   毕竟被绑走的人是好友罗青峰、秦千柔,以及自己的大舅子。   他只能尽可能地掩饰自己心中的焦躁,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玉盟的人已经插手,这件事你们需要去告知一下圣上。”   柳澜点头:“我这就去觐见父皇。”   柳清清却是望向陈安宁:“那你们……”   面对柳清清的注视,陈安宁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侧过头,将目光投射到旁侧的顾隼身上:“顾隼老哥,还能动吗?”   顾隼咧嘴一笑:“放心,一点小伤,不碍事。”   “那就好。”   陈安宁点点头,又回头看了眼在旁待命的苏子舟。   苏子舟接过陈安宁的眼神,双手抱胸,眼中闪着杀意寒芒:“要我回归老本行吗?”   “但愿你的刀还没钝。”   听闻此言。   柳清清当即皱起秀眉:“你们打算直接杀过去?”   陈安宁回望柳清清一眼,语气低沉:“他们绑了我的朋友,还有我的大舅子,就只是为了让我去那个叫万雨花亭的鬼地方。”   “我除了随他们的心愿以外,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的确没有。   柳澜和柳清清都知道,陈安宁只有去往万雨花亭这一个选择。   望着眼前那杀意腾腾的陈安宁,柳澜顿了顿:“需要我帮忙吗?”   “你们的亲卫军里有叛徒出卖了情报。”陈安宁瞥了她一眼:“其他的人手也会有被买通的可能,所以……暂时来说,不太需要。”   听闻叛徒二字,柳澜脸上浮出愧疚之色。   如果不是她的亲卫军泄露的情报,或许也不会让太子他们这么容易就找上罗青峰。   陈安宁看得出她的心思,走过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此事也不怪你,要怪也是怪我没想到有外来势力的插手。”   柳澜沉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而另外一边,萧念情却是跟在了陈安宁身边,问道:“你不会又想把我落下吧?”   陈安宁想了想:“……你留在这里确实会安全一些。”   萧念情却反问:“你把顾隼和这个杀手都带走了,我留在这里岂不是反而比较危险?”   “……这算诡辩吗?”   “我觉得不算。”   萧念情的眼中,透着那不容动摇的坚定。   那是无论如何都要与陈安宁同行的坚定。   陈安宁苦笑一声,进而深吸口气:“走吧。”   萧念情微微一笑:“好。”   最终。   齐齐踏出柳澜殿的,一共有只有四人。   陈安宁与萧念情,顾隼与苏子舟。   尽管在柳澜看来,他们四人赴会……风险极大。   但从刚才开始,陈安宁脸上就从未出现过任何认为自己会败北的表情。   那张冷峻的面庞上,有的只是森然的敌意。   “公主少傅大人……”   此刻。   踏出柳澜殿的那一刻。   一名侍女来到了陈安宁面前。   她在这里等了许久,就为等到陈安宁的出现。   那并不是柳澜殿的侍女,而是太子殿的侍女。   这名侍女看向陈安宁的眼神冷漠异常,根本不像在看一个活人,更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她的手中拿着一封信,将其递给了陈安宁:“这是太子交给你的。”   陈安宁接过信,回望了眼侍女。   侍女嫣然一笑,道:“太子殿下希望您认清现实,他说他已经给过你机会。现在时间到了,您……”   话音未落。   陈安宁看也不看一眼这封信,直接将其撕开。   这般粗暴的举动让这位太子殿的侍女呆愣当场。   “你……”   陈安宁根本不需要看这封信的内容,这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他回望了眼那名侍女,语气冰冷异常:“回去给太子殿下带个口信。”   侍女闻言一愣:“什么口信?”   “你去告诉他——”   陈安宁朝侍女淡道。   “我来了。” 320.他来了   万雨花亭。   那并不是个多么高贵隆重的地方。   谁也不清楚这座亭子是谁建的,似乎从很久很久以前,这万雨花亭便存留于此。   因为那张古旧的皇城地图上也有这座雨亭。   在皇城扩建前,这座亭子在。   在皇城建三大宫殿前,这座亭子也在。   甚至在皇城坐落于此地之前,这座亭子依然在。   没有多余的装饰,没有令人惊艳的构造。   只有一片小湖,四周绕着大片浓密竹林。   以及湖边那最为简朴的凉亭。   ……   太子并不喜欢这个地方。   习惯了皇城内的珠光宝气,习惯了自家宫殿的华美奢侈,柳英纵光是坐在这仿佛长满了苔藓的石凳上,便会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他甚至不太喜欢四周的空气,因为空气里总是弥漫着一股平庸的气味。   柳英纵厌恶平庸。   作为太子,他不想被世人评价为【圣上的继承人】,他更想被人评价为【大烈皇朝的下一代君王】。   这两个称呼是同一个意思,但差别很大。   他算不上一个完美主义者,因为完美主义者的做法是力求过程和目的全都完美无缺。   柳英纵需要的仅仅是结果,过程再怎么肮脏,再怎么为人诟病,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么一切都可以被人为掩埋。   那些肮脏的,令人唾弃的下作手段,总是会被历史上的胜利者用通天手段所掩埋。   有些时候,柳英纵会觉得这是因为他继承了自己父亲的血统。   因为他的父亲,也就是当今圣上,也曾经做过一些很脏的事。   像是使手段谋害了那无比信任自己的亲弟弟。   像是让碍事的母亲被打入冷宫,最终抑郁而终。   像是将不利于自己上位掌控王权的臣子污蔑成佞臣,令得上一代君主错斩无数忠心臣子。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听听现在他们对这位圣上的赞誉——   “无与伦比的明君。”   “仁慈和善的君主。”   “待民如子,政绩出色的圣上。”   还有谁记得,有谁知道他以前做过的脏事吗?   没有人记得。   所以柳英纵也不在乎。   他想要的仅仅是那至高无上的王权,他对圣上所作的一切都懒得去评判。   他想杀圣上也不是为了泄愤,更不是因为他的什么道德心不允许这样一个人坐在王位上。   柳英纵深刻地知道,哪怕自己再怎么否定,他身体里依然流淌着圣上的血。   他们是一样的。   ……   “今天是什么日子?”   万雨花亭内。   柳英纵坐在亭中,侧望身旁那片平静的小湖。   饶是微风拂过,也只能荡起几片湖面上的竹叶,掀动浅淡的涟漪。   另一人站在亭外,负手而立,看着远处的皇城。   “五月初七。”   柳英纵点点头:“不错,很容易让人记住。”   因为这是很重要的一天。   是足以被载入大陆史册的一天。   也是大烈皇朝的王权变更的一天。   柳英纵已经做好准备。   他抬头望向那蔚蓝的苍空,看着那悬挂当头的曜日:“但愿他不会浪费我太多时间。”   “很快就会解决的。”   站在柳英纵身边的人——郭云沉声说道:“就算他身边还有别的护卫,我们也能很快处理掉。”   柳英纵笑了笑:“前提是他真的敢来。”   “他会来的。”   郭云的语气笃定异常,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景象。   他的目光挪向眼前这片小湖。   此时此刻。   只有修士能够窥见,湖底正有着三道阵法正在运转。   三道困阵之中,分别囚禁着三道人影。   罗青峰、秦千柔以及萧烟。   他们三人身上都留下了不同程度的伤势,再加上被被困阵囚禁于湖底的压力,他们不得不将自己体内的真气用以维持自身最基本的意识。   其中萧烟的身上被里里外外叠了七八道困阵,并且全都是由水准极高的阵术大师所施展——因为他的修为境界最高,必须严加防范他逃离。   “有这些人在,他不会不来。”郭云淡然一笑:“想除掉他,轻而易举。”   柳英纵冷漠地瞥了郭云一眼:“但抓住这三个人,花了我们不少功夫。”   “那两个护卫的修为很深。”郭云毫不在意柳英纵的冷漠:“若非我及时请来帮手,或许还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柳英纵冷哼一声,他听得出来郭云是在强调自己的功劳。   可柳英纵不愿承认,只是接着道:“我只希望你请来的人没有问题。”   “我们目的一致。”郭云负手而立,道:“我没理由骗你。”   语罢。   郭云又扫了柳英纵一眼:“我也希望你的人没有问题。”   “他是个好部下。”柳英纵知道郭云在说谁,冷声道:“这一点……我很久以前就就知道了。。”   ……   ……   皇城地下。   天龙禁区。   阴暗而又漆黑的地底,一切光亮都是由夜光珠所提供。   那扇庄严而又雄伟的大门前,一名四肢都拷着锁链,仿佛被囚禁于此的邋遢老人抬起了那满是污垢的脑袋。   那双不含任何感情的眸子注视着那来到此地的身影。   一个男人。   一个健康而又健硕,肌肉感十足,不怒自威似将军的男人。   这个男人来到禁区前,来到这位邋遢的老人面前。   “我要进去。”   他用的是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疑。   老人却是嗤笑一声:“凭什么?你只不过是个郡王,没资格来这里。”   柳九若淡漠的眼神留在老人身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老人对此却俨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对柳九若眼底的寒意视若无睹:“光是来到这里就足以让你问罪被斩,若是被人扣上什么心怀叵测的黑锅,保不准你整个家族都要受到牵连。”   “离开这里,我只警告一次。”   从最开始,老人就不畏惧柳九若。   不畏惧这个修为境界已至天王的柳九若。   可柳九若也不畏惧这个老人。   尽管他知道这个老人是谁,知道这是整个皇城里最大的秘密之一。   柳九若没有硬闯,只是默默地将手伸向胸口。   旋即将某块漆黑的令牌掏了出来,丢给了面前的老人。   “……”   老人接过令牌,那双古井无波的眼中泛起层层波澜。   他嘴角微颤,旋即深吸了口气:“亲王令……你父亲他……”   “让我进去。”柳九若冷漠地重复了一遍。   老人无言。   沉默的氛围弥散而开。   柳九若能看见老人脸上的愁苦和纠结。   他又淡淡地说道:“这是规矩。”   持亲王令者,可入禁区。   老人被锁在这里,是因为他触犯了规矩。   他深刻地知晓规矩的可怕,也深刻地明白规矩的必要性。   片刻的沉思过后,老人长叹了口气。   他用力地扯了两下锁住自己右臂的锁链。   咔嚓一声。   似是牵动了某处的机关,他身后那扇高耸的大门当即两分而开。   老人将亲王令收起,那阴冷的目光瞪了他一眼:“希望你不要做傻事。”   柳九若什么也没说,径直踏入了那漆黑而又神秘的禁区之中。   望着柳九若踏入禁区的背影,老人沉默了很久,那表情似是在笑,又似是在自嘲。   ……   ……   “所以你才会把能斩断神魂的哀雪剑赐给他。”   郭云面露了然之色:“就为了让柳九若拿到他爹的亲王令,进而踏入禁区。”   柳英纵点头:“禁区的通行令只有三个……一是传国玉玺,二是尽锋剑,三是亲王令。”   “传国玉玺在圣上手里,能替那个老人斩断锁链的尽锋剑至今未出世,亲王令也只能使用一次。”   说到这里,柳英纵不由得冷笑一声:“这是规矩。”   郭云转过身,望着柳英纵:“我本以为你会和其他亲王要这亲王令。”   “他们不会给。”柳英纵说道:“亲王令只有一块,且只能使用一次——他们与我大多都是利益合作关系,少有几个被我们抓住把柄的,也不会轻而易举地交出如此重要之物。”   “要杀他们又太过麻烦且容易暴露,让柳九若去做,最好不过。”   郭云自然看得出柳英纵的阴险:“你只是不想脏自己的手。”   柳英纵哈哈一笑,承认道:“因为洗起来真的很麻烦。”   “你跟你父亲真的很像。”郭云道。   “我不想承认,但确实如此。”   在某些方面,柳英纵的确有他父亲的影子。   像是布局。   像是狠厉。   像是手段。   从他的角度来看,他的布局几乎可以称之为完美。   借助行刺一事让灰羽军遍及全城,安插眼线并战略攻城要害之处。   再借此几乎窥探多名皇室重要成员的秘密,抓住他们的把柄,与他们强制达成结盟。   由郭云来进行兵力的补充,再让柳九若拿着斩龙剑,踏入禁区斩断龙脉!   至于斩龙剑的丹药吞噬——已经由被威胁的四皇子一手包办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很简单了。   龙脉被斩的瞬间,隐藏在皇城内的灰羽军便会立刻发动攻城。   皇室内的诸多内应高官也会里应外合,彻底摧毁圣上的直属部队。   而被斩断了龙脉的圣上自然会负隅顽抗,但也坚持不了多久。   柳澜也好,柳俊也罢,他们根本想不到龙脉被斩,怕是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皇城就会被彻底攻陷。   而历史上的古书也不会记载下任何柳英纵的阴险手段。   古书上只会写上那么一小段字。   【当时太子正与公主少傅在万雨花亭闲谈】   登基后再施展些手段,对那些记录历史的文官打压一番。   自然而然的,大家都不会知道这一切的幕后是由柳英纵操盘,在历史上他也不会留下任何的骂名。   就是这么简单。   柳英纵现在只是想笑。   可他并没有笑出声来。   因为他听到了近处传来的声音。   脚步声。   太子抬起头,望向远方。   四个人,正不紧不慢地朝万雨花亭走来。   为首的那人,身着一袭白衫,微风拂过,卷得那衣摆似是浪花般摇动。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激荡起无形的火花。   郭云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想起了先前侍女传回来的那道口信。   “他来了。” 321.我山呢?TM这么大个山呢?   皇城。   内宫。   偌大的殿堂内,某位身着素衫宽衣的男子正侧坐在床桌旁,左手不紧不慢地摩挲着茶杯,那略显凌乱的发丝披散下来,遮住了部分了然无趣的脸。   他似是百无聊赖地将两枚黑棋从棋篓里拿起,进而摆在了桌上。   倏然之间。   整座宫殿内铺砌着的夜光玉石砖似是腐朽了一般,其发散出的光华悉数覆灭。   本是金碧辉煌的宫殿,此时此刻却是如大暗降临般,陷入了宛若深夜般的沉重漆黑中。   男子对此毫不在意——他仿佛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脚步声。   沉重的脚步声。   那本是不该出现在此的脚步声。   因为男子是当今大烈皇朝的圣上,是天底下权势最为滔天的人之一。   没有他的允许,几乎没有任何人胆敢擅闯皇城,更没有人胆敢擅闯他的寝宫。   圣上没有召见任何人,但寝宫内却出现了脚步声。   那个人避开了皇宫附近所有的卫兵,避开了皇城内所有高手的探查,甚至全然无视了这座寝宫下所埋藏着的,用以防范未然的法阵。   最终,脚步声停顿。   因为那道漆黑的人影已经来到了圣上的身边。   圣上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继续若无其事地给自己泡了杯茶。   此时,黑影才注意到,圣上面前的桌上摆着两个茶杯,其中一个早已被泡满了茶水。   “你知道我要来。”   黑影的声音嘶哑而又低沉。   圣上给自己泡完了茶,衣袖轻甩:“坐。”   黑影笑了笑,坐在圣上的对座。   黑影侧过头,望向那略显阴沉的苍空,以及笼罩在整个皇城上空的阴霾。   “你似乎不怎么担心。”   “何必担心?”圣上反问:“我又能担心谁呢?”   在皇城所有高官权贵面前,圣上都自称朕。   可唯独在这团捉摸不透的黑影面前,他自称我。   这是平起平坐的称呼,是天底下极少有人能够承担的称呼。   眼前这道黑影有这个资格。   黑影没有喝茶,只是盯着圣上,突然开始寒暄:“我们多久没见了?”   圣上想了想:“三十年吧。”   “你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你看起来也是。”圣上淡道:“一如既往,不让人见到你的样子。”   黑影笑了:“你想知道?”   圣上点头:“自古以来的谋略者,都想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黑影沉默半晌,旋即淡道:“你承担不起。”   “整个大烈皇室都承担不起。”   黑影的话语间没有任何玩笑意味,甚至隐隐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   他是认真的。   圣上哈哈一笑,将眼前两枚棋子推给黑影:“盟主大人,一如既往口气不小。”   望着圣上推给自己的两枚黑色棋子,黑影当即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伸出手,两根手指分别点在这两颗黑棋上。   “你怎么确定我只有两颗棋子?”   黑影盯着圣上,语气充满诡谲意味:“你就不担心我还有别的棋?”   圣上点头:“或许有,但我不在乎。”   “圣上,口气也不小。”   “承让。”   二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当今世界上位于权力顶端的两人,有些时候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能知晓对方的意图。   可惜的是,圣上看不到对方的眼神。   而这位盟主却能够窥探到圣上的眼神——这其实并不公平。   但就如这位大烈皇朝有史以来最强大也最可怕的圣上所言,他根本就不在乎。   黑影的笑意渐渐收敛,他把目光垂落在桌上。   干净的桌面。   只有两杯茶,以及他面前的两颗黑棋。   没有白棋。   “你的棋呢?”黑影觉得有些奇怪。   圣上喝下口茶水,淡然一笑:“和你对弈的人不是我。”   黑影顿了顿,意识到圣上说的是谁。   可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甚至可以说有些令人发笑:“你觉得他能赢我?就因为他身边有那个女人?”   圣上摇头:“仅仅靠那个女人,他破不了这个局。”   黑影点了点头,说道:“三位借丹药临时突破的天尊,五位手段老成的天王,再加上那一重保险……仅仅靠那个女人,的确破不了这个局。”   “更何况现在他们最能打的,还在那座百花城里。”   圣上听完黑影的话,还帮他补充了一句:“再加上那位藏在我皇室里许久的东天尊,算起来应该是四位天尊,五位天王……不过临时突破的天尊,对那个女人构成的威胁不大。”   “她体内还留着剑气。”黑影笑道:“撑不了多久。”   “所以你觉得他破不了这个局?”圣上问道。   “你觉得他可以?”黑影反问。   “你太小瞧他了。”   “你太高看他了。”   黑影并不觉得那个小小的凡人大夫能够掀起多大的波澜来。   并不是因为他不够聪慧,而是因为他发自内心地瞧不起这个无法修炼的凡人。   正如他不觉得蝼蚁能咬死一头龙一样。   可他又深知眼前这位圣上的能耐,知晓他的智慧。   于是,黑影不可避免地发问了:“你觉得他要怎么破这个局?”   “很简单。”   圣上侧头望向窗外,看着那团漆黑的阴云。   目光似是远眺向了更加靠南的方向。   “有个老朋友要来了。”   ……   ……   万雨花亭。   陈安宁站在亭外,沉郁的目光落在亭内的柳英纵身上。   柳英纵在这里等了他很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同样不耐烦的还有陈安宁。   他终究还是被威胁着来到了这里,还让老罗他们被柳英纵带走作为人质。   这一切让他很生气,生气到甚至产生了真的想随了圣上的心愿,亲手解决太子。   不过怒火只会让理智消退,因此陈安宁强迫自己尽可能地冷静下来。   他站在亭外,环顾四周,并未发现罗青峰等人的身影。   “人呢?”陈安宁冷声问道。   “这儿呢。”   郭云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视线纷纷落在那平静的湖面上。   郭云轻轻一笑:“在湖底被锁着呢。”   陈安宁眉头紧皱,水牢的滋味并不好受。   郭云饶有趣味地看着陈安宁:“放心,他们都是修士,一时半会死不了。”   “我已经来了。”陈安宁站在他们面前:“放了他们三个。”   坐在亭内的柳英纵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什么必要吗?”   “反正你们今天都会死在这里,放与不放,有何区别?”   语罢。   湖边的郭云抬起右脚,旋即砰然踏击湖面。   伴随着寒冽的真气扩散,厚重的玄冰赫然遍及整片小湖。   此时已近夏日,这湖面却是结了一层烈日炙烤也不会笑容的厚冰。   他们的意思很明确。   他们不会放人,放与不放,陈安宁都得死。   “喔。”   陈安宁抬起冷漠的眼,指尖轻轻拨弄一下。   刺骨的杀意赫然间席卷柳英纵全身。   原本站在陈安宁身后的苏子舟整个人倏地消失不见,偌大的万雨花亭内仿佛不再有这个人存在一般。   苏子舟是杀手。   尽管他卖了那么长时间的假药,他依旧是个杀手。   是碎雨楼培养出的,最强的杀手。   转瞬之间,苏子舟便已然来到了柳英纵面前。   那倾寒的刀刃很快就会架在柳英纵的脖子上,并逼迫着他们放了罗青峰三人。   本该如此。   叮!   伴随着碰撞的声响,苏子舟整个人被震退数米,那握着刀刃的右手则是微微发着颤。   他抬起头,却是见到三道人影犹如不可逾越的壁垒般守卫在柳英纵身前。   这三个人的修为境界,明眼人一看便知。   天尊境。   顾隼眉头微凝,却是见到那三位天尊的神魂都有些许的诡异,便是出口道:“借助旁门左道的东西临时突破的天尊……”   柳英纵淡然一笑:“就算如此,他们也依然是天尊。”   “而且还不止这些……”   下一秒。   柳英纵随意地一甩衣袖。   砰然之间,四周浓密的竹林内赫然有道道蛮横的真气横冲而出。   竹林内一道又一道身影踏空而至,他们的修为最低的也是元婴境,最高的则是达到了天王境。   整个万雨花亭顿时便被围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全都是太子柳英纵的人。   也都是玉盟的人。   萧念情柳眉紧蹙,她倒是没想到玉盟真的下了血本。   如此阵势,怕不是想在解决完陈安宁后,趁势攻入皇城。   沉默。   无止境的沉默。   顾隼与苏子舟都清楚,就算是他们,也未必能在如此可怕的围攻下全身而退。   萧念情则是已经悄然运转体内魔气——她体内的道均剑气已经在上次道剑山一战后好转了些许,全力一段时间应该不成太大问题。   “阵势不错。”   陈安宁望着四周那杀意凛然的众多修士,不加吝啬地赞誉道。   柳英纵冷然一笑:“或许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没必要。”陈安宁看上去还是很冷静。   柳英纵眉头紧皱:“还是说你觉得你还有胜算?”   “你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就算你身边有那两个护卫……又能如何?”   的确。   陈安宁没有任何保护自己的能力。   可正因如此,郭云才会觉得有些不对劲。   柳英纵瞧不起陈安宁,是因为他是个凡人。   郭云觉得不对劲,也是因为陈安宁是个凡人。   他分明就是个凡人,哪里来的底气站在这里?   “确实,我没什么能力。”   陈安宁承认柳英纵的话,却又道出一句:“不过我人倒是挺多的。”   “人多?”   柳英纵瞅着陈安宁阵营的四个人,只觉得他是在说笑:“你在说什么鬼话?”   “别急。”   陈安宁抬起头。   他把视线投射到南边的方向。   “就要来了。”   ……   ……   与此同时。   百花城内。   正在陪段小天才测试法器威力的陆不平突然愣住了。   他有些呆滞地看着远处的天边,在他的视线中,有某个极其熟悉的东西突然从天际飞掠而过。   段间雪不满地望着陆不平:“陆师兄你又分心,是不是又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剑诀了?”   “不是。”   陆不平有些木讷地摇了摇头。   他指着现在空无一物的天空:“我刚才看到个很熟悉的东西飞过去了。”   “熟悉的东西?”段间雪歪了歪头:“什么东西?”   “道剑山……”   段间雪懵了:“……啥?”   “我看到……”   陆不平咕咚地咽了口口水。   “我们的道剑山飞出去了。” 313.压迫   起初。   没有人在意陈安宁的话。   在这万雨花亭四周早已布满了他们的眼线,只要有半点风吹草动,郭云等人便会立刻得到消息。   现在的情况很简单明了。   站在万雨花亭内的,只有陈安宁四个人。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再踏入万雨花亭,也没有早就隐藏在四周的伏兵。   既然如此,陈安宁所说的【人多】又是从何而来?   “虚张声势。”柳英纵坐在亭内,百无聊赖地望着陈安宁。   四面八方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他所布置的眼线更是会精准无比地汇报周边情况。   陈安宁他们就是四个人来的,没有其他的帮手。   就算是柳澜、柳俊他们想要派兵援助陈安宁,那些亲卫军也得从皇城出来,再赶往万雨花亭,期间还会受到柳英纵灰羽军的干扰和阻挠。   等他们赶到了,陈安宁大抵已经凉透了。   所以他才认为陈安宁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郭云更是望向陈安宁目光所去之处,不由得调笑一声。   “公主少傅,你莫不是要说你的人会从天上来吧?”   “太子少傅,果然聪明绝顶。”   陈安宁回头看了郭云一眼:“他们确实会从天上来。”   郭云冷然一笑:“的确,现在只有天上的神仙才能救你了。”   语罢。   郭云体内蛮横的真气悄然翻涌。   这是开战的征兆,是郭云欲要就此灭杀陈安宁众人的征兆。   察觉到这一点的玉盟众人皆是祭出自己的法器。   一时之间,万雨花亭上空满是盘旋悬空的法器,满是那宛若泉涌般的真气灵柱。   上百把刀枪剑戟于那片冰湖上微微颤动,其锋锐的寒芒齐刷刷地对准远处的陈安宁四人。   犹如寒夜的暴雨。   就算陈安宁有苏子舟、顾隼这两把伞,也依然无法抵挡这沉重而又蛮不讲理的雨。   柳英纵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默默地从亭内站起。   他感到无趣地将目光从陈安宁身上移开,因为他不需要花费太多的精力和眼神在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上。   柳英纵背过身,轻轻地挥了挥衣袖。   下一瞬。   暴雨侵袭。   漫天的法器与漫天的真气灵光肆意纵横。   四面八方的刀剑锋刃划破凌空,齐刷刷地杀向那手无缚鸡之力的陈安宁。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可就在柳英纵下令灭杀陈安宁之后,所有玉盟成员皆是呆立当场。   他们惊愕地发现自己竟是突然无法操纵自己的法器,那悬空的刀剑仅仅就只是悬停在半空,根本没有杀向陈安宁的意思。   那些前来掠阵的玉盟成员是如此。   那几位老练的天王境大能是如此。   就连那三位借丹药之力冲上天尊境的修士也是如此。   仿佛这一刻,他们的法器不再属于他们。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察觉到情况古怪的柳英纵回过头来,惊愕不解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好似时空暂停般,无数法器悬停在半空,就连那喷涌而出的真气都受到了打压。   怎么回事?!   “神仙不敢当。”   人未至,声先至。   犹如洪钟般的话语回荡在万雨花亭上空。   场内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射向声音来源之处,朝南边望去。   那是陈安宁先前远眺的方向。   郭云骇然瞪大了双眸,难以置信地望着远处那飞掠而至的某样东西。   “这是……”   那是一座山。   是的。   尽管这听上去极其夸张,尽管这很难想象。   但那一座灵光四溢,真气磅礴的山岳宛若自己长出了翅膀般,撞碎空障,以极快的速度掠过苍穹。   并且郭云还注意到一件可怕的事。   这座山是朝万雨花亭来的!!   他哪里敢在原地滞留,当即闪身将同样满脸震惊的柳英纵拽住,转而立刻施展步法,整个人迅速拉开与这片冰冷湖面的距离。   其他的玉盟成员也及时反应过来,纷纷运转步法,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原地。   顾隼则是掐动法决,在陈安宁等人的面前凝衍出三层用以抵挡冲击的法阵。   每个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冲击做准备。   因为那将会是一次极其恐怖的……地震。   砰!!   偌大高耸的山岳便就重重地砸在了凝结玄冰的湖面之上。   那厚实的玄冰哪里能承受得住山岳轰塌的冲击,当即裂开无数细小的裂缝,进而似是被彻底碾碎般,崩坏溃散。   光是那激荡而起的冲击便将万雨花亭这座小小的凉亭碾得稀碎,四周尘土如同海啸卷起时的浪潮般汹涌而起,千百道裂隙绽裂开来,万雨花亭附近的地表都出现了相当程度的崩坏。   亭子周遭的竹林悉数折断,大片大片地倾倒下来。   可怕而又激烈的震荡甚至传到了旁侧的大烈皇朝内,令得整座皇城都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而最接近万雨花亭的城门更是被冲击的余波震得构造都险些松散开来,那些驻守城门的卫兵尚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被冲击震飞出去。   这是真正可以被称之为恐怖的景象。   一座高耸的山岳便就这么直直地从天上砸了下来,那可怕的力道就像是擎天的巨人奋力砸击这孱弱的地面一般。   哪怕是顾隼及时凝衍出的阵法,也在这般冲击之下道道碎裂,好在他及时又补上两道,这才安然无恙地将此次冲击给硬抗了过去。   ……   ……   “这到底是……”   远处。   被郭云拽着远离湖面的柳英纵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这辈子都未曾露出过这般表情。   有太多话憋在心头想说出口,但都因为眼前这夸张的震撼景象而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只是张着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事实上。   别说是柳英纵了。   郭云以及其他的玉盟成员也是如此。   他们自认为见过不少世面,尤其是那几位老练的天王境大能——他们都成名许久,见过无数的大风大雨,经历过无数波澜壮阔的战役。   可没有一次,哪怕一次都没有……   他们没见过一座山能从天而降,就砸在他们刚才所站立的位置上。   更重要的是,这座山还不是普通的山。   “道剑山!!”   郭云一眼就认出这座灵气四溢的山是什么来头。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攥紧拳头,怒声朝着山岳喊道:“道剑山来掺和我们大烈皇朝的事做什么?!”   “我只是个受人所托的老头而已。”   此刻。   回答郭云的,是站在山顶,身负一柄利剑的白发老人。   老者右手负剑,左手凝衍剑诀,整个人颇有仙风道骨之姿,那淡漠的眼神则是垂落在了郭云以及柳英纵等人的身上。   他朝郭云微微一笑:“况且,贵盟不是也来掺和了吗?”   郭云全身因愤怒而发着抖,他知道眼前这个老人是谁,也知道这个老人说话的分量。   他叫何君剑,是现任道剑山剑主。   他有一个弟子,是曾经的圣祖境大能。   郭云阴冷地盯着何君剑:“老剑主,你是为那凡人而来?”   何君剑点头:“是又如何?”   “为什么?”   “他有道剑令。”   道剑令三字一出。   郭云等人的脸色便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持有道剑令之人,有三次号令整座道剑山的机会。   尽管郭云根本不敢相信陈安宁竟然能持有道剑令……但如果这是事实,那就意味着……   他们想杀陈安宁,必须要与整座道剑山开战!   这么做的风险……他郭云未必承担得起。   沉默。   郭云站在选择的十字路口,踌躇不前。   “呵呵。”   见郭云沉默不语,老剑主笑着摇了摇头:“都出来吧。”   语毕。   道剑山内,八处洞府闪出一抹寒光。   倏然之间,八柄飞剑腾空而起,皆是散发出极为锋锐的寒意。   与此同时,那八处洞府内也传出了几丝属于洞府主人的气息。   三位天尊,五位天王!   “啧……”   郭云脸色唰地变得铁青,这老剑主还他娘的真把整个道剑山的最强战力搬来了!   虽说道剑山内按理而言共有五位天尊,此刻算上老剑主也只来了四位。   但在场的这四位天尊,再加上陈安宁势力的苏子舟、顾隼……   六位天尊在场。   他们一起跺脚,怕是都能把郭云等人活活踩死。   要怎么选,郭云心里再清楚不过。   只是他不甘心!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下棋对弈那次他败了。   斩龙刀丹药吞噬他被阴了。   风月雅会上他输了。   现在就连设计伏杀都要被道剑山骑脸……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凡人大夫能拥有道剑令?   他不甘心。   他迫切地想要现在就把陈安宁碎尸万段。   郭云恨得睚眦欲裂,那话语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柳英纵,我们……”   【走】字未出。   柳英纵却出人意料的平静:“没关系。”   饶是郭云都被他这般冷静给吓了一跳,因为以往时候的柳英纵并不会如此冷静。   柳英纵的目光,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再去在乎陈安宁,也没有在乎道剑山。   他所望向的方向,只是皇城。   “我也有后手。”   陈安宁与老剑主等人的眉头微皱。   就在他们想要询问柳英纵的后手是什么时,老剑主等人却是突然抬头,望向皇城所在的方向。   在那里,隐隐约约可听闻一道痛苦的龙吟声。   柳英纵嘴角不可遏制地抬起:“开始了……”   四周的灵气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枯竭,对灵气本身就颇为敏感的老剑主脸色也接连变换几分,难以置信地看向皇城上空那盘旋着的龙吟声。   整个大烈皇朝内的灵气渐渐变得暗淡,就好似原本充沛的灵气突然被抽干了一般。   痛苦的龙吟,灵气的衰减。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不争的事实。   “龙脉被斩断了……”   柳九若成功了。 314.你爹始终是你爹   龙脉断了。   大烈皇朝内灵气迅速衰减,整座皇朝无数修士皆是震惊抬头,听着那从皇城上空传来的尖锐而又痛苦的龙啸。   任凭谁也不可能想得到,维系大烈皇朝灵气供给的龙脉竟是突然崩断。   万雨花亭内。   老剑主何君剑沉郁的目光射向皇城,苍老面容上浮现出诧异之色。   龙脉被斩,对于整个大烈皇朝而言无疑是一场巨变,对于那位不可一世的皇朝圣上而言更是如此。   早早就有传言说当今圣上与龙脉相连,借龙脉之力稳固自身修为。   如今龙脉被斩,那位圣上怕不是……   陈安宁望向柳英纵:“是你做的?”   万雨花亭内,这位太子面对陈安宁的提问,只是笑了笑:“我就站在你的面前,公主少傅……你觉得我有可能去对龙脉下手吗?”   陈安宁眯起了眼:“那位睿郡王似乎不在你身边。”   “那又如何?”柳英纵淡然一笑:“他做的事,与我何干?”   他是不可能就此承认的。   斩断龙脉的人是柳九若,而不是柳英纵。   想要对皇位下手的人也不是柳英纵,而是某些对当今圣上不满的杀手。   陈安宁哪里能看不懂柳英纵的安排?   龙脉被斩,与龙脉相连的圣上定然会修为受损,此时此刻的皇城怕是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那些灰羽军以及某些本就有谋逆之心的皇室成员会立刻攻向皇宫。   杀了当朝圣上,之后再由那些与太子结盟的亲王、郡王出兵镇压。   如是一来,至少在明面上,太子根本就没有参与到此次谋逆事件中来。   而圣上一死,所谓的“反叛军”也被镇压,那么太子柳英纵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   真有你的,柳英纵。   “你的眼神很有意思。”   柳英纵注视着陈安宁,龙脉被斩后,他脸上的笑容重新浮现:“你想杀我?”   陈安宁的确想。   但是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目光放在了何君剑身上。   老剑主依旧如松木般伫立于山巅,负剑而立,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你有道剑令。”   何君剑的意思很简单。   道剑令在陈安宁手上,只要他下令,何君剑就会照做。   哪怕是要杀了当朝太子爷。   柳英纵对此则是嗤笑一声:“你现在杀我,罪名就是谋害太子,你觉得以那个老家伙的性格,他能让你活着离开皇城?”   “你对他而言也是个威胁,别搞错了,他从来就没站在你这一边。”   柳英纵死死地盯着陈安宁:“我比你更了解他,更了解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东西……你只是他的一枚棋子,一枚用过就可以随便丢弃的棋子而已。”   “你手头并没有能够证明我和这次斩龙脉事件有关的证据吧?既然如此,你对我出手那就是谋逆,这是死罪,逃不了的。”   的确。   这就是陈安宁先前不愿意答应圣上“杀死太子”的原因。   那位大烈皇朝的圣上是个很可怕的人,陈安宁深刻地知晓这一点。   在找到太子谋逆的确切证据之前,他对太子下手那就是把自己往坑里推。   原本陈安宁的想法很简单。   把人给救出来,再给柳英纵他们一点警告,让这俩人不敢再轻举妄动,剩下的破事儿交给圣上他老人家亲自解决,等到事情完结后,他立刻辞官回百花城,继续过自己舒舒服服的小日子。   现在情况不同了。   因为龙脉被断了。   ……   ……   龙脉被斩,皇城谋逆。   如果谋逆成功,而自己又放过太子的话……   那么想必再过不久,当今圣上就会变成眼前这个男人。   而若是让柳英纵得到如此至高无上的权力,那么扎根百花城的陈安宁想必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保不准哪天一道圣旨下来,陈安宁就要被整座大烈皇朝追杀。   龙脉不断,陈安宁放了太子自然无可厚非。   可现在龙脉断了,保不准下一任圣上就是柳英纵。   而如果现在杀了太子,又不能证明太子就是谋逆的幕后主使,因此谋害太子这锅他是背在身上,想掀也掀不下来。   怎么办?   杀,还是放?   杀——谋害太子的罪名难逃。   放——放虎归山,未来可危。   摆在陈安宁面前的,是两个影响未来的选择。   他阴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柳英纵,那股烦闷的心情令他越发地不悦。   柳英纵察觉到陈安宁的目光,心下微急,连忙道:“公主少傅,你向来是个冷静的人,仅仅因为一点小事儿就做出错误的决策,这并不可取。”   他倒是真有些怕陈安宁是个疯子,不顾一切地想要夺走自己的性命。   “无论你怎么选。”   道剑山上,老剑主的真气依旧锋锐:“老朽都会替你完成。”   怎么选?   萧念情静默地注视着陈安宁,这是他的选择,她并不想干预。   但无论陈安宁怎么选,她都无条件支持。   哪怕真的要和大烈皇朝开战,她也在所不惜。   “……”   沉默。   陈安宁在短暂的沉默过后,默默地抬起头:“把人先放了。”   太子柳英纵一挑眉头,旋即挥了挥手。   太子少傅郭云点了点头,转而指尖掐动几下法决。   位于湖底的水牢与阵法倏然间破碎开来,被法阵所禁锢着的三人立刻就获得了自由。   很快,湖底下闪动出几道玄光。   秦千柔利用传送阵法将位于湖底的三人直接传送了出来。   “咳咳……”   三道孱弱的身影顿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罗青峰与秦千柔的身上都没有特别明显的伤势,而萧烟那素身白衣上则是还残留着大量的裂口,他身上布满了一处又一处触目惊心的伤痕。   很显然,罗青峰仅是渡劫境,秦千柔比罗青峰修为更低,在天王与天尊面前没有任何抵抗能力,怕是一个照面就被打晕了过去。   而萧烟修为更深,因而还做出了顽强的抵抗,但最终双拳难敌四手,仍是落败被囚。   陈安宁走到萧烟等人身边:“都没事吧?”   萧烟抬起头,略显愧疚地看了陈安宁一眼,又自责地望向萧念情。   萧念情朝他摇了摇头,表示并不会追究他的过错。   毕竟被多名天尊围攻,本就受了伤的夜无刺不敌也不是他的错。   “抱歉。”   萧烟低下头,言语间满是歉意。   陈安宁拍了拍他的肩,以为他是太过自责:“没事,不是你的问题。”   “人已经放了。”柳英纵望了陈安宁一眼:“我想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   听闻柳英纵的话,陈安宁默默地看向他。   没有说话。   又回头,望向远处的皇城。   沉默了几秒。   紧接着,似是察觉到什么一般。   陈安宁笑着看向柳英纵:“太子殿下,你或许不应该放人的。”   柳英纵心头咯噔一声:“为什么?”   “如果你还没放了他们,或许还有和我谈判的资格。”   “你……”柳英纵隐隐察觉到陈安宁的意图,惊声道:“你不会真想……”   “嗯。”   陈安宁点头。   足底踏着满是裂隙的地面,寒风从身侧飞掠而过。   凡人大夫注视着皇朝的储君,淡然一笑:“你走不了的。”   “你疯了?!”柳英纵瞪着陈安宁:“我是太子,当朝太子,是皇朝的储君……现在皇城已经大乱,你要做的就是回到皇城去保护圣上,而不是……”   他深吸了口气,接着道:“你这是谋逆……谋害太子,那个老东西绝对不会放过你……”   陈安宁摇了摇头:“圣上应该不需要我保护。”   “你在说什么鬼话?”柳英纵厉声道:“龙脉被斩,他应该已经……”   话音未落。   砰然之间,皇城内一道通天光柱直冲云霄。   包括柳英纵在内,无数人纷纷愕然抬头,茫然无措地望着那道光柱。   无比充沛的真气从光柱内散出,桀骜狂放的金龙幻影绕着光柱盘旋,发出阵阵令人神魂都为之颤抖的龙吟咆哮。   郭云仿佛活见鬼般,两眼瞪得老大:“不可能……这不可能……”   柳英纵也如魔怔般地呢喃开口:“龙脉加身,真龙天子……”   那是完全凌驾于天王乃至天尊以上的威势,整个大烈皇朝内所有修士的心神都为之狂颤。   那些修为孱弱的修士更是无法按捺住心中的恐惧与惶然,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对着那通天的光柱,对着那神圣而又无双的金龙,噗通地俯首磕头。   就算是万雨花亭内的诸多天尊也不由得心口一紧,那是比起他们还要可怕的存在。   圣祖境。   那是圣祖境。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郭云惊恐地大叫起来:“龙脉被斩了,绝对被斩了!他怎么可能再融合龙脉?怎么可能再借龙脉之力临时踏入圣祖境?!”   没错。   所有人都能察觉到龙脉被斩,就算只是暂时的,圣上也不可能融合龙脉之力。   他是怎么做到的?   ……   远处。   宫殿内。   独自留在床桌旁的黑影手里攥着那两颗黑色的棋子,复杂地看向那走出宫殿,气势越发令人生畏的背影。   那道金龙缠身,颇有天下无双之霸姿的男人,就是大烈皇朝的当今圣上。   他凭借龙脉之力,短暂却真正地踏入了圣祖的境界。   “原来如此。”黑影了然地点头,感慨道:“不愧是你……柳承空。”   ……   大烈皇朝,百花城。   右手捏着个被咬了一口的果子,青衫的娇气少女笑盈盈地抬头仰望天边的金龙。   “飞龙在天,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   她低声感慨道:“可惜,潜龙在渊……却不是谁都能猜得到的。”   ……   万雨花亭。   郭云当即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道:“难道……”   “两条龙脉?!”   倘若真是如此,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柳九若的确斩断了龙脉,但也只是斩了一条!   另外一条龙脉,谁也不知道在哪儿……只有那位圣上才知道。   也便是在此时。   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万雨花亭外。   他的声音也传入了众人耳中。   “圣旨到——”   那是刘公公的声音。 315.小老弟,怎么回事?   刘公公手持一卷金文旨书,凌空而现。   他既然出现于此,那更是说明皇城内乱已经平息,根本不需要他出手。   作为圣上的随身宦官,刘公公本身修为境界同样不俗,只是极少显山显水,因而若是圣上当真出了什么事,刘公公不可能不留在圣上身边护驾。   如今,刘公公手持圣旨来到万雨花亭,更是从侧面证明一件事——   圣上安然无恙。   皇城内乱已经平息。   远处那道金龙盘旋的灵柱下,正是那位大烈皇朝的圣上。   噔噔咚。   郭云与柳英纵在见到刘公公的那一刻,胸口好似被万斤重锤狠狠地砸击一般。   他们都清楚刘公公现身的意义,更是隐隐能猜到那圣旨的内容。   “公主少傅陈安宁。”   刘公公意味深长的目光垂落在陈安宁身上:“还不接旨?”   场内。   陈安宁一挥衣袖,朝刘公公俯首作揖。   圣旨便是圣上的旨意,刘公公持圣旨而来,代表的便是圣上本人的意思。   圣旨到,犹如圣上亲临。   刘公公满意点头,旋即将手中金文旨书徐徐展开。   一阵凌厉的威风从这片破败的万雨花亭间穿过,仅仅是宣读这圣旨上的文字,便足以让方圆数里之内的灵气被激得剧烈震荡。   威风卷起尘埃,待到烟尘落时,圣旨中的文字被宣读而出。   “朕现命公主少傅陈安宁为钦差大臣,今皇城内乱,龙脉被歹人所斩,睿郡王柳九若已被擒获,朕命钦差大臣前去探究内乱主使,无论主使身份为何,皆将其押入天牢!”   “钦此!”   钦差大臣!   圣旨册封的钦差大臣!   所谓钦差,便是圣上亲自派遣的特殊官位。   并不属于标准的一至九品官位制度内,是极其特殊且极其少见的官位。   被册封为钦差大臣的那一瞬间,钦差大臣便被赋予了短暂的皇权。   因为他代表的是圣上的意思,他的所作所为都代表圣上。   换个明白点的意思——   他可以为所欲为了。   “臣,接旨。”   陈安宁默默接过刘公公传来的圣旨,紧接着侧过头,看了柳英纵等人一眼。   此时的柳英纵届时已然没了先前的嚣张跋扈,甚至连笑容都僵硬得似是木头一般,那沉重的躯体更是有种随时都要破灭的孱弱感。   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射到远处那道金龙光柱上,柳英纵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两条龙脉?为什么本太子从来没听说过……”   远处。   山巅上的风卷打着老剑主何君剑的衣摆,他注视着那道光柱,旋即摇了摇头:“不,不是两条龙脉,大烈皇朝的龙脉只有一条。”   “不可能!”郭云厉声道:“龙脉先前被斩,灵气大幅衰竭,这般景象我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如果只有一条龙脉,他怎么可能激发龙脉之力?”   “的确只有一条龙脉。”何君剑淡道:“只不过他将其一分为二了。”   “一分为二……”   郭云如遭雷击般魔怔当场。   一条龙脉被平分为两段,其中一段被保留在皇朝地底,而另一半则是被留在了圣上体内?   他立刻反应过来,旋即沉声道:“龙脉加持自身这种事,只可能持续一段时间,倘若他真的把龙脉一分为二,再将其中一部分加持在自己身上,他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   “可他就是做到了。”何君剑捋了捋胡须,“因为他是柳承空。”   “他是大烈皇朝史上,对龙脉之力的掌控程度最强的一位圣上。”   ……   郭云攥紧了拳头,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结局:“那他又是如何把龙脉一分为二的?就算他再怎么强,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把龙脉分成两半……如果真要这么做,必然是举国皆知的一件大事!”   但是在大烈皇朝的历史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圣上主动切分龙脉】这样的记述!   所以他想不明白,他觉得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那的确是一件大事。”陈安宁抬起头,说道:“把龙脉分成两半,的确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做到。”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陈安宁低下头,回想起先前听说过的某个消息:“现如今离火皇朝的圣上,是曾经大烈皇朝的国师,对吧?”   “是又如何?”   郭云刚问出这个问题,眼底便闪过一抹恍然之色:“难道是……”   “嗯。”陈安宁点头:“那位国师曾经发动过一次反叛,但后来被圣上所镇压——仔细想想,那件事似乎发生在很久很久之前了,或许那时候你还没有进宫,所以对此并不了解。”   “那的确是件大事,而且当时的国师应该也知道有龙脉加持的圣上不好对付,所以他应该也会想方设法地将龙脉斩断,而就在那个时候……”   何君剑接下了陈安宁的话:“圣上顺势而为,将龙脉分切,一半留在自己体内,另一半则是安置在皇城地底。”   没错。   从很久很久以前,那位圣上就已经为日后的反叛埋下了伏笔。   或许他那时就已经猜到未来可能会有人用斩断龙脉的方法再度反叛,所以他顺势而为,将龙脉分切,并将这件事埋藏在内心深处,不告诉任何人。   就算是他的亲生儿子,就算是他最为亲近的人,他都没有说过这件事。   这是一个怪物的自觉。   ……   ……   败了。   彻底败了。   郭云明白,自己败给了圣上柳承空,也败给了公主少傅陈安宁。   只有柳英纵还死命地攥着拳头,眸子里透着对那道金龙光柱主人的杀意。   他憎恶着这个可怕的老头,愤恨着自己没有进行更加深层次的计谋规划。   最后的后手都被碾碎,柳英纵已然无路可走。   因为挡在他面前的人是陈安宁,是圣旨册封的钦差大臣。   他能够在陈安宁的身上,看见圣上的背影。   看见那个男人,那个他最为恐惧也最为厌恶的男人的身影。   “刘公公。”   陈安宁望了那笑盈盈的刘公公一眼:“其他人要怎么解决?”   刘公公朝陈安宁神秘一笑:“依圣旨所言,圣上要抓入天牢的人只有【幕后主使】,依目前情况来看,只需抓住两……不,只需抓住一人即可。”   刘公公默默地将郭云排除在外。   因为他体内并没有流淌着皇室的血液。   陈安宁面露了然之色:“也就是剩下的人,不必抓回天牢。”   “钦差大人所言极是。”刘公公笑着点头。   陈安宁回过头,眺望远处那高耸的道剑山:“老剑主,你也听到了吧?”   何君剑点头,右手持剑而立,剑锋处吐出醇厚的真气寒芒。   “玉盟诸位,来吧。”   语罢。   老剑主的身形从道剑山上消失不见。   只在原地留下一柄悬浮而起,灵光四散的利剑。   “不好!”   刺骨的杀意席卷全身,郭云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   太子只会被押入天牢,而他……则可能被当场灭杀!   “跑!”   眼下的战力差距实在太大,尽管心有不甘,但郭云只能狼狈地选择逃窜。   可还不等他挪动脚步,四周那倾倒的竹林上,却是乍现出一柄又一柄利剑。   倏然间。   十二把玄剑悬停在十二个方位,每柄剑的剑身上都显现出十二道文字。   那是最为基础的十二法决。   【子】【丑】【寅】【卯】【辰】【巳】   【午】【未】【申】【酉】【戌】【亥】   十二法决,十二玄剑。   “道剑生辰阵。”   郭云脸色黑得快要滴出水来:“老剑主!你是铁了心要和玉盟作对?”   第十三把利剑落在十二玄剑汇聚成的道剑生辰阵中央。   何君剑脚踩剑柄,便就站在阵眼玄剑之上,负手而立:“道剑令是道剑山开宗立派时便立下的规矩,还望玉盟各位体谅。”   那眯缝起来的眼微微张启,显露出一丝彻骨的寒意:“不过死人似乎也体谅不了别人。”   语罢。   十二玄剑顿时刺出十二道凌厉的剑气。   那撕裂寒空的剑意以迅捷如雷般速度纵横交错而过。   转瞬间,鲜血喷涌。   那些修为不足的玉盟修士甚至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惨叫声都发不出,便径直地被蛮横的剑气切成数段,肉身当场消陨,神魂则是被锐利的剑意撕得渣都不剩。   就连两位老练的天王都着了道,一着不慎便被竖直方向的剑气切开,双眸骇然圆瞪,却是再也没了生息。   只有在场那三位借丹药临时登临天尊境的玉盟大能拦下了全部剑气,他们三人并肩而立,俨然有股要拼死一战的觉悟。   “他也是天尊,我们也是天尊。”   其中一人冷声道:“我们拼死一搏,还有机会!”   另外二人对视一眼,也觉现在只有破釜沉舟才有可能安然离开。   念及此。   三人齐齐祭出法器,旋即便朝远处位于阵眼的老剑主杀去。   “白痴!”远处的郭云脸色难看地骂出一句。   何君剑面对眼前袭杀而至的三人,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静默地立在剑柄上,双手负于身后,微微垂着眼眸。   面对那从两个不同方向杀来的法器利剑,何君剑甚至连动都不曾挪动半分。   因为他知道剑不会落在他身上。   嗡~   伴随着一道厚重的钟声,两把本是竖直砍下的利剑法器悬空当场。   那两位天尊顿时愣在原地,他们只觉自己手中的法器不再属于自己,连带着全身上下的真气都好似紊乱了一般,根本不听自己使唤。   怎么回事?!   何君剑抬起幽静的眸子,淡道:“生辰阵内,万剑归我。”   “在老朽面前耍剑,你们还不配。”   他抬起右手,指向苍天。   下一刻。   生辰阵内,玉盟修士的随身灵剑齐齐腾飞而起,在空中悬停。   何君剑淡漠的眼中闪过寒意,右手垂落而下。   每一把灵剑都好似被何君剑彻底掌控般,随着何君剑的右手落下,它们也一同如暴雨般倾盆地刺向了他们原本的主人。   噗嗤噗嗤——   血液飞溅。   迅捷的灵剑贯穿了每一位玉盟修士的天灵穴,让他们死在了自己的灵剑之下。   就连那两位天尊也是尽全力抵挡,却还是被一剑斩飞,倒飞数十米。   他们撞在了道剑生辰阵的边缘,眨眼间就被那几把玄剑锋利的剑气撕成了碎片。   不过……   两个天尊?   何君剑眉头紧皱,视线立刻锁定了剩下那名并未出手的天尊。   原本是三人决定同时出手,破釜沉舟,但有其中一人却是临阵脱逃。   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要跟何君剑拼命。   那位天尊想攻击的目标不是老剑主。   而是身为凡人的陈安宁。 325.破(才发现之前三章的章节数打错了……)   他想活命。   只是三位刚踏入天尊领域,对天尊一知半解的修士根本破不了道剑生辰阵。   他从一开始就知晓这一点,所以根本就没有产生过要和何君剑拼命的想法。   那两位同伴却对此浑然不知,不过也多亏了他们,何君剑才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他。   他的目标是陈安宁。   因为陈安宁手上有道剑令。   只要能够挟持住陈安宁,他就有机会活着从万雨花亭离开。   没有什么比活命更重要,为此他不惜用谎言欺骗那两位同伴去送死,去给他争取那么零星半点的宝贵时间。   那两位天尊做到了。   何君剑灭杀他们只用了三息不到的时间。   而便是这短短的三息功夫,足以让他接近身为凡人,毫无抵抗能力的陈安宁。   “痴心妄想。”   苏子舟的刀很快。   他横拦在陈安宁身前,银白短刀寒冷得仿若冰霜。   面对那疾驰而至,目标直指陈安宁的玉盟天尊,苏子舟动了。   他的身形突兀地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一阵劲风。   不远处。   那位本是想袭杀陈安宁的玉盟天尊忽然双眸骇然圆瞪,他右侧肩膀上飙射出一道显眼的血口,那深邃的裂口仿佛要将他的整条右手都斩下一般。   苏子舟快至极限的第一刀,他连看都没有看到。   就连那第二刀的轨迹也只是在他眼中闪烁了一刹。   但这就够了。   只要能看见轨迹,他便明白自己要怎么做。   玉盟天尊攥紧手中法器,体内真气倏然迸发而出。   苏子舟并不在意对方的负隅顽抗,于他而言这毫无意义,他甚至都懒得偏转第二刀的轨迹,因为就算这一刀不中,亦或是被对方挡下,他依然可以出第三刀,第四刀……   可苏子舟小瞧了一样东西。   求生欲。   ……   噗嗤一声轻响。   血肉被刀刃切割的声响令人意外地在耳边回荡。   那名玉盟天尊根本就没有躲闪,更没有横剑抵挡,而是不闪不避地从苏子舟身边掠过。   他的右臂被苏子舟轻而易举地斩下,抛向半空。   以一条手臂为代价,他越过了苏子舟这堵本是无法逾越的高墙。   他要活命!   为了活下来,就算断一臂也完全可以接受。   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拼了命地往陈安宁所在的方向狂奔,只要能够控制住陈安宁,一切都还有翻盘的希望。   那是极其猛烈的求生欲望,他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事,他不希望自己死在这种地方。   话虽如此。   就在他即将接近陈安宁的那一刻,他的脚步却突然凝滞了一瞬。   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就近在眼前,而他却主动停下了脚步,这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合理。   可就在他停顿脚步的那那一刻——   一条狭长的细线从陈安宁面前横掠而过。   那是道剑生辰剑的剑意。   锋锐到足以将那玉盟天尊直接斩成两段,撕裂神魂的剑意。   他在最后一刻并没有激动过头而丧失理智,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致命的剑意,并恰到好处地停下了脚步,这才没有被道剑生辰阵的剑意碾杀。   剑过留痕。   剑意在地面留下的剑痕内蕴藏着老剑主何君剑的真气。   此刻。   无数的灰尘与土块冲天而起,在陈安宁面前竖起一面高耸冲云霄的烟墙。   那面烟墙没有实质性的防御效果,哪怕里面蕴藏着些许老剑主的真气,这面烟墙依然脆弱得如同一面白纸,用最为平凡的小刀都能将其切开。   更何况玉盟天尊手中的这柄玄剑?   他出剑了。   就站在烟墙前,刺向烟墙后的陈安宁。   因为他知道,身为凡人的陈安宁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离开原地。   这面烟墙的背后就是陈安宁,这一剑会刺入他的腰腹,不会立刻死去,但是会极其痛苦并失去任何行动能力,完全成为他的俘虏。   是他赢了。   老剑主何君剑的剑意刚刚才被他躲开。   苏子舟还在身后赶来,但他已经出剑,苏子舟来不及。   “呵呵……”   几乎不可遏制地,他笑了出来。   在诸多天尊的夹击下逃生,倒也不失为一件足以流传百年的传奇故事。   然而。   老剑主何君剑的脸上并未显露出任何的担忧之色。   就连苏子舟的脸上也只有自责,并没有焦虑。   因为这面烟幕并不是没有意义的。   它让陈安宁的视线被遮蔽了,尽管只是尤为短暂的一段时间,但陈安宁的确无法看见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因为陈安宁看不到,所以……   她可以为所欲为了。   嗡~   玄剑发出一声痛苦的吟叫。   玉盟天尊那本是该刺穿烟幕的剑锋停在了半空,再也无法寸进半分。   他愕然地望向眼前那衣衫轻摆,黑发飘扬的女子,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两根手指。   他的剑被两根纤细的玉指夹在中间,纯粹的阴黑色气息从指尖散出。   咔嚓一声巨响。   这柄玄剑当即被魔气入侵,剑身当即崩出成百上千道裂隙,刹那间碎成零星的铁片。   玉盟天尊骇然瞪大双眸,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女人:“你是……”   话音未落。   那只看似小巧孱弱的右手,便抓住了这名玉盟天尊的脑袋。   属于圣祖境的气息从她体内缓缓散出,那双幽深如黑渊的眼眸里透着彻骨的杀意。   如同提起小鸡崽子般,萧念情面色幽寒地抓着他的脑袋,将其提到了半空。   他本能地想要反抗,却发现体内真气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堂堂天尊在这个女人面前……却像是一个连路都不会走的婴儿。   魔气。   寒冽的魔气缭绕着玉盟天尊的肉身。   “啊啊——!!”   他突然痛苦地哀嚎起来,寒冽的魔气在不断地摧毁着他体内的经脉和血肉。   皮肤上开始呈现出被腐蚀的模样,他全身上下的血肉和皮肤被魔气消磨得似是要溃烂一般,更加痛苦的是他的神魂也被魔气所入侵,那蛮横的魔气就像是一把刀,在不断地切割着他那脆弱的神魂。   一刀又一刀,他无法反抗,只能痛苦地感受着自己的神魂被不断地切断。   很快。   众人再也听不到那惨烈的哀嚎声。   萧念情手中抓着的也只是一具漆黑的,似是被烧焦般的干尸,那名天尊的神魂更是碎得零散不堪,莫说是残魂了,连点残渣都没留下。   似是感到颇为无趣般,萧念情将这具尸体直接丢了出去,最终尸体撞在了道剑生辰阵的边缘,被玄剑的剑气撕裂成了片片飘散于空的黑灰。   所谓灰飞烟灭,大抵便是如此。   ……   做完这一切。   烟幕也渐渐散去。   陈安宁一边摆手将眼前的灰尘打散,一边略感迷惑地望向前方那空无一人的场地。   他刚才好像见到有人想来杀他,不过这会儿那人好像已经没影了。   不过很快陈安宁就见到了那站在不远处,手中攥着染血银刀的苏子舟,当即就认为那人应该是被苏子舟给解决了。   至于他身边那位默默拍着手上沾染的黑灰的美人,陈安宁甚至都不知道她曾离开过。   萧念情则是给老剑主递了个眼神过去,意思很简单。   “干得不错。”   老剑主何君剑微笑着点头,意思也很简单。   “不客气。”   方才何君剑那一剑本身就不是为了灭杀那名天尊,仅仅是为了创造烟幕不让陈安宁见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而已。   “如是一来,就只差一人了。”   何君剑的目光落在远处的郭云身上。   位于道剑生辰阵内,郭云也没办法突破这老剑主的剑阵。   这位昔日名震天下的太子少傅,此刻的神情阴冷得快要滴出黑水来。   顾隼察觉到何君剑眼中那平淡的杀意,知道这位老剑主要以郭云为下一个目标。   他当即往前走出一步,对何君剑道:“老剑主,这人能否留下性命?”   “嗯?”何君剑眯起了眼,回望一眼顾隼:“你是打算……?”   老剑主隐约猜到些什么,他知道顾隼的神魂本领是天下一绝。   陈安宁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顾隼老哥,你有从神魂里问出答案的本领?”   “差不多吧。”顾隼笑了笑:“仔细想来,这人身份特殊,保不准背后有什么别的大势力阴谋,以防万一还是抓回去,好好审问一番为妙。”   “说得也是。”陈安宁点了点头。   虽然感觉有点便宜郭云了,不过仔细想来,拷问神魂想必也不是件多舒服的事。   听闻顾隼等人的对话,郭云深深地倒抽了口冷气。   他是玉盟中人,若是当真被拷问了神魂,那怕不是真要吐出一堆秘密来。   可他偏偏又不敢背叛那位盟主,那位的手段……郭云可是很了解的。   不过不等郭云的思想斗争做完,陈安宁便开口道:   “那就麻烦各位,活捉太子少傅了。”   语毕。   何君剑、顾隼、苏子舟以及萧烟四人皆是有了动手的迹象。   现在陈安宁的话就代表着一切,不仅仅是因为那钦差之名,更是因为他与在场的几位天尊关系都匪浅。   就在陈安宁此言落下之际。   一道雪白的身影率先冲出。   萧烟那冷峻的面庞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第一个冲杀出去,似是要为先前自己的失责而雪耻一般。   脚踏凌空,萧烟当即闪身来到郭云面前。   寒风萧瑟,刀刃切空。   雪白长袖间有一抹白芒闪出,那柄藏在袖间的短刀当即被萧烟握于手中。   苍穹天空有极致的阴云显现,漆黑而又压抑的苍穹伴随着阵阵轰鸣的雷电。   顾隼与萧念情同时抬起头,有些愕然地望向那片苍空。   他们都能看得到,那团阴云之内有着大量恐怖的刀意,如闪雷电蟒般急速窜动。   刀域。   夜无刺的刀域。   如果说道剑生辰阵内,万剑归剑主。   那么刀域之中,万刀皆于夜无刺掌中。   只不过……活捉一个郭云,用得着直接开刀域吗?   产生这般念想的瞬间,萧烟出刀了。   仿佛要切开虚空的一刀落下,苍穹上的刀域降下一道魔雷,雷霆万钧之间更是夹杂着轰鸣而又狂暴的刀意。   萧烟一刀斩落,雷鸣大作,整座万雨花亭内再度激荡起恐怖的气浪。   进而,所有人耳边都回荡起一道声响。   咔嚓。   那并不是血肉与刀刃接触的声响。   而是某种事物碎裂的声响。   众人循声望去,皆是满脸震惊地望向前方的道剑生辰阵。   十二玄剑凝衍而出的道剑生辰阵,此刻已然被萧烟的刀劈开了一道硕大的裂口。   与此同时,作为剑阵阵眼的老剑主何君剑更是胸口剧痛,吐出半口鲜血,抬起头,望向远处那白衣胜雪的萧烟。   他的道剑生辰阵,被萧烟破了。 326.雨声刺耳   锋利蛮横的刀意切开了道剑生辰阵,也切开了这片阴郁的天空。   苍空之上绽开道触目惊心且硕大的裂口,滂沱的雨水纷纷坠落。   暴雨打在万雨花亭内,可唯一能避雨的凉亭却已灰飞烟灭。   出人意料的雨,总是那么凌厉。   萧烟那张平静的脸上沾着雨水,似是寒冷的冰原上留着几朵雪梅花。   哗啦啦。   雨水冲刷地面的声音盖过了老剑主的呕血声。   也盖过了众人愕然的惊呼声。   万雨花亭内。   唯有雨滴坠落在地的声音,那么刺耳。   他手中握着的那把短刀本该斩下郭云的四肢,哪怕郭云真实修为是天尊,他依然有办法能让郭云的肉身短时间内无法复原。   到了天尊境,一般都会留着一两个能够令其他天尊肉身暂时消陨,不得复原的手段。   可他没有这么做。   他的刀至始至终都未曾对准郭云,那锋利的刀刃硬生生将老剑主何君剑的道剑生辰阵给撕裂开来,让这本是被困在阵内等死的郭云又有了一线生机。   “为什么?”   雨中。   她的声音颤抖不已。   透过那滂沱的大雨,萧念情难以置信的目光望向远处持刀的萧烟。   她不曾想到有朝一日,这位刀意无双的寒刀天尊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将那锋利的刀刃对准她自己。   萧念情本能地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梦,亦或者是其背后有着更加深层次的某种理由,可无论是什么,她都无法接受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陈安宁亦是如此。   他至今为止都记得萧烟与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每时每刻,这位不苟言笑的大舅子都是陈安宁的底牌之一,是他最为信任的人之一。   遇见难以解决的困难,陈安宁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萧烟,若是萧念情有难,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让萧烟立刻保护萧念情离开。   陈安宁不明白,萧念情不明白。   在场的人里,没有人能明白为什么。   只有郭云。   太子少傅郭云。   他的嘴角泛着丝浅笑,那是从危难中脱身后,感到无比安心的笑容。   只是他很快又用阴沉的目光瞪了萧烟一眼:“你从没说过他有道剑令。”   “是。”   萧烟点头,并没有否认。   那冷漠的眼神垂落在郭云身上,语气锋利得正如他掌中那把寒刀:“那又如何?”   郭云没有说话。   现在唯一能够保护自己,能够带着他离开的……只有萧烟。   为了自己活命,他不能抵抗萧烟,尽管萧烟的做法让他极其不爽。   ……   ……   阴云密布,暴雨倾盆。   本该是艳阳日,晴空天,如今却被乌云笼罩得似是遁入深夜。   苍穹上的刀意依然如雷蛇电蟒般窜动,只要萧烟愿意,这无尽的刀意就能成为他的助力。   他攥着刀的手微微地发着颤,不仅仅是因为他受了伤,无法长时间维持刀域。   更是因为他真的背叛了。   背叛了眼前这对无比信任自己的夫妇。   “我需要一个理由。”   萧念情嘴唇发着颤,任由那雨水打在自己肩头,任由那瀑布般的黑发被打得湿沉,其漆黑如幽潭的眸子盯着萧烟:“为什么?”   没有人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跟随自己征战无数年,忠心耿耿,一度出生入死的好友……   如今却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就站在那该死的玉盟成员的面前。   “我很抱歉。”萧烟甚至不敢去看萧念情,微沉着头。   萧念情抬起头,眸色微寒:“我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不是想要听你那毫无意义的道歉。”   萧烟最终还是愧疚地看了萧念情一眼。   “抱歉。”   他很快便将视线挪开,一如既往地沉默着,让自己的声音被这场大雨彻底淹没。   萧念情没有再言语,只是静默地注视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烟反叛的理由,她猜到了一点,但她没有说出口。   代替她开口的人,是同样无比了解他的顾隼。   “因为凌霜,对不对?”   凌霜剑圣。   听闻此人之名,暴雨下的老剑主微抬起头来。   夜凌霜,放眼整个道剑山历史上,其天赋都是足以称得上前五的人。   何君剑很了解夜凌霜的为人,自然也知晓为何夜凌霜时至今日都未能突破天尊那层桎梏。   因为夜凌霜还留着最后一道心魔,他的人生中还有一件事在折磨着他,在影响着他那本该全部侵淫剑术的道心。   那件事与夜无刺有关。   ……   而萧念情也同样知晓为何夜无刺至今没有触摸到任何圣祖境的门槛。   以他的天赋,就算无法成就圣祖,也该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偶然间有所感悟,可饶是如此,他也依然碰不到那扇门,触不到那层境界。   因为夜无刺的心底也藏着一件事。   那件事与夜凌霜有关。   ……   顾隼的提问,让本就寒意凛然的萧烟变得愈发令人胆战心惊。   他便就立在那里,手里握着那把朴素的短刀,丝丝冰冷寒意缭绕着刀身,令得周遭下坠的雨滴都被冻结成冰,坠在地上如冰雹般发出撞击的声响。   萧烟回望一眼顾隼:“如果我说是呢?”   顾隼也盯着他:“玉盟未必会帮你。”   萧烟淡道:“你们也帮不了我。”   没错。   万魔离渊已经陨落了。   它不再是天地间的一尊庞然大物,不再是可以睥睨天下的离渊。   就连它的主人,也不再是那个无人胆敢招惹,那个连名字都不能随意提起的魔头。   萧烟的目光落在了陈安宁身上,又放在了远处的老剑主身上。   “就算可以,你们也不会帮我。”   因为陈安宁。   因为何君剑。   因为远在百花城的段间雪与陆不平。   道剑山与万魔离渊的关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缓和,甚至因为陈安宁的存在,道剑山甚至隐隐有种要与万魔离渊结盟的意味。   继续留在万魔离渊,他永远也无法向从前那样对夜凌霜兵刃相见。   萧念情的娇躯微微地颤抖着:“就因为这些?”   萧烟点头:“就因为这些。”   萧念情摇头:“我不接受。”   “抱歉。”   他举起右臂,眼底闪过一抹挣扎。   在挣扎过后,那冰冷的寒意又从眸中显现。   一刀落下。   横跨百米的刀锋锐意将这片漫天的雨点斩得稀碎。   盛目的刀光一闪而过,锐利锋芒眨眼间便来到萧念情面前。   萧念情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那朝自己袭来的刀光,一时间甚至连抵挡的念头都没产生。   她从来就没想过,夜无刺会对自己挥刀。   叮~   黑影闪烁。   在刀意即将触及萧念情的瞬间,苏子舟闪身来临。   同样是用刀的高手,可苏子舟在刀意的领悟上却远远不如这位成名许久的寒刀天尊。   破空的撕裂声响起,苏子舟同样以一刀回敬。   两道刀意相撞。   两股锋锐之间摩擦所迸射出的火花将周遭的空气和雨滴全数震开。   凌空之间,一片半圆形的真空空间在众人眼前显现,而那两股刀意则是在这片空间内激烈地对撞。   苏子舟再度向前踏出一步,第二刀横前斩出。   以两刀对一刀。   萧烟的刀意被两股合并起来的刀意碾碎。   但饶是苏子舟的两刀合并,也只是拼了个玉石俱焚的结果。   那刀刃掀起的微风仅仅只能动摇萧烟的衣摆。   苏子舟终究只是个新晋天尊,他的刀意与萧烟相比,仍有一定的差距。   然而。   随风而起的不只有萧烟的衣摆。   还有顾隼的铁拳。   “混账东西!”   兴许是愤怒,兴许是激动。   顾隼闪身来到萧烟面前,作为多年以来的好友,他要用拳头砸醒他的意识。   萧烟淡漠的目光从顾隼身上掠过。   一刀竖斩。   那是看似平淡的一刀,却是刀术的巅峰。   场内几乎没人能够看清他这一刀的轨迹,只听到血肉与刀锋接触的声响。   顾隼的右臂被当即斩断,整个人都被萧烟斩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地上,又再次激起了一阵剧烈的风浪。   “你老糊涂了?”萧烟望着顾隼:“还是失去理智了……”   “你的肉身那么弱,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   顾隼没有回话,只是捂着自己那断裂的右臂。   右侧肩膀下,残留的凌厉刀意汇聚成一层厚实的玄冰,包裹住右臂的断口。   ——这是阻止天尊级大能修复肉身的手段之一,只要有这层玄冰在,顾隼的右臂就无法恢复。   他真的出手了。   对萧念情挥刀。   斩下昔日好友顾隼的手臂。   这两件事仿佛是在告诉那依旧难以置信的众人——   他确实叛变了。   做完这一切,萧烟的嘴角渗出几抹殷红。   他眉头紧皱,察觉到自己的伤势正有复发的迹象,如果再在此地滞留,伤病复发,他再也无法挥刀,那一切的一切全都付诸东流。   “我们走。”   萧烟抓住郭云,运转体内魔气,向天一指。   轰鸣!   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响彻,但那并非是真正的雷霆,而是刀域中的万千刀意。   萧烟指尖散出几道魔气,魔气在半空凝衍成诸般玄妙法决。   刀意如雷霆般轰下。   老剑主何君剑咽下喉中鲜血,终于出剑。   他一剑向天,迎着那苍穹无限的刀意,迎着那宛若这场暴雨的刀意,刺出一剑。   道剑生辰阵被破,老剑主深受重创,因而这一剑也难以抵挡这万千刀域。   道剑山内。   三道天尊气息同出,他们纷纷祭出自己的法器,朝天挥去。   他们的剑足以拦住萧烟的刀意,破灭那漫天的刀域,却再也抽不出时间去拦住萧烟的离开。   萧烟足底有魔气显现,渐渐地将他与郭云包裹在内。   这股魔气会将虚弱的萧烟和郭云一同带走。   而在即将离去之际,萧烟回过头来,充满歉意地望了眼萧念情。   “替我……”   “向她道个别吧。”   语毕。   人散,魔气散,刀域散。   万雨花亭内,少了两个人的身影。   万籁俱寂。   只余下这仿佛下不完的暴雨。   那么刺耳。 327.夜半雨(非常抱歉!)   向窗外望去,可以窥见那裂开的苍穹,以及从那道雪白缝隙红淌下的暴雨。   有凛风吹袭,将阴云吹入皇城。   倘若是几息前的皇城,有金龙灵柱在守,皇城内不会被容许有半点阴霾存在。   可现在金龙灵柱消失了。   因为身受龙脉加持的男人已经解决了一切。   仅仅是释放出席卷这片天地的帝威,仅仅因为他是天下至高的圣祖。   尽管是短暂的圣祖境,却也足以在刹那间灭杀那些埋伏在宫殿附近的杀手。   很快。   雨水顺着屋檐垂下,打在窗台上,溅起带着几抹血色的水珠。   杀手的尸体从宫殿顶端滑落,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那同样冰冷的尸体。   男人踏着慢步,回到了宫殿内。   仿佛他灭杀那些杀手只是顺手而为之一般。   这位大烈皇朝的圣上身上没有沾染任何一滴雨水,干干净净,素身白袍上只有几道褶皱,他毫不在意,只是轻甩衣袖,掀开帘布,回到了床桌旁。   “杀完了?”黑影问。   “杀完了。”   圣上轻描淡写地回答一句,又发现黑影手里正把玩着那两颗黑棋。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而侧过头,望向窗外那道天穹上的裂隙。   撕开苍空的刀刃,显眼得让圣上都不由得垂下了眸。   片刻过后,圣上叹了口气:“出人意料。”   “所以你现在应该后悔了。”   黑影意味深长地望向圣上,手里依旧摩挲着两枚黑棋:“我手里的棋不该只有两颗。”   的确。   如果这一切都在黑影的计划之中,那的确是圣上漏算了一步。   饶是他也未曾想到黑影手中有一枚棋,是从万魔离渊里拿来的。   这听上去很不可思议,甚至有些离谱。   他隐隐之间总觉得有些不对,可黑影那略带嘲弄的口吻却让他又觉得没有什么不对。   于是。   圣上默默地从棋篓里再掏出两枚黑棋,丢给了黑影。   这下子,他手里有四枚黑棋了。   只是……为什么是四枚?   黑影怔怔地看了眼圣上,发现圣上也在看着自己。   他没有说话,而是将其中一枚棋子推到圣上面前。   “这是郭云。”   圣上点头。   黑影又推出第二枚棋子:“这是太子。”   圣上点头。   黑影再推出第三枚棋子:“这是夜无刺。”   圣上依旧是点头。   最终。   黑影将第四枚棋子推出,深沉的目光落在了圣上身上。   “为什么要给我第四枚?”   圣上闻言。   他伸出手,指着那第四枚棋子。   那略显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宫殿内,久久不能平息。   “这是东天尊。”   ……   ……   郭云从来就不是东天尊。   尽管他很像,尽管他真的很像。   身居高位。   多年潜伏。   会选择趁着这股反叛的势头巩固自身地位。   他太像东天尊了。   圣上摇头:“所以他不是东天尊。”   黑影问道:“为什么?”   “因为东天尊是你手下藏得最深的四个人之一,郭云太明显。”   圣上抿下口茶水:“而且也不太聪明。”   如果他足够聪明,他就应该料到陈安宁胆敢只身前来皇朝,手里必定还握着什么底牌。   如果他足够聪明,他就应该意识到这场反叛从最开始就注定失败。   如果他足够聪明,他就应该明白……   他从最开始就是弃子。   圣上盯着黑影:“你比我想象中更狠。”   “哪里狠?”黑影笑道。   “这次行动,玉盟死了多少人?”   “不清楚。”黑影摇头:“对我而言,没什么所谓。”   “就算郭云不是东天尊,他也已经算是你们的中层,就这么卖了当做弃子……”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黑影注视着圣上,注视着他眼中的那匹狼。   圣上沉默半晌,接着问道:“你原本是怎么想的?”   “很简单。”   黑影并不打算将计划隐瞒,因为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最好的结果,就是萧忘情为了活命不得不出手,她或许不会死,那个姓陈的大夫或许也不会死,但万魔离渊必然会再次受创,这对我们而言是件好事——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对付那个女人,总得慢慢来才行。”   “而你……虽然我没猜到你有龙脉加持,但我想你应该有足够多的底牌去解决郭云和太子柳英纵,他们这场叛乱不可能成功。”   “所以结果就是,弃子就该离开棋盘,而萧忘情也该如风中残烛。”   圣上接下了黑影的话:“最后由夜无刺终结。”   黑影笑了笑:“她不能死,会以半死不活的状态被带回来,不过被自己最信任的属下捅上一刀的感觉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不过……我们都没算到道剑山的老家伙。”   “结局也不差就是了。”黑影长吁了口气,对这结局姑且还算满意。   圣上眯起了眼:“所以郭云会那么简单的相信夜无刺……”   “应该说他不得不相信,因为这是你的命令。”   黑影点头:“嗯。”   圣上顿了顿:“可他还是没有说出道剑令的事,难道他不知道吗?”   黑影回答道:“我想他应该是知道的,尽管他自己不可能承认这一点。”   “这应该是他的小算盘。”   黑影能看穿那个男人的想法:“他只是想【救郭云一命】,以此来尽可能多地表现自己的诚意,不过有些太明显了……当然我也不会去追究这点细节就是了。”   正如他所言。   死在万雨花亭的那些玉盟人,根本不痛不痒。   他不在乎这些,尽管表面上他们都是玉盟的中流砥柱,可他还是不在乎这些。   他不在乎夜无刺的小算盘,甚至不在乎郭云的生死。   郭云本来就是个弃子,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弃子罢了。   黑影了解圣上,所以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生性多疑且智谋可怕。   郭云过于明显,怕是在他进入皇城的前几个年头,圣上就已然猜到郭云可能来自玉盟。   如果郭云真是东天尊,那他应该隐藏得更好一些。   他太过招摇,身份也太过显眼,他不会是东天尊。   所以他是弃子。   他存在的意义,是为东天尊铺路。   ……   窗外的雨,将血水冲刷得很干净。   偌大的宫殿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两位至高权力的拥有者就坐在这张朴素的床桌前,互相注视着对方。   这一天,黑影没意料的事只有两件。   道剑山的出现,以及龙脉加持的圣上。   这一天,圣上没意料的事却有三件。   道剑山的出现,夜无刺的反叛,以及萧忘情并没有真正出手。   “她应该将夜无刺留下的,她有这个能力。”圣上的语气里充斥着不悦。   黑影顿了顿,接着道:“我给了夜无刺一张阴符。”   圣上沉默几息,又道:“她还是有这个能力。”   “或许有。”黑影沉默半晌:“人是会变的。”   “什么意思?”圣上问道。   “从很久很久以前,夜无刺加入万魔离渊的那一刻起,萧忘情便许诺了他——【我会帮你找到夜凌霜,并帮你解决一切】。”   黑影将过去的事娓娓道来:“夜无刺对萧忘情的忠诚就是从这句话开始的,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萧忘情的确一直都在帮助夜无刺,帮他变强,帮他寻找夜凌霜。”   “可后来呢?”黑影笑道:“情爱真的是件很可不思议的事……她有多长时间迷失在男人的桃源乡中了?她好像已经完全将当初的允诺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的男人持有道剑令,她和道剑山的关系越来越近,她以后还能不含半点虚假地对夜无刺说【我会帮你杀了夜凌霜】吗?”   “她知道自己越来越难以如从前那样杀伐果断,也知道自己恐怕真的无法完成当初那个承诺,所以她有愧于他。”   ……   圣上沉默了很久。   他最终抬起头,注视着黑影:“所以夜无刺就绝情的背叛了。”   “他有过几次机会,甚至能够从内将万魔离渊击垮……不过他没这么做。”黑影对此也颇为唏嘘:“说不定他对过去还有那么几分留恋,如若不然,他应该做得更绝一些——而不仅仅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救走郭云这枚弃子。”   圣上淡道:“你就不怕是那位军师的安排?”   “我想过,我也试过。”   黑影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可夜无刺已经通过了问心塔。”   圣上:“……”   问心塔。   天底下唯一能够辨明虚假与真实的至宝。   任何踏入问心塔内的人,都将亲自面对自己的记忆。   如果他不是真心投诚,问心塔会将他的神魂都彻底撕碎。   而在整个过程中,他的记忆也会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容不得半点虚假。   夜无刺已经通过了问心塔,换而言之,他是发自内心地想要投诚。   圣上深吸口气:“这就是你说的……那一层保障?”   黑影点头:“是。”   圣上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桌上的那第四枚黑棋。   东天尊……到底是谁?   黑影笑了笑,将剩下三枚棋子捏入掌中,只剩下那第四枚黑棋还留在桌面上。   “你觉得会是谁?”黑影问道。   圣上闻言沉思了一阵:“既然郭云是弃子,那就意味着真正得到好处的人,站在了太子的对立面。”   黑影点头:“然后呢?”   “俊儿,澜儿……还是他们的母后……”   不知道。   俗话有不怕贼敲门,就怕贼惦记。   他开始本能地怀疑每一个人,开始本能地想要去探查每一个人的底子。   他知道自己不能如此多疑,可人生性如此,又怎能控制得住呢?   也不知是多少年来第一次。   他的心稍稍有些乱了,就连那早已想好的储君人选……似乎也不得不再多做探讨。   圣上苦笑一声:“一堆弃子,就为了乱我的心,值得吗?”   “如果是其他人,不值。”   “如果是你,值。”   语毕。   黑影散去。   宫殿内再次只余下圣上一人。   他望向窗外那滂沱的雨,注视着从窗面上流淌而下的水滴。   又回过头来,拿起桌面上那未知的第四枚黑棋。   沉默着,静听着刺耳的雨声。   ————   半夜赶工出的一章。   各位的评论和质疑我都有仔细看,的确风格突然大变是我个人没把握好节奏,没进行更多铺垫的原因,让各位的观感体验变差也都是我的问题……在这里我向各位因为上一章而心情不爽的读者说一声对不起!!   至于后续……很多事都是有原因的,玉盟的人蠢得跟像是要送死一样,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被派去送死的。   剑阵被破也是因为意料之外,事发突然。   女主不出手既是因为有男主在旁,也是因为她的确难以完成承诺……前文也提到过几次夜凌霜,但最后却全都不了了之,没有深究下去是因为束缚太多,她已经做不回以前那个萧忘情了。   【可能会有读者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但怎么说呢……现在的萧念情是非常感性的,自责和愧疚会影响她的思考,再加上本来那时候就挺震惊的,多种情绪的交错下导致了她没有出手】   【至于夜无刺反叛这事,上文也说了,他确实是真心的,但是吧……后面就不多说了】   还有一些其他的问题不适合在这里说,如果真的有难受到不行的读者可以选择加群找我,我会尽可能地将问题好好回答,希望能够平复大家的心情。   最后,我对各位差劲的阅读体验感到深深的抱歉,如果我能多埋下一些伏笔和提醒,或许节奏会更加流畅且更加合理一些,也是我个人的一些疏忽,真的非常抱歉!!!! 328.夜姓   是雾。   深沉的雾。   远离皇城,远离万雨花亭,远离大烈皇朝的某座死城。   那手臂如同随时随地都可能枯死的枝干一般,肌肤上绽裂开道道裂缝,每一寸肌肤上都染着大片大片雪白的鳞屑,如冰原上点缀着的白雪,模样好似蜕皮前的蛇蟒。   他伸出这孱弱的右臂将眼前深沉的雾霭拨开。   雾霭散去。   呈现于面前的,是一座破旧的古庙。   荒无人迹的寺庙内,唯有那尊模样略显怪异,面目狰狞的巨佛伫立。   而最为诡异的不是这座数十米高,六臂手持刀枪法器的狰狞巨佛,而是佛像前那片令人望而生畏的溶血池。   本该是蒲团的位置,此刻却被那冒着血气的硕大血池所替代。   “呼……呼……”   粗重的喘息声代表着夜无刺此刻的虚弱。   他一瘸一拐地来到血池前,尽力地将自己的上衣褪去。   上半身的躯干此刻已裂开数十道裂缝,整个人都好似快要支离破碎一般,就连那本该是褐黄的肌肤此刻也是染尽了苍白。   而在夜无刺的胸前,贴着一枚漆黑的符咒。   符咒上的文字好似不属于这方时代,就算是夜无刺这般成名许久的天尊,也无法理解其上文字所蕴藏着的意义。   他颤抖的右手将这枚贴在身上的符咒猛地撕扯下来——连同着胸前的大片血肉一起。   触目惊心的伤口淌着大量的鲜血,夜无刺苍白的嘴唇发这颤,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迈出步伐,整个人立刻踏入血池之中。   伴随着身体渐渐沉入血池,他身上的裂隙伤口开始被那满池的血水修复,就连那受阴符影响而濒临崩坏的神魂也一同接受着治疗。   阴符的副作用比他想象中更可怕。   尽管此物能够在短时间内压制他体内的凌霜剑意,在必要时甚至能将阴符捏碎以达到立刻逃离战场的能力——不过就算如此,还是太过痛苦了。   几乎每时每刻他都在承受着万蚁噬心般的痛楚,肉身是如此,神魂也是如此。   夜无刺不知道这阴符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只知道这玩意儿哪怕对于魔修而言,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千钧一发啊。”   有声音从寺庙内传出。   虚幻的身影从寺庙深处走出,径直穿透了那座巨佛,来到夜无刺面前。   夜无刺抬起头,却只见到一道漆黑的影子。   那只是某人的虚影,他的本体并不在此。   望着那漆黑不见一物的面容,夜无刺沉声道:“看来你们还是不信任我。”   黑影点头:“在你为我们做出足够多的贡献之前,你没有资格见到我和其他人。”   “哪怕我过了问心塔?”   “哪怕你过了问心塔。”   黑影继续道:“问心塔只能证明你的想法没有问题,但判断一个人的忠心与否,从来就不是看他想什么,而是看他做什么。”   此言一落。   不远处。   郭云苦笑一声,望向夜无刺的眼神充斥着恼火:“比如故意不把道剑令的事说出来?”   夜无刺看也不看郭云一眼:“我不知道。”   郭云冷笑着望向夜无刺:“你和那姓陈的关系如此密切,怎会不知道他手上还有一张道剑令作为底牌?”   “我不知道。”夜无刺重复道。   面对夜无刺的说辞,郭云怒得险些就要冲杀上去。   不过此刻黑影在场,他这般人物根本不敢在这位大能面前造次。   黑影摆了摆手,丝毫不在意地道:“这无关紧要,继续在这件事上讨论毫无意义。”   他的目光落在了夜无刺身上,旋即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想要什么。”   “万魔离渊的情报。”夜无刺当然知道:“他们的布置,他们的势力规划,以及哪些地方最为薄弱……我会说的。”   黑影了然点头:“我还想知道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你要如何安置你妹妹?”   夜悠然。   这的确是个问题。   至少玉盟目前没有接收到任何有关夜悠然的消息。   夜无刺也没有带着自己妹妹一起投诚。   面对这一提问,夜无刺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在离开皇城的那天,我带她去买了很多东西……嫁妆之类的。”   黑影没有说话,等待着夜无刺的下文。   “她会离开百花城,如果她要在我和帝尊之间做抉择……那我宁可她谁也不选。”   “离开那里,去某个遥远的地方……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黑影语气突然低沉了几分:“她会这么听你的话?”   “听我的话,还有帝尊的话。”夜无刺解释道:“我说这是帝尊大人的指令,她不会怀疑。”   实际上。   沐浴在血池中的夜无刺却感到一阵恍然。   他隐约间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好像在这过程中他们还遇见了余燕燕。   但具体说了什么,夜无刺又不记得了。   模糊的记忆碎片很快就从脑内流走,夜无刺只觉得那大抵是血池修复神魂时所产生的些许负面影响,实际上发生的事应该就是他所记得的那些事。   黑影沉默,只是深深地注视着夜无刺。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会找两个人来协助你。”   “你对万魔离渊十分了解,自然也知道该如何尽可能快地击溃那帝尊军师的防线。”   夜无刺回望他一眼:“协助?”   黑影点头:“协助。”   夜无刺才不会相信对方的鬼话。   所谓的协助不过是监察的借口,仅仅是此次事件还不足以让他们对自己放松警惕。   黑影淡然一笑,道:“他们很快就会来你身边,希望你能与他们好好相处。”   “对了,尽可能不要随意暴露自己是魔修的身份,那两人都嫉恶如仇,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多杀几个万魔离渊的魔修,这样一来大概就能减轻他们的怀疑。”   多杀几个魔修……   夜无刺听闻此言,不悦的情绪不加掩饰地显现在脸上。   黑影根本无视夜无刺阴冷的目光,他的身形渐渐在这间寺庙内消散不见。   “期待你的表现。”   怪异的声音在寺庙内回荡。   待到黑影离去后,那深沉的雾霭又再一次笼罩四周。   夜无刺浸泡在血池之中,望着黑影消散的方向,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   ……   大烈皇朝。   皇城内宫。   窗外的雨依旧旁若无人地下着。   太子谋逆一事基本已宣告终结。   利用将龙脉切分的能力,大烈皇朝的圣上令得龙脉加身,临时踏入圣祖境界,将那些胆敢践踏帝威的宵小之辈尽数斩杀。   斩断龙脉的柳九若、太子柳英纵以及全部参与到此次谋逆事件的大臣被悉数关押。   龙脉未损,谋逆也被平息。   按理而言应当是大喜之事,对于被卷入此次事件中的公主少傅一行人而言,应当是天大的好事才对。   可柳澜殿内已然许久不曾发出过声音。   众人围在桌边,皆是沉默着,没有任何人开口打破这僵硬的氛围。   空气好似都变得沉重起来,呼吸也有了困难的迹象。   本该是庆贺的日子,这张桌上却只摆着最为简单的茶水。   甚至就连这热茶也渐渐凉彻下来。   “……”   陈安宁的目光落在身旁那盏凉茶上,本该坐在自己身边的那道身影此刻正处在屋内,从刚刚开始就没传出任何声响。   柳澜与柳清清两位皇室成员也都沉着脸,很识相地没有开口说话。   要说场内唯一的动静,就是顾隼老哥了。   他右臂的断手正被他的左手捏着,那右侧肩膀下覆盖着断口的玄冰则是继续阻止着肉身重塑的本能。   可惜的是,陈安宁的医术大多都是专攻内血与经脉。   说白了就是内科内行,外科外行。   断手一事,陈安宁也很难帮上忙。   他望着顾隼,关切问道:“这手臂能接上吗?”   “能,不过要段时间。”顾隼朝陈安宁露出那标志性的笑容,以表示自己安然无恙:“小问题,大概两三个月这冰就化了,最多就是留下点寒毒……而且也不是没有办法去除。”   如是说着。   似是刺骨的寒意窜上脊背,顾隼整个人都抖了两下。   他能感受到那层玄冰正在影响着他本就不怎么强健的肉体,两个月后的寒毒怕是没那么好去除。   “到时候皇朝内的太医应该能帮上忙。”柳澜适时地插了一句。   顾隼本想说接手这事儿他自己来就行,不过见柳澜他们憋了这么久可算找着机会开口说话了,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憨憨地傻笑两声。   陈安宁却是注视着顾隼,望着顾隼老哥那至始至终都很憨厚老实的笑容。   沉默片刻过后,陈安宁问道:“顾隼老哥,我有话想问你。”   顾隼闻言,顿了顿,脸上还是挂着笑:“啥问题?”   “关于这次的事,我记得你当时提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   “凌霜。”   陈安宁重复了一遍,他清楚地记得顾隼提到了这个名字。   也清楚地见到了萧烟听闻这名字之后,那神情剧烈的变化。   天道卷书上并没有显现【凌霜】和【萧烟】二人之间的关系,但却提到了一个让陈安宁颇为在意的点。   凌霜的全名唤作夜凌霜,在夜家排行老二。   他姓夜,这可不是常见的姓。   “告诉我。”陈安宁望着顾隼,神情略显复杂:“他们两人之间……”   “到底是什么关系?” 329.身份   【夜凌霜】与【萧烟】并无关系。   这一点陈安宁已从天道卷书上得到确认。   从先前所发生的一切来判断,天道卷书的确不会给出虚假信息,如果拥有神智的它真的想要刻意隐瞒某个条件或是某个人物,它只会甩给陈安宁四个大字。   权限不足。   这次天道卷书却是清晰地确认了二人没有关系。   那么陈安宁能够得出的答案也就显而易见了。   【夜凌霜】的确与【萧烟】无关。   问题自然不会出在夜凌霜身上,而是出在【萧烟】身上。   表面实力,以及对外宣称自己的境界都是天王境,但实际上萧烟的所作所为与【天王境】完全不符,可以说是远远超出了天王境的极限。   一刀斩破老剑主的道剑生辰阵,就算是在意料之外,那也着实不是天王修士所能做到的。   再者便是那从天而降的神雷。   陈安宁不懂那团盘旋在天空中的雷电是什么,但他当雷电坠落时,老剑主何君剑也不得不出剑抵挡。   作为天尊的苏子舟需要两刀才能化解他一刀的威力,就算苏子舟把天赋点全点在翻窗上了,作为天尊也不至于如此丢人。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萧烟的修为是天尊境,而不是天王境。   所以陈安宁向顾隼询问二人的关系,实际上不只是想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   他还想问问顾隼——   【萧烟】到底是谁?   ……   ……   听闻陈安宁的询问,顾隼顿了顿。   他敏锐地觉察到陈大夫眼底那抹光,那是想要确认自己猜测是否正确的光。   很显然,这位陈大夫并不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对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与之相反的,他已经有了他的猜测。   只是需要顾隼来为他的猜测盖上一个正确与否的章。   顾隼揣着自己那条断臂,脸上憨厚的笑容渐渐褪去:“具体的情况,我也并不清楚。”   “只曾经偶然间听到他说过,夜凌霜与他的仇怨很久以前就已经埋下。”   “那是这辈子都抹不掉的血海深仇,除非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人从这方世界上被抹去,否则他这辈子都不会放过夜凌霜。”   陈安宁沉默半晌:“他姓夜……”   顾隼点了点头:“对。”   “我是说大舅子。”陈安宁端正神色,直视着顾隼:“他是不是也姓夜?”   “……”   顾隼老哥不再回话,只是揣着自己的断臂,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安宁见顾隼默默无言的模样——这对他而言,亦是一种回答。   通过天道卷书,陈安宁可以得到很多信息。   【萧烟】的信息实在太少,但是【夜凌霜】的部分信息却足以让陈安宁理清思路。   【人物:夜凌霜】   【性别:男】   【境界:天尊境】   【出身:大烈皇朝云帝城夜家,为夜家老二,同辈中有一兄一妹,其父为夜家家主夜河(已死亡),其母为夜启颜(已死亡)】   【修行功法与造化:玉庭八剑(传承自玉庭真人),凌霜剑意(自身剑意)、穿云剑诀(道剑山剑诀)、探道步(道剑山剑步)……】   天道卷书之上,【夜家】二字闪烁着别样的光华。   陈安宁没有多做迟疑,当即指尖轻点【夜家】二字。   哗啦啦啦。   卷书翻动的声音在耳边回转。   很快,夜家的相关信息便出现于陈安宁面前。   “嗯?”   只是让陈安宁眉头紧皱的是,这面夜家的信息竟也是不完全的。   某些部分被纯粹的漆黑所掩盖,显然和先前所表现的一样,以陈安宁目前的权限还不能够涉及整个夜家事件的核心部分。   不过余下的那些信息也足够陈安宁了解情况了。   ——   云帝城夜家。   论及其影响力,在整个云帝城也算是小有名气。   虽比不上云帝城的两大家族,但至少也能在云帝城内站稳脚跟,并且由于其夜家长子天赋卓越超群,于八岁那年便展现出惊人天赋,被认为在未来二十年内可以接替夜家家主之位,并拥有令夜家崛起的能力。   其夜家二子虽天赋不佳,但于十四岁那年离城外出游历,三年后得剑道造化回城,一时之间夜家双子锋芒无俩,俨然有要二人合力助夜家一鸣惊人之势。   然而,好景不长。   不久后云帝城夜家事变,那天云帝城被滔天魔障笼罩,夜家里外上下百来人口惨遭屠灭,幸存者只有当晚不在夜家内的夜家长子与三女,以及侥幸未被魔障所伤的夜家二子。   有传闻声称夜家事变为两大家族暗中策划,目的是将有崛起之势的夜家扼死在摇篮中,这般传言在之后的很长时间内成为主流,云帝城两大家族至今未曾正式出面解释。   【以上是能够清晰阅读的内容,其中部分权限不足无法阅读的内容已被屏蔽】   ……   从天道卷书上所显现的信息来看,在夜家事变中活下来的一共有三人。   夜家的嫡传系子女都侥幸活了下来。   其中夜家二子确定就是那位道剑山的凌霜剑尊——夜凌霜。   那么剩下的一兄一妹,一男一女……   陈安宁本能地就联想到了百花城的那对夜姓兄妹。   夜悠然,夜无刺。   仔细想来,陈安宁已经很久没见到过那位自称是杀猪的夜无刺了。   只有上次与夜悠然偶然见过一面,自那之后便再无他的消息。   “我要查看【夜无刺】的信息。”   神魂之海内,陈安宁对着天道卷书说道:“是天尊夜无刺,不要出示什么别的乱七八糟的信息出来。”   天道卷书的书页委屈地摇晃两下,旋即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似的,缓慢地翻动书页。   不过几息时间,夜无刺的个人信息便出现在陈安宁面前。   【人物:夜无刺】   【性别:男】   【境界:天尊境】   【出身:大烈皇朝云帝城夜家长子……】   【修炼功法与造化:刀域(独一无二的自创造化)、袖里寒霜(万魔离渊刀法)、冰魔造化功(万魔离渊功法)、北寒刀诀(经夜无刺自身修改过的刀诀,原为北寒十三刀)……】   夜家长子。   天尊境。   刀域。   如果这下子陈安宁还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他估摸着可以把脑子摘下来当球踢了。   同样是天尊境。   同样是用刀好手。   同样与夜凌霜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再加上那名为袖里寒霜的刀法——陈安宁不止一次见到【萧烟】从袖中凛然掏出一柄寒霜短刀,那神乎其技的刀法绝对能与【夜无刺】的人设相符合。   只是……   陈安宁的手指默默地移动到了天道卷书的书页上。   他的脸色沉郁下来,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神光。   他看到了那四个字——   “万魔离渊。”   夜无刺出身于万魔离渊,这一点无可置疑。   可如是一来,一个全新的问题便就再次摆在了陈安宁的面前。   如果说【萧烟】就是【夜无刺】……   那么顾隼会是谁?   那么余燕燕会是谁?   那么夜悠然会是谁?   以及最重要最关键的一点……   萧念情会是谁?   ……   自从踏入皇城开始,陈安宁就不止一次察觉到不对劲。   初次面见圣上时,提到【下蛊】这一话题后,圣上对待自己的态度明显发生了一定的变化,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   以及融合之前在道剑山秘境内的记忆,陈安宁确定以前萧念情是能够修炼的。   他当然没有失忆,只是觉得在那个时候不该将这段黑暗的过去摆出来。   可能够修炼的萧念情,又为何会变成现在的“凡人”?   陈安宁探查过萧念情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形式上的血纹,换而言之萧念情并没有被人废除过修为,那以前能够修炼的她,如今又为何没了修为?   陈安宁觉着自己或许不应该对结发妻子抱有这般怀疑态度。   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却总是那么残忍。   萧念情,萧忘情。   曾经陈安宁乐观地认为这不过是个巧合,哪怕先前在百花城内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依然安慰自己……这只是个非常有趣的巧合而已。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第三次乃至第四次……   事到如今还想要说服自己,真的很难。   ……   于是,陈安宁走向了房门。   紧闭着的大门内,幽冷的空间里,只有萧念情一人独处。   怀揣着尤为复杂的心情,陈安宁轻轻敲了敲门。   咚咚咚。   无人回应。   一片沉寂之中,陈安宁沉吟半晌,终究还是主动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来到屋内。   萧念情正坐在木桌旁,背对着陈安宁,手边放着一杯愈渐寒冽的茶水。   一如既往的,陈安宁选择来到萧念情对面,与她对座。   这位美人此刻的神情尤为低落,脑袋微沉下来,那双本该闪动着灵光的眸子此刻却是笼着一层厚实的阴霾,目光也失去了焦点,整个人怔怔出神。   她少见的颓唐模样让陈安宁心头一悸。   脑海中回忆起百花城内发生的那些事,想起了道剑山秘境内的事,想到了方才那些有关夜无刺的信息,眼前这位女子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陈安宁望着萧念情,沉吟半晌。   他深吸了口气,之后打破了这座屋内的沉寂。 330.两把剑,两根线   “需要给你热杯茶吗?”   憋了半天。   他陈安宁还是说了这么句破话。   在人类好奇心的催使下,他的确是很想来上那么一句。   “媳妇儿,你应该就是那位万魔离渊的帝尊……萧忘情吧?”   如果他真这么问了,他就不是陈安宁了。   先不说这问题有个锤子意义,就算萧念情真是萧忘情,真是那位不可一世的魔道帝尊,那又能怎么样呢?   闹离婚?   这也不可能,他老陈自打结了这婚之后就没想过要离。   最多就是成亲那晚上洞房的时候产生过那么一丁点的后悔——那也是后悔自己没提前吃药,而不会后悔跟她成亲。   退一万步来说。   萧念情真是魔道帝尊,真是世间圣祖……那也挺刺激的不是吗?   光是回想回想以前在陈家宅邸里头俩人做过的事,陈安宁就觉着自己真的挺能耐的。   他一没什么修为的凡人,居然能破萧念情的防。   就这段如果能记在历史上,陈安宁没准还能被后人戴上一顶【天生神力】的帽子。   而且……   就瞅萧念情现在的情绪变化,他陈安宁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继续让她闹心。   女人是多愁善感的生物——至少大部分是。   不过有些事陈安宁的确也很不爽。   比如萧念情到现在为止都在隐藏自己的身份,简直就搞得像是他陈安宁会因为她是魔修就始乱终弃一样。   开玩笑,别说萧念情是魔修了,她就算是条白蛇精或者女鬼那陈安宁也能接受。   毕竟有许大夫,宁书生作为前辈,这种事不仅不会让人反感,反而还挺刺激。   ……   所以他老陈还是没把问题问出来。   现在很多事都需要安排解决,他想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再和萧念情好好讨论讨论这件事。   “要给你热茶吗?”   见萧念情不作言语,陈安宁又问了一遍。   耳边回荡着陈安宁的声音,萧念情似是从回忆中缓过神来。   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是很想喝茶。   陈安宁对此也没说什么,只是朝萧念情说道:“这事儿也不是你的错。”   “……”   这就是她的错。   至少萧念情认为这是她的问题。   或许她应该早一点察觉到夜无刺的变化,或许她应该早一点想办法解决夜凌霜的事件。   如果她没有动情,她现在应该还是那个萧忘情,自然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地要与道剑山开战,为夜无刺报仇。   可自从上次陈安宁前往道剑山过后,她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变得没那么简单了。   当初道剑山与万魔离渊的一战,实际上是顺势而为之。   万魔离渊势力愈发壮大,道剑山作为当初的正派之首必须要出面阻止,哪怕当初的道剑山与万魔离渊并没有多大的摩擦。   不算上夜无刺和夜凌霜,真正稍有仇怨的,也只有那位圣祖剑主与萧念情而已。   而那位圣祖剑主已在当初那一战中殒命,萧念情也中了对方临死前放出的道均剑气。   之后陈安宁和萧念情等人又救了道剑山一命,这恩怨也该就此平息。   可夜无刺和夜凌霜的恩怨却远远不能就此结束。   或许从最开始,她就不适合当这个领袖。   ……   见萧念情不作言语,陈安宁无奈叹了口气。   他默默来到萧念情身边,伸出手,将那温软的手掌放在她头上。   指尖和手掌能够感受到她那柔顺却冰冷的发丝。   “如果他真的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会想办法把他带回来的。”   “……”   萧念情微抬起头,注视着陈安宁。   尽管她十分信任眼前这个男人,但陈安宁这番话并不能让萧念情就此安下心来。   她沉默了一阵,接着道:“他加入了玉盟。”   “嗯,我知道。”陈安宁点头:“天下第一盟,厉害得很。”   说着陈安宁还深深地瞅了眼萧念情——他现在身边可能还藏着一个天下第一魔修大宗。   虽然目前情况来看,这俩势力正面实力差得有点多就是了。   萧念情顿了顿,神色间有些古怪:“玉盟的体量太大,自从道剑山没落过后,玉盟的势力扩张速度极快,就算是鼎盛期的道剑山也未必能与现在的玉盟抗衡。”   “凡事总得试试看。”陈安宁长吁了口气,尽管他自己也没什么信心:“如果连试试都不愿意试,那就是真的输得一败涂地了。”   萧念情眼底的光亮了一瞬,很快却又再次暗淡下来:“就算把他带回来又如何……他的想法是不会变的。”   “带回来,关起来,打一顿。”陈安宁给萧念情显摆自己那沙包大的拳头:“能够解决恩怨的路有很多,但绝对不是他现在所走的这条路。”   “他要不清醒,就揍到他清醒为止。”陈安宁朝萧念情自信一笑:“根据我的多年治病经验,拳头击打大脑有一定程度的概率能够治愈思维障碍。”   当然还有更大的概率会导致患者暴毙。   萧念情略感无奈地看了眼陈安宁:“这能算安慰吗?”   “姑且算。”陈安宁点头:“不过我确实很想给他脑袋来上一拳。”   萧念情叹了口气:“凡人的拳头能打疼他吗?”   “如果我有什么【幻想杀手】的话没准可以……”陈安宁嘴里蹦出了个奇怪的名词,接着又道:“总之如果我能逮到他,我会好好揍他一顿的。”   “因为你看上去不太能下得了手的样子。”   ……   萧念情闻言,整个人猛地颤抖两下。   复杂的情愫再度爬上她的面颊,她深刻地知道自己应该留下夜无刺,这样才是最为明智的做法。   可玉盟或许真的能够治愈夜无刺的凌霜剑气,也真的有能力助他与夜凌霜再战。   这些事,万魔离渊做不到。   那么一瞬间的迟疑,让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放心。”   陈安宁揉了揉萧念情的脑袋,缓缓而道:“遇到自己没办法解决的问题时,什么都不要想,一切交给我就好。”   这是纯粹安慰的话语。   陈安宁自己也没有自信能够与那庞然大物的玉盟对立。   但凡事都要去尝试,不试试看的话就只是在原地踏步,什么都做不成而已。   萧念情听闻陈安宁的话语,魔怔了一刹。   她清晰地记得。   在那片道剑山的秘境内。   在她沉浸于儿时痛苦的阴影中时。   她也曾听到过眼前这个男人说过同样的话。   那是在秘境内发生的一切,那是陈安宁声称自己已然忘却的一切。   萧念情眸子里闪着光,惊诧地望着陈安宁:“你难道还……”   “嗯?”   陈安宁歪了歪头,朝萧念情微微一笑。   他就差直接把那俩字写脸上了——装傻。   接下来他需要处理的事还有很多,等到一切都处理完毕后,陈安宁自然会向萧念情摊牌。   无论是她的身份也好,还是自己脑海中的天道卷书也好。   把一切都敞开来说。   然后两个人一起……去面对那尊名为玉盟的庞然大物。   ……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想法。   虽然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显得那么不切实际。   萧念情望着眼前那装傻卖笑的陈安宁,隐隐之间已然察觉到了什么。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觉得自己的确是失去了什么。   从萧忘情变成萧念情,她的确失去了很多东西。   但与之相对的,她也得到了很多东西。   从前萧念情就像是一把剑,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去杀敌。   控制这把剑的人有些时候是她自己,有些时候则是军师余燕燕。   军师的作用是出谋划策,盘算着如何将这把利剑准确无误地贯穿敌人的心脏。   萧念情的作用是保持利剑的锋利,以及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把剑的威名。   现在。   这把剑钝了。   是因为道均剑气,也是因为她嫁人了。   迟钝的剑不再能如以往那般举世无双,她失去了她的锋利,淡去了她的威名。   但她的身边却多了一把剑,一把现在还很普通,甚至看上去有些可笑的剑。   她做不到的事,或许就该交由这把尚在成长中的剑来做。   而她接下来要做的,则是化作磨剑石,为这把尚在成长中的剑磨砺锋刃。   沉默之后。   萧念情长吁了口气,望着陈安宁:“我会好好磨砺你的。”   陈安宁:“……”   磨砺这个词,他怎么听着有些瘆得慌?   不过萧念情的意思,陈安宁大抵也能明白一二。   毕竟很多事如果将萧念情直接代入魔道帝尊萧忘情的身份,那都能解释得通了。   望着萧念情脸上的沉郁消退了几分,陈安宁也算是松了口气。   虽说短时间内萧念情还不能完全缓过来,不过就按现在的情况来看,至少已经能和她继续正常对话了。   念及此。   “咳咳,好了……我还是和你说说接下来的打算。”   陈安宁把话题放正,神色也严肃起来:“总而言之,从现在的情况上来看,我们想要继续稳定发展下去,跟玉盟掰手腕的话……需要搭上两根线才行。”   “一根就是道剑山,我手上还有道剑令,有两次号令道剑山的机会……这般条件绝对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   “还有一根线就是……”   话音未落。   屋内的大门顿时被人从外推开。   来人是面色略显复杂的柳澜——如果条件允许,他也不想来打扰这对夫妇的谈话。   陈安宁对自己说话被打断一事并无太大反应,而是朝柳澜问道:“什么事?”   柳澜回望一眼陈安宁。   “父皇又召见你了。” 331.臣有个请求   这是自从陈安宁踏入皇城以来,第三次被圣上召见。   不得不承认,他被圣上召见的频率实在有些颇高了。   如果不是知道那位圣上是有正事要找自己,否则陈安宁肯定会联想到魏王与龙阳君的典故——保不准圣上是后宫三千佳人宠爱得多了,想换换口味呢?   无论如何。   被一国之君所召见,陈安宁无法拒绝。   轻车熟路地来到圣上所在的皇宫前,此刻皇城上空还笼罩着一片尚未散去的暗淡阴云,淅淅沥沥的小雨拍打着玉砖地面。   陈安宁望见宫殿檐角的瓦砖碎了几块,碎裂的凹陷中残留着黑色的布料,看上去像极了杀手用以藏匿阴影的衣物。   这场雨冲刷掉了很多东西,但仍然无法将此次皇城事变的所有痕迹全部抹去。   “公主少傅大人。”   待到陈安宁踏入宫殿前的屋檐下,那位仿佛始终未曾离开的老者绽露出满脸的微笑。   他在此地等待许久了。   陈安宁望了他一眼:“刘公公,多谢了。”   那时的万雨花亭,如若不是刘公公及时赶到递来圣旨,陈安宁还真没不能肆无忌惮地对太子等人动手。   “哪里的话~”刘公公闻言一笑:“这都是圣上的意思,小的只不过是个递圣旨的而已。”   语罢。   刘公公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圣上在等你。”   陈安宁点了点头,第三次踏入了这座本该只属于圣上一人的宫殿。   宫殿内。   映入眼帘的一切与上次踏入宫殿时的记忆完全相同。   换而言之,那些意图谋害圣上的杀手甚至连这座宫殿都没能踏进半步。   他们在靠近宫殿前就已然被龙脉加身的圣上斩杀,所以宫殿内才没有任何的打斗痕迹,甚至连半点血迹都没有。   依旧是在空旷的大殿内行走,依旧是缓步来到那面帘幕前。   掀开帘幕,见到的也依旧是那位坐在床桌旁,若无其事喝着茶,身着宽松大袍的男子。   这一次,他倒是没用箭矢指着陈安宁的脑袋。   圣上自然能够察觉到陈安宁的到来,他头也不回地道:“坐吧。”   这也不是圣上第一次让陈安宁坐了。   陈安宁也算是习惯了这位圣上的性子,他来到床桌对面,接着便坐了下来。   面前的木桌上,摆放着一杯温茶。   那显然是给陈安宁准备的。   并且让陈安宁颇为吃惊的是,这杯温茶还是百花城的特产……灵白花茶。   这或许算得上是一种示好。   圣上并没有寒暄的意思,开门见山地问道:“关于玉盟的事,你知道多少?”   陈安宁愣了愣神,他没想到圣上开口便提起玉盟:“我只知道那是天下第一大盟。”   “没了?”圣上瞥了他一眼。   “没了。”陈安宁摇头。   似乎是感到有些无奈。   圣上默默抿下杯茶水,旋即将那略显阴沉的眼神放在陈安宁身上。   他想从陈安宁眼中看出些许的谎言,但老陈眸子里闪烁的除了迷茫之外就只有不解。   陈安宁对玉盟的了解的确少得可怜。   圣上又仔细打量一番陈安宁,想起了那个跟在陈安宁身边,遮面的那位女子。   他摇了摇头,打消了心里头某个不靠谱的念头,接着道:“此次谋逆,除了最后的收尾之外,大抵还是在朕的掌控范围之内。”   “朕派人刺杀太子,一是为了刻意让太子抓住机会,起兵谋反,如是一来朕在龙脉内设下的埋伏也得以派上用场,朕知道以他的性子,必然会想到要斩断龙脉再谋害朕的性命。”   陈安宁点头,这一点他大抵也能看得出来。   太子柳英纵的性格过于急躁,被人刺杀这般大好良机当然不可能放过,而斩断龙脉的想法又太过明显,会被他老爹阴得连裤衩子都没了也是正常状况。   “其二,是为了扶持俊儿上位。”   话语至此。   圣上右手摩挲着茶杯,神色阴冷下来:“论才华智谋性格,俊儿都比英纵要好上太多,奈何俊儿天生不喜争斗,而若是想要成就一国之君,他必须要适应争斗的环境。”   说到这儿,圣上还瞅了眼陈安宁。   本来要跟柳英纵斗的人是柳俊,结果现在柳英纵都没走到柳俊面前,就被陈安宁干翻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眼前这个陈大夫当真是圣上计划中最大的变数。   偏偏这个变数他还无法掌控——人家旁边还带着个魔尊呢。   “其三。”   圣上摇摇头,把心中杂念抹去。   自从与黑影对话过后,他的心境就变得愈发浮躁起来。   这不是什么好事。   他沉寂几息,将心情平复,转而又道:“也是为了找到潜藏在皇朝内的某位玉盟成员。”   提到玉盟成员四个字,陈安宁顿时想到了某个人:“郭云?”   “不是他。”圣上摇头:“他的所作所为决定了他不会是藏得最深的那一个,他在玉盟中的地位远远比不上玉盟四天尊。”   “四天尊?”陈安宁眉头微挑。   “玉盟四天尊,分别坐镇东南西北四方领域。”圣上淡道:“他们的权力仅仅在那位玉盟盟主之下,也是玉盟盟主最为信任的四个人。”   圣上摩挲茶杯的动作带着几丝不安:“其中东天尊就藏匿在皇朝之内,朕本想借此次事件看看能否抓住那东天尊的马脚,不过……”   由于某位变数的出现,导致整个流程都被缩短了许多。   原本圣上猜想东天尊必然站在太子的对立面,这就好比鸡蛋不可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无论是太子方胜利亦或是太子方落败,玉盟的成员都能够通过此次事件得到好处。   所以圣上派人刺杀太子,同样也是为了看看那位藏匿许久的东天尊会不会伺机而动,在此次事件中谋求一些再次上位的机会。   结果……   某个变数跳出来直接就把棋盘给掀了。   念及此。   圣上瞅着陈安宁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幽怨。   “不过什么?”陈安宁察觉到圣上那幽怨的眼神,突然脊背一凉。   圣上冷漠地扫了他一眼,根本不愿回应陈安宁的提问:“现在已无机会,虽然朕心中已有几个人选,但如今都无法确定……”   话语及此。   圣上认真地注视着陈安宁:“你觉得……”   “东天尊会是谁?”   “这……”   面对圣上这一提问,陈安宁懵了一瞬。   东天尊是谁?   这事儿他怎么可能知道。   就连东天尊这词儿他也是刚才和圣上对话才知道的。   话虽如此,陈安宁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进入了自己的神魂之海中。   他的确不知道东天尊是谁,但没准天道卷书知道啊!   ……   “罢了。”见陈安宁突然沉默不作言语,圣上也是摆了摆手。   他颇为无奈地扶额,进而不由得低头自喃道:“朕也是心乱糊涂了。”   仔细想想,陈安宁应该没有知晓东天尊身份的能力才对,他之所以这么问,纯粹是因为圣上现在唯一能确信和玉盟敌对的人,就是陈安宁。   既然陈安宁与玉盟敌对,那他就没有理由说谎。   不过就算如此,陈安宁应该也不知道东天尊的身份,毕竟他只是个……   “具体是谁不清楚,但大概能知道些别的信息。”   圣上端茶的右手抖了两下。   他认真地盯着陈安宁,沉声道:“别的信息?”   陈安宁点头:“比如说……性别。”   圣上深吸口气:“说吧。”   这一次,陈安宁倒是没急着开口。   他默默起身,对着圣上俯首作揖:“臣斗胆向圣上提一请求。”   ……   圣上见状,不由得笑了笑:“你这是在跟朕做交易?”   “臣马上就要滚蛋了。”陈安宁抬起头,朝圣上笑了笑:“况且平反也有臣一份功劳,臣作为钦差大臣也没给圣上丢人。”   “你邀起功来倒是直截了当。”圣上淡漠地瞥了眼陈安宁,道:“的确,平定反叛有你陈安宁一份功劳,而且是大功……”   “说吧,你想要什么?”   圣上深深地望着陈安宁,想知道他的要求到底是什么。   现如今陈安宁已是公主少傅,这地位已经相当之高,再加上先前被册封为钦差大臣,朝内怕是很少有人能站出来与陈安宁掰手腕。   他倒是觉得陈安宁可能需要些财富或是天材地宝,亦或是某些极品护身法器。   面对圣上的提问,陈安宁老实回答道:“臣想再入一次国库。”   “再入国库?”圣上眉头紧皱。   短时间内入两次国库,这在大烈皇朝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   陈安宁先前已是去国库拿走了一件名为【天棱云针】的法宝,莫不是后悔了,想再去国库的通天塔内再寻一件宝物?   圣上想了想,并不觉得这个要求过分:“好,朕允许你再入一次国库。”   “圣上。”陈安宁并未就此罢休,而是将真正的目的道出:“臣要进的是国库没错,但准确地说,臣要去的……是国库顶层。”   国库顶层。   通天塔第十八层。   圣上脸色倏地阴沉下来,与窗外的阴云一般,神情沉郁:“那是先王遗物所在之地。”   “臣知道。”   陈安宁点头。   他必须要去那里。   因为那里有着解开天道卷书第二道封印的杀魂剑碎片。   “所以臣说了……臣斗胆向圣上提一次请求。”   “臣要去国库顶层,取一样东西。” 332.有个锤子用   沉默。   良久的沉默。   先王遗物重地,国库顶层。   那理应不是一个入皇城不过个把月时间的人能够踏足之地。   饶是圣上本人想要入国库顶层,都需沐浴更衣,斋戒数日净身,方才能够踏入那片禁地。   从道理上而言,陈安宁确实平反有功,但其功劳仍不足以让他踏入国库顶层。   可这是一个交易。   陈安宁说过,他能得知一部分关于东天尊的信息。   尽管只是一小部分,那也足以打破目前的僵局。   圣上奇怪地望着陈安宁,问道:“你要去顶层取什么东西?”   陈安宁没有回话,只是继续俯首作揖。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取什么东西,只知道那能够解开天道卷书权限的第二块碎片就在国库顶层,至于那块碎片是某位先王的遗物亦或是什么别的东西,他一概不知。   见陈安宁沉默不语,圣上长吁口气,转而侧过头,右手继续摩挲着茶杯。   这的确是个不情之请,也是个不错的交易。   先王遗物之中有很多大烈皇朝的传世至宝,甚至有两件宝物是大烈皇朝的底牌,在关键时刻将其祭出,甚至能够拯救整个大烈皇朝。   这也是为什么圣上在犹豫——若是陈安宁当真挑了那两件至宝的其中一件……   底牌只有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安全的,哪怕圣上确信陈安宁和自己站在统一战线,他那天生多疑的性格依旧令他感到些许的不安。   “你可以去,但是有两样东西你碰不得。”圣上只需保证那两样至宝不被带走即可,剩下的遗物虽也价值不菲,但终究是可以割舍的:“只有这一点,你必须答应朕。”   “哪两件东西?”陈安宁问道。   “一把剑柄处绣着金纹,剑穗雪白的长剑。”   “以及始代帝君开辟皇朝时所用的覆龙印。”   ……   陈安宁依旧沉默。   他也不确定这两样东西是不是有一样就是天道卷书的杀魂剑碎片。   虽说【杀魂剑碎片】这听上去就像是零碎的某样事物,像是先前从道剑山那儿拿来的磨道石——但也有杀魂锅这个先例在,因此陈安宁也不能确定圣上说的这俩玩意儿就不是杀魂剑碎片。   保不准这长剑的剑穗就是碎片。   或者那覆龙印里头就藏着块碎片。   见陈安宁再度沉默,圣上脸色又压了下来:“倘若你不答应,朕不会放你进去。”   宫殿内。   夜明玉石的光华渐渐暗淡下来。   陈安宁能够感受到眼前这位帝王不容侵犯的威严,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臣遵旨。”   毕竟如果不答应圣上,他怕是连顶层的门都进不去。   现在也只能先且答应下来,并在心中祈祷这杀魂剑碎片不要跟这两样东西扯上关系。   圣上深深地望了眼陈安宁,转而轻声念道:“刘公公。”   此言一落。   似是顺着影子而来。   刘公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陈安宁背后。   没有开门的声响,没有聒噪的脚步声,他的一举一动都好似被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遮掩。   刘公公脸上依旧挂着浅笑:“小的在。”   圣上一甩手:“带公主少傅去国库顶层。”   刘公公闻言,先是一怔,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几分:“圣上,您的意思是……”   “带他去。”圣上重复了一遍。   刘公公不再说什么,只是复杂地看了眼陈安宁,旋即低下头来:“公主少傅,这边请。”   陈安宁再次向圣上行礼作揖,旋即便跟在刘公公身后,离开了这座宫殿。   ……   ……   国库。   通天塔。   在刘公公的带领下,陈安宁再次来到了这里。   只是与上次有所不同,陈安宁不再受限于一至十七层的限制,现在的他获得了一次踏入国库顶层,窥探大烈皇朝历代先帝遗物的资格。   刘公公一路上是半个字都没说,直到将陈安宁带入国库之后,他才开口说道。   “公主少傅大人,还请您这一次好好选择。”   听闻此言,本是要借传送阵法直达十八层的陈安宁却是停下了脚步。   他回过头来好奇地望着刘公公:“刘公公此言何意?”   “国库顶层都是历代先帝的宝贵遗物,其内绝大多数都是足以传承数百年乃至千年的至宝,但其中也有某些具有纪念意义的物品。”   “这等机会对于您而言是千载难逢,想来就算是您……想要再入一次国库顶层也是难如登天,因此……请您千万要把握住这次机会,莫要如上次那般,带些用处不大的法宝离开。”   陈安宁眨了眨眼,笑道:“刘公公这是在关心我吗?”   “公主少傅大人,您要面对的是玉盟。”刘公公望着陈安宁:“请您仔细挑选。”   诚然。   若是能取一样护身法宝,或许的确能增强些许的生存能力,获取与玉盟对抗的资本。   不过正如刘公公所言,他这一次踏入国库顶层,大抵是最后一次了。   在那之后还想要拿到那块碎片,怕是难如登天。   “多谢刘公公提醒。”陈安宁道了声谢,心中还是想要选择杀魂剑碎片。   刘公公见状,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下来,静静地守在国库大门前。   很快。   传送阵法闪动两下,陈安宁的身影从底层消失。   待到他再次睁开眼时,那仅仅属于第十八层的景象赫然出现在陈安宁面前。   ……   一如先前那般,呈现在陈安宁眼前的是大量的木柜。   每一处木柜内都放着一纸卷轴,卷轴内不仅存放了这件宝物,也记录了宝物的相关信息。   不过这第十八层的木柜数量,比起先前任何一层的数量都要稀少许多。   放眼望去,粗略数数也不过三四十件的样子。   也就是在此时,天道卷书向陈安宁传达了他对杀魂剑碎片的渴望。   【在宿主附近发现了极其浓郁的杀魂剑碎片气息,请宿主立刻获取该碎片!!】   好家伙,甚至还带了俩感叹号。   陈安宁嘴角扯了扯,不由得呢喃道:“怎么比我还急……”   【少废话,搞快点!】   ——自从它暴露了自己有神智之后,这天道卷书越来越有放飞自我那味了。   对此,陈安宁倒也不觉得麻烦,毕竟以前是个死板的系统,现在好歹还能和自己聊聊天、扯扯淡呢。   在天道卷书的指引下,陈安宁很快就来到了杀魂剑碎片气息最为浓郁的地方。   那是一个较为不显眼的地段,位于所有木柜的右下角。   陈安宁蹲了下来,伸过手去触碰那一木柜。   右手食指触碰到木柜把手的刹那,与之相关的信息顿时涌入陈安宁的脑海之中。   【第八代先王爱女的丈夫的兄弟的恩人所持之木锤】   【纪念物】   【并无任何实际使用价值】   “……”   回味着脑海中有关此宝物的信息,陈安宁的心情略显复杂。   先且不说这长得要死的前缀名,光是这玩意儿是个【纪念物】这事就够陈安宁糟心的了。   原本他还琢磨着,这杀魂剑碎片就算不是什么天地至宝,也该是件有点用的法器。   不要再像杀魂锅、磨道石那样,除了拍人之外就没什么特别用处了。   起码整点有仙侠世界那味的法器出来……什么飞剑、什么能让人瞬间意识清明,破除一切魔障的紫金冠。   就算不是这么能耐的东西,整个能收纳空间的葫芦也好啊。   这杀魂剑碎片你拿去当宝石镶进紫金冠里,当成收纳葫芦的葫芦塞……这才比较符合杀魂剑这一至高产物的风格。   你再回来瞅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杀魂剑柄被人当锅柄。   第一块碎片就是块破石头,最大的用处是给陈安宁家里头的菜刀磨得锋利点,切菜的时候更顺手些。   第二块碎片是个木锤的锤身……最好的用法估计就是拿去敲钉子。   “你确定就是这个?”陈安宁朝天道卷书确认道。   【宿主手中所持之物,就是杀魂剑的第二块碎片无误】   陈安宁:“……”   万般无奈之下,陈安宁只得将此物从卷轴内取出。   正如其介绍所言,这玩意儿就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木锤,小而轻便,很适合用来敲钉子。   手里头握着这小木锤,别说这手感还挺不错的。   到时候陈安宁就左手杀魂锤,右手杀魂锅,战场上往那儿一站!   ——活脱脱就一傻不愣登的活宝。   想到这儿,陈安宁就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接着又没好气地问道:“这木锤的主人到底是哪个缺心眼的?”   面对陈安宁的这一问题,天道卷书回答道。   【权限不……哦……足了】   由于得到了第二块杀魂剑碎片,陈安宁的权限自然是得到了提升。   【您的权限提升了】   【当前权限等级:四级】   【最高权限等级:五级】   【提升下一权限的方法:获得第三、第四块杀魂剑碎片】   【目前进度:杀魂剑碎片(2/4),杀魂剑柄(1/1)】   想要再提升权限,就需要两块杀魂剑碎片了。   不过从目前情况上来看,陈安宁的权限已经相当之高,与最高的五级权限仅差最后一步。   【全新开放的情报:古魂、四天祖、部分与古魂有关的过去】   【特殊开放的情报:历代持剑人的情报进行了更新】   【特殊功能开放:能够在更远的距离感知到其他杀魂剑碎片了】   在发表完情报提升的信息后,天道卷书便对陈安宁方才的提问作出了答复。   【第二块杀魂剑碎片的原主人——为四级权限以上可以调用的内容】   【当前宿主权限为四级,允许调用】   哗啦啦。   书页翻动。   天道卷书之上,呈现出一个陈安宁看着有些眼熟的名字。   【第二块杀魂剑碎片的原主人为——】   【玉庭真人】 333.变性……人?   玉庭真人这名字,陈安宁看着很是眼熟。   原本他也并不是很在意上一代杀魂剑碎片的持有者是谁,不过此人的姓名却是个例外。   曾经在百花城外将军坟内找到的杀魂剑剑柄来自初代城主——王玄兵。   曾经在道剑山内得到的第一块杀魂剑碎片来自道剑山之主——周道剑。   两人都是曾经名震天下的英豪,但他们也跟陈安宁没有任何关系。   而且对于剑柄和碎片一事,无论是现如今的百花城城主罗青峰,亦或是现在的道剑山老剑主——他们全都对此事不甚了解,甚至可谓一头雾水,全然不知。   这次有所不同。   陈安宁很快便回想起来,玉庭真人分明就和夜凌霜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曾经在夜凌霜的信息上,陈安宁见到过玉庭真人!   “之前刚看见的时候,我就觉着挺怪的。”   神魂之海内,陈安宁再次翻阅天道卷书,来到夜凌霜的信息页面:“一个道剑山出身的剑修,为什么会用一套名为【玉庭八剑】的剑法?”   原本陈安宁以为玉庭真人是某位道剑山剑法师父的道号,可如若真是如此,天道卷书不会刻意标记出【玉庭真人】这四个字,而是直接用【道剑山剑法】来代替。   现在陈安宁手中这第二块杀魂剑碎片就来自这位神秘的玉庭真人,这让他不得不开始怀疑起这位玉庭真人的身份。   “能查到玉庭真人的信息吗?”陈安宁向天道卷书问道。   兴许是因为陈安宁已经找到了第二块碎片,获取了天道卷书的信任。   也兴许是陈安宁的权限真的已经相当之高。   天道卷书没有再出示【权限不足】这四个看了就让人PTSD的文字,而是默默地翻动书页,将部分玉庭真人的相关信息显露而出。   陈安宁定睛一看,眉头却是又皱了起来。   因为就算是以现在他的四级权限,所能窥探到的玉庭真人的信息……也只有其中一部分。   漆黑的刮不去的墨就在书页之上,证明了还有些事是现在的陈安宁都不能了解的。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对天道卷书抱怨什么,而是仔细地查探起玉庭真人的信息。   【人物:玉庭真人】   【性别:男】   【境界:天王境巅峰】   【目前状态:已死亡】   【所属派别:无】   陈安宁望着所属派别这一栏,朝天道卷书问道:“没有派别的意思是……?”   【玉庭真人未曾长时间停留于某个势力,他四十岁之前游历山水却不曾正式拜入宗门,四十岁之后则是自己选择潜心修炼,换而言之……玉庭真人可谓终生散修】   身为散修却能够一路修行到天王境巅峰,这也算是个神人了。   陈安宁没有多想,而是将目光投射到玉庭真人的事迹中去。   【玉庭真人一生有过三次影响后世和自身的奇遇】   【其一便是在其四十五岁那年,踏入某处秘境后失踪了长达五年之久,待到其亲朋好友皆认为他已身死之时,他从秘境内归来,并剑法大成,修为也突破渡劫境直达天王境】   【其二便是与外出的第八代大烈皇朝帝君的爱女及其丈夫、兄弟等人相遇,出手相助后,将这随身携带的木锤交付于他们,并表示此锤便是他玉庭真人的信物——日后若是有玉庭真人的传人见到此锤,必然会出手相助】   【其三便是他教导了日后一位名震天下的剑修——夜凌霜】   果然提到了夜凌霜。   陈安宁眉头紧蹙,开始仔细查看第三个事件。   【夜凌霜本身修行天赋并不佳,且在家中一直被天赋超群的大哥强压一头,不甘心就此颓唐的夜凌霜选择在十四岁那年下山历练,并偶遇玉庭真人】   【受玉庭真人点化,并潜心钻研剑法,玉庭真人为夜凌霜进行了洗髓、重新塑造经脉等改善体质之事,再加上夜凌霜的刻苦,令夜凌霜三年后能以剑术大成的姿态回归夜家】   原来如此。   之前从天道卷书上阅读夜家往事时,陈安宁就觉着奇怪了。   夜凌霜明明天赋平凡,为何十四岁外出历练了三年,就剑术大成回归夜家了?   仔细想来,若是不得高人指点,这般经历凭他自己一人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   而且这位玉庭真人想必是将夜凌霜当做衣钵传人对待的,如若不然也不可能为他洗髓,还悉心教导他自己好不容易领悟的剑术。   陈安宁沉吟半晌,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有什么毛病,便接着问道:“话说回来,这玉庭真人现在已经身死了?”   天道卷书翻动,回答了陈安宁的问题。   【其弟子夜凌霜曾在夜家毁灭后,前去寻找恩师玉庭真人的踪迹,但当他寻到玉庭真人时,却只见到了一具魔气缠绕的干尸,在此之前玉庭真人已失踪近半月时间】   【夜凌霜认定是魔修残害了自己的恩师,随后便拜入正道门派道剑山,决心以其剑斩尽世间诸般魔头】   望着眼前所显现出的信息,陈安宁摸了摸下巴。   依旧是那个问题,玉庭真人的相关信息上还有一部分被黑色的墨所隐藏。   这代表着现在的陈安宁仍然无法知晓事情的全貌。   这段故事里是否还有着某位隐藏人物在暗中作梗,他也无从得知。   无论如何,他姑且也算是知晓这锤子的来历,以及夜凌霜的部分过去。   “……”   手里握着这木锤,陈安宁再次放眼环顾四周。   那一个个木柜把手的背后藏着的都是大烈皇朝的至宝遗物。   为数不多的几个没有用处的纪念物……其中之一就被陈安宁给挑走了去。   他万般无奈地长叹口气,最终只得攥着这木锤,恨不得直接把这玩意儿塞回卷轴里去。   可惜。   这木锤是杀魂剑的第二块碎片,和之前的杀魂锅、磨道石一样,在触碰过后会无条件与陈安宁绑定。   就算他把这玩意儿扔到天涯海角,眨眼的功夫这东西也会旋转着飞回来爆了陈安宁的头。   带着复杂的心情,陈安宁乘坐传送阵法,回到了国库的底层。   ……   刘公公见传送阵法内光芒一闪,便是眉头微挑。   那张布满和蔼微笑的面容上显现出几分期待。   他见陈安宁从阵法内现身,便笑着问道:“公主少傅,您这次挑选了什……”   话音未落。   刘公公的视线便被陈安宁手中的某个木锤所吸引。   他深深地倒抽了口冷气,用异样的目光盯着陈安宁:“公主少傅大人,您……选的是个锤子?”   陈安宁手里提着木锤:“是的。”   “您确定就要这个?”刘公公开始怀疑陈安宁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陈安宁嘴角扯了扯,僵硬地点点头:“就这个……”   “真有你的,陈大夫。”   瞧瞧把刘公公惊的,都不喊公主少傅,直接喊陈大夫了。   面对刘公公那复杂的视线,陈安宁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杀魂剑碎片就离谱,明明是那么高大上的玩意儿,结果屁用没有。   他无奈地压下心头的怒气,接着朝刘公公道:“这话题就别继续下去了,总而言之……我就要选这个……这个锤子,没问题吧?”   “当然是没问题的。”刘公公苦笑两声:“如果这是您的意思,圣上想必不会拒绝。”   别说拒绝了,圣上人都快乐坏了。   原本还担心着陈安宁会不会狮子大开口,直接拿走某件大烈皇朝的压箱底至宝。   结果闹了半天,陈安宁就揣了个锤子回去。   刘公公默默地记下了陈安宁手中的木锤,旋即便对陈安宁道:“既然公主少傅已选好了……那小的这就回去禀告圣上了。”   “没事,我亲自去跟圣上说就是。”   陈安宁选择再去一趟皇宫,毕竟他和圣上的交易还未完成。   刘公公闻言,并没有拒绝,而是领着陈安宁朝皇宫内走去。   ……   ……   “真有你的。”   皇宫内。   床桌旁。   圣上盯着那锤子看了好一会儿,以他的眼力和修为愣是没看出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用。   同时他也觉得陈安宁不是那么无聊的人,“这东西对你有大用?”   陈安宁点头:“算是有大用吧。”   圣上忍不住调侃一句:“拿去敲钉子?”   陈安宁:“……”   见陈安宁脸色沉郁,圣上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转而道:“罢了,朕不过问这些。”   “朕想问的是什么,你应该明白。”   此言落下。   圣上注视着陈安宁的目光越发认真。   陈安宁答应过他,只要让他入国库顶层取一样东西,陈安宁就会告诉圣上有关那位东天尊的信息。   陈安宁姑且是个诚信的人,他知道自己要回答什么。   他沉默了一阵,在神魂之海内再次翻开天道卷书。   望着其上某些不可阅读的权限部分,以及那显现出来的部分信息,陈安宁开口:   “具体的人选,我也不知,但性别却是可以确定。”   圣上沉声道:“说!”   “说出来可能有些奇怪,但是……”   陈安宁照着天道卷书上所显现的内容,继续说道:“大烈皇朝内隐藏的东天尊……如果按照性别来对其进行描述的话——”   “先女……后男,这就是那位东天尊的性别。” 334.圣上的交易   “没点别的了?”   圣上深沉的目光落在陈安宁身上。   清净的殿内,只有陈安宁与圣上二人对座。   哪怕是此刻的陈安宁也能窥见圣上眼底对情报的渴求,尽管这只老狐狸经常对外表现得和蔼可亲,但在陈安宁面前,他似乎也懒得伪装下去。   一是因为陈安宁与圣上站在同一阵营。   二是因为他真的很在意东天尊的情报。   陈安宁给出的情报是【先男后女】,这听上去实在有些模棱两可,甚至有些玄乎。   据他所知,宫廷内至今未曾听闻过有哪位变更过性别的修士。   最多就是从男人变成太监——可就算是太监,也无法被称之为女性。   况且陈安宁能给出有关性别的情报,圣上便认为他可能已经知晓东天尊的具体身份。   “没了。”   可问题是陈安宁真不知道。   天道卷书上怎么写的,他就怎么念。   那些依旧被黑墨所遮掩的地方,陈安宁就算是想告诉圣上也没法子。   “……”   圣上未曾从陈安宁眼底窥见丝毫虚假,便是沉吟半晌,问道:“你是从哪儿知道这个情报的?”   面对圣上的提问,陈安宁选择沉默不语。   天道卷书的事,能不说就不说。   以圣上这老狐狸的性格,鬼知道他知道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也是。”对于陈安宁的沉默,圣上并未多说什么,在他看来,一个人想要保守自己最基本的秘密是十分常见之事:“罢了,朕不问就是。”   说完。   圣上指了指茶壶。   陈安宁刚开始还有些懵,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提起茶壶,先给圣上斟满茶水,再给自己也斟满。   圣上若无其事地抿下口茶水,又换了个口吻:“你打算辞官离城?”   “确有此意。”陈安宁老实回答道:“上上次和您见面时,臣就有这般意向。”   当初圣上初次召见陈安宁时,陈安宁便提过自己在太子逆反之事完结后便会辞官离开,绝不会继续将此身投入到皇城权力争斗的旋涡里。   圣上自然看得透陈安宁的想法,淡道:“哪怕是现在也一样?”   陈安宁俯首作揖:“一样。”   “你的官职也是你的资本,你若是辞官离去,你就只能是百花城的一位普通大夫,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若是你出了问题,朕没有明面上的理由去帮你。”   诚然。   如果陈安宁依旧是公主少傅,依旧是圣上身边的大红人,那么他办事说话都拥有莫大的权威,甚至就算是要与玉盟为敌,也能多出几分生存机会来。   可陈安宁若是离了皇城,变回了那个凡人大夫,那他若是糟了谋害,圣上想帮他还得找几个借口理由才是。   “你若是不喜权力争斗,朕可以替你摆平。”圣上深深望向陈安宁,想要将其留下来的意图丝毫不加掩饰:“况且你已取得了澜儿他们的信任,皇城内外,敢动你的人几乎没有。”   上一个敢动陈安宁的,这会儿还在天牢里头呆着,等着自己老爹下宣判呢。   陈安宁闻言微怔,却是没想到圣上留下自己的意愿如此之深。   他迟疑半晌,接着道:“可臣必须要回百花城,若是再就任公主少傅……多少有些不太合适。”   不在皇城,不在公主身边的公主少傅。   听着就有些不太合适。   圣上对此却是早有预料,笑道:“你要回百花城,朕当然知道——你的根基就在那里,离了百花城,你就会丢掉很多东西。”   “朕本想给你一个其他职位,不过公主少傅这名头大家都已听惯了。”   “圣上的意思是?”陈安宁从圣上话语间听出了点味道来。   圣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响起:“澜儿暂且不能离开皇城,但是清清那丫头可以。”   “柳清清?”陈安宁想起了那个脑子不太好的小公主。   对于陈安宁这般直呼公主名讳的举动,圣上也只是轻挑眉毛,并未有过多的苛责。   他望着陈安宁脸上那略显纠结的神色,接着抛出橄榄枝:“你可以就任清清的老师,同样是公主少傅一职,官位品级不变。”   “而且清清那丫头也到了外出游历,增长见识的年纪。”圣上放下手中的茶杯:“从出生起就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若是不出去飞上几圈,终究是会死在笼子里的。”   听圣上这般话语间的意思……   他是打算将柳清清丢去百花城,然后让陈安宁继续就任公主少傅这一职位。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听得懂,圣上这是在拉拢陈安宁。   而且抛出的橄榄枝还不是一般的橄榄枝,这根名为“公主少傅”的橄榄枝是又大又粗还硬邦邦,天底下能拒绝这根橄榄枝的人当真不多。   可陈安宁是谁?   面对圣上给出的诱惑,陈安宁端正了神态,转而朝着圣上俯首作揖。   圣上见状,眉头紧蹙:“怎么,你要拒绝?”   陈安宁沉声而道:   “臣只是想问问圣上……能再多给点银子和灵植种子不?”   ……   那你他娘的摆出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作甚?   圣上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摆了摆手:“回头去跟刘公公要吧……”   陈安宁听了,连连再作了俩揖:“多谢圣上赏赐。”   毕竟搞科研这一块儿的,钱那是大大的缺,而且灵植种子这一块也得倒腾起来——现在苏子舟这小子明显太闲了,得多培养培养他卖药的本事才行。   而陈安宁之所以会立刻答应圣上,纯粹是因为……   他给得实在太多了。   既保留了陈安宁的官职,让他能够在大烈皇朝内有极其充分的话语权。   还给了陈安宁足够的信任——直接把柳清清这宝贝女儿都给塞过来了,要换成不信任的人,自然不可能这么做。   再加上他允许陈安宁不用在皇城内办事,去百花城安心当他的公主少傅就完事了。   对陈安宁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他不答应那就是傻子了。   不过。   其实陈安宁也略有几分小心机。   他打从一开始就打算攀上皇室这根线,只不过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   方才的诸般推脱,力度都不强,只是些官面上的客套话罢了——具体可以表现为逢年过节遇到亲戚塞红包时,一个劲地说“阿姨不可以~”,一边默默敞开自己的口袋让阿姨有地方塞红包。   原本陈安宁还打算再推脱一下的,不过圣上给得真的太多了……   而陈安宁确信圣上会拉拢自己的理由也很简单。   因为他媳妇儿。   如果陈安宁他媳妇儿真的是那位不可一世的魔道帝尊,她背后当真是那座万魔离渊的话——   与玉盟目前关系紧张的圣上,自然会想办法拉拢万魔离渊作为同盟。   要不然光凭陈安宁一个人,圣上为何会如此信任他?并且对待陈安宁的态度并不像是对待臣子,而像是对待盟友——这可不是一个凡人能够享受的待遇。   换而言之,今日圣上的态度,也让陈安宁更加确信了自家媳妇儿的身份。   老千层饼了。   ……   ……   诸般事务作罢。   陈安宁也与圣上喝完了茶水。   空荡的茶壶就摆在茶桌上,陈安宁收拾收拾心情,准备就此离去。   圣上也没有留下陈安宁的意思——他真没有龙阳之好。   话虽如此。   便是在陈安宁作揖,即将告辞离去之时——   圣上的声音突然响起。   “朕还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做。”   陈安宁闻言,脚步不由得顿了顿。   他嘴角扯了扯,有些僵硬地回过头来,望着那神色意味深长的圣上:“不会又是什么……类似于跟皇室成员掰手腕之类的大事吧?”   “当然不是,一件小事而已。”圣上露出了慈爱的微笑,那眼神看陈安宁就像是在看自己的亲生孙子一样。   就这眼神,陈安宁确信这绝对不是件小事。   他仔细这么一琢磨,该不会圣上不让自己辞官,也是为了更好地以上司的名义给自己发布任务吧?   真有你的啊圣上,论千层饼还是你更厚一点。   陈安宁苦笑两声,问道:“所以……圣上有何事吩咐?”   “很简单。”圣上默默地将茶壶收起,淡道:“朕要你去寻一个人。”   “什么人?”陈安宁问道。   “不知男女,不知方位,不知修为。”   圣上的眼神略显复杂,他眸子里闪烁着十几年前的那场暴雪。   对于他而言,那也是一个不太愿意去回忆的过去。   曾经的圣上认为那或许是个威胁,但现在看来……或许也是改命的关键。   “不知男女……不知方位……不知修为……”陈安宁重复着圣上的话:“这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但是有一点,朕可以确定。”   圣上沉声道:“如果他现在还活着,他应该比清清的年纪稍大一些,大抵是十四五岁的模样,是男是女尚且不知……就连名字……朕甚至不知他是否还活着。”   “只知道年龄,要臣如何去找?”陈安宁皱眉问道。   “他的天赋极高,在历史上都可谓名列前茅,在十几年的那场暴风雪里被人带出了皇城,去向不明。”   圣上深吸了口气:“并且……他的体内流淌着朕的血脉。”   “这就是朕所能告诉你的一切,去找到他,把他带到朕的面前。” 335.第二次道剑令   十几年前的那场风雪,一名婴儿被连夜带出皇城。   那是圣上的亲骨肉,按理而言,他自打出生那天起就该被尊称一声皇子或公主。   流淌着天子之血,被赋予绝伦的天赋,这孩子本应拥抱一个光明的未来,成为天下芸芸众生中特殊的一个。   然而,他太特殊了。   特殊到其存在本身会对很多人产生威胁。   不仅仅是对其他的皇室成员,甚至对当今圣上都是一个威胁。   只是时至今日,圣上又再度想起了他,如果他尚且还活着……或许那绝伦的天赋能够作为扭转局势的关键。   “圣上的骨肉……”   听完圣上所言,陈安宁眉头紧蹙。   他稍稍整理了一番圣上所描述的这位不知去向的孩子的情报。   首先,体内流淌着天子之血,出生不凡。   其次,天赋极高,能够名留青史的那种。   再者,因为某些原因被丢出了皇城,如果还活着,想来也是由某个家族抚养成人。   这听着怎么这么像主角模板呢?   心中提起主角这俩字时,陈安宁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某根木头。   陆不平。   仔细想想,陆不平这小子从出现开始,就无时无刻不散发着自己那主角光环。   自身剑道天赋超群,身边还跟着个喜欢自己的青梅竹马,甚至还曾经有过退婚的操作。   年龄上也和圣上说的完全相符,只比柳清清稍稍年长几岁。   话虽如此。   陈安宁瞅了瞅圣上,又想了想陆不平。   沉吟半晌后,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圣上,如果那孩子是个傻子……您介意吗?”   圣上:“?”   他微微一怔,显然没缓过来。   作为大烈皇朝的圣上,他觉着流淌着自己血液的孩子应该不会蠢笨到哪里去。   陈安宁的想法与圣上如出一辙。   虽说陆不平大多数条件都完美符合圣上给出的人设,但问题是陆不平这小子的头脑……   和圣上完全不匹配啊!   圣上这只老狐狸就算再怎么埋汰,也不可能生出根木头来吧?   可如果不是陆不平的话,那会是谁呢?   段间雪?   那丫头的天赋点怕是都点在爆炸上了,跟圣上所说的绝伦天赋压根搭不上边。   一个连基础十二法决都能忘记的“天才”,陈安宁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丫头了。   念及此。   陈安宁倒也是没了头绪,准备再次求助万能的天道卷书。   不过在那之前——   “无论如何,这件事就尚且交付于你了。”圣上深深地望了陈安宁一眼。   圣上有话,陈安宁不能不答,当即回答道:“臣尽力而为。”   “回头东西会送到你的府上。”圣上所说的自然是银子和灵植种子,却是又问了一句:“你离了皇城之后,有何打算?”   陈安宁闻言,顿了顿:“百花城……不太安全。”   “确实不安全。”圣上点头:“不过清清那丫头要与你同去,她的亲卫军自然也会随着去往百花城,朕再加派些人手。”   亲卫军。   兴许是和某些大能打交道惯了,陈安宁对亲卫军的实力其实并不怎么看重。   亲卫军里最出色的也只能达到天王境,并不算是一道多么坚固的保险。   见陈安宁沉默不语,低头思索的模样,圣上眯起了眼:“看来你有别的想法。”   “或许……”   陈安宁心中已有思绪,答道:“得再麻烦一次老剑主了。”   ……   ……   “你确定要这么做?”   皇城外。   万雨花亭。   地面上依旧遗留着残损不堪的裂痕,刀剑相撞所造成的冲击令得四周的竹林大片倾倒、折断,放眼望去,这万雨花亭内早已没了昔日的宁静和清爽。   便就站在遗迹之上,老剑主何君剑望着面前的这位凡人,不由得低头沉吟几分:“虽说老朽的确说过,这道剑令从此之后由你拥有,并且有三次号令整座道剑山的机会……”   “但这一次……是不是有些过火了?”   何君剑的双眸都好似含着利剑,那锋锐的神光落在陈安宁身上,仿佛要将他彻底洞穿。   面对老剑主那宛若鹰隼般的眼神,陈安宁却是丝毫没有逃避的意思:“当然,这事儿是可以商量的,我只是给出了一个比较长久安全的年限……”   “如果老剑主觉得不太合适,可以缩短时间。”   万雨花亭内。   好似被剑意碾碎的风从何君剑身侧流过。   老剑主抬起头,望向那蔚蓝的天空,视线眺望远在百花城的方向,沉默了很久。   他也没想到陈安宁找上自己,提了一个让他难以接受的要求。   【让道剑山驻守在百花城旁边七年】   这个要求很过分。   虽说七年时间对于何君剑这般级别的修士而言,并不算漫长。   若是选择闭关修炼,两耳不闻世间事,怕是眨眼之间七年便过去了。   可问题就出在【修炼】这一环上。   道剑山之所以能够成就今日的地位,其根基便在于龙脉。   大烈皇朝是天选大陆之上的帝国霸主,是因为他坐拥龙脉。   道剑山亦是如此,只要有龙脉加持,道剑山的灵气就会丰沛无比,令得所有修士能够以最高的效率进行境界的突破,就连磨练剑术都会因精神通灵而舒畅无比。   陈安宁要求道剑山驻守百花城……便是让道剑山离开龙脉。   如若只是一时半会儿,那确实不会有太大影响。   可七年之久,这实在是有些……   “你……”   何君剑本是想严厉拒绝,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道剑令至今还在陈安宁手上。   那是道剑山建立以来便存在的规矩,他作为道剑山的剑主,主动破坏规矩……那简直就是对道剑山历代剑主的侮辱。   何君剑望着陈安宁,轻甩衣袖,道:“七年太久。”   陈安宁心中对何君剑的反应并无什么感觉,他本来就是故意说了一个很长远的时间。   就是为了能够争取讨价还价的资本。   只不过他表面上还是得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皱起了眉头,沉声问道:“那老剑主的意思……是要缩减到几年?”   何君剑望着陈安宁肃穆的面容,又看了看陈安宁刻意挂在腰间的那道剑令。   他苍老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无奈:“三年。”   陈安宁摇头:“五年。”   “……你怎么还讨价还价起来了。”何君剑长吁了口气:“四年,再多……就会影响到我道剑山的根基了。”   四年。   虽说陈安宁原本预想的是五年左右,不过四年也差不太多。   能让道剑山这般级别的存在守护百花城四年,这已经算是道剑山的大出血了。   毕竟百花城附近的灵气……和龙脉的灵气相差实在太多了。   “那就成交。”陈安宁可算展露出了笑容。   “你或许不该当大夫,应该去当奸商。”   老剑主何君剑哪里看不出陈安宁的心思,随手在面前虚空一划。   倏然间。   陈安宁腰间的道剑令之上,多出了一道横向的剑痕。   此时此刻的道剑令,已然刻下了两道剑痕,其上的【剑】字已然被遮挡了小半。   三次号令道剑山的机会,陈安宁已经用掉了两次。   对此,陈安宁也不心疼——这道剑令本来就是拿来用的,若是像个宝贝一样存着,那才是真的毫无意义。   陈安宁轻轻摩挲两下道剑令,感受着那两道剑痕的触感,旋即又对老剑主笑了笑:“那便回去准备准备,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便可出发回百花城。”   听闻陈安宁此言,老剑主怔了怔:“你这是打算……”   “马车什么的,终究是有些不安全。”回想起先前罗青峰等人遇袭的事,陈安宁短时间内是不想再坐马车了。   老剑主苦笑一声:“带你们一程也无妨。”   “那便麻烦贵宗了。”   说完这句话,陈安宁转身便朝着皇城的方向走去。   只是还不等他走出几步。   老剑主何君剑的话语便在耳边响起。   不。   准确地说,是在脑海中直接响起。   “陈大夫,你没有失忆……对吧。”   陈安宁的脚步顿了顿。   那是何君剑的传音,陈安宁很清楚。   他慢慢地回过头来,望着那面色平淡如水的老剑主,后者此刻负手而立,站在这片万雨花亭遗迹的正中央,视线至始至终都未曾离开眼前这位不起眼的凡人。   “没有……又如何?”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只是有一个猜想,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但你知道这个猜想有很大概率是正确的。”   陈安宁没有回答。   何君剑眼神微凝,其传音再度于陈安宁脑内响起。   “你做好准备了吗?”   “那本不是一个你可以去接触的世界,倘若陈大夫你还想作为一个凡人在这方世界上活下去,那么老朽建议你好好想想……一旦你踏入了她刻意藏起来的那片世界,你所要面对的东西太多太多。”   “或许你会见到很多与你的人生背道而驰的东西,也会见到一些你不想见到的东西……那是一名悬壶济世的大夫难以接受的画面。”   “有些时候,知道得太多并不是好事,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老朽才会问你……你做好准备了吗?”   面对何君剑的问题,陈安宁沉默了一会儿。   他抬头望了眼老剑主,接着用调笑的语气反问一句。   “她就在那,我还能往哪儿走呢?”   何君剑:“……”   老剑主没有再说话,只是望着陈安宁远去的背影,怔怔出神。   过了许久。   他才有些僵硬地掏出自己的剑。   指尖轻轻地抚摸着这把曾经夺走自己妻子性命的剑,沉默着……一言不发。 336.硬着陆   大烈皇朝。   五月十一。   正是渡春迎夏的日子。   百花城内倒是一如既往的祥和,哪怕是在没有城主镇守的今日,整座城池依旧井井有条地运行着,仿佛前些时日皇城内发生的大事与他们毫无关系一般。   实际上……确实没多大关系。   百花城作为皇朝的边陲小城,虽是靠近边关却不如南荒城那般重要的战略意义,因此在很多时候,百花城的存在感都相当之低。   此次皇城内乱之事,皇朝内许多城池都受到了影响。   毕竟有不少参与叛乱的皇朝文武官员都在当地有着不小的势力,如今皇城出了这等大事,他们的势力自然也难逃一劫。   一时之间,权力更替不断,诸多城池都迎来了一次大洗牌。   唯独这百花城……画风似是和其他城池不太一样。   别的城池里头,各个家族在忙着互相玩弄权术,搞阴谋轨迹以求从此次乱争中求得几块蛋糕,谋求更多的好处。   百花城里的各个家族之间一片祥和。   原因也挺简单。   因为现在百花城所有势力都在试图巴结一个家族,恨不得把自己家底都掏出来,根本没太多心思去玩那些特别阴的。   而那个家族,便是卢家。   倒也不是因为卢家经济复苏,卢老爷病况好转——这都是其次的,突然百花城各大有权势的家族、势力都开始巴结卢家,纯粹是因为卢伟。   ……   “这都第几个了?”   百花城内。   望着面带微笑被送出卢家大门的某位钱庄老板,某卢家下人用手肘顶了下身边的同伴:“连王老板都来了,最近这阵势真是大得很……”   另一名下人小声答道:“没算错的话,这是这几天来的第八个了……王老板,李老板,钱老板……基本上咱城里头有点名气的都来过一趟。”   “都是来做什么的呀?”   “你不知道?”   “我光见着他们带礼物来,又被咱家家主笑着送出去……哪儿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然是因为咱们家卢二少爷了。”   那下人闻言,当即愣了愣:“卢二少?卢伟?他升仙啦?”   “……你脑子是被城外的雷狼踢了还是怎么的?最近皇城发生的那档子事你知道吧?”   “有所耳闻。”   “咱百花城的陈大夫,去了皇城当了三公主的老师……还帮着圣上把谋反的太子给搞定了,你说说,这陈大夫日后的地位是不是得蹭蹭蹭地往上窜?”   那下人说着说着,还激动地搓了搓手:“咱们卢二少跟那陈大夫的关系匪浅,没看咱们卢二少这段时间天天都呆在陈家宅邸里头吗?就他俩这关系,不说过命的交情,起码也是拜过把子的。”   “这些天来巴结咱们卢家的人,就是瞅准了陈大夫这香饽饽,和卢家打好关系就是和卢二少打好关系,和卢二少打好关系,那就是和现在圣上身边的大红人打好关系——”   那呆呆的卢家下人顿时眼前一亮:“这么一说,咱们作为卢家人,日后是不是也……”   “没错,至少短期内,咱们可有好日子过了。”   话语至此,这名瘦高的卢家下人还得意地笑了笑:“而且我还特殊点,我以前还找陈大夫看过病呢……他给我开的那药方我好像还留着,这上面可是陈大夫的真迹呢!”   “有道理……他好像也给我看过病,我也得回去找找那药方!”   不仅仅是卢家的这两位下人。   实际上,整座百花城内,许多人都开始宣称自己曾经被陈安宁治过病。   以前正常时,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有病。   结果到了今日,反而一个一个抢着承认自己有病起来了,恨不得把自己这条命都说成是陈安宁救的。   有些时候,人就是这么真实。   ……   ……   “老陈这事干的,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作为如今百花城风波的主角之一,卢伟这会儿正坐在陈家宅邸的大厅里头,表情复杂地摸了摸面前这张写满数据的图纸。   他本以为某只精通人类语的小狐狸会在这时候插上一句,回过头来却发现那雪团子已经不在身边。   晚饭一如既往地缩成一个球,趴在阳光下慵懒地享受着自己的午后时光。   作为一只灵宠,晚饭充分贯彻了吃饭、睡觉、晒太阳……啥事都不干的优良传统。   前段时间它还会跟城外的雷狼族群聊聊天,可最近雷狼们都忙着训练,小狐狸懒得去凑这个热闹,免得凑热闹把自己给凑进去了。   毕竟最近那些民兵们的士气有些高涨……小狐狸怕自己哪天也被抓去当坐骑了。   “只能说不愧是陈大夫。”   没了小狐狸的叨叨,取而代之的则是某位少女平淡的回答。   段间雪小天才此刻就坐在卢伟的对面,默默地饮下口茶水:“毕竟都见到那样的画面了,你说陈大夫在皇城大开杀戒我都信。”   “那样的画面……”卢伟立刻反应过来,嘴角扯了扯:“道剑山飞出去那事?”   “那画面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段间雪长吁了口气,光是回忆起苍穹之上一座山飞掠而过的画面,她就发自内心地想说一句——   真有你的,陈大夫。   “不过这对你而言也算是好事嘛~”段间雪笑盈盈地看了眼卢伟:“你们卢家现在可是一跃成为百花城最有权势的家族了,我听说那些个老板都恨不得把自己亲女儿许配给你,甚至觉着当小妾都没什么问题。”   一提到此事,卢伟便感到头大,连连摇头:“别,那些钱庄老板的女儿我可是一个都看不上……我记着里头还有个横练饕餮功的……五百来斤,这谁顶得住?”   “而且……”   后面的话,卢伟没有继续说下去。   段间雪则是察觉到了什么,古怪地瞅了他一眼:“而且什么?”   “没事。”卢伟讪笑两声,将这话题随意地敷衍过去:“话说回来,陆小兄弟呢?”   “他……”   提到陆不平,段间雪的眼神就复杂了许多。   从此刻咱们段小天才的眼中,光是卢伟看见的,就有一分惆怅一分痛苦两分无奈三分期待,剩下三分则是被恨不得直接把他脑袋锤爆的恼意。   就这眼神分布,看着跟饼状图似的。   “休息着呢。”段间雪叹了口气:“昨天还去找他,结果他直接闭关了。”   “闭关?”卢伟眼前一亮:“突破了?”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   “这么说,陆小兄弟是要踏入结台境了?”   此刻。   段间雪与卢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期待。   卢伟微笑着摸了摸眼前这张快要完成的图纸,一边笑道:“那接下来应该就能进行更高强度的测试了。”   段间雪也附和着点头:“结台境对肉体的强化是极强的,甚至比起结台突破到金丹都要强,凝金丹强化的是神魂,但是那玩意儿对我们现在的测试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不过,也真不愧是陆小兄弟,突破神速。”卢伟感慨道。   段间雪眨了眨眼:“其实也有咱们一份功劳。”   “我们?”   “师兄的功法本身就需要长久的磨练才能迅速突破——这是他自己说的,理论上而言,只要挨打的次数越多,他修为增长的速度就能越快。”   卢伟顿时就明白了段间雪的意思:“加大力度?”   段间雪连连点头:“加大力度!”   得亏这会儿陆不平还在闭关,要不然听到这俩人的对话,指不定就吓得直接御剑跑了。   陈家宅邸的大厅内,陈安宁旗下两位开发大将互相对视一眼,各自举起茶杯相碰一下。   喝着茶,享受着完美的下午茶时光。   敞开的后院大门令得明媚的阳光得以肆意洒落在地板和小狐狸上。   段间雪眺望远方蔚蓝的天空,抿下口茶水,微笑道:“真期待陆师兄的表现。”   卢伟也望向段间雪视线投射的方向:“就是不知道老陈什么时候回来了。”   “不清楚,不过陈大夫最近应该是圣上身边的大红人,想必不会这么快就……”   突然之间,段间雪沉默下来。   她端着茶杯,目光愕然地望向远方。   卢伟好奇地转过头,朝段间雪问道:“怎么了?”   段间雪愣了愣神,紧接着眯起了眼:“是我最近修为又退步了还是我眼睛花了?”   “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远处有个黑不溜秋的玩意儿……好像朝我们这儿飞过来了。”   “你在说什么鬼……”   卢伟也愣愣地望向远方,结果没过一会儿,他那表情也呆住了。   因为段小天才并没有乱说话,的确有个黑色的玩意儿从远处的天边朝百花城的方向飞了过来。   原本只是一个黑色的,不起眼的小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所谓的黑点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惊人……   很快,段间雪和卢伟就看清了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那是段间雪最熟悉不过的道剑山。   “这山怎么飞回来了?!!”   段小天才直接吓得叫出了声,接着又立刻反应过来:“不对啊……咱们道剑山不是在灵剑龙脉那儿吗?怎么朝百花城飞过来了?!”   卢伟则是呆然地眨了眨眼:“而且我怎么看着……它不太像是想减速的样子?”   段间雪、卢伟:“……”   二人对视一眼,旋即齐声喊道:“晚饭!”   被吓醒的晚饭一个激灵,直接就窜了起来:“干、干啥?!!”   “快变!!”   “啥?!”   晚饭也没弄明白是个什么情况,但瞅见卢伟和段间雪惊恐的表情,也没来得及多想。   小狐狸眨眼间便变成了三米多高,接近房顶的大小。   段间雪和卢伟俩人一个箭步窜到了小狐狸尾巴旁边,直接把小狐狸的尾巴围着自己绕了一圈,整个人就缩在这尾巴里头,抱着脑袋,把耳朵也给捂住。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晚饭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它眼角的余光便瞥到了那漆黑之物从天而降的画面。   这一刻。   小狐狸知道,他摊上大事了。   “我他娘的……”   砰!!!   今天的道剑山,又完成了一次硬着陆。   ————   七月,我要爆更!   七月爆更行动,就从今天的日更万字开始!   干就完了,乌拉! 337.新构造(第二更6000字)   对于此次道剑山硬着陆事件,肇事老剑主的回答简洁明了。   “第二次开着山飞,有点不太适应,没把握好……”   目前,肇事剑主……压根没受到任何惩罚。   毕竟人家是道剑山的剑主,城主罗青峰就算想把他拘留了也没这本事。   更何况罗青峰本人也在道剑山上——这次道剑山硬着陆事件,某种程度上而言还是他亲自批准的,只能说运气不太好,着陆的地点距离百花城太近。   话虽如此。   整座道剑山直接砸在百花城边上,最终引起的灾祸也并没有多大。   一来是百花城的城墙确实不是豆腐渣工程。   二来就是陈安宁离开皇城之前,要求实施的战术堡垒已初步有了雏形。   星铁混凝土构筑而成的堡垒四壁能够有效地减缓道剑山的冲击——不过也仅仅是减缓了些许的冲击力而已,对于那震耳欲聋的声响……还是没办法有效地抵御。   总而言之,从结果来看,这次道剑山着陆造成的损失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可算是回来了。”   望着眼前那熟悉无比的陈家宅邸,陈安宁那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松弛了几分。   在皇城的这段时间,他几乎无时无刻都处于紧张备战的状态。   与太子势力对弈时是如此,与圣上见面时也是如此。   在皇城那权力争夺的乱战中,想要闲庭漫步一般地自在而活,实在是有些太过困难。   现在回到了百花城,回到了自己家的宅邸,陈安宁感到自己身子都好似轻盈了许多,心情更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缓。   不仅仅是他。   萧念情也是如此。   只有真正回到了这座宅邸,她才会感到几分归家的安心。   罗青峰与秦千柔自然也是回了他们的城主府,对于他们而言,城主府的意义就和陈家宅邸对陈安宁的意义一样。   他们都需要一段时间来休整。   “走吧。”   陈安宁牵起了萧念情的手,递给她一个令人安心的眼神。   萧念情怔了怔,旋即点了点头。   这座陈家宅邸很快就迎回了它原本的两位主人。   ……   伴随着大门被推开。   大厅内熟悉的一切映入眼帘。   依旧是那令人感到安心的木桌,依旧是那熟悉的茶杯,依旧是那紧闭着的……至今都还没完全修复好的厨房。   陈安宁原本是想感慨一声:“这就是回家的感觉。”   可当他瞅见某只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的小狐狸时,他回到家后的第一句话则变成了——   “抖成这样,晚饭你要下蛋了?”   结果让陈安宁颇为惊讶的是,晚饭居然没有回应或者吐槽。   它这会儿正歪着脑袋,表情有些委屈,那小尾巴更是摇来摆去的。   “晚饭?”陈安宁又叫了一声。   “啊?啊!哎呀……你回来了?”   晚饭一惊一乍的,整只狐像是才意识到陈安宁回来似的。   它有些魔怔地眨了下眼:“你刚才有说啥吗?我现在有点听不太清……”   陈安宁眉头一挑:“听不清?”   “给震得呗。”   这会儿同样在屋内,却是因为小狐狸毛茸茸的尾巴而逃过一劫的段间雪开口说道:“它当时没反应过来,咱们这儿又是在城门边上,这声儿可大了呢……”   卢伟也附和一句:“确实,隔着尾巴都能听到跟打雷似的。”   望着此刻安然无恙的段间雪与卢伟,再回头看看浑身发抖,仿佛进了震动模式,耳朵还不清明的小狐狸,陈安宁大抵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合着这俩人在道剑山快要着陆时,用小狐狸的尾巴当耳塞了——结果这傻狐狸还没反应过来,被道剑山着陆的声音给震得耳朵短期失灵了。   顾隼老哥则是蹲在了小狐狸面前,稍稍查探了一番小狐狸的情况,接着道:“没什么事,估摸着只是有点耳鸣,过一阵子就好了。”   “啥?农民?”小狐狸这耳朵直接让它听岔了:“你不会要我去耕地吧?”   “找个地方歇着去。”陈安宁白了它一眼。   晚饭眼神一闪:“哦,成,那我歇着去了。”   陈安宁顿时就纳闷了,怎么个意思……【歇着】这词儿小狐狸特敏感是吧?   不过小狐狸看着也的确没什么大碍,陈安宁也懒得管它,暂且让它休息去了。   “总之。”陈安宁将目光放在眼前的二人身上,露出了微笑:“我回来了。”   段间雪与卢伟对视一眼,又齐刷刷地看向陈安宁。   卢伟笑着道:“能回来就好,我本来还以为你会在皇城里多留一阵。”   “暂时没那个必要。”   “那你现在是……”段间雪好奇地问道:“辞官了?”   “说起这事……有点复杂,但我现在还是公主少傅。”   “公主少傅不留在皇城……”卢伟沉吟半晌:“闻所未闻,这是圣上给你的特权吗?”   陈安宁摇了摇头:“关于这点,有个人你们得认识认识,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会留在百花城和我们相处。”   “谁?”卢伟和段间雪同时提问。   看见二人脸上的期待和好奇,陈安宁淡然一笑:“当然是……”   他回过头去。   然而并未发现某位五公主的身影。   陈安宁嘴角一抽抽,转而问道:“柳清清那丫头人呢?”   “哦,她有点晕山。”顾隼老哥笑起来还是憨憨的:“被送去道剑山的洞府里休息去了……你也知道,老剑主这飞山的速度还是挺快的,小孩子家家的,不太能承受得住。”   陈安宁:“……”   他有些尴尬地回头看向卢伟和段间雪,解释道:“总之,皇室的五公主暂时会留在百花城,而我目前是作为她的老师,保留了公主少傅的职位。”   “五公主亲临百花城。”卢伟望向陈安宁的眼神又多了几分难言的意味:“我觉着我是不是应该惊讶一下……老陈你这是把人家圣上的小女儿给拐回来了啊。”   段间雪略感怯意地看向萧念情:“姐,你不介意吗?”   萧念情闻言,对此则是不以为意地摇头:“他不会喜欢小的。”   意思是陈安宁的喜好其实更偏向于成熟向的大姐姐。   段间雪小天才“哦”了两声,接着又把视线放在了萧念情的胸前:“可姐你也……”   “嗯?”萧念情微笑。   段小天才浑身一哆嗦,差点也被吓得调成振动模式:“没事,我就念叨念叨。”   “咳。”   察觉到气氛稍稍有些诡异,卢伟连忙打算转移话题。   他环视一周,发现归来的众人数量似乎有些不对,便是问道:“话说回来,萧烟大哥呢?怎么没见到他人?”   此言一出。   气氛从原本的略显诡异,变成了极致的压抑。   空气中仿佛都要凝结出冰晶来。   刺骨的寒意笼罩住整座陈家宅邸。   陈安宁没有说话,萧念情也没有说话。   顾隼老哥依旧憨憨地笑着,尽管那笑意已没有几分真实。   “关于这件事——”   最终,打破沉默的人还是陈安宁。   他握紧了萧念情的手,想要给予她几分安全感。   进而又深吸了口气,对着满脸疑惑的段间雪二人说道:   “我会好好跟你们说明的……”   ……   ……   听完了陈安宁的讲述,段间雪与卢伟二人久久不能平静。   他们心中有太多的疑惑想要问,但是望见萧念情那沉郁的面色后,又打消了这一念头。   在伤口上撒盐,并不是什么好做法。   后院大门外的阳光一如既往的明媚,可屋内的气氛却是显得有些僵硬。   卢伟有些不太能忍受这股冷冰冰的气氛,便开口道:“总之……或许背后还有某些深层次的原因,现在也不是太纠结这个的时候……”   “说得也是。”陈安宁接下了卢伟的话茬:“现在的问题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我们需要尽可能快地构筑起防线。”   道剑山只能帮助保护百花城四年时间。   四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可时间终究是会流失,陈安宁不能指望道剑山护佑百花城一辈子。   而陈安宁的根基都在百花城,他不可能放弃百花城去往其他的城池避难。   他现在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玉盟,还有先前就搞过一次事的离火皇朝。   离火国师丁天逸,先前陈安宁在皇城,他不会轻易动手。   现在陈安宁回到了百花城,天知道这位国师又会倒腾出什么东西来。   在道剑山作为庇佑的这段时间,陈安宁需要尽快地提升百花城的战力。   而且此次回归,陈安宁还顺带着把柳清清的亲卫军给带来了,某种程度上而言,也算是多了一层保障,也能增强原本稍稍有些贫瘠的劳动力。   构筑防线,扩张势力,加速发展。   不只是为了抵御未来可能到来的危机,也是为了把萧烟带回到萧念情面前。   所有可能让萧念情出事的因素……   他陈安宁要想办法一个不留的排除掉!   “原来如此!”   卢伟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转而将那虽然尚未完成,但已具雏形的图纸递给了陈安宁。   “那老陈你可得好好看看这个东西……”   “什么玩意儿?”   陈安宁接过图纸一看,发现那上头画的东西和飞盘手雷有几分相像。   他眉头皱了皱,其实他已经决定短时间内不再对飞盘手雷进行开发,因为目前的爆破威力已经达到了期望值。   以他的眼力来看,在找到全新的思路前,很难再对飞盘手雷进行精进。   不过很快,陈安宁就从几个别样的构造里看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来——那是和飞盘手雷截然不同的构造。   “这是什么?”陈安宁忍不住问道。   卢伟笑道:“我管它叫雷鳞盾。” 338.万恶之源来了   雷鳞盾。   初次听到这名字时,陈安宁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词就是防爆盾。   但当他仔细研究眼前这张图纸后,他发现这雷鳞盾的雏形构造其实更偏向于传统意义上的藤甲。   通过藤条编织而成的甲胄拥有令大多数冷兵器失效的能力,倘若为藤甲铺上隔热层,其保护效果甚至能比寻常的钢铁盔甲更强。   毕竟无论是这方世界还是原先的世界,钢铁的导热性都相当不错,要真来上那么一把火,再撒点孜然过去怕不是能直接把战场变成烤肉聚会。   至于这雷鳞盾——其实是类似于藤甲的变种。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雷鳞盾并没有采用全新的防护材料,依旧是用纯粹的真气进行排列编织,进而组成一面能够抵御在身前,防范攻击的圆盾。   ……   真气回路目前依旧是卢伟等人进行新法器试验的核心,雷鳞盾自然也是如此。   雷鳞盾的本体是半径足以覆盖成年男子整个胸膛的圆盘,模样看上去确实有几分像是飞盘手雷,不过飞盘手雷外壳颜色极黑,而雷鳞盾所使用的材料则偏向于蓝,因此仍有一定差别。   圆盘的正中央是一个显眼的旋钮,样式采用先前离火八方炉的构造,在旋转旋钮后,雷鳞盾内的真气回路就会被激活,进而将雷鳞盾的真正模样显现出来。   雷鳞盾盘的盘身,它的材质不像先前的离火八方炉那样很难被真气穿透——与之相反的,盾盘的盘身材料是由百花矿所制成,不仅利于真气传播,反而能够有效快速地汇聚真气,达成令真气更强更浓缩的效果。   透过盘身发散而出的真气,依照事先计算好的顺序依次分散排列。   原本是一束一束向外发散的真气,在透过盘身后,便会在使用者的身前迅速地凝聚成一面圆形真气盾牌,无数道真气状的丝线互相交错,就像是编织藤甲所使用的技术一般,互相交错互相融合的真气就会构成一道坚实的防线。   看上去很美好,但却有个很大的问题……   “如果真是这个构造,那就不太对了。”   陈安宁仔细地盯着眼前的图纸,指向盾盘的盘身:“目前所有见过的真气都呈直线传播,越强的真气传播的距离就越远,通过先前的连发式真气箭矢我们就判断出……金丹境修为的真气束甚至能够传播百米之远。”   “从盘身里发散出的真气直接就窜飞出去了,怎么可能停在距离人身前只有半米的位置?”   众所周知。   防爆盾也好,藤甲也好,都是要穿在身上或是拿在手上的。   依照这上面的信息,透过百花矿经过真气增幅的真气biu地一下就飞出百米之远,使用者想要控制这股真气是绝对不可能的。   盾和人之间的距离相差百米,这能防御个锤子?   “所以这东西现在只是个雏形。”卢伟其实暂时也没想到特别好的办法,“我们先前的想法是让雷狼们完成真气的聚集。”   诚然。   骑在雷狼身上的人们没有修为,无法控制从盘身内发散出的真气。   不过座下雷狼却拥有这个能力,它们可以将自身的真气也融入其中,进而控制所有的真气,将它们定格在自己身前,组成一面附带雷光的盾牌。   所以才会被取名为雷鳞盾。   “雷狼要做的事真多……”   某只耳朵可算清明点的小狐狸默默地开口,有些好奇地跳上了木桌。   陈安宁瞥了它一眼:“你不是休息吗?”   “外面吵死了,都在讨论那座山的来头。”小狐狸甩了甩脑袋,很是不满地道:“话说这样雷狼们会不会操作不过来啊?听着挺麻烦的。”   “麻烦倒是不麻烦。”段间雪解释道:“毕竟只需要分出一小部分的真气,就能够完成雷鳞盾的汇聚,其实说白了,雷狼们要做的就只是把原本会飞出去的真气控制住而已。”   陈安宁闻言点了点头,这对于雷狼们而言的确算不了什么,甚至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   念及此,他接着问到:“强度如何?”   “怎么说呢……我们目前还没有想到更好的改进方法,百花矿改造而成的盘身重量不小,大家穿着估摸着也挺难受。”   陈安宁沉吟一会儿:“能精简点吗?这个大小的确有些碍事。”   “已经精简了很多了,原本是一个大的,包围整个身子的甲胄。”卢伟无奈扶额:“大家都说这玩意儿实在太沉,穿上去动都动不了,现在已经是修改了五次的版本——防护的威力也从原本的结台境变成了伪丹境……”   段间雪这丫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玩意儿如果直接撞上敌人也是可以引爆的,算是攻防一体,也算是个不错的优点。”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可以引爆这个设定肯定是段间雪给加上去的。   陈家宅邸内。   双眸凝视着面前的图纸,陈安宁一言不发。   卢伟略感紧张地咽下口水,转而小声问道:“老陈,怎么样?”   就算是曾经开发过飞盘手雷和连发式真气箭矢的卢伟,就算有再多的点子和想法,都必须要由陈安宁来拍板——如果陈安宁觉得有问题,他也只能选择重新思考更好的点子。   不过之前每一次卢伟拿图纸给陈安宁看,他都会说没有问题,最多只是需要改进一下。   然而。   “不行。”   陈安宁摇了摇头。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卢伟的提案被否定。   卢伟脸上显露出几分落寞的神色,望着那张自己改了又删,删了又改的图纸,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方才说道:“也是,这玩意儿的局限性还是太大,还是想想别的办法比较好。”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陈安宁的一句话,让原本想要把图纸拿回去重新想的卢伟愣住。   面对神色不解的卢伟,陈安宁想了想,接着说道:“想法确实没问题,我也琢磨着是要想办法增强一些防护措施,目前飞盘手雷和连发式真气箭矢让我们的进攻面得到了大幅强化,但是防御面我们还是脆得和纸一样。”   “雷狼也不是万能的,它们虽然跑得快,但一旦被命中就有可能连人带狼,有去无回……一定的防护措施是必要的,这个想法我和你倒是不谋而合。”   “不过这个方法的局限性确实太大,图纸先放在我这儿,我好好琢磨琢磨,先不要投入生产比较好。”   陈安宁的意思很明确。   想法没问题,就是具体构造还有待商榷。   听了陈安宁的话,卢伟脸色好转了几分,至少陈安宁并未否定他的想法。   他笑了笑,又道:“成,那图纸你先拿回去……我就先回趟卢家看看老爷子了。”   说着,卢伟便推了推段间雪。   后者顿时也反应过来,和陈安宁道:“我还得去看看师兄的情况,刚才道剑山都直接砸下来了,不知道他有没有被吓得走火入魔。”   说完,这俩人便选择离了陈家宅邸。   顾隼老哥也是挠了挠头:“我去瞅瞅那五公主的情况……”   三人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   很快,陈家宅邸内便只余下陈安宁和萧念情二人。   至于那小狐狸,大抵也是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自顾自地找了个地方盘着去了。   ……   温软的风顺着日光一同吹进屋内。   陈安宁望了萧念情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娴熟地为她泡了杯热茶。   萧念情一如既往地接过茶杯,一如既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如既往地喝着茶水。   她抬起头,陈安宁也一如既往地坐在她面前。   可偏偏这颗心,依旧静不下来。   原本萧念情以为,自己回到了陈家宅邸后,那颗悸动不已的心就能够平静下来。   她错了。   心中仍有某种情绪正在弥散,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正攥着她的心脏。   脑海中关于过去的一切正在频繁闪动,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要平复心情,结果并没有什么用处。   陈安宁低着头,一边喝着茶一边仔细地看着图纸,似乎是在努力地思考着该要如何改进这雷鳞盾的构造。   陈安宁的想法,萧念情很清楚。   真的很清楚。   天底下没有比她更了解陈安宁的人。   她知道陈安宁现在的努力是为了什么——为了对抗如今的天下第一大盟,为了把夜无刺从玉盟那里抢回来,为了让他的妻子能够安心。   望着陈安宁如此认真,如此沉浸的模样,萧念情心底竟是少见地升起久违的负罪感。   魔修感到罪恶,听上去当真是颇为可笑。   最开始杀害某些人时,她的确会觉得罪恶,可时间久了,那股负罪感却是慢慢淡去了。   如今这股特殊的感觉重新窜上心头,让萧念情有点不太适应。   一想到此刻的陈安宁如此拼命,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的错……她便觉得心脏一悸一悸,呼吸都有些困难。   在道剑山上,在回到百花城的这段旅途中,萧念情一直在想……   是不是只要自己离开了,就万事大吉了。   如今的陈安宁有权有势,就算她不在身边,也有一堆拥护者。   如果她离开,不让陈安宁继续被卷入进去的话,或许陈安宁能够拥有一个更好的未来,而不用在这里如此拼命……   所以她是不是应该……   “别做傻事哦。”   猛然间。   陈安宁似是自言自语般,突然冒出一句。   萧念情本能地攥紧了茶杯,表情错愕地望着陈安宁。   陈安宁依旧低头看着图纸,自顾自地道:“我其实还挺讨厌【觉得自己碍事就打算一句话不说抽身离去】——这种想法的,倒是给我好好考虑考虑当事人的心情。”   “如果你要逃的话,天涯海角我也会追到你。”   “……”   萧念情魔怔了一瞬。   这番话自然不可能是自言自语,而是对着萧念情说的。   而他能够说出这种话,也就意味着他——   她错愕地望着陈安宁:“安宁,你果然……”   话音未落。   陈家宅邸的大门被人推开。   青衫少女意料之外地出现,手持折扇,傻笑着望着屋内的二人。   “两位,欢迎回来~”   ————   高考加油~   (应该还有一更) 339.古魂的谜(双更双更~)   余燕燕一经出现,屋内的陈安宁夫妇便齐齐回头望向那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少女。   这丫头眨了眨眼,发现屋内除了自己以外就只有陈安宁夫妇二人:“难道说我打扰到你们了?”   “我说没有你信吗?”陈安宁反问。   余燕燕嘿然一笑,旋即踏着轻缓的步伐来到了萧念情身边。   她自然地坐了下来,不紧不慢道:“别那么见外嘛~我认为以现在的情况而言,还是更多人一起讨论会比较好。”   “现在的情况?”陈安宁皱起眉头:“你已经知道了?”   “我还是有特定的情报网的,皇城内发生的事儿基本都清楚。”余燕燕在桌面上找了一圈,发现并没有给自己预留的茶杯,便失望地叹了口气:“虽然这事影响不小,不过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作为帝尊军师,余燕燕很早就将驻守在百花城附近的万魔离渊岗哨进行了替换。   位置、人数都有所调整,一些万魔离渊内部的布局也进行了调换。   既然夜无刺投诚去了玉盟,那么万魔离渊的大部分信息都可能会被透露出去,主要成员当然无法变动,不过岗哨和布局的位置倒是可以更改。   正如余燕燕所言,短时间内玉盟想要彻底摸清楚万魔离渊的底细也没那么容易。   当然这并不代表一切都可以放心地进行,这样的做法仅仅只能拖延时间罢了。   “我本来还在想陈大夫会怎么办呢。”余燕燕用赞赏的眼神瞅了陈安宁一眼:“没想到你居然直接把整座道剑山给搬来了……看来那位老剑主还挺看好你的嘛。”   “道剑山只能保护百花城四年时间。”陈安宁并不认为时间很充裕:“现在不是优哉游哉的时候。”   余燕燕点了点头,接着用折扇轻轻敲击两下木桌,目光落在了陈安宁面前那张雷鳞盾的图纸上:“这图纸是新法器?”   “卢伟想出来的,想法不错,但是构造有待商榷。”   “喔。”   余燕燕面露了然之色,眼中闪过一缕精光。   她飞快地扫了眼那张图纸,沉默的同时,又用传音给旁侧的萧念情递去了信息。   【念情姐,还记得先前你叫我调查的事吗?】   听闻余燕燕的传音,萧念情柳眉微寒,当即也用传音回答道:“那件有关离渊之底的事?”   ——在出发前往皇城前,萧念情、陈安宁等人曾去过一次百花城城主府。   在城主府内,萧念情见到了那曾经在离渊之底见到过的扭曲蠕虫。   那本该被封印在离渊之底的存在,不知为何却出现在了攻城怪物的体内。   当初萧念情让余燕燕去查探此事,便是为了查出到底是谁将离渊之底的东西给放了出来。   现在,一切得到了答案。   “根据我所得到的线索,在那段时间里唯一有可能前往离渊之底的……只有裴秦。”   “裴秦?”   这名字,萧念情不可谓不熟。   他的儿子裴傲甚至还曾经和萧念情等人扯上过关系。   毕剑山庄庄主裴秦,少庄主裴傲。   裴秦也是天尊卫之一,名号虽是如此,但裴秦实际只是半步天尊。   他的修为境界远远不如顾隼等人,真打起来可能连苏子舟都能稳胜他。   只是裴秦此人跟了萧念情许久,因而虽然不算是帝尊座下四大天尊,但仍被称之为天尊卫——这也是万魔离渊内至高权力的象征称号。   帝尊座下三十六殿,裴秦一人便掌管了六殿,其中毕剑山庄也被称之为弑魂殿。   弑魂殿、蚩尤殿是三十六殿内的翘楚,也是裴秦旗下实力最为雄厚的两殿。   萧念情沉下心思,传音内的话语染上冰冷:“是裴秦做的?”   余燕燕接着道:“裴秦必须要坐镇毕剑山庄,他如果长时间不出现,自然会引起怀疑,而根据我这边得到的情报,裴秦几个月前就已经闭关,至今未曾出面。”   萧念情柳眉一挑:“假闭关?”   “毕剑山庄庄主闭关修炼,敢去打扰他的人几乎没有。”余燕燕表面上依旧是在低头查看这幅雷鳞盾的图纸,一边继续说道:“只要找一个同为魔修的人代替,就有很大概率瞒天过海。”   “而且进入离渊之底的钥匙只有天尊卫持有,裴秦有这个能力踏入离渊之底。”   “况且还有别的证据能证明裴秦有问题。”   别的证据?   萧念情顿了顿,不由得想到了前段时间的百花城攻城事件。   她猛然间反应过来:“那个会大荒离合步的魔修?”   “没错。”余燕燕解释道:“大荒离合步本身就是我们万魔离渊的功法,裴秦自然也能够学会这门步法,况且有一件事可以证明当初的那位魔修很可能就是裴秦。”   “在那名魔修初次袭击城主罗青峰时,他曾被夜无刺斩下了一条手臂,那时我们认为那是一位天王境修士。”   “可在第二日的追击过程中,夜无刺却看见那名魔修的手臂重新复原了——肉身快速复原是天尊修士的能力。”   “虽说无刺那一刀并不是全力,也没附着太多的魔气,但就算如此,天王修士在中了一刀后,也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复。”   “裴秦的境界是半步天尊,是个很特殊的境界……在天王之上,在天尊之下,拥有部分天尊的能力,但真正打起来也就是比较能打的天王。”   “那名魔修完美符合了裴秦的特征,而他也是当时为数不多能够进入离渊之底的人。”   再加上先前蚩尤殿也曾闹出过事来……   换而言之,裴秦十分可疑。   但也仅仅只是可疑而已。   余燕燕淡道:“也不确定就是裴秦做的,毕竟那个使用大荒离合步的人可能也是在诱导我们,故意让我们去怀疑裴秦——”   “但无论如何,问题肯定和裴秦脱不开关系,如果可以,念情姐你或许应该亲自去审问他一番。”   “其他的一些细节已经被我整理好了,就放在隔壁的宅屋里。”   ……   传音到此,就宣告结束了。   而整个过程陈安宁是全然不知的,在他看来,余燕燕就只是沉默着在看这张图纸而已。   余燕燕抬起头,望向陈安宁,认真地道:“关于这张图纸,我倒是有些想法。”   萧念情闻言,便理解了余燕燕的意思,转而道:“那我先去后院坐坐,不打扰你们。”   余燕燕和陈安宁详谈这雷鳞盾之事,萧念情自然是插不上嘴的。   况且趁着这个机会,她也可以去一趟隔壁余燕燕买下的宅屋,看看毕剑山庄的诸多情况。   陈安宁本想让萧念情留下,不过望着萧念情的背影,想着让她一个人静静或许也是个好事。   伴随着后院大门被缓缓合上,萧念情离了里屋。   这间屋子里,便只剩下余燕燕和陈安宁。   陈安宁一门心思都放在图纸上,问道:“我觉得这雷鳞盾目前最大的问题是……”   “陈大夫。”   余燕燕打断了陈安宁的话。   在这间只有他们二人的屋子里,余燕燕眼神一凛,望向陈安宁的目光异常锋利。   她没有寒暄的意思,没有打马虎眼的想法。   余燕燕开门见山地直接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古魂的事情的?”   没错。   她将裴秦之事告知萧念情,不仅仅是让萧念情注意此人,也是为了暂时支开萧念情。   有些事她想单独跟陈安宁确定。   听闻古魂一词,陈安宁愣了愣神,旋即端正神色:“古魂?”   “顾隼告诉过我,你曾经跟他提起过【古魂】这个词。”余燕燕始终盯着陈安宁:“现在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世间有古魂存在的?”   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哪怕是余燕燕,也是花费了很大力气,再加上些许的机缘巧合才知晓了古魂这一特殊的存在。   陈安宁一介凡人,连百花城都没怎么离开过几次,又怎会知晓古魂之事?   面对余燕燕那锐意十足的提问,陈安宁斟酌一阵,开口:“因为以前我曾经……”   “接受过某位高人的记忆传承。”余燕燕帮着陈安宁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转而淡道:“这种话骗骗热恋中的女人还行——我查过你的过去,发现在你来到百花城之前……几乎没有任何的信息,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穿越来的呗,还能怎么来的?   问题是这话说了也没人信。   余燕燕见陈安宁不作言语,也不开口回答,便是换了个姿势,双掌贴着木桌,整个人微微前倾,那颇具威慑力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他。   “那我换个问题——你对古魂了解多少?”   陈安宁低头看了眼图纸,不说话。   余燕燕深吸口气。   她很想对陈安宁做点神魂上的动作,但如果她真这么干了,萧念情不会原谅她。   她有些无奈,只能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对念情姐……究竟有什么企图?”   “企图?”陈安宁眨了眨眼:“馋她身子算不算?”   余燕燕:“……”   她嘴角猛地扯动两下,心里头有一万句话想说,但最后都被憋了回去。   她真不知道该怎么接陈安宁的话茬……   “好了。”见余燕燕这般被气得憋住的模样,陈安宁笑了笑,打破这尴尬的氛围:“在这之后不久,我会找个机会把一切都说出来的,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陈安宁垂下眼眸:“对于我,对于她……现在都不是立刻坦白的好时候。”   他们都需要一点时间来缓和。   陈安宁是,萧念情也是。   余燕燕眼前一闪,旋即又露出了然之色:“也是,你应该能想得到。”   “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将情况稳定下来——灵田到炼丹到销售的产业链,狼骑兵的训练,雷鳞盾的开发……在下一次风波到来之前,我需要有足够的自我保护能力,就算不能整个全军出击,骑兵冲锋,至少也得让百花城不受影响。”   余燕燕点点头,接着起身:“稳定下来之后,我期待得到你的回答。”   “放心,我会尽快搞定的。”   余燕燕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转身,准备离开。   而望着余燕燕离开的背影,陈安宁又说了一句:“替我看住她……她这人有些时候会比较多愁善感,别让她做傻事。”   余燕燕停下脚步。   她回过头去,白了陈安宁一眼:“知道啦,姐夫。”   如是说着,余燕燕便离开了陈家宅邸。   空荡的里屋,陈安宁则是目光注视着眼前的图纸。   他没有继续将精力倾注到这图纸之上,而是转身去了厨房。   第二块杀魂剑碎片已经到手。   曾经陈安宁异想天开地用杀魂锅爆炒过一次磨道石,那时的陈安宁见到了宛若开天辟地时的画面——他到现在还记得,倒下的巨人身体化作了两团气体。   如今再试一次,尝试将第二块杀魂剑碎片和杀魂锅结合的话……   他又能看到些什么? 340.真实的过去   厨房内。   时至今日,陈家宅邸的厨房依旧弥漫着一股难以抹去的怪味。   如果是初次踏入厨房间的人,定然会认为这间狭隘的屋子里曾经发生过一起惨绝人寰的杀人事件。   要不然根本没法解释这股像是腐烂血肉的味道。   不过陈安宁等人在这间宅子里也算是住了许久,刚开始还有些不太适应,时间久了,这股味道自然而然就变得勉强能够接受了。   但也仅限于味道——在某次小狐狸异变事件发生后,陈家宅邸的厨房就明令禁止萧念情进入了。   要去也只能去隔壁小姨子的厨房祸害她去。   此刻。   陈安宁右手端着黑铁锅,左手握着那手工锤,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第一块杀魂剑碎片是道剑山的磨道石,那东西大小和手掌差不太多,陈安宁当初也是突发奇想,琢磨着要不要把这玩意儿丢进锅里翻炒翻炒。   结果就翻炒出了那一大堆不明觉厉的记忆出来。   现如今他想复刻当初的做法,可很快他就发现好像不太合适。   炒块石头还能理解,他现在这是要炒个锤子……   这锤子的大小……似乎有些太大了,杀魂锅根本塞不住。   “看来得换个法子。”   陈安宁低头念念有词,瞅着手里头的铁锅,又看了看另一只手上的锤子,沉默了一阵。   他默默地转身将门窗全部关上,尽可能地不想让声音传出去——毕竟老陈家的隔音效果很差这点他是知道的。   又确认了一遍窗边没有自动刷新苏子舟之后,陈安宁方才安心地长吁了口气。   他将杀魂锅放平,紧接着右手拎起锤子。   朝着杀魂锅的锅身,狠狠地敲了下去。   duang~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声响,陈安宁的脑袋像是被敲动的大钟般,整个人猛地一颤,旋即眼前的世界开始呈现出迷幻别样的色彩。   他脑海中的某样东西被再次激活,那横跨岁月长河的无数记忆碎片涌入陈安宁的脑海。   ……   猛然间。   从剧烈震荡中回过神来,陈安宁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的身边尽是数不尽的星辰与肉眼难以分辨其色彩的混沌。   他仿佛置身于星空宇宙之中,但却能够正常地进行着呼吸。   只不过每次呼吸,陈安宁都会将一些细小的不知其名称的粉尘吸入体内,待到吐出之时,这些粉尘又会化作零星稀碎的细小光点渐渐消散。   陈安宁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甚至没怎么去在意自己呼吸时所发生的异常状况——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这把剑上。   那是一把漆黑的利剑,剑身的长度难以用言语去衡量——以陈安宁的视角来看,他只能够窥探到剑身的其中一小部分,无论向着哪一边眺望,都无法望见这把剑的尽头。   陈安宁认得这把剑。   上一次记忆风暴里,陈安宁曾见到这把漆黑的利剑刺穿了一位庞硕巨人的胸膛,漫天星辰从其胸前创口中喷涌而出,而那巨人死后的躯体则是砰然倾倒在寰宇间,化作了漫天尘埃。   而那无数的尘埃又再度聚集,形成了天空中一颗颗闪耀的明星。   陈安宁一直认为,那个巨人或许就是开天辟地般的存在,因为它的头颅化作了耀日,它的心脏变作了明月。   “嗯?”   现如今。   陈安宁又来到了这里,他所感受到的记忆……似乎是承接着上一次的记忆风暴。   巨人已死,它死去的躯体变作万千粉尘,而这些粉尘又化作了寰宇中的万物。   但仍有一部分的粉尘并未化作星辰,而是飘落下来,飘落在这块原初的土地上,一半变作纯白,一半变作纯黑。   纯白与漆黑的粉尘相互交织,形成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   它们四散在这片原始的土地上,滋润着这片本是空无一物的小世界。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   陈安宁不知道那是多久,他只是冥冥中有种感觉——眼前的画面是以他无法想象的速度在加快呈现,或许他所感知的一息时间,就相当于成千上万的年份。   土地之上,终于有了生命诞生。   当然,最初诞生于这方小世界上的生命根本不能称之为人类,模样也不太像是现如今存在着的任何一种生物。   硬要说的话,那玩意儿怎么看怎么扭曲,看着就像从克苏鲁神话里头蹦出来似的,全身上下写满了不可名状四个大字。   但也正是如此,它这怪异的模样让陈安宁想到了一个东西。   古魂。   没错,这般扭曲可怖的姿态,让陈安宁下意识地便联想到了古魂。   如是说来,古魂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初诞生的生命?   陈安宁仔细地开始查看起这些疑似古魂的生物,发现它们正在吞食那些天地间散落的黑色粉尘。   对于那些纯白的尘埃,它们偶尔也会吃上两口,但对于它们而言,那似乎并不美味,只有在必要时才会产生兴趣。   不得不承认,以现在陈安宁的视角来看,他就像是观察者似的,正在观察这些古怪生物的进化路程。   它们从原本的一团黑色稀泥开始慢慢生长出了触手,细长的触手上面有着几道缺口,看上去像是嘴一样,这些触手上的小嘴能够帮助它们能快更好地吸收天地间的黑色粉尘。   在这之后,它们又长出了用以快速行动,成对的大量足肢,基本上每只古魂身子底下都能有个几十条小腿,这让它们能够更快地进行移动。   古魂互相之间的交流则是使用最原始的身体触碰,陈安宁发现它们似乎只要互相接触对方,就能完全理解对方的想法,并与之进行交流。   “照这么下去,难道古魂其实是人类的祖先?”   陈安宁有些懵了。   祖先是猴子他还能接受。   可如果祖先是一团臭臭泥……   哪怕是胖丁也好啊,臭臭泥是不是有点太抽象了?   正当陈安宁说服自己接受自己祖先其实是臭臭泥时——   异变发生了。   两道光束从天而降。   准确地说,是从那团陈安宁望不穿的混沌中出现。   一道光束砸在原初大陆的地上,其耀眼的光芒顿时覆盖了整个世界。   刹那间,大量的古魂湮灭在了这束宛若天罚般的光芒之中,只有极少数的古魂因为习惯生活在地底,勉强逃过一劫。   另一道光束则是砸在了那把剑上。   漆黑的利剑当即崩裂破碎,又好像有一只大手,将这把剑的碎片全部收集起来,将其重新塑形,并丢入了原初大陆之中。   不等陈安宁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便惊奇地发现这片大陆之上,隐隐有了疑似人类的影子。   那虽然与现在的人类还有些不太相同,但却已然有了基本的雏形,其样子与猿人有些类似,只不过他们最初的皮肤颜色呈现出雪一般的纯白。   与古魂截然不同的是,这些【原始】人类看上去孱弱无比,在刚出生的古魂面前,他们脆弱得像是路边随处可以被踩死的野草。   直到某一天,他们其中某一个特殊的人,似乎发现了吸收天地间那些纯**尘的办法。   可惜的是,他们终究不是古魂那般的存在。   比起能够直接将粉尘吸收的古魂,这些原始人类却只能够将天地间的纯**尘再度细化,他们所吸入体内的,只不过是纯**尘的一些颗粒物。   饶是如此,这些细小的颗粒物依旧让他们拥有了一定程度的逃跑能力,让他们有了能力去面对那些从天罚中存活下来的古魂。   再到后来。   又是某个特殊的人类发现了将那些颗粒整合,以【某种方式】重新组合,短暂地将体内的颗粒转化成纯**尘的办法。   陈安宁眉头紧皱,虽说他对这行也不太了解,但看得次数也不少。   但从那手势动作来看——   这种方法,应该就是被后世称之为【法决】的东西。   下一瞬。   duang~   震耳的声响令陈安宁浑身一颤。   如同坠入深渊般的感觉令他短时间内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操纵能力。   待到回过神来时,眼前那片虚幻模糊的画面已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自家的厨房。   “就没了?”   陈安宁手里头攥着锤子,表情有些木讷。   正看到精彩部分呢,这就没了?   他还想看看那把剑到底去了什么地方,还想看看之后人类和古魂到底是怎么样一个结局。   电影刚放到高潮部分,就直接给掐了?   他顿时就觉着心里不舒坦,现在的心情简直就像是追更的读者看到作者又开始断章一样,气得想骂娘。   “不行不行,再来一次。”   陈安宁仍然有想要搞清楚的东西,因此他再次举起锤子,对着铁锅砸下。   然而。   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安宁不信邪地又试了几次,结果仍然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除了锤子敲击铁锅的声响之外,什么都没有。   【别敲了】   脑海之中,天道卷书突然甩给陈安宁一句话。   陈安宁愣了愣神。   天道卷书在这时又补充一句:【第二块杀魂剑碎片内的记忆只有你刚才看到的这些,只有找到第三、第四块碎片,你才能开启下一阶段的记忆】   “那我刚才看到的……”   天道卷书答道:【是真实的过去】   陈安宁顿了顿,深吸了口气,又问道:“那两道光又是什么来头?”   那两道将剑斩碎,将古魂倾灭大半的光……   宛若天罚一般的光。   天道卷书闻言,沉默了一会儿。   紧接着才翻动自己的书页,呈现出几个大字。   【那是我的……创造者】   ————   明天再双更…… 341.人人有活干。   天道卷书的创造者,想来便只能是天道了。   如是说来,那两道神光大抵真是天罚。   只不过接下来无论陈安宁如何询问天道卷书,这本小书书都不会再透露出有关【它的创造者】的任何信息。   换而言之,哪怕是今日拥有四级权限的陈安宁,也无法窥探到天道卷书的根本秘密。   或者也有可能,连天道卷书它自己都不太清楚。   ……   无论如何,陈安宁透过第二块杀魂剑碎片得到了远古时期的记忆。   天道卷书也验证了这些记忆是绝对真实的记忆,是历史上曾经发生过,但却不曾被任何史书所记录下来的过去。   人类的祖先依旧是类似猿人的生物,而不是臭臭泥——至少这点是明确了。   其次。   陈安宁最为关注的,还是那雪白的粉尘。   按照他在记忆内所窥见的景象来判断,远古时期的人类为了能够对抗可怖的古魂,为了能够弥补两者之间宛若鸿沟般的战斗力差距……而去选择尽可能地吸收天地间的白色粉尘。   但是很可惜,远古时期的人类太弱了。   或者说人类本身的性质和古魂是截然不同的。   古魂能够完好无损地将那些黑色的粉尘全部吸入体内,而人类再怎么努力也做不到直接吸收,只能吸收粉尘中那些细小的颗粒物。   直到某个极其特殊的人出现,他利用某种方法将自己体内的颗粒物重新整合……用类似压缩的办法重新整合出了那白色的粉尘。   而那种方法……如果陈安宁没有看错,就是现如今修士们口口相传的【法决】。   “如果事实真如我看到的那样……那也就是说,人们所吸收的颗粒物就是平时大家所说的【真气】?”   仔细想想,也只有这个可能。   粉尘和颗粒物属于上下级的关系,人类本质孱弱,无法如古魂那般直接吸收粉尘,因此只能吸收下级能量,也就是真气。   利用真气凝结法决,将原本散乱的颗粒物重新整合起来,变成了最为原始的粉尘,凝聚出了上级产物。   陈安宁将杀魂锅和杀魂锤都给收起,旋即便走出了厨房。   他来到里屋,坐回到了茶桌旁,低着头默默沉思着。   “记得我以前问过陆不平他们,他们也说不出法决的其中奥妙,只是说——用这种方式来凝聚操纵真气,就可以达到相应的效果。”   “以前我就觉得挺诡异的,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法决】让真气变回了那天地间的【白色粉尘】,而这白色粉尘又跟虚空中死去的巨人有关。”   如是想来,那巨人死后,世间便有了漫天星辰。   他的头颅是曜日,心脏是明月,血流是山川海洋,血肉则散座漫天光芒。   陈安宁猜测他或许是类似于创世神一般的存在,就算不是,那也是至高级别的大佬——毕竟不是谁的尸体都能变成太阳的。   这雪白的粉尘是它死后的一部分,保不准就和某些法则对应。   零碎的真气利用【法决】复原后,这雪白的粉尘就发挥出其原本的效果,激发了某种法则,进而就产生了人们所看见的诸般玄妙景象。   由于目前陈安宁也不知道这玩意儿的具体名称,因此他决定暂且将这些白色粉尘称之为【灵尘】。   灵尘作为真气的上级产物,大抵是直接接触法则的东西,可以被视为真气的上级替代品。   不得不承认。   陈安宁心动了。   以人类之躯根本无法掌控灵尘,普天之下每一位修士在修炼之时,吸收吐纳的全都是真气,没有人能够直接将灵尘给吸入肚子里。   没有人?   陈安宁愣了愣,他怎么记着自己在回顾方才那些记忆时,好像就直接把那些粉尘给吸了?   不过想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毕竟这只是一段记忆,他只不过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去回顾那段记忆而已,就像是人在梦里什么都做得到一般。   念及此,陈安宁也不去思考这类问题,转过来继续琢磨灵尘的事。   “人们不能直接吸收灵尘,那别的容器是不是可以储存灵尘?”   如果能想办法将灵尘这类上级能源直接加以利用的话,陈安宁可以肯定……原先很多阻挡在面前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包括现在陈安宁面前的这张雷鳞盾图纸上的问题。   “天道卷书。”   陈安宁遁入神魂之海,找小书书问道:“历史上有没有曾经成功收纳过灵尘的人或物?”   天道卷书翻动书页,答道:   【迄今为止,不曾有人成功收纳过灵尘,不过使用大量的空间法器可以在短时间内让灵尘稳定,较为普遍的例子便是阵法卷轴】   【阵法师在完成阵法后,会将该阵法纳入阵法卷轴中,阵法卷轴作为内置空间的法器,会在短时间内容纳整个阵法并让阵法停止运转,在需要使用时,将阵法从卷轴内取出即可】   【真正意义上,长时间存储、收纳纯粹的灵尘的法器并未出现,由于灵尘异常活跃,且难以被人为操控,因此就算能够收纳灵尘,时间也不会超过三天】   以往陈安宁见到的修士,都是凝结法决后,法决效果就立刻激发了。   从来没见到有哪个人把法决凝结后,再伸出手去把法决再捏住,然后塞回自己裤兜里,过个十几二十天再拿出来用的……   而只能收纳三天的法器……那简直就是浪费钱。   至于天道卷书所说的阵法卷轴,陈安宁也有想过。   类似阵法卷轴的东西有不少,只要是拥有较大空间即可。   但一来这类收纳空间法器的造价昂贵,难以量产。   二来这东西大抵也只能收纳阵法这类已然成型且稳定的东西,纯粹的灵尘能源怕是也难以收容,并且只收纳阵法什么的……局限性也颇高。   陈安宁感到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容纳纯粹的灵尘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开了……?”   他忍不住喃喃自语道:“真气通过法决变成灵尘,这个过程倒是有点像化学能转化电能……可问题是这一步已经有真气回路了。”   真气回路其实就有点蓄电池的味道——灵晶提供真气,再借由真气回路的构造凝结法决,并快速输出灵尘。   如果只是单纯地需要蓄电池的话,真气回路加上储存真气的灵晶,就已经足够了。   问题是真气回路这玩意儿终究是有个能量转换的过程,并且目前陈安宁等人所使用的真气回路,经过多次试验发现其磨损率极高。   像是卢伟的离火八方炉,听说每过三天就要对内部的真气回路进行更替拆卸,麻烦得很。   如果能有直接储存电能(灵尘)的办法就好了。   “头疼啊……”   陈安宁趴在桌子上,整个人都不好了。   如果能做到直接储存灵尘的话,以后灵尘就会成为陈安宁势力的基本能源。   光就是这一点,就足以拉开和其他修士势力的距离。   当别人还在苦心琢磨着怎么掐法决,凝阵法的时候——没准陈安宁已经把灵尘炮塞人家嘴巴里了。   还有这雷鳞盾也是。   陈安宁趴在图纸上,瞅着那卢伟构思出来的雷鳞盾,望着其上那用百花矿所构筑而出的盘身,无奈地叹了口气。   “要不还是先把这事儿放着吧……出去瞅瞅媳妇儿去。”   正当陈安宁默默地放下图纸,准备去看看萧念情的情况时——   猛然间。   他的脚步停顿了下来。   脑海里的某个开关被突然撬开,这使得他不由得回过头去,望着桌面上那张雷鳞盾的图纸。   “百花矿……”   雷鳞盾的盾盘盘身是由百花矿所制成的。   自从陈安宁爆破黑木林之后,这些特殊的矿石就成了如今陈安宁等人主力研究的对象。   连发式真气箭矢的来源就是百花矿。   雷鳞盾的盾盘盘身也是百花矿。   这类矿石拥有极其少见的特质——和市面上那些能够阻碍真气传播的材料有所不同,百花矿不仅不会阻碍真气传播,甚至还会聚合真气,让原本松散的真气重新凝聚起来。   并且整个过程,百花矿内部几乎没有什么消耗。   ……   当初陈安宁初次知晓百花矿特性的时候,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个名词。   超导体。   原本的意思是指在某一温度下,呈现出零电阻性质的材料。   这百花矿的性质极其类似于这方世界的超导体。   而若是说到超导体的话,陈安宁便联想到了一门技术。   超导电磁存储技术。   “其他法器之所以无法容纳灵尘,是因为灵尘的性质太过活跃,且人类无法将其完全掌控,就算能够收纳,灵尘也会因为能量的流失而慢慢散去,无法达成储存的效果。”   “可百花矿这玩意儿……真气在通过时几乎没什么损耗,如果真气的上位产物灵尘也是如此的话,那这东西怕不是真的可以……”   陈安宁的自言自语还没说完。   屋子的大门就被人推开。   只是出现在门口的人,却比寻常人要矮小一些。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有些“晕山”的柳清清脸色铁青,这会儿肚子还有些翻江倒海的。   陈安宁则是望向这位尊贵的皇室公主,眼里闪了闪光:“你来是做什么的?”   柳清清没好气地道:“找地方住,我不太想住城主府里,就来问问你有什么地方可以给我安排一下。”   “安排?”   陈安宁眨了眨眼,紧接着露出深沉的表情:“住的地方倒是很多,像是隔壁那大宅子就挺适合你住的。”   “哦?”柳清清来时也见到了余燕燕的大宅子,倒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嗯,那本公主就住在那儿好了。”   说罢,转身便打算溜走。   而陈安宁却是叫住了柳清清:“慢着,我有事儿跟你说。”   “什么事?”柳清清顿了顿脚步,狐疑地看了看陈安宁。   陈安宁笑道:“我现在姑且算是你的老师,对吧?”   柳清清呆然地眨了眨眼:“确实算是……怎么了嘛?”   “那老师现在有个作业交给你,没什么问题吧?”   “作业?”柳清清眉头紧皱,想来也不过是弹琴写诗之类的东西,便是摆了摆手:“也没什么问题啦。”   “那就好。”   陈安宁给柳清清比了个大拇指,“那就麻烦你去一趟城外了。”   “城外?”柳清清愣了愣:“去干嘛?”   “挖矿。” 342.这波啊,这波是预判   如果百花城的消息不加以封闭的话,明天整个大烈皇朝都得到这样一个惊天消息——   大烈皇朝五公主柳清清,喜提洛阳镐套装,并被任命为黑木林矿场唯一指定认证矿工头子。   说句实话,就这消息要是传到皇室里去。   保不准陈安宁第二天就能见到御驾亲征的画面。   就算是那位见多识广的圣上怕是也又惊又气——我把女儿丢给你,你把她送去挖矿???   对此,陈安宁只能无奈地摊手手。   毕竟现在百花城的人手严重不足。   灵田部和狼骑兵的训练目前是不能被落下的,其次炼丹部那边自然也不能停产——陈安宁先前可是从皇室带来了一堆灵植种子,就等着炼丹转手卖钱呢。   再加上百花城这边的教育也不能落下,段间雪和卢伟俩人偶尔还得去一趟玉章书院遗址,继续培养未来可用的人才。   “这就是你把人家堂堂五公主丢去矿场的理由?”   陈家宅邸内。   罗青峰震惊无比地看着眼前那淡然自若喝着茶的陈安宁:“人家再怎么说也是皇室的五公主,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他老爹说的,这是让她能有个机会离开皇城,去体验生活。”陈安宁放下茶杯,道:“而且她最多只是个监工,真正下矿场干活的是她的亲卫军,她算是矿场的总指挥,需要干的事也不多。”   而且想要验证陈安宁的想法,他需要大量的百花矿作为实验材料。   柳清清这么可爱的小公主,当工具人一定很棒吧~   罗青峰捏了捏下巴:“皇室亲卫军下山挖矿……这味也不对啊!”   陈安宁摆了摆手:“好不容易能找到一批力大活好还持久的人,等以后人力扩张了再让他们干别的事吧,现在的话……应该算是物尽其用。”   罗青峰无奈扶额:“而且她居然还同意了?”   “我是她老师,给她上课是正常的事——虽然她据理力争,但最后还是我更胜一筹。”   ——毕竟柳清清那丫头应该是现在陈家宅邸里最好搞定的人之一。   说到这儿,陈安宁还抬头瞅了眼罗青峰。   老罗回了百花城后,立刻就接受了百花城内的所有事务——虽然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百花城依然在运作,不过时间久了,堆积下来的麻烦事儿还是不少。   他自然需要花费大量精力去处理囤积下来的事务,因此挖矿的事陈安宁才没有要求老罗继续调用资源。   但也正因如此,陈安宁才对罗青峰的到来感到些许意外:“你现在应该忙得很,怎么突然想到要来找我了?”   这些天这位城主应该每天留在城主府里头办事才对。   堆积下来的事务不少,再加上道剑山的突然降临——他作为城主,必须要打理好后续。   毕竟还是有些人家受到了道剑山坠落的影响,他又要恢复伤势又要忙着解决城里的事,按理而言是没有闲工夫来找陈安宁唠嗑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我来是跟你通知一件事,顺便问问你的想法。”   话语及此。   罗青峰的神色严肃了几分。   陈安宁端茶的动作凝滞半空,他沉默半晌,问道:“很麻烦的事?”   “说不清麻烦不麻烦,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罗青峰沉下声音,对陈安宁说道:“还记得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些虫子吗?”   “虫子?”   记忆回溯到离开皇城之前。   陈安宁曾与柳清清一同去往过城主府。   在那里,陈安宁见到了那扭曲且令人作呕的鬼畜生物。   名为古魂血肉的恶臭蠕虫。   一提到和古魂有关的信息,陈安宁便立刻打起了精神:“具体什么情况?那虫子难不成逃出来了?”   “完全相反。”罗青峰神色肃杀地摇头:“它们死了。”   “死了?”   陈安宁当即愣住。   差点连倒茶的手都没来得及停下,险些让茶水从茶杯里满溢出来。   那些虫子死了?   二代及以下的古魂死后,其血肉便会化作这些腐朽的生物体。   虽然不能确定这些虫子到底是第几代古魂的血肉,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玩意儿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嗝屁的。   “是你们做了什么实验弄死的?”陈安宁问道。   “我们做的实验都是最低限度保证其存活的实验。”罗青峰脸上也显露出不解之色:“在此之前,它们都保持着相当高的活性,没几天就活蹦乱跳地想要逃出去。”   “并且它们的再生能力也非常强,就算拿刀给它身上切个四十五刀,它过个一阵子依然能够复原。”   说到这里,罗青峰的语气带上几丝不可置信:“就是这样的虫子,它们就在三天前……突然死了。”   这不合理。   陈安宁倒抽口冷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目前完全没有头绪。”罗青峰回答道:“依我部下所言,他次日去勘察现场时,发现这些虫子已经没有了生息,它们的肉体开始溃散腐烂,又过了一天,就完全化成了一滩脓水,算是彻底死透了。”   “并且在此过程中没有发生任何的异常状况,我们也彻底排查过了……应该没有外人进入过城主府。”   真是绝了。   本来吸收了第二块碎片记忆之后,陈安宁正好打算去看看那些古魂蠕虫,想着是不是能从它们身上再得知一些有关灵尘的信息。   结果现在这些虫子直接暴毙,半点蛛丝马迹都没给他留下。   罗青峰顿了顿,望向陈安宁:“我们目前猜测的方向……是认为这些虫子的主人出手,杀了它们。”   “就像是蛊虫一样,蛊虫的持有者能够随时随地操纵蛊虫,甚至是操纵它们选择死亡。”   面对罗青峰的猜测,陈安宁并没有反驳。   因为他通过天道卷书得出的结论也是如此。   【受到人为操纵后死亡】   天道卷书所言,不会有假。   “这就是我要找你商量的事。”罗青峰眼中显露出浓浓的担忧:“老陈,你没上场打过仗……这些虫子某种意义上而言就是我们的俘虏。”   “现在它们死了,而且是它们的主人杀了它们。”   “在战场上,你知道什么情况下我们才会选择放弃营救俘虏吗?”   陈安宁迟疑一会儿,试探性地开口:“俘虏可能会透露情报的时候?”   “以及俘虏毫无意义的时候。”   罗青峰沉声道:“如果那个主人找到了更加可怕的替代品,那这些虫子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陈安宁:“……”   他知道罗青峰的意思。   也知道这可能意味着什么。   他倒满了茶水,将茶杯递到罗青峰面前:“这次有道剑山坐镇,就算他们真的要来,我们应该也能和上次一样扛过去。”   “但愿如此。”罗青峰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事后,他将茶杯放下,转而慢慢起身:“到了那时,又得靠你了。”   毕竟和道剑山有约的人是陈安宁,而不是罗青峰。   陈安宁点了点头,进而便目送罗青峰离开了宅邸。   待到老罗也离去,陈安宁方才略感无奈地叹了口气。   果然,他一回到百花城,离火皇朝的国师丁天逸就开始有动作了。   就是不知道这次丁国师又会倒腾出什么花样来。   脑子里盘算着丁国师可能采取的行动,陈安宁又给自己的茶杯斟满了茶水。   就像是肌肉记忆一般,他端着热茶起身,一边沉思着一边朝着后院大门走去。   他得去看看萧念情的情况。   只不过还不等陈安宁伸手触碰后院大门,便听得门扉一声轻响。   萧念情一推开门,便见到端着热茶的陈安宁略显木讷地站在自己身前。   她看了眼茶水:“给我的?”   陈安宁点头:“热乎的。”   俩人对视一眼,便颇有默契地回到了茶桌旁。   陈安宁依旧坐在萧念情的对面,一如既往。   端坐下来后,视线内便出现萧念情这张他无论怎么看都看不腻的脸。   只是此刻陈安宁并不完全醉心于欣赏自家媳妇儿的美貌,而是仔细地观察了一番。   嘴唇上扬的弧度,柳眉弯曲的多少,眸中那宛若月色般的神光是满盈还是缺损,那抿下茶水时的神态又是如何……   很多时候,萧念情的脸他只需要看上一眼,便能知晓她此刻的心境。   如今的陈安宁却是小心翼翼,仔细看了几遍,方才确定下来。   “稍微静下点心了?”他问道。   萧念情闻言,微微颔首:“嗯。”   去了一趟余燕燕的宅子,看了看毕剑山庄的诸多信息。   萧念情也算是将注意力放在了毕剑山庄上,转移注意力后,心境自然也是稍显平和了一些。   陈安宁心头松了口气。   旋即他也不和萧念情谈论方才的事,而是笑着说道:“那就来做平时的那个吧。”   “平时的……”   萧念情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两下。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平时自己会和陈安宁做什么,然后……   “嘶……”她回头看向后院外的阳光:“现在还不行吧?”   晚上,晚上才是好时间。   陈安宁则是吊起死鱼眼,瞅着自家媳妇儿:“我们平时除了做那种事之外,也是有别的交流的吧?”   萧念情眨了眨眼:“……你要教我做菜?”   陈安宁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活他可不能接,真的会死人的。   他立刻转移话题:“我是说,咱们平时不是有时候会打赌嘛。”   “我还欠你两个条件,还记得吗?”   这般言语落下。   萧念情这才想起来有这档子事来着。   当初在浴室里发生的那些画面……她时至今日都记忆犹新。   陈安宁故意白给两次,让萧念情赢得了两个条件。   这一次,陈安宁笑着道:“现在,我要把这两个条件赢回来。”   “而且我要玩个大的,赢的人可以要求对方三件事,也就是说,如果我赢了,你还要倒欠我一件事。”   “你觉得怎么样,萧念情同学?”   ————   继续双更~ 343.男人都是骗子   打赌这件事,萧念情向来认为陈安宁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   尤其是当她听见陈安宁所说的胜负代价后,她更加确信这其中定然存在着某种阴谋诡计。   赢的人可以让输的人无条件去做三件事。   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讲,这一胜负代价都有些太大了。   不过——   大抵也是为了转换心情,萧念情并没有选择拒绝。   想来就算陈安宁赢了,自己反过来欠给他一个条件,以陈安宁的性子应该也不会做出太过分的要求来。   而且萧念情也清楚为何陈安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要打赌。   做一些平时会做的事,玩一些平时会玩的东西,将心情转变回原来的样子,以此去忘却那些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陈安宁所想,大抵也是如此。   “好吧。”   萧念情没有拒绝,微微颔首。   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消沉下去,既然要缓和心境,那便顺着陈安宁的想法,陪他玩上一玩便是。   于是那好奇的目光便也投射到了陈安宁身上,她柔声问道:“这次又要赌什么?”   “嗯……”陈安宁低头,稍加思索一番,紧接着眯着眼,笑道:“咱们久违地来说一次谎话吧。”   “说谎?”   萧念情愣了愣神,显然没听明白陈安宁的意思。   陈安宁则是心中已有了主意,笑着给萧念情解释:“很简单的游戏,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面对对方时必须说谎话,一旦有哪一方说了真话,那就算是输了。”   相当简单的规则。   但是——   事出反常必有妖。   萧念情柳眉紧蹙,她察觉到这简单的规则里似乎有着不合理之处:“可问题是……我们怎么知道谁说的是真话?”   的确。   如果说的谎话是客观谎话,也就是类似于——晚饭不是狐狸,是只猫,那自然是没有问题。   反过来想,既然有客观谎话,那么也会存在客观真话——晚饭就是狐狸!   这类言语是可以得到客观证明的,只要有人说了【晚饭是狐狸】,如是一来,那个人就可以被判定为负。   现在的问题是……   如果那人说的话是【我现在很开心】——这样的主观意识言语,又要如何证明对方是不是真的开心呢?   “嗯,有道理。”陈安宁立刻就明白了萧念情的意图,进而追加了一个规则:“那就来再加个东西——”   “如果你对某一句话的真实性产生的怀疑,那就大喊一声【异议】!!”   “之后就可以进入【追问】环节,在这个环节下你可以随意追问,当然,这些【追问】是不会被计算进谎言环节里的,说真话说假话都可以。”   “只要你能通过追问或者提交证据,证明我说的话是真话,那我就输了,你觉得怎么样?”   ……   萧念情稍加思索一番,便理解了陈安宁的话。   她轻轻摩挲着茶杯,又抿下口热茶来平复心情,紧接着点了点头。   “了解了。”她抬头望向那嘴角含一抹浅笑的陈安宁,“什么时候开始?”   “当然是现在开始——”陈安宁道:“记住咯,大家只能说假话,不能说真话,谁说了真话就输了。”   “没问题。”   萧念情淡然一笑,进而美眸直勾勾地盯着陈安宁。   “那么——”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开始。”   ……   ……   沉默。   无止境的沉默。   和煦的暖风顺着门缝吹入宅邸。   如今正是入夏时节,这燥人的阳光虽是温暖,却也有些过分闷热。   缩在角落里,选择遇到困难睡大觉的小狐狸默默地翻了个身,不再把自己盘成一个雪团子,而是选择舒展开自己的身体,用以大面积散热。   屋内。   萧念情盯着陈安宁,美眸从方才开始就闪动着异样的媚色。   她一言不发,摸着茶杯,眉目笑盈地看向前方的凡人大夫。   而陈安宁则是呆然地眨了眨眼,愣住了。   “……”   不对不对,这是犯规的吧?   虽然的确是说了【大家不能说真话】、【说真话的人就输了】这样的规则,但是——   你直接闭嘴不说话,完全是作弊吧!   简直就像是钻了规则的漏洞一样。   “那个,萧念情同学……”   陈安宁本能地想要出声提醒萧念情。   然而后者脸上却突兀地闪过一抹【计划通】的光芒,转而又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好奇地朝陈安宁歪了歪头。   这转瞬即逝的笑容,让陈安宁抓到了。   没错。   多亏于长时间观察自家媳妇儿表情的缘故,陈安宁立刻就发现了萧念情脸上闪过的那一丝笑容,也就是这一刻,他明白了萧念情的诡计。   【萧念情沉默不语】——【游戏难以进行下去】——【陈安宁必须要出声提醒】   看上去似乎没什么问题,但陷阱就埋在最后一个环节上。   陈安宁原本想说的是——“萧念情同学,咱们现在是在玩游戏,你得认真点,不能这样耍赖。”   这句话……毫无疑问是真话。   一旦陈安宁出声提醒,萧念情就可以把这句话判定为真话,把自己先前的沉默说成【勾出真话所必要的诡计】。   不……不愧是老婆大人,差点就着了她的道。   从陷阱中脱身的陈安宁深吸口气,旋即默默地掏出纸笔。   他飞快地在纸上写字,转而递给了萧念情。   萧念情接过白纸,进而看见了纸上的文字。   【追加规则:不能长时间沉默,所有的语言都必须用嘴来说,不能使用疑问句,不能使用模棱两可或有歧义的语句,谎言可以不是完整的谎言,但必须拥有谎言的成分——作为追加规则的纸可以被视为例外】   “切……”   萧念情撇了撇嘴,很显然,她的计划被陈安宁看破了。   她默默地将纸放到一边,旋即端正神色,认真地注视着陈安宁。   没错,这个男人……果然很强。   原本她甚至还想到了,如果沉默这一招被破了,她还有一招【疑问句大法】——疑问句本身没有任何的真假虚伪性,因而想怎么攻击就能怎么攻击,不用思考会被反击的可能。   结果现在陈安宁预判了她的预判。   不愧是老公大人。   那就没办法了。   萧念情柳眉微挑,进而微笑着抛出一句:“安宁,其实我一直有句话想对你说……”   反正只是说谎比赛而已,说什么都是假的啦。   她笑盈盈地望了眼陈安宁,进而道:“你好像……有点弱呢。”   ……   陈安宁握着茶杯的手猛地颤抖一下。   他整个人甚至都差点被震下桌去。   弱是指哪个地方弱,大家应该都心知肚明。   好家伙,直接来了一发暴击。   虽然说这是谎话比赛,但这一下可真是一记重拳。   “你还真敢说……”陈安宁嘴角扯了扯,有些没好气地道:“东南原天雪山峰……”   天雪山峰。   天选大陆之上最为著名的双子峰。   其特点自然也不用多说。   大,而且很大……非常大。   “你……”   萧念情娇躯一颤,转而盯着陈安宁。   由于是说谎话比赛,所以潜台词是说她太小了。   陈安宁的意思很明显——来啊,互相伤害啊!   萧念情嘴角抽动两下:“你的酒量才是和天雪山峰差不多高……”   陈安宁顿了顿,接着又道了一句:“那些高档酒我都不放在眼里,能入得了我法眼的,只有媳妇儿你酿的酒,你做的菜。”   又一次心灵暴击。   萧念情扶着桌子,这才稳下了心神。   本来她还想用这种攻击的方式来让陈安宁出口反驳,结果没想到陈安宁还真是能忍得住……   萧念情深吸口气,紧接着努力开始思考起陈安宁的其他弱点。   嗯……嗯……   我老公有啥弱点来着?   萧念情柳眉紧蹙,整个人都有些懵懵的。   完了,平日里光顾着看着他的好了,很少会去在意陈安宁的缺点。   都说情人眼里出圣人,这话还真不是假的……   “唔……”   萧念情尬住了。   她好像没有什么能继续说出来攻击陈安宁的话了。   望着沉默不语的萧念情,陈安宁接着道:“看来你的时间似乎很充裕呢……”   时间。   沉默的时间不能太久,不然的话就会违反规则。   兴许是被逼得急了。   萧念情沉着头,紧接着低声念叨:“讨厌。”   陈安宁眨了眨眼,整个人愣了一下。   萧念情故意装作不满的模样道:“我其实特别讨厌你,陈安宁。”   “诶……?”   “你身上没有一点是惹我喜欢的,我想不出你的优点来,我怎么看都觉得你最讨厌,没有男性魅力,而且和你在一起也不会觉得心安,还有……”   萧念情把自己心里想说的话全都给反着说。   结果说到一半,她就没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陈安宁突然沉默了下来。   本来应该努力还击的陈安宁,脸上却是显露出几分落寞之色。   他脸上的苦笑仿佛在昭示他的内心。   ——虽然是谎话,但果然还是很伤人心呢。   ……   的确。   萧念情也立刻反应过来。   她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得有些过分,虽然实际上她的意思并不是这样……   望着一言不发的陈安宁,萧念情顿了顿。   “安宁?”   陈安宁抬起头,对着萧念情笑了笑:“没事,继续继续……玩游戏嘛……我都懂的。”   “不不,这个是……”   陈安宁的嘴角扬起一丝落寞的苦笑:“虽然有点伤心,但是……啊哈哈。”   也正是这一抹苦笑,让萧念情人都呆了几息。   萧念情不由得把眼神从陈安宁身上错开,语气有些低弱:“是你要我和你玩的……所以才会说谎话的啊……”   “嗯,没关系。”   “我还是觉得……说得稍微重了点,但是我本意并不是这样。”   “所以……”   陈安宁抬起头。   双手合十,啪地一声。   他露出微笑,“异议!”   萧念情:“……”   “刚才你说了【所以才会说谎】,也就是说……你认为你之前说的话是谎话,但这也就形成了一个问题。”   “如果这句话是真的,那么这个游戏你就输了。”   “如果这句话是谎话,那也就意味着之前的话是真话,你同样也是输了。”   “总而言之,大概可以判定为是我的胜利吧。”   陈安宁朝着萧念情歪了歪头,微微笑道:“老婆还真是宠着我呢。”   “……”   萧念情魔怔了几息,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意识之间说出了多么不得了的话。   她的脸色迅速蹿红,紧接着没好气地瞪着陈安宁:“你故意的?”   “嗯哼。”陈安宁点头:“你说的那些话我当然听得出来……”   “其实是想说非常非常喜欢我,根本离不开我,对吧?”   ……   绯红爬上了耳根。   萧念情气鼓鼓地盯着陈安宁:“你耍诈!”   “骗媳妇儿的事,哪能叫骗呢~”   ……   总而言之。   今日的赌局,萧念情依旧惨败。   “果然男人都是骗子。”——帝尊大人如是说道。 344.门客先生   换而言之。   现如今陈安宁胜了这场赌局,因而从此之后,萧念情反倒是欠了他一个条件。   只是当萧念情询问陈安宁打算用这个条件做什么时,陈安宁的回答却是卖起了关子。   “暂时还没想好。”陈安宁挂着浅笑:“等到我想用这个条件的时候再说。”   这般话语,以前萧念情也曾经说过。   对于陈安宁这般卖关子不说的行为,萧念情只是哼了一声,转而便缓缓起身,对着陈安宁说道:“我先且离开一趟,应该很快就回来。”   “离开?”陈安宁眉头微挑:“去哪儿?”   “去趟纺织铺子。”   萧念情对外宣称的职位向来跟纺织铺有关,而且只是清点账目之类的简单活计。   陈安宁抬起头瞄了眼萧念情。   这般话若是放在以前,陈安宁是信的。   毕竟如今已是五月中,萧念情的身体也不再受寒意侵扰,能偶尔去一趟纺织铺里帮忙解决账目问题,十分合情合理。   现在嘛……   陈安宁都开始琢磨着自家媳妇儿是不是那位魔道帝尊了,怎么想她也不会真的去纺织铺里干活。   不过——   他并没有选择戳穿萧念情,而是装作全然不知的模样:“好,没问题,我在家做好饭等你回来就是。”   “嗯。”   萧念情微微颔首,进而整顿了一番,便准备离开宅邸。   她方才已然在余燕燕的宅子里好好查阅了一番毕剑山庄的信息,也算是得知了许多毕剑山庄的内部情报。   既然毕剑山庄的庄主裴秦有一定的嫌疑,那么她这位帝尊自然是要亲临现场,跟裴秦好好“聊聊”。   毕剑山庄距离百花城距离说远也不算远,她已提前让余燕燕计算好行程,以她们二人的脚程,大半天的时间便能走个来回。   现在出发离开百花城,回来的时候不仅能吃到饭,还能在晚上再办个正事呢。   ……   然而。   便是在萧念情来到和余燕燕约定的地点后,却看见了面露严肃之色的余燕燕。   此刻的这位离渊军师正倚靠者灰白的墙壁,只身站在阳光所照射不到的黑暗阴影中,那看似娇柔的面容上显现出几分难以言喻的肃杀。   似是感知到了萧念情的到来,余燕燕侧过头,与萧念情四目相对。   “出事了?”萧念情当即察觉到几丝不对劲。   “刚刚得到的新消息。”   余燕燕指尖散出一缕黑烟,那黑烟渐渐化作一纸符咒。   那是她和她的专属探子之间用来通信的工具。   就在不久前,余燕燕接到了她探子的来信,并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裴秦死了。”   ……   ……   任凭谁也不会想到。   毕剑山庄会出这等大事。   作为天下有名的剑庄,作为万魔离渊三十六殿之一的弑魂殿。   作为毕剑山庄的庄主,名誉天尊卫之一。   裴秦都不该如此轻易地死去。   然而此次事件却是超乎众人想象。   尽管根据后续情报显示,毕剑山庄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也就是裴秦所在的闭关洞府被某股蛮横的力量给碾杀殆尽。   除了庄主所在的洞府之外,洞府周边也受到了一定的破坏,索性死伤人数并不算多。   可无论如何,庄主之死对于一方势力的打击都是极大的。   裴秦的死太过突然。   对于毕剑山庄是如此,对于萧念情也是如此。   “偏偏是在我们打算去找他的时候。”位于余燕燕的宅中,萧念情面色凝重:“倒是有些太巧了。”   余燕燕轻轻点头:“毕竟就算是我的探子,也不可能在毫无痕迹的情况下将毕剑山庄的信息全部整合起来——或许是裴秦已经发现了我曾经派人去过毕剑山庄提取情报。”   “所以他便畏罪自杀了?”   萧念情柳眉紧蹙,难以接受这个说辞。   “的确,被抓住之后,他的下场绝对比死更惨。”余燕燕伸手抚摸着折扇:“不过这仍有不合理之处。”   余燕燕沉默半晌,接着分析道:“倘若他当真和上次的攻城事件脱不开关系,那他大可在发现情报泄露的痕迹后,立刻找机会逃离毕剑山庄。”   “直接自杀,倒是有些太壮烈了。”   萧念情从余燕燕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潜台词。   她深深地望向余燕燕:“依你所言,他的死有很大的问题。”   “目前毕剑山庄对外宣称是庄主为了突破境界而走火入魔,实际情况如何,我想我们还得找些人来问问。”   “至少得先弄清楚,他是畏罪自杀,还是死于他人之手。”   说不定是某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些许的迹象,便准备先下手为强,将知晓诸多情报的裴秦提前杀死,避免他透露过多信息。   无论如何,与裴秦有关的人,她们都得去见上一见。   ……   ……   毕剑山庄。   萧念情等人的到来,对于毕剑山庄众人而言并不是个意外。   毕竟庄主裴秦也曾是萧念情的天尊卫之一,如今天尊卫身死,这位帝尊大人不亲自到来反而才会让人觉得奇怪。   只不过现如今这偌大的毕剑山庄内气氛压抑沉重得有些过分,在萧念情与余燕燕踏入其中过后,那些沉默不语的下人更是让气氛染上几抹刺骨的玄冰。   依次的盘问,最终也没有得出什么较为惊人的结论。   大多数毕剑山庄人对于裴秦的描述都很简单——   “庄主近日一直都在闭关。”   想来也是。   他们毕竟只是弑魂殿最下等的魔修,平日里连裴秦闭关的洞府都不曾过多地靠近过。   他们只是听着裴秦说要闭关,便认定裴秦自此之后一直都在闭关,具体的情况他们全然不知。   因此继续盘问这些下人,毫无意义。   “还是先去一趟裴秦的洞府。”   望着这般沉重的氛围,余燕燕有些懒得继续在这里呆下去,而是决定先且出发去一趟裴秦的洞府。   这位阔别许久的万魔离渊老将,不知道他的死状会是如何。   ……   事实证明,裴秦的死状并没有多么稀奇。   他通体泛着苍白的尸体便就保持着盘坐的姿态,倚靠着墙壁,双眸紧闭,七窍流淌着黑血,全身上下的血肉经脉都隐隐有了溃烂坏死的迹象。   从神情上来看,裴秦并没有在死前受到过多的惊吓,甚至可以说他表现得相当平和。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外伤,当萧念情前去查探裴秦的神魂时,发现他的神魂已经消散殆尽了,如今二人面前的这具尸体只是一具空壳。   “死得挺透的。”余燕燕感叹一句:“神魂连渣都没剩下,如果真是自杀,那我还挺佩服他。”   能做出把自己神魂直接碾得连渣都不剩……这般勇气和意志可不是寻常人所能拥有的。   萧念情白了余燕燕一眼:“有看出什么问题吗?”   “从目前情况来看,自杀的可能性倒是不小。”   余燕燕随意地说了一句,紧接着伸出手去,直接将裴秦上衣两边的衣袖给撕扯下来。   苍白的臂膀显露在二人的视线内,余燕燕瞄了眼裴秦两边的胳膊臂膀。   光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萧念情看出了她的意图:“距离百花城攻城的事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之久,以他的境界,修复断臂的痕迹也应该早就淡去了。”   “也不是没有道理。”   余燕燕微微点头,旋即顺着那黑色的血液,将视线投射到了地板上。   漆黑的血,象征着神魂的散去,象征着一位魔修大能的死亡。   余燕燕什么都没说,只是打了个哈欠,接着转身便走:“毕剑山庄的藏书阁在哪儿?”   萧念情顿了顿:“去藏书阁作甚?”   余燕燕答道:“去看看有没有外人能够偷学大荒离合步。”   ……   以前余燕燕就曾经想过,当初攻城出现的那位魔修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原因在于他从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使用大荒离合步。   无论是初次攻城时,还是最后引诱夜无刺前往指定点时——   那位所谓的【魔修】,至始至终都只使用了这一门魔修的步法。   诚然。   大荒离合步乃是万魔离渊的步法。   但只使用一门步法,不能说明他就是万魔离渊之人。   被夜无刺追赶时,如果他当真是万魔离渊人,他至少也得催动下魔功,稍加阻碍一番夜无刺的追击。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动用过自身的功法,只是在使用大荒离合步。   仅此而已。   或许不是他不想施展魔功,而是他根本就不会魔功。   他只是学会了一部分的大荒离合步,并以此将自己伪装成万魔离渊的魔修。   “门客?”   守护毕剑山庄藏书阁的,是一位面色颓唐的老人家。   他的腰间别着个酒葫芦,现在看上去还是醉醺醺的。   余燕燕眯着眼,瞅了他一眼,接着问道:“你们弑魂殿对外表示的名称是毕剑山庄,姑且算是正道门派,想来平日里也会有不少门客前来拜访。”   “我现在要问的,就是有没有某个你印象很深,来过很多次藏书阁的门客?”   醉醺醺的老头笑了笑:“门客最多也就在藏书阁一层逛逛……那都是些没什么用的古籍,上面那些重要的地方,我们是……是不给开放的。”   余燕燕抬起头,阴冷的视线落在这老头身上:“你看上去也并不像是恪尽职守的人。”   虽说余燕燕不算是万魔离渊的顶级战力,但她仍是一位修为高深的魔修。   在感知到余燕燕那冰冷刺骨的魔气后,这老头的酒意顿时就醒了大半。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站在谁的面前,紧接着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那什么……有些和庄主他们关系特别好的门客……我们偶尔也会放行进来,毕竟那都是有可能被我们转化的人……”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人的话……”老头沉思了一会儿,紧接着眨了眨眼,说道:“好像确实有一个,我记着前几个月和庄主走得很近,也来过好几次藏书阁。”   “是谁?”余燕燕冷声问道。   “不知道。”   老头摇了摇脑袋,很是无奈地开口:   “他总是披着个黑袍,神神秘秘的样子,不过他的姓氏我倒是曾经听到过。”   “姓氏?”萧念情眉头一皱。   老头连连点头:“我们都叫他……”   “丁先生。”   ————   晚上还有一章。   今晚七点,在B站和@静介一起码皇争霸~   干就完了,奥利给! 345.灭口(二更求月票QAQ)   丁先生。   余燕燕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无数丁姓男子。   能够被视为毕剑山庄的门客,自然是修为境界不俗之人。   其次,这位门客甚至能够与毕剑山庄的庄主裴秦关系极佳,这也就意味着此人在裴秦看来,地位非凡。   裴秦既是庄主,也是弑魂殿的殿主,以他的角度去观望世人,可以说大多数都是难以入法眼的庸俗之辈。   “他姓丁……”   萧念情面色微沉,柳眉间闪过些许疑色。   余燕燕则是直接对着那醉意全无的老者说道:“大荒离合步的功法抄录在几层?”   “三……三层。”老者颤颤巍巍地答道。   余燕燕没有任何滞留于此的念想,当即便与萧念情一同去往藏书阁三层。   大荒离合步。   这门步法在偌大的万魔离渊内,其实算不得什么。   真要论及步法能力,大荒离合步在万魔离渊内只能排入步法前五。   虽是不俗,却难以将其称之为顶尖。   像是顾隼所修行的临渊步,那才是万魔离渊内有所记录的顶尖步法,如果真要跑起来,天底下能抓得住顾隼的人可谓屈指可数。   也正因如此,真正高深的功法其实都留在万魔离渊本部,不会存在任何的抄录本。   只有那些姑且算不上绝秘的功法,才会被允许抄录给三十六殿。   大荒离合步便是其中之一。   ……   待到萧念情与余燕燕二人来到藏书阁后,很快便在三层为数不多的魔功抄录本上找到了大荒离合步的抄录本。   “果然……”   萧念情上前两步,伸出手去抚摸那略有磨损的书皮。   稍稍翻阅一番这大荒离合步的抄录本,当即便发现这本书有被人翻阅过的痕迹。   ——而且翻阅了还不止一次。   书卷内的纸张呈现出被人翻阅过多而变皱软化的迹象,也就是说,光是这本大荒离合步就已然被人翻阅过数次。   想要学习一本功法并不简单,自然是要多次翻阅,多次阅读才能够领会其中精华。   “给我也看看。”   余燕燕从萧念情手中接过这抄录本,转而也像萧念情那样,试着翻阅了一番。   她盯着那抄录本看了一阵,紧接着眉宇间闪过几丝了然之色。   再之后……这抄录本她便不再去看了,因为那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了意义。   她的视线则是落在了放置大荒离合步的古旧书架上。   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望着书架空位两侧那略有痕迹的灰尘,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书给放了回去。   萧念情则是问道:“问题是不是出在这丁门客身上?”   “只从表面上来看的话,确实跟他脱不开关系。”   余燕燕拍了拍手,又低下头去,瞅了眼来时的路:“这第三层来的人倒是挺少,灰尘多得有些呛人……我们还是先且出去吧。”   萧念情略感疑惑地瞅了眼余燕燕,接着道:“去找那位丁门客?”   “没必要。”   余燕燕摆了摆手,“那位丁门客,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和离火皇朝有关。”   “离火皇朝?”   二人一边走出藏书阁,一边继续探讨这位丁门客的问题。   萧念情至今都还记得,离火皇朝有一位名为丁天逸的国师。   其地位在于离火皇朝而言,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再加上丁天逸本人也是位修为高深莫测的修士,以他的能耐,想要学会大荒离合步并不困难。   只是——   倘若丁天逸真的有问题,那么萧念情应该很快就会得到情报才对。   因为林落面现如今就潜伏在离火皇朝。   最近林落面倒是没有和自己联系,不过想来也是,林落面现如今才潜入离火皇朝不久,就算是他,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内也难以爬上高位。   现在的林落面怕是还在费尽心思地催眠自己,赋予自己一个全新的,能够完美融入离火皇朝的新身份。   “离火皇朝国师之子,丁无全。”   行走在前往毕剑山庄主亭的路上,余燕燕突然提到了这个人。   萧念情脚步微顿,旋即又似是无事发生一般,继续说道:“你怀疑是他?”   “丁无全的信息不多,只知道他为人喜好游山玩水,并且天赋不俗,在整个离火皇朝内也足以被纳入榜中前五。”   “并且丁无全好剑,与毕剑山庄有所来往,并不奇怪。”   “话虽如此。”   余燕燕突然停下了脚步。   萧念情也随之驻足原地,抬起头,却是见二人已然来到了主亭。   能够住在这毕剑山庄主亭内的,只有与裴秦关系密切之人。   他的亲人,他的至交,他的亲传弟子……   一缕傍晚的清风顺着石砖阶梯抚过青衫少女的衣摆。   哗啦一声。   折扇轻扬,余燕燕嫣然一笑。   那笑容似是明媚春光,足以融化万千冰雪。   只是那美眸中的寒芒却将人从春色中拉回了现实。   “可惜,这次事件与丁无全关系不大。”   萧念情窥见余燕燕眉间之色,便知这小妹妹大抵已然心中有数:“依你所言,这裴秦为何而死?”   “毫无疑问,被人谋害。”   “被谁?”   “胞弟。”   ……   ……   裴秋叶正战战兢兢地跪着。   端坐在他面前的,是两位万魔离渊的领袖。   昔日万魔离渊的帝尊,武力的绝对威慑。   以及那位帝尊身边紧跟不落的军师,万魔离渊的大脑。   裴秋叶也不知为何她们会找上自己。   萧念情一时间也不知余燕燕的念想。   裴秦的胞弟,裴秋叶。   此人境界为天王境,比他兄长裴秦要差上许多,只是刚入天王境不过两年时间,修为尚且没有巩固。   在萧念情所查阅的毕剑山庄情报上,的确有写过这个人的名字。   只是裴秋叶的情报不多,甚至还不如裴秦的儿子裴傲来得多。   “帝尊大人,军师大人……”   裴秋叶诚惶诚恐地跪着,向着二人低下了头:“不知二位传唤小的至此,有何事吩咐?”   “吩咐不至于。”余燕燕看似是在寒暄地问了一句:“你侄子裴傲,近来如何?”   “裴傲?”   裴秋叶想起了少庄主裴傲。   他不由得苦笑一声:“当初在百花城触犯了帝尊大人,如今已不在山庄内……被家兄送去想办法重塑筋骨,再造修为了。”   余燕燕点了点头,接着又道:“蚩尤殿那六个魔修,闯入百花城一事,你可知晓?”   蚩尤殿……   说起来,裴秦是毕剑山庄庄主,手下掌管的可不只有弑魂殿。   蚩尤殿也是裴秦所管理。   当初那六位修士闯入百花城,并惹得百花城庙会推迟进行——因为此事帝尊大人甚至还愤怒了许久。   想来也是,蚩尤殿那六人闯入百花城也就罢了,还招来了道剑山的人,如若不是处理得当,怕是要出很麻烦的事。   裴秋叶顿时苦笑出声:“此事我们也全然不知,那下等魔修惹是生非,一时之间闹到了百花城……自此之后我们也强加管理,严格提防类似的事再次发生。”   “军师大人,问这个是为了做什么?”   面对裴秋叶的提问,余燕燕笑道:“蚩尤殿在哪儿?”   “呃……”裴秋叶愣了愣神:“在毕剑山庄的后山……平日里以山中村落为表象,至今仍在隐居。”   余燕燕冷声道:“蚩尤殿的人在毕剑山庄后山,结果惹是生非……一路惹到了百花城?”   这段路还是有点距离的。   “这……”   裴秋叶讪笑两声:“他们大抵是魔功发作,无处可去,所以才临时起意,想去百花城避避风头。”   余燕燕“哦~”了一声,望向裴秋叶的表情越发感到有趣。   裴秋叶则是又谄笑两声,对着余燕燕道:“军师大人,您方才也去了一趟藏书阁吧……百花城那件事我也听说了,那位丁门客我们已派人去寻了。”   “只是至今为止,我们还没能找到那位门客的行踪——想来也是谋害了我家大哥,旋即就立刻逃跑了。”   话语及此。   裴秋叶眼中显露出落寞之色,似是对大哥的离世而感到十分悲怆。   “确实。”   余燕燕了然地点头,紧接着又道:“不过无论如何,这位门客都是你们带进的毕剑山庄,如今这位门客不仅杀了你大哥,甚至还逼得帝尊大人现身。”   “如果不是那位【丁门客】,帝尊大人也不必祭出法器。”   “这一罪,你要怎么担得起?”   余燕燕此言咄咄逼人,俨然一副要问罪的模样。   裴秋叶则是冷汗淋漓,却是不曾显露出多么恐惧的表情,只是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旋即道:“法器一事……我们可以想办法赔给帝尊大人……”   “哦?”萧念情柳眉微挑:“听你这般话,毕剑山庄得了什么好剑?”   “前些时日,我们毕剑山庄锻出了一把魔器……名唤傲仙,这把魔剑算是我们毕剑山庄产出的最高质量的法器,虽然比不上您的落天镜……但还希望帝尊大人和军师大人能够网开一面。”   说道这里,裴秋叶眼神也显得落寞了几分:“况且家兄也是遇人不淑,着了那丁先生的道,家兄的错,也已用性命偿还……”   诚然。   裴秦死了。   的的确确,真真切切地死了。   人都没了,再去追讨什么过错,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话虽如此。   余燕燕却是折扇一扬。   她眸色中的笑意似是锋芒般穿透了裴秋叶的身体,直达他那虚伪的神魂。   “裴秋叶,裴天王。”   此刻的余燕燕,才真正地展现出那股令人胆寒的威势。   她就那么简单地注视着裴秋叶,笑着道:   “我何时说过……帝尊大人祭出的法器……”   “是落天镜呢?” 346.原因(4000字)   知晓落天镜一事的,只有寥寥几人。   而这其中显然并不包括裴秋叶。   莫说是他了,就算是他兄长,那位已然死去多时的裴秦对此也全然不知。   因此理论上而言,当裴秋叶说出【落天镜】三字时,就已然证明此人有着莫大的嫌疑。   场内。   毕剑山庄的主亭里,突兀地弥漫起无声的沉寂。   裴秋叶脸色稍变几分,转而又迅速调整好心态,挤出一丝讪笑:“百花城一事……属下也有所听闻,这落天镜也只是属下的个人猜测。”   “那你猜得倒是很准。”余燕燕淡道:“帝尊大人手中诸多法器,你不猜别的,偏偏去猜这落天镜?”   裴秋叶苦笑两声,低下头去,不去看余燕燕:“军师大人此言何意?属下不过是听闻了一些流言而已。”   “况且如今杀死兄长之人定是那姓丁的门客,还是说军师大人认为属下也有嫌疑不成?”   “丁门客?”   余燕燕收起折扇。   那冷硬的扇骨轻轻敲打着手掌,她冷漠地望向裴秋叶:“昔日百花城,那位天王境的魔修曾踏出大荒离合步,引诱无刺入局,逼出帝尊大人落天镜,此事你认为与丁门客有关。”   “难道不是吗?”裴秋叶回道:“那位丁门客曾与家兄关系密切,而且多次出入我们毕剑山庄的藏书阁,想来也是那位掌管藏书阁的门卫玩忽职守,让那丁先生屡次踏入藏书阁三层。”   “他偷学了大荒离合步,进而想要栽赃于其他万魔离渊人,甚至还谋害了我家兄长,其心歹毒无比。”   说到谋害兄长四字时,裴秋叶捶胸顿足,俨然一副憎恶痛恨不已的模样。   望着裴秋叶这般模样,萧念情的眼神沉郁下来。   她厌恶且烦闷地扫了他一眼,这般惺惺作态属实让她颇感不悦。   似是察觉到帝尊大人的视线,裴秋叶魔怔几息,转而又沉下头去,连与萧念情对视的勇气都不敢拿出。   “你说那位丁门客偷学了大荒离合步?”萧念情缓缓起身,视线垂落在裴秋叶身上:“你可知道,大荒离合步的抄录本在藏书阁的第几层?”   “回禀帝尊大人。”裴秋叶老实回答:“第三层。”   “平日里,可有谁会频繁出入第三层?”   “应该是没有的……只有兄长和我们偶尔会去三层藏书阁阅览,大多数时候,第三层都是无人踏入的。”   余燕燕闻言点头:“所以藏书阁的第三层长期处于无人的状态,我们踏入其中时,也能发现这第三层几乎布满了灰尘。”   裴秋叶默默点头,心里头却不知余燕燕这番话有何意义。   布满灰尘又如何?   无人问津又如何?   这和那位丁门客偷学大荒离合步又有什么关系?   便是在裴秋叶迷茫不解之际,余燕燕再度开口。   “我翻过那本抄录书,上面有很多被翻阅过的痕迹。”   裴秋叶立刻出声,接着道:“那定然是那位丁门客所做,他屡次踏入藏书阁三层,阅览大荒离合步,将其偷学了去。”   “你说【屡次】?”余燕燕眯起了眼。   裴秋叶还未察觉到哪里不对劲:“这大荒离合步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每次入藏书阁的时间是固定的,定然是要多进几次才能将这大荒离合步练成。”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回忆起方才在藏书阁内所见到的一切,余燕燕沉声道:“大荒离合步的抄录本,这本书的两侧放着什么,你可知道?”   裴秋叶闻言一愣,进而摇头:“属下不知。”   “分别是一本冰寒内功和一本不怎么入流的刀法。”   “所以这有什么不妥之处?”   余燕燕像是看傻子似的瞅着裴秋叶:“大荒离合步就夹在他们中间,然而这两本书的封皮上依旧沾染了大量的灰尘。”   裴秋叶愣了愣,紧接着猛然间恍悟过来。   余燕燕继续解释道:“如果真如你所言,那丁门客是【屡次】阅读大荒离合步的抄录本,他就需要【屡次】将这本书从书架上取下。”   “那此书及其两侧紧贴着的书面封皮就不该留下那么多的灰尘,一本经常被人取下的书,这本书邻近的两本书的封皮会比其他书更干净一些。”   “但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去勘察现场时,发现两侧的书面上灰尘依旧很多,这说明大荒离合步的抄录本并没有被【屡次】借走阅览。”   “可既然如此,为何大荒离合步的抄录本会被人翻皱呢?”   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裴秋叶身上。   没错。   只有一个可能。   “你只翻了一次抄录本,刻意营造出被人多次借阅的假象,以此来将嫌疑推到那位丁门客身上。”   “你会知道帝尊大人用的是落天镜,是因为当时你就在现场。”   裴秋叶猛地抬起头,惊声道:“不是我!那……当时那位魔修,不是说可能是天尊境修士吗?他的手臂都被寒刀天尊斩下,第二天又复原了!”   “我只是个天王,如果说这一切是家兄做的……那倒是还合情合理。”   诚然。   天王境修士。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接续断臂。   而且是完好无损的接续,让外人根本看不出来的那种。   余燕燕并未否认,只是默默地收起折扇:“前提是那真的是同一个人。”   “……”   “至始至终,我们见到的那位【魔修】,都只是使用了大荒离合步而已,他既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祭出法器,更没有动用功法。”   “并且他始终遮挡着面容,体型上就算有变化也是极小的变化,并不是那么让人值得注意。”   “第一天进攻百花城时,是你兄长,也就是裴秦亲自去的。”   “你们二人暂时交换了身份,你去了洞府里装作是裴秦在闭关,裴秦则以你的身份离开毕剑山庄,前去参与了攻城,却不料未能成功击杀百花城城主,在关键时刻被夜无刺拦下。”   “回到宅邸后,裴秦需要闭关休养一阵,而百花城的攻城战又急需你们来设局引诱,所以你替兄上场。”   “你引诱夜无刺到了指定地点,逼出了帝尊大人的落天境,让对方知晓了帝尊大人的所在地……”   “想必在那个时候你就已经想好了,准备借助【大荒离合步】这一关键信息,将一切罪过推给那位丁门客。”   “为此你甚至杀了自己的兄长裴秦,为的就是将自己放在【被害者】的安全位置,而且裴秦一死,知道这件事的人又少了一个,你自己也能更加安全一些。”   “裴秦的死状之所以如此平和,是因为如果其他人踏入他的洞府,他必然会有所反应,但如果是本来就常常会出入洞府的胞弟,他自然不会感到奇怪,于是他就在打坐休养的过程中,死在了你的手上。”   “好了。”   余燕燕盯着脸色铁青的裴秋叶:“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   裴秋叶沉默着,不知说些什么。   他的眼神颓废了下去,脸上写着万念俱灰四个字。   在下一瞬,他眸色一凛,掌中黑光骤然闪过。   他猛地举起右手,向着自己眉心拍去。   然。   余燕燕早已在踏入大门前就提醒过萧念情,要提防对方玉石俱焚的行动。   在有所预警的情况下,萧念情指尖散出一丝魔气。   这抹冰冷的寒意顿时覆盖裴秋叶的整条右臂。   在他手掌即将触碰眉心之际,刺骨的寒冰将裴秋叶的右手包裹覆盖,里里外外冻结起来,令那手臂再也动不得半分。   “这么容易就让你死了,那我们这趟可就白来了。”   余燕燕如是说着,踏着轻缓的步法来到裴秋叶面前。   此刻的裴秋叶被萧念情的魔气掌控,四肢皆被寒霜覆盖,如同冰雕一般动弹不得。   余燕燕望着裴秋叶那几近绝望的眼神,淡道:“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如果你表现良好,或许我可以不把你送到顾隼那里。”   听闻【顾隼】二字。   裴秋叶眸中的恐怖与惊骇顿时溢出了眼眶。   如果他真的被送到了顾隼那里,那等待他的,将会是神魂的无尽折磨。   死也死不成,还要面对地狱般折磨的威胁。   裴秋叶哪里还敢再作逞强,内心防线当即就决了堤:“离火皇朝那边,有新的行动……”   “离火皇朝。”余燕燕了然点头,似是想起了那位姓丁的门客:“国师丁天逸……是不是还有别的身份?”   裴秋叶愣了愣神,紧接着一咬牙:“我不知道。”   余燕燕望了他一眼,问道:“他是南天尊?”   裴秋叶的眼神瞬间变换了几分,沉默着,依旧一言不发。   “原来如此。”   虽然没有得到裴秋叶的答复,但是此人的反应说明了一切。   “那所谓的【新行动】是指什么?”余燕燕又问道。   “具体我也不清楚。”裴秋叶沉声道:“只知道他们似乎……要准备血祭,可具体是要祭祀什么,我也全然不知。”   血祭……   这词儿对于魔修而言并不算陌生。   余燕燕闻言,沉思少顷:“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情报吗?”   裴秋叶摇头:“没了……和我们联络的人都不曾显露过真身,每次在传递完信息后,就立刻离开,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好。”   余燕燕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转过头去,又对着萧念情说道:“把他送去顾隼那儿吧。”   “什……?!”   裴秋叶面色大惊,当即喊道:“等等,军师大人……”   “有很多情报都藏在你的记忆深处,或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交给顾隼来做的话,说不定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余燕燕笑盈盈地看着裴秋叶:“裴天王,做错事就要挨打,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应该懂的。”   裴秋叶没有再说话,只是呆滞地看向了萧念情。   萧念情轻描淡写地瞟了他一眼,便再没有说话。   裴秋叶的脑袋沉了下来,他知道,这一劫他是躲不过了。   ……   ……   “血祭么……”   望着日渐西山的画面,余燕燕悠然地伸了个懒腰。   萧念情则是侧望一眼余燕燕的侧脸,道:“冲着百花城来的?”   “基本不会错。”余燕燕答道:“回去以后提醒下姐夫,让他注意着点,最近百花城可能又不会太平了。”   话语及此。   余燕燕又白了萧念情一眼:“顺便我也提醒下你,晚上别对姐夫太狠,要不然他可没精力解决这次的破事了。”   萧念情俏脸微红,没好气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知道姐夫背地里喊你什么吗?”   “喊什么?”   “榨汁姬。”   萧念情嘴角一抽抽,本来开口想说些什么的,但话到了嘴边又给憋了回去。   虽然不知道【榨汁机】,听不懂这谐音梗,但姑且榨汁俩字还是听得明白。   余燕燕摊开手,旋即走下了台阶。   夕阳的光,有种垂暮之美。   余燕燕的侧脸被日光照出几分艳红,她行走在离开毕剑山庄的阶梯上,用那种平日里闲聊的语气,开口说道:“我说念情姐……”   “嗯?”萧念情疑惑地看向余燕燕。   “你有没有想过某一天和陈大夫摊牌?”   ……   突如其来的询问,让萧念情脚步停顿了下来。   夕阳渐渐从西山坠落,取而代之的,是渐渐升腾而起的冰冷寒夜。   令人心神荡漾的晚风吹起青丝,驻足于台阶上的萧念情面色复杂。   她低下头,望了眼自己这双手。   表面看上去白皙透嫩,实际上却已然被鲜血染得暗红。   “他是悬壶济世的大夫,心之所向也是为凡人谋求一条与修士平等的出路……我又怎么能和他说明一切呢?”   “如果他不在乎呢?”余燕燕问道。   “如果我在乎呢?”萧念情反问道。   ……   余燕燕笑了笑:“没想到咱们念情姐,堂堂帝尊大人也有自卑的时候。”   萧念情没有说话,似是默认,似是不知如何否认。   望着沉默的萧念情,余燕燕嫣然一笑。   “倘若他当真是我那命中注定的姐夫,想来也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萧念情愣了愣。   “这我就不清楚咯~”   余燕燕嘿嘿地笑了笑,紧接着将小手交叉在背后。   踏着轻快而又略显浮夸的脚步,从台阶上一步一步走下。   夜月当空。   萧念情注视着余燕燕离开的背景,脑内浮现而出的,却是那条朴素的白衫。   她低下头,望着自己这双手,长叹了口气。   目光再度远眺向百花城所在的方向,萧念情平复心情。   想起家中还有人在等着,便踏出了步子。   “回家吧。”   ————   今天就码个4000字……   明天再双更6000+   话说回来给点月票吧,救救孩子QAQ 347.神算道人   次日。   百花城。   对于道剑山的到来,百花城众人已是有所习惯。   最近这段时间,常常能够在街上看见道剑山的修士出行,对于很长时间一成不变的百花城而言,也算是一件新鲜事。   再加上城主罗青峰公开表示与道剑山交好,也让原本对道剑山的到来感到些许不安的众人放松了下来。   不过这对于某段小天才而言,反而不太像是件好事。   因为熟人实在是太多了……   原本她好端端的,去街上采购一些自己想要拿来研究的材料,吃着糖果唱着歌,突然就被道剑山的师兄师姐给劫了。   这群师兄师姐还当真以为段间雪和陆不平是下山历练了,上来就好奇地开口询问:“段师妹修为增长几何?”   “段师妹剑道造诣怕是又精进几分了吧?”   “若是有机会,可否请教一二?正巧师兄对道门三剑的中转剑路不太理解,段师妹聪颖过人,能否答应师兄?”   修为?造诣?剑术?   段间雪脑瓜子嗡嗡的……那玩意儿她都多长时间没碰了?   于是她只能讪笑几声,想尽法子糊弄过去。   可问题是师兄师姐他们能糊弄过去,万一碰上了剑术的师父……   那些个老头看上去都很瘦弱,实际上修为高深得很,怕是一眼就能看出段间雪的修为在这段时间内没有半点长进。   万一再让段间雪演示剑术……   那她可就摊上大事了。   所以自打这道剑山来了百花城,段间雪就开始减少自己出门的频率,尽可能少地去接触原本道剑山的诸多熟人。   话虽如此——   今儿个段间雪却是准备出一趟门。   “段师妹,你当真要去?”   此刻。   练剑结束,将那柄朴素的玄剑纳入剑鞘之后,陆不平古怪地望向兴致勃勃的段间雪。   他脸上显露出几分疑惑之色,接着道:“那道人来历不明,也不知其目的为何,我们直接去寻他……是不是有些不太安全?”   “那道人不是说自己出身鬼谷吗?”段间雪则是早已整顿完毕,俨然一副准备出发的模样:“况且咱们道剑山就坐在城边呢,就算他当真居心叵测,也应该没那么大胆子闹事。”   “道理是这个道理。”陆不平长叹一声,略感无奈地道:“可你去找那道士算命,为何还要带上我?”   陆不平的修为刚刚从伪丹境突破至结台境。   只需再精进几步,能够从结台突破至金丹境的话,那陆不平也算是真正意义上踏入了高阶修士的行列。   只有金丹境以上才有固守神魂的能力,在此之前遇上任何神魂道法,都毫无抵抗之力。   说白了。   陆不平想练剑,他不想出门。   段间雪没好气地瞪了眼陆不平:“练剑、练剑,你就知道练剑……那道士可是自称神算道人,据说算什么都很准!”   “那段师妹打算寻他,算什么?”   这般疑问落下,段间雪俏脸泛起一阵绯红。   那当然是算姻缘,还能算什么?难道去算剑吗?   她盯着陆不平,道:“去一下又不会怎么样,也就花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耽误不了多少~”   “……那好吧。”   陆不平仔细斟酌一番,算个命确实也不需花费多长时间。   况且如果那算命道士当真有什么坏心思在,自己在段师妹身边也好护住他。   当然,这般话陆不平向来不会说出口,只觉得这是自己该做的事。   “那便走吧。”   语罢,陆不平指尖扬起真气,在半空凝出剑诀。   腰间玄剑顿时倍增至数米之长,他一脚踏上剑身,对着段间雪道:“上剑。”   段间雪也算是轻车熟路,踏着轻快的步伐来到陆不平身边,轻轻一蹬便稳稳当当地踩住剑身,并趁机环住陆不平的腰。   对此,陆不平并未说什么,右手朝天一指,便御剑破空而行,向着那位自称神算道人的所在地飞去。   ……   ……   “你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此间。   某个不起眼的小摊前。   身着灰袍,头发微卷,眼睛细眯成一条线的青年正端坐在位置上,手边是几枚古旧的铜钱和一杯热茶。   他身侧赫然插着一个标旗,雪白的旗面上赫然写着【神算】二字。   粗略望上一眼,只觉他不过二十出头,总是眯着眼,让人看不透那含着深意的眼神。   而坐在他面前的,则是一位用黑巾遮面,同样用宽大的袍子遮挡自己身形的人。   “有兄长。”   这人一开口,便是清冷的女声。   神算道人闻言,嘿然一笑,进而对眼前这位神秘女子说道:“你的命不太好……你兄长的命也不怎么样。”   “……”女子沉默半晌,接着问道:“我是来求凶吉,不是来听你评价的。”   “别心急嘛。”   神算道人伸出手,轻轻地摩挲一枚古旧的铜钱。   他把这枚铜钱丢给了眼前的女子:“抓在手心。”   女子照做。   神算道人接着道:“捏碎它。”   女子闻言微怔,手上力道加重的瞬间,便将其彻底捏碎。   神算道人给了她一道眼神,女子略显呆滞地愣了几息,旋即打开右手。   掌中,那枚碎裂成粉的铜钱……其粉尘在掌心之上赫然留下了两个显眼的大字。   【小凶】   “你与兄长之间,必有一场逃不过的劫难。”神算道人语气平淡:“而其结局,就在你的掌中。”   “小凶……”   女子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起身,准备离去。   而神算道人却是叫住了她:“虽是小凶,但其中却也有一丝逢凶化吉之兆,如何把握这一线机会,还得看你们自己。”   女子脚步微顿,又低下头看了眼掌心。   她知道自己不能久留于此,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而神算道人则是意味深长地望着女子远去的方向,略感无奈地摇了摇头。   ……   来神算道人这里算命的人不少。   大多数都是修士。   偶尔也会有几些个有钱有势的凡人过来凑热闹。   毕竟这算命的费用,对于寻常老百姓而言还是有些太高了。   很快,前来算命的人一个个都得到了自己的答案,排起的长队也渐渐消去。   终于还是轮到了段间雪与陆不平。   “哦?道剑山的道友?”   神算道人见到陆不平身上的道袍,略感惊讶地抱拳作揖:“幸会幸会。”   陆不平也礼貌性地回敬:“道友好。”   “两位一起?”神算道人笑着看了眼陆不平与段间雪。   段间雪点点头,紧接着似是又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陆不平:“他先来。”   “我??”   陆不平愣了愣神,之前可没说过谁先谁后这事。   神算道人却是莞尔一笑:“无妨,先后不会影响命数。”   语罢,他又对着陆不平问道:“这位小友,想算什么?”   陆不平刚想回答,段间雪便急急忙忙地来到神算道人身边。   她轻轻地推了推神算道人,接着甩给他一个“你懂的”眼神。   神算道人面露了然之色,对陆不平道:“小友等一下,我和这位女道友谈谈价钱。”   语罢。   段间雪一边默默地掏出银票,一边在神算道人耳边低语:“能不能帮他算一下姻缘?”   “算姻缘?”神算道人当即露出了然之色,看着段间雪那小眼神,他立刻就明白了这二人的关系:“你的意思是……”   段间雪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能行吗?”   她的意思很明确。   算姻缘的时候,请务必把陆不平的姻缘说成是她段间雪。   神算道人面露难色:“我自幼便在鬼谷长大,师父教导过我,这门神算道法不能随意使用,一旦使用就必须诚心于天。”   “如若我算出来不是你,却谎称是你,那会有非常严重的后果。”   “什么后果?”段间雪愣了愣。   “我的良心会受到谴责。”   “……”   段间雪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没好气地瞅着神算道人:“那有没有什么让良心稍微舒坦点的办法?”   “有的。”神算道人点头:“得加钱。”   “……成!”   ……   ……   “咳。”   神算道人回过头来,满脸微笑地望着陆不平。   段间雪则是默默地付了钱,紧接着回到陆不平身边。   “价钱谈好了?”陆不平有些疑惑地看了段间雪一眼。   段间雪笑了笑,点点头:“没事,小问题,我说了多付点,让他能够给我们算得更准确一些。”   “好吧。”   陆不平眼中闪过几丝怪异的光,显然仍是觉得这位神算道人不靠谱。   这抹眼神自然是逃不过神算道人的注意。   他见过很多不相信自己的人,这种时候只需要让他们看清事实即可。   “小兄弟,可否将你的右手给我?”   陆不平闻言,犹豫几息,便将手伸了出去。   神算道人双手向前,满脸认真地去触摸陆不平的右手,一边触摸一边说道:“这位小友,你的出身世家虽是不俗,却并不能算是当地的豪门……你儿时的经历略有坎坷,直到前些年拜入道剑山后方才有所转机。”   “你剑术造诣……相当之高,并且你的命数线极其长远。”   话语及此,神算道人也是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头:“而且你居然是……剑心通明?!”   听闻这四个字,饶是陆不平也不由得愣住了。   剑心通明,是他道剑山老剑主对他的评价。   放眼整个道剑山的历史,能够被称之为剑心通明,毫无杂质的人,只有寥寥数人,像是道剑山老祖周道剑,像是上一代的圣祖剑仙。   这神算道人能一眼看出自己是剑心通明,由此可见这神算道人的本事绝对不俗。   “呵呵,小意思而已。”   察觉到陆不平眼中的惊讶,神算道人笑着摆了摆手:“其他的暂且不论,我还窥见了未来的姻缘,你的道侣……也是你日后求仙路上的一大助力。”   “道侣?”   陆不平闻言一愣,旋即问道:“我的姻缘……如何?”   终于到了关键点。   神算道人微不可查地扫了眼段间雪,旋即对着陆不平笑道:“这位小友,不瞒你说……其实你未来的姻缘……就在你【身边】。”   【身边】一词,已经暗示得十分明显了。   段间雪甩给神算道人一个【漂亮~】的眼神,旋即期待地看向陆不平。   “身边……”   陆不平眨了眨眼,紧接着露出了然之色:“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段间雪心脏开始怦怦直跳,有些不安又有些紧张。   陆不平点头,回望一眼段间雪。   他深深地看向自己的师妹,接着道:“我听闻我们这类剑心通明之人,日后若是剑道大成,是有机会让灵剑中诞生剑灵的……”   “像是上一代圣祖剑仙就是和自己的剑灵成就双修道侣,不仅能够孕育剑体,还能够做到真正的人剑合一境。”   陆不平眼中含着几分深沉,心中下定了要更加努力练剑的决心:“如是说来,我未来也有可能达到人剑合一境……”   段间雪:“……”   神算道人:“……”   ——   晚点还有一更。 348.您看看,我还有机会吗?   段间雪气得差点没直接背过去。   【身边】这么个明显的词,硬生生给陆不平理解为了身边的剑灵。   这小子脑子里除了剑是不是就没塞别的东西了?   神算道人也是满脸无奈地望着段间雪。   他只能说自己尽力了。   神算道法最多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如果说得太破,那他的确会受到很严重的责罚。   “让我也来试试吧。”   段间雪咬着牙,那话语似是从牙缝间钻出来的一般。   陆不平似是察觉到段间雪脸上的怒气,虽然他好像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但每次见到段间雪生气,自己基本都要遭重。   因此这位道剑山的天才剑客默默地选择让出了位置。   而待到段间雪坐下,坐在神算道人的面前时,她的脸上已然布满了和善的笑容。   神算道人知道,这丫头正在努力地压制着自己心头的怒火。   这虚假到极致的笑容就是愤怒的最好证明。   她便就坐在那里,坐在神算道人面前,笑着问道。   “您看我还有机会吗?”   不知为何。   神算道人的心头窜上一股凉意。   他突然觉着眼前这位道剑山的女道友可能不应该修正道。   如果他去修魔,保不准世间又会多出一尊大魔头。   “咳咳咳,有或是没有,还得算上一算。”   神算道人苦笑两声,他对着段间雪说道:“无论如何,还请把手伸出来——对了,女性的话,伸左手即可。”   段间雪无言沉默,幽幽的目光盯着神算道人,把左手给伸了出去。   神算道人也知道,这是段间雪的第二次机会。   只要暗示段间雪未来的道侣是陆不平……那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反正最终目的都是撮合这对好像不太对劲的小男女。   念及此。   神算道人默默地伸出了手,为段间雪查看掌纹。   然。   就在他仔细查看一番段间雪的手掌时,他的动作却突然凝滞半空。   “不可能……”   难以置信的表情在神算道人脸上显现。   他本能地抬起头,仿佛是看鬼神一般望着段间雪。   “嗯?”段间雪也被神算道人那愕然惊恐的注视给吓了一跳,差点就把手给收了回来。   也便是在此时,段间雪才发现这位神算道人的手劲居然如此之大。   她虽然剑术忘了个干净,剑诀也差不多不记得了,但境界姑且还没倒退,以她的力道,竟是根本无法挪动自己的手掌半分。   “不可能啊,没道理啊……”   神算道人则是继续魔怔般地自言自语着,又仔仔细细地查探了段间雪的手掌好几次,可无论他翻看多少次,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不解地望着段间雪,不由得呢喃出声:   “你怎么可能还活着……你应该早就死了才对。”   “什么什么?”段间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在说什么鬼话?”   “天怒罗刹的命数……八岁前必死无疑,除非以修行破命数……对啊,你为什么能修行?不可能啊……你的命这么差,怎么可能还活着。”   神算道人摇了摇头,“是我算错了?不可能……我的道法没错过。”   他开始陷入迷茫之中。   也便是在这段迷茫的过程中,段间雪趁机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有些古怪地盯着神算道人,心道他方才说的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   什么天怒罗刹命数?什么为什么能修行……   她段间雪有灵根,有天赋,当然能修行了。   至于这什么天怒罗刹命数更是不靠谱,八岁前必死无疑……那现在坐在这里的难道是鬼吗?   “你怎么神神叨叨的?”段间雪突然也觉得这道人是不是有些不靠谱了,“说些什么奇怪的话……感觉不太对劲啊你。”   神算道人闻言,也没有反驳,而是注视着段间雪。   他仍然无法理解为什么。   天怒罗刹命数,是世间十恶命数之一,拥有这般命数之人,天生修行速度极其缓慢,并且每次突破境界都会伴随着剧烈的痛苦。   而在八岁那年,天怒罗刹命数发作,除非能够在八岁前就达到练气境。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八岁前抵达练气,这对于寻常修士而言并不算什么,对于那些天才而言更是简单至极。   可在天怒罗刹命数的影响下,她的修行速度只有普通修士的百分之一,就算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拼命,也不可能在八岁前抵达练气。   并且天怒罗刹命数还会影响修士对真气的感知、对法决的认知……很多时候他们可能连真气都无法凝聚,可能连法决都无法使用。   神算道人曾经阅读过天怒罗刹命数的历史。   在悠远的历史上,拥有天怒罗刹命数的人不下万人。   而这万人之中,只有两人曾经突破过天怒罗刹的命数,但其中一人在十岁那年便再次被天怒罗刹命数影响,惨死于家中。   剩下那人也只是活到了十三岁,再也没能挺过去。   可眼前的这位少女……   这位道剑山的少女,却是活到了十五。   并且她的修为境界还来到了伪丹境……   这他娘的怎么做到的?   “你叫什么名字??”神算道人抬起头,认真地盯着段间雪。   “段……段间雪。”她回答道。   “你姓段?”   神算道人闻言,皱起了眉头:“不对啊,段这个姓氏……近三百年来都不够兴旺,根本压不下你这天怒罗刹命数。”   “怪了怪了,真是怪了。”   完全超乎常理。   放眼历史长河,段间雪也是那朵最怪的奇葩。   神算道人一时间还想不明白为什么,段间雪却是没好气地道:“我是来算姻缘的……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而且怎么说得好像我快死了一样?”   你不是快死了,你是本来应该早就死了。   神算道人白了段间雪一眼,心里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段间雪解释。   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摆了摆手:“我就直说吧,你的姻缘路相当坎坷,你和你命中注定道侣的命数相互纠缠,按理而言,你们需要经历很多才能够修成正果。”   “这个过程相当漫长,如果你们能不忘初心,未来的确可以收获圆满的结局。”   “你……”   段间雪盯着神算道人,心道刚才不是说好了要帮忙的嘛。   本来她都想暗示神算道人,赶紧说什么【你未来的道侣是你的师兄】、【你未来的道侣和你从小关系密切】之列的话。   结果神算道人似乎没这心情了,低着头,还在琢磨着那什么天怒罗刹命数。   “算了算了。”   段间雪叹了口气,她算是明白姻缘路坎坷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她瞅了眼陆不平,接着道:“我们走吧,陆师兄。”   “嗯。”陆不平也点了点头,接着回头扫了眼神算道人:“我还是觉得有那么一点不靠谱。”   “……”段间雪嘴角扯了扯:“确实有那么一点,说我八岁就应该死了,这话听着怪怪的。”   “剑心通明说不准也只是猜的。”陆不平说道:“可能只是胡说八道而已,段师妹你不要放在心上。”   话语及此。   陆不平认真地望向段间雪:“你的命数肯定不差,就算当真是那什么天怒罗刹命……我也会一直护着你的。”   段间雪闻言,脚步一顿,惊喜地回头:“诶?!”   结果陆不平又接了一句:“作为你的师兄……”   段间雪:“哦。”   果然,这小子嘴里就吐不出什么好话来。   段间雪无奈地长吁口气,接着道:“算啦算啦,不去在意这些有的没的了,反正来算命的人都是图个乐子,应该不会有人真的把这些话放心上的……嗯,大概。”   陆不平也跟着附和一句:“的确,来的人应该都是图个热闹,那些修为高深的前辈们应该是不会来的。”   ……   ……   耳边回荡着某少年漫不经心的某句话。   排在队列中的两名女子不约而同地颤抖两下身子。   也便是这相当默契的频率,让两人同时注意到了对方。   “秦夫人?”   “萧夫人?”   秦千柔与萧念情互相对视一眼,都窥见了对方眼中的尴尬。   没错……   修为高深的前辈们这会儿正在排队呢……   萧念情略显尴尬地看了眼秦千柔:“秦夫人,你是来……”   “咳。”秦千柔清了清嗓子:“我就是听说此地的算命先生来自鬼谷,鬼谷之名我也曾有所听闻,就来看看这位算命先生是不是打着鬼谷的名号在招摇撞骗……作为城主府的人,这是必要的职责,嗯……”   语罢。   秦千柔又深深地看了眼萧念情:“萧夫人这是……”   “咳。”萧念情也清了清嗓子:“我途径此地,见这里长龙排起,便过来看上一看……啊,我对算命什么的其实并没有什么想法,只不过我家安宁比较相信这些,想着正巧过来凑个热闹。”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两位夫人互相笑了笑,都看见了对方眼中意味深长的目光。   很快。   神算道人就从方才段间雪的阴霾中缓过神来。   他长吁口气,寻思着应该不会有更加古怪的客人来了。   于是便大手一挥:“好了,下一位。”   话音刚落。   两只秀手便同时落在了摊位桌上,将那几枚古旧铜钱震得飞起。   神算道人茫然地望着同时出现的两位美人,愣了愣神。   “二位,你们这是要……”   萧念情与秦千柔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算姻缘!” 349.段间雪(一)   所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外界所发生的一切,对于陈安宁而言都是可以不去理会的俗事。   此时此刻的陈安宁正精力充足,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雷鳞盾图纸,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能够将其继续改进的方法。   至于为何今日的陈大夫一大早就有力气开始研究,纯粹是因为昨天晚上睡了一个舒坦的好觉。   没有榨汁姬压榨的夜晚,总是能够让人第二天起来就神清气爽。   况且萧念情一大早就出了门,说是要去寻那什么神算道人,并且说什么也不愿意带着陈安宁一起去。   老陈也来得清静,索性就在家里头继续研究起雷鳞盾来。   当然,这般举动会招致某些人的不满。   “本公主辛辛苦苦地开矿场,你却在这里舒舒服服的躺着!”   此间。   柳清清严肃地谴责陈安宁这般看着像是在摸鱼的行为。   陈安宁抬头瞅了眼那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小公主,淡道:“我这可不是在躺着,虽然表面上是如此,但实际上我正在进行非常困难的脑力活动。”   “话说回来,你一大早的来这儿干嘛?今天的矿挖完了?”   柳清清没好气地瞪了陈安宁一眼,接着抿下口茶水:“本公主本来就只是个监工而已,真正干活的是我的亲卫军……话说回来,他们都跟本公主抗议过好几次了,再怎么说他们都是皇城精锐——”   “就是精锐才派去挖矿。”陈安宁相当认真地忽悠:“这项工作对于我们日后的发展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不让亲卫军来我还不放心呢。”   “所以——”陈安宁可算是把视线从图纸上挪开,问道:“指标达成了?”   柳清清骄傲地扬起小脑袋:“那可不,在本公主的监督下,你给的指标早就达成了~现在这些百花矿正躺在城主府里头呢,要本公主叫人给你送来吗?”   “稍微带一部分过来就行,顺便帮我个忙。”   柳清清一听又有活干,顿时就萎了:“好不容易有机会溜哒,能让我休息会儿嘛……”   “不是什么大活。”陈安宁也知道这几天柳清清这位公主怕是完全没办法适应挖矿的工作,当即也准备给她放个小假:“把卢伟和段间雪俩人叫来,然后你就可以玩你的去了。”   “真哒?”柳清清兴奋地睁大了眼,小丫头显然是憋坏了:“那我去城主府逛逛也行?”   “都行,就是别去某个黑色的大仓库,那儿有人把守。”   柳清清闻言,愣了愣神,接着双手叉腰,反驳道:“说得像是本公主会做坏事一样,有人把守怎么啦,难道还会把本公主抓起来?”   “你别说,还真有这可能。”   陈安宁又上下打量一番柳清清,接着道:“你跟段间雪那丫头有几分相似,都是十几岁的女孩,我给他们下达的指令是【见到鬼鬼祟祟的十几岁少女】最好直接抓起来——你过去了我怕被误认。”   柳清清眨了眨眼:“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指令?”   “这是为了保护百花城不会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   柳清清:“??”   她晃了晃脑袋,愣是没想明白陈安宁在说什么。   不过无论如何,她现在已经得到了陈安宁的准许,能够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好好在百花城里头游玩游玩。   念及此,这丫头转身就跑,当即去找卢伟和段间雪二人了。   ……   没过多久。   在柳清清的高强度搜寻下,段间雪与卢伟二人被叫来了陈家宅邸。   顺便还把一部分的百花矿送到了陈家宅邸里。   卢伟一进门就见到陈安宁手里头正把玩着两颗百花矿,顿时不由得问道:“老陈,你叫我们过来……是跟这百花矿有关?”   “关系大发着呢。”   大厅内。   陈安宁随手一丢,将其中一颗百花矿丢给了卢伟。   接住半空中的矿石,卢伟再次感受到这颗百花矿中似乎蕴藏着某种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能量。   回想起先前这枚矿石独特的性质,卢伟也是无奈扶额。   他曾经也想过要好好研究这枚矿石是否有更加广泛的用途——毕竟陈安宁也曾经提过几次,说以后这类百花矿极有可能成为未来发展的重要方向。   只不过卢伟和段间雪俩人研究了一段时间,愣是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因此就选择了放弃,等着陈安宁回来再做决定。   事实证明。   就算是思维再怎么天才的人,在没有相关知识的辅助下,依旧很难创造出更进一步的产物。   望着面面相觑,对陈安宁此举颇为好奇的二人,老陈也不多作废话,当即便抛出一句。   “你们有没有想过……储存法决?”   “储存……法决?”   乍听之下,这四个字完全不合逻辑。   如今这方世界上,灵晶是能够储存真气——这一点人尽皆知。   但时至今日,都未曾听闻过有人真正地将法决给储存起来。   段间雪却是柳眉微皱:“像是阵法卷轴那样?”   “那其实更像是独立制造一个【储存空间】,再把法决凝结出的成品塞进去,我的意思是……直接储存纯粹的法决,并且能够长时间、高效、低消耗……可以随时使用。”   原本陈安宁是想直接将真气凝结灵尘一事说出,但考虑到眼前二人并未像自己那般曾经目睹过天地开辟的画面,很多事情想必还无法理解。   因此陈安宁决定一步一步来,先让他们意识到灵尘的存在。   “我们先前已经试验过,百花矿可以对真气进行聚合,并且在此过程中,真气的消耗量相当之少。”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换个思路,这次我们不把真气输入进去……让真气先通过【真气回路】再输入进百花矿内。”   没错。   真气回路其实更像是一个发电机。   将纯粹的真气以凝结法决的形式转化为灵尘。   倘若百花矿当真具有一定程度的超导性质,那就意味着日后百花矿可以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超导储能设备。   卢伟听了这般话,人都魔怔了几息。   他不由得倒抽口冷气:“这听着怎么有些……不太靠谱啊?”   “我也觉着。”段间雪点头:“法决怎么可能被容纳……”   卢伟低下头,沉思道:“如果按老陈你这么说,我们确实可以利用百花矿制造一个闭环形态的容器,让被输入进去的……嗯……法决在其内部不断地循环流动,以此来达到储存的目的。”   “但前提是这法决真能被储存……可这听着也太——反正历史上肯定没提过这茬。”   陈安宁却是平淡地说道:“历史上也没出现过真气回路。”   卢伟、段间雪:“……”   “更没出现过和百花矿这类矿物。”   “……”   “而你们也还没被历史记载。”   “……”   “我只是提出一个设想,这个设想是否能够完成,还得靠你们来实验。”   陈安宁向着眼前二人投去信任的眼神:“改进雷鳞盾的办法我也有了,如果这个设备能够制造成功,我们可以立刻投入生产。”   “改进的办法?”卢伟眼前一亮:“是什么?”   “下次再说。”陈安宁神秘地卖了个关子:“前提是这个设备能够制造成功,你懂我意思吧?”   ……   一片沉寂之下。   尽管内心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在颠覆古往今来公认的某个规律。   但卢伟内心确实荡漾起了几分激动。   他沉思半晌,接着道:“好,我去试试。”   “真试啊?!”段间雪愣了愣神,“能行吗?”   卢伟点头:“能不能行,试了才知道。”   见自己的合作伙伴都这般模样,段间雪也是无奈地摇头:“真是的……今天一天发生的怪事也太多了。”   “怪事?”   突然之间。   陈安宁察觉到了段间雪的异样。   他忍不住问道:“什么怪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陆不平这小子开窍了?”   ——陆不平开窍已经和太阳打西边出来是同等级别的怪事了。   段间雪叹了口气,接着把方才和神算道人发生的事都告诉了陈安宁。   “天怒罗刹?”   陈安宁听完段间雪的叙述,沉默了一会儿。   这神算道人能看出陆不平的不俗之处,说不定当真有几分本事,可如果真是如此,那不就意味着段小天才其实是个早夭的命数?   想到这里,陈安宁倒是对段间雪起了点兴趣。   ——不是那方面的兴趣。   他当即遁入神魂之海,翻阅天道卷书。   “帮我查查段间雪。”   【五百三十五页,自己翻】   “……”   这天道卷书好像越来越嚣张了。   自打暴露了他有神魂,现在都已经开始和陈安宁闹脾气了。   陈安宁白了天道卷书一眼,接着慢慢开始翻阅起来。   来到段间雪的信息页面,陈安宁果真看到了天怒罗刹这一命数。   【命数:天怒罗刹(被压制)】   被压制?   陈安宁皱起眉头,继续往下看去,却发现段小天才的身世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便是在陈安宁仔细阅读段间雪的过去时,猛然间却听到现实世界中传来了敲门声。   那敲门声只响了三声,之后便响起老者苍劲有力的话语。   “陈大夫,老朽前来拜访。”   这一刻。   段间雪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恐之色。   老剑主何君剑来了。   ————   别催啦别催啦……会有糖的……   别打啦别打啦……会摊牌的……   这两天有点小事,没法多更……大概三天后恢复高产.jpg 350.段间雪(二)   何君剑的到来,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   尤其是段间雪,这丫头听到老剑主的声音,吓得险些窜到天花板上去,当即便准备开溜。   可忙活了小半圈,她又意识到现在自己已然无路可逃,哪怕她现在还记得怎么御剑飞行,怕是飞到半空也得被外头的老剑主像抓小鸡仔似的抓下来。   正当段小天才忙活之际,卢伟却是默默地来到陈家宅邸的大门前。   推开门,便见到老剑主面带微笑,双手负于身后,俨然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今日何君剑来,主要是来拜访陈安宁的。   顺便也想找个机会,和那位帝尊稍作浅谈。   只不过一踏入陈家宅邸,何君剑便知这宅子中并无萧念情的身影,环视一周后,便也见得陈安宁独坐家中。   “老剑主。”   见到何君剑亲临,陈安宁自然也要给老剑主面子,上前两步前去迎接。   何君剑摆摆手,示意陈安宁莫要对自己行什么世俗礼仪,只是淡道:“今日老朽来寻你,主要是为了我道剑山之事。”   “道剑山?”陈安宁眉头微挑。   道剑山在这方天选大陆之上的势力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   如今这偌大的剑修势力坐落于小小的百花城边,想必应该没什么人胆敢去招惹他们。   既然如此,老剑主亲临此地,又所为何事?   念及此时。   何君剑刚想为陈安宁解惑,视线内却是赫然出现了某位正打算翻墙逃走的少女身影,他神色微怔,不由得沉声道:“间雪丫头?”   正试图翻墙跑路的段间雪娇躯猛地一颤,脚下一个不稳,当即从墙上跌落,接着又在何君剑肃穆的注视下,相当尴尬且不情愿地走了回来。   她俯首作揖,好在这道剑山的礼仪还没忘去:“见过剑主大人……”   “你这丫头……”   何君剑盯着段间雪看了好一阵子。   他那眼神从原本的迷惑变成之后的惊讶,又从惊讶变成了难以言喻的无奈。   “都过去这么久了——”何君剑望向段间雪的眼神尤其复杂:“间雪丫头……你的修为为何至今都不曾提升半分?”   “啊这……”   被单刀直入戳到痛处的段间雪呆然地眨了眨眼:“这个……在百花城内事务繁多,稍微有那么一丁点落后了修行,剑主大人……我觉得这应该算情有可原?”   何君剑半垂眼眸:“那你把道门三剑演示一遍给老朽看看。”   “……”   道门三剑。   那玩意儿怎么使来着?   具体的剑招她倒是还记得清清楚楚,但是这真气的运用和法决的时机……她倒是真忘得一干二净了。   眼下被老剑主检查剑法,段间雪咕咚地咽下口水,紧接着岔开话题:“那啥……剑主大人,我突然想起来不平师兄叫我来着呢!你和陈大夫继续聊,继续聊哈~”   语罢,段间雪再也不敢于此地滞留半分,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冲出了陈家宅邸的大门。   何君剑本来是想拦着她的,不过想到这是在陈安宁面前,终究还是打消了念头——准备过段时间再好好惩治惩治这丫头。   “唉。”   望着段间雪离去的背影,何君剑长叹口气:“这丫头真是……当初拜入山门时,她的天赋虽不算顶尖,却也足以称之为优秀,如今怎得变成这般模样?”   如是自言自语着,他把视线默默地投射到面前的素衫大夫身上。   觉察到老剑主的视线,陈安宁嘴角扯了扯——怎么个意思,这口黑锅要扣到他头上去?   不过话说回来。   段间雪的天赋不算顶尖,但足以被称之为优秀?   明明天道卷书上所写的,天怒罗刹命数的拥有者,一生都难以运转真气和法决,就算年年苦修,一着不慎也有可能功法全废。   段间雪这丫头……   想到这里,陈安宁又开始遁入神魂之海,继续翻阅天道卷书。   依照天道卷书上所写,段间雪这丫头的天怒罗刹命数显然是被压制了。   能够压制命数这般玄乎的东西,定然也正常不到哪儿去。   “命数……”   视线顺着天道卷书继续往下。   陈安宁很快便看见了某个尤其吸人眼球的信息。   【真龙天命】   这同样是一个命数,并且是极其少见的命数。   倘若说天怒罗刹是某种意义上的【死命数】,那么真龙天命就是与之完全相反的【生命数】。   陈安宁发现段间雪的身上不仅有天怒罗刹命数,甚至还有那么几分真龙天命的命数。   也便是这真龙天命的命数,将段间雪的天怒罗刹命数压制了下来。   可问题是……这真龙天命的命数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陈安宁想也没想,直接选择用天道卷书继续探查这几丝真龙天命的来历。   结果……   他在天道卷书上看见了某个熟悉的名字。   【陆不平】   ……   破案了。   这下算是真破案了。   段间雪与陆不平俩人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陆家与段家也是关系交好的两大家族,这俩人从小就纠缠在一起。   也便是因为段间雪与陆不平之间的关系尤其密切,以至于二人的命数在儿时就交缠在一起,得益于陆不平,段间雪的天怒罗刹命数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压制。   念及此,陈安宁又朝老剑主问道;“当初段小姐是一个人拜入道剑山的吗?”   何君剑没想到陈安宁会突然问这般问题,稍加思索一番后,回答道:“倒也不是,这丫头当初和不平那小子一起拜入的道剑山,他们二人似乎一直形影不离,从小到大都未曾分开过。”   这么一来,倒是能解释得通了。   陆不平这小子是活脱脱的主角命,段间雪则是作为陆不平的青梅竹马,在陆不平的命数影响下,硬生生把她原本的命数给压制下去了。   真有你的,陆不平。   不过——   或许只是陆不平本身的命数,还不足以做到彻底压制天怒罗刹命数。   毕竟这两大命数算是一生一死,按理而言应是不相上下才对。   而段间雪的命数之所以会被全面压制,自然也有她自己的原因。   比如她的身世。   比如她的名字。   或许她并不出生于段家。   或许她的名字里有个【雪】字,是因为她来自一场十几年前的风雪天。   ……   “陈大夫?”   见陈安宁不作言语,老剑主出声呼唤一句。   陈安宁回过神来,望着老剑主:“老剑主请说。”   “老朽今日拜访,主要是为了凌霜而来。”   陈安宁一愣:“……凌霜剑圣?”   何君剑长叹口气:“近日凌霜就要回山,他尚且不知在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而凌霜个性过刚过直,极有可能会与各位发生冲突。”   他本是想说万魔离渊本部在此,夜凌霜回山后自然能够察觉得到。   老剑主担心夜凌霜的性格和心性问题,便主动前来告知陈安宁:“如果条件允许,请尽量减少与凌霜这孩子的接触。”   听完老剑主的话,陈安宁沉默了一会儿。   他不相信夜凌霜会没事就跟凡人起冲突,而老剑主之所以会来提醒自己,想来也是因为老剑主知道自家媳妇儿等人的身份。   陈安宁沉思一阵,继续道:“那凌霜剑圣的性格很古怪?”   “倒也称不上古怪。”何君剑想起夜凌霜的性子,答道:“凌霜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性子太直,且嫉恶如仇……他拜入师门那天,便是立誓要斩尽天下魔头。”   “据他所言,当初他的父母双亲也曾遁入魔道,甚至曾经试图过杀死凌霜,被双亲所叛,凌霜这孩子便对魔有着极其深重的恨意。”   被遁入魔道的双亲试图杀死?   陈安宁眉头微皱,天道卷书上可没提到这一环。   “无论如何,请各位尽可能避免冲突。”   何君剑轻甩衣袖,转身便欲离开:“老朽也会提醒凌霜,不过那孩子是否听得进去,老朽也不敢肯定。”   陈安宁点了点头:“那便多谢老剑主了。”   何君剑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回头看了眼陈安宁,又叹了口气,进而缓步走出陈家宅邸的大门,最终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   待到老剑主离去后,陈安宁又坐回到了位置上。   “双亲入魔。”陈安宁总觉得此事似乎有些蹊跷。   天道卷书上从未仔细写过夜家入魔的话,当然也有可能那些暂时因为权限不足无法阅读的条目里,就藏着入魔的相关信息。   可倘若夜家仅仅只是单纯的【入魔】,天道卷书有必要隐藏起来吗?   仔细想来,至今为止所有天道卷书上所隐藏起来的东西,大多都和【古魂】有关,那么夜家事变……是否也跟【古魂】脱不开关系?   “越来越复杂了。”   陈安宁无奈扶额,他总有种预感,夜家覆灭当晚定然是发生了什么非同寻常之事。   也正是这件事,让原本的夜凌霜、夜无刺两兄弟反目成仇。   夜无刺……   想到此人,陈安宁的眼神深沉了几分。   正巧此时,陈家宅邸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脸上挂着浅淡的微笑,显然心情较好的萧念情回到了家中。   心情好自然是因为那位神算道人给了个不错的【小吉】。   而她一回来便觉察到了道剑山老剑主来过的气息,刚想说些什么,便见到陈安宁坐在茶桌旁,面色严肃得不像话。   尚未等萧念情开口,便听得陈安宁对她说道。   “念情,你过来……”   “我有话跟你说。” 351.开胃小菜   萧念情心头微颤。   她望见陈安宁这般肃穆的模样,下意识便觉他似乎是要说些足以影响当前家庭状态的事。   毕竟前段时间,她已有所察觉到陈安宁的眼神——那是仿佛看透了什么的眼神。   在陈安宁的注视之下,萧念情缓缓地来到陈安宁面前,坐下。   陈安宁先且不作言语,只是默然地望着萧念情。   看着那熟悉的脸,望着那熟悉的美眸,盯着那轻颤的眉睫,又令那目光挪移到瀑布般绝美细长的黑发上。   有那么一瞬间,陈安宁想把很多事一股脑地全都说出来。   可他不行。   他不能这么做。   因为他实在太过了解眼前这个女人,知道现在并不是一个将万事坦白的好时机。   女人是别扭的。   尽管如此一说听上去多少有些偏执,但至少萧念情是相当别扭的。   想要一个完美的结局,就需要一个完美的契机。   所以陈安宁不得不压下自己心头的念想,只因为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是萧念情,而不是那位不可一世的魔尊萧忘情。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在这间陈家宅邸内,陈安宁的思想经过了强烈的斗争。   他双手用力地攥着衣摆,努力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接着方才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对着萧念情说道:“我想问问你……”   “和大舅子有关的事。”   “……萧烟?”   不知为何。   萧念情的心头松了口气。   她曾经不止一次想过,如果陈安宁直接质问自己的话,她要如何回答。   承认自己真的是杀过无数人的那位魔尊?   亦或是继续否认,隐瞒欺骗眼前这个她所爱着的男人?   两样她都不想选,但又必须要去选。   正如先前在毕剑山庄时,她与余燕燕的对话一般。   或许陈安宁并不在乎魔尊这个身份,但她自己在乎。   她很清楚,以陈安宁的立场,如果真正接纳了一个魔尊作为自己的妻子,那就意味着他未来的道路会尤其艰辛,他手下的那批人可能会因为这件事而不再忠诚,他的人际关系也极有可能因此而被破坏殆尽。   萧念情从未自卑过。   唯独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曾一度认为自己【配不上】。   ……   因此在听闻陈安宁所寻求的问题是和夜无刺有关时,她心底松了口气。   至少暂时她还不用做选择,不需要去做这个两难的选择。   她端正下姿态,缓和下心情,旋即问道:“你知道他的什么?”   “过去。”陈安宁沉声道:“他和夜凌霜的过去。”   有些东西,天道卷书不知道,但询问其他人却能够得到答案。   天道卷书会自动屏蔽和【古魂】有关的信息,但是人不会。   因此陈安宁想要问一问,这位“大舅子”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萧念情顿了顿。   她沉思了半晌,回想起了最开始她接纳夜无刺时的画面。   ……   一个从火海里走出的少年,手边牵着那哭泣不止,泪水横流的女孩。   那是一对兄妹。   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家,失去了自己的亲人,失去了自己的一切。   萧念情到现在还记得,那少年初次见到自己时,那宛若恶鬼般的眼神。   ……   萧念情顿了顿,紧接着将当初的事告知了陈安宁:“夜凌霜……是那场灾祸的罪魁祸首。”   “灾祸?”   “你可以理解为,他曾经屠了一整个大家族。”   陈安宁:“……”   夜家事变。   这场事变的具体内容,天道卷书上也未曾全部记载。   陈安宁只知道夜凌霜与夜无刺在这场夜家事变之后,便结下了血海深仇。   也知道夜家在一夜之间倾灭。   但这一切难道并不是另外几大家族的阴谋,而是出于家族内部?   “夜凌霜做的?”陈安宁问道。   “嗯。”萧念情点点头:“他亲眼见到夜凌霜将家主和家主夫人杀死,其他人也都死于剑伤,而当时在家中除了夜凌霜之外,没有其他人。”   “当时夜凌霜才几岁?”   “具体的不清楚,大抵十七八岁的样子。”   “十七八岁的少年,有能力屠灭一整个家族?”   萧念情沉吟半晌,旋即道:“他曾外出过一趟,得了些许的剑修传承,再加上当时夜色已深,又无人对夜凌霜起过疑心,一把火烧了大厅,引得一阵混乱……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做到这一切。”   诚然。   夜凌霜是夜家二子,那对父母怕是至死为止都不曾对夜凌霜起过疑心。   陈安宁深吸口气,仍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那夜凌霜平白无故,为何要屠家族满门?”   “这就不知了。”萧念情摇头,回想起曾经夜无刺与夜凌霜见面的场景:“依照他的说法……是那家族在暗地里修行魔功,为害世人,他就算屠了满门,也是为民除害。”   魔功?   为害世人?   天道卷书上好像也没写这块信息。   陈安宁无奈扶额,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试图找到其中的某些突破点。   可惜的是现在情报依旧不足,没有充足的情报,他也无法还原当初夜家事变的真相。   夜凌霜究竟是大义灭亲,还是背地里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这一切尚且不得而知,陈安宁只知道这件事定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其背后或许还有着某个藏匿起来的,一直都不曾显露其真身的幕后人。   “觉得很奇怪?”萧念情觉察到了自己相公的神情。   陈安宁点头,没有否认。   光从现在这些信息上来看,的确很古怪。   萧念情却是沉默一会儿,接着补充道:“夜凌霜从小就不被看好。”   “他是二子,天赋却不怎么出众,自小时就不曾被父母刻意关照过,家中大事似乎都被推到了大儿子身上,他天赋不如家兄,性格过于率直,似乎从最开始就没有被当做家主培养。”   “这样仿佛透明般的生活,他过了十几年,直到某天他似乎不愿继续留在家中,选择离开出城,并在外游历,短短几年时间里便得到了珍贵稀有的传承造化。”   “待到他回家之后,其修为甚至高过了他的长兄,就算真要打起来,他那位天赋出众的长兄也不是他的对手。”   “兴许夜凌霜本以为自己回到家中后,家人会以不同的方式对待自己,结果家中人对待夜凌霜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甚至还有许多人前来奉劝夜凌霜莫要去争那家主之位。”   “依照夜凌霜自己所言,他当晚见到家中人欲要半夜谋害他,怕他实力强劲,会夺走重要的家主之位,他这才发现了家中人偷练魔功,既是为自保也是为除魔。”   陈安宁眉头微凝:“于是就大义灭亲……”   “或许他并未将他们视作家人。”   陈安宁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萧念情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直到过了许久——   “夜凌霜不死,他的心结解不开。”   萧念情眼神沉郁下来。   对于一个尚且年轻的少年而言,亲眼见到自己的家人惨死于一个熟悉的人手中,那对于精神的冲击是难以言喻的。   更何况……他那时还带着一个妹妹。   如果不是他们晚上正巧出门,或许他们也已然死在了那场火海中。   倘若老剑主在此的话,或许也会顺带着说上一句。   “这也是夜凌霜的心结。”   时至今日。   夜凌霜依旧想要杀了夜无刺。   因为夜无刺是夜家的最后一人,更何况他还遁入魔道,成为了万魔离渊的魔修。   夜无刺也依旧想要杀了夜凌霜。   因为夜凌霜是导致夜家覆灭的罪魁祸首,如果不是他,夜无刺甚至都不会遁入魔道。   夜凌霜的剑道时至今日都未曾突破半分,夜无刺的刀法也陷入瓶颈。   其原因都是因为对方还活着。   换句话说,这是一种心魔。   对方不死,他们睡都睡不舒坦。   ……   也便是在此时。   二人正在沉寂之际。   萧念情却是神色微怔,耳边突然有话语传入。   那是极其特殊的一道传音,是别人利用法器发起,隐秘效果极佳的一道传音。   那是林落面的传音。   “落面?”萧念情传音道。   一般只有特殊情况,林落面才会主动联络自己。   萧念情没想到潜伏进离火皇朝的林落面竟是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林落面见传音被接通,当即道:“帝尊大人,出事了。”   “离火皇朝?”萧念情想起在毕剑山庄的遭遇,不由得问道:“它们有行动?”   “大行动,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林落面语气有些低沉:“但是我可以肯定,它们已经打算给咱们百花城弄一道开胃小菜了。”   “什么意思?”   “总而言之,离火皇朝这边的动作很不对劲……属下办事不止,情报得知得有些太慢了,今日得到的情报,但实际上离火皇朝昨日就已经开始行动了。”   “昨日就……”   传音未断。   陈安宁这边脑子里也迸出了两条信息。   一条来自天道卷书——   【检测到有沾染浓郁古魂气息的产物正在靠近——】   另外一条则是来自苏子舟的传音。   “老大,外头的情况有些不太对劲……”   苏子舟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难以置信。   “你有没有听说过……”   “一种会动的树?”   陈安宁愣了愣神,会动的树?   魔罗树?! 352.魔罗树X2   百花城外。   族群内。   幼小的雷狼正围在火堆旁快活地蹦来跳去,这些尚且年轻的小崽子们暂时还不需要经历严格的训练,只需要享受它们美好的童年时光。   然而突如其来的阴风却刮得篝火一顿乱颤,那股难以言喻的阴郁则已然有了大暗黑天的趋势,宛若压城般的阴云从远处缓缓侵染而至。   族群中的王,雷狼中的王者抬起那高傲的头颅,视线望向那阴云所在的黑暗之地。   它嗅了嗅鼻子,从冰冷空气间闻到了昔日黑木林中的那股腐败气味。   要来了。   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嗷呜~~”   一声声响彻天际的狼嚎,在百花城外的各大尚未完工的堡垒内回荡。   兴许是因为雷狼们拥有比起正常修士而言更加敏感的嗅觉,在危机真正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前,它们就已然发出了警告。   ……   ……   “怎么回事?”   高耸的城墙之上。   城主罗青峰不得不放下那些尚未处理完毕的事务,火急火燎地赶到城墙。   旁侧的侦查兵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他古怪地指着城外那些正集体嚎叫的雷狼族群,忍不住怯声道:“属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些雷狼们突然就开始叫唤起来。”   “老陈的雷狼族群……”罗青峰知道这些雷狼的来历,也清楚它们的聪明程度不至于会无缘无故地瞎叫唤:“它们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奇怪。”   没错。   饶是那只族群中的王者,足以比拟元婴境修士的七阶狼王。   此时此刻也不由得在眸中显露出几分畏惧之色,它深刻地知晓那是曾经险些将他们族群都灭杀,将它们从这方世界上抹去的某种东西。   某种可怕的东西。   罗青峰觉察到这一点,并发现雷狼们的视线全部朝着南边望去。   齐刷刷的,哪怕是最小的雷狼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它们一边发出可怜耳朵呜咽声,一边缩在母狼的怀里,胆怯地望着南方。   南边。   又是南边。   上次百花城攻城战时,那些不可名状的扭曲怪物便是来自南边。   “南边情况如何?”罗青峰问道。   “回城主大人。”那名侦查士兵回答道:“自从上次攻城战以来,南边就和我们断了联系……也不知怎的,皇室的人似乎是去警告过了,但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消息。”   “皇室的人?”   此言刚落。   一道娇小的声音响起:“这事是真的,皇室的人的确去过南荒城。”   待到罗青峰和那位侦查卫兵回过头来之际,便见某个连罗青峰胸口都不到的娇小女孩正站在城墙上,神色有些不解。   罗青峰知晓这女孩的身份,当即单膝下跪,俯首尊称道:“见过公主殿下。”   那侦查卫兵也是被吓得不轻,当即跟在罗青峰后头下跪。   柳清清微微颔首,并未在意他们的礼仪,而是解释道:“是我三姐派人去的,但三姐那边似乎也没得到过消息,她派去的那人到现在都没回来。”   “南荒城的问题不小。”罗青峰沉声而道:“再加上先前皇室内……出了一些内乱之事,的确没太多精力去管边陲之地。”   “南荒城的事,日后我会寻父皇让他想办法查明真相。”   柳清清深吸口气,紧接着又有些心悸地抬头,望向那即将降临这座百花城的阴暗乌云。   就算是她,也能隐约察觉到一些不祥征兆。   柳清清望向下方那哀嚎不止的雷狼族群,忍不住问道:“现在的问题是……到底怎么回事?”   ……   恍然间。   雷狼族群的叫声停止。   它们并没有再发出极其响亮的嚎叫,而是齐刷刷地屏息凝神,目光炯炯地盯着南边。   因为嚎叫的警告已经毫无意义。   那东西已经来了。   “啪”地一声裂响。   好似藤条般的植物根须从地底被蛮横地抽出,在半空中迅速挥舞一下,撕裂开空气,发出尖锐而又令人生畏的声响。   藏匿于地下的某样恶物正在逐渐爬出深渊,一条又一条粗壮的枝条根须从地底探出,让那尘土冲天而起,让那木林倾塌崩倒。   震耳欲聋的声响不绝,好似人亲临暴雨之中,那狂暴的雨点仿佛就打在耳廓里,暴躁的声音震得整座百花城都有摇摇欲颤之感。   一棵树。   那足以将百花城的城门撞烂,足以将整座城市如同纸张般撕开的粗壮枝条,便来自那棵树。   也只有在此时,罗青峰等人才能够嗅到那浮于地面的气味。   魔气。   极其浓郁,极其令人不安的魔气。   那阴森的气息迅速扩散而开,将那些藏匿于林中的生物悉数感染,对魔气没有抵抗能力的生物会在短时间内死亡。   就算是那些对魔气有适应能力的妖兽,也会在魔气的感染之下出现异变,它们的形态和思维会受到改变,变得癫狂而又暴躁。   “魔罗树……”   罗青峰不由得呢喃出了它的名字,眼中满是骇然:“又是魔罗树。”   并且这一次,出现在罗青峰面前的……是一棵已然成熟的魔罗树!   仔细回想一下。   曾经在陈安宁的【粉尘爆炸】计划中,被炸成渣滓的那棵魔罗树是慢慢成长起来的,某种意义上来说,罗青峰也算是看着它长大,又看着它入土。   可这次不一样。   魔罗树并没有给罗青峰等人半点准备时间。   它一出现便是成熟期,它一出现便能够自由行动,不像曾经黑木林里的那棵魔罗树一样——在成熟之前都只是个肉靶子。   几乎本能的。   罗青峰想到了陈安宁。   这般状况之下,似乎只有老陈能够想办法破局。   他依稀记得陈安宁在百花城的某个地方设置了一个仓库,而那仓库内是大量的新式飞盘手雷,那玩意儿的威力有多大,作为城主的罗青峰自然是知晓得很清楚。   他立刻对着旁侧的侦查卫兵下令:“去找陈大夫,让他……”   “不用找了,我都过来了。”   陈安宁的声音,在罗青峰身后出现。   一口气爬上城墙,作为一个凡人而言还是有些疲倦。   陈安宁喘着几口气,眼神略感无奈地望向南方的那棵魔罗树。   “没想到这玩意儿一上来就是成熟期……”   原本陈安宁还琢磨着,如果又是像先前那样的魔罗树,他不介意再整一波艺术。   毕竟现如今百花城内的新式飞盘手雷存量不少,真要去炸他娘的一发倒也不是不可行,虽然损失不小,但至少能够保证百花城不受影响。   问题是这玩意儿一上来就是成熟期,丫的会跑来跑去,拥有自主行动能力,新式飞盘手雷根本不可能炸得它灰飞烟灭。   再加上粉尘这玩意儿也没地方准备,封闭空间的阵法也没时间去倒腾。   换而言之。   以陈安宁等人目前的设备来看,面对成熟期魔罗树的袭击,是没有办法做到将魔罗树灭杀的。   话虽如此。   陈安宁却并未显露出惊扰之色,因为他知道除了他之外,还有人能够守护百花城。   ……   一道人影。   黑云之下,一道苍老的背影独自伫立于百花城的城门之外。   他只身一人,身负一剑,身着一白衫。   苍老而又遒劲的剑意从那看似孱弱的体内迸发而出。   他独身伫立于此,宛若一座万物震颤也难以撼动半分的大山。   当微风拂过何君剑的面颊,他微微抬起头,望向那比起自己而言,大上数百倍的魔罗树。   望着那数以万计的枝条,望着那如山岳般的身躯,老剑主眸中不含任何的惊惧,有的只是古井无波般的宁静。   老剑主的剑,很快,也很静。   他出剑的那一刻,柳清清没有看清,罗青峰也没有看清。   唯一能够看清老剑主那一剑的人,是跟在陈安宁身后,一同上了城墙的萧念情。   饶是这位不可一世的魔道帝尊,也不得不佩服老剑主的剑。   那一剑没有声音,却像是灭却了所有的声音。   地面绽裂开数道裂口,魔罗树那胡乱挥舞的万千枝条在眨眼间被绽碎成千百块无用的腐朽,就连它那坚固的躯体也被斩成三段。   “嘶……”   如同水化作烟气般的声音。   漆黑的烟雾从断裂口处飘然而出,被斩作三段的魔罗树以极快的速度正在复原他的肉身,方才老剑主的剑对它而言,似乎并不能被称之为致命伤害。   饶是如此,它修复其身躯之时,进攻百花城的动作也迟缓了下来。   想要彻底灭杀魔罗树并不是一件易事。   况且——   “嗯?”   老剑主眸中窥见魔罗树的根须处似乎藏匿着某种怪异的东西。   他以前也曾斩过魔罗树,但从未嗅到过如此古怪、如此令人胆寒的味道。   何君剑深吸口气,他不能退,因为他受陈安宁的委托,要保护好这座百花城。   于是。   老剑主右手指天,指尖真气弥散的刹那,其玄剑一化二,二化三,三化四……   十二把玄剑悬浮在天,随着老剑主一指而去,在魔罗树头顶瞬然间凝成道剑生辰阵。   “需要些时间,但还不成问题。”   何君剑的声音响起,显然是在说自己有能力解决这棵魔罗树。   听闻此言。   城墙众人便是心安了下来。   有道剑山的老剑主出手,这魔罗树想来应是难以再进犯半步。   然而。   陈安宁刚想说这事儿就交给老剑主去做,自己则是和媳妇儿打道回府。   结果一转头,便见到萧念情的目光望向了东边。   东边?   陈安宁眉头紧蹙,旋即也朝着东边看去。   倏然间。   一道漆黑的身影从东边飞来,以极快的速度撞了过来。   不过好在他本来撞击的方位就和陈安宁等人有所偏差,因而最后只是整个人都砸在城墙上,在这坚固的墙壁上砸出了一道坑洞。   剧烈的灰尘弥散开来,待到这烟尘消散后,那坑洞里的人影也显现出了他的模样。   苏子舟额头淌着血,整个人就躺在坑里,表情有些尴尬地望向陈安宁众人:“……挺巧啊。”   “你……怎么回事?”陈安宁望着苏子舟问道。   苏子舟则是无奈地苦笑一句:“我跟那树打起来了,没打过,被拍回来了。”   “树?”   柳清清愣了愣神,指向南边被困在道剑生辰阵内的魔罗树:“不是在那儿吗?”   “啊?”   苏子舟闻言一怔。   他看了看南边的魔罗树,又望向东边的地平线,紧接着道出一个令众人心神猛颤的信息。   “这树……”   “有两棵?” 353.她回来了   苏子舟所侦查到的魔罗树并不在南边,而是在东边。   南边这棵魔罗树才是真正像是突然冒出来似的。   众人千算万算都不曾想到魔罗树竟会有两棵,就算放眼历史,也不曾有过两棵魔罗树同时出现的记载。   毕竟至始至终,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魔罗树更像是万魔离渊的某个特殊手段,虽说万魔离渊从未公开承认过,但世人并不在乎万魔离渊怎么说,只知道这口黑锅丢给万魔离渊准没错。   现如今两棵魔罗树同时朝着百花城移动,这对于百花城而言……可以称得上是前所未有的灾祸。   “我出去再来打过。”   似是窥见众人脸上凝重的神色,苏子舟也没有推脱的意思,当即从坑洞中爬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目光眺望东方。   浓郁的魔气从东边席卷而至,体型硕大的魔罗树胡乱扭动着那如撞城锤般的根须,行动之时的声音如雷鸣乍起,迅速地朝百花城冲来。   “注意些。”陈安宁提醒一句:“这次的魔罗树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如果记忆不曾出错的话,上一次魔罗树出现时,陈安宁并未接受到天道卷书的【警告】。   这次魔罗树距离百花城还有老远距离呢,他就被天道卷书警告,说是有浓郁的古魂气息正在接近百花城。   上一次出现这样的状况,还是那次百花城攻城战。   苏子舟微微颔首,身形渐渐消失于黑暗之中。   待到苏子舟离开过后,陈安宁又望向南边的魔罗树。   老剑主的道剑生辰阵依旧在不断地削减着魔罗树的形体,正如先前那棵魔罗树一样,除非能够在短时间内极快地将魔罗树碾碎,否则这棵怪异的树就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修复自己。   从目前的情况上看,何君剑仍占据上风。   陈安宁的目光又看向了不远处,那屹立在百花城外的道剑山:“道剑山的其他剑修,目前还在闭关之中?”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柳清清点了点头:“我之前晕山的时候在道剑山里头呆过一阵子……他们大多数人似乎还在休养状态。”   毕竟上次老剑主闹出的事实在太大,以至于许多道剑山的剑修都不得不花费大量的时间来休养生息。   回想起上次道剑山秘境,在那秘境之中,陈安宁只见得老剑主一人,其他道剑山门人可是都在秘境内被老剑主斩杀。   如今虽是秘境已破,可对于他们而言,想要恢复到全盛时期仍是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当初万雨花亭一战也是如此,真正出面的只有老剑主,剩下那几位道剑山大能也只是在洞府内祭出法器,助阵助威罢了。   因此某种程度上而言,道剑山目前的状况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的亲卫军呢?”陈安宁望向柳清清:“能让他们去东边支援下苏子舟吗?”   “没问题。”柳清清点头,当即就摩挲两下腰间的令牌,用传音去通知自己的亲卫军——让他们暂时别管着挖矿了,出来干活。   只不过。   柳清清心头却是没什么底,这魔罗树她曾经也只是在历史书上曾经见到过,如今亲临现场,那股让她呼吸都变得尤为困难的压迫感当真是可怖至极。   以至于她对自己的亲卫军也产生了担忧,她的亲卫军军长也不过是位天王巅峰修士,也不知道他们和苏子舟互相配合,是否能够拦得住东边那只魔罗树。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柳清清通知完了亲卫军,又朝陈安宁问道。   “……这次的攻城太突然了,没有任何的准备时间。”   陈安宁脸色深沉下来,他深刻地知晓此次攻城战与上次的区别。   上次攻城战,陈安宁拥有充足的时间去做准备。   无论是排兵布阵还是计策谋划,他都有时间去思考,去筹备。   可如今两棵已经成熟的魔罗树直接骑脸,陈安宁连地雷都没时间去埋,小天才最喜欢的爆炸场面自然也是无法实现。   总而言之。   太快了……   魔罗树与先前那批【改造魔修】有所不同。   这棵树似乎是藏匿在地下,并顺着地脉一路移动到百花城附近,之后才显现出其身形,对百花城发动攻击。   整个过程极其隐秘,和上次攻城战那浩浩荡荡的大军进攻截然不同,等到陈安宁等人侦查到的时候,魔罗树已经骑到脸上来了。   现在的百花城,只能依靠道剑山、苏子舟这些高端战力来抵抗魔罗树的进犯。   念及此时。   “嗷嗷嗷——”   咆哮。   那并不是雷狼族群的咆哮。   包括雷狼王在内的雷狼族群现如今已然退缩在了那尚未完工的堡垒内,它们时至今日都无法忘却魔罗树给他们族群带来的恐惧。   况且以它们的力量,真正上场只能被碾杀殆尽,雷狼王不会允许自己的族群白白上去送死。   ——那凄厉的咆哮,来自于魔罗树。   自南边的那棵魔罗树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那人类无法发出的声音在百花城上空不断回响。   何君剑眉头紧蹙,他感觉到自己的道剑生辰阵出现了些许的震荡。   有麻烦。   何君剑也不知魔罗树要做什么,他心中的不祥预感在迅速放大,这让他立刻就运转体内真气,凝出一道法决。   十二道玄剑倏然迸出玄光,这偌大的道剑生辰阵迅速收缩,朝着中心的魔罗树杀去。   然。   魔罗树的外皮却突然覆盖上一层厚重的漆黑鳞片,那宛若铁甲般的鳞片甲胄硬生生将老剑主的剑气抗了下来。   虽说鳞片甲胄最终也被蛮横的剑气撕烂,但魔罗树却也只是被斩去了三成的肉身,转而又纵身一跃,硬生生跳出了道剑生辰阵的禁锢。   没错。   这棵魔罗树……它跳了起来。   “什么……”   饶是老剑主也不曾见到过这般景象。   魔罗树的根无论如何都必须扎根在土壤内,因为它无时无刻地需要四周大量的能量供给自身行动。   就算是成熟期的魔罗树也不例外。   可眼前这棵魔罗树,却是索性放弃了自己扎根在地下的根须,用那宛若触手般暴露在外的枝条狠狠地击打地面,并以此让自己纵跃而起。   也便是在此刻,老剑主明白了一件事。   【某个东西正在给魔罗树提供能量】   可就算他知道了这些,依旧无济于事。   “君子剑!”   老剑主背后所守护的是百花城,不能让魔罗树再前进半分。   他运起剑,再度斩出一剑。   断空的一剑。   刺耳的空气切割声在耳边回荡。   魔罗树的右侧部分被这一剑直接斩断,然而它却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它甚至不想理会何君剑,不想理会这个斩了自己无数段血肉的人。   至始至终,它的目标只有百花城。   “啧。”   何君剑屏息凝神,眼中神色沉郁下来。   这棵魔罗树果真和从前遇到的魔罗树不同,按理而言,魔罗树拥有一定的神智,自己如此攻击它,它却不感到半点愤怒,反而像是傀儡般朝着百花城冲杀而去。   真要让何君剑和魔罗树打起来,何君剑有信心在半个时辰内将魔罗树斩灭。   可若是魔罗树一心只想冲杀百花城……   老剑主未必拦得下来。   ……   ……   与此同时。   砰然一声裂响。   某道身影再度从东边飞掠而过。   刺耳如雷鸣般的咆哮声也从东边传来。   苏子舟整个人再度如炮弹般撞在了城墙上,这般冲击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但他却也再难以阻挡魔罗树前进的脚步。   “这也太怪了……”   苏子舟默默地翻转短刀,从坑洞里爬了出来,望着那仍然在不断前进,通体散发着漆黑魔气的魔罗树,表情凝重万分。   打是打得过。   问题是这玩意儿不理自己,这怎么办?   它就像是一个疯子。   一个不管不顾,手臂被斩断,双腿被斩断,就算是蠕动也要蠕动到百花城面前,用脑袋狠狠撞击城门的疯子。   ……   ……   东与南。   两侧的城门前,魔罗树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可见。   扭动着的,覆盖着不知名漆黑鳞片的魔罗树,便就如同天上的阴云般,散发着那股令人不安躁动的气息。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罗青峰努力地思索着,他攥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在城墙的城垛上。   或许百花城能够从两棵魔罗树的攻击下幸存,但百花城必然也会遭受到前所未有的伤害,不知有多少子民会死在这魔罗树的侵袭之下。   他不由得用希冀的目光看向了陈安宁。   然而。   这位曾经救百花城于水火之中的陈大夫,如今却是背过身去。   他不再去看南边的城门,也不再去看东边那即将来到城门前的魔罗树。   他仅仅是背过了身,叹了口气。   “我不会看的。”   这句话,罗青峰不知他是在对谁说。   场内。   那看似孱弱的娇躯却是微微颤抖两下。   她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不。   或许她早就该意识到的。   她该意识到陈安宁从来就没有丢失过秘境内的记忆。   她该意识到陈安宁早已猜到了她的身份,只是从未说出口。   她也该意识到余燕燕在毕剑山庄问的问题是在暗示些什么。   萧念情苦笑了一声。   几年前的那场庙会,那场烟火。   她本以为可以持续很久很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   只是她不曾想到,终究还是太快了。   萧念情自然也明白陈安宁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谁都无所谓,可唯独陈安宁——她不想让他见到自己化魔的样子。   那个样子并不美。   所以陈安宁背过身去。   所以萧念情抬起了头。   当那魔罗树的硕**须如同巨锤般砸下之时——   令天地间万物色彩皆化作虚无灰白的魔煞冲天而起!   这一刻。   大烈皇朝内床桌旁的中年男子抬起了头。   道剑山的老剑主下意识握紧了剑。   离火的国师端坐着,眼神深沉,不言不语。   黑暗中的某道黑影感慨地笑了笑。   千花海内的某位医仙神色微怔。   前往云海城路上的黑衣女子脚步凝滞。   仅仅在这一刻。   整个天选大陆的人都齐刷刷地望向了百花城所在的方向。   仅仅在这一刻,他们明白了一件事——   “她回来了。” 354.一黑一白   滂沱的雨。   大暗的天。   如黑色海洋般的魔煞冲天而起,将整片天空染成只属于她一人的颜色。   城墙在震颤,百花城在震颤,道剑山在震颤。   魔罗树也在震颤。   它那高举而起,如重锤般朝百花城砸下的枝条凝滞半空,那股难以言喻的魔煞在眨眼间便将它全身包裹。   噗嗤一声巨响。   像是利剑穿透肉身,像是鱼叉贯穿河鲤。   魔罗树身上数百条根须齐刷刷地崩裂溃散,漆黑的污血顿时迸溅而出,与这方天地间突兀下起的雨水混合在一起。   她的魔煞太过恐怖,以至于当那万千魔煞在百花城四周奔涌时,众修士耳边甚至响起了宛若远古凶兽的咆哮声、嘶吼声、嚎叫声……   它们仿佛置身于一片远古时代的战场,仿佛又一次见到了那些仅存在于传说之中,数万年前的可怖凶兽。   “……”   老剑主停下了手中的剑诀。   苏子舟放下了手中的短刀。   两位天尊只是默然地望向那魔煞的来源,他们知道……从现在开始,这片战场上已经不需要他们了。   他们只需要看着,和那呆若木鸡的罗青峰一样,和那面色魔怔的柳清清一样——望着那名看似孱弱的女子,如魔神般降临于世。   换做平时,对魔气十分敏感的魔罗树定然会察觉到眼前这名女子的可怕,然而此时此刻的魔罗树却依旧不管不顾。   南边的魔罗树嘶吼着,发出人类无法发出的叫声,以那宛若山岳般的躯体,猛地撞向百花城的城门。   萧念情微微抬头。   她的眸里中闪烁着异样的无情和极致的阴冷。   那白皙透嫩的右掌被极致的魔煞所侵染,雪白肌肤刹那间变作焦黑,似是被火焰所炙烤过般,满是褶皱且形态扭曲。   这股焦黑又蔓延至她的右侧肩膀,再一点点地爬上她的右侧脖颈和面颊,让她的小部分柔嫩的肌肤看上去像是遭受过腐蚀一般。   以前,她从来不怎么在乎别人的眼光,所以这般模样给谁看都无所谓。   可现如今有了陈安宁……她唯独不想让陈安宁见到这样的自己。   这并不美,甚至有些丑陋。   她眸中掠过几分不情愿的苦涩,转而右掌拧转虚空。   无数条血丝从掌中散出,又在那浓郁的魔煞操纵下旋转凝结,最终转化成一把由纯粹的血液所构筑而成的利剑。   城墙上。   萧念情的身影倏地消失不见。   滂沱的大雨冲刷着她原本所在的方位,而那流淌在地面上的血水,却仿佛定格一般,丝毫不受雨水冲刷的影响。   待到萧念情再出现时,她已是来到了南边的魔罗树面前。   那山岳般厚重的躯体朝着百花城前的萧念情狠狠撞去,对于寻常修士而言,那就是整座高山横飞而至,要以人类之躯硬抗山峰。   她却只是提剑,落剑。   简单至极的动作。   哪怕是没有学过剑术的人,也依然能够完美还原萧念情的这一剑。   然而。   与其他剑修有所不同的是,挥剑的人是那位魔道帝尊。   ……   剑落。   风停。   魔煞涌。   在罗青峰等人眼中,天地间的色彩有那么一刹那被切断。   纯粹灰白的世界里,魔罗树的躯体左右分离错位。   与此同时,魔罗树后方的某座小山则是突兀地炸裂开来,无数的土块和碎石冲天而起,构筑成一面灰尘的帘幕。   魔罗树周边坠落的大雨在落地的瞬间就被蒸发殆尽,甚至连那片区域的空气都被消磨,在转瞬间形成了一道纯粹的真空区域。   奔涌的魔煞窜上魔罗树全身,将它的躯体以极快的速度斩碎再蚕食。   魔罗树分离成两段的躯体凭借着惯性朝百花城冲来,却在即将触及城墙之际,被那奔涌的魔煞斩得稀碎。   直到最后,魔罗树真正触碰到百花城的,只有那残存的飞灰,如飘雪般洒落在城墙之上,从罗青峰等人的耳边吹过。   ……   沉默。   无止境的沉默。   罗青峰茫然无措地抬起头,望着那脚踏虚空,手持血剑,通体散发着令人畏惧魔煞的女魔头,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将她与那位萧夫人联系在一起。   雨依旧在下,却无人记得打伞。   他们都任由雨点打在肩膀上,浸润他们的发丝,想要以此来清醒自己的头脑,让自己得以正确地认知这个世界。   柳清清更是被吓得双腿发抖,朝着远处的萧念情轻声道:   “这是……”   话音未落。   一抹寒风从柳清清耳边吹过。   萧念情未曾提剑的左手朝着远处虚空抓去。   一只足有百米之高的漆黑巨手在虚空中浮现,由魔煞牵连着其根部,与萧念情的左手相互连接。   仿佛是萧念情左手的延伸一般,那只硕大的魔煞黑手以极快的速度飞射向百花城的东边。   它从柳清清等人的身边飞过,从苏子舟的头顶窜过,最终抵达了远处的那棵魔罗树身前。   萧念情张开五指,那漆黑巨手也张开五指。   萧念情紧握虚空,那漆黑巨手则是死死地将那冲锋向前的魔罗树给抓在掌心。   魔罗树的冲锋仅仅持续了不过三息时间,便被这只大手给硬生生拦了下来,根本难以再寸进半步。   左手的手臂也被那股可怖的焦黑所感染,萧念情美眸闪动一下,嘴角苦涩地笑了笑。   她的右侧面颊似是被毁容了一般,一条血色的深邃痕迹浮现而出,从她的嘴角一直延伸到耳垂,那本该柔嫩的肌肤也同样染成了漆黑。   萧念情所修行的魔功……是只有她一人能够修行的功法。   万魔离渊内的其他人也曾试过按照萧念情的方法修行,然而无一例外……不是死在修行的路上,就是在修行成功后当即疯魔,完全失去理智,不得不被当做危险而斩杀。   那是至极的功法,是至恶的功法。   雨中。   她狠狠地攥紧了左手。   与此同时。   东侧城门前的漆黑巨手也是倏地发力,就像是捏爆某个脆弱的水果一般,硬生生将这棵魔罗树的上半部分给捏得稀碎。   紧接着,又五指紧握,凝结成拳,奋力下砸。   轰!   如天雷滚滚般的震声伴随着冲击席卷整座百花城。   魔罗树的下半部分被这一拳砸得稀烂。   做完这一切,它又大手一握,将那胡乱扭动的魔罗树枝条给一次性全部抓起,如同丢废物垃圾一般,朝着南边……离火皇朝的方向甩了出去。   这魔罗树的残渣在半空飞掠而过,其黑色的血水从天而降,与雨水彻底混合在一起,为这场滂沱的大雨染上了纯粹的颜色。   不过几息的功夫。   离火皇朝的国境前,那棵魔罗树的残渣和被捏得快要溃烂的根须便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了皇朝的国境前。   通天高塔上,被尊称为国师的老者望着远处那冲天的魔煞,望着眼前那魔罗树的残渣,冷笑两声。   ……   最终。   一切归于平静。   百花城内,下着黑色的雨。   城外再也没有了魔罗树的影子,两棵魔罗树就在眨眼之间死了个通透。   哪怕它们的主人为它们下达了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进攻百花城的指令,可到头来……真正触碰到百花城的,只有它们的残渣与飞灰。   百花城获救了。   可城墙上却没有一个人在欢呼。   甚至连松了口气的动作都没有,所有人都魔怔般地望着天空中的那个女人。   那个全身上下都染作漆黑,模样不似人类的女人。   下一息。   萧念情侧过头去,复杂地看了眼罗青峰等人所在的城墙上。   在触及到萧念情眼神的瞬间,罗青峰、柳清清等人则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名为恐惧的表情本能地显露在他们脸上。   恐惧,多么熟悉的恐惧。   “呵呵……”   萧念情自嘲地笑了笑,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   虽说她用雷厉风行的姿态碾杀了两棵魔罗树,但这已经是现在的她所能做到的极限,道均剑气仍然在折磨着她的肉体。   能做到这一步,还是多亏了先前老剑主曾帮过她压制过一次剑气。   她又瞥了眼罗青峰等人脸上那消之不去的恐惧,低沉下头,任由那发丝遮挡住其面容:“果然还是会怕的。”   哪怕她击灭了魔罗树,哪怕她曾经是罗青峰、秦千柔的朋友,哪怕她曾在这百花城内人畜无害地生活了几年。   如今见到她这般模样,见到她这般不似人的模样,想必都会怕的。   萧念情随手一甩,将掌中血剑收起。   那外溢的魔煞仍附着在她身体上,短时间内她这般样子还不能恢复过来。   她突然不知该做什么。   就这么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就这么直接回去?   像夜悠然那丫头一样,一边哈哈地傻笑着,一边说:“没想到吧,其实我还挺厉害的~”,然后笑着回到城墙上,和各位寒暄两句?   亦或是就这么转身离去,从此之后再也不踏入百花城半步?   ……   她都不想选。   装作无事发生她做不到——她能看见大家的眼神。   装傻寒暄她更做不到——她知道这毫无用处。   转身离开她也做不到——她记得陈安宁曾经说过的话。   【无论你到什么地方,我都会去找你】   陈安宁说过这句话,所以他一定会去做。   萧念情太了解这个男人,在对待自己这一方面,他总是言出必行。   她突然很想知道,此时此刻的陈安宁是怎样的表情。   “安宁……”   透过这场冷彻的暴雨,萧念情望向了城墙。   此时此刻。   那位白衣青年已然不见了踪影。   陈安宁并没有在城墙上。   萧念情愣了愣神,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陈安宁已经离开了。   心头微颤的同时,她却注意到城门前出现了一道身影。   手里打着一把普通的油纸伞,身上穿着雪白的……不受任何漆黑所侵染的衣物,平凡而又不平凡的青年。   他便就站在那里,站在城门前,看着城门外的女子。   ————   不出意外还有一更。 355.出了一只魔,回了一个人(4000字)   陈安宁的衣服总是那么白。   原因是他不喜欢花里胡哨的复杂色彩,纯粹的白最适合他。   原本陈安宁也想过要去弄一套黑色的衣服,但想来想去……黑衣似乎和大夫的身份不太相符,总会给病人一种莫名的不好预感,所以他才选择了纯白的衣衫。   不得不承认,萧念情一直都认为陈安宁的选择没有错。   白衣很配他。   他长得没有那么俊朗,却有那么几分来自灵魂深处的干净。   虽然他经常说黄段子,经常做一些“坏”事,但那终究是男人的某个兴趣爱好,他的神魂并不肮脏也并不龌龊。   算不得君子,却也算不得小人,只是人世间的一个贪财好色的男人。   这已经足够了。   这已经足够白了。   他不需要像君子那样在白衣上绣着锦华与皓月,也不会像小人那样在黑衣上印着金龙与太阳。   这身白衣就是陈安宁。   所以萧念情停下了脚步。   所以萧念情驻足不前,甚至不愿意去看远处那撑着伞的白衣青年。   她真的很害怕。   她怕自己身上的污浊会给那身白衣染上污泥。   她怕自己满是杀戮的眼光会给那身白衣点上血花。   她怕自己的魔音会为那身白衣添上灰渍。   所以萧念情在城门外。   所以陈安宁在城门内。   ……   ……   风寂静无声。   雨中的萧念情与伞下的陈安宁,整个世界好似只剩下他们二人。   堂堂魔道帝尊现如今低着头,不敢去看眼前这位凡人大夫。   而凡人大夫却是堂堂正正地抬着头,目光直视着远处的魔道帝尊。   这般场景任由谁看了,都会觉得诡异,都会觉得古怪。   可现在没有人胆敢开口,也没有人会对这两人独处的雨界有任何的异议。   柳清清等人只是看着,一言不发。   他们都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是能够解决现在这般情况的人,真正能够解决问题的,只有那两个人,那对夫妇。   最终。   总该有人去打破这场沉寂。   而那个人不会是萧念情,只会是陈安宁。   哗啦啦——   雨声不绝。   陈安宁打着伞,踏出了城门。   一步一步,他不曾呼唤萧念情的名字,也不曾吐出半个字。   就只是打着伞,朝着萧念情走去。   而他的脚步声,萧念情听得实在太过清楚,那步履底面与泥泞土地碰撞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哪怕是有大雨在耳边响彻,萧念情依旧听得清陈安宁的脚步声。   而伴随着陈安宁的越发靠近,萧念情那向来平静的心却是躁动起来。   她斩杀魔罗树的时候,心很静。   她登上圣祖境的时候,心很静。   她当初与道剑山死战时,心依旧很静。   仿佛世间万物没有多少东西能够撼动萧念情这颗冰冷的心。   结果现在一个凡人大夫普通的脚步声,就足以让她心脏跳动不已。   以至于这位帝尊甚至失去了先前的威严,感到恐慌地低声呢喃道:“别过来……”   陈安宁不听,继续靠近那位不可一世的帝尊。   他终于见到了魔道帝尊萧忘情,又怎会停下脚步?   “别过来。”   萧念情向后退出两步,也不知是不是大雨倾盆的原因,她的话语竟是有些发颤。   陈安宁却像是失了聪般,依旧走着,脚步不紧不慢。   而陈安宁越靠近自己,萧念情的心就越是难以平静。   她又后退了两步,旋即那仍布满焦黑腐蚀的右手猛地一挥。   似是剑锋从眼前闪过。   陈安宁面前五米的地方赫然间显露出一道漆黑的沟壑。   她的意思再简单不过。   【别过来】   【别看我】   【不要越过这条线】   然而,这般举动并不能改变什么。   陈安宁见状,脚步依旧不停,却是自顾自地笑了笑。   “如果你真想让我停下,应该把这条线弄得再靠近我一些。”   萧念情愣了愣神,旋即抬起了右手,似是想要再制造一条禁止让陈安宁再前进的“线”。   可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不能这么做。   因为她是圣祖,那魔煞如果太靠近陈安宁……可能会伤到他。   兴许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萧念情第一次才会本能地将那条沟壑挪到了陈安宁面前五米的位置。   陈安宁继续向前走着,萧念情则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后退。   能够让万魔离渊的帝尊接连后退,陈安宁大抵是历史上第一人。   几息过后。   他站在了这条漆黑的沟壑前。   见到陈安宁终于站定,没有再继续向前之后,萧念情方才心底松了口气。   但与此同时,她又莫名地感觉到有几分空虚。   人真的是很矛盾的生物。   她不希望陈安宁继续向前,又希望他继续向前。   那条线就像是一道屏障,是陈安宁与她之间的屏障……   萧念情不知道这道屏障究竟是破了好,还是不破更好。   结果。   这位凡人大夫再一次做出了让魔道帝尊都愣住的动作。   只见他伸出了手,将那右手伸出了伞下空间,伸进了雨里,任由手掌都被狂暴而又无情的雨点打湿。   “过来。”   是的。   陈安宁没有越过这条线,而是站在线外,朝着线内的萧念情伸出手。   然后要求萧念情自己过来,自己越过这条线,来到他的身边。   这要求似乎有些过分。   那条由萧念情自己所立下的线,却要萧念情自己去越过。   事实也的确如此。   真正有心理阻碍的人,从最开始就只有萧念情一人。   她必须自己越过这层阻碍才行。   “不行。”萧念情摇着头:“我不能这么做……”   “因为你是魔修?”   萧念情顿了顿:“因为你是百花城的陈大夫……”   任谁都能想象得到,当陈安宁的部下们知道了陈安宁的妻子是帝尊后,他们或许就不再那么忠诚了。   没有凡人会愿意给万魔离渊做事,这意味着把自己推上了和世间所有正道盟派敌对的立场,这对于他们而言无异于自寻死路。   哪怕是为了陈安宁的野望,萧念情也不能向前走出半步。   陈安宁淡道:“但你嫁给了百花城的陈大夫。”   “连老公的话也不听了吗?”   ……   萧念情愣了愣神,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很想向前踏出一步。   可她的视线却是落在了自己的手臂上,那层焦黑……真的很难抹去。   萧念情道:“我杀过很多人。”   陈安宁点头:“我救过很多人。”   萧念情:“我是世间人人都厌恶的魔修。”   陈安宁点头:“同时也是我的妻子。”   萧念情:“你想做的事……可能因为我而都做不成。”   陈安宁还是点头:“部下可以丢,你不行。”   可恶……可恶。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为什么能做到这个份上?   萧念情死死地攥着衣摆,肩膀微弱地颤抖着,努力地不让自己的情绪爆发出来。   哪里会有人这样做?   他现在是大烈皇朝的公主少傅,是百花城城主的挚友,是道剑令的持有者,是凡人们的领头人,是未来跺跺脚都能让天选大陆震几下的男人。   他就站在人生的巅峰期,只要不管不顾地继续向前,终有一天……萧念情相信他终有一天能够站在世界之巅,俯瞰整个世界。   哪里会有人愿意将这一切都抛弃,去拥抱一个满身污泥和罪恶的女人?   会有人愿意放弃自己的名声,会有人愿意承受世间众人的指指点点,让自己本是大好光明的前途覆盖上一层阴霾?   会有多少人在背后里议论陈安宁,会有多少人将陈安宁也视为魔修,在暗地里不断地谩骂侮辱他?   又会有多少人在背地里将无数的黑锅扣在陈安宁头上,就像他们当初把魔罗树说成是万魔离渊的下贱手段一样,用同样的方式让陈安宁蒙受冤屈?   因为魔就是错的,哪怕萧念情从不认为是这么一回事,但对于大多数连是非观都未曾建立而起的民众而言……魔就是错的。   萧念情低下头,娇躯颤抖着。   “……”   见到萧念情沉默不语,既不伸出手也不向前走,陈安宁却是深吸了口气,紧接着对萧念情说道:“你输了。”   萧念情愣了愣神,没理解陈安宁的意思。   “还记得吗?”   “你输给我一个条件。”   陈安宁脸上露出未卜先知的笑容。   他依旧伸着右手,依旧把那只手伸进雨中。   脸上的笑容就像是诡计得逞的小孩子一样。   “现在这就是条件兑现的时候了——过来。”   ……   狡猾。   太狡猾了。   那本该只是平日里玩闹打赌的筹码而已。   而现在却被陈安宁摆在了台面上。   仔细想来,当初陈安宁突然要求打赌,是不是早就已经想到了此时此刻的情景,所以才提前准备好了【一个要求】?   打赌输了的人,要无条件遵守对方的一个要求。   这个男人,太狡猾了。   这个该死的、狡猾的、迷人的男人。   “为什么?”萧念情还是问道。   她还是想知道,陈安宁为什么能做到这一步。   面对萧念情的回答,陈安宁思索几息,紧接着淡然一笑。   “因为你实在太好看了。”   ……   ……   城墙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某个正在旁观的刺客因为被这句话所惊到,脚底打滑而从城墙上摔了下去。   简直就像是个渣男才会说出来的话一样。   但偏偏就是这句话,却让萧念情脸上的苦涩不由得褪去了几分。   因为她是记得的。   当初那场风雪里,陈安宁救下自己后,便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哪怕现在也一样吗?”萧念情望着自己焦黑的皮肤,问道。   “现在不好看。”陈安宁摇头:“但你会变回来的,不是吗?”   萧忘情还会变成萧念情,陈安宁至始至终都相信这一点。   这层焦黑的肌肤不过是她武装自己的外壳,这层外壳终究会被褪去,进而显露出雪白而又绝美的皮肤。   “现在到了你履行诺言的时间了,念情同学。”   陈安宁打着伞,伸着右手,微微一笑。   望着那熟悉无比的笑容,萧念情苦笑着低下了头。   “会很脏的。”她低声道。   “总是能洗干净。”陈安宁道:“如果洗不干净,那就换一条。”   “如果换多少条,都会变脏呢?”   “等到了那个时候,我就索性穿上黑衣,不做这大夫了。”   萧念情嘴角微扯:“真够狠的。”   陈安宁笑道:“不狠,怎么做帝尊的丈夫?”   “说得也是。”   萧念情叹了口气。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以什么身份。   她总是赢不了眼前这个男人。   ……   倾盆的大雨依旧无情地坠落而下。   女子终究还是承认自己输给了他。   她递出了自己那只肮脏的手,而他也欣然地握住了那只手。   她越过了那条线,来到伞下。   暴躁的雨再也无法触碰到她半分,同样再也无法触碰到他们半分。   两人打着伞,像是一对普通的夫妇一样,朝着远处的百花城门走去。   雨声中,似乎还能听到这对夫妻的交流声。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有这一天,所以提前就想好了对策?”   “其实你相公我还有一个外号,叫卧龙鬼才智多星。”   “……”   “不过我虽然这么聪明,但有件事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   “什么事?”   “媳妇儿,我当初到底怎么破你的防的?”   “……你信不信我现在一脚把你踹回皇城?”   “别闹~你哪儿舍得?而且我是真好奇,难道我真这么能耐?”   “……你这凡人之躯怎么可能做得到?当然是我自己弄的……”   “果然如此,那我还有个问题——”   “又是什么?”   “你们修士那么厉害,那层屏障是不是会自我修复啊?”   “……滚!!”   兴许是风太大。   兴许是伞下的人闹得太大。   油纸伞被吹飞了出去,随着这场暴雨,随着这场飓风一同飘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阴云终究是渐渐散去。   没有哪场雨能够一直下,雨终究会停,太阳也终究会升起。   城墙上的众人也终究是叹了口气,脸上的恐惧之色渐渐褪去。   他们就只是站在城墙上,注视着那对头也不回,一边聊着天一边回家的夫妇。   突然感觉,站在城墙上的他们反而更像是条狗。   无奈,又无声。   可无论如何,今日的百花城依旧是安宁一片。   唯一不同寻常的,则是今日的百花城出了一只魔……   却也回了一个人。   ————   四千字,管饱。   可算写完这段了,累得不行,个人感觉还算可以吧。   各位,明日再见——顺便求个票和打赏啥的~ 356.事后的问题   对于百花城而言,今日之事姑且算是告一段落。   城内不知有多少平民百姓望见了那魔化的女子,也不知有多少人认出了那道倩影就是陈家宅邸里那位病弱的夫人。   无论如何。   萧念情出手之后,整个百花城的格局便会迎来一次前所未有的转变。   罗青峰很快就回了城主府,并严令禁止所有人将萧念情的事说出去,甚至还拟了一份军令书,给城墙上的卫兵们下了封口令。   那位出手的魔道帝尊真实身份是萧念情——这件事目前已被百花城列为城池三级机密,其保密程度为城池内部最高机密。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罗青峰要做的就只是尽可能地保守秘密,不让这件事大范围地传播出去。   至于萧念情……   当那些知情的部下们战战兢兢地询问罗青峰打算如何处理萧念情时,罗青峰却是对此事只字不提,压根没有给出任何的解决方案。   尽管城主府内已有人认为需要将此事上报给皇朝,并认为萧念情是个潜在的危险源,想要尽可能快地让萧念情离开百花城。   但所有的意见全都被罗青峰一人给压了下来。   理由很简单。   萧念情确确实实救了百花城。   无论她是不是那令天选大陆都闻风丧胆的魔道帝尊,她始终是出了手,并且将那两棵足以威胁到百花城的魔罗树击灭。   如果没有萧念情,他们或许都不能完好无损地站在城主府里。   哪怕是只顾恩情,罗青峰也不会对萧念情做什么。   更何况他对陈安宁有着非比寻常的信任。   既然萧念情是他陈安宁的妻子,那么萧念情的问题,就全部交给陈安宁去解决便是。   当然。   罗青峰的这般决策,自然会受到不少人的反对。   “够了。”   可面对属下们的反对意见,罗青峰却是深沉地喝道:“无论如何那也是我们百花城的恩人,况且她在百花城内从未犯过大事,又有陈大夫在身边看着,就当她是退隐了又如何?”   城主府的属下们个个面面相觑,有话在心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罗青峰略感疲惫地叹了口气,转而大手一扬:“都下去吧。”   属下们不敢再与罗青峰对峙,便是微微点头,转而面色复杂地离开。   直到这偌大的城主府议事殿内只余下罗青峰一人后,他方才无奈扶额,低声呢喃道:“魔道帝尊萧忘情……老陈啊老陈,真不愧是你。”   他作为陈安宁的挚友,所能做的……就只能尽可能地将萧念情所带来的影响给压制下去了。   未来的事,终究还是得看萧念情他们自己了。   ……   ……   同样对萧念情的出手感到头疼的,还有道剑山的老剑主。   他自然是知晓萧念情身份的,只不过他没想到萧念情一出手,势头就如此惊人。   那冲天而起的魔煞怕不是让整个天选大陆都知道魔道帝尊重新出世了。   道剑山的那些个长老、剑师们自然也是蜂拥而至,一个两个都面色焦急复杂地望着老剑主。   “剑主大人,那魔道帝尊为何还活在这世上?”   “剑主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既然在这百花城,是不是也意味着万魔离渊也在这里?那我们道剑山是不是应该……”   “上一代剑主大人就是死在了这女魔头的手中,剑主大人,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管吧?”   “那女魔头现如今定然虚弱无比,现在出手,我们定然能将整个万魔离渊一举拿下!”   无数道声音在大殿外响起。   道剑山的山峰之上,何君剑独自驻足在大殿前,目光扫视下方的无数道剑山弟子、长老们。   他深吸口气,转而轻轻甩手:“都散了吧。”   “剑主大人?”   下方众人面色一惊,当即难以置信地望着何君剑。   他们未曾想到这位老剑主竟然根本不打算对萧念情动手。   那可是万魔离渊,上一代剑主就是何君剑最喜欢的徒弟,而那位剑主可是被萧念情所杀,按理而言……他们之间可是有着血海深仇。   然而何君剑却让他们都散了。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他们有恩于道剑山,那陈大夫手中也有道剑令,我们受了道剑令的委托,在此地守护百花城,又怎有与万魔离渊开战的理由?”   “可是……”   “都散了吧。”   老剑主不愿再多提半个字,只是摆了摆手,便背过身去,踏入了剑主大殿之中。   关上门,便进入不问世事的状态。   只余下那下方的诸多道剑山门人呆若木鸡,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   ……   道剑山。   百花城。   当地的两大势力都选择了将这件事全盘压下。   那么接下来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自己家里头的问题了。   “魔尊?”   陈家宅邸内。   萧念情和陈安宁已然换上了一身全新的衣物。   方才的大雨打湿了两人的衣衫,因此换件衣服也是理所当然的。   萧念情则是披上了件绯红的裙衣,颜色鲜艳,倒也算是转换转换心情。   而此刻的卢伟则是呆然地眨了眨眼,瞅着萧念情,又看了看陈安宁:“你说你媳妇儿是魔尊?那个啥啥万魔离渊的魔道帝尊?”   陈安宁点头:“你刚才没看见吗?我媳妇儿都上天了。”   萧念情差点没忍住就给陈安宁来上一发腰间肉横向旋转,“什么叫上天了……那是踏空术。”   听着这对夫妇的对话,卢伟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绚烂:“我刚才搁家里倒腾你说的那什么百花矿容器呢,外面确实挺吵的……但那不是打雷吗?”   的确。   萧念情暴揍魔罗树的时候,那声音听着确实是如雷贯耳。   再加上卢伟在家里搞研究的时候又很专注,因此就没怎么注意到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你真是那魔尊?”卢伟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萧念情与陈安宁对视一眼,紧接着点点头。   她指尖轻轻散出一缕魔煞,转而向着远处的茶壶飘去。   茶壶似是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当即被拽到了萧念情的面前。   尽管只是个普通的小动作,但却足以证明萧念情拥有修为。   卢伟咕咚地咽下口水:“不是,你们这不是在联合起来玩我吧?”   陈安宁白了他一眼:“你非要让她把家拆了才肯信是吧?”   “那倒不用。”   卢伟如是说着,视线又放在了眼前的茶水已然散发出幽幽的魔气。   那茶水变作了漆黑的不知名液体,飘散而出的魔气给人一种刺骨冰寒的感觉,仿佛只是坐在这茶壶的附近,就有可能会被纯粹的魔气所凝成冰雕。   这下卢伟是彻底信了,这玩意儿里头的魔气浓郁得不像话,如果真一口喝下去,怕是大乘修士也得一口暴毙。   换而言之——   萧念情是货真价实的魔道帝尊!   是现如今世间仅存的那位圣祖大能!   在搞清楚了这件事后,卢伟深吸口气,接着反应过来,对着陈安宁竖起了大拇指。   “厉害,真他娘的厉害。”   他是真佩服陈安宁,这会儿说话语调都升高了:“连魔尊你都能泡到手,每天晚上这么被魔尊折腾还能活得好好的,真不愧是……”   话音未落。   蛮横的飓风从卢伟耳边飞掠而过。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   卢伟呆滞地回过头去,发现自己身后,陈家宅邸大门上此刻正插着一把由纯粹魔煞凝聚而出的利剑。   而这把剑是什么时候射过来的,他全然不知。   待到他回过头来时,发现萧念情依旧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喝着那通体漆黑的,正常修士喝下去绝对会七窍流血暴毙的黑茶。   卢伟咕咚地咽下口水,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立刻改口道:“总……总而言之,我觉得挺好的……没什么问题。”   “真没问题?”陈安宁深深地看了眼卢伟。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卢伟先是出了口气,接着才认真地道:“我确实是没什么问题,就算你跟我说……你媳妇儿是魔道帝尊什么的,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反正他是你媳妇儿,你管得住就行。”   陈安宁笑了笑:“你还挺豁达。”   “那我都上了你这条贼船了,能不豁达吗?”卢伟也笑着看了眼陈安宁,旋即端正了神色:“不过我是没问题,但其他人的话……”   “城内和道剑山那边,老罗和老剑主会帮忙。”陈安宁知道卢伟在担心些什么:“念情的事儿说麻烦也不麻烦,说简单也不简单,总之我会想办法处理的。”   他已经决定了要和萧念情一直走下去,既然如此,那么萧念情遇到的问题,就是他陈安宁需要解决的问题。   卢伟了然地点头,接着眼中闪过一缕光:“就算是这样,还有其他的麻烦需要处理,比如说——”   话音未落。   陈家宅邸的大门被人推开。   段间雪小天才满脸惊诧地踏入屋内,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屋子里。   这丫头一进门就开始嚷嚷:“不好了,出大事了!”   陈安宁、萧念情、卢伟:“……”   “你们怎么还这么冷静?”段间雪喘着粗气,连忙道:“外头都闹翻天啦,我刚才还看到好多好多魔气在天上乱飞!”   “我还看到个女的,biu地一下就上天了,那魔煞在身边乱转,我怀疑是不是万魔离渊马上就要攻打咱们百花城了?陈大夫你快想想办法!”   ……   ……   段间雪说了一大堆,宅邸内三人却是纹丝不动。   他们看向段间雪的眼神那叫一个复杂。   最终。   某位魔道帝尊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她默默地开口,对着满脸懵圈的小天才说道:   “那个上天的女人……”   “就是我。”   这般言语落下之际。   段间雪整个人呆愣当场。   然而真正愣住的人却不只有段间雪。   还有某个御剑飞行到此地,听完这句话后神色魔怔的道剑山少年。 357.有权有钱有领土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其他人大抵都不是什么问题,唯独陆不平这小子很有可能会出乱子。   原因很简单。   陆不平的脑袋瓜直得不像话,陈安宁这辈子都没见过像他这么直的人。   不仅仅是情商问题,还有思维问题。   当初在道剑山秘境内时,陆不平便曾经和顾隼讨论过魔修的问题,那时的陆不平所表现出的,是对天下所有魔修的极度厌恶。   他的是非善恶观依旧停留在【魔修是邪恶,正道皆正义】的阶段。   现如今他听闻萧念情便是那魔煞环身的女人,自然是不由自主地愣在了原地。   他与萧念情的交情不深,甚至很少有过交流,但陆不平和陈安宁之间的关系却不可谓不密切。   从各种意义上而言,陆不平很尊敬陈安宁。   不仅仅因为他是悬壶济世的大夫,同样是因为他所做的一切,在陆不平眼中都是可以和【正义】直接挂钩的。   无论是先前的击退魔罗树,亦或是抵御攻城的外敌,或是发明那些他虽然看不明白,却知道对未来凡人们颇有帮助的法器……   这一切的一切,在陆不平眼里看来,都是【正义】的。   可现在……这位正义之士却娶了一位无恶不作的魔修为妻,并且在知晓了妻子是魔修的情况下,什么都没有做。   陆不平复杂的目光落在了陈安宁身上,旋即头也不回地,指尖拧转法决,操纵着利剑当即整个人腾飞而起,御剑离开了陈家宅邸。   “陆师兄!”   望着御剑飞离的陆不平,段间雪试着呼唤他。   然而陆不平却根本不理会任何人的呼唤,径直飞剑离开。   他没有留下来质问萧念情和陈安宁,而是选择独自一人带着复杂到难以言喻的心情,去往某个静谧的地方静上一静。   陈安宁回想起方才陆不平的那道眼神,顿时长吁了口气。   他摆了摆手,淡道:“让他去吧。”   段间雪回过头来,望着陈安宁:“可是陆师兄他的性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陈安宁脸上显露出几分无奈之色:“原本打算找个机会好好跟他聊聊的,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还是让他静静比较好。”   萧念情眼神也低沉几分,喝了口茶水来掩饰自己的心情。   段间雪回过头,便是踏着慢步来到陈安宁等人面前。   事实上,不仅仅是陆不平。   这会儿段小天才的心情也算是五味陈杂。   她难以想象萧念情这样的美人竟会是那位传说的魔道帝尊。   段间雪到现在还记得,当初在后院里头,萧念情是如何微笑着讲述她与陈安宁相遇的故事。   那时的段小天才还以为,这位萧夫人就是这样一个有点冷面傲娇,实际上颇为平易近人的性格。   至始至终,段间雪都不曾怀疑过萧念情,只觉得是一个很可靠、很成熟的大姐姐。   结果这位大姐姐却是世间唯一存在的圣祖。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陆师兄的心情。”段间雪神色落寞几分:“毕竟也算是被骗了那么久……突然知道真相,一时间肯定反应不过来。”   萧念情望了眼段间雪,说道:“我也不能就这么把我的身份说出来,这对于大家而言……都算不上好事。”   “我知道。”段间雪点点头,有些苦恼地抱住小脑袋:“那个……我姑且问一下,这些事……剑主大人他们知道吗?”   陈安宁点头:“老剑主自然是知道的。”   “那就说明剑主大人都已经打算冰释前嫌了……”段间雪挠了挠头,“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老人家也不会把那么贵重的道剑令给你。”   “我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啦。”段间雪这丫头抬起头,很是刻意地笑了两声,打算以此来缓和气氛:“毕竟之前的事儿我也没参与,咱们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的,况且都认识这么久了,我相信萧夫人不是真坏人。”   萧念情柳眉微微颤动一下。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不是真坏人。   段间雪长吁了口气,表情低沉下来,也算是打开了话匣子:“陆师兄以前,有个很憧憬的剑修师兄。”   “那位师兄人很好的,和蔼可亲,笑起来跟陈大夫还挺像的。”   突然被戳了一下的陈安宁愣了愣神,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继续听段间雪的话。   “他是我和陆师兄的接引人,陆师兄的剑术入门全是那位师兄教的,他总是会很耐心地和陆师兄探讨,以前在道剑山里头,陆师兄和别人起冲突时,他总是会第一时间站出来。”   “陆师兄小时候,在家里的地位很低,陆家的家主一直都很瞧不起他,直到他展现出剑道天赋之后,才被家里人重视。”   “可陆师兄是知道的,陆家的人只是重视他的天赋,而不是重视他这个儿子……”   “那位师兄不一样,他对待陆师兄就像亲人一样,尽管他看上去更像是陆师兄的哥哥,但在陆师兄眼里,那大抵就是【父爱】的唯一来源。”   “直到那次外出历练的任务,我们去了十个人……最后却只回来了两个人。”   陈安宁闻言,眉头微蹙:“两个人?”   段间雪深深地吸了口气:“只有我和陆师兄回来了。”   “我们途径了某个村落,在里面发现了魔修的痕迹,师兄们想追寻着踪迹去斩除魔修,最后追到了某个魔修的地下洞府,结果却……”   段间雪摇了摇头:“后面的事,我便不记得了,只知道后来陆师兄说,是那位师兄最后拼死将我们送了出去,其他人全都死在了魔修手里。”   于是。   道剑山的少年开始对魔修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憎恶。   气氛一时间沉重下来。   陈安宁听完了段间雪的话,眼里头却是流露出几分古怪之色。   这段故事里,似乎有着某个奇怪的疑点。   不过还不等陈安宁出声询问,段间雪便又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好啦好啦,我会想办法去劝劝陆师兄的,不过就算劝不住问题也不大就是了。”   卢伟好奇地瞅了段间雪一眼:“劝不住的话,他可是会离开百花城的吧?你难道不会跟着去?”   “谁、谁要跟着去了?!”段间雪试图强硬地反驳道:“况且那个傻木头就算离了百花城,也只能回道剑山上去,现在道剑山就在我们隔壁,又不是很远,三天两头就能碰见几次。”   说得也是。   道剑山这会儿就在百花城隔壁呢,陆不平这小子也跑不远。   他走不远,段间雪自然也不会走远。   就现阶段而言,段小天才对于陈安宁的发展大计可谓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念及此。   陈安宁松了口气,将心态转变回来:“正巧你们也来了,我们来聊聊之前所说的【容器】的事。”   回忆起先前陈安宁所说的【储存法决】的容器,卢伟和段间雪二人都端正了神色。   要不怎么说这俩人都颇有天赋呢,一谈到这个,他们就跟忘了有萧念情在场似的,直接把魔道帝尊这档子大事儿给抛到了一边儿去。   卢伟说道:“说实话,我暂时只想到了一个雏形,并且为了容纳足够多的【法决】,我所设计出来的那玩意儿体型会非常巨大。”   陈安宁眉头微挑:“有多大?”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卢伟回答道:“因为现在还没有进行实验,所以肯定无法做出精简,那玩意儿至少得有一个厨房那么大。”   “一个人肯定是不能直接背着这东西的。”段间雪也插上一句:“所以和我们之前的狼骑兵完全不匹配,这倒是挺头疼的。”   “而且老陈……”卢伟的声音突然变小了一点:“如果真要用百花矿这东西进行实验……法决的不稳定性你应该也懂,很容易炸锅的。”   “这一炸锅,这成本消耗,以咱们这资金实力……”   此言落下。   萧念情便放下了茶杯。   “无妨,资金的问题我来解决。”   萧念情一开口,场内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射了过去。   卢伟愣了愣神,这才反应过来,万魔离渊的老大搁这儿坐着呢!   这万魔离渊的体量……定然是这小小的百花城不能比拟的。   卢伟顿了顿,又尝试性地问道:“那这缺乏的人力……”   “我出。”萧念情面色平淡。   “那这用来实验的空间……”   “哪儿都行,随便炸,出了问题我找人去修。”   卢伟、段间雪:“……”   什么叫豪气?   这就叫豪气!   有钱有权有领地,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卢伟默默地朝陈安宁伸出大拇指,意思很简单——   真有你的,陈枪王。   不过仔细想来也的确如此,这百花城都成了帝尊的隐居地了,偌大的万魔离渊怕不是都给搬到这儿来了。   有万魔离渊在背后撑腰,还缺什么钱?还怕什么人力不足?   也便是在此时。   某道幽幽的声音突然从陈安宁背后传来——   “那我以后是不是不用卖药换钱了?”   “我勒个……”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把陈安宁吓得一哆嗦。   回头一看,果真是苏子舟这小子。   陈家宅邸的大门关得好好的,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估计又是翻窗进来的。   陈安宁白了苏子舟一眼:“卖肯定得接着卖,这钱总有用完的一天,多赚点当备用资金用来处理意外事故不也挺好。”   “况且我一大老爷们,那能一直吃媳妇儿家的软饭吗?”   ——虽然确实挺香的。   ……   苏子舟无奈地叹了口气,很显然,他还要接着做他的买药天尊。   陈安宁又提醒了一句:“还有,虽然有了万魔离渊的帮忙,但咱们不能忘记初衷——所制成的一切产品以及产品的设计理念全都是为凡人服务的。”   他还是挺担心有魔修涉入的时间一长,大家都习惯性地依赖万魔离渊,进而忘记了最开始的想法。   众人齐齐点头,表示并不会忘记这条路的初衷。   陈安宁见状,也是满意地道:“行了,今儿个就到这儿,都散了吧。”   待到卢伟和段间雪二人全都离开,去商讨研制容器的事,苏子舟也从窗户翻出了陈家宅邸——   这间不大不小的宅子里,又只余下了陈安宁和萧念情。   “呼——”   陈安宁松了口气,紧接着认真地望向萧念情。   有些话,他终于是能问出口了。   “念情,跟我说说你伤病的事吧。” 358.神算道人慕学海   萧念情的伤病一直是陈安宁最为关心的问题。   虽然有天道卷书的存在,但这玩意儿在权限全开之前也并非无所不知。   对于治疗萧念情病症的具体方法,现如今的陈安宁也只得到了三个。   其中两个方法是丹药,目前炙金火羽丹是主要的丹药治疗方法,其次就是尚且不完整的九方云雨针术。   天棱云针陈安宁倒是有,不过这针术目前还无从得知。   如果权限足够的话,倒是能够直接跟天道卷书讨要这九方云雨针术,不过很显然,这小书书还没有到能够和陈安宁坦诚相见的程度。   因此萧念情的伤病,陈安宁还是有必要去询问一下本人的。   “那是剑气。”   如今萧念情已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全盘托出,这道均剑气一事自然是也无需隐瞒。   况且她都瞒了陈安宁那么久了,现如今将实话说出来,心里头自然也是舒畅了许多。   “当初与道剑山一战时——”萧念情不紧不慢地解释道:“那位道剑山的圣祖剑主曾在我体内种下一缕道均剑气,时至今日,这抹剑气依旧存在于我体内。”   “我之所以会在冬日感到体寒也是因为这缕剑气,本身这道均剑气便太天性寒冷,冬日降临后环境与剑气相勾连,因此剑气就会难以压制。”   陈安宁闻言,神色复杂了几分:“当初……”   萧念情所说的当初——应该是指二十年前那场道剑山与万魔离渊的世纪大战。   仔细一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世人皆言魔道帝尊萧忘情身受重伤,不得已之下方才隐居山林,自此之后万魔离渊虽名存但实际上却已势微,根本不可能与日后的玉盟相提并论。   而道剑山也损失了一位圣祖境的剑主,自然也是退离了天下第一的宝座。   如是想来,玉盟倒是有点坐收渔翁之利的感觉。   不过关于玉盟之事,陈安宁尚且没有心思多想,他反而倒是突然察觉到了一个以前没怎么察觉到的问题。   二十年前。   陈安宁暧昧的目光落在了萧念情身上:“这么一想,媳妇儿你这算不算老牛吃嫩草?”   话音刚落,萧念情便伸出那无情铁手,直接对着陈安宁的腰间肉就是一顿拧巴。   陈安宁疼得差点没直接背过气去,耳边又听到了萧念情“温柔”的话语:“你对我的真实年纪感到很好奇是吗?嗯?”   好奇是好奇的。   不过好奇心害死猫这道理陈安宁也不是不懂。   他当即解释道:“不是,我就那么一感慨,真要走出门去,别人大概都会说我是老牛,你是嫩草。”   “哼。”萧念情冷哼一声,转而白了陈安宁一眼:“哪怕是你,也不能随意过问本座的年龄。”   得,摊牌之后这自称都变得高大上了。   不过仔细想想,萧念情也算是成名许久的圣祖了,她的真实年龄怕不是已经达到了三位数,是陈安宁的数倍。   这不由得让陈安宁想起了那句古话——   女大三,抱金砖。   女大三十,送江山。   女大三百,位列仙班。   萧念情可能没大过自己三百,不过至少【大三十】这点算是超标完成了,而且也的确把整个万魔离渊都当成嫁妆送来了。   古人诚不欺我。   不过要是再思考年龄上的问题,陈安宁担心自己可能会死得很惨,因此他又出声朝萧念情问道:“那现在以咱们和老剑主的关系,媳妇儿你体内的这道均剑气是否有解了?”   “暂时还没有。”提起此事,萧念情也颇为无奈地摇头:“如今我体内的道均剑气也只是被压制着,那老剑主虽是帮了一把,但仍是治标不治本。”   这句话倒是真没造假。   方才萧念情凭一人之力击退两棵魔罗树,这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   她目前能发挥出真实水准的时间不超过一炷香,仅仅能维持一炷香的圣祖境,再超时长动用魔气的话,她就会被道均剑气折磨得如万蚁噬心。   哪怕是现在坐在这里,萧念情其实也是在忍受。   道均剑气依旧在体内乱窜,惩罚她方才过度动用魔气,而之所以她并没有表现得痛苦不堪,纯粹是因为她不想让陈安宁太过担心。   一点点小痛苦而已,她完全撑得住,不必劳烦自家相公。   陈安宁却是深深地望了萧念情一眼,接着问道:“那可有这治本的办法?”   听闻陈安宁此言,萧念情眼前微弱地闪动了一瞬。   治本的办法,的确是有的。   只不过那跟【天道卷书】挂钩。   万魔离渊动用了多少情报线,动用了多少人力物力搜索了多长时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得到【天道卷书】的半点下落。   事实上,萧念情等人甚至一度认为【天道卷书】只是胡编乱造出来的某个东西,为的只是让萧念情能够拥有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萧念情抬起头,望向陈安宁。   她在思索自己是否要将【天道卷书】的事说出来。   毕竟搜寻【天道卷书】是一件非常困难、几乎难如登天的事,连万魔离渊花费了这么多年都不曾找到半点线索,陈安宁又怎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这本传说中的天道卷书?   况且现如今陈安宁的发展大计处于关键阶段,她到现在还记得南边的离火皇朝还在准备所谓的【血祭】,现在说出【天道卷书】之事,会不会影响到陈安宁?   念及此时。   “其实……”   萧念情刚想开口,宅邸的大门就被推开。   此刻在屋子内部的两人同时反应过来到底是谁来了。   整个百花城里头,符合【会走大门而不是走窗】、【从来不敲门,完完全全把这儿当自个儿家】、【出现的时机总是恰到好处】……这三个条件的人,只有那个女人。   “姐夫好~”   余燕燕。   萧念情无奈地望着那元气满满,一进门就打招呼,满脸笑盈盈的余燕燕,左手扶额:“你怎么又来了?”   “什么叫又?”余燕燕撅起嘴:“念情姐你说得好像我是个外人一样。”   “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萧念情无情道。   余燕燕对此却只是摊开手,旋即感慨出声:“唉,有了相公忘了妹……明明之前咱们的帝尊大人还满心忧愁地担心自己会被嫌弃~”   “一边在那里跟我哭诉,一边在我的怀里喊着【我好怕啊~】。”   ……   萧念情惊得差点没直接把魔煞给放出来。   她脸色羞耻地盯着余燕燕:“完全没发生过这种事吧?!你不要胡编乱造啊!”   “但这就是你的真实心理嘛。”余燕燕不否认自己确实添了一堆油加了一堆醋,接着道:“现在怎么样,舒服多了吧?”   这一点,萧念情确实无法否认。   将一切都坦白,并被陈安宁所接纳了一切后,她的心可谓是完全放松了下来。   余燕燕则是用少见的赞许的表情,看向了陈安宁:“看来姐夫确实就是那个人了。”   陈安宁眉头微挑,察觉到余燕燕的眼神和平时不同:“你这是习惯叫我姐夫了?以前不都叫陈大夫嘛。”   “因为你表现得还不错,所以本姑娘准许你当本姑娘的姐夫。”余燕燕骄傲地挺起自己那比萧念情稍微挺拔点的胸,“这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心怀感激地接受吧~”   这丫头……   陈安宁和萧念情对视一眼,颇有夫妻相地扯了扯嘴角。   余燕燕嫣然一笑,自顾自地坐在了萧念情身边:“所以,其他人的反应如何,都能接受的了吗?”   面对这一问题,陈安宁回答道:“其他人都没问题,就是陆不平这小子……”   “他嘛,性子和当初那个剑主没多大差别。”余燕燕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之色:“剑心通明的人差不多都这个样,没怎么接受过这方世界黑暗面的毒打,都秉持着那颗所谓的赤子之心。”   话语至此,余燕燕似是想起了什么:“不过也没关系,再过段时间,他大概就能缓过来了,尤其是知道真相之后。”   “真相?”陈安宁眉头微凝。   “没事没事,这事儿跟咱们关系不大。”余燕燕摆了摆手,直接把这话给糊弄了过去,紧接着用扇子轻轻敲了敲木桌:“进来吧,在外头愣着做什么?”   伴随着余燕燕的声音,门外又有一人缓步踏入了宅邸内。   萧念情抬头一看,进门的人竟是那自称神算道人的青年。   神算道人来到宅邸中,看了眼前庭的灵白花,不由得笑了笑,转而便跟着踏入了屋子里。   “鬼谷慕学海,见过各位。”   他俯首作揖,眼角余光落在萧念情身上,那看着瘦弱的身体不由得颤抖两下。   他可是给这位大能测算过命数,那命数……   别提多吓人了!   就连之前那妮子的天怒罗刹命数都没法跟这位比。   因为萧念情的命数不止一个。   她身上有两个命数,一好一坏,达成了完美的协调,而且这俩命数的来头都不小,都属于稀世命数,放眼整个历史都没出过几个的那种。   他很快就想起了自家师父说过的话。   这位魔道帝尊是天底下唯一一个拥有双命数的人,并且她能活到现在,成就圣祖境,完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奇迹。   因此慕学海在测过萧念情的命数后,他立刻就知道了眼前这女人的身份。   给慕学海吓得,直接就甩下摊子准备赶紧开溜。   结果没想到,这才收拾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刚走在离城的路上,就被某个自称余燕燕的人给截了。   “这位……”   陈安宁抬头望了眼慕学海,又不解地看向余燕燕:“是来做什么的?”   余燕燕神秘一笑:“他的师父曾经为念情姐测算过命数,也知道如何解决念情姐的伤病,不过现在他老人家已不知去向,就把他徒弟抓过来用一用。”   “既是为了检查一下现如今念情的病情——”   “也顺便给陈大夫你也算上一卦试试。” 359.陈安宁:“不,我是书柜。”   算命。   放在以前那方世界,陈安宁定然是不信这类玩意儿的。   不过既然是这修士遍地走,随手就能移山填海的修仙界,当真能够测算未来的人应该也是存在的。   毕竟就连天道卷书都显示出了【天怒罗刹】等命数,换而言之,命运之类的东西似乎在冥冥之中存在着。   而现如今听闻这位慕学海是来为自己算卦的,陈安宁倒也没有生出多大的抵抗心里。   只是希望这位慕学海能有几分真本事,莫要像先前的顾隼老哥那样,算啥啥不对。   话虽如此。   陈安宁还是用怪异的眼光看了眼余燕燕。   小姨子应该不会平白无故地就上门,每次她出现基本都是带着些意图过来的。   这次请了个算命的道士过来,不知又是要做些什么。   “怎么个算法?”   想着余燕燕大抵也不会害自己,陈安宁便对眼前的慕学海也放下几分警惕。   慕学海缓步向前,有些胆怯地瞥了眼萧念情。   在这位大佬的注视下给人算命,慕学海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不过压力再怎么大,来都来了,他这会儿要是想打退堂鼓,保不准就会被旁边两位离渊的大佬给吊起来一顿毒打。   慕学海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便来到陈安宁面前。   凡人。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凡人。   慕学海一眼便看出陈安宁不是个修行之人。   按理而言,凡人的命数都不怎么特别,除了少数一些会沾上富贵的命数,其他大部分都平凡得烂大街。   因此慕学海也不清楚为什么余燕燕要让自己给这位凡人算命。   一个凡人的命数,能有多闹腾?   “总之,先让在下看看手相吧。”   慕学海又抬头看了眼陈安宁,再次确定他确实是个普通的凡人。   陈安宁照做,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慕学海轻轻地触碰陈安宁的右手,与此同时,自己又有些不放心地探查了一遍陈安宁的肉身。   凡人的肉身,灵根甚至都还没成型,体内经络内不存在任何意义上的真气流动,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慕学海也是彻底放下心来。   他原本还以为余燕燕会让自己去测算某个大佬的命数——他虽然自称神算道人,也是师父走后,鬼谷里道术最高明的一人。   但某些大佬(像是萧念情),他们的命数十分独特,不借助某些特殊的法器根本无法测算命数,甚至有些时候借用了法器,但凡出现一点失误,也未必能够测算成功。   现在看来,陈安宁只是一介凡人,慕学海根本不用担心自己测算失误。   然而。   很快慕学海就知道错了。   “嗯??”   他一边摸着陈安宁的右手,指尖从陈安宁掌纹中穿过。   慕学海的脸色越来越差,那表情就像是活见鬼般,反反复复地抬头,不断地确认眼前的陈安宁到底是不是个凡人。   不对劲,又不对劲了。   这次的不对劲程度甚至远超出先前他为段间雪测算的时候。   段间雪那丫头是天怒罗刹命数,本该在八岁就已身死,却活到了现在——这在慕学海看来已经是十分不合理的一件事。   可陈安宁呢?   他没有命数。   天底下不可能存在没有命数的人!   就算是萧念情,就算是圣祖境的魔道帝尊,也是拥有命数的。   然而当慕学海运用自己的演天诀去探索陈安宁的命数时,视线之中所见之物竟只有一片纯粹的虚无。   这片虚无只有在对【死物】进行演算时才会出现。   因为没有生机的死物自然不会拥有命数,而只要是活物,哪怕是一条狗、一只兔子、一窝蚂蚁……它们都会有命数。   更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滴个娘叻,这百花城里头到底汇聚了多少个怪人……”   慕学海忍不住呢喃一声,继续摸着陈安宁的手,表情越来越古怪。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结果反反复复测算了几遍,得到的结果依旧是空洞的虚无。   而陈安宁则是略显尴尬地望着这位青年道士:“那什么……这看个手相有必要摸这么久吗?我们俩大男人,有点怪怪的。”   慕学海从刚刚开始,已经摸了陈安宁的手快一炷香的时间。   这一炷香的时间里,慕学海就跟痴.汉似的,来来回回地把陈安宁的手心手背都摸了个遍,手指缝都没给落下。   就这动作,惹得隔壁萧念情看向慕学海的眼神都开始充斥敌意了。   “不好意思,这实在是……”   又过了一会儿,慕学海方才松开了陈安宁的手。   他额头淌着汗水,望向陈安宁的眼神满是不解和茫然。   这座百花城真是让他彻底开阔了眼界,普天之下什么花里胡哨的都有……   “结果如何?”余燕燕问道。   慕学海擦了擦额头汗水,迟疑半晌,这才解释道:“可能是我的演天诀还没到师父那般境界,这位先生的命数……我算不出来。”   “算不出来?”萧念情眉头微皱。   慕学海的师父,那位鬼谷谷主便是曾经为萧念情测算命数的算师。   他算出了萧念情所剩的生命不多,也算出了唯一能够拯救萧念情的,只有那本传说的天道卷书。   慕学海既然是谷主的亲传弟子,这演算术法自然不可能弱到哪里去。   既然如此,那为何算不出陈安宁的命数来?   余燕燕对此却是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而是继续问道:“是算不出来……还是算出来的命数很怪?”   “准确地说,在我的演天诀里……这位先生根本就没有命数。”   慕学海挠了挠头,满脸写着尴尬:“他就像是石头、房屋、布料一样的死物,只有死物的命数是一片虚无,但他又是活生生的人,所以只有可能是我的演天诀还未到师父那般境界,算不出这位先生的命数。”   余燕燕听了,眼中有微光闪动:“……也有可能你的确算出来了,只是看不透而已。”   慕学海愣了愣神,没听明白余燕燕的意思。   而余燕燕则是很快就恢复了笑容,紧接着对慕学海说道:“好了,这儿没你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就……就没了?”慕学海有点难以置信。   他被余燕燕给半路上就抓了过来,结果到这儿测了个古怪的命数,然后就被用完扔了。   总觉得完全就是个工具人,命运悲惨滴很。   余燕燕白了他一眼:“要不然你想留下来吃个饭?”   “不了不了!”慕学海连连摇头,他可不敢跟帝尊同桌吃饭:“在下这就告辞……”   “今天的事儿记着别乱说啊~”余燕燕笑着对慕学海说道:“你们鬼谷对命数纠缠的事儿最有心得了,如果把命数泄露出去的话,很容易跟我们这些人扯上关系的。”   慕学海神色一怔,连忙道:“在下明白!完全明白!”   他能不明白吗?   他师父为啥突然跑路的原因,不就是因为他老人家那天喝多了,把帝尊的命数给说出来了?   命数这玩意儿难解的很,他老人家知道自己如果再留在鬼谷,保不准整座鬼谷都会和万魔离渊勾搭上去。   为了不让鬼谷被命数纠缠,因此他老人家第二天夜里就溜了个没影。   他慕学海如果随意透露这些事儿的话,保不准也会被命数纠缠过去,隔两天说不定就被人当成和万魔离渊有关的魔修,直接一棒子打死了。   语罢。   慕学海便一溜烟地跑了个没影,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而等到慕学海离开后,陈安宁方才好奇地朝余燕燕问道:“你刚才说的……算到了命数,却没看透命数,到底是什么意思?”   余燕燕顿了顿,并未直接回答陈安宁的问题。   而是突然提起了旁侧的萧念情:“当年念情姐受道均剑气所伤,我们寻遍天下名医却仍是无济于事,最终只得寻到那鬼谷的谷主,让他为念情姐测算未来的生路。”   “刚才那位神算道人便是当年谷主的亲传弟子,也是天赋最好,能力最强的一位,他们鬼谷所使用的道法名为【演天诀】。”   “天地生灵皆有命数,所谓【演天诀】,就是演算上天的意愿,说白了就是站在老天爷的角度去思考问题,由于这方世界的生灵皆与天道有关,因此他们的演天诀往往可以测算出许多生灵的命数。”   天道……   余燕燕的说法,倒是让陈安宁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纪录片】。   天地开辟时的纪录片。   那道突然降临在这方世界的光,被天道卷书称之为【主人】。   话语及此。   余燕燕又抬起头,凝视着陈安宁:“但就像刚才的那小子所说,有些东西是测算不出来的,像是石头之类的死物。”   陈安宁呆然地眨了眨眼:“怎么个意思,我是活死人?没膝盖的余火灰烬?”   “你当然不是死物。”余燕燕当然没听懂陈安宁的话,而是接着又补充一句:“但还有另外一样东西,他们测算不出来。”   “什么东西?”   “跟天道直接相关的东西。”   余燕燕的话语在屋内回荡,在萧念情、陈安宁的耳边回荡。   她冷静地望着陈安宁:“他们能够演算的,终究是天道所创造的生灵,可如果要上升到【跟天道本身有关】的东西,他们的演天诀大抵就会失灵了。”   “所以姐夫——”   余燕燕注视着陈安宁,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你是不是天道卷书变的?”   陈安宁:“……” 360.方法   这问题刚问出口,就把陈安宁给镇住了。   陈安宁整个人都愣了愣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天道卷书这个词,竟是从余燕燕口中吐出。   他原本还以为天道卷书更像是个独一无二且未曾出世的外挂系统,天底下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天道卷书的存在。   原因很简单。   从来也没见哪本小说里会有人问你:“诶哥们儿,你把你那【超绝无敌败家系统】给我拿出来瞅瞅?”   毕竟系统这玩意儿,听着就不像是本土居民能知道的东西。   结果现在余燕燕却是亲自说出了天道卷书这四个字。   此刻。   萧念情愕然的目光也落在了陈安宁身上。   自己相公是天道卷书变的?   她天天晚上都在和一本书……?   这也不对啊,陈安宁那触感可真实了,一点也没有纸张的粗糙感。   一时之间,陈家宅邸的屋子里一片寂静。   见陈安宁没有立刻回答,余燕燕则是接着说道:“其实还有件事,之前那位鬼谷谷主测算出来念情姐的命数,发现她的确有一条生路。”   “而这条生路,就是【天道卷书】。”   “天底下只有天道卷书上记载着能够完全去除念情姐体内道均剑气的方法,而具体的内容他自然也是演算不到,因为那是天道卷书内部的内容。”   “而不管有多少办法,都绝对无法将念情姐体内的道均剑气完全去除,只有天道卷书可以。”   她刻意加重了【只有】这两个字,用以强调此事的重要性。   毕竟这本仿佛根本不存在的书让整个万魔离渊糟心了那么多年,直到今天之前,饶是情报通天的余燕燕都不曾找寻到任何一点天道卷书的信息。   现在不一样了。   余燕燕很早以前就在思考一件事。   陈安宁哪儿来的那么多知识储备?   她认为思路这玩意儿应该是陈安宁特有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偶尔出现陈安宁这只剑走偏锋的怪鸟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思路归思路,知识归知识。   陈安宁的思路的确很清奇,这可以被认知为是他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问题是陈安宁的知识储备也非常恐怖,他的棋艺、琴艺以及对于许多材料的了解,都不是一个凡人所能拥有的知识。   更关键的是,他居然知道古魂。   就算是余燕燕,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在万魔离渊这庞大势力的帮助下才接触到了古魂这类存在,就连关于古魂的记载,她也是在某座遗弃许久的秘境中找到的。   整个过程可谓是运气极佳,如若不然,她可能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古魂是个什么东西。   陈安宁一介凡人,却在许久之前就跟顾隼提到了古魂。   这不合理。   所以余燕燕找来了神算道人慕学海,并利用鬼谷的演天诀来试图判断出陈安宁到底和天道卷书有没有关系。   “现出原形吧。”余燕燕折扇一舞,神色凛然:“放心吧姐夫,就算你的本体是一本书,我家念情姐也会每天用口水沾着书页,好好阅读你身体里的每一个文字的~”   萧念情嘴角一抽抽:“不要把我说得这么……”   余燕燕则是端正神色:“难道就因为姐夫是本书,所以念情姐你就不爱他了嘛?!”   “那倒不会……”萧念情有些怪异地看了眼陈安宁。   “所以你还是会用你的口水……”   “才不会!!”   ……   望着眼前这对突然开始耍宝的姐妹,陈安宁无奈地扶额。   现如今萧念情已然坦白了自己是魔道帝尊的事,并且完全地将自己交付给了他陈安宁。   并且天道卷书还是唯一能够让萧念情伤病痊愈的东西。   是否要说出真相——这一点已经不用去想了。   陈安宁深吸口气。   不知经过了多少事,他可算是要把话挑明了说了。   天道卷书作为自己最后的秘密,也该是时候将其告知萧念情了。   互换秘密,这很合理。   “天道卷书确实和我有关。”   他长吁了口气,将这深藏许久的秘密全盘托出。   余燕燕眼前闪动着精光:“那你快变一个?!”   “变不了。”陈安宁白了余燕燕一眼:“你脑回路要怎么拐才能想到我是天道卷书变的?”   “难道不是?”余燕燕愣在原地,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望着陈安宁。   萧念情也是略显紧张地望向陈安宁,因为她看得出来,自家相公似乎也有瞒着自己的东西。   在二人的注视之下,陈安宁方才解释道:“我并非天道卷书的化身,硬要说的话——”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天道卷书就在我的神魂里。”   “什……”   这般言语落下。   余燕燕整个人当即跪倒在地,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汗水从额头顺着那白嫩的脸颊滴落下来。   “我居然猜错了……”   余燕燕忍不住呢喃道:“我余燕燕一生英明,区区一只姐夫的身份居然都没猜对……”   陈安宁翻了个白眼:“所以为什么我的量词是【只】?”   萧念情却是在此刻,关切地朝陈安宁问道:“安宁,你说的是真的?那天道卷书当真就在你的神魂里?”   “确实没错。”陈安宁又趁着这个机会,没入了神魂之海中,确认了天道卷书并没有出现异样。   如是看来,这本小书书并没有什么【不能将天道卷书的存在告知他人 】这样的禁制。   萧念情闻言,沉吟半晌,紧接着又问道:“所以你的确不是书变的?”   “为什么你也被小姨子带偏了??”   余燕燕彻底无视了陈安宁的吐槽,紧接着抬起头,深深地望了陈安宁一眼。   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下意识说了一句:“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恐怕姐夫你也有问题……”   “什么?”陈安宁没听清余燕燕的话。   余燕燕摇了摇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转而摊开手,对着俩人略带感慨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这应该算是立刻排除了正确答案了……”   萧念情深深地望了陈安宁一眼:“我也没想到安宁竟会瞒我这么久。”   这眼神之中,隐隐藏着几分不怀好意。   余燕燕在此时则是出来打了个围场:“你们俩彼此彼此,不过想来也是,天道卷书也好,魔道帝尊也罢,这两样事都不是能够随便透露的。”   “不过结局是好的,至少现在咱们彻底把话给说开了。”   没错。   陈安宁知道了萧念情就是不可一世的魔道帝尊。   萧念情也知道了她想要的天道卷书就在自家相公手上。   尽管俩人一开始都直接排除了正确答案,但无论如何……   现在他们与对方不再拥有秘密,而是能够真正意义上的共享彼此。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数。   命中注定那场风雪里,落魄的魔道帝尊会遇到他的陈安宁,会遇到能够拯救她未来的那本天道卷书。   也是命中注定陈安宁能够【攻略】魔道帝尊,能够得到那本可以治愈萧念情伤痛的天道卷书。   一切的一切,都是巧合的极致。   而巧合的极致,便可被称之为命运。   “不过咱们的念情姐似乎没有那么开心的样子。”余燕燕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上下打量着面色未有太大波动的萧念情。   的确,知道了天道卷书的存在就在自己身边后,萧念情应该很开心才对。   而此刻的萧念情却异常平静,反而盯着陈安宁道:“这天道卷书没有对你造成什么麻烦吧?”   “为什么这么问?”   “毕竟那是天道的产物。”萧念情神色端正,用十分严肃的语气开口:“如果动用天道卷书需要耗费太多精力或者付出太多代价的话……我们还是尽可能不要随意动用。”   ……   该说不愧是萧念情吗?   余燕燕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有气无力地道:“真不愧是你啊念情姐,好不容易得到了天道卷书,结果你第一时间却去担心姐夫的安危……”   也就说明在萧念情心里,如果使用天道卷书会让陈安宁付出代价,那她是完全不同意陈安宁使用这本书来救治自己的。   萧念情却是淡漠地饮下口茶水:“我本就对天道卷书没有太大的奢望,无非就是一本书而已,和人自然是比不了。”   余燕燕两眼一翻,差点没背过气去。   陈安宁闻言,温柔地笑了笑:“放心,这书和我关系还算……不错,所以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当真?”萧念情抬起头,生怕陈安宁刻意掩饰。   陈安宁实诚地点头:“我都用了那么多次了,到现在还没啥问题呢,放心吧媳妇儿。”   “那就好。”萧念情松了口气。   “你俩可别再秀了。”   余燕燕默默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朝陈安宁道:“所以姐夫,你这天道卷书从哪儿弄来的?”   哪儿弄来的?   ——【击倒】你家念情姐掉落的。   不过这话说了估计余燕燕也弄不明白,毕竟要跟她解释什么叫系统,什么叫穿越。   所以陈安宁换了个更为接近的解释方法:“应该算是某位大能送给我的,但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   “某位大能?”   余燕燕听完,思索了一阵。   紧接着她又摇了摇头,紧接着问道:“那这事暂且不论,姐夫,你现在翻开天道卷书,看看我姐的道均剑气到底怎么解?”   “我试试。”   陈安宁立刻遁入神魂之海。   曾经他探查萧念情病症时,就曾看到过【剑气入体】这一可能性。   不过被当初的陈安宁第一个排除了,现在想想……真够令人胃疼的。   他来到天道卷书面前,对着这本小书书问道:   “帮我查阅一下,能够彻底化解道均剑气的办法。” 4⑧87④97⑨9 361.第六代持剑人,尚青云   这次天道卷书倒是没有犯懒,而是主动翻动书页,将有关道均剑气的信息显现在陈安宁面前。   陈安宁作为一名大夫,终于见到了自家媳妇儿伤病的真相。   【道均剑气】   【第八代道剑山剑主死前留下的剑气,真正达到圣祖境后,引天地剑意刺出的一剑,历史上没有任何能够与之比拟的剑意,因而这道均剑气可谓前无古人,自然也无先例】   视线落到这句话上,陈安宁脸色难看了几分。   天道卷书的特性,陈安宁是颇为了解的——对于没有先例的问题,天道卷书很少能够给出解决的方案,因为天道卷书的本职是【记载】,而不是【直接推断出真相】   不过陈安宁并未就此丧气,因为页面上的文字还有一部分没有阅览。   目光继续向下,陈安宁发现天道卷书上还写着与之相关的文字。   【虽然没有先例,但道均剑气仍然属于剑气的一种,理论上而言,只需要将剑气排出体外即可】   【然而道均剑气与寻常剑气有所不同,其剑气不仅寄宿于肉身,同样作用于神魂,就算能够将肉身内的剑气排出,神魂内的剑气仍会摧残被寄宿者的精神,长时间不加以控制,可能导致精神失常,最终神魂溃散,只余下一具没有神魂的躯壳】   【落凤无云丹、炙金火羽丹都拥有减弱剑气影响的功能,能够暂时压制住体内的剑气】   【九方云雨针术搭配天棱云针,可以有效地去除肉体内的剑气】   【由于道均剑气性寒,如果想要彻底将神魂内的道均剑气排出,需觅得天下极阳之物三种,三阳化血,沐浴三日,方可浸润神魂,抹去剑气】   极阳之物?   这倒又是个新词。   陈安宁没有多想,直接伸出手,轻轻触碰这四个字。   以天道卷书的智能程度,自然是能够做到触摸就有反应。   只不过现在无论陈安宁怎么去触碰极阳之物四个字,天道卷书依旧纹丝不动。   “权限不足?”陈安宁大概已经摸清楚了小书书的套路。   天道卷书之上,默默地浮现出一行小字——   【知道就好】   陈安宁翻了个白眼,旋即若无其事地翻动着天道卷书的书页,用一种较为缓和的语气问道:“多少透露点?”   既然天道卷书有神智,那说不定也能稍微谈判谈判。   面对陈安宁的要求,天道卷书继续回答道——   【透露不了,再吵吵信不信我把你踢出去?】   这小书书脾气还不小。   仔细回想一下,以前似乎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天道卷书那时候直接把陈安宁给踹了出去,禁止访问十二个时辰。   不过老陈却不是特别在乎这个,仍是没有半点退意:“那起码透露一个给我吧?这三个极阳之物,听着那么玄乎,我这儿也没半点线索的,稍微透露一个就行。”   【权限不足】   “我也算帮了你这么多了,给点小福利呗?”   【……】   天道卷书似是很不爽地翻动两下书页。   紧接着在一片沉寂之下,天道卷书又浮现出文字。   【只能给你透露其中一个的信息】   陈安宁眼前一亮:“看来你还是很好说话的嘛。”   【因为你太烦人了,而且会浪费寻找杀魂剑碎片的时间】   很显然,后半句话才是重点。   陈安宁深深地看了眼天道卷书:“看来你是真的很着急地想要复原杀魂剑,能告诉这是为什么吗?”   他一直都很好奇。   杀魂剑对于天道卷书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从先前的种种表现来看,陈安宁可以肯定……天道卷书知道的很多,并且刻意隐瞒了一些条件。   按照它的说法——【天道卷书上所显现的一切都是真实】   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也仅仅是【显示的一切】,并不代表【所有的东西都会显示】   举个例子。   萧念情的情报信息。   当初陈安宁查看自家媳妇儿的信息时,就发现萧念情的相关信息比起其他人而言要少上许多,这也就意味着天道卷书是刻意将萧念情的信息隐藏起来。   它这么做的原因,很有可能是担心陈安宁会花上大把大把的时间处理自家媳妇儿的事儿,进而浪费寻找杀魂剑碎片的时间。   它很着急。   真的很着急。   ……   只不过面对陈安宁的问题,天道卷书却并未给出回答。   它甚至都不愿意去提起这个话题,而是默默地翻动书页。   浮现在书页之上的,是有关某个人的情报。   【第六代持剑人——尚青云】   上青云。   这名字倒是霸气得很。   只不过陈安宁最为在意的倒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的身份。   第六代持剑人。   “如果没记错的话,百花城初代城主王玄兵是第五代持剑人……”   他现在手里头那口杀魂锅就是他留下来的。   那棺材到现在还搁陈家宅邸里头放着呢——作为能够保鲜用的冰箱。   陈安宁眉头微挑:“这第六代持剑人,跟极阳之物有关?”   【尚青云是名留青史的器工匠人,他所打造出的法器无一例外,皆是足以被称之为传世至宝的品级,时至今日,他锻造出的法器仍然是无价之宝,无数庞然势力为了一件尚青云的法器,都愿意抛弃全部身家,只为求得那一剑一刀】   【尚青云持有的浴血宝珠,能够将陨铁在刹那间熔化,这宝珠之中藏有昔日创世之时所遗留下的一滴天祖精血,因而是三大极阳之物之一】   浴血宝珠。   天祖血。   “信息量有点大。”   陈安宁默默扶额,口中念叨着【天祖】二字。   创世之时,说的应该就是陈安宁看到的纪录片中所浮现的景象。   而那所谓的天祖……难道就是那个大得惊人,仿佛从最开始就诞生在混沌宇宙中的那个虚无巨人?   那虚无巨人被一把剑所杀,头颅化作曜日,心脏变作明月,庞硕身躯倾倒在这片原始的大地之上……   而他残留下的一滴精血,则是被融入到了那所谓的浴血宝珠之中。   也就是说——   只要找到尚青云的浴血宝珠,就算是达成了三大极阳之物的其中一个要求。   【这是我能透露给你的消息……这其实已经部分违反了规定,不过看在你已经为我解锁四道禁制的面上,我便不多作计较】   “规定?”陈安宁对这个词很感兴趣。   天道卷书却不作言语,选择沉默,不愿和陈安宁解释。   陈安宁则是接着道:“那既然已经违反规定了,不如再透露点给我,比如那什么浴血宝珠现在到底在何……”   【权限不足,告辞,再见,给我爬!】   轰然一声炸响。   陈安宁的神魂之海当即消散。   待到他回过神来之际,他眼前的世界已然回归了现实。   显然咱们的小书书觉得陈安宁太过得寸进尺,直接就把他给轰出来了。   “真凶啊……”   陈安宁挠了挠头,对天道卷书蛮横的做法感慨道。   而在余燕燕和萧念情眼中,陈安宁只是沉默了一阵子。   余燕燕好奇地望向自家姐夫:“诶,姐夫,问出点什么来了?”   “姑且算是吧。”   陈安宁叹了口气,紧接着将先前天道卷书所告知的信息说了出来。   ……   “极阳之物,尚青云。”   余燕燕口中念叨着,紧接着点了点头:“尚青云此人我们倒是有所了解,念情姐的落天镜其实也是出自尚青云之手。”   “落天镜?”陈安宁愣了愣。   萧念情眨了眨眼:“就是我平时梳妆用的镜子。”   陈安宁反应过来:“多了道裂痕那个?”   “尚青云手中少见的魔器,他一辈子就锻造了五把魔器,毁了一把,剩下四把里头三把都在我们手上。”   陈安宁:“……”   萧念情还接着说道:“还有我总是放在床头的那根发簪也是,其实原本是一把剑,不过稍稍动了些拟形手段,化作了发簪,剑名本叫御雪……也是一把稀世魔器。”   “……”   合着天底下无数人垂涎的至宝,就摆在陈安宁家的床头还有梳妆台上。   落天镜化妆,御雪剑作发簪。   魔道帝尊,恐怖如斯。   “无论如何,尚青云那边我会派人多作调查。”余燕燕端正了神色,语气也肃穆起来:“就是九方云雨针术有点麻烦。”   “怎么个麻烦法?”陈安宁问道。   “千花海与我们的关系很差。”   萧念情接了一句:“尤其是那位医仙,她可以接受任何人的问诊,唯独修魔之人不行,所有修行魔道的人,都会被她拒之门外。”   “如果想要去索求九方云雨针术,一个字……难。”   一时之间,众人皆是沉默下来。   在一片沉寂之中,率先打破气氛的人还是那位做事古怪的少女。   “之后的问题之后再说啦~今天也发生了那么多事,我都有些乏了。”   话语及此,余燕燕还打了个哈欠,一边起身向外走一边伸了个懒腰:“今儿个就到这儿吧,其他的事改日再聊,你们俩就好好享受你们的二人世界吧。”   这丫头来得突然,去得也挺突然。   不过也确实如她所言,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   魔罗树的侵袭,萧念情的自白,天道卷书的真相,三个极阳之物的存在,第六代持剑人尚青云。   太多的信息与太多的情报,他们都需要一段时间好好地消化一下。   更重要的是——   屋内,陈安宁与萧念情对视一眼。   他们现在都把深处的秘密全盘托出,也该是时候静下来了。   按照道理而言,他们接下来应该好好谈谈关于互相瞒着对方——这件很严重的事。   不过今天有点累了,两个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疲惫。   所以接下来要做的事就很简单了——   把问题存个档,以后再聊。   “想吃什么?”陈安宁问道。   “肉。”萧念情朝陈安宁甜甜地笑了笑。   陈安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会变胖哦。”   “我是魔尊,哪儿那么容易变胖?”   “修士真方便啊,能够自由控制身体什么的,难怪那么多修士都是俊男美女。”   萧念情点头:“我倒是一直没改过容貌。”   “确实,你小时候也很好看。”   萧念情眯起了眼:“……你果然没失忆。”   “那可是珍贵的【小念情同学】的记忆,忘记了会后悔莫及的。”   “所以你真的喜欢小的?”   “嗯——说实话,媳妇儿你现在也没大到哪儿去。”   “……我看你是没挨过本座的打!”   陈家宅邸,一如既往。 362.拿手好戏   夜色渐深。   今晚无月。   陈家宅邸内,今日的陈安宁少见地做了个梦。   梦中的他并没有坐上高位,身边既没有天尊作护卫,也没有诸多权贵人士俯首作揖。   他便就住在比起现在的宅邸大不了多少的屋子里,也不需要去医馆看病,每天只用在家里头,抱着自家那些个顽皮的瓜娃子,坐在庭院里头晒晒太阳。   偶尔兴致来了,也可以教教儿女们如何弹曲。   再时不时地跟他们显摆显摆自己以前的丰功伟绩,在孩子们崇拜的目光下,露出怡然自得的微笑。   旁侧则是那位魔道帝尊,只是那时的帝尊大人已然成了贤妻良母,不仅厨艺尤为优秀,刺绣编织的活计更是样样精通。   两人便就在这间宅屋里教着孩子们做人的道理,望着孩子们健康成长的样子,心满意足地露出笑容。   直到孩子们都睡去,他们二人再去那没有人在的屋子里,做一些只有他们这对夫妇才能做的事。   那是真正的安宁,是无人打扰的,只有他们一家子享受的生活。   ……   萧念情同样也做了个梦。   她的梦和陈安宁大同小异,只不过在梦里,她还会带着孩子们去各个叔叔阿姨那里串门。   今儿个去找余燕燕小姨那里捞点糖果,明天则是去顾隼叔叔那儿讨些灵植,后天若是有兴致,也可找林落面给他们表演变脸的戏法。   更重要的是,随着梦的进行,萧念情隐隐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因为自家宅子里的孩子数量越来越多,从最开始的那对龙凤双胞胎……到后来的第三个、第四个孩子……   接着是第五个孩子呱呱坠地,第六个又接踵而至。   萧念情突然感觉有些头疼,忍不住道:“安宁,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这照顾小孩子当真是萧念情解决不了的事儿。   毕竟她的童年并不快乐,她不懂得如何让小孩子去享受一个美好的童年,因此在照顾孩子这一方面,萧念情总是显得略显笨拙。   一两个她倒是真能努努力,可现如今数量一多,堂堂魔道帝尊都开始觉着有些分身乏术。   再加上她的梦里还梦到陈安宁带着坏笑,将自己推倒在床的场景。   萧念情脸色微红,难堪地道:“还是不要这样做了,我快生不下了……”   ……   【神tm生不下】   陈家宅邸的屋檐上。   余燕燕无奈地望着那正躺在床上,大被同眠的二人。   “念情姐你到底做了个什么梦啊……”余燕燕尴尬地扶额,得亏这梦话只有她能听见,要不然这帝尊的面子可是丢了个彻底。   而且今日的萧念情睡姿格外放肆——兴许是因为内心所压抑着的秘密被透露了出来,她整个人也少见地彻底放松下来。   她的脑袋便就贴着陈安宁胸口,那柔夷般的素手轻轻地环住陈安宁的腰,细长白皙的美腿更是微微抬起,抵着老陈的大腿根。   就这姿势,像是整个人恨不得直接爬上去。   形象!注意形象啊姐姐!   果然爱情会让女人变蠢,连自家念情姐都不例外。   余燕燕再次于内心感慨爱情使人愚昧,并不屑地表示自己以后绝对不可能找男人,最多也就搞搞百合花开。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她摇了摇头,旋即将目光从这两人身上撤离。   确认完了自家念情姐和姐夫都在睡觉,那么之后的行动也不需要有所顾虑了。   余燕燕叹了口气,眸子里闪过阴沉的光,整个人很快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陈家宅邸的屋檐上。   ……   等到她再次出现之时,已然是在百花城外的木林。   癸月森林。   那原本是用给雷狼们作为全新栖息地的林木区域。   只不过雷狼们似乎更喜欢留在百花城外的训练所里,癸月森林也只是它们用来训练幼崽的狩猎能力,以及肉类供应的主要场所而已。   余燕燕之所以来到此地,主要是为了来见一个人。   顾隼。   由于今晚没有月光,因此顾隼那光头并不能反射出光芒,因而这颗本来锃光瓦亮的脑袋此刻也少了那么几分光辉。   他很快就察觉到了余燕燕的到来,然而此刻的顾隼却并未回头,而是半蹲下来,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那滩漆黑的不明液体。   “情况如何?”余燕燕上前,轻声问道。   “很古怪。”   顾隼回答道:“我没察觉到任何修士的气息,但他就这么简单地死了。”   他清楚地记得,就在不久之前,一名神色慌张的男子背着个偌大的背包,火急火燎地冲入了癸月森林。   而就在他踏入癸月森林后不久,整个人突然像是魔怔了般呆愣原地,紧接着在顾隼的注视之下,他的头顶突然开始浮现出血迹,像是天灵盖被人撬开了一般。   至始至终,他都不曾发出半句惨叫,就好像有人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的声音彻底卡住。   而在那之后,大量的血迹从他天灵盖上流淌而出,他整个人的皮肤也开始溃烂,不过几息的功夫,整个人便彻底化成了一滩血水,死得不能再死。   并且这滩血水过了一段时间便会凝作漆黑,并慢慢地干涸……进而消失不见,不留下半点痕迹。   “这是第几个了?”余燕燕问道。   顾隼想了想:“没记错的话,这是找到痕迹的第八个。”   余燕燕柳眉微凝:“从几天前开始,便陆续有百花城人口失踪的案例,并且时至今日都没有找到去向,想来都是死在了离开百花城的路上。”   “今天失踪的人也不少。”顾隼顺着说下一句:“尤其是今天白天开始,陆陆续续有不少人都从百花城里溜了出来。”   “估摸着没几个能活下来的。”   余燕燕了然地点头:“就算城主已经下令不准随意出入城门,但终究是有些漏网之鱼,这些人的想法我也都查清楚了。”   顾隼回过头来,试探性地问道:“害怕帝尊大人?”   “嗯。”余燕燕点头:“自从白天帝尊大人出手后,那些不知情的人尚且没那么快做出反应,知情者里头,不想和魔修扯上关系的人多得是。”   他们当然会想尽一切办法离开百花城,不愿意和魔扯上关系。   结果没想到这帮子人倒是死在了路上。   “所以……”余燕燕端正神色,沉声道:“能查到来源吗?”   “比较难。”   顾隼顿了顿:“不过我能嗅到一丝很奇怪的味道,和神魂的味道有点相像,但又有些不太一样。”   语罢。   顾隼老哥突然站起身,目光望向远处。   “有反应了。”   余燕燕问道:“什么有反应了?”   “我的手。”   余燕燕嘴角扯了扯,视线落在了顾隼的肩膀上。   肩膀以下的部分空荡荡的。   她发现此刻的顾隼并没有随身携带着自己那条手臂。   顾隼却是咧嘴一笑,对着余燕燕说道:“来,燕燕,我给你表演一个【拿手好戏】!”   话音刚落。   顾隼右侧肩膀便猛地向后一拽,体内的魔气也随之溢散而出。   不过半晌的功夫,余燕燕便听到耳边有声音在急速放大。   “啊啊啊!!!”   尖叫。   女人的尖叫。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也从远处疾驰而至。   只见那顾隼的断臂末端连接着一条虽纤细却坚韧的魔气丝线,在顾隼的操纵之下,这条手臂正拽着一个穿着朴素,约莫三四十岁的妇人,以极快的速度被拽向顾隼二人。   不过几息功夫,这名被吓到浑身抽搐的妇人便被拽到了顾隼面前。   而那条手臂也被顾隼用魔气丝线收了回来,握在了手里。   真·拿手好戏。   望着余燕燕魔怔惊呆的表情,顾隼笑着用自己那条断臂挠了挠头:“我提前把我的这条手臂埋在地里头了,只要附近有人靠近,我感应到之后就能用这手臂把人给直接拽回来。”   “怎么样,这【拿手好戏】是不是很天才?!”   天才。   确实他娘的天才。   全世界能想出把自己断臂埋在地里的人真没几个。   余燕燕感慨地看了眼顾隼,心里头念叨着:“以前没见你思路这么清奇,看来当初道剑山一战也不是没有好处。”   “你们……你们是谁?!”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跟顾隼唠嗑的时候。   这名妇人此刻脸色煞白,望着眼前两人吓得浑身直哆嗦。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跑路跑得好好的,突然被地下的一条断臂给拽住了脚踝,紧接着一路就给拖到了这儿来。   余燕燕则是向前两步,刚想查看她的情况,便愕然察觉到这名妇女的头顶有滴鲜血落下。   下一刹那。   妇女双眸骇然圆瞪,她的天灵盖好似也被撬开一般,大量的血液从头顶流淌而下,而她整个人也像是木偶般被夺去了意识,整个人瘫倒下来。   “顾隼!”余燕燕连忙喊道。   顾隼自然知道要怎么做,他以最快的速度凝结阵法,当即护住了这名妇女的周身。   然而一切都已无济于事。   妇女的肉身已然开始腐朽,虽然顾隼的阵法遏制住了血液继续流失,但她眼中已然没有半点生机。   “她死了。”顾隼冷着脸,判断道:“神魂也没了。”   余燕燕沉默几息,接着问道:“……能察觉到是谁做的吗?”   “和之前一样,都有神魂出现的气息,但是非常快……几乎是转瞬即逝,我也只能嗅到一丝味道,但找不出具体方位。”   顾隼皱起了眉头,表情很是古怪:“而且今日死得人有些多了,味道四面八方都有,没办法判断来源。”   余燕燕闻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转过身:“这就是【血祭】么……”   当初从毕剑山庄内得到的情报,看来并没有虚假。   正如先前林落面所言,这次的魔罗树只不过是一个开胃小菜。   真正的麻烦可能就是这场诡异的血祭了。   “也该是时候了……”   余燕燕的目光投射到了远方,那个对于大烈皇朝而言极其重要的方向。   那是皇朝所在的方向。   那是圣上所在的皇城。 363.天怒罗刹命数的由来   圣上近日的状态很不佳。   他已经五日不曾上早朝了。   原本按照这位圣上对朝事的关心程度,不上早朝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连续五天,诸位大臣已然五天未曾在早朝上见到圣上。   依圣上身边的大红人刘公公所言,圣上近日都在殿内休养圣体。   但没有人会在休养身体的时候,频繁地召人进殿。   没错。   这段时间以来,圣上几乎每日都会召见那么几个人进殿。   所有被召见的人,出来之后都是满脸的一头雾水,因为圣上询问他们的都是一些听上去颇为古怪的问题,问完之后便让他们离开了。   并且他们还都发现……圣上的精神状态似乎很是不佳。   虽说以往时候的圣上就总是显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淡漠模样,但这些天他们所见到的圣上,却都是披头散发,神色颓唐,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殿内有些胆大的传言说,圣上这是魔怔了——因为太子谋反的事。   因为太子谋反一事,到现在都还没有个结局。   那一行人时至今日仍被关押在天牢里,按理而言,这般逆反的罪过定个问斩是问题不大的,不过到现在为止真正被斩的也就那么几个。   像柳英纵等关键人物,现在还在天牢里头受苦,也不知是圣上故意折磨他们,还是并没有打算要他们的命。   然而圣上到底为何这么做,其原因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   大殿深处。   只属于圣上一人的屋子里。   床桌旁的圣上看上去就像是废城里随处可见的乞丐,耷拉着脑袋,穿着一身灰白色的长衫,靠在床桌边,头发胡乱地披散下来。   就在不久前他又送走了一位官居三品的内朝武官,那名武官看上去战战兢兢的,查了下背景,问题不是很大。   而刘公公此刻也就站在圣上面前,因为他有必要向圣上汇报一些消息。   “清清的亲卫军被他派去挖矿了??”   圣上抬起头,瞅着刘公公的眼神有些复杂。   刘公公苦笑两声,也不敢多作评价:“不仅如此,小公主殿下是矿场的工头来着……”   圣上:“……”   他这小女儿平日在皇城里娇生惯养的,一出去见见世面就被推去当矿场工头,虽说是让她体验体验社会的毒打,但这顿毒打是不是有些太狠了。   刘公公察觉到圣上脸上微妙的神情,试探性地道:“要不要警醒下公主少傅,让他收敛收敛?”   圣上摆了摆手:“罢了,让清清那丫头多吃点苦也不是坏事。”   他侧过头,望向窗外那片碧蓝的苍穹天空。   回忆起不久前那令人熟悉而又胆寒的冲天魔煞,圣上长吁了口气。   他可以想象得到,现在那位公主少傅怕是还在忙着处理自己的家事了——那位帝尊选择出手暴露身份,他们俩自然是要好好聊一聊的。   念及此,圣上端正了神色:“查得怎么样了?”   刘公公知道圣上在问什么,当即回答道:“回圣上,诸位亲王那边也查过了,没有异样。”   “你出身的东厂呢?”   “并无可疑人物。”   圣上沉默半晌,眼中透着沉思。   望着这位圣上如此模样,刘公公也是颇为无奈。   这些天来,圣上一直都在找那位【东天尊】的蛛丝马迹,然而无论他如何纠察可疑人物的背景,都无法找到确切的答案。   不怕贼上门,就怕贼惦记。   一颗隐藏极深的定时炸药就在身边,没有人能保持平静的心态。   “圣上,您或许真的需要休息休息了。”刘公公提醒道。   “休息什么?”圣上扫了眼刘公公:“那些前朝老东西的竹卷朕还没看完,哪里来的时间休息?”   刘公公闻言,顿了顿,仍是关切道:“圣体重要。”   “皇室重要。”圣上看都不看刘公公一眼,大手一挥:“最近你去盯紧俊儿,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动作。”   “二殿下?”刘公公面露惊色:“可他是您的……”   “去盯着。”圣上冷声重复一句。   刘公公不敢多言,后退两步,连忙作揖:“小的遵旨。”   “老四也盯着。”圣上又重复一句。   刘公公苦笑:“小的明白。”   如是说着,刘公公再度欲要离开殿内。   然而圣上却又着急地叫住了他:“慢着,把澜儿叫来……”   “朕有事要跟她聊聊。”   ……   ……   柳澜也没想到,自家父皇会召见自己。   她有些迷茫地来到父皇面前,望着眼前这位神色颓废好似陷入窘境的男人,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柳澜这辈子都没见过自家父皇如此模样。   饶是如此,她依旧努力地压下心中的震惊,向圣上行礼。   “澜儿见过父皇。”   “起来吧。”圣上摆摆手,示意柳澜无需多礼。   柳澜缓缓起身,却发现圣上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了好几遍。   那锋锐如鹰隼般的视线像是在侦查一般,上下扫荡着柳澜的身子。   她被这股视线盯着,莫名觉得有些害怕。   大殿深处的屋子里,只有她和圣上两人。   最终,圣上略有感慨地开口:“不知不觉间,澜儿也出落成不得了的美人了。”   他又笑了笑:“和你母亲很像。”   提起母亲,柳澜眼中闪过一抹怅然。   她缓缓行礼:“如果母亲还在,想必仍是皇室第一美人。”   圣上点头,不加以否认:“可惜她身体病弱,那病偏偏发现得晚,早已病入膏肓,如若不然的话,还有机会能够救回来。”   柳澜沉默,什么也不说。   圣上见状,主动开口道:“再过几日,是她的忌日吧?”   柳澜心下微惊,她惊讶于父皇居然还记得母亲的忌日。   她表面上却是波澜不惊,点头道:“回父皇,是母亲的忌日。”   “俊儿也会去?”圣上问道。   “二哥近日已在沐浴斋戒,准备了许久了。”   “那你们去时,也替朕送束花吧。”   圣上的脸色不由得沉郁下来:“朕当初也有点亏待她,她那荣衣宫如今都还留着,可惜人去楼空,朕也只能表表心意。”   柳澜垂下眼眸,低头道:“若母亲泉下有知,想必也会有所安慰。”   虽是这么说,可柳澜内心却仍无半点波动。   毕竟当初荣华妃因宫中争斗而被打入冷宫,就算是身有疾病,也只会招来宫女、其他妃子的嘲弄,认定她不过是在装腔作势,引圣上注意。   却也因为这点,待到荣华妃当真病倒,在无药可医时,圣上方才注意到情况的严重性,虽是之后寻了太医来治,最终也回天乏术。   死在冷宫里的妃子不少,可荣华妃毕竟是诞下二皇子与三公主的妃子,自然是诸多妃子中尤为特别的一个。   某种程度上而言,害死荣华妃的……是那偌大的后宫与圣上的决断。   倘若她不被打入冷宫,倘若她不被那些后宫妃子玩弄,怕是还有机会能够活到现在。   柳澜尊敬她的父皇,可唯独关于母亲的事……她无法彻底释怀。   氛围莫名变得有些沉重。   圣上又盯着柳澜看了好一会儿,旋即长叹了口气:“罢了……这次的忌日,朕也去一趟吧。”   “父皇您……”   柳澜难以置信地望着圣上。   自打懂事以来,父皇便只去过一次母亲的墓前。   那便是在母亲下葬的那一日,他亲自去过一次。   圣上苦笑两声:“朕也许久没去看看荣华了,倒是有些想她,去看上一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柳澜愣了愣神,点点头。   “这几天让朕准备准备,过些时日便去荣华墓前见见她。”   柳澜深吸口气,眼中仍是压不下惊讶:“……我这就回去准备。”   “好。”圣上朝柳澜露出温暖的笑容,调侃似的说出一句:“你这般惊讶的模样,倒也真是和荣华一模一样……”   柳澜顿了顿,眼神有些迷糊。   “好了,回去好好准备。”圣上伸出手,摸了摸柳澜的裙摆,摩挲两下那布料的质感:“穿件正式些的,我们几个一起去看看你娘。”   “多谢父皇……”   很快,柳澜就在惊讶之中默默退出了大殿。   她心中却是也在暗自思考着,难道父皇其实对母亲的死仍存愧疚,其实他们两人仍是相爱的?   怀揣着这般疑惑,柳澜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圣上面前。   而待到柳澜离开后——   圣上脸上温和的笑容慢慢收敛。   他垂下眼眸,又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旋即侧过脑袋,望向远处。   “也该是时候了……”   他望向的方向,那是对他以及大烈皇朝都尤为关键的方向。   那是百花城的方向。   那是万魔离渊和陈安宁所在的方向。   “公主少傅……接下来就等你了。”   ……   ……   “五魁首啊,六六六啊!”   此时的公主少傅家中,传来了根本就没在办正事的声音。   段间雪满脸通红,酒气四溢,这会儿一只脚正大胆地踩在桌子上,俨然不顾所谓的女士形象。   她猛地端起一碗酒,将其一股脑地全给喝了下去。   接着这丫头又打了个酒气十足的嗝,用大拇指比划自己:“我,勇!”   接着又指着眼前的某只雪白的狐狸:“你,逊!”   晚饭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头也见到划拳输了还这么狂的——话说回来,你玩个划拳,连狐狸都玩不过??”   段间雪没好气道:“你胡说,狐狸哪里……哪里会说人话?”   “得,醉彻底了。”晚饭无奈地扒拉两下爪子。   而这会儿陈安宁和萧念情正满脸淡然地坐在一边,观望着这场真正意义上的**大战。   陈安宁则是用手肘轻轻顶了顶自家媳妇儿,悄声问道:“这段丫头咋回事,脑子出问题了?怎么一大早的就跑来咱家喝酒?”   “似乎是昨天晚上去找陆不平了。”萧念情比陈安宁起得早些,自然也是能听到更多的内幕:“他们俩吵了一架,心情不好,便喝酒来了。”   “酒又是哪儿来的?”   “卢家倒腾来的——她和卢伟关系不错,经常去卢家,估计也是知道酒放在什么地方。”   陈安宁嘴角扯了扯:“找着了酒,不现场喝,非要搬过来跑来咱家喝,而且还跟一只狐狸划拳……”   萧念情又补充了一句:“甚至没赢过。”   惨 小天才 惨。   “不过看这架势,吵得是真不轻。”陈安宁瞅了眼地上的酒,这都快堆成一座小山了。   “无法理解。”萧念情摇头。   “无法理解+1。”陈安宁摇头。   这对根本没怎么吵过架,就算是吵也是在秀恩爱的夫妇,自然是不可能理解段小天才和陆不平之间的相处方式的。   “得了吧,你俩连魔尊这档子事儿都没能吵起来,估摸着这辈子都不一定知道吵架是什么滋味。”   划拳没输过的晚饭默默地白了陈安宁二人一眼,接着道:“本狐估摸着你们以后吵架,只有可能是因为孩子的名字。”   “这倒也不是没有道理。”陈安宁当即反应过来:“孩子名字这事儿我我们的确可能有分歧。”   “的确。”萧念情点头:“安宁的取名……不敢恭维。”   “说实话,咱俩彼此彼此。”   “哦?”萧念情眉头微挑:“那你的意思是……?”   吵架标准起手式。   【你什么意思?】   按照道理而言,平常的情侣或夫妻接下来就要开始一顿嘴炮了。   不过陈安宁却是一转话锋:“建议多生几个,一人取一个就行。”   萧念情面露了然之色:“有道理。”   晚饭则是阴沉地望了眼这对夫妇,忍不住念叨一句:“那假如只能生一个怎么办?”   它还就不信了,这名字的事儿这么重要,它就不信不能拱火成功。   它今儿个非要看看陈安宁和萧念情吵架是什么样。   陈安宁却是眉头微皱:“什么叫只能生一个,她如果愿意,多生几个也没事吧?”   “无妨。”萧念情点头:“生孩子的痛,应该不及我练功的痛。”   晚饭扯了扯嘴角:“我是说假如,假如嘛!”   “哦,那就我取小名,我媳妇儿取大名。”   “同意。”   晚饭:“……”   行吧。   不愧是你们。   这对夫妇有问题,本狐玩不过他们。   如是想着,晚饭又一次在划拳上秒杀了醉酒状态的段间雪。   “又输了。”   段间雪颓废地坐了下来,默默地端起酒杯,直接一口饮尽。   那模样当真是一个【苦酒入喉心作痛】   “呜呜呜……陆师兄你真是个木头,憨憨!”   她一边骂着陆不平,一边都快哭出来了。   只不过很快,她就像是宕机一般,整个人晃悠了两下,就这么倒了下来。   “可算醉倒了,看不出来,这丫头真能喝。”晚饭叹了口气。   陈安宁也是耸了耸肩,准备拿个毯子过来给这丫头盖上。   然。   便是在陈安宁起身时,萧念情却突然出声道:“慢着,不太对。”   她是魔道帝尊,自然能一眼就看出某些寻常人看不出的东西。   她望着倒在地上,气息逐渐微弱的段间雪,沉声道。   “这丫头的真气在逆流……”   “不太对劲。” 364.天怒罗刹的解决法   此间。   体弱的少女躺在床上,整个人似是身处火炉中般,其肌肤滚烫得像是随时随地都会燃烧起来,额头淌着的汗水一滴滴落下,极端的痛苦令段间雪这丫头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作为大夫,陈安宁自然是守在段间雪身边,为这丫头把脉。   正如萧念情所言,段间雪的情况很奇怪。   她体内许久不曾运转过的真气此刻像是吹响了叛变的号角,在段间雪经脉中胡乱窜动,甚至有几道经脉的真气乱窜到了其他的脉络里,造成了几处真气的阻塞,并隐隐有要将经络撑破的趋势。   不仅如此。   段间雪的灵根竟也开始闹事,本来这丫头体内的真气就不受控制,这灵根却还发了疯似的往外界吸收真气,简直像是恨不得段间雪死得快些。   相似的病例,陈安宁倒也是在书上见过。   但大抵都是练功走火入魔,或是被人下了毒才会变成这样。   可如今段间雪这丫头又没练功,体内也觉察不到任何毒素。   好在此刻有萧念情在身边,这位魔尊还可以帮助段间雪暂时压制她体内的真气。   “怎么样?”萧念情一边握着段间雪的右手,替她压制真气,一边朝陈安宁问道:“她这是什么情况?”   陈安宁沉思了几息,并未立刻回答自家娘子的问题。   他立刻遁入神魂之海,翻开天道卷书查阅段间雪的资料。   果不其然的,他发现段间雪的某条信息出现了变化。   【命数:天怒罗刹】   没有【被压制】这几个字了。   如果不曾记错的话,段间雪这丫头的命数很差,几乎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差的命数之一,按照天道卷书上所记载的,天怒罗刹命数的人基本都活不过十三四岁。   然而段间雪却运气非凡,因为她和某个拥有【真龙天命】的人是青梅竹马,俩人关系极其密切。   并且段间雪还对陆不平有着相当深的感情,不过那陆小子是什么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陆不平的【真龙天命】可以压制段间雪的【天怒罗刹】,所以段小天才能够跳出历代天怒罗刹命数的诅咒,一直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   然而……   由于万魔离渊的出现,导致性格耿直的陆小兄弟暂时无法接受魔修的存在,而段小天才则是能够接受这一切,两人甚至为此在今日早晨大吵了一架。   或许也正因如此,段间雪与陆不平之间的命数纠缠变弱了。   换而言之——   “这是她的命……”   陈安宁将段间雪的命数和陆不平的关系说了一遍。   萧念情听完,不由得深吸了口气:“他们俩之间还真是……”   她本想说孽缘,但仔细想想,这般措辞似乎又有些不太妥当。   陈安宁没有多想,当即说道:“总之先把小姨子、顾隼他们也叫来,看看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   毕竟顾隼老哥是神魂方面的好手,小姨子看上去鬼点子也不少,让他们过来看看也不失为一种法子。   不久之后。   余燕燕与顾隼二人来到了陈家宅邸。   俩人直接进了里屋,来到了陈安宁所在的房间,进而也见到了那躺在床上,呼吸急促,面色潮红的段间雪。   “命数犯了?”余燕燕立刻就猜中了原因。   陈安宁点头:“两人大吵了一架,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这丫头来我们这儿喝了很多酒,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让我看看。”   独臂的顾隼缓步来到段间雪面前,飞快地查探了一遍她的神魂。   片刻后,顾隼开口说道:“她的神魂也开始趋向不稳定,隐隐有种要自己把自己撕碎的趋势,再这么下去的话……”   余燕燕接下了顾隼的话:“这是命数,哪怕是念情姐,也只能延缓命数的发作,不能够彻底将命数化解。”   此言不假。   萧念情虽是在不断地压制着段间雪体内的真气,但那灵根却根本不听使唤,依旧在疯狂地吸收外界的真气。   再这么下去,段间雪怕是要被活活撑死。   陈安宁当机立断,连忙道:“想办法把陆不平那傻小子带来,不是只有他能够压制段间雪的命数吗?”   “没那么简单。”   余燕燕摇头,“这丫头的命数已经开始爆发,她从小到大,天怒罗刹命数就没发作过一次,一直都被【真龙天命】压制着。”   “这可不是什么便宜的机关,也不是什么酒葫芦的塞子,这是被压抑了十几年的命数,这一旦爆发出来,就算是真龙天命也难以再把她压制回去。”   余燕燕又补充道:“除非陆不平那小子现在立刻突破到元婴境,俩人再找个地方双修一番,倒是还有点可能,就现在这个阶段……这俩人双修三天三夜都未必能成。”   得亏这话小天才听不到,要不然她可能还会惊呼:“有这等好事?”   无论如何。   作为大夫也好,作为朋友也好,作为上司也好。   陈安宁不想看到段间雪这般痛苦的模样。   “有没有其他解决方案?”陈安宁问道。   因为他发现余燕燕的脸色带着几分踌躇,似乎有想法未曾说出口。   余燕燕觉察到陈安宁的视线,接着叹了口气:“有也是有的,不过比较麻烦就是了。”   “所谓的天怒罗刹命数,具体是说中了这般命数的人,此生此世都会难以运转真气,并且在八岁那年,经脉尽断,灵根焚毁,混乱的真气会直接将肉身撑破。”   “这命数在爆发前,会阻碍真气在他们体内的流动,让他们的修行速度变得极为缓慢,并且时常会对法决产生错误的认知。”   “除去最后一个与【法决】有关的东西之外,其他的限制只针对于【真气】——”   “而没有针对于【魔气】。”   此言一出。   陈安宁和萧念情二人同时反应过来。   两人颇有默契地同时出声道:“让她入魔?”   余燕燕点头:“这是个简单粗暴且有效的办法,不过同样危险也非常之大。”   “现如今我们能想到的办法,那些曾经被天怒罗刹命数掌控的不幸者必然也想到过——他们也知道自己无法吸纳真气,无法突破境界,无法撑过八岁时的那一场灾祸。”   “所以他们的父母亲人,都会想办法让他们入魔。”   “可无一例外的是,他们全都失败了。”   陈安宁眉头微皱:“入魔很难?”   “不,入魔是最简单的一步。”萧念情对此却是摇了摇头,作为魔道帝尊,她在这一方面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普通的修士如果铁了心想要入魔,最多只需三日时间,配合万魔离渊的魔髓液,甚至只需要三炷香的功夫,便可以入魔道,修魔气。”   “麻烦的是在入魔之后。”余燕燕接着解释道:“天怒罗刹命数这般名字的由来,便是因为中了这般命数的人,如果想要活下去就不得不选择修行魔道。”   “而他们一旦入魔,就会招来天罚。”   余燕燕指了指自个儿的头顶:“老天爷在这一方面是真的很严格。”   ……   天罚?   如果没记错的话,历史上大多数天怒罗刹命数拥有者都活不过八岁。   意思是他们如果想要活下来,就要在八岁之前修魔,然后再承受来自上苍的责罚?   那么小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扛得住这滚滚天雷?   “这天罚能让别人帮忙吗?”陈安宁问道。   “不能,或者说很难。”余燕燕解释道:“那天雷我倒是没见过,不过按书上所记载的情况来看,那天雷拥有极强的排外性,其他的人的真气如果被天罚触碰,会在眨眼间泯灭为虚无。”   “所以历史上大多数人都会想办法用法器来提高生存率,不过很显然……大部分法器甚至都无法减弱天雷的威势。”   话语及此,余燕燕又看向了萧念情:“念情姐的话,或许能帮上一些忙,但具体能帮上多少,这就不太清楚了,毕竟没有先例。”   啧。   陈安宁沉思许久,他知道这是个风险极大的方法。   一旦段间雪承受不住天雷,这丫头可就真的要永远离开他们了。   如果她没有和陆不平闹翻的话……   不,也不能完全怪罪陆不平那小子。   只能说这丫头的命不好,偏偏摊上一个该死的天怒罗刹命数。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陈安宁问道。   余燕燕摇头:“其他的办法,成功率不超过一成,并且都比入魔的法子更危险。”   “安宁。”萧念情的视线,落在陈安宁身上。   她看见陈安宁脸上的深沉和伪装出来的冷静,段间雪对于陈安宁的重要性,萧念情知道得很清楚。   虽然说这么个小丫头在自家相公心里有这般分量——这件事本身很值得嫉妒,但萧念情并不是不识时务之人,她知道现在根本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她也挺喜欢段间雪这孩子的……这丫头小嘴可甜了,经常会说出些让帝尊大人心情愉悦的话。   并且段间雪对陈安宁很重要,那么她对于萧念情而言也同样重要。   “我可以帮忙。”萧念情端正神色。   “你自己身上都有伤。”陈安宁抬头,板着脸,严肃道:“前面刚刚和两只魔罗树打了一场,现在又要和天雷作对,你身体扛得住吗?”   萧念情迟疑半晌:“应该没什么关系。”   “没关系个锤子。”   陈安宁没好气道:“这些天你有意无意地扶着腰,真当我看不出来啊?你可别说腰疼是我的问题啊,这两天咱们都睡素的,可没睡荤的。”   萧念情:“……”   的确,先前和魔罗树一战已是她的极限。   虽然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但到现在道均剑气的后遗症还没缓过来。   “但是现在没别的办法了。”萧念情深吸口气。   面对萧念情的话,陈安宁本是想反驳,但正如自家媳妇儿所言——   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想想办法。”   陈安宁深吸口气,低下头来,右手握着段间雪的脉搏。   天怒罗刹命数……真龙天命……   入魔。   他人难以插手的天罚。   “等会儿。”陈安宁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这天罚一般要怎么抗过去?”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余燕燕先是一愣,旋即了然地笑了笑:“一般都是用法器,毕竟没有外人能够插手,就只能依靠【非人】的法器了。”   “对,就是这个!”   陈安宁腾然起身:“顾隼老哥,把卢伟那小子叫来!”   “去告诉他,我们要和老天爷掰手腕了。” 365.你这个天雷是公的还是母的   天雷的组成成分是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想必绝大多数修士都无法得出答案。   毕竟这玩意儿光听名号就知道不太好招惹,大伙的心思全都放在如何抵御天雷,并在那万钧雷霆之下存活下来,渡劫而飞升。   渡劫境本身就是一个与生死挂钩的境界。   元婴之上为大乘,大乘之上为渡劫。   渡劫之上,方可称之为天王。   但凡是能够扛过这滚滚雷劫的,便可抵达天王境,成就一方势力的至高武力之一。   天劫这玩意儿是用来渡的,也没听过谁闲的没事愿意被多劈几下,研究研究天雷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陈安宁倒是挺感兴趣的,所以他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卢伟等人。   “天雷的组成成分?”   此间。   段间雪这丫头尚且还在魔气的庇佑之下,尽可能地延缓命数的爆发。   而剩下几人则是围聚在桌旁,思考商讨着应对策略。   卢伟望着陈安宁那俨然一副已有想法的模样,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他总觉着陈安宁总是会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像是法决为啥能起到那么神奇的效果,像是真气为啥能在百花矿内流通……现在又开始问天雷的组成成分。   怎么个意思。   下一步是不是还得问问天雷是公的还是母的,天雷有没有上过学?   卢伟摇摇头:“我反正没被劈过……这问题我答不出来。”   于是乎。   众人的视线默默地落在了顾隼和萧念情身上。   作为两个曾经经历过天劫的人,他们的过去是最具有参考价值的。   然而萧念情却也是摇了摇头:“我对天雷……也没什么印象。”   陈安宁好奇地瞅着自家媳妇儿:“你应该渡过劫吧?”   “渡是渡过。”萧念情点点头,旋即有些尴尬地道:“不过那时候天雷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没来得及感受,天雷就散了。”   来得快,去得也快?   什么意思?   察觉到众人迷惑不已的目光,顾隼在旁出声解释:“帝尊大人当年突破至天王境时,的确是有天雷降临,不过那天雷劈了没两下就被帝尊大人打散了。”   陈安宁惊了:“这玩意儿原来还能打散的……?”   萧念情面色复杂:“当时也没来得及多想,就觉着挺吵闹的,觉得心烦就出手了,接着天雷就散了。”   魔道帝尊,恐怖如斯。   其他人渡劫畏畏缩缩,瑟瑟发抖,恨不得找个洞府钻进去,用尽浑身解数保护自己不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   这位帝尊倒好,反手两巴掌把老天爷扇回去了。   可能这就是萧念情能一步步走到圣祖境,并且在此过程中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力和瓶颈的原因。   那惊世骇俗的天赋,放眼整个修士历史都未必能找出一模一样的来。   “那顾隼老哥呢?”   既然自家媳妇儿渡劫这事没有参考价值,那就来问问另外一位。   回忆起昔日渡劫之时的景象,顾隼脸色难堪了几分,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挠了挠那光滑如卤蛋般的大脑袋。   不得不承认,与萧念情相比,顾隼的渡劫过程就颇为平凡。   他找了不少法器,也寻了一处山水宝地,更是在自个儿身上里里外外贴了上百道阵法,最后勉勉强强才渡过了这天雷劫难。   毕竟作为专修神魂道法的修士,他的肉身强度实在难以恭维。   念及此。   顾隼便回答道:“天雷给我的感觉,除了本身是雷电之外,大抵还有些非常浓郁的真气,但那似乎又不能称之为真气。”   “哦?”陈安宁眯起了眼,静静地听着顾隼继续说下去。   “那大概是由真气所组成的某种特别的能量,这股能量能够轻而易举地击碎大部分法器,就算是已经凝练完成的阵法也难以抵挡这股冲击。”   “并且寻常天雷都会降下九道,一道比一道更强,最后一道雷劫劈下来时,我的肉身和神魂差点就分离了,如果不是准备充分,我估摸着也和那些渡劫失败的人一样,要么直接死个灰飞烟灭,要么就被劈成废人。”   听完顾隼的话,陈安宁心里算是有了个底。   顾隼口中所说的天雷,除开纯粹的雷电之外,还附着着类似【真气】的存在。   但那并不是真气,而是灵尘。   依照陈安宁先前在【历史纪录片】上看到的片段来分析,天地间最大最纯粹的能量应该是灵尘和另外一股与灵尘相对应的漆黑能量。   后者暂且不谈,灵尘这玩意儿可谓是玄乎得很。   由于人类本身太过孱弱,只能够吸收灵尘的一些细碎部分,也就是真气,再通过法决将真气重新还原成灵尘。   灵尘是真气的上位物质,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   也就是说,天雷其实就是纯粹的雷霆以及大量浓烈灵尘所组成的。   结论姑且已经得出,那么剩下的就是提出解决方案。   “二傻子,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你是说那个百花矿制成的容器?”   卢伟顿时反应过来:“那东西目前还在试验阶段,不确定能不能直接投入使用。”   陈安宁沉思几息,旋即起身:“带我去看看。”   “现在就去。”   ……   一行人在卢伟的带领下,很快便来到了城外的实验区。   所谓的实验区,其实就是在某处无训练兵种使用的堡垒内进行新型容器实验的地方。   毕竟真正开始搞研究这块也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要在几个月内立刻建造出一片专业的实验区域,对于没有任何先例经验的人们而言还是太过困难了。   而在临时的新型容器实验区内——   “都愣着做什么,快开始下一次实验。”   一名身着大烈皇朝亲卫军服的男子正站在远处,面色严肃地下达指令。   在偌大的实验区中央,几个不知名的黑红色物体正整齐划一地排列着。   漆黑的圆柱体作为容器的主体,螺旋状的绯红半透明管道则围绕着圆柱体,自上而下地将其缠绕而起,圆柱体的顶端分别有两个细小的插槽和一个圆形的孔洞。   插槽可以将两个宛若漏斗般的物体与圆柱体本身相连,而那孔洞则是不知做什么用的,看上去似乎能够将某些东西灌输进圆柱体内部。   “三号和八号加大一倍的输出量,七号减少两颗灵晶,注意不要碰到绯导管!”   伴随着那名男子的话语——   几名同样参与到实验区内的修士快速上前,将手中的灵晶小心地投入进两个漏斗形状的装置之中。   只见被投入漏斗模样装置的灵晶,其周身很快就贴合到了漏斗底部,刻印在漏斗上的真气回路开始发挥作用,很快便将灵晶内部的真气推出。   在真气回路的作用下,纯粹的真气开始凝结出灵尘,但在这些灵尘【逃逸并发散】之前,这些灵尘便被推入了圆柱体的内部。   这还没完。   被推入圆柱体后,这些灵尘以极快的速度通过圆柱体下端的通口,钻入了绯色的、由百花矿所制成的绯红色导管内。   在导管内部的灵尘快速地弹射并前进,一路从下往上飞窜。   而待到灵尘窜到绯色导管最上端时,其弹射角度已经趋向于零,速度也已经彻底慢了下来,并且在这过程中,原本是线条流水状的灵尘已经慢慢沉淀下来,形成了一团类似白烟的产物,其内似乎还有少量的颗粒物。   灵尘烟团很快就从导管内脱出,并以恰到好处的角度坠进了那圆柱体上方的【孔洞】之中。   “关闭,关闭!”   那男子大喝一声,下令所有人立刻关闭孔洞,将灵尘烟团存储起来。   其余修士不敢有所怠慢,几乎在同一时间便转动旋钮,将孔洞封闭起来。   沉默。   无止境的沉默。   所有人都静默地望着眼前这九个存储容器。   他们知道,没那么简单就能结束。   果不其然地——   砰!   一声巨大的爆响在第八号容器内部发出。   该容器在下一瞬就被炸得直接腾飞而起,大量的烟雾和尘土弥散而开。   “八号炸了!”有人喊道。   “控制一下,别影响到其他容器!”   亲卫军的男子板着脸,神色严肃。   如果只有一个容器因计算失误或是其他原因爆炸的话,那可就幸运大发了。   没过几息。   又有砰然一声炸响。   “七号也炸了!”   “控制住,不要惊慌!”   ……   “……三号也不行了,表面有裂隙!”   “堵上,让老刘用自己的身体堵着!”   ……   “一号的底部出现漏洞!”   “把老刘的灵剑拿来,插上去,堵着!”   ……   “老大……四号也不对劲,灵团倒流,不知什么原因重新液化了。”   “让老刘全喝了!!”   ……   “老大!”   “又怎么了?!”   “老刘倒了!!”   ……   男子深吸了口气。   “让小王顶上!!”   ……   研究,终究是伴随着牺牲的。   今天所有人都会记得这两位壮士。   然而就算如此,今日的实验依旧难以得到好的结果。   陈安宁等人就站在实验区的边缘,望着眼前那鸡飞狗跳般的爆炸场面,一时间内心五味陈杂,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陈安宁甚至都开始摩拳擦掌,望着那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老刘和小王,他知道自己久违地要展示一下自个儿大夫的技术了。   九个容器,已经坏了八个。   就连最后的二号也开始出现了问题。   “老大。”某个实验区的修士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二号容体开始震颤,今儿个估摸着也是没戏了。”   那名男子长叹了口气:“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处理下后事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迄今为止,他们一共锻造了一百七十五个容器。   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每天炸掉的钱都快能堆成山了。   要不是他们背后有某个【超级大财主】撑着,这实验区怕是开了不到三天就要被强制关闭。   然而。   就在他们准备处理掉容器的残骸时——   突然有名修士震惊地喊道:   “慢着,等等……”   “二号容体突然稳定了……” 366.雷狼族群·危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那缓缓趋于稳定的二号容体依旧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状况。   偌大的实验区内鸦雀无声,没有人胆敢在这个时候发出声音。   一丝一毫的外力影响都极有可能破坏此刻容体与灵尘气团的平衡,而根据先前的经验,至少需要半盏茶的功夫才能断定容纳成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无数人屏息凝神,视线全部落在那先前并不被看好的二号容体上。   最终。   人群之中,某个胆大的人在心中计算过时间,转而如履薄冰地开口:“是不是……成了?”   他的话语在实验区内回荡,众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在二号容体上。   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容体和灵尘气团的平衡没有被打破。   那名军服男子深吸口气,他尽可能地压制内心的激动,却还是忍不住攥紧拳头,沉声道:“检查二号容体是否有灵尘气团溢出!”   几名参与实验的修士连忙上前,他们的动作已经保持最大可能的轻盈,生怕自己某个动作太过剧烈,进而会让这本有可能成功的二号容体破裂。   但事实证明,他们的小心是多余的。   在全面检查过二号容体后,几名修士激动地对军服男子喊道:“老大,没有溢出!灵尘气团全部收容!”   他们的声音不小,并且还是站在二号容体旁边喊的。   可饶是如此,二号容体依然十分稳定。   也就是说——   “成功了!!”   实验区内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倒在地上抽抽的老刘和小王也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手指默默地指向前方,紧接着整个人都昏厥了过去。   那名军服男子更是长出了一口浊气,先前如同驰骋沙场时的肃杀之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温和而又欣喜的微笑。   不过作为这实验区的领袖,他必须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以此来让自己时刻保持冷静:“干得不错,把二号容体的相关数据记录下来,找几个熟练的剑纹记录员,这事儿很关键,不能出错。”   “是,老大!”   交代完了相关的手续,这名军服男子双肩微松,那紧绷的神经是缓和下来。   他侧过头,望向早就站在实验区入口的陈安宁等人,端正了神色。   他早已察觉到了陈安宁他们,只是由于实验一直在进行,因此不能够分身,现在实验已经结束并取得了良好成果,他也可以放心地和这几位【高层人士】交谈了。   “卢哥……还有陈大夫。”   男子向着陈安宁等人行礼,那礼节是陈安宁曾经见过的——   大烈皇室的军礼。   只一眼便能看得出来,这名男子应该是柳清清的亲卫军成员。   卢伟来到男子身边,对着陈安宁等人介绍道:“他叫林梁,是咱们那位小公主的亲卫军副军长。”   林梁微微点头:“见过陈大夫……萧夫人。”   他那略显复杂的目光落在萧念情身上。   作为副军长级别的人物,他的修为自然是不浅,先前魔罗树进攻百花城时,他便看出来这位萧念情想必就是那位魔道帝尊。   只是现如今公主殿下并未对此有任何的异议,而且就连大烈皇室那边也传来密报,表示不必在意这位萧夫人的真实身份。   林梁甚至怀疑大烈皇室有意图要和万魔离渊结盟——尽管这听上去非常不可思议,但问题是现在就连道剑山和万魔离渊之间的关系都十分耐人寻味。   如今的势力版图情况究竟如何,林梁也不清楚。   他所要做的事就只是如皇室那边的密报所言——不去理会万魔离渊等势力的关系,那是上头的大人物需要琢磨的事。   他只用做自己分内的事就好。   “现在林梁是实验区的指挥,咱们这儿懂管理和指挥的人不多,实验这么重要的事儿自然是得找个靠谱的人来领头。”   卢伟继续解释道:“老陈你也知道,咱们最主要的工人都是不能修炼的凡人,他们大多都没学过怎么管理,所以我找来了林梁过来帮忙。”   事实的确如此。   大多数凡人们都只是劳动力的工作者,而不具备管理人员的能力。   卢伟就一个人,分身乏术,不可能无时无刻地管理那么多人手。   陈安宁闻言,看了眼远处那些实验区的研究人员——大部分都是修士,当然还有另外一部分是对真气回路十分熟悉的凡人。   他们也算是在陈安宁手下待了不少时间,就算没修行过真气,脑子较为活络的这几个人也能弄明白真气回路的具体原理。   修士与凡人共事,这确实是一道不错的风景。   “话说回来,这算是成功了?”陈安宁指着那正在二号容体旁边进行剑纹数据录入的几位修士。   林梁认真地点头:“算成功了,灵尘气团已经完全被收容进百花矿制成的中央容体内,如果之后的【输出实验】不出错的话,这个容器就宣告完全成功了。”   陈安宁面露了然之色,旋即点头:“跟我说说,外面那绯色的导管是什么来头?”   “那是高温熔化后重新制成的百花矿石导管。”   林梁解释道:“在先前的实验中我们发现就算在导管外刷上缚灵金丝,的确能够起到防止灵尘外溢的作用,但不知为何……灵尘在向上凝聚的过程中仍然会消失不见一大部分。”   那是理所当然的。   灵尘这玩意儿修士都无法长时间掌控,百花矿虽然是非常良好的导体,但终究会有损耗。   “但是在某次爆炸中我们发现,高温熔化后的百花矿似乎能够很完美地让灵尘通过,于是我们就实验了一下,发现事实的确如此。”   “我们将其称之为绯导管,拥有完美传递灵尘的功能——因为本身温度不低,所以陈大夫尽可能不要触碰。”   那是对于凡人而言,难以轻易承受住的温度。   这也是为什么这场实验必须要修士帮忙才能完成。   而听完林梁的话,陈安宁却是眉头微挑。   这方世界果真与原本的世界相差得很多。   温度的变化会对物体的性质产生影响,这是一件十分常见的事。   而原先的导管会有灵尘逸散,现在的导管则不会有灵尘逸散,其原因就在于——原本的良好导体现如今变成了超导体。   甚至是货真价实的高温超导体。   在原先的世界,哪怕是被称之为【高温超导体】的物质,其【高温】的属性也只是对于【低温超导体】而言,说是高温,其实还是在零下几十摄氏度徘徊。   结果到了这方世界,高温超导灵尘导管(姑且先这么命名)却变成了货真价实的【高温】。   果然世界与世界的【性质】不能一概而论。   “老陈。”   卢伟在旁轻声问道:“假如这玩意儿真能成功,你打算用来做什么?”   他还是很好奇,陈安宁为什么突然要来这里?   现在最大的问题难道不是段间雪这丫头的毛病吗?   面对卢伟的提问,陈安宁却是冷静地回答道:“还记得你之前拿给我的那张雷鳞盾图纸吗?”   “记得。”卢伟点头,满脸写着疑惑:“你不是说那玩意儿思路可以,但具体设计不咋地嘛?”   “所以我要更改你的设计。”   陈安宁端正了神色,指着前方的二号容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天雷极有可能就是雷电和大量超高浓度灵尘所组成的东西。”   “你仔细想想,顾隼老哥说过,他在天雷里感受过类似真气的能量。”   “如果那当真是真气,那为什么修士无法吸收?反而会被这天雷劈得魂飞魄散?”   没错。   这就是一个最大的问题。   修士能够吸纳天地真气,如果天雷内真的含有真气,那为何修士无法化天雷为自身修为?   原因很简单,那根本不是真气,而是纯粹浓郁的灵尘。   灵尘符合顾隼老哥说的【类似真气但强于真气】   并且灵尘是修士无法修士的能源。   举个糖炒栗子。   这就像是一块牛肉飞到你嘴里,人可以吃。   但如果是一只大活牛往你脸上飞,谁吃一个我瞅瞅?   陈安宁有把握相信天雷就是大量浓郁的灵尘和雷霆的组合体。   “你的意思是……”   在卢伟反应过来之前,萧念情倒是先反应了过来。   要不怎么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呢,她当即明白了陈安宁的意图。   “你想把天雷给……收了?”萧念情的语气中含着些难以置信。   这胆子也忒大了。   老天爷的神雷,你还想把它给收了当做自己的储备能量?   陈安宁点点头:“理论上是可行的,不过这需要大量的容体……”   “那也只是灵尘而已。”   卢伟从陈安宁的大胆想法中缓过神来:“天雷本身怎么办?”   灵尘确实可以被容体吸纳。   那雷霆本身怎么办?这玩意儿也不是寻常修士能承受的。   再加上段间雪这丫头还是昏迷状态,哪里有能耐去抵御那可怕的天雷?   “没事,问题不大。”   陈安宁笑了笑:“弄个修真世界版的法拉第笼就成。”   众人闻言微惊:“……啥?”   “虽然我也不确定这方世界的雷霆是否也能够遵循电势差的规律,不过我们可以用取巧的方式来制造一个【特化法拉第笼】。”   顾隼老哥端着自己的手,用断臂戳了戳萧念情:“帝尊大人,他在说什么玩意儿?字儿我都听得懂,怎么连起来我就懵了?”   “我也听不明白。”萧念情摇头,对陈安宁的思路完全无法解析。   望着满脸迷惑的众人,陈安宁长吁口气。   他思考了几秒,用他能想到最为简易的方式进行了解释:   “总而言之——”   “我们需要雷狼的毛。” 367.这命好还是不好?   拔毛这件事,自然是需要晚饭这只精通狼语的狐狸去交涉。   陈安宁作为提出这一提案的人,也跟着晚饭一同去了雷狼族群的所在地,亲自面见了那位忠诚的狼王。   经过皇城几月的阔别,再见到狼王时,陈安宁发现这位雷狼族群的王者依旧保持着帝王般的威风。   它们族群在陈安宁的帮助下得以安稳地驻留在百花城附近,无论是食物供给还是族群繁衍都得到了良好保障。   对于雷狼族群而言,陈安宁既是它们整个族群的救命恩人,也算得上是某种程度上的衣食父母。   以至于当这位雷狼王再次见到陈安宁时,就算是它也会心甘情愿地低下头去,四肢贴地,以表臣服。   而当知晓陈安宁的想法后,雷狼王却是歪了歪脑袋。   它并未想明白陈安宁要雷狼们的毛发做什么——它们雷狼族群本身就有掉毛期,每两年都会有那么一次,毛发对于它们而言虽然重要,却也称不上是珍贵的宝贝。   由于此时的天气尚且入暑不久,因此就算毛发被刮去不少也不用担心会受冻,因此雷狼王思索了一阵子,便直接答应了下来。   “成了。”   得到了雷狼族群的积极回应,晚饭随意地跳回陈安宁的肩膀上:“他们都说没什么问题,只要不对正在成长期的小狼们下手就行。”   陈安宁点头:“放心,每只狼都稍微拔一点就行,狼毛的需求量应该没那么高。”   同样跟到雷狼族群领地的卢伟却是没忍住开口:“老陈,你要这雷狼们的毛……是要做什么?和你刚才说的那【什么什么笼】有关系吗?”   面对卢伟的疑问,陈安宁知道自己有必要进行解释。   他走上前去,轻轻地摸了摸雷狼王的侧背毛,后者则是趴在地上眯起了眼睛,俨然一副随陈安宁抚摸的乖巧模样。   一边感受着手中那温软柔顺的触感,陈安宁一边解释道:“雷狼族群是个十分特殊的种群,它们的毛发具有极其良好的导电性,这也是为什么它们发散出的雷电总是能够遍布全身。”   “雷狼们的发电器官其实是在身体内部,接近心脏的位置,那地方的构造有点像是人类修士的灵根,同样能够吸纳天地间的真气,并将其转化成雷电,就像是人类所使用的【法决】一样。”   “雷狼打架,见过没?”陈安宁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卢伟闻言,不由得摇了摇头:“没见过,怎么打?”   “爪子、嘴巴……但绝对不会用电。”   这也是从天道卷书上看来的知识,从侧面论证了陈安宁的想法是具有一定可行性的。   “无论它们怎么努力地对其他同类放电,其结果都是毫无意义的。电击触碰到对方的毛发后,这些拥有优秀导电性的毛发其实就相当于一个触地的法拉第笼,内部的血肉不会受到任何电流影响,而大地又是个近乎无限的电容,所以电击对同类而言基本无效。”   “同样的,我们可以利用它们的毛发指在一个尽可能大的触地笼体,将段间雪那丫头罩在里面,理论上而言能够无视天雷的雷击。”   卢伟听完陈安宁的话,虽然无法完全明白,但大抵已经搞清楚了一个思路。   “你的意思是,段丫头就像是披着狼皮装雷狼?”   ……   饶是陈安宁都愣了愣神,仔细那么一琢磨:“你别说,这比喻还真有点道理。”   卢伟连连点头:“那我大概明白了,我这就让人赶工去做笼子。”   望着卢伟那火急火燎要去准备的模样,陈安宁不忘提醒一句:“笼子尽可能大一些,形状尽量对称,并且一定要采用接地的方式。”   “成,我记住了。”卢伟点头——此事关乎段小天才的性命,他自然不会有所懈怠。   待到卢伟离去过后,陈安宁方才长吁了口气。   灵尘的容体已经试验成功。   雷狼族群这边的毛发也被允许拿来使用。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这二者合而为一,大抵就能制造出一个完整的【抗天雷装置】,以此来帮助小天才渡过这万恶的天怒罗刹命数。   “有把握吗?”   耳边传来萧念情的声音。   陈安宁侧过头,望着自家媳妇儿,眼神坚定了几分:“我会尽可能不让你出手的。”   “我没事。”萧念情摇摇头:“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也只能我来帮那丫头一把了。”   “毕竟那丫头对你很重要。”   陈安宁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话说的,怎么有点酸溜溜的?”   一道白眼无情地落在陈安宁身上,萧念情淡道:“本座像是那么不懂事理的人吗?生死攸关之事,哪里来的功夫去吃这般闲醋。”   话语及此,萧念情眼神柔和了许多,轻声念叨:“而且你也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已经足够了。”   “你说什么?”后面那句,陈安宁没能听清。   “没、什、么。”   萧念情挽住陈安宁的手,说道:“回去吧,事情已经打理完了吧?”   陈安宁点头:“嗯,接下来就要看段丫头是不是能撑到我们拿出成果来了……”   语罢,陈安宁却也觉得有些乏了。   这两天发生的事确实有点太多,脑袋有点发疼。   还是尽快回家里休息休息为妙。   ……   ……   陈家宅邸。   里屋。   在屋内有两女一男,除去那昏睡中的段间雪外,还有一男一女——   然而这对男女的关系并不是夫妻,甚至可以说……他们的关系很普通。   身负利剑的少年就蹲在床边,神色复杂地望着躺在床上,五官写满痛苦的段间雪,那本是澄澈的眸子里少见地显露出自责之色。   “这是她的命?”他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问道。   靠在墙边的余燕燕深深地看了陆不平一眼,“天怒罗刹命数,能活到现在也是多亏了你,你的命很好,帮她压制了下去。”   “但是我和她……”陆不平轻轻地捏住段间雪的手,动作有些发颤。   “她会变成这样,确实有你一部分的原因,命数只要出现一点点的分歧,就有可能导致巨大的反差——说是这么说,但你并非是刻意而为之。”   余燕燕语气平淡:“我并没有想要安慰你的意思,但过错并不全都在你。”   陆不平愣了愣神,没有多问什么,而是关切道:“有办法救她吗?”   “办法我说过了,入魔。”余燕燕回答道。   “……”陆不平沉默下来。   许久过后。   “就没别的办法了?”   “或许你可以去问问你所信任的老剑主他们。”余燕燕摊开手:“反正据我所知,除了入魔之外,没有其他的方法更可靠了。”   入魔。   如果不入魔,段间雪会死。   如果入魔了,那陆不平又该怎么面对她?   诚然。   那时的陆不平的确想过要和段间雪分道扬镳,但也仅仅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想法罢了,待到他冷静下来后,便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个想法很蠢。   只是就像余燕燕所言那般,命数只要产生一丝微小的分歧,就可能会导致莫大的变数。   见陆不平不言,余燕燕又开口问道:“如果她入魔了,她还是你师妹吗?”   陆不平迟疑半晌,深吸口气:“……她会被逐出道剑山。”   “自然……也不能再以师妹师兄相称了。”   屋内的气氛倏然间压抑下来。   余燕燕的神色少见地显得阴冷。   陆不平背对着余燕燕,依旧握着段间雪的手没有放开。   半晌后,余燕燕冷声道:“剑心通明真的那么重要吗?”   来自道剑山的少年身躯猛地颤抖两下,没有回答。   余燕燕笑了笑:“我知道你对魔修的恨意,不过你也看看她……知道有多少人和她一样,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才选择入魔的吗?”   “还是说你觉得这些人应该宁死不屈,直到被挫骨扬灰也不该入魔?”   “如果生活美满,家庭安康……谁又愿意当个魔修,受人唾弃?”   陆不平:“但还是存在那些穷凶极恶的魔修,他们以血凝丹,以骨炼器……诸般手段,残忍至极。”   “确实有,但堕落的是他们,而不是魔修本身——那你觉得你面前这位入魔之后,也会做出那般恶事吗?”   “不可能!”   陆不平几乎是本能地开口。   他极度信任段间雪绝对不会被魔气所蛊惑。   只是他这一开口,就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余燕燕笑道:“你到底是怎么看待你这位【师妹】的,你这不是也明白的嘛~”   “……我没有。”陆不平根本不敢回头看余燕燕。   余燕燕柳眉微挑,转而佯装惊讶的模样说道:“她好像要醒了?”   “啊?!”   陆不平飞快地松开了握住段间雪的手,生怕她醒来之后就看到这一幕。   结果段间雪并没有半点要苏醒的模样,依旧沉睡着。   陆不平恼怒道:“你骗我?”   “我只是说【好像】,看错了而已嘛~”余燕燕本人对此却毫无自觉,而是深深地看了陆不平一眼:“你小子松手的动作很娴熟嘛~经常干这事?”   “……我没有。”陆不平反驳的力道很微弱。   望着眼前的陆不平,余燕燕又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号称能够斩断凡尘诸般情欲杂事的剑心通明……真的那么重要吗?”   这一次,陆不平依旧没有回答。   他直接起身,紧接着提着剑,默默地转身离开。   “我会再来看师妹的。”   余燕燕挑了挑眉:“还叫师妹呢?”   “在入魔前,她都是我师妹。”   陆不平扫了眼余燕燕,旋即便快步离开了陈家宅邸。   余燕燕耸了耸肩:“嘴硬。”   望着眼前那昏睡中的段间雪,余燕燕不由得感慨出声:“你这丫头……”   “该说是你是命好呢,还是命不好呢?”   ————   明天双更! 368.扎~   诸般事务都已处理完毕,接下来就需要让时间去解决一切。   段小天才的改命计划必须要有足够多的【灵尘容体】才能够确保安全,并且用雷狼毛作出类法拉第笼的计划也需要时间来完成。   因此之后的这段时间内,陈安宁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等待。   也便是在等待的过程中,他可算想起了自己的本职是个医馆的大夫。   重新回到医馆之后,陈安宁发现本是普通的医馆已然变了个模样。   原本样式朴素的大门翻新成了模样华贵的纤木门,医馆本身的占地面积约扩大了两圈,不仅把对门本是抢生意的那家医馆给吞并了,甚至还在百花城的北边开了家分馆。   这小小的私人医馆突然成了连锁医院。   问了几句之后才知道……合着自己成了公主少傅之后,连带着医馆都升天了,一时之间跟自己有关的一切产业都风头无俩。   所以权力让人迷失自我这句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再次踏入医馆,陈安宁却并未看见想象中所有人都对自己点头哈腰的场面,与之相反的,众人望向陈安宁的眼神却是有些古怪。   理由很简单。   近日在百花城内风靡起了一阵传言。   “陈大夫的妻子是个无恶不作的魔修!”   这话大家起初也就听个乐呵,毕竟这些个凡人也都没看清当初出手碾杀魔罗树的那名女子到底长什么样。   再加上他们对于陈安宁的信任,让他们都认为传出这言论的人属实脑子出了什么毛病。   结果最近的怪事越来越多……   那些个信了传言,逃离百花城的人不知怎么的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来,就算是人死了,那怎会连个尸体都找不着?   于是乎慢慢就有人在旁边念叨:“一定是萧夫人干的!她生怕那些人把秘密泄露出去,所以才化身魔修,杀了那些人灭口!”   人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偏偏城主府的人对此事竟也没能做出公开回应,而是模棱两可地说了那是一位大能出手灭了魔罗树,却也没说具体是谁。   诸多怪事的交错之下,让百花城那些不知情的人们开始怀疑起那所谓的传言是否属实。   人是一种非常容易被言论煽动的生物,这一点无论到哪个世界都如出一辙。   “陈大夫。”   待到陈安宁入座,准备开始今日的问诊后,一名年少胆大的少年便来到陈安宁身边。   他以前也跟着陈安宁干过一段时间,在这医馆也算是个老手。   只是此刻少年望向陈安宁的眼神也显得有些狐疑:“您知道最近百花城里头都在传些什么吗?”   陈安宁瞅了少年一眼,察觉到他眼中的神色,大抵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只不过他却佯装出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最近忙着打理外头的事呢,怎么了,咱们城里头出事了?”   见陈安宁那副不解的模样,少年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他回过头来,望了眼其他人。   医馆内,剩下几人皆是向少年投去了期待的目光——他们可没这胆子去跟陈安宁直接问具体情况。   少年叹了口气,紧接着鼓足了勇气,接着道:“之前咱们百花城……不是出了个魔修吗?”   “这魔修……会不会对咱们百花城有什么……咳,特殊的影响?”   少年尽可能地用委婉的方式来询问。   陈安宁闻言,沉吟半晌,紧接着笑道:“一个魔修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少年顿时语塞,呆了几息后才说道:“可人们都说那魔修是……”   “就算那是魔修。”陈安宁打断了少年的话:“那她为什么要出手救下百花城?”   此言一出,少年也愣了愣神。   对啊,为什么呢?   “之前那棵树,名字叫魔罗树,大家都说这魔罗树是魔修种下来,专门用来进攻城池的。”陈安宁淡淡地解释道:“倘若那魔修真想对我们不利,为何要出手相助?”   “这……”少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行了,都别咸吃萝卜淡操心,真出了什么事,有城主府还有道剑山在呢,何必去关心这些?”   陈安宁摆了摆手,旋即便将目光投射到了门外那几名客人。   虽然许久都没来过医馆了,但他仍能看得出来,这几名病人的状态并不太好,有几人的眼神都显得迷离朦胧,脚步都摇摇晃晃。   少年见陈安宁欲要开始问诊,便也不敢再多作纠缠,后退两步,退到了一边儿去。   ……   ……   “所以,事儿已经传开了?”   傍晚。   陈家宅邸的里屋。   萧念情趴在柔软的床铺上,目光略感紧张地望向旁侧小床上的段间雪。   仔细想来,段间雪这丫头还在屋子里呢。   虽然她是昏迷状态,但是总感觉很怪——怪刺激的。   一想到她现在要和陈安宁的做的事就在段间雪旁边,萧念情便稍稍动摇了几分,俏脸上也显出几抹娇气。   “姑且算是传开了,不过问题应该不大吧。”   陈安宁点了点头,转而温柔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萧念情的后背。   萧念情的背,陈安宁见过很多次。   无论看多少遍,都觉得那背部的曲线就像是世间最为柔软舒适的床铺,只看上一眼,便让陈安宁有种想要将整个身子都沉进去的想法,并在这之后也一定能够拥有极其美妙动人的梦境。   白皙柔软的肌肤所传来的触感,就像是弹性十足的床垫,指尖轻轻发力,便可感受到那股令人着迷的回弹。   如果说萧念情的美足像是软糯可口的米饭,那么她雪白而又曲线感十足的后背就像是清凉而又可口顺滑的糖汁汤水,舌尖去稍加舔舐的话,大抵也能够尝到令人迷醉的甜味。   再加上那盘起的发丝之下,纤细而又高傲的天鹅颈,那是萧念情最为敏感的部位之一,从后方轻轻按压的话——   “呀!!”   如鸟啼般悦耳轻盈的叫声便会滋润耳朵。   无论从哪一方面而言,萧念情的后背都是绝对的完美。   但事实证明了,世界上终究是不存在完美的事物。   因为当萧念情趴下后,陈安宁并不能从后方见到她的东西半球。   果然还是小了点。   陈安宁再次暗叹一声可惜,旋即又默默赞美这种令人遗憾的缺陷美。   心中如此念想着,陈安宁再次加大了力道。   “嗯……唔!”   不得不承认,自家媳妇儿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平日里虽然冷冰冰的,但到了某些时候,总是会发出些很不错的声音。   “差、差不多了吧?”   兴许是舒服过头了,萧念情脸上挂着红晕,有些着急地催促道:“快点弄吧……”   “你这么心急的样子倒真是少见。”陈安宁感慨道。   “旁边不是还有人看着呢?”   “那丫头睡着呢,怕什么?”   “……反正你快点啦。”   耳边回荡着萧念情的催促,陈安宁无奈地耸了耸肩。   不过想来也是,前面的准备过程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正戏了。   于是乎,陈安宁默默地掏出了主武器。   “嘶——!”   突如其来的异物贯入让萧念情不由得深吸口气。   尽管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终究是没能顶住这突如其来的感觉。   陈安宁见状,关切地问道:“都已经做过那么多次了,还是会疼吗?”   “有那么一点点。”萧念情咬着下唇:“没事,你继续就是……”   “那我来咯。”   “嗯……唔!!”   ……   ……   “这算不算目击现场?”   门外的卢伟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我们这最多算偷听,哪儿来的目击?”   门外的余燕燕表情那叫一个复杂。   这俩人本来是来商量【抗天雷装置】进度的,结果没想到还没进门呢,就听到萧念情那一声——【呀!】   然后俩人就没好意思进门,而是选择在门外偷听。   结果没想到门里头那俩人居然真的就这么……   “段丫头还在里面呢,他们不觉得这样很怪吗?”卢伟忍不住问道。   余燕燕试图“冷静”分析,实际上握着折扇的手都在发抖:“夫、夫妻嘛……都这么多年了,可能偶尔想玩点刺激的……而且段间雪不是昏迷着吗?”   “话是这么说……欸你脸怎么这么红?”卢伟瞅了眼余燕燕,发现这丫头脸都红得跟要爆炸似的。   余燕燕连忙辩解道:“我这是气的!”   卢伟眨了眨眼:“你不是说你经常听到他们办事吗?”   “我那就听个前戏,正戏我哪儿有脸听啊!”余燕燕瞪了卢伟一眼:“而且你脸不是也红?区区一个没谈过女人的雏儿也好意思说本姑娘?”   卢伟也辩解道:“我这是洁身自好……”   话音未落。   里屋的大门便被砰然一声从内打开。   卢伟和余燕燕俩人被吓得直接后退数步,茫然无措地望着开门的女子。   萧念情没好气地望着这俩人,道:“你们什么时候染上的偷听这毛病?”   余燕燕刚想随便扯个犊子糊弄过去,转过头来就发现萧念情并没有如她想象中那般在和陈安宁办正事。   而卢伟的关注点则是在萧念情的背上:“嫂子,你怎么变刺猬了……”   萧念情此刻的后背上扎满了针,确实很像刺猬。   陈安宁也是从里屋走了出来,接着道:“给她治病呗,这天棱云针虽然没有九方云雨术的加持,不过也勉强能用。”   “不然呢,你们以为是在干嘛?”   余燕燕和卢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那抹尴尬。   还好是余燕燕立刻反应过来:“咳,没事没事,你们先扎着……”   “等扎完了咱们再聊正事。”   陈安宁怪异地看向余燕燕;“什么正事?”   余燕燕端正了神色,回答道:“根据老林那儿传来的消息……”   “离火皇朝那边的血祭……应该和古魂有关。”   ————   晚点还有一更。 369.初代古魂?!   又一次提到了古魂,这让陈安宁不得不警惕起来。   萧念情也深知古魂的重要性,因此这对夫妇对视一眼,旋即便回到了里屋,并很快完成了天棱云针的施针术。   由于先前萧念情出过一次手,这道均剑气必须要进行压制,而最近大多数人手都投入到制造【抗天雷装置】去了,因此这炼丹方面暂时搁置了下来。   毕竟段间雪的命数不能拖。   ……   ……   很快,施针完毕。   萧念情和陈安宁便回到了大厅。   此时此刻。   不知为何——窗外下起了雨。   余燕燕和卢伟已然泡好了茶,两人很显然都有各自的事要汇报。   不过目前而言最需要解决的,还是方才余燕燕所说的古魂问题。   “说说吧。”陈安宁抿下口茶水,沉声问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他可没听说过血祭,也没听说过离火皇朝那边的事儿。   余燕燕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她快速地将毕剑山庄的事件跟陈安宁解释了一遍。   “原来如此。”陈安宁听完后,接着问道:“那之前那个叫裴秋叶的,顾隼老哥有从他的神魂中问出什么来吗?”   “按照顾隼的说法,裴秋叶的神魂记忆里东西不多,但的确从中探查到了些许跟古魂有关的东西。”   余燕燕将折扇放到一边,神色少见地严肃起来:“仔细回想一下,先前的百花城攻城战中,那些前来进攻的怪物……”   “那些怪异的蠕虫毫无疑问和古魂脱不开关系,而这一次从裴秋叶的记忆中又探查到了血祭和古魂有关。”   “并且他也承认了,裴秋叶的确和离火皇朝有染。”   话语至此。   萧念情也好,陈安宁也好,都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出结论。   “离火皇朝得到了控制【古魂】的方法?”   面对陈安宁与萧念情这对夫妇的疑惑,余燕燕点了点头。   她有八成的概率确信离火皇朝已经能够控制古魂。   余燕燕又补充一句:“不仅如此,这次的魔罗树事件也很古怪。”   “你是说……”萧念情眯起了眼:“失去理智?”   “没错。”   两位魔修之间的对话让卢伟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弱弱地举起手,接着问道:“那啥,能解释一下不?”   余燕燕耸了耸肩,倒也不介意花费这点时间:“魔罗树并不是我们万魔离渊的产物,只是大多数外人把不知来头的魔罗树直接扣到了我们头上,说白了就是我们在背黑锅。”   “其次,魔罗树本身是拥有神智的,它们也有害怕的情绪——”   “念情姐的魔煞可以说是目前来说魔道的极致,除非是同样圣祖境的大能,否则无论修为多么高深的魔修,都难以抗拒念情姐的魔煞威压。”   “魔罗树也是如此,魔罗树体内也蕴藏着大量的魔气,理论上而言只要念情姐释放出魔煞,这些魔罗树便会本能地感到恐惧,进而停止当前的动作。”   回想起不久之前魔罗树的进攻,陈安宁眉头紧蹙。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时的魔罗树根本就没有停下的意思。   甚至在见到萧念情后,它们也依然会无情地挥动自己的根须,对着萧念情当头劈下。   余燕燕沉吟半晌,道:“我猜测这次的魔罗树体内,也被种入了跟古魂有关的东西。”   她的猜测不无道理。   陈安宁也记得在魔罗树到来之前,天道卷书也曾发出过警告。   诸多条件,已经证明了一件令人不愿直视的事实。   离火皇朝已经掌握了控制古魂的方法。   并且能够将这种方法利用起来,进而扩张自己的军事实力。   血祭。   魔罗树。   怪物攻城。   接连三次的行动都和古魂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话说回来,血祭具体是什么?”陈安宁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萧念情对此也颇感疑惑:“落面那边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余燕燕摇了摇头:“老林还需要时间去渗透,就算是他也不可能潜入一两个月之内就得到全部的情报——目前他传来的消息,就是血祭的进度已经完成了一半。”   “我们之前在林外发现了许多离开百花城后,就突然化作血水离奇死亡的凡人,但到现在为止也没发现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顾隼也只是怀疑和神魂有关,可具体方向是什么,暂时摸不清楚。”   如果连对方的计策到底是主攻哪个方向都不得而知,那到时候想必也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话语及此。   余燕燕嫣然一笑,两眼弯成月牙,对着陈安宁笑道:“所以姐夫~就麻烦你啦~~”   没错。   余燕燕现在觉得,自家姐夫就是个大宝贝!   以前想不通的事儿,她得耗尽精力和人力去想,有些时候甚至还得花点功夫,搞点小阴谋才能套取些情报。   现在?   情报网算个屁。   不懂就问天道卷书!   陈安宁自然也知道余燕燕的小算盘,便是遁入神魂之海。   “天道卷书,查一下离火皇朝的血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小书书默默地翻开了它自己。   果不其然的,陈安宁在上面看到了血祭的相关信息。   【古魂血祭:对大量的古魂血肉进行献祭,这本是曾经三代古魂使用过的祭祀手段,血祭需求大量生灵的血肉、神魂,最高能够祭祀出初代的最古老古魂】   【当前古魂血祭的覆盖范围——百花城极其附近三十里,目前正在移动中】   【当前古魂血祭覆盖强度——弱(仅对凡人有效)】   【当前古魂血祭进度——45.7%】   能够将初代古魂所祭祀召唤而出的……血祭?!   陈安宁不由得深吸口气,紧接着退出神魂之海,神色略显阴沉地将这些信息告诉了众人。   萧念情等人听完后,也是不由得皱起眉头。   尤其是余燕燕。   萧念情也好,卢伟也好,甚至是陈安宁也好……他们都对初代古魂没有什么太大的概念。   而余燕燕这丫头却已经了解过初代古魂的可怕。   在场众人之中,余燕燕的表情是最为凝重的。   不过这般凝重也只是持续了一瞬间,因为她明白现在再怎么担忧都不能解决问题。   所以这丫头又表现出了一如往常的笑容,“放轻松啦,现在才完成了一半不到而已,而且只要在血祭完成之前把它解决掉就没问题了。”   卢伟看了眼余燕燕:“话虽如此,可这血祭到底要怎么解决?”   “而且这玩意儿居然还会移动。”   陈安宁沉思了几息:“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古魂血祭甚至可能是个活物……拥有自己的意识。”   因为那是三代古魂的祭祀,说不准就是这古魂血祭就是用三代古魂自己去召唤出初代的古魂。   “而且——”   陈安宁补充道:“今天去医馆的时候,我也发现了几个奇怪的病人。”   “那些病人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势,内部经脉也很正常,但他们却全都表现出精神上的不稳定和疲惫,或许也是受到了血祭的影响。”   混乱、癫狂、死亡。   这场血祭或许来得并不猛烈,但却十分致命。   更何况现在的强度也只是【弱】,天知道之后会不会增幅,甚至可能会对修士造成影响。   再这么下去的话,整座百花城都会沦为血祭的祭品。   余燕燕喝着茶,望向窗外。   那越来越大的雨,总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余燕燕眯起了眼,笑着道:“真想让陆不平那小子也听听,他们眼中的正派……堂堂离火皇朝干的却是这档子破事儿。”   陈安宁闻言,接着道:“现在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我们得想想血祭到底在什么地方,以及要如何解决这血祭的麻烦。”   人手这边确实不多,大多工人都被调去制造【抗天雷装置】了。   不过陈安宁这边的高战斗力人手却不少,解决血祭的话……让他们去做倒也未尝不可。   一边人手负责帮助段小天才抗过雷劫。   另外一边的人手则是在暗地里解决这场古魂血祭。   理论上而言,双线操作对于现如今的陈安宁势力而言并不困难。   前提是陈安宁得知道血祭在什么地方。   结果天道卷书这小书书就是这一点不好,总是在一些关键的时候掉链子,想查到古魂血祭的底子,结果就被甩了权限不足四个字。   果然权限还没到顶级,就算是查古魂的信息,也只能查到最后一步,无法彻底查个清楚。   “关于古魂血祭的所在地……我倒是有点头绪。”   令人没想到的是,卢伟却是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了卢伟身上。   甚至连余燕燕都忍不住多看了卢伟两眼。   这让卢伟显得有些露怯,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现在不是在乎这些的时候,于是连忙开口道:“这些天在黑木林外矿场的那些工人们病倒了好几个……他们好像连去医馆的力气都没了,都在家里头躺着休息。”   “一开始大家也只是淋了雨,还以为就是普通的受冻了,随便去药房抓了些药就回去歇着了,但到现在为止好像还没痊愈的消息。”   卢伟说到这儿,又顿了顿:“再加上这血祭的覆盖范围这么广,你们说这什么古魂血祭该不会……”   “就在咱们百花城地下吧?” 370.那个男人回来了   卢伟的猜测不无道理。   如果那古魂血祭当真就在百花城地下,那也完美符合了天道卷书上所给出的几个条件。   其一.古魂血祭的覆盖范围极广,将整个百花城及其附近区域都笼罩在内。   然而时至今日顾隼等人都未曾察觉到古魂血祭的所在地,可如果说那古魂血祭就藏身在百花城地下的话,就可以解释为何顾隼难以察觉。   并且顾隼曾经说过,他所感知到的气息是来自【四面八方】的。   藏身于地下的古魂血祭也完美符合这一条件。   其二.古魂血祭目前只对凡人有影响,并且在矿场工作的工人们本来就需要在地下深处工作,因此距离古魂血祭较近,当然会优先受到影响。   其三.地下是个不错的藏身地,如果古魂血祭当真拥有灵智,藏匿于百花城的地底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综上所述。   陈安宁决定暂时派人去地下矿场进行调查。   百花矿这玩意儿目前是【抗天雷装置】的主要组成材料,如果矿场出了什么问题,那别说是古魂血祭解决不了,就连小天才都危在旦夕。   如此危险之事,陈安宁自然不可能交给柳清清这丫头去做,而是找上了道剑山。   大殿内。   老剑主何君剑听闻这古魂血祭后,并未表现出拒绝的意思:“老朽明白了,此物危害极大,想必也是不除不行。”   “那就麻烦老剑主了。”陈安宁拱手作揖。   何君剑双手负于身后,淡道:“这是分内之事。”   既然他答应要守护百花城四年时间,那百花城遇到的困难,他道剑山也会出手相助。   况且这古魂血祭也是件麻烦事,放着不管也不知会出什么乱子。   就算陈安宁不说,想必老剑主也会想办法解决这一麻烦。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   道剑山这边帮忙探查地下的古魂血祭,如果可以的话,尽可能快地将这威胁彻底抹除。   陈安宁势力则开始全力攻克【抗天雷装置】,以最快的速度打造出能够帮助段间雪渡过天劫,成功入魔,并彻底摆脱天怒罗刹命数的装置。   双管齐下,最好不过。   ……   而得到了老剑主的帮忙,陈安宁便也松下了心来,紧接着便转身欲走。   只是老剑主却叫住了陈安宁。   “陈大夫。”   陈安宁顿下脚步,回身道:“老剑主还有何事请教?”   何君剑望向陈安宁的眼神颇为复杂。   老剑主沉吟数息,转而沉声道:“不平那孩子,希望你能多开导他。”   作为道剑山的剑主,何君剑自然是了解陆不平的。   他不过就是个孩子,今年才刚满十六,很多事他都不懂得。   无论是段间雪也好,亦或是剑心通明也罢,陆不平其实应该有自己的选择,只不过他还是个孩子,没有人引导他走上他想走的路。   陈安宁却是注视着何君剑,问道:“剑主大人可知道如何让段小姐从天怒罗刹命数中解脱?”   何君剑闻言,点了点头:“唯有入魔一道。”   “若是段小姐入魔,她可否还能留在道剑山?”   何君剑摇头:“于情,可以。于理,不行。”   见老剑主仍是这副淡然自若的模样,陈安宁不由得问道:“老剑主这是想让我给陆不平那小子灌输点经验?”   ——“征服”魔修的经验。   那张苍老的面容上浮出笑意,老剑主深深地望着陈安宁:“在这件事上,天底下没有人能比陈大夫你更有经验了。”   陈安宁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问道:“那陆小子,对你们道剑山而言……应该很重要吧。”   “非常重要。”何君剑没有选择隐瞒:“剑心通明是他独有的资质,道剑山的历史上能够拥有剑心通明的人,包括他在内只有三位。”   “而前两位都是圣祖境的大能,拥有踏入至高领域的天赋,甚至可以说剑心通明就是那扇门的敲门砖。”   陈安宁接下了老剑主的话:“这样前途光明一片的人,如果真被我开导成功了,选择跟魔修一起过日子,想必你们道剑山的压力也不小吧。”   老剑主闻言,笑了笑。   他背过身去,不再去看陈安宁,也不再让陈安宁看到自己的脸色。   那苍老而又有力,语气中满是洒脱的话从口中传出。   “无非就是剑心通明罢了,再等一个便是。”   陈安宁:“……”   再等一个。   说来容易,做起来难。   剑客,大多都是傲的。   老剑主是如此,道剑山也是如此。   重回天下第一大宗的野望时至今日想必都未曾从老剑主心中散去。   陆不平那小子本是道剑山重回巅峰的底牌,再等下一张底牌到来,不知又要经过多少岁月,而那时的老剑主是否又还活着都是个未知数。   所以陈安宁不太理解何君剑。   何君剑让陈安宁去开导陆不平,也就意味着他可能想要放弃陆不平的剑心通明,让他和陈安宁一样,和万魔离渊彻底纠缠到一起。   陈安宁可以为了萧念情放弃自己的名声,可以主动和万魔离渊牵扯到一起,可以无视世人的眼光和那些暗地里的谩骂讽刺。   可这是他陈安宁的选择。   陆不平……也能如此吗?   “很多事,做了之后才知道后悔。”   兴许是察觉到了陈安宁的驻足。   老剑主慢慢悠悠地抽出自己腰间的利刃,伸出手去抚摸这把陪伴了他无数岁月的长剑。   剑身所传来的冰冷,剑刃所传来的致命的锋刃,那熟悉的剑柄握感。   那是死物的感觉。   不是活物。   和他妻子还活着时的皮肤触感完全不同。   人是热的,剑是冷的。   “有时间的话,去劝劝那孩子吧。”   ——别让那孩子走上和自己以前一样的路。   何君剑收起了剑,认真地望着陈安宁,那眼神足以表面他并非是在开玩笑。   陈安宁闻言,视线落在了老剑主的剑上:“如果这是剑主的请求,我可以答应。”   老剑主拱手作揖:“那便麻烦陈大夫了。”   陈安宁深吸口气,没有过多地去询问老剑主的过去。   “还有最后一件事。”   在临行前,老剑主再次叫住了陈安宁。   他端正了神色,眉宇间更是染上几丝肃杀。   那开口时的语气也多了几分担忧:“近日让你妻子那边的行动不要太过招摇,短时间内尽可能不要再出手了。”   “为什么?”陈安宁眉头紧蹙:“是道均剑气的问题?”   “不,不是那个。”   何君剑摇头,满脸正色道:“凌霜那孩子……回来了。”   ……   ……   城外。   灵田内。   顾隼老哥正在表演他的拿手好戏。   此刻的顾隼正优哉游哉地躺在椅子上,晒着大太阳,更是换上了一身的农夫装。   他正端着自己的断裂的右臂,在自个儿的右侧肩膀下断口比划了两下,紧接着深吸口气,将体内魔气持续灌入断口。   自打他断臂,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尽管此刻断臂上的寒霜已经开始慢慢被化解,但断口的疼痛依然让顾隼不由得龇牙咧嘴,差点就抽抽起来。   “无刺那小子下手是真重,啧啧啧……”   他一边感慨着昔日同僚的狠厉,一边再次深吸口气。   按照常理而言,这日光浴也照了那么多天了,夜无刺的寒刀也在魔气的作用下被消解了许多,应该已经到了合适的时机了。   尽管这远程操纵手臂的感觉还不赖,但少了只胳膊,在干活的时候终究是有些不便——他现在掐一些复杂的法决都得花上比以前多好几倍的功夫。   而就在今天!   天晴了,雨停了,顾隼又觉得他行了!   不就是条断臂嘛,看我给他接回去!   没错。   今儿个就是顾隼接手的日子。   以未来再也不能表演【拿手好戏】为代价,他要恢复到全盛状态了。   “嘶——”   断臂重塑。   断口处的寒冷依然无情地侵袭着肉身。   不过顾隼早已习惯了这股痛苦,他用力地端着右手断臂,慢慢地用魔气将断臂的缺口和右侧肩膀下的断口连接起来。   一根根肉眼不可见的魔气丝线在两个断口之间互相连接,一条又一条的通道被构筑起来。   顾隼咬着牙,强忍着冰冷的触感,打算一鼓作气,将这条手臂给安置回去。   这个过程漫长且痛苦。   但是作为一个神魂高手,顾隼的意志早已达到了人世间的巅峰。   区区一点冰冷的疼痛,对他而言并不是那么难以忍耐。   然而。   就在魔气的丝线连接成一团,断臂的缺口即将复原的那一刻——   顾隼双眸骇然圆瞪,冰冷的危机感窜上脊髓。   与此同时,眼角余光敏锐精准地捕捉到一抹剑意从远处袭杀而至。   这一刻。   顾隼作出了他认为自己这辈子最机智的决定。   断口处的魔气以极快的速度压缩,并在下一刹那爆发开来。   他的右手断臂就像是弹射起步一般,当即在魔气的爆发下飞了出去,直接表演了一波火箭飞拳。   而那道剑光则是恰好从顾隼的右侧肩膀下飞掠而过。   那锋锐的剑意将顾隼身后近百米的地面切割开一条硕大的沟渠,这般锋利程度,想要斩断顾隼的肉身并不困难。   顾隼则是松了口气:“娘的,吓我一跳……”   “要不是弹射得及时,这刚复原就再被砍下来,那我可就又要等上一两个月了。”   如是念叨着。   顾隼则是抬起头,望向那剑光的方向,旋即眯起了眼。   那是个不速之客。   身着蓝白主色调的道剑山道袍,手持一柄利剑,长发过肩的男子正从远处缓步走来。   他的眼神锋锐得像是他的剑,开口时也含着如剑锋出鞘般的寒厉。   “万魔离渊的神鬼天尊……”   “道剑山的凌霜剑圣……”   两道视线在半空相撞,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371.锐利滴剑,锐利滴眼   夜凌霜的出现毫无疑问在顾隼的意料之外。   说句实在话。   道剑山诸位长老和剑修其实都算是好说话的类型,他们也算是活了有不少年头了,大多数都懂得各家有各家的难处。   前几天顾隼还见到道剑山的五长老来百花城晃悠,跑去酒楼里喝闲酒,一鼓作气直接点了八个陪着喝酒的美人。   想想咱们五长老,百来岁的人了,长得不年轻,一口气八女缠身,不得不让当时在场的顾隼惊呼一声【剑修就是剑修,剑就是老而弥坚】   当然结果就是顾隼从五长老那边坑了一笔封口费——要是让其他的道剑山弟子知道堂堂五长老出来喝花酒,怕是这名誉分分钟就扫地了。   按照五长老的说法,他们确实对万魔离渊很是忌惮。   不过就连老剑主都表示可以暂时放下恩怨,选择结盟——他们这些做长老的就算再有心气,也发作不出来。   况且以前害怕万魔离渊是因为那个圣祖境的女人没人能管得住她。   现在不一样了。   她成亲了,有相公了,真出了什么乱子直接找他相公说理去。   所以万魔离渊在道剑山眼中的威胁也变得没有那么巨大了。   更何况陈安宁手里头还攥着个道剑令,于情于理,道剑山都没必要再这么仇视万魔离渊——毕竟连亲传弟子被杀的何君剑都能冰释前嫌,他们这些长老又哪里来的那么多深仇大恨。   他们是这么想的没错。   可夜凌霜并非如此。   他双眸中对于魔修的仇视至始至终都未曾消退。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夜凌霜依旧时刻保持着想要斩灭天下魔修的心,并认定自己的想法乃是绝对意义上的正义。   因此当他看见顾隼时,他便出剑了。   嗡然一声轻鸣。   顾隼脚边的泥土碎块忽然崩开无数道裂隙。   锐利至极的剑意化作凛寒的风从顾隼身边吹过。   剑意先至。   顾隼眼光中闪过骇然的剑光。   当那锋刃无情切割开顾隼的胸膛时,顾隼并无显露出任何的痛苦之色,反而整个人化作一团漆黑的烟雾虚影,当即飘然消散。   顾隼的速度很快,尤其是逃跑速度。   正面对敌根本不是他的强项,就算真要跟夜凌霜干架,那他也得拉开距离到足够让自己使用神魂道法的程度。   区区百米之距,夜凌霜的剑眨眼便到。   夜凌霜一剑刺空,却是反身又朝着左上方的虚空中挥出一剑。   那正是顾隼腾挪身位后所在的方向。   剑气掠空,割裂开空气。   百花城外传出“呜呜”宛若呜咽般哀泣的声音。   那似是剑锋割开虚空时传出的,刺耳至极的锋利之声。   好在顾隼及时反应过来,迅速后撤数步,在极限之际脱开了剑气的影响范围。   “好快的剑。”   落地后的顾隼由衷地感慨出声。   他神色严肃地盯着夜凌霜,沉声问道:“你的刀伤已经好了?”   夜凌霜握着剑,抬起头:“我有必要回答你吗?”   顾隼嘿嘿一笑,转而从地上捡起了那条右手断臂,轻轻晃了晃:“这不是和你交流交流伤情嘛~”   夜凌霜闻言,冷眉微皱。   以他的眼力,不难看出顾隼的断臂是被夜无刺的寒刀所斩下。   当年道剑山与万魔离渊一战,不仅仅是夜无刺中了夜凌霜的凌霜剑意,同样夜凌霜也被夜无刺的寒刀所伤。   那一战,可以说是两败俱伤,分不出生死高下。   而夜凌霜前段时间不在道剑山,便是因为他得知了某种有可能彻底治愈刀伤的办法,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在山外养伤。   直到前两日刀伤快要痊愈,他也觉得是时候回归道剑山了。   却是不曾想到,道剑山竟是搬到了这小小的百花城。   而这百花城内,竟是住着顾隼这头大魔。   更为古怪的是——   “你被他的刀给伤了?”夜凌霜无法理解:“为什么?”   顾隼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咱可以不谈这事嘛~”   “无妨。”   夜凌霜体内真气翻涌,周身劲风环绕,剑意如秋风般荡起。   他凝望着顾隼,语气低沉宛若凌厉的风霜:“我有的是办法逼你。”   语毕。   剑出。   顾隼眼前的视界忽然被无尽的风霜寒雪所覆盖。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身处一望无际的辽阔雪原,在这里就连呼吸都变得尤为奢侈,凛冽的暴风雪也从远处席卷而至。   若是仔细望去,便可见得每一片雪花都是一抹剑意,这偌大的暴风雪便是由上万乃至数十万道剑意组成。   被誉为当代剑圣的夜凌霜,论及剑道造诣,他甚至比何君剑更强。   只是老剑主治理能力强于夜凌霜,又德高望重,自然是他坐稳了道剑山剑主的位置。   然而。   当那狂暴的风雪将至之时——   “凌霜师叔!”   少年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夜凌霜知道那是谁的声音。   风雪散尽。   顾隼面前的雪原也一并消融。   夜凌霜的剑悬停在半空,他脚步停顿下来,目光挪移到那少年的身上。   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容上显现出疑惑不解之色,夜凌霜冷声问道:“不平,你怎么也在此地?”   陆不平朝夜凌霜拱手作揖,进而看了眼身为魔修的顾隼,转而道:“剑主大人在大殿内等你。”   “剑主大人?”   夜凌霜神色愈发冰寒,他看了看满脸挂着微笑的顾隼,又看了看脸色复杂的陆不平,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缓缓收剑入鞘。   残存的剑意从剑鞘口中迸法而出,在顾隼脚边的地面留下数十道一指深的裂口,却并未伤到顾隼本人。   “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道剑山发生了不少事。”   夜凌霜望着顾隼,却是对陆不平问道:“不平,魔修的事,老剑主可知道?”   陆不平沉吟半晌,点头:“剑主大人知道。”   “是吗。”   夜凌霜傲然地扫了眼顾隼,什么也不说,转身走向了陆不平。   他淡淡地看着陆不平:“我需要解释。”   作为道剑山的一员,夜凌霜无法接受道剑山与万魔离渊共存的事实。   陆不平微沉下头,面对夜凌霜冷漠的眼神,他也只能说道:“我们还是先去大殿吧……剑主大人在等着我们。”   “……”   望见陆不平这般神色低落的模样,夜凌霜脸色再度阴沉几分。   他侧过身,轻蔑地扫了眼顾隼:“希望这不要是你们搞的鬼,不然你们活不了多久。”   面对夜凌霜的狠话,顾隼只是耸了耸肩:“年轻人的偏见不要太深嘛,我们万魔离渊都已经从良了~”   “从良?”夜凌霜似是听到天大的笑话般,冷笑一声:“那你在这百花城作甚?杀人饮血还是炼骨化器?”   顾隼嘿然一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来这儿种田的。”   夜凌霜闻言一怔,旋即认定这是顾隼在嘲弄自己。   他冷冷地瞥了眼顾隼,也懒得再和顾隼在此地争辩。   一切的一切,等到见了老剑主之后,自然都能搞个清楚明白。   ……   ……   大殿内。   “……陈安宁?看病的凡人大夫?成亲?种田?”   夜凌霜深吸口气,认真地望向何君剑。   老剑主此刻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端着茶杯坐在桌前,随身佩剑就被随意地放在桌角旁。   见老剑主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夜凌霜沉默了。   难道顾隼说的是真的?   他堂堂万魔离渊神鬼天尊,在这边境小城百花城外种田?   皇城天桥底下说书的谁敢这么编,第二天就得曝尸荒野。   夜凌霜冷声道:“会不会是那军师做的掩饰?”   他认为这极有可能是一场戏。   一场让整个万魔离渊安全度过危险期的戏码。   待到一切风平浪静之后,这只沉睡的巨兽便会再次显露出那嗜血的爪牙,在整个天选大陆刮起一阵腥风血雨。   何君剑抬头,望向夜凌霜:“凌霜,你修炼几载了?”   夜凌霜虽不解老剑主此问何意,却仍是回答道:“六十五年。”   “这六十五年间,你可寻过道侣?”何君剑又问。   “未寻过道侣。”夜凌霜板着脸,“凡尘情爱只会阻碍剑道修行,男女私情在登天寻仙之路上根本不值一提。”   何君剑了然地点头:“单纯的言语不具备劝诫他人的能力,如果想要知道真相,只能靠自己去确认。”   夜凌霜不解老剑主此言何意,正要询问之时。   老剑主再次开口:“或许你应该亲自去看看。”   “看什么?”   “陈安宁。”   何君剑举起茶杯,淡道:“看看他是不是真如你所言,是万魔离渊用来掩饰那锋锐爪牙的一枚棋子。”   “看看他的所作所为是正还是邪,是善还是恶。”   夜凌霜回答道:“就算他本性为善,与魔修长期相处,近墨者黑……想必也会渐渐沦为丧失人理的野兽。”   “那你就更应该亲自去看看。”   何君剑对着夜凌霜说道:“看看老朽是否把道剑令给了错的人……”   夜凌霜深吸口气,缓缓起身,对着老剑主作揖:“我会去的。”   何君剑微微一笑:“但记住,你只是去【看】,而不是去【打】,切忌贸然出手,你且当做是去刺探敌情便是。”   “我明白。”   夜凌霜点头,转身便离开了道剑山的大殿。   行走在下山的路上,这位剑风凛凛的青年眼神微寒。   陈安宁,凡人大夫。   想必也只是万魔离渊用来伪装的一枚棋子罢了。   剑主上了年纪,容易轻信他人。   但夜凌霜不同,他深知魔修的阴险狡诈。   以他的双眸,定然能够看出那虚伪之人的真面目。 372.这波啊,这波叫脑补   早在临行前,夜凌霜便有想过陈安宁此人的状况。   首先那凡人身份大抵不会是伪装的,老剑主虽是上了年纪,但也最多只会被人用情感欺骗,那敏锐的感官想必不会判断失误。   其次,那所谓的真气回路想必也有问题!   凡人不懂修炼,更是不懂真气为何物,哪里来的本事做出能让凡人都使用真气的法器来?   因此他可以判断出,这所谓的真气回路大抵也是一层伪装,用以隐藏这法器背后的可怕阴谋。   好个万魔离渊!   利用凡人为自己的野心打掩护,又制造出这等可能具有威胁性的法器残害苍生,奈何这些不懂真气的凡人愚钝,自然是被蒙在鼓里,时至今日都不曾察觉到自己是被骗了。   再者……夫妻?   简直是信口开河,胡言乱语!   那魔道帝尊萧忘情乃是与天下苍生为敌的女魔头,更是圣祖境的大能,就算是真要双修,也不可能找一个凡人双修。   至于情爱?那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又怎会和男人产生情爱?   和她身边那位军师倒不是没有可能。   ……   怀揣着诸般疑虑和猜测,夜凌霜来到了陈家宅邸的面前。   从外貌上来看,这间宅邸相当朴素,算不上奢华庞大却也称不上多么简陋。   夜凌霜冷哼出声:“这藏身之地倒是做得不错。”   若是藏身地太过招摇,会惹来不少多余的视线。   若是藏身地太过简陋,也会招来守卫的警惕。   这间宅邸不大不小,可以说是刚好符合藏身地的各种标准。   更何况这宅子旁边还有一座硕大的庄园宅屋,路经此地的人想必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这间华丽的宅屋上,根本不会去在意旁侧这间宅邸。   念及此。   夜凌霜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陈家宅邸的大门。   他甚至在指尖凝上一层厚实的真气,若是这宅邸大门之上有什么邪门歪道禁制,他的真气便可将其抵御下来。   只不过当夜凌霜的手指轻触大门后,他才发现这大门之上并未附着任何的禁制和魔气。   只是一扇普通的门?   夜凌霜眉头紧锁,内心本能地认为这不可能。   堂堂万魔离渊帝尊所在之地,无人把守也就算了,连这入口处都不设下禁制,这根本不可能。   有诈!   此地定然有诈!   “难道是顾隼……”   夜凌霜想起自己先前与顾隼打过一次照面。   那顾隼想必是去通知了那萧忘情,或许就在这扇大门之后,万魔离渊的各大战力都已汇聚一堂,正在大厅内候着他夜凌霜。   尽管他身上的刀伤已经好了大半,但若是真与整个万魔离渊高层战力为敌,夜凌霜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活着离开。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眼中闪过几丝寒芒。   “现在还是小心谨慎为……”   话音未落。   一道男声在他身边突然响起。   “来看病的?”   夜凌霜瞬间反应过来,整个人神经紧绷,眼神如鹰隼般射向身侧这名男子,其右手已然握住腰间利剑,只需刹那之间便可拔剑出鞘。   陈安宁有些呆滞地瞅着夜凌霜腰间的剑,又察觉到对方眼中的忌惮和深沉的敌意,不由得开口问道:“被害妄想症?”   夜凌霜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此人的身份。   白衣,凡体,没有修为。   又出现在这宅邸面前,他的身份自然是呼之欲出。   “你是陈大夫?”夜凌霜沉声问道。   陈安宁点头:“是我,你来看病的?”   “我没病。”夜凌霜冷漠地摇头,视线在陈安宁身上来回扫荡。   诚然,夜凌霜也看不出陈安宁身上有任何真气流动的痕迹。   因此他要么是不曾出世的圣祖境大能,要么就是货真价实的凡人。   夜凌霜更倾向于后者。   陈安宁闻言,好奇地瞅了眼夜凌霜:“那你在我家门口杵着……有什么事吗?”   夜凌霜此刻才反应过来。   既然他要确认陈安宁的具体身份,那必然是要想办法接近他。   于是夜凌霜又突然改口:“我有病。”   陈安宁(歪头):“?”   这人看着怎么呆不愣登的。   比柳清清那丫头还呆的人陈安宁还是第一次见。   无视了夜凌霜的突然改口,陈安宁随意地推开了大门。   推门而入后,夜凌霜方才发现……这宅邸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有无数魔修在其内静候。   陈安宁回头望了眼夜凌霜:“愣着干什么,进来吧。”   听闻此言,夜凌霜深吸口气,依旧握着剑,不紧不慢地踏入了这间属于魔修的宅邸之中。   空气中果不其然弥散着魔气的味道,并且很新鲜,很显然在不久之前这里就有魔修动用过魔气。   周围没有隐藏起来的气息,他对自己的剑意有绝对的自信,如若真有些歹人藏匿于暗处,夜凌霜立刻就能察觉到对方的视线。   然而什么都没有。   这间陈家宅邸里,没有任何刻意隐藏起自己气息的魔修。   饶是如此,夜凌霜却依旧不愿松开握住剑柄的手,他对周遭可能发生的一切都时刻保持着绝对的警惕。   毕竟这里是万魔离渊的本部,是帝尊的藏身处,可以称得上是天选大陆之上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一旦放松警惕,后果不堪设想!   比如那只在后院晒太阳休息的白色狐狸,表面上看着温顺且慵懒,修为似乎也不高,但应该是那魔尊饲养的魔物。   或许在血月降临时,这头魔物便会化身恶鬼,屠戮众生。   再比如厨房门外的那棺材——正常人家里谁会摆着棺材?   想来也是某种邪恶至极的魔器,夜凌霜在棺材上甚至嗅到了一丝神魂的味道,那应该是能将活人的神魂提炼出来的可怕魔器。   更别说那厨房里还残存着大量的魔煞,那绝不可能是厨房,而是某种残忍至极的处刑间。   还有那间封闭起来的屋子。   夜凌霜感受得到。   就在这间屋子里,藏着那在天选大陆掀起腥风血雨的女魔头。   没错。   魔道帝尊萧忘情,就在那间屋子里。   从缝隙中流露而出的魔煞令人不寒而栗。   此间。   不知名的白狐魔兽。   散发出神魂气息的诡异冰棺。   残余着大量魔煞,伪装成厨房的处刑间。   那绝对不能擅自打开,内藏万千魔煞的帝尊之屋。   果然夜凌霜的猜测没有错,这间宅邸内部的确有鬼!   “坐吧。”   来到屋内。   陈安宁给客人倒了杯茶。   夜凌霜却是突然警惕地盯着陈安宁,依旧握着剑柄,神色凛然。   这杯茶看着倒是没什么问题,但茶本身就是问题。   这显然是先礼后兵。   夜凌霜没有着急接过茶杯,而是沉声问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   陈安宁愣了愣神,“不是你要看病来着?咋……真是被害妄想症?”   夜凌霜眉头紧蹙,他并未在陈安宁身上闻到谎言的味道。   见夜凌霜沉默不语,陈安宁也是没好气地道:“行了,快坐……直接找上门来,应该也是很严重的病症吧?”   如是说着,陈安宁便主动上前,拽住夜凌霜的右手。   “你……”   夜凌霜本能地想要出手,但陈安宁体内并无真气流动,更没有魔气的味道。   而且他立刻察觉到,陈安宁的确是在为自己把脉诊断。   夜凌霜警惕地望向四周,依旧不曾探查到任何的气息。   白狐还在休息。   棺材依旧冷彻。   厨房大门紧闭。   里屋内的魔尊也没有动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凌霜沉默之余,陈安宁却是开口说道:“你这病症还挺奇怪的,不会是修士留下的伤吧?”   有了自家媳妇儿的先例,陈安宁的诊断方向也会开始往真气、魔气这边儿靠了。   他很快就察觉到夜凌霜体内的几道关键经脉有异样。   片刻后,陈安宁做出了决断:“看起来应该和寒气有关,不过从周边经脉情况上来看,这伤病应该是好了大半了,只剩下一些小小的后遗症。”   “说起来你这伤原本应该不浅,这伤我估计治不了,但这后遗症我应该能出点力。”   “我这儿给你开几个药,你回去先吃一段时间,如果有好转的话可以再来我这儿,我给你弄三套疗程的针灸,应该就能帮你把后遗症消除。”   在夜凌霜呆滞的注视下,陈安宁飞快地提起笔,唰唰唰地写了个药方出来,接着直接递给了夜凌霜。   “去找城南那边的何老板开药,就说是我的病人,有折扣。”   “顺便记得多晒晒太阳,瞧你这肌肤白得跟缺少黑色素细胞一样,晒晒太阳也有利于减少后遗症发作频率……对了,看诊费记得出一下。”   陈安宁问诊、递药方、收钱、送人……一气呵成。   夜凌霜还没缓过来,人已经攥着药方,交了钱,被陈安宁送出了大门。   此间。   凌霜剑圣孤零零地站在陈家宅邸的大门前,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来干什么来着?   夜凌霜瞅着自己手里头的药方,仔细地看了眼——嗯,这字儿看不懂,估计只有那开药店的何老板才能看懂这陈大夫的字儿。   他有些发愣。   因为陈安宁的诊断并没有错,他的刀伤的确好了大半,也的确伴有一些后遗症,也的确和寒气有关。   不对不对。   他是来判断那陈安宁到底是不是魔道中人的,怎么反而被看诊了?   ——然而夜凌霜此刻并没有想到,陈安宁不是魔道中人,却是磨道中人。   正当夜凌霜准备折返回去,再闯一次万魔离渊本部时——   他那敏锐的听觉却突然察觉到一丝声音。   “老公,谁来过了?”   那是魔道帝尊萧忘情的声音。   夜凌霜屏息凝神,心道或许这是一个探查情报的好机会。   以他的双耳,定然能够听出这对所谓“夫妻”之间的真实关系! 373.给我吃   夜凌霜不是没有想过会被发现。   只是在道均剑气的影响下,萧念情并不会随意动用魔气,因而被萧念情直接发现的概率并不高。   他只要足够小心,不暴露自己的气息,想来也能够听到一部分有用的情报。   念及此。   夜凌霜便默默地站在陈家宅邸大门前,静静地聆听着宅邸内部两人之间的对话。   “老公,谁来过了?”   “一个奇怪的病人。”   屋内。   陈安宁望着睡眼惺忪从里屋走出的萧念情,十分娴熟地给她泡好了热茶。   萧念情柳眉微蹙,倒也真没过多地去在意那所谓的奇怪病人。   毕竟常常有某些病人会找上门来,有些倒是真着急,有些则是蛮横不讲理地想要特殊待遇。   她那松散的衣物披落下来,露出白嫩的香肩,坐在陈安宁身侧的位置,略感劳累地打了个哈欠。   由于屋内只有她和陈安宁二人,因此这穿着方面就显得松散了些。   陈安宁将斟满灵白花茶的茶杯递了过去:“昨晚睡得如何?”   萧念情接过茶杯:“托某人的福,圆满下课后睡了个好觉。”   “我这边可是累得不行……”陈安宁趴在了桌子上,慵懒地道:“大早上就被卢伟那小子叫去看了看【抗天雷装置】的进度,一回来又遇到个奇怪的病人。”   “还有昨天晚上的课务也很繁重——我说娘子,要不咱考虑考虑三天自习,两天上课?”   萧念情白了陈安宁一眼:“我听说秦夫人他们准备要孩子了。”   “……啥?”   “你懂我意思吧。”   萧念情给陈安宁递去一个“你懂的”眼神。   老陈顿时就蔫巴了。   自家媳妇儿这意思简直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秦千柔他们都准备要孩子了,萧念情这边自然也是不准备落下。   说起来这事儿还是那什么神算道人慕学海倒腾出来的——上次萧念情和秦千柔去慕学海那儿算卦,结果秦千柔就算出来自己的姻缘之中要多添上一道命数,说白了就是有个小屁孩要在她和罗青峰之间插上一脚。   仔细想来好像也的确是这么回事——这段时间都没见到老罗,估计是被秦千柔关了禁闭。   而萧念情自然也不愿落于人后,再加上老罗和陈安宁之间的关系……他们俩的孩子没准还能凑个青梅竹马呢。   ……   与此同时。   门外的夜凌霜却是神色阴沉得快要滴出黑水来。   果然这对夫妇有问题!   这对夫妇的对话中,他不止一次听到了【上课、下课】的言论。   堂堂帝尊又怎会与这上下课有关?   这定然是某种暗语。   兴许是某人的暗杀行动,上课为开始行动,下课为结束行动。   仔细想来,十分合理。   其次……他们甚至提到了孩子。   那所谓的秦夫人,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百花城罗青峰城主的夫人……   如此一想。   萧念情的话意思很简单,很明确。   他们打算以秦夫人和罗青峰的孩子为威胁……逼着他们助纣为虐,与万魔离渊结盟。   果然,万魔离渊死性不改!   不过这对夫妇之间还真是小心谨慎,就连只有两人对话时,也依旧保持着说话不说全,对话全靠暗语传递信息。   心机之谨慎,城府之深沉,难以想象,可怕至极。   夜凌霜深吸口气,转而继续听着屋内二人的对话。   ……   “要不这件事,咱们先缓缓?”陈安宁试探性地问道。   萧念情见状,本是想问为什么,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说得也是,最近的重要事务实在是有些多了。”   “那个装置还没造完,还有血祭的事儿……”   “你这是操心过度了。”萧念情答道:“其实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我们只需要静静等待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陈安宁叹了口气:“问题是这心揪着呢,事情不解决,我始终安心不下来。”   装置?血祭?   夜凌霜心头微悸,已然开始脑补出一个阴邪的计划。   或许那所谓的【抗天雷装置】其实是一个巨大的血迹熔炉,表面上人畜无害,实际上在达成某种条件后,这一装置会将整座百花城都吞噬殆尽!   那血祭指的想必也就是这邪恶的计划,毕竟这名字听起来就不像是在做什么正经事。   ——此时的夜凌霜似乎还并不知道段小天才的事。   然而。   萧念情的下一句话,便让夜凌霜心头猛地颤动起来。   “那……”   萧念情意味深长地望着陈安宁,笑道:“要不要本座带你去做点坏事……放松一下心情?”   【做坏事】   这都已经点名道姓地说要干什么伤尽天理的事了?!   夜凌霜暗道一声不妙,莫不是这万魔离渊的魔修要对道剑山下手了?   陈安宁却是身子抖了两下:“我说娘子,没必要吧?昨晚上才干过……”   夜凌霜点头:果然昨晚的上课下课是在说丧尽天良之事!   萧念情却是娇嗔地白了陈安宁一眼:“怎么?咱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陈大夫,这就怕了?”   陈安宁咕咚地咽下口水:“我是怕待会儿我会变成上知天文,下肢瘫痪的陈大夫……”   萧念情白了他一眼:“我说的不是那档子事。”   “嗯?”陈安宁突然眼前一亮:“那是什么事儿?”   “一些凡人做不了……应该说现在做不了的事。”   “……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   陈家宅邸的后院大门便被一阵微风吹开。   两道人影踏风而行,扶摇直上,当即凌空飘上数十米。   萧念情搂着陈安宁,单脚点空,其衣衫如若飘云,脸上挂着浅淡的微笑。   夜凌霜万万没想到这两人会以这般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间竟是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尤其是当他发现萧念情的目光瞥了自己一眼后,他方才反应过来。   这个女人……发现他了。   然。   夜凌霜本是已然做好了拔剑的准备,可萧念情竟只是瞟了他一眼,便再也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夜凌霜身上。   “感觉如何?”萧念情朝陈安宁问道。   此刻。   悬浮于空,脚下便是那缩小数倍的陈家宅邸。   虽说身旁美人的芬芳气味足以掩盖部分的恐惧,但拥有一定恐高的陈大夫仍然有那么一点双腿哆嗦。   尽管大部分时候,咱们陈大夫都能表现出足够的男子气概,不过现在他仍是不自觉地抱紧了萧念情。   之前在道剑山上时,脚下起码有座山垫着,不慌。   之前上道剑山时,脚下起码有陆不平的飞剑垫着,不慌。   现在陈安宁脚下啥玩意儿没有,很慌!   “说实话,有点刺激……”   萧念情嫣然一笑:“那来个更刺激的。”   语毕。   少量魔气从体内散出。   萧念情搂着陈安宁,再度拔升高度。   原本只是数十米高,这会儿已经开始朝着近千米的高空冲击。   陈安宁可是真正地体验了一次【起飞】的感觉。   可惜他恐高,根本没心情大喊“芜湖~”。   而就在萧念情拔升高度之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夜凌霜。   夜凌霜深吸口气,当即御剑而起,选择暂且跟上。   就算被发现了,他也要看看,这对夫妇到底要搞什么鬼!   ……   ……   高空之上。   陈安宁有些魔怔。   因为他上次见到如此景象,还是在飞机上。   数千米的高空,对于圣祖境的萧念情而言,并不那么困难。   四周的风并不寒冷,兴许是因为萧念情的魔气环绕周身,让陈安宁在数千米的高空仍然觉得很是舒爽。   从高空向下俯瞰,整座百花城尽收眼底。   显眼的城主府高高耸立,以此为坐标中心,陈安宁很快就找到了自家宅邸的相对位置。   那是一座从高空看去,相当小巧的屋子,比起那些只有一个小黑点的普通民宅而言,其实也没有大上多少。   “感觉如何?”萧念情又问了一遍。   陈安宁不由得苦笑两声:“难得的体验。”   萧念情的视线也与陈安宁齐平,一同望着下方的百花城:“从上往下看的话,很漂亮吧?”   陈安宁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萧念情接着道:“其实晚上的话会更漂亮,以前在你睡着的时候,我闲来无事也会上来看看……耗不了多少魔气,连魔煞都用不到。”   “原来这俩不是一个东西吗?”   “魔煞算是我自己提炼出的一种高浓度魔气,对敌时用魔煞,平时用魔气就好。”   陈安宁了然地点了点头。   刚想说什么。   他便惊愕地发现萧念情嘴角泛起几丝坏笑,旋即松开了那只搂着陈安宁的手。   陈安宁心下猛地一惊,刚想大喊“你这是谋杀亲夫”。   回过神来之际,他便发现自己竟感到了落地感。   他低下头去,发现自己正悬浮在半空,脚下虽是踏着虚空,却像是落在地面一样。   尽管陈安宁看不见,但却能感受得到,是萧念情的魔气在自己脚下凝聚,帮助他在空中行走。   陈安宁长吁口气,白了眼自家媳妇儿:“吓我一跳。”   “谁让你以前经常捉弄我的?”萧念情娇俏地道:“这叫回礼。”   “真记仇啊。”陈安宁不由得感慨一句。   “行了。”萧念情微笑,给了陈安宁一个眼神:“要试着走两步吗?”   陈安宁深吸口气,没有拒绝萧念情的提议。   在空中行走,这的确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出于对自家媳妇儿绝对的信任,陈安宁默默地向前踏出一步。   稳稳当当的触地感。   陈安宁松了口气,转而试着在数千米的高空行走起来。   不得不承认。   漫步高空,与云同行的感觉,当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四周一片皆是纯粹的白云蓝天,在如此宽敞的场地漫步本就是一件令人舒爽之事,更何况此地是千米之高空?   在高空漫步了一阵,陈安宁姑且算是熟悉了这种感觉。   紧接着他又回过头去,望着萧念情。   因为是很难得的体验,所以他也想试试看——   于是,陈安宁伸出了右手。   “欸?”   萧念情愣愣地看着陈安宁的右手。   接着便看见了陈安宁的微笑,听见了他的话语。   “这位美人。”   “要一起跳支舞吗?”   ————   晚点可能还有一章。 374.好好一娃,怎么闭关了   天空总是如此湛蓝。   微风总是如此轻盈。   陈安宁的话,总是如此给人惊喜。   数千米的高空之上,这位凡人大夫向着自己妻子递出了双人舞的邀请。   这里没有别人。   就算有,那也只有某个在下方御剑而行,面色复杂望着二人默吃狗粮的剑圣——但他并不会影响到这对夫妇的交流和动作。   萧念情望着陈安宁,看着他那熟悉的脸,不由得噗嗤一笑。   这个男人总是那么厉害。   明明让他扶摇直上踏空而行的人是萧念情。   明明帮他在空中漫步的人是她萧念情。   她本以为这是自己的一次主动出击——能看到自家相公心急胆怯的模样,能让陈安宁少见地依靠自己。   就算只是偶尔,萧念情也想改变一下双方的处境。   让一直主动的陈安宁变作被动,让一直被动的自己变成主动的一方。   试问哪个女孩不想用幻肢去对自己喜欢的男人干一些奇怪的事?   结果没想到,陈安宁依然有办法反客为主。   “要一起跳支舞吗?”   用极快的速度适应了踏空而行的感觉,并向萧念情发出共舞的邀请。   在无人的高空,在百花城的头顶。   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的舞将会是百花城内所有人都能看见的一支舞。   但却也是所有人都不会看见的一支舞。   只有两个人的高空,只有两个人的舞。   萧念情并未着急借过陈安宁的手,而是问道:“你不是很怕高吗?”   陈安宁笑道:“不去看下面,眼里只有你的话,应该就不怕了。”   如是说着,陈安宁摆出一副胆寒战栗的模样:“所以请尽快抓住我的手……说实话,我这边已经快到极限了。”   “哼。”   萧念情白了陈安宁一眼:“装得挺假。”   嘴上说着这般刁难的话,结果却还是抓住了陈安宁的手。   萧念情手上轻轻发力,便将陈安宁拽到了自己面前。   她面色泛起几分潮红,语气也低微了些,不再有帝尊的那般威严:“先说好,你也知道的……我的舞没那么好。”   陈安宁露出坦诚的笑容:“放心,我的比你更烂。”   萧念情:“……”   十指相交。   两人的身体几乎快要贴合在一起。   这本是只有在家中才会做的事,如今却是打破了在外的禁忌。   不过想来这般高空,就算做什么事也不会被人发现。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相当刺激的一种玩法。   只不过现在萧念情却是没多在意这个,她只是红着脸道:“话说……没有音乐呢。”   “对哦,这倒是个问题……要不我回去拿琴?”   “唔,应该也有别的办法。”   萧念情如是说着,便随手拨出几道浓郁的魔气。   陈安宁刚开始还没搞明白这魔气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在萧念情的操纵之下,魔气逐渐凝聚成一张古琴。   陈安宁愣了愣神,这才反应过来。   既然魔气能够凝出血剑,那么凝结成古琴倒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我技巧不如你,但记忆却很不错。”   萧念情笑着,转而指尖轻扬。   那魔琴当即自顾自地开始弹奏起来,尽管有几个音律的音调有些偏移,但在陈安宁的帮助下,很快就自主完成了调音。   那琴要弹奏的自然是陈安宁的曲子,萧念情的记忆很不错,能将琴曲的谱子都给直接扒拉下来。   再加上创作者本人就在场,要复刻曲子并不那么困难。   陈安宁对这张魔琴产生了浓郁的兴趣:“修士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是挺便利的。”   “有想法了?”萧念情调笑着问道:“要跟着本座修炼吗?”   “暂时不要。”陈安宁回头:“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就算是为了寿命,我肯定也是要修炼的。”   “毕竟只有几十年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无论怎么想都还是太短了。”   萧念情美眸微垂,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意:“你很贪心嘛。”   “是不是有点魔修的样子了?”   “嗯,很有潜力~本座很看好你。”   琴声迭起。   两人也逐渐开始舒展身躯。   兴许是两人的舞蹈底子都不怎么样,因此这场舞跳得还真是有些磕磕绊绊的。   不过夫妇的默契却让他们很快就调整过来。   就算动作不到位,就算节奏不到位,他们至少没犯过互相磕绊的错。   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双方就能知道对方的想法。   后撤还是前进,转身还是回眸。   无需多言,无需提前商讨,临场时的默契便足以证明一切。   一曲作罢,再来一曲。   他们的时间有很多。   就像萧念情所说的那样,今日她是来带着陈安宁放松的。   长久紧绷的神经做不好任何事,偶尔的休息能够加快效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夜凌霜便就踏着剑,默默地望向远处的陈安宁与萧念情。   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就这么静静地望着。   ……   ……   夜色,不知是什么时候降临的。   令人感到愉悦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对于二人而言,那黄昏的日光仿佛在上一秒还泼洒在衣衫上,下一秒便是黑夜的来临。   兴许是跳得累了,兴许是心情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   半空中的二人停下了动作,转而又并肩地站在一起,抬起头望向那天空。   星光很显眼。   月色更是如此。   鼻尖萦绕着空气中弥散的清冷,今日没有雨,能有很美的夜景。   正如萧念情所言,夜晚的百花城真的很美。   自上往下望去,能够见到夜晚亮起灯火的百花城,虽是没有当初庙会时的那般绝美盛况,但那一盏盏花灯却仍让整座城池都点亮了夜晚的空虚。   萧念情瞅着底下的百花城,望着陈家宅邸所在的方向,紧接着便饶有趣味地冒出一句:“燕燕那丫头好像在门口等着呢……”   “小姨子?”陈安宁闻言一愣。   以他的视力,可看不清下方的人影。   萧念情淡道:“这丫头是捂着肚子来的,应该是准备过来蹭饭,但是发现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吧。”   “确实,已经到饭点了啊。”   陈安宁侧身看着萧念情:“要现在回去吗?”   “不要。”萧念情娇气十足地仰起头:“让那丫头再饿会儿。”   陈安宁笑了两声:“成,让这丫头饿会儿。”   如是说着。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中显眼的明星。   这些星星,和陈安宁原本世界的星星都很不一样。   有些星辰的光,不知为何是紫色的,还有一些的光则是深蓝。   点缀在漆黑的夜空中,像是一副绚烂绝美的画作。   “这里,似乎没有牛郎和织女呢。”   “牛郎织女?”萧念情疑惑地看向陈安宁:“那是什么?”   “一个故事。”   陈安宁想了想,将原本世界的牛郎织女故事告诉了萧念情。   只不过他稍微改了一改,说织女是天道之女,是天道他老人家看不惯凡尘俗世,最终将织女和牛郎分开,让他们天各一方,只有在某个特定的节日才能够见面。   萧念情听完,柳眉紧蹙:“如果真有这么回事,那这天道大可不必再掌管人世了,待到本座恢复,定亲自去斩了它。”   ……   不愧是我老婆,说话就是豪气。   陈安宁解释道:“这就是个故事而已,别动气嘛。”   萧念情这才缓下了气,接着抬头指向星辰:“不过我倒是也听说过一个故事,看见那两颗很接近的星星了吗?”   “看见了。”陈安宁点头。   “这两颗星星叫夫妇星,一大一小,小的那颗总是围着大的转,并且从来就没停过。”   “这是小弟星吧?”   “但是有的时候,大的那颗也会围着小的转,所以它们应该算是平等的,与其说是小弟大哥,倒不如说是夫妇呢。”   说完这些,萧念情又认真地补充一句:“不过以上这些都是我编的。”   ……   陈安宁脚下一个踉跄。   萧念情笑着看了他一眼:“总感觉如果我不说个故事的话,就好像输给了你一样。”   “……你较劲的地方够奇怪的。”   不过想来也是。   这听着就没啥逻辑还挺扯淡的故事……的确像是编的。   萧念情默默地牵住陈安宁的手,接着道:“我也饿了,回去吧。”   “也不早了,是该开饭了。”陈安宁笑了笑:“所以今天想吃什么?”   “肉。”   “好,我们下去买。”   很快,这片广阔的空域内,便再也没有了二人的身影。   只有那月色清明,星辰了然,以及那舒适的……令人感到安心的清风。   就连那柄本是悬浮在空的玄剑,也不见了踪影。   ……   ……   许久过后。   道剑山的大殿内。   老者抿下一口灵白花茶,感受着只属于这座百花城的味道。   “感觉怎么样?”老者微微一笑,抬头望着眼前这名青年。   青年默默地收起剑,转过头来看了老者一眼。   “不怎么样。”夜凌霜淡道。   何君剑听完,笑了笑:“看出点什么来了?”   “没看出来什么。”夜凌霜坐在了老者面前,给自己倒满了茶水。   何君剑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你已经看出来了,不是吗?”   “……”   夜凌霜没有回答。   他只是默默地喝下这杯灵白花茶,紧接着皱起眉头。   他把茶水给放了下来:“不好喝。”   “是吗?”何君剑有些诧异:“哪里不好?”   “有点酸。”   夜凌霜如是说着,缓缓起身,准备离开。   何君剑则是握着茶杯,淡道:“老朽倒是觉得,这一点微酸刚刚好。”   “哼。”夜凌霜冷哼出声,转而又道:“还有没有其他的……万魔离渊的可疑人物?”   “怎么?”何君剑抬头。   夜凌霜沉下气,有些别扭地说道:“我还想再确认他们的企图,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依旧不能排除他们的……恶意。”   “那你继续观察陈大夫……”   “我拒绝。”夜凌霜语气坚决异常。   “为什么?”何君剑笑而问道。   夜凌霜深吸口气:“我拒绝。”   “凌霜,你该不会……”   “我!拒!绝!”   在这之后。   夜凌霜表示自己拒绝进一步和陈安宁接触,并选择在道剑山内静修一段时间,对外进入闭关状态,禁止外人随意踏入洞府。   ————   单更兽暂时进化……二更兽! 375.突然加速的进程(陈安宁终于想起了自己是大夫)   道剑山一方暂时没出什么乱子,整座百花城很快就进入了一段平静期。   陈安宁每天所需要做的事,就是确认段间雪的病情,确认【抗天雷装置】的构造进度,以及和自家媳妇儿做些该做的事。   毕竟放松还是需要放松的。   在制造装置这方面,萧念情自认帮不上忙,但若是就这么干看着,她心里自然也不会舒坦到哪儿去,因而每天都会帮助陈安宁消除疲劳。   当然是字面意思上的消除疲劳——每天干那档子事儿,再加上这段时间的繁杂事务,在段间雪恢复之前陈安宁怕不是就要倒下了。   萧念情甚至还主动提出申请,要求使用厨房,给自家相公展示展示自己最新的磨练成果。   最终结果是被陈安宁无情驳回——三次。   厨房这间大门目前已经成为了萧念情的禁区,谁都能进,唯独她不行。   尤其是在知晓了萧念情就是魔尊之后,陈安宁更加坚定了不能让媳妇儿触碰厨房的想法。   他是真害怕哪天就远远地看见自己好不容易买下的宅邸螺旋升天,在半空炸裂成华丽的烟花,到时候段间雪怕是直接激动到醒过来。   而在等待【抗天雷装置】完成的这段时间里,陈安宁还注意到了一件事。   有人经常会出入他们家。   并且根据萧念情的说法,那个人极有可能是道剑山的陆小兄弟。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小子是来看段间雪的。   但他偏偏每次都是御剑而至,从后院降落,再小心翼翼地从装睡的晚饭身边溜进屋子,然后一个人留在屋子里两三个时辰,最后又小心地离开。   尽管他表现得像是不想留下半点踪迹,但实际上就他这点小伎俩,萧念情如果看不出来,那她这魔尊也差不多该退休了。   所以说……陆不平这小子也真是口嫌体正直。   表面上看着像是要和魔修势不两立,结果还是会偷偷摸摸地过来关心段间雪——小天才如果醒着,知道这件事,估计得乐呵地一跳三米高。   至于血祭那边……令人生疑的是,目前道剑山仍然没有拿出有用的情报和资料,反而是城内患病的人数渐渐攀升。   哪怕是开了多个医馆的分馆,一时间竟也有些照顾不过来。   “这血祭该不会连道剑山老剑主都能瞒过去吧……”   屋内。   陈安宁抿下口茶水,望向窗外那接连下了两天的大雨,表情有些凝重。   作为大夫,他最看不得的就是众生病苦的模样。   现如今血祭仍在百花城中肆虐,并且根据天道卷书的信息搜索,这场古魂血祭的完成度已经达到了60%,正在逐渐转变为能够影响到金丹以下修士的程度。   然而道剑山那边依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没事的。”萧念情轻轻握住陈安宁的手,试图让陈安宁安心下来:“可能是还没掌握到关键性线索,道剑山别的不说,在这方面还是较为靠谱的。”   感受到掌间传来的温软,陈安宁紧绷的心弦松弛了几分。   “你好像比我更信任道剑山。”   “毕竟是较量多年的敌人,他们的本事有多大,应该没人比我们更清楚。”   如是说着,萧念情也望了眼窗外的雨,显然今天不是外出的好时间。   于是,她朝陈安宁微笑道:“现在还是安心下来,放松地静静等待为妙。”   “说得也是。”   总而言之。   在时机成熟之前,整座百花城需要做的事,就仅仅只有等待而已。   等待【抗天雷装置】的完成,等待血祭的解除,等待这场大雨的结束。   然而。   就算自家媳妇儿都这么说了,陈安宁却仍是安不下心来。   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   ……   日子一天天过去。   也是天公不作美,大雨接连数日不断。   恶劣的天气带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感。   更让人感到惴惴不安的,还是段间雪的病情。   陈安宁所感觉的……不好的事,真的就这么发生了。   “太难压制了……”   陈家宅邸。   屋内。   顾隼、余燕燕、苏子舟等人都汇聚于此。   这间狭隘的屋里,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眼前这位痛苦不堪的少女身上。   实在是没有办法。   他们已经尽可能地帮助段间雪去压制病情,但无论怎么做都只是缓兵之计,而现在……缓兵之计已经无法起到任何作用了。   萧念情眉头紧锁,掌间散出的魔气正萦绕着段间雪周身。   此间。   段间雪那尚且存留几分稚嫩的面庞上布满了痛苦,豆大汗珠从额头流淌下来,她死死地闭着眼,像是在噩梦中不断轮回般,紧咬着下唇,脸色苍白如雪。   那攥着被单的手发着颤,手背上条条青筋绽起,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蠕动扭曲——真气逆流会慢慢摧毁她全身上下每一寸经脉,这个过程是极其痛苦难忍的。   然而原本能够压制段间雪逆流真气的魔气此刻竟是开始剧烈颤抖起来,这让萧念情不由得沉声道:“现在问题很大……她的真气快压制不住了。”   哪怕是萧念情也不行。   因为段间雪的肉身实在太弱了。   如果她的修为再高一些,如果她的肉身再强硬一些,就能够忍受更大量的真气。   而萧念情的魔气也可以更深一步地探入她体内,阻止那些真气逆流,损害段间雪的肉身经脉。   “爆发的时间比想象中更快。”余燕燕也是皱着眉头:“念情姐的魔气只能在体表流动,这丫头境界太弱,念情姐的魔气入体有可能会加速她的死亡。”   “那怎么办?”顾隼问道。   余燕燕沉吟半晌,做出决断:“必须立刻入魔,否则她撑不过这一劫。”   这是唯一的办法。   立刻让段间雪入魔,开始接受天怒罗刹命数的审判。   “为什么会这样……”陈安宁不由得低声呢喃道。   速度比想象中要快得很多。   按照原本的推算,段间雪至少还要过五天才可能彻底爆发。   萧念情脸上显露出几分不解,语气也含着几分焦急:“我留在她身上的魔气一直都在……没有被消除的迹象,按理而言留在她身上的魔气足够帮她压制真气。”   在角落里的苏子舟突然开口:“会不会是那所谓的血祭……加快了爆发的速度?”   此言一出。   众人倏然间反应过来。   的确有可能。   古魂血祭的强度正在节节攀升,并且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被发现……   它极有可能是在潜移默化之下,加速了段间雪的真气逆流!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余燕燕无奈地摇头,转而望向陈安宁:“姐夫,现在立刻让她入魔,还有机会救下她。”   “不行。”   陈安宁沉声道:“装置还没建造完毕,至少还需要三天的时间才能够完工——而且就算完工了,那也是未经测试的版本,还需要一段时间来进行测试才能够确保成功率。”   卢伟深吸口气,不忍地看着床上痛苦不堪的段间雪:“但是现在……”   她快撑不住了。   段间雪的天怒罗刹命数正在爆发。   就连圣祖境的魔气都无法将其压制下来。   恐怕是真的除了立刻入魔之外,就没有其他别的办法了。   “安宁。”萧念情抬头,无奈地望着陈安宁。   一时之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陈安宁身上,等待着他做出决断。   是选择冒着失败的大风险,用未完成的装置去硬抗天雷。   还是在这里就这么看着段间雪痛苦至死,让一切努力都化作飞灰。   这两个选择……段间雪活下去的概率……都低得令人抓狂。   陈安宁尚且没有做出决断之时,他眼角余光便捕捉到一道身影。   那身穿道剑山道袍的少年站在后院的大雨中,神色怔怔地望着床上痛苦不已的段间雪,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陆不平也在这里。   兴许是青梅竹马之间的心灵感知,让他对段间雪的状况产生了反应。   他呆呆地望着段间雪,无数的话语都想从口中脱出,但最终却都被他咽了下去。   陈安宁抬头,看了眼陆不平,紧接着深吸了口气。   那两个选择,他都不能选。   他不能失去段间雪,也不想让陆不平这小子崩溃。   “我有个想法。”   突然之间,陈安宁的话让所有人都当场愣住。   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之下,陈安宁继续解释道:“或许有一个办法,能让这丫头撑过这五天时间,至少能够称道抗天雷装置的完成,但是也有一定的风险。”   “什么办法?”   陆不平抢先一步,在所有人之前道出了这句话。   陈安宁与陆不平对望一眼,旋即深吸口气:“段丫头的命数爆发,进而让她先前所修炼的所有真气产生了逆流效果,修士的经脉都是按照顺流真气进行改造后的构造,倒流的真气很容易会引起经脉绽裂。”   “而她的真气逆流主要器官是她的灵根,灵根之上有七十五条主流经脉,这也是让段丫头最为痛苦的原因。”   “之前的压制办法是堵住真气,让真气停止流转,但时间一长,真气堵塞过多依然会导致经脉膨胀炸裂。”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想个办法,让段间雪的真气重新【正流】。”   余燕燕闻言,柳眉微挑:“就算能这么做,她体内堆积的真气仍然多得离谱,再加上她现在没有意识,无法主动将真气吐出,就算我们能协助她运功,也只能消除一部分……最多只能帮她维系半天性命而已。”   陈安宁点头:“所以要切断她的七十五条主流经脉,把真气释放出来。”   “……你在说什么胡话……”   “经脉一断,真气在体内乱窜的话怎么办?她的肉身会在眨眼间被膨胀的经脉炸成碎片。”余燕燕都被陈安宁的想法吓了一跳,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等等,难道你要……”   “对。”   陈安宁沉下气,对着萧念情说道:“媳妇儿,拿你的落天镜来。”   “我们要做开腹手术。” 376.血液适配   从各种程度上而言,这都是个极其危险的行为。   问题是现在除了执行这一危险程度极高的方案之外,没有其他办法能够护住小天才的性命。   病情的恶化会逐渐将段间雪的肉身摧毁殆尽,尚未完成的抗天雷装置也让段间雪无法立刻进行入魔。   在场的人里,任谁也不想让段间雪这丫头继续遭罪。   她才不过十四岁,今年的诞辰都还没过。   膨胀的真气正在不断摧残着段小天才的身心,无论是作为大夫还是作为友人,陈安宁都必须竭尽全力地帮她一把。   “开腹的意思是……”   此间。   众人震惊的目光悉数落在陈安宁身上。   陈安宁凝重地点头:“灵根所在的位置是中腹穴下端两指位,七十五条主流经脉在灵根周边,我们要做的就是剖开她的腹部,直接对那些主流经脉进行切断。”   魔气也好,真气也好。   段间雪体内经脉本身就流淌着大量快要膨胀炸裂的真气,如果在这时再往她体内注入魔气、真气,那简直就是嫌她死得不够快。   因此操纵魔气或真气去切断经脉的做法不可取,并且就算这么做了,经脉断裂后释放出的大量真气也会在段间雪体内乱窜。   所以要把腹部剖开,让真气能够直接从切口离开段间雪的体内。   “这么做难道不会要了她的命吗?”饶是顾隼一时间也有些难以接受陈安宁的这一想法。   直接剖开肚子什么的……简直闻所未闻。   陈安宁沉声道:“我看的医书上曾经也写过开腹取灵根的案例,难度很高,而且术后恢复时间极长,一着不慎也可能对其他内脏造成难以逆转的损伤。”   “但是我们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选择搏一搏。”   诚然。   现在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明白陈安宁的说法没错。   好在场内诸位都是明白人,皆是面露了然之色,表示同意了这一胆大且高风险的做法。   陆不平这小子低沉着头,深吸口气,也是将希望的目光投射到了陈安宁身上。   百花城的这位陈大夫,他的医术……绝非浪得虚名。   陆不平俯首作揖,郑重其事地道:“那就麻烦陈大夫了。”   陈安宁微微颔首,却是没有去看陆不平。   因为有些话,就算是他也没能说出口。   的确,医书上记载过开腹取灵根的案例,并且还不止一例,从古至今共有七起这样的例子。   其中三起当场失败,病患当场死亡。   另外四起里,有两起病历都伴随着严重的后遗症,都在几个月后病死在了床上。   只有两起是成功案例。   不仅如此。   要知道这些案例是【开腹取走灵根】的案例,而不是【开腹切断主流经脉再进行人工修复】的案例。   后者比前者的难度更高。   这些话,陈安宁一个字都没提。   因为如果说了这些话,所有人的信心都会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对接下来需要做的事定然会起到决定性的影响。   很快。   萧念情取来了落天镜。   陈安宁瞥了眼,发现落天镜上有一道细小的裂缝,不过想来这或许也不算太大的影响,便是点了点头,接过萧念情的落天镜。   “做这个开腹……需要用到这个吗?”顾隼忍不住问道。   陈安宁将落天镜放在旁侧的柜台上,让所有人都能够看得清,接着道:“开腹之后,七十五条主流经脉和灵根并不会直接显现在我们面前,要知道人体内部的构造相当复杂,不可能切开就看到我们想看到的东西。”   “落天镜可以帮助我们在大量的内脏和其余分流经脉中精准地找到主流经脉,说白了就是像是地图一样,我们要依照这张地图来进行手术。”   ……   此言落下。   余燕燕冷静地问道:“切开腹部,血流不止,魔气真气又不能进入她的体内,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如此大量的工程?”   这显然有些不太合理。   流血过多会死,这是再普通不过的常识。   既然要切开段间雪的腹部,那就无法避免会大量出血,现在魔气和真气又不能灌入段间雪体内,又要如何帮助她止血呢?   面对余燕燕的提问,陈安宁轻轻摸了摸段间雪这丫头的额头,认真地道:“输血。”   “你是说……”   “这一步我会来做,我准备过相关器械,虽然完成度不高,但应该没什么问题。”陈安宁解释道:“这丫头毕竟还有境界在,比凡人而言要命硬得多。”   余燕燕却是吧砸吧砸嘴,思绪逐渐飘向远方:“但前提是得找到和这丫头适配的血。”   “没事,我查一查。”   天道卷书,启动。   尽管这方世界还没有出现血型的概念,但是利用天道卷书,陈安宁可以直接搜索到和【和段间雪血液适配的人选】   结果这不搜不要紧,一搜陈安宁都呆住了。   【百花城内:无】   整座百花城。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与段间雪的血液适配!   什么情况?   “怎么回事?她的血这么特殊?”   神魂之海内,面对陈安宁的提问,天道卷书给出他的回答。   【段间雪的血极其特殊,血液与龙种的相关度为5.8%,百花城内寻找不到能够完美适配段间雪血液的人选】   “龙种?”   陈安宁惊了。   这丫头还是个小龙人?   平时也没见到她头上有犄角,也没见她身后有尾巴啊。   陈安宁立刻冷静下来,再次询问:“扩大搜索范围,整个大烈皇朝内有没有人选?”   哗啦啦。   天道卷书翻动书页,再次给出答案。   而在这次的答案之上,陈安宁见到了一位老熟人。   【大烈皇朝现任圣上——柳承空,血液适配程度完美】   ……   ……   恍然间,陈安宁回想起了昔日圣上给陈安宁的任务。   他要陈安宁找到那个曾经被他所遗弃的孩子,那个在风雪中被人送出皇城,至今生死未卜的孩子。   如果这个孩子就是段间雪的话,也就能说明现在的状况了。   所以她的名字里才有一个雪字。   因为她被段家捡回来的那一天,是让圣上印象深刻的那场风雪天。   可问题是现在去找圣上,时间肯定来不及。   “对了,那柳清清呢?”陈安宁突然反应过来。   如果段间雪其实姓柳,那柳清清岂不是她的妹妹?   虽说亲属之间输血可能会产生输血相关抗宿主病,但也只是可能而已,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然而,天道卷书却给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回答。   【柳清清的血液与段间雪的血液无法进行适配】   陈安宁:“……”   怎么个意思?   这俩姐妹的血液还适配不了?   那他娘的怎么整?   圣上那边的血液来不及,柳清清这丫头不知道为什么又无法适配血液。   要怎么办?   ……   陈安宁心底的焦急溢于言表,他虽是强忍着不表现出来,但那微微发颤的唇角依旧暴露了他内心的急躁。   萧念情见陈安宁沉默不语,当即便知自家相公是心态出现了问题。   她缓缓伸出手,去握住了陈安宁。   “冷静下来。”萧念情注视着自家相公:“好好想想,一定会有办法的。”   “……”   陈安宁沉默着,注视着面前的段间雪,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萧念情攥着陈安宁的手轻轻发力,目光也逐渐严肃起来:“安宁,你是大夫,所有人都可以慌,唯独你不行。”   “我是大夫。”   陈安宁默念一句。   焦急毫无用处,狂躁也只会让事变得愈发难办。   冷静,让头脑彻底冷静下来,再去思考对策。   “呼……”   陈安宁长吁口气,让自己的内心尽可能地平静下来。   望着面前躺在床上,痛苦得五官都快扭成一团的段间雪,陈安宁端正神色,再次遁入神魂之海。   刚才搜索的是【与段间雪血液适配的人选】   可能这太过精细了,将范围进一步扩大试试。   “把百花城里能和段间雪血液适配的血液在地图上标记出来。”   话音刚落。   天道卷书上便显现出了百花城的地图。   并在陈安宁的认真注视之下,有一道鲜艳的红点浮现在了地图之上。   “有了!”陈安宁心下又惊又喜,连忙查看这一红点的具体位置。   结果当他判断出该位置后,整个人都懵了。   “你确定没错?”陈安宁朝天道卷书质问。   这是他第一次怀疑天道卷书的可靠性。   因为这次的答案实在太他娘离谱了。   【本书所给出的一切答案都属于绝对真实】   “绝对真实。”陈安宁重复一句,转而又指着地图上的红点问道:“那为什么这能和段丫头适配的血液……”   “就在我家?”   ……   没错。   地图上所显示的地点,正是陈安宁的宅邸。   可问题是刚才明明搜搜索过了一遍,显示百花城内没有任何能够适配段间雪血液的人选,也就是说在场众人谁都帮不了段间雪。   既然如此,那为何地图会标记陈家宅邸?   难道说有人藏在自己家里头?   怀揣着这般念想,陈安宁默默地来到大门前。   他将大厅的大门打开,紧接着,他的视线落在了某个雪白的生物上。   “不会吧……”   望着正在大厅走来走去,时不时扒拉两下爪子,表现出很急躁模样的晚饭,陈安宁的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这应该算是异种蛋白,会产生排斥反应的吧……   而晚饭一见到陈安宁出来,当即就口吐人言:“怎么样老陈?那丫头有救没?我刚才看你们在里头争论了好久,有啥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老陈?老陈?”   “你说话啊,盯着我干啥子?”   ————   明天再进化一次双更兽。 请假条   咳嗽头疼+腹痛腹泻,人快被整晕乎了,本来说好今天两更的,实在对不起各位。   明天恢复的话,一定想办法给读者老爷们补上……   ——这就是进化失败的代价吗,真是有够残酷的呢.jpg 377.手术   “你确定要用晚饭的血?”   屋内。   被生拽着过来的晚饭满脸懵圈地望着四周一道道锋利的眼神。   它现在就是委屈,特别委屈。   本来它以为自己能帮上的忙,不过就是些杂活啥的,结果谁能想得到陈安宁居然要它这只小狐狸的血。   它一只狐狸的血能有个锤子用?   余燕燕也是仔细地瞅了几眼晚饭,旋即朝陈安宁问道:“天道卷书的判断?”   依她对自家姐夫的了解,陈安宁不会无缘无故地做些没有把握的事。   既然他突然要求用晚饭的血,那就说明他已经从某个地方得到了信息。   陈安宁微微颔首:“目前来说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试一试了。”   经过几息时间的思量,余燕燕也轻点下头,同意使用晚饭的血。   既然余燕燕和陈安宁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有意见。   一时间。   无数道视线全部落在晚饭身上。   这只雪白的小狐狸被众人的目光盯得直发抖,几乎本能地后撤了两步,却被陈安宁飞快地抓住了命运的后颈。   他把晚饭提溜起来,认真地注视着它那双妖魅的狐眼:“这事儿可不是在闹着玩,晚饭,变吧。”   晚饭眼中露出几抹委屈之色:“那啥……变是可以变,我就想问一句……疼吗?”   “你放心。”   陈安宁朝晚饭露出温暖人心的笑容。   但说出来的话却不像人话。   “疼你丫也得给我忍着。”   晚饭:“……”   最终,晚饭还是被迫答应了陈安宁的请求。   在变身之后,体量翻了数倍的晚饭成功被陈安宁利用器材抽取出了大量的血液。   值得一提的是,晚饭的血液和人类的血液颜色看上去都有几分异样,这让陈安宁更加不安起来,生怕这晚饭的血会引起段间雪体内的排异反应。   只是现在别无其他选择,在抽完血后,陈安宁将气息微弱的小狐狸放到了一边儿去,让它暂时休息,并许诺未来半个月内想办法给它买点好肉回来。   于是。   适配的血液已经就绪,落天镜准备就绪。   能够执行这一手术的相关人员也已就绪。   窗外依旧下着暴雨。   屋内的气氛显得格外压抑。   陈安宁望了眼那始终坐在一边,沉默不语,一直注视着自己的陆不平,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视线从陆不平身上挪开,移动到段间雪的身上。   病痛依旧在折磨着这个可怜且极具天赋的少女,陈安宁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用一场史无前例的手术,来帮助她脱离病痛的折磨。   一切准备就绪。   “那么——”   利用灵金水洗刷三次之后,陈安宁半举起自己的双手,并让自己的双手被一层薄薄的淡白法阵覆盖。   该法阵拥有除污的效果,原本是用以驱除恶灵的阵法,在效果减弱无数倍后,也能够阻止手上沾染不必要的病菌。   “所有人带上口罩。”   “接下来需要进行的是开腹切断主流经脉,释放真气后再复原的手术,顾隼大哥,麻醉。”   “好叻!”   顾隼大哥直接掏出自己的断手,将其覆盖在了段间雪的脑袋上。   这丫头原先痛苦的模样显然是对痛觉还有所感知,现在陈安宁要做的事可是直接开膛破肚,他可不希望段间雪这丫头受到多余的伤害。   于是乎,顾隼老哥的神魂道法就起了作用。   他可以暂时屏蔽段间雪的痛觉,让这丫头在手术过程中没有痛感。   顾隼老哥的道法造诣极深,很快便抬头:“那啥,麻醉完成。”   陈安宁点头:“手术刀……呸,手术针。”   话音一落。   萧念情便将自己的发簪取下,在其上覆上一小丝魔气,将其递给了陈安宁。   虽说魔气、真气不能进入段间雪体内,但利用附着魔气的物件切开她的肌肤……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只要控制住魔气不要从发簪上离开就没问题——这一点对于帝尊而言简直轻而易举。   陈安宁接过手术针,深吸口气,进而不紧不慢地开始切开段间雪的腹部。   白嫩的肌肤被轻而易举地划开皮下组织,鲜红的血珠很快便显露在众人眼前。   尽管陈安宁的动作很小心谨慎,但血液依旧很快溢散出来。   开腹完成。   大量的血肉和内脏赫然暴露在眼前,陈安宁眉头不由得皱紧。   “果然看不见。”   正如陈安宁所想的那样。   肉眼根本不可能直接窥探到灵根和经脉。   大量的血肉内脏阻隔在面前,让陈安宁一时间根本无法落针。   他必须找到一个精准无比的物质,用手中的针刺穿与灵根相连的七十五根主流经脉才行。   “落天镜准备。”   伴随着陈安宁一声令下。   萧念情立刻将落天镜拿出,并按照陈安宁的指示,将落天镜的视角转移到段间雪的身体内部。   下一刻。   段间雪的灵根所在地和周边部分血肉经脉的景象赫然印在落天镜上。   陈安宁瞄了眼落天镜,当即就确定了具体位置。   “第一助手,吸引。”   余燕燕取出陈安宁制造的吸引器,慢慢地将出血与渗出物吸取,让陈安宁的视角更加清晰可见。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的苏子舟也开始依照陈安宁所指示的操作,用晚饭的血液对段间雪进行输血,避免她流血过多而造成生命危险。   “状态如何?”陈安宁朝临时麻醉医顾隼问道。   顾隼沉吟半晌,回答道;“神魂稳定,没有出现异常状态。”   “看来这小狐狸的血还真有用。”   陈安宁嘀咕一句,紧接着又端正神色,将这些杂事抛在一边。   目光聚焦于落天镜之上,透过落天镜上的血肉景色,陈安宁能够依照相应的经脉位置来找到自己所需要扎针的地方。   “所有人,真气放出注意。”   找准位置,确定方向,稳固手腕。   紧接着……一针而下!   噗的一声轻响。   就好像是气球被扎破了一般。   伴随着其中一条主流经脉破裂,其内囤积着的大量真气顿时飞散而出。   作为第一助手的余燕燕早已有所准备,在真气放出的瞬间,她便出手利用自身的魔气将这些溢散出的真气全部控制起来,避免乱窜的真气会破坏段间雪的内脏。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真气取出,进而用自身魔气将其碾碎。   “第一经脉的真气已处理完毕。”余燕燕学着陈安宁的口吻说道。   陈安宁点头:“顾隼老哥,汇报状况。”   “有一瞬间的神魂颤动,不过目前已稳定下来,暂时无异常状况。”   “很好,继续——接下来进行第二主流经脉的切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切断经脉,释放真气的过程需要被重复整整七十五次。   这个过程极其枯燥,但又必须无时无刻地凝聚精神,否则一个小小的失误都有可能会让病患命丧黄泉。   站在这里的人,除了陈安宁之外其实都不是大夫。   但他们都是修士,能够扛得住这高强度的注意力集中。   做起来真正困难的人,其实是陈安宁这个凡人才对。   高强度的手术作业,持续了整整五个时辰。   十个小时的站立加高精度作业,对于陈安宁而言,负荷不可谓不大。   但是他不能休息,一刻也不行。   因为如果经脉出了变故,作为大夫的他能够做出作为准确快速的判断,因此这件事不能交给其他人来做,自己也不能说休息就休息。   这涉及段间雪的命,也关系到他作为大夫的一切。   一针落下。   噗嗤一声轻响。   伴随着余燕燕飞快地接住那团膨胀的真气,最后一条经脉切断的手术也已经宣告完成。   陈安宁长吁了口气,看向顾隼。   顾隼老哥朝陈安宁竖起了大拇指,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和敬佩。   在他眼里,陈安宁能坚持这么久,简直可以说是凡人的奇迹。   可惜顾隼老哥并不知道,十个小时的手术,在陈安宁原本的世界里并不是最长的手术,那里的外科医生可比陈安宁能抗得多。   “接下来……进行经脉的修复,这件事我做不了,第一助手,交给你来做了。”   陈安宁将一小杯淡绿色的液体递给了余燕燕:“这是苍然树果的汁液,将断裂的经脉两端粘合后,用这汁液涂抹在上面即可,这点程度的断裂大概三日之内就能修复。”   “我明白了。”余燕燕接过这杯绿色的汁液,正打算开始动手时——   段间雪的身子突然猛地打了个颤。   与此同时,这丫头的脸色也越来越差,其头顶不知为何都染上了些许的血色。   顾隼也是面色一惊:“神魂异常,有什么东西在侵蚀她的神魂。”   “怎么回事?!”苏子舟愣住了:“手术失败了?”   “不是,是某种外在的东西!”顾隼板着脸:“有某种外在的东西在影响她的神魂……”   他猛地抬起头,与余燕燕对视一眼:“燕燕,是我们上次在城外看到的那个东西。”   余燕燕回想起来,自己先前在城外和顾隼亲眼看到两个凡人被化作了血水,死得不能再死。   而那时死去的那两人,就是从头顶开始出血,紧接着整个人都化作了一滩血水……   “是血祭。”余燕燕阴沉着脸:“古魂血祭的强度增大了。”   ————   晚点还有更新。 378.强加命数之人(我tm直接双更!)   “那玩意儿不是交给道剑山去做了吗?”   顾隼忍不住嘀咕出声,语气中也含着几分不满:“他们办事效率没那么低下吧?”   诚然。   道剑山的办事效率不用多提。   在座几位万魔离渊的高层都知晓道剑山的实力。   但问题是道剑山现在也没能制止这场古魂血祭,如是想来,要么是道剑山那边出了什么岔子,要么就是这场古魂血祭比他们想象中更加可怕。   “无论如何。”   陈安宁打断了其他人的猜测:“我们现在的重点是段丫头。”   没错。   血祭什么的先放到一边去。   如何稳定住段间雪的病情才是目前需要思量的问题。   念及此。   萧念情眼中寒芒一凛,对着陈安宁伸出手:“安宁,发簪给我。”   陈安宁闻言一怔,将发簪递给了萧念情。   接过发簪的那一刻,滔天的魔煞直接穿透陈家宅邸的屋顶,冲上云霄。   那宛若火山喷发般的漆黑刹那间便将天空中的阴云打得稀烂,就来那滂沱的大雨都在半空就被蒸发成烟。   白皙的玉指划过发簪,眨眼间这看似小巧的发簪便化作三尺青锋,其锋锐的利刃仿佛足以斩山断海,令人望而生畏。   魔道帝尊美目中含着几丝痛苦,只是此刻她对此并不在乎。   她举起三尺青锋利剑,将其狠狠地插在地面。   无数道漆黑裂隙在地面上绽裂而出,在寥寥几息之内便如活物般爬满了整间屋子,与此同时,那磅礴的魔煞更是环绕住整间宅邸,构成了一道由魔煞组成的完全密闭的半球体空间。   萧念情握剑的右手不断地朝剑柄中灌入魔煞,维持着这片仅仅属于她一人的空间。   与此同时,顾隼也传来消息:“神魂趋于稳定,古魂血祭的气息消失了。”   “那是自然的。”余燕燕看了眼萧念情,语气中有些不忍:“念情姐隔断了外界的一切接触,就算是那古魂血祭也影响不到这片空间内部。”   “话是这么说——”   余燕燕望向萧念情,沉声问道:“念情姐,你能坚持多久?”   面对余燕燕的回答,萧念情冷傲地答道:“两三个时辰,不成问题。”   而望着自家媳妇儿那般模样,陈安宁却是毫不留情地拆台:“她最多坚持一个时辰,第一助手,速度要快。”   余燕燕点头:“明白。”   萧念情则是不满地皱起柳眉:“本座已经休息得足够久了。”   “一个时辰。”陈安宁冷冷地重复道。   萧念情脸上的冷傲消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几丝不甘心的委屈:“不是都扎过针了嘛……稍微动下手又不成问题。”   陈安宁依旧板着脸:“一个时辰。”   萧念情:“……哦。”   乖巧.帝尊大人限定版.jpg。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小事都听你的,大事都听我的。   老陈家目前来说基本就是这个状态。   陈安宁看上一眼就知道萧念情是在逞强,以她目前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坚持那么久,一个时辰差不多已经是极限。   段间雪的安危固然重要,但若是为此把萧念情也赔进去了,那可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在接下来的那段时间内,余燕燕则是专心于修复经脉,陈安宁则是在旁盯着,以避免意外的发生。   直到萧念情的突然开口:“有人来了。”   “谁?”陈安宁警惕地问道。   萧念情略感嫌弃地道:“道剑山的那个老头。”   “我去见他。”陈安宁立刻作出决断:“第一助手,这里交给你。”   “明白。”余燕燕点头,目光根本不曾离开过段间雪的身体。   再次确定了一遍余燕燕没有出错过后,陈安宁推开里屋的大门,走进了大厅之中。   里屋并不是一个商谈的好地方,他们需要集中精神做手术,多余的聊天会让他们无法集中注意力,进而导致手术失误。   而来到大厅之后,陈安宁发现老剑主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见过老剑主。”陈安宁礼貌地俯首作揖。   何君剑自然也以礼回应,紧接着抬起头,略感担忧地问道:“段丫头她……目前可还好?”   陈安宁回首望了眼里屋大门,又回过头来,对着何君剑道:“劳烦老剑主担忧,目前状态……不好不坏吧,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应该能挺过这一劫。”   ——虽然之后还他娘的有一劫,想到这儿陈安宁就想骂人。   好好一个正值青春时期的少女,命不好也就罢了,甚至还摊上了古魂血祭这档子破事儿。   何君剑大抵也是察觉到了陈安宁的情绪变化,他叹了口气,旋即语气中饱含歉意地说道:“陈大夫,十分抱歉……我们并未在地下找到你们所说的那场血祭。”   “没有?”陈安宁闻言一惊。   按照先前的分析判断来看,古魂血祭极有可能就藏在百花城的地下。   陈安宁沉默几息,又追问道:“会不会是因为那东西是活的,其实会一直移动,所以才没能找到它?”   “我们都把整个百花城的地底都翻了个遍。”何君剑解释道:“甚至还找到了你们万魔离渊藏在地下的本部……可就是没找到那所谓的血祭。”   “或许那血祭并未藏匿在地下,而且如果说那血祭是活物……可能已经藏进了百花城也说不定。”   藏在百花城内部?   这胆子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不过仔细想来,如果那活着的古魂血祭本身就在百花城内部的话,似乎也能解释很多事情。   况且这也算是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怀揣着诸般疑虑,陈安宁抬头望向老剑主:“我明白了,之后的古魂血祭搜查工作还是交给道剑山的各位了。”   老剑主闻言也不拒绝,只是点头,视线却绕过陈安宁,看着那扇紧闭着的里屋大门:“不平他……也在里面吗?”   陈安宁点了点头:“当然是在的。”   “那就好。”老剑主欣慰地点了点头:“看来那孩子尚未迷失本心。”   陈安宁却是望了眼老剑主,他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他。   现在正是最好不过的机会。   “老剑主。”陈安宁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命数有关系?”   听闻此言。   何君剑突然沉默下来。   面对陈安宁的询问,何君剑略显苍老的面容上布满了感慨和无奈。   “陈大夫……一如既往的敏锐。”   “所以你真的知道他们之间的命数。”   “老朽知道。”何君剑点头:“从他们入山门的那一刻起,老朽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命数……虽说我们道剑山不如鬼谷那般专攻演算,但老朽曾经也研究过一些天命。”   话语及此,何君剑苦笑着摇了摇头。   “说来可笑,老朽当年认为自己无法突破至圣祖境,就是因为天命不足,因此才去攻读天命,直到最后才发现自己并非天命不足,而是心魔使然,过去酿成的错误太多,以至于无法抵达那圣祖之境。”   “那丫头的命数很特别,非常特别……”   陈安宁道:“天怒罗刹命数,的确特别。”   “不,老朽说的不是这个。”   陈安宁眼中显出迷惑之色:“请老剑主解惑。”   何君剑又望了眼那扇紧闭着的里屋大门,淡道:“那丫头……本来不是天怒罗刹命数。”   “本来?”   这般话语一出,陈安宁便嗅到了秘密的味道。   何君剑继续道:“依老朽的眼光来看,这丫头出生时必然不是天怒罗刹命数,她的修为天赋放眼整个天选大陆都鲜有人及,甚至可能还拥有极其特殊的能力。”   “但某个人或者说某个存在……将天怒罗刹这一恶命数……赋予了她。”   也就是说——   段间雪这丫头出生时的命数不是天怒罗刹。   只是有人把天怒罗刹强加在了段间雪的身上,这个过程就像是诅咒一般,让段间雪被逼到了现如今的状况。   陈安宁恍然醒悟过来,他原本还琢磨着圣上要找的孩子分明天赋出众,如果段间雪一出生就是天怒罗刹,那表现出来的天赋也不会高到哪儿去才对。   可若是这命数是后来加上去的,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陈安宁又问道:“是谁做的?命数都能强加于人?”   “大抵是某个隐世大能吧。”何君剑摇摇头:“老朽尚未听闻过有这号人物存在,或许那位消失许久的鬼谷谷主能做到,但如果真是他,他又为何这么做……老朽也全然不知。”   “或许你可以去问问那位军师。”   “小姨子?”   “她可能会有相关的线索。”   说完这些话,老剑主便默默地转身离开。   “老朽能说的就是这些,陈大夫……还望你们诸事顺利。”   老剑主走了。   留下了一堆线索。   某人把命数强加给了段间雪,而这也侧面证明了段间雪就是那场风雪天里被遗弃的圣上之女。   是谁做的这件事,又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是段间雪这丫头的天赋太强,会威胁到他吗?   不清楚,完全搞不清楚。   陈安宁觉得自己现在脑袋一团乱麻,而当他回过头来时,发现里屋的大门已经被打开。   余燕燕默默取下了口罩,站在陈安宁面前,神色严肃。   望着这般肃穆的表情,陈安宁一时间有些发怔。   “难道……”   余燕燕深吸了口气,紧接着突然露出微笑。   “她挺过去了。”   ————   吃完饭,状态好的话,可能还有第三更!   (打算这几天快速把这段连贯的剧情写写完,每天应该都是两更左右,所以大家请不要催哦~) 379.扫墓(4000字)   是雨。   烦人的雨天。   今日是荣华妃的忌日,那本是清冷的墓前却已有两道撑着伞的身影。   依过去来看,荣华妃的忌日是极少会有人来祭奠的。   毕竟那只是一个被打入冷宫后积郁而终的妃子,这样的女人,放眼偌大的皇城随随便便就能挑出十几来个。   无人会去记得一个早已死去多年,且没什么特殊名分的妃子。   除了她死前所诞下的那两个孩子。   柳澜打着伞,站在母亲的墓前,神色异乎寻常的冷彻。   这已经不知是她第几个年头过来祭奠母亲了,就连墓碑上的文字都被冲刷得模糊不清,再过段时间就又得找人过来重新写上一遍。   四周长出的杂草也需清理,要不然母亲的墓看上去就显得太过落魄。   她生前被打入冷宫时落魄得不成模样,死后如果也是如此,那也太过令人糟心了。   如此念想着,柳澜听见了旁侧那人的声音。   “他什么时候来?”   柳澜知道他在说谁,便答道:“很快就到。”   “他真的说了要来?”   “真的。”   “……他以前从未到过这里,也从未给母亲扫过墓。”   柳俊的脸色亦如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冷彻而又阴郁。   尽管当朝圣上是位德高望重的明君,但在对待感情这一方面,着实令柳俊等人感到极其不满。   兴许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政权上,圣上对于后宫的争斗几乎从来不管,任由她们互相乱来,只有到非不得已之时才会出手,但那时大多都已为时已晚。   荣华妃就是后宫争斗的牺牲品,直到最后圣上想要挽回时,荣华妃已经驾鹤西去,再也回不来了。   雨冲刷着这座平凡朴素的墓碑,那微微隆起的小土堆里,埋藏着的是一位皇子、一位公主的亲生母亲。   两人并肩站在雨中,站在墓前,一言不发。   直到某人的到来。   “是我来晚了吗。”   那熟悉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柳澜和柳俊同时回过头来,便见到了撑伞而至的圣上。   与平时的模样截然不同,此刻的圣上穿着的乃是一身便服,本是凌乱的发丝也被梳理得整齐,那胡须更是刮去了大半,让整张脸显得精神许多。   他只身一人,周边没有任何的护卫,打着黑伞,脚下踩着布鞋,任由湿泥把鞋子弄得肮脏,仍是不管不顾,上前几步来到两个孩子面前。   柳澜和柳俊反应过来,连忙道:“拜见父皇……”   圣上却是主动出手,阻止了二人的行礼叩拜。   他的笑容像是慈祥的老父亲那般,语气温柔得似是春风流水:“在她的墓前,就不必行这些大礼了……况且我今日不是以圣上的身份,而是以父亲、丈夫的身份给她扫墓的。”   他甚至不以【朕】自称。   柳澜和柳俊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接着便给柳承空让开位置。   柳承空缓步上前,来到荣华妃之墓前,半蹲了下来。   他伸出手去,摸了摸那冰冷刺骨的墓碑,眼中尽是惆怅之色:“这块碑已经有些年头了,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   “十三年了。”柳俊开口道。   “过得真快。”柳承空淡道。   他徐徐起身,进而默默地举起伞,遮挡住那落在墓碑上的雨。   旋即另一只手则从胸前掏出一壶清酒,用真气将那酒壶打开。   哗啦啦。   晶莹的酒液顺势而下,落在荣华妃的墓前。   柳承空淡道:“她生前很喜欢喝这玉霜清酒,每次闹脾气都会喝上几杯,偏偏她的酒量又很差,总是会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在床上嘟囔一些我的坏话。”   柳俊和柳澜默默地站在一旁听着,什么也不说。   只是柳俊的拳头默默地攥紧,似是有话想说,却被他强忍了下来。   柳承空倒完了酒,接着又道:“今日来得匆忙,只准备了这些,不知她在泉下会不会生气。”   柳俊眼神变了变,沉声道:“明明早几日就已说了要来,为何现在还说【匆忙】……”   “二哥。”柳澜轻轻拽了拽柳俊的衣摆:“父皇来扫墓前还需料理朝政,自然是忙不过来的。”   柳俊闻言不语,只是注视着柳承空。   柳承空听完,也是低下了头,目光中全是愧疚之色:“当年我大概也是如此,太过注重朝政,所以才忽略了她的感受。”   话语及此。   他抬起头,望着柳俊和柳澜,嘴唇不由得有些哆嗦:“她……可曾对你们说起我?她是怎么说的?”   过往的回忆被勾起,柳俊冷冷地道:“娘亲说,她从未看出你是个负心汉。”   “二哥。”柳澜惊声提醒道。   “无妨。”柳承空摆了摆手,对着柳澜道:“澜儿也是,对于你娘亲的事,你也有话说吧?”   柳澜娇躯微颤,旋即眼神低沉下来。   诚然。   母亲的死完全是由于眼前这个男人的不作为,这一点他们比谁都清楚。   柳澜把眼神从柳承空身上错开,目光落在了墓碑上:“娘亲至死都仍对父皇抱有一丝希望,她一直认为你会亲自来接她回去……但你没有。”   柳承空叹了口气:“看来我的确负了她很多。”   “娘亲还说如果她死了,她不希望你来给她扫墓。”柳俊上前一步,来到荣华妃的墓前。   他哀默地注视着母亲的坟墓,回想起母亲的种种,神色愈发阴沉。   “因为她说,你肯定不会记得她喜欢什么。”   此言落下。   柳俊和柳俊皆是望向了柳承空手中的空酒壶。   柳承空也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壶:“我记得。”   “对,你记得。”   柳俊淡道:“娘亲的确喜欢玉霜清酒,但她的酒量很好,我从来没见娘亲喝醉过,这玉霜清酒甚至能被她当做茶水喝。”   “你印象中的那位喝得酩酊大醉,在床上嘟囔坏话的,怕是别的女人,而不是我的娘亲。”   柳承空:“……”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尤为冰冷。   空气都好似被凝固一般。   柳承空提着酒壶,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做。   柳俊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情绪,转而将一束花放在了母亲的墓前。   “母亲的话没有错。”   他淡淡地说着,又对着柳承空低下头:“儿臣先请告退了。”   语罢。   柳俊便转身离开了。   他行走在雨中,背影落寞得像是一匹孤狼。   柳澜见状,连忙想要打圆场:“今天对于二哥而言太特殊了,父皇千万莫要怪罪二哥,他只是……”   “我都明白。”柳承空点了点头,望着柳俊远去的方向,意味深长地道:“他很喜欢他母亲,这一点我早就明白。”   “澜儿也是,今天我不是圣上,我只是个普通的父亲,普通的丈夫,你大可像俊儿那样苛责我,因为的确是我负了她。”   柳澜轻咬下唇,却仍是没有开口。   柳承空笑了笑,伸出手去拍了拍柳澜的肩膀:“澜儿,我其实做过很多事,但大多时候,都是迫不得已的。”   柳澜望了眼柳承空:“包括母亲的事?”   “包括她的事。”柳承空无奈地长吁口气,进而面色忧愁地抬头望天:“身上的担子太重了,重到有些时候不得不摒弃一些情欲。”   “像是你娘亲的事,像是十四年前的那场风雪。”   “十四年前?”柳澜不知柳承空为何突然提起这个特殊的年份:“风雪……是说落盈妃那件事吗?”   柳承空点头:“她真的很厉害,其他妃子怀有龙种,恨不得满城皆知……唯独她不做声响,直到那场风雪天才诞下一子,并连夜将她的孩子送出了皇城。”   “父皇没能察觉到吗?”柳澜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在皇城内手眼通天的圣上,怎么会连妃子怀孕了这件事都察觉不到?   柳承空看了眼柳澜:“因为有人替她在隐瞒,而那个人的位置极高,权力极大,这才能够瞒过朕的眼线。”   柳澜没有追问那人的身份,只是接着问道:“那后来呢……那个孩子……”   “不见了。”   柳承空摇头:“被送出了皇城,不知去了何处,我一直都很想找到他。”   便是在柳澜疑惑为何柳承空突然提起此事时——   柳承空的下一句却让柳澜呆愣当场。   “然后给他一个安乐的死亡。”   “……”   柳澜的脸色煞白如纸。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父皇会说出这般话来。   然而很快,柳承空就做出了解释:“因为我不得不这么做,哪怕那是我的孩子。”   “为什么?”柳澜惊声问道。   “因为曾经有人测算出了那个孩子……会动摇整个大烈皇朝的根基,甚至有可能将我从王位上推下,让整个大烈皇朝脱离原本的计划。”   “而那个人,正是鬼谷谷主,是天下演算术法最高强的人。”   柳承空望向柳澜:“澜儿,你觉得朕……能放过那孩子吗?”   柳澜不语。   因为她无法做出选择。   如果说杀死自己的孩子能够让整个大烈皇朝稳定安康——这样的选择就算摆在柳澜面前,她也无法做出决策。   一边是皇朝的苍生,一边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生命是否均等,是否可以用数字去称量……太多太多的问题萦绕于脑内,让柳澜一时之间根本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她无法做出选择。   柳承空伸出手去,摸了摸柳澜的头,又顺势而下,轻轻地抚摸着柳澜的脸颊:“澜儿,朕真的做了太多错事,但每一件错事……都是逼不得已。”   “朕不指望其他人能够理解朕,朕只是希望告诉你……告诉俊儿他们,皇朝圣上的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   “从你坐上那王座的那一刻开始,你就不再是你自己,不再是父亲,不再是丈夫,不再是友人,只是皇朝的推动者,仅此而已。”   “澜儿。”   柳承空摸着柳澜的脸,语气深沉:“如果哪一天你也坐上了那个王座,你会和朕做出一样的选择吗?”   “父皇……”   不知为何。   柳澜突然觉得父皇有些陌生。   眼前的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加可怕。   “……”   似是察觉到了柳澜眼中的恐慌,柳承空收回了手。   “我今日似乎说得有些太多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旋即道:“在她的墓前说了这么多奇怪的话,也是我的错……”   “明年我还会来看她的。”   说完这些,柳承空便拍了拍柳澜的肩膀,“时候不早了,澜儿回去吧。”   柳澜怔怔地望着柳承空转身离去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   大雨依旧不停,柳澜的心似乎也被这场雨给打乱了。   她呆呆地看着柳承空渐渐消失远去,这才想起来回应。   “是……父皇。”   ……   ……   行走在雨中。   圣上的脚步始终保持着稳定的频率。   只是当他走出墓园时,却见到一道身影已在墓园外等候。   刘公公站在那里,对着圣上微微鞠躬。   “圣上和皇子、公主他们聊得如何?”   “一般吧。”圣上淡淡地落下一句,旋即便将撑伞的任务交给了刘公公。   刘公公毕恭毕敬地接过伞,靠近圣上两步,替他遮雨。   圣上见状,则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刘公公:“聊了聊荣华妃的事。”   “顺便也谈了谈十四年前那场风雪的事。”   刘公公的脚步,停顿了一刹那。   他连忙收起眼中的神情,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是落盈妃那件事吗?”   “是啊。”圣上收回刘公公身上的视线,淡道:“朕记得,当晚你正巧不在宫内,是吧?”   刘公公闻言微怔,苦笑两声:“小的有要事缠身,没能帮到圣上……这事儿圣上不是问过好几次了吗?”   “是嘛,那你再重新说说,你当晚……做了些什么?”   “……”   十四年前那场风雪。   刘公公的眼神莫名低沉下来。   他的脑海内至今都萦绕着那场风雪中的声音。   【你就这么忍心看着你侄女被他害死?!】   【她没有错,她只是生在了这个错的地方,她还只是个孩子……】   【你说你的算法不会错,那你就要为了你那该死的算法去害死她?】   【天下苍生,我去你娘的天下苍生,我只要我的孩子没事,别的我什么都不想管!】   【求你了……救救她,让她离开皇城……替她改命】   改命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做到。   除非替换命数,用他人的命数去替换这孩子的命数。   可天底下能和真龙天命同等的命数又有几个?   ……   回忆结束。   刘公公对着圣上露出笑容:“小的去和某个老友见了一面,见到了他们家刚出生不久的男孩儿,又和他们谈了谈当时那位城主的事儿。”   “当时还是圣上您要我去调查的那位城主来着呢。”   柳承空看了眼刘公公:“是这样吗?”   刘公公点头:“是这样啊。”   ————   今天只有一更4000字……再休息一天,明天双更。   顺带一提,之前的线索其实是【先女后男】——之所以有些读者认为是【先男后女】纯粹是我的笔误,实在是非常抱歉。 380.老陈,我要……   话又说回百花城。   段间雪的病情终究是被一场手术挽救了回来。   尽管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搞清楚,但无论如何,段小天才的命是暂且保下来了。   留给陈安宁等人的剩余时间还有三天。   三天之内,抗天雷装置需要立刻面世,帮助小天才完成入魔并抵御天劫,最终完全意义上地将这该死的天怒罗刹命数终结。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陈安宁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来。   “东西我都备好了。”   陈家宅邸内。   萧念情有些失神地望着陈安宁,眼中有说不出的落寞之色。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毕竟只剩下三天时间,陈安宁必须要想方设法地搞定抗天雷装置。   为此,他选择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内,干脆直接就住在城外的实验区,无时无刻盯着抗天雷装置的进度,并给实验做出合理的反馈意见。   至于萧念情为什么不能同去——   纯粹是因为段间雪仍然需要照顾,萧念情的魔气依旧需要时刻对段间雪进行压制。   虽说也不是不能离开,但时间一长,可能会出现问题。   夫妻俩的分工相当明确。   陈安宁在尽快制造出抗天雷装置,萧念情则是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因此他们必须要稍微分开一段时间。   “没问题吧?”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家妻子的眼神,陈安宁说道:“三天时间的话,应该很快就过去了。”   “我知道。”萧念情淡淡地点头,摆出那帝尊威严满溢的模样:“我会注意这丫头的状况的,你大可放心。”   “有你在,我自然放心得下她。”   陈安宁意味深长地看着脸色复杂的萧念情:“不过我倒是有点不太放心你。”   萧念情闻言,娇躯微颤,转而傲然道:“本座的事,哪儿用得着你来费心?”   “真的?”陈安宁笑着问道。   “掺不得半点假。”萧念情点头,斜看陈安宁一眼。   “那就辛苦你了。”   陈安宁伸出手,捏了捏自家媳妇儿软糯的脸。   萧念情羞红地拍下他的手,娇嗔道:“别赖着了,快走吧。”   “好。”   与萧念情做完简短的告别,陈安宁很快便离开了宅邸。   他已与卢伟等人约好,接下来的几天会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制造抗天雷装置上,尽可能在两天内完工,最后一天进行大量的实验。   如是一来,或许正巧能够赶得上段间雪的大限。   他要救下这丫头,然后完成和圣上的约定,带着这丫头去皇城见一见她的亲生父亲。   顺便等到一切结束后,再找机会问问小姨子,看看她是否知晓段间雪命数的故事。   ……   ……   独身一人站在陈家宅邸的门外,萧念情望着陈安宁远去的背影,本是努力上扬的嘴角此刻不由得垮了下来。   三天时间。   某种程度上来说,萧念情接下来要有三天时间见不到自家相公。   光是想到这儿,魔道帝尊的周身便隐隐有魔煞环绕,整个人阴沉得似是刚从万魔离渊的底部爬出来似的。   仔细回想一下,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陈安宁彻夜未归,让萧念情心情浮躁得连觉都睡不好,整个人跟萎蔫了似的——就这还只是一天没回家。   现在直接翻了三倍,帝尊大人属实感到压力山大。   “要不去打会儿坐?”   耳边突然传来余燕燕的声音。   萧念情头也不回,便知余燕燕站在自己身后,没好气地道:“本座岂会因这点小事而心乱,无需打坐,正常生活便是。”   “那念情姐,你能把视线从姐夫离开的方向那儿挪开吗?”余燕燕扯了扯嘴角:“姐夫才离开了不到半炷香,你已经开始往望夫石那方向进化了?”   “我没有,我只是在……看风景。”   “之前刚下过雨,这会儿还起雾了,看得到个锤子风景。”   萧念情脸色猛地一红,紧接着没好气地一跺脚:“本座不管,本座就在这儿等着,你有意见吗?”   余燕燕翻了个白眼,感慨出声:“咱哪儿敢有意见,就是觉着您还是别在这儿等了,要等也回家里头等。”   “你怀疑本座的毅力?”   “……念情姐你的关注点好怪啊。”   萧念情瞥了眼余燕燕,紧接着似是也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属实有点丢【魔道帝尊】这个称号的脸,这才依依不舍地把视线挪开。   她轻甩衣袖,回身便朝宅邸内走去:“不过三日而已,况且安宁外出也算是履行公事,一点小事,你不必来关照本座,本座不会放在心上。”   “真的吗?”余燕燕似是有意无意地提点了一句:“可我听说实验区那里有很多女人来着……毕竟是柳清清那丫头的亲卫军嘛,女的稍多一些,男人就稀缺一点。”   萧念情脚步猛地一顿。   余燕燕接着道:“而且大多都是上了年纪,没谈过恋爱,只知道修炼的女兵,说实话……她们如果闲下来应该也会想办法找个男人的。”   萧念情银牙紧咬,话语都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女人而已,安宁的话肯定会说【庸脂俗粉,哪里及得上我家妻子】之类的话。”   “说得也是哦。”余燕燕点了点头:“姐夫的话,应该没问题的。”   “哼,无意义的猜疑。”   萧念情淡淡地落下一句,紧接着便回到了宅邸之中。   那么接下来需要做的事就很简单了。   尽可能地维持住自己的魔气,压制住段间雪这丫头体内仍然在暴走状态中的真气,为陈安宁的抗天雷装置争取时间。   不过维持魔气什么的,根本耗费不了多少精力,对于萧念情而言简直易如反掌,就和平时的呼吸一样简单顺畅。   而剩下来的时间嘛……很简单,只需要做自己日常需要做的事就好了。   “嗯嗯,做些平时会做的事。”   萧念情坐在茶桌旁,默默地饮下一杯茶水,看了眼窗外的淡雾,脑内开始思索着自己平时会做的事。   很快,帝尊大人发现了一个问题。   她平时好像除了商讨正事之外,都在和陈安宁互动……   不妙。   不妙。   出大问题!   萧念情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热,整张脸都红红的——她这不是每天都在围着陈安宁转嘛!根本就没有做过自己一个人会做的事啊!   虽说早有预感,但还是没想到自己的日常生活原来这么依赖陈安宁。   “果、果然……还是打坐吧。”   萧念情苦笑两声,还是选择了打坐入定这样稳固心神的方式。   要知道修士的打坐,基本就相当于是对时间的一种“跳跃”。   某些沉迷于提升修为的修士,往往一打坐入定就是闭关三五载,更夸张的也有闭关数十年的,耐得住寂寞的修士。   对于正在闭关中的修士而言,打坐时的时间流逝速度极快,几乎是几个念想的功夫,外界可能就已经过了十天半个月。   因此萧念情只要回到里屋,紧接着进入打坐状态,几息时间过去,大抵陈安宁就要回来了。   而且在此过程中,她也能敏锐地感知到周边的一切,能更好地控制段间雪这丫头周边的魔气。   完美的策略。   就这么干!   萧念情推开里屋的大门,看了眼仍躺在床上,面色平静的段间雪。   她脸上显露出几分无奈之色,伸出手去,摸了摸段间雪的额头,眼底浮出同情的光。   这丫头小小年纪便受了这般苦痛,也算是天命不好了。   如此感慨着,萧念情很快便上了床,并开始盘腿,准备进入打坐状态。   首先,打坐状态需要宁神静心,将自身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吸纳天地灵气之上,这个过程极其简单,哪怕是刚踏入修行之路的普通修士也能迅速掌握。   这一步还是相当简单的,哪怕心中对陈安宁有所挂念,萧念情依然能够凭借多年来的经验,以极快的速度进入静心状态。   心神松弛下来,接着就只需要缓缓地运转功法,就能够……   嗯?   萧念情尚且还未完全浸入打坐状态,耳边却是莫名出现了声音。   “老陈,我要进来了。”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   梦?   说起来似乎的确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在打坐入定,神魂松弛的刹那,可能会进入类似梦境的状态,偶尔会见到或者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话又说回来,那似乎是卢伟这小子的声音。   这小子到底在说什么?   “老陈你是不是没洗干净……这地方怎么感觉怪怪的?”   “你放屁,我明明弄干净了,是你的问题吧?”   萧念情:“……”   话音刚落。   萧念情的眼中赫然出现了一副……不堪入目的画面。   “嘶——”   她脸色唰地一白,整个人倒抽口冷气,竟是被惊得从打坐状态中脱离。   睁开双眼,萧念情发现自己正呆然地躺在床上,望着自家熟悉的天花板。   而再看向窗外时,天色已经黑了。   她的确进入了打坐状态,但也只是一瞬,就因为那疑似梦境的画面而被惊醒了。   “刚才那个……”萧念情脸色极其难堪,她扶额,语气中满是苦涩:“都是秦夫人的错,是看了上次她的画之后,产生了些奇怪的想法吗……”   秦夫人画男人之间的“友情”的确有一手。   念及此。   萧念情又看了眼窗外的夜色,想起了陈安宁是和卢伟一起去的实验区。   她咕咚地咽了口口水,转过头来又望了眼段间雪。   “应该不会的,啊哈哈……”   自言自语地说着,萧念情默默地闭上了眼。   ————   吃个饭,晚上还有一更。 381.天雷之前   夜晚的实验区,依旧烧着些许明火。   而在这明火之下,一道黑影正小心翼翼地在实验区周边行走。   结果萧念情还是来了。   嘴上说着“啊哈哈,不会有事的。”,结果真动起身来跑得比谁都快。   而她说服自己的原因也很简单——只是稍微离开一会儿,段间雪那丫头不会有任何状况,况且万一这实验区出了什么大爆炸,她也可以帮把手。   再加上她也派了顾隼去守着宅邸,保护措施相当完备。   萧念情只是在确认一下陈安宁的情况。   绝对不是因为梦到了他和卢伟在做奇怪的事,所以感到十分担心才会亲自来这里视察的!   她就过来看看,稍微看上那么一两眼就好。   “话说回来,这就是……”   徘徊在实验区外侧的阴影中。   萧念情抬起头,便可见到那正在制造过程中的抗天雷装置。   曾经见过几次的灵尘容体此刻正以并排的方式串连在一起,它们的正上方全都连接着一条绯色的管道。   数十条粗壮管道又都连结到某个形状疑似漏斗的巨大装置上——那显然是用来吸收天雷的装置。   巨大漏斗通体呈银白色,并且其本身似乎也是真气回路的变种,大量的法决刻印就印在漏斗的外侧边缘,等到天雷降临时,这些法决就会被立刻激活。   而漏斗的正下方则是连接着一个硕大的金属笼。   笼子总体形状呈现出几乎可以称之为完美的对称,并且这个笼子的外侧还披上了一层蓝紫色的毛发,看上去就像是为这笼子套上了一件毛衣。   这也是出于保险考虑,由于不知晓天雷的雷霆是否和原本世界不同,因此在使用纯粹的金属构建导体的同时,还和雷狼的毛发进行组合,进而增高容错率。   总而言之。   这偌大的【抗天雷装置】,是由三十六个灵尘容体和一个雷狼笼所组合而成的。   天雷劈下的瞬间,灵尘和雷霆就会被分离开来,那庞大的灵尘能量由灵尘容体和百花矿制成的超导灵尘绯管收容,雷霆则是由雷狼笼所引导,被全部灌入地面这个几乎趋于无穷的电容。   “不愧是……”   光是抬头望着这偌大的装置,萧念情便发自内心地感到愉悦。   毕竟这是他相公造出来的,作为妻子,自然是会感到光荣。   不过现在并不是沉浸于【感慨自己老公多厉害】的时候。   萧念情端正神色,双眸中散出一缕幽光。   她只是快速地扫了眼整个实验区,便立刻在上百个气息中,精准无误地找到了陈安宁的气息。   她相公的味道,她一闻便知。   甚至有些时候还能瞬间辨别出陈安宁今天一共接触了多少个女人。   “找到了。”   萧念情闪身遁入黑暗。   再次出现之时,她已然站在了那帐篷外。   透过帐篷内明亮的烛光,依稀能够见到两道人影正在帐篷内交谈。   慢着……两道人影?   萧念情一愣,当即察觉到陈安宁身边的那个人的身份。   卢家二少。   卢伟。   他俩在一间帐篷里?   萧念情突然感觉到自家相公的性取向受到了威胁!   可就在她准备冲进去之时,却猛然间醒悟过来。   原来如此。   燕燕曾经说过,这实验区里有很多女人。   陈安宁定然是不愿和这些女人过多接触,所以才选择和卢伟住一间帐篷,他肯定是不想让自己想得太多。   没错,安宁就是这样一个人,总是会在某些地方相当敏锐。   肯定是这样的,自己只不过是没什么安全感,所以想得太多而已。   念及此,萧念情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然。   “老陈,我要进去了。”   噔噔咚。   萧念情的笑容顿时从【欣慰的笑】变成了【含笑九泉的笑】   梦成真了!!   卢伟这小子居然真的说了这样的话!   慢着慢着,还不能妄下定论,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而已,万一是自己理解错了呢?况且那也只是个梦而已,应该算不上什么预知梦。   “欸,老陈你是不是没弄干净,怎么感觉怪怪的?”   “你放屁,我弄干净了,是你的问题吧?”   噔噔咚X2。   心灵暴击。   野生的萧念情受到了巨大伤害。   这他娘的还真是预知梦?!   难道现在卢伟和陈安宁,这两个人真的就在这帐篷里面……   “不行!卢伟你放开我相公!!”   话音落下。   萧念情红着脸,当即冲入了帐篷之中。   “欸?”   帐篷内。   正在进行绯导管与容体模型连接试验的卢伟和陈安宁同时转过头来,用满脸懵圈的表情望着突然冲入帐篷,并且全身魔煞四溢的萧念情。   卢伟呆呆地张大了嘴:“嫂子?”   陈安宁也是懵了:“媳妇儿你怎么……”   “你们……”   萧念情魔怔地望着两人正在摆弄的模型试验,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进去是指绯导管进入容体。   没弄干净是指容体模型内部结构的制造出现了瑕疵。   陈安宁和卢伟就只是在帐篷里研究模型而已。   一时之间,帐篷内的空气好似凝结了。   ……   ……   “念情,听我的,以后不要再看秦夫人的画了。”   帐篷内,陈安宁无奈扶额。   他是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自家媳妇儿居然走上了这条路。   卢伟也是面色复杂,忍不住嘀咕道:“说起来倒也是,我最近经常听到类类似的谣言,只是没想到嫂子你也着了道。”   “谣言?”陈安宁眉头一皱:“什么谣言?”   “就是……”卢伟尴尬地看了眼陈安宁,挠了挠头:“我之前不是拒绝了很多来咱们家寻求联姻的贵家小姐嘛,然后外头就开始传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比较特殊。”   “还有人说嫂子在家是做大的,我在你家是做小的……”   “噗……”   刚喝下口茶的陈安宁直接就喷了出来。   神他娘卢伟做小的,这帮人的脑子是怎么想的?   卢伟X陈安宁这对CP,原来真有人磕吗?   而卢伟此言一出,萧念情的眼神又变了变。   “咳咳。”卢伟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我先离开一会儿……老陈你们忙。”   如是说着,卢伟便主动离开了帐篷,将二人空间留给了他们。   待到卢伟离开后,陈安宁方才叹了口气。   “所以,又寂寞了?”   “什么叫又……”萧念情白了陈安宁一眼,坐在他身边,小声道:“只是有点静不下心。”   语毕,萧念情便柳眉微蹙。   她轻轻伸出手,拽住陈安宁的衣领,那清秀的脸蛋凑了上来,在他身上轻嗅两下,旋即冷声道:“女人的味道,还不止一个。”   陈安宁答道:“这里的亲卫军女性居多,偶尔交流的时候会有点小接触。”   “说得也是。”萧念情笑了笑:“如果没有味道,那才更加让人怀疑呢。”   陈安宁苦笑两声,接着转移话题:“段丫头那边如何?”   “我让顾隼先看着了……”萧念情说完,小心地看了眼陈安宁的脸。   她担心自己这样有些自私的做法会引起陈安宁的不满。   于是乎,在陈安宁开口之前,萧念情便主动起身,转头欲走:“我就过来看看,还得回去看着那丫头呢,那我就先……”   话音未落。   陈安宁便伸出手去,抓住了萧念情的手腕。   “欸?”   后者脚步微顿,不由得回过头来。   陈安宁无奈地看着萧念情:“来都来了,再稍微坐会儿吧,有顾隼老哥看着,一时半会儿也没事。”   萧念情眼神有些躲闪:“会有点妨碍你研究吧?”   “一小会儿的话,没什么关系。”   “真的?”   “嗯,半个时辰。”   “……”   萧念情怔了怔神,俏脸微红,旋即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没办法,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本座就勉为其难地陪你一阵吧。”   陈安宁嘴角抽了抽——呜哇,这个女人到了这时候还想反击。   不过试图掩饰开心的样子很可爱,所以暂时原谅她一次好了。   陈大夫笑了笑:“好好,那就麻烦老婆大人了。”   萧念情轻轻掀起裙摆,转而默默地坐到陈安宁的腿上。   因为只有半个时辰,所以一些“过激”的事儿不能做。   只能退而求其次,稍微做点其他的亲热的事。   不过当陈安宁想和萧念情来个嘴唇上的亲密接触时,却被她红着脸拒绝了,理由也挺简单。   “如果亲了的话,就会忍不住想做下一步……”   ——陈安宁再次认识到了萧念情的欲望很强这个事实。   总而言之。   最后两人的确只是在帐篷里稍微亲热了一会儿。   时间很快地流逝。   半个时辰的温存结束,萧念情自知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妨碍陈安宁,便主动提出要回去。   “这样就能睡个好觉了吧?”陈安宁对着萧念情说道。   萧念情嘴角微扬,眼神有些飘忽地故意不去直视陈安宁:“勉勉强强吧~”   双手背在身后,萧念情转过头,小声留下一句:“我明天还会来的。”   “下次可别喊着【放开我相公】这样的话了哦。”   “……这次是意外。”   萧念情白了陈安宁一眼,接着柔声道:“晚安,安宁。”   “晚安。”陈安宁也笑了笑,目送着萧念情渐渐离开。   ……   待到萧念情离了帐篷,没过多久卢伟便走了进来。   他古怪地瞅着陈安宁:“这么快就好了?不像你啊,枪王。”   “枪你个头,赶紧过来继续做实验。”   “好好好……真是的,你就不能对我像对你媳妇儿那样温柔点吗?”   “你又不是我媳妇儿,对你温柔个屁。”   “……老陈,其实我一直……”   “滚滚滚!” 382.天雷!天雷!   三天时间,一闪而过。   段间雪的病情已经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   也便是在这三天时间内,陈安宁与卢伟等人连夜与林梁为首的亲卫军进行大量的实验,为的就是确保在天雷真正来临之时,小天才能够安然无恙地渡过这一劫。   而事实证明,在这场名为时间的赛跑上,陈安宁没有输。   就在第二个夜晚降临时,第七十五次容体实验宣告成功。   三十六个灵尘容体能够同时运行,并且相互之间不会影响——这是抵抗天雷的必要条件,大量的容体要同时进行灵尘的收容,在此过程中还不能出现任何形式上的偏差。   真要说起来,也算是小天才运气好。   按照原本的推算,容体实验至少要进行百次以上才能够确保安全——但最后十次都没有出现意外,也就是说卢伟和林梁等人的算法精准地找到了那唯一的平衡点。   而真正到了第三天时——   偌大的实验区内弥散开了浓郁的白雾。   百花城近段时间的天气实在不能说是有多好,又是大雨倾盆又是迷雾笼罩,总而言之常常给人一种颇为压抑的心境。   不过好在运行抗天雷装置的都是柳清清这丫头的亲卫军,他们修为不俗,这些普通的白雾在他们眼里形同虚设,并不可能影响到他们执行操作。   于是乎。   在进行最后一次的装置零件检查调试后,柳清清亲卫军副军长严肃地望向了旁侧的白衣青年:“陈大夫,设备检查完毕,一切指标正常。”   陈安宁了然点头,旋即抑制住激动的心,沉声道:“让所有人都做好准备,这次可不是演习了。”   “明白。”   林梁视线转向眼前这偌大的装置,看向那四周早已准备就绪的亲卫军,深深地吸了口气。   准备了那么久,现在终于要切入正题。   如此浩大的阵仗,如此精密的构造,经历过如此繁杂的实验……他们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拯救那个因天命而命悬一线的少女。   来自道剑山的少女。   很快。   众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同一个方向。   浑身环绕着大量魔气,于半空中悬浮平躺的少女正被缓缓地送到众人面前。   这丫头的脸色一如既往的难堪,三天时间已至,今日之内如果不将她的天怒罗刹命数去除,她这条性命就是真的神仙难救了。   而随着段间雪一同到来的,自然还有那魔气的主人。   “安宁。”在柳清清的亲卫军面前,萧念情自然是懒得遮掩自己的身份,一边稳固魔气,一边来到陈安宁身前:“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陈安宁露出微笑:“已经做过实验了,不出意外的话,成功率很高。”   “那就好,我会在一旁做好准备的。”   如果真是出了什么意外,萧念情也会出手,帮着段间雪处理天雷。   尽管这也会对她自身造成极大的负担,但若真到了关键时刻……   陈安宁看得出萧念情在想什么,他淡道:“放心,基本不会有你出手的余地。”   萧念情了然一笑:“但愿如此。”   “把她送进去吧。”   “好。”   语毕。   萧念情运转魔气,将段间雪安置进了抗天雷装置的中心,并顺带着帮助她调整坐姿,让她得以用打坐入定的姿势稳固自身。   庞大的雷狼笼内,段间雪正处于那笼体的中心,而笼体的上方则是连接着名为【天雷接收器】的巨大漏斗,漏斗周身又连接着三十六根绯色导管。   总体而看,这抗天雷装置至少有百米之长,三十六个灵尘容体排成两排,似是一座又一座小山般高耸且巨大。   同样来到实验区的余燕燕则是上前一步,来到陈安宁身侧:“怎么说,可以开始了吗?”   陈安宁看了余燕燕一眼,旋即问道:“怎么让她入魔?”   余燕燕翻转玉手,掌心赫然显现出一枚通体漆黑,散发出不祥气息的丹药:“很简单,我这儿有颗魔髓丹,让这丫头吃了就行。”   “就这么简单?”陈安宁愣了愣神。   “看着简单而已,这枚丹药可是花了我和顾隼不少功夫,提炼的过程更是难得离谱……”余燕燕连忙一副邀功的模样:“姐夫我和你说,这可是咱们用离渊底下那些东西的残余血肉还有那些死人的头骨研磨成……”   陈安宁连忙叫住小姨子:“停停停,这听着怎么这么瘆得慌?”   余燕燕摊开手:“非主观状态入魔,那当然要动点手段咯。”   老陈直接一道白眼甩在余燕燕身上,紧接着深吸口气。   他目光望向远处的亲卫军副军长林梁,用所有人都能听得见的声音喊道:“各部门准备!”   此言落下。   整个实验区内的氛围顿时变得不同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极致,准备听候陈安宁的发号施令。   一道又一道严肃的目光汇聚过来,那是在这个实验区摸爬滚打了无数时间,经历过无数失败也体验过无数成功滋味的人们的眼神。   那渴求实验成功,渴求完美无瑕的眼神。   不得不承认,这股气势,比原先略显闲散的亲卫军还要肃穆。   实验场就好似沙场一般,每一位实验者都是征战沙场的将士。   陈安宁屏息凝神,注视着余燕燕:“开始吧。”   “好。”   余燕燕上前,闪身来到段间雪身前。   她轻轻地拨开段间雪的双唇,转而将手中的魔髓丹递入。   这一刻。   萧念情屏住了呼吸。   陈安宁的目光不曾挪移。   而在实验区的远方,御剑飞行的少年也神色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   就连那道剑山上,被称作剑尊的夜凌霜也将双手负于身后,与旁侧的老剑主一同注视着这场与老天爷的斗争。   百花城的城主府之上,端坐在城主位上的罗青峰放下了手中的卷书。   他抬起头,望向实验区所在的方向。   “开始了。”   ……   ……   砰!   魔气倏然之间炸裂。   在余燕燕后撤离开,拉开距离的瞬间,段间雪周身的魔气便猛地炸开。   大量散乱的魔气竟是被段间雪硬生生给吸收了进去,她那孱弱的娇躯剧烈颤抖起来,苍白的面颊上浮现出几丝漆黑。   萧念情双眸中闪过凌厉之色,她能窥见段间雪体内经脉正有大量的魔气在灌入,并且她的灵根也开始逐渐接受起这本是属于剧毒的魔气。   她的体质在改变,从原本对魔气的抵制变成了能够接受甚至是吸收。   入魔的过程非常之快,正如余燕燕所言,这是极有效率的入魔手段。   倘若段间雪这丫头还有神智,那么她或许会本能地抗拒这个过程,但她正巧处于昏迷状态,这也给了魔气更多的适应时间。   噗嗤。   一口鲜血从段间雪口中吐出。   殷红中带着些许灰黑的血液流淌在地上,她的灵根逐渐被魔气所填满。   也就是在她彻底适应魔气的那一刻,经脉内残存的真气则是被视为【异物】,在眨眼之间就被段间雪强横地排出了体外。   这些真气从体表的窍孔中被硬生生挤了出去,些许的鲜血从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窍孔中流出。   “没事,这是正常现象,这点血对她而言不算什么。”余燕燕立刻解释道。   作为大夫的陈安宁看了一眼出血量,发现这些血并没有持续流出,便也是放下了心,转而抬起头。   真正关键的东西还没到呢。   “她的入魔已经到了最后阶段,那么接下来就是……”   伴随着余燕燕的话语,所有人抬起头,望向苍空。   漆黑的阴云不知何时已然笼罩在了百花城的上空。   那难以言喻的压抑感让万千修士都莫名产生了要跪地拜伏的欲望。   哪怕是未曾修行的凡人也纷纷抬起头,只是看上一眼那宛若蛇蟒般的霹雳雷电,便会觉得神魂震颤,恐慌万分。   “熟悉的感觉。”顾隼呢喃出声,作为曾经渡过天劫的修士,他对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天雷要来了。”   那种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在震颤,那种心脏好似被一只手给死死地捏着、那种皮肤和骨骼以及血肉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劈得溃散的感觉……   渡过劫的修士没人能忘记得了。   当然某位直接把天劫拍回去的帝尊是个例外。   然而。   在这浩荡的天威之下,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身为凡人的陈安宁。   他将视线从天空中那万千霹雳雷霆中挪开,转而大声喊道:“天雷接受准备!!”   来自凡人的喊声,惊醒了身为修士的众人。   他们当即打起一百万分精神,将天雷接收器上的法决调试完成。   “来吧。”   陈安宁攥紧了拳头,望着浩荡的天雷,眼中尽是凛然之色。   如果想要用所谓的审判把段间雪的命带走的话……就来试试看吧。   仿佛是要回应陈安宁的挑衅一般。   盘旋于苍空之上的紫电雷霆突然汇聚而起,如同盘身的雷蟒般。   当那股令人震颤的威压集聚到极限之时。   天地间被染上了纯粹的白。   转瞬间的雷鸣爆裂,将这方天地间的万物颜色都抹去。   纯粹而又神圣的雷霆,无情地朝段间雪的头顶劈落而下。 383.释放!释放!(二更求票~)   轰!   疯狂的雷霆!   疯狂的轰鸣!   大地都仿佛在震颤,虚空都好似被劈开一道裂口。   天地间纯粹的苍白闪光,意味着天道已然施下了它最为庄严的审判。   一时之间。   百花城及其周边百里之内,无数修士抬头望天。   那些不知情的修士,都以为又有哪位渡劫境大能正要突破天王。   那些知情的修士,则是全部握紧了双拳,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漏斗型的天雷接收器。   因为雷光并未落在段间雪身上。   那瞬间而至的天雷根本无法直接穿透这偌大的精密的装置,而是精准无误地劈落在了那庞硕的天雷接收器之上。   接收器周边环绕着的法决以极快的速度运转,整个接收器也骤然发散出惊人的白光。   甚至就连整个接收器都开始剧烈动摇起来。   因为这是天雷。   这是天道的审判。   是无论哪一次实验都无法真正比拟的,真正的雷霆!   就算陈安宁等人已经想尽办法增大实验的雷电功率——为此甚至拉上了整个雷狼族群,让它们合力发出它们所能发出的最大雷击。   哪怕是如此,在真正的天雷面前,雷狼族群的雷击依然如沧海一粟般渺小得不能再渺小。   不过话虽如此——   在经历短时间的摇晃震荡过后,天雷接收器便稳定了下来,它周边的法决在运转数十周后,倏然间停止。   并非是因为接收器损坏了,也并非是法决出现了刻印错误。   而是接收已经结束,不再需要法决的运转了。   滋滋滋——   苍白的雷光在虚空中划出无数道绝美的电弧。   那属于苍天的雷电顺着雷狼笼的边缘狂乱地游走,它们附着在雷狼们的皮毛之上,就像是回到了温暖的家中一般,不再具有原先那般可怕的毁灭力量。   而身处在雷狼笼之中的段间雪却不曾受到任何电弧的冲击,甚至这些电弧连看都懒得去看段间雪一眼,自顾自地顺着雷狼的皮毛一路向下,直接灌入到了大地之中。   “雷狼笼实验成功,天雷被引走了!!”   副军长林梁激动地喊了出来,这一步的成功让所有人都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但陈安宁却是根本没时间激动,而是迅速喊道:“别嚷嚷!!灵尘容体接收准备!!”   没错。   还没有结束。   雷霆和灵尘进行了分离,雷霆虽然可以被引导走,但灵尘却需要进行收纳。   三十六道绯导管当即被浓郁成团状的灵尘填满,那是属于苍天的灵尘,自然是这方世界之中最为纯粹,最为浓郁的灵尘!   甚至这些灵尘已经浓厚到了陈安宁都能清楚看见的程度。   大量的灵尘如同泉涌般从导管中奔向三十六个灵尘容体。   这个过程也曾经被实验过无数次——到底是什么样的温度才能正好让灵尘通过而不损坏绯导管,绯导管的厚度对灵尘运输的影响,绯导管的长度和角度是否也有一定的需求……   每一个看似简单的要素背后,都需要付出无数的人力精力财力,再无数次失败之后,才能够找到那唯一正确的参数。   而现在,就是验证这些参数的时候!   灵尘的最初通入——没有问题!   灵尘的运输——速度平稳,没有突破迹象!   绯导管的稳固程度——外表尚未出现裂隙,温度依然稳固!   在某个瞬间,某位修士惊声叫喊道:   “容体开始进行收容!灵尘导入成功!”   “好!”林梁大声赞叹:“所有人稳住,时刻注意容体承载表!”   “副军长!”   那名修士原本的惊喜突然变成了惊吓,他再次开口道:“不对劲,不对劲……速度太快了……”   “什么太快了?”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皆是落在了那人身上。   突然成为众人的焦点,那名修士先是一怔,旋即才解释道:“按照这个速度下去,九道天雷劈完……怕是容体根本不够用!”   “在第八道天雷时……大概就到极限了,第九道天雷怕是无法收容!”   ……   容体不足。   哪怕陈安宁和卢伟已经将容体的大小重新制量过一次,现在的容体已经是当初的三倍之大,可事到如今仍然会有空间不足的状况。   容量不足会发生什么?   答案很简单。   天雷接收器会将天雷和灵尘剥离开来,第九道天雷的灵尘本来是要灌入绯导管的,但是由于容体已经被撑满,灵尘只能集聚在绯导管内。   大量的灵尘汇聚在一起,轻而易举地就能将绯导管撑破。   而三十六道绯导管破裂后,这些乱窜的灵尘会造成多么可怕的打击……这一点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怎么办?   “我来扛。”   萧念情主动站出来。   她凝重地望向陈安宁:“第九道天雷,让我来便是。”   陈安宁沉默着,看了眼萧念情,心中仍是不愿让萧念情去冒险。   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并且这第九道天雷是所有天雷中最强的一道,天知道自家媳妇儿真的硬抗下来会发生什么。   “没时间了。”   萧念情此番言语落下之际,第二道天雷接踵而至。   在那苍茫的雷光之下,萧念情认真地道:“让我来,我没问题的。”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陈安宁沉下气,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果然自己还是低估了天雷,这玩意儿不愧是天道老爷子的惩罚。   不过陈安宁这边倒也不是没有后手。   “二傻子。”陈安宁轻呼一声。   卢伟连忙来到陈安宁身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打算试试那个?”   陈安宁点头:“嗯,咱们不是做过实验了吗?理论上是可行的。”   “问题是咱们还没实际操作过……从模型和理论上来看的确没啥问题。”   萧念情古怪地看着二人;“你们在说什么?”   与此同时,第三道天雷也已然降临!   陈安宁回头看了眼自家媳妇儿,内心仍然不能接受让她去硬抗这第九道天雷。   除非他预留的后手也失败了,无可奈何之下才能取这般下下策。   “媳妇儿,还记得你前两天闯入帐篷那事吗?”   “记得是记得。”萧念情还记得那是个颇为尴尬的误会。   陈安宁解释道:“那个时候我和卢伟正在对模型做实验,你还记得吧?”   “记得。”   “那是【灵尘导出】的实验。”   陈安宁解释道:“我们现在只制造出了【吸收灵尘】的容体,但并未研究出【灵尘导出】的技术,如果只有容纳灵尘而不能将其导出,那岂不是蠢的妈妈给蠢开门——蠢到家了?”   空有大量能源而不能使用,那的确是傻子行为。   所以陈安宁在闲暇之余,也曾想过将灵尘导出的方法。   同样是利用绯导管,对存储在容体内的灵尘进行加速导出。   余燕燕似乎明白了陈安宁的意思:“姐夫,你的意思是……”   陈安宁点头:“把前八道天雷的储存灵尘导出一部分,让原本撑满的容体多出一些容纳第九道天雷的空间。”   对话之余。   第四、第五、第六、第七道天雷已然落下。   林梁脸色复杂地说道:“容体已经趋于极限,最多只能容纳第八道天雷……容体要撑不住了。”   “冷静下来。”   陈安宁大声喊道:“所有人,在第八道天雷落下后,在容体上方的插管口安装绯导管,并迅速扭转导管旁的真气回路开关。”   这些亲卫军不是傻子,他们既是皇室成员的卫兵,也是实验区优秀的实验人士。   仅仅是在短时间的惊愕过后,他们纷纷理解了陈安宁的意图,当即抄出了备用的绯导管。   轰!   第八道天雷落下。   三十六个灵尘容体剧烈晃动起来——它真的已经被彻底填满了。   “速度要快!要在第九道天雷落下之前完成!”   伴随着陈安宁一声大喝。   无数修士当即冲锋上前,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进行绯导管的安装。   苍空之上。   雷鸣涌动。   第九道天雷正在进行汇聚,那是最强最蛮横的一道天雷,是天道审判中最容易让人灰飞烟灭的一道天雷!   快!快!快!   实验时的无数次组装让这些修士的动作娴熟得无以复加,此刻的他们正在与这方天地间的天道审判赛跑。   终于。   在某个刹那。   十七号容体的女修士扭动了真气回路开关,大声报告道:   “十七号容体,灵尘释放!!”   伴随着这一声喊叫。   十七号容体上方的绯色导管当即喷涌出大量的灵尘!   磅礴的灵尘如炮弹般被飞射到了天空之上,并由于其脱离了容体,迅速变得不稳定的灵尘气团在半空中砰然炸裂开来。   无数的火光,无数的雷鸣,那爆散开来的灵尘就好似一团炸裂开的烟火。   在她之后——   “十三号容体,灵尘释放!”   “十一号容体,灵尘释放!”   “二十九号容体……”   一团又一团的灵尘。   一束又一束的烟火。   在三十六个灵尘容体全部完成释放过后——   第九道天雷如期而至。   这一刻。   空荡荡的容体已经拥有了再次容纳灵尘的空间。   雷狼笼依旧兢兢业业地传导着天雷。   天空之上。   第九道天雷骤闪的轰鸣被这场绚烂的烟火给掩盖了过去。   残留在目光中的雷光与漫天的灵尘火光融为一体,形成一幅绝美的烟火雷光美景。   百花城内,无数人抬头望天,看到的却不再是那威严四溢的天道雷霆,而是散遍天天涯的一朵朵美艳的灵尘之花。   “段师妹……”   御剑飞行的少年望着这场绝美的烟火,低下头去,看着那脸色舒缓下来,已然安然无恙的段间雪,不由得笑了笑。   他就这么坐了下来,坐在自己的飞剑上,看着那绚烂的火光。   “看,这是你最喜欢的烟火呢……”   ————   用这场烟火,接小天才回家啦~ 384.震撼我妹   百花城又一次安然无恙地渡过了一场劫难。   天怒罗刹命数在第九道天雷降下的那一刻就灰飞烟灭,彻底遁入魔道的段间雪虽浑然不知,但她未来将不再受这天命的影响。   只是这一切对于她而言,都像是一场睡了许久的噩梦。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天怒罗刹命数,同样也不知道为了解决她的命数,陈安宁等人花了多大的阵仗。   “命数消去了。”   陈家宅邸内。   鬼谷慕学海松开段间雪的右手,瞥了眼尚且安逸入睡的小天才,对着陈安宁等人说道:“天怒罗刹命数消去后,她现在的命数和普通人无异,基本不用担心出什么岔子了。”   “入魔没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吗?”陈安宁问道。   慕学海摇摇头:“影响不大,基本可以算是没有,而且她对魔气的适应性意外地很强……至少我是没看出什么毛病来。”   语罢,慕学海便看向了在场的余燕燕和萧念情。   这儿可是有两位魔修的大能在场,在修魔这一行她们才是专业的。   他进来被拐到这儿来,也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来检查检查段间雪的命数是否真的平稳了下来。   接下来只需要安心地等待段小天才苏醒就好,这个过程花不了多少天,想必不用多久这丫头又能上蹿下跳了。   “连鬼谷谷主的亲传弟子都这么说,那应该是没问题了。”余燕燕展露出笑容,紧接着拍了拍慕学海的肩膀:“好了,这儿没你什么事了,你可以走了。”   慕学海脸色变了变,有些委屈地道:“请不要每次都把我当成工具来使唤好嘛……我也是很忙的。”   “你个破算命的,能忙什么?”余燕燕瞥了他一眼。   慕学海端正神色:“我是奉命来这百花城寻找……某个重要命数之人,这件事可关乎到我们鬼谷的未来存亡,此等大事岂能儿戏?”   “重要之人?”陈安宁眉头微挑:“具体是个什么人,说来听听?”   慕学海也算是此次事件的发现者了——如果没有他替人测算命数,陈安宁他们也无法快速地知晓段间雪发病的缘由。   更何况这小子看上去对魔修的敌意也不深,鬼谷这一门派似乎本身就不怎么愿意涉足凡尘俗世的纷争,因此对魔修、正道之类的斗争全然不放在心上。   从各个方面来说,鬼谷都是个值得交好的对象。   现如今陈安宁站的位置不同,思考的方式也要进行改变,以前作为个普通的百花城大夫自然是随便混混就好,现在他可是堂堂帝尊的相公,自然是要好好打理一番人际关系。   “这……”慕学海犹豫地看了眼陈安宁:“这是我们鬼谷的内事,就不劳烦各位操心了。”   他可不想这么快就和万魔离渊加深关系,这命数如果糅合起来,也不知是好是坏……   陈安宁却是选择更进一步:“如果你要找的人就在百花城内,我们倒也不是不能帮忙。”   毕竟百花城是陈安宁势力的地盘,要找起人来可比慕学海一个无头苍蝇乱撞要迅速得多。   慕学海也深知这一点,在短暂的犹豫过后,他对陈安宁说道:“具体样貌之类我们也不清楚,当初是师父告诉我,下一任鬼谷谷主必然会出在百花城内,并且年纪不会很大,在测算一术上有天纵之才。”   下一任鬼谷谷主?   余燕燕和陈安宁眼里同时闪出精光。   要真有这等事儿,那简直就是个拉鬼谷入坑的大好机会。   鬼谷虽然战斗力不行,但人脉那是洒遍天下,但凡有鬼谷弟子所在的场所,几乎没有人会不给他们面子。   毕竟他们的算命是真本事,不是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有些时候一两句指点是能够消灾解难的。   “回头我帮你留意留意,找到类似的人选就给你送去。”余燕燕起了浓厚的兴趣,嫣然一笑道:“也算是你帮我们这么多的谢礼。”   慕学海连忙俯首作揖:“那便多谢各位了……”   如果条件允许,慕学海倒也不想麻烦陈安宁他们。   问题是这下一任鬼谷谷主的人选可能性太多,又有出城的人,也有进城的人,他一个个测算过去,怕是脑袋都要算晕乎了都未必找得到。   而说起命数。   陈安宁突然想到了当初老剑主的话。   【段间雪的命数是被人强加上去的】   他腾挪视线,将目光放在了余燕燕身上。   “咋了?”余燕燕察觉到陈安宁炽热的视线,当即双手抱胸,整个人紧张地道:“姐夫你终于产生了要玩姐妹双……”   话音未落。   萧念情一记无情铁拳直接砸在这胡说八道的丫头脑袋上。   由于这一拳甚至灌输了部分魔气,余燕燕当即直挺挺地被砸进了地面大半米,腰部以下的部分直接入土。   “不要开这种不合时宜的玩笑。”萧念情目光冷彻,面色冰寒。   要不怎么说身份暴露之后方便得多了呢——以前教训余燕燕这丫头还得暗着来,现在直接当着陈安宁的面就能暴打小姨子。   半截入土的余燕燕捂着脑袋,抬起头来委屈地苦笑道:“念情姐你下手怎么这么重……人家举世无双的聪明脑袋要是被你打笨了怎么办?”   萧念情白了余燕燕一眼,索性无视了这丫头的废话,接着望向陈安宁:“所以……安宁你刚才想说什么?”   望着眼前这对姐妹的互动,陈安宁无奈地笑了笑,接着才端正神色,对着半截入土的余燕燕说道:“小姨子,你知不知道这丫头的命数……原本其实不是天怒罗刹命?”   “……”   余燕燕脸上的调笑之色渐渐消失,接着似是理解了什么:“老剑主告诉你的吧?”   “嗯,他说段丫头的命数是被人强加上去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   余燕燕指了指旁侧的慕学海:“他师父干的。”   “我师父?”   慕学海都愣住了:“我师父他不是早就离开鬼谷……不见踪影了吗?”   “不见踪影又不代表他死了。”余燕燕像看傻子似的看了眼慕学海,接着道:“上一任鬼谷谷主刘有荣,号称天地间演算道法最强之人,同时也是对命数理解最深的人。”   “不过以他的本事,就算是想要强加命数应该也是做不到的。”   陈安宁微微垂眸:“那为何段丫头……”   “是命数的调换。”   余燕燕解释道:“段间雪的命数和某人的命数进行了互换,这应该挺好理解的吧……比起平白无故地给人变出命数,调换命数的难度可要低得多。”   慕学海却是深吸口气:“可调换命数需要双方的命数为同级,天底下能和天怒罗刹命数同等的命数又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他自己便意识到了什么。   萧念情叹了口气,想起了某个少年的身影:“真龙天命。”   天底下能和天怒罗刹命数同级的命数,真龙天命绝对算一个。   余燕燕耸了耸肩:“出于某种原因,刘有荣将真龙天命和天怒罗刹进行了互换,也就是说,原本段间雪这丫头……”   “是货真价实的真龙天命。”陈安宁接下了余燕燕的话,再望向段间雪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这丫头本来的命数好得出奇,甚至可以说是天命之子。   奈何命数互换,她反而成了悲惨的那一方。   不过很快,陈安宁又猛然间意识到,既然段间雪本来的命数是真龙天命,那也就意味着……   陆不平原本的命数才是天怒罗刹。   某种程度上而言,是段间雪替陆不平受了这十四年之苦。   陈安宁沉声道:“燕燕,这件事……”   “瞒不住的。”余燕燕知道自家姐夫要说什么:“纸包不住火,那剑心通明的小子总会知道的,而且不谙世事的孩子总要接受点现实的冲击才能长大。”   如是说着,余燕燕的眼角余光瞥到一眼不远处的角落。   在那里,御剑飞行残余的真气正在缓缓消散。   萧念情自然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有些不满地道:“燕燕。”   余燕燕耸了耸肩,什么也没说。   作为凡人的陈安宁自然不可能察觉到有某个剑修留下的痕迹,他只是又注视着余燕燕:“那段丫头的真实身份,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你是说她老爹的事儿吗?”余燕燕俏皮地眨了眨眼:“这个也是在不久前才知道的,之前也只是怀疑而已,前几天才找到具体证据的呢。”   “什么身份?”   萧念情满脸不解地问道。   她以前倒也是听余燕燕说过——段间雪的身份不简单。   但这丫头的身份具体是什么,余燕燕从未说过,而自己也没时间去探这丫头的底细。   面对萧念情的提问,余燕燕像是唠家常一般将事实拖出。   “段间雪其实本名应该姓柳,按照顺序来算,她应该是当今大烈皇朝圣上的五女儿,也就是说原本是五公主的柳清清应该算是六公主。”   “出于某种原因,她被送离了皇城,并被刘有荣调换了命数,最终在十四年前的一场风雪天被丢到了段家,并被段家收养,和陆不平那小子成了青梅竹马的玩伴。”   “所以……”   说到这里,余燕燕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侧过了头来。   萧念情等人也是略显尴尬地转过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宅邸内的某位体态娇小的小女孩。   柳清清呆呆地望着半截入土的余燕燕,又抬头看了看昏迷中的段间雪,整个人顿时就惊了。   “我就挖个矿的功夫……”   “多了个姐姐??”   ————   可能还有一更。 385.关于段间雪,关于余燕燕   待到段间雪睁开双眼之际,目光所及之处便是那熟悉的天花板。   陈家宅邸的天花板,对于段丫头而言,不可谓不熟。   只是此时此刻,视线之内除了天花板以外,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   “你醒啦,手术很成功。”   最先映入眼帘的毫无疑问是陈大夫那张令人安心的脸。   在见到陈安宁的那一刻,段间雪表情魔怔了几息,她缓缓地坐了起来,旋即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产生了一定的变化,低下头来,望着自己的双手怔怔出神。   她能够感觉得到,自己体内似乎已经没有真气的存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与真气尤为相近,但性质却截然不同的东西。   这丫头迷茫地眨了眨眼,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一群人环绕着,其中大部分人的眼神都带着几丝期待——那模样跟自己看见珍奇动物时一模一样。   不过想来也是。   放眼整个历史,段间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摆脱天怒罗刹命数的人,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被载入史册,连天道卷书都愿意给她多记几笔。   “我这是……”   望着段间雪迷茫的小眼神,陈安宁长吁了口气,旋即道:“已经没事了,你现在已经是个合格的魔修了。”   “……啊?”   听闻魔修二字,段间雪惊得两眼瞪大,表情那叫一个惊为天人。   可真正让她吃惊的还在后面——陈安宁将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全部告知了段间雪。   包括她的命数和陆不平的命数关系,包括抗天雷装置的制造,还有那场惊心动魄,因为古魂血祭的存在而差点翻车的手术。   ……   听完过往发生的一切,段间雪脑瓜子都是嗡嗡的。   她茫然无措地摸了摸自己被开过刀的肚子,对着陈安宁歪了歪头:“所以我是当今圣上的女儿……是大烈皇室的五公主?”   陈安宁点头:“没错。”   “而且我原本还是那什么真龙天命,只是和陆师兄换了命数?”   陈安宁又点头:“是的。”   “所以……清清是我妹妹?”   柳清清呆滞地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眼前的一切对于年幼的公主而言冲击力实在太大。   自打来了这百花城,柳清清的世界观便受到了极其严重的冲击。   无论是自己堂堂皇室公主沦落到挖矿,亦或是那些自己这辈子都没听说过的古怪法器——种种事件带给这位小公主的内心冲击是难以想象的。   现在更让人懵圈的事发生了。   她来百花城还不过两三个月的功夫,莫名其妙就蹦出来个亲姐姐。   而自己的地位也从原本的五公主下降到了六公主。   最终柳清清也只能呆滞地点头,接受了这一事实:“好像是的……”   ……   知晓了全部的事实,接受了大量信息的段间雪一时间大脑原地宕机。   不过以这丫头的理解能力,很快就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紧接着第一次地对自己的遭遇发出了感慨。   “哎呀!原来我这么厉害呢!”   这丫头脸上绽放出了阳光灿烂四十多度的笑容。   那仿佛发自内心感到高兴的表情,让半截入土的余燕燕有些发怔:“这丫头算是大脑缺根筋吗……到底哪件事值得乐呵了?”   “都挺值啊。”段间雪笑靥如花:“我可是摇身一变成公主了欸,不成……回头我去找我那个便宜老爹,就是当今圣上要点钱,回头给咱段家寄去,前些天他们可是跟我说段家经济不好来着。”   余燕燕吊起死鱼眼:“你可是因为你那个【便宜老爹】而差点命丧黄泉呢。”   段间雪露出了然之色:“……也是哦,我的命数还有陆师兄的命数好像跟他脱不开关系。”   话语及此。   这丫头又耸了耸肩,摊开手道:“不过也好啦,如果没有这命数什么的事,我也不会和陆师兄相遇吧?也不会遇到现在的爹娘,更不会入道剑山……当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   余燕燕扯了扯嘴角:“你的命数原本可是真龙天命,陆不平那小子才是天怒罗刹,遇到他也不知道算是你运气好还是不好。”   “当然是运气好啊!”   段间雪想都没想地就直接回答。   那双澄澈的眸子里闪动着几丝庆幸:“比起让陆师兄受苦,还是我来替他抗比较好吧。”   一时之间,无数道视线皆是落在了段间雪的身上。   陈安宁更是忍不住冒出一句:“这丫头是天使吧……”   段间雪歪了歪脑袋,怪异地望着陈安宁,接着又摆了摆手:“反正都是过去的事啦,我这不是被陈大夫你们救回来了嘛~都是小事儿,都是小事。”   余燕燕翻了个白眼:“真想让那道剑山的小子过来听听……”   看着此刻那性格澄澈天真的小天才,陈安宁都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倘若陆不平那小子稍微开点窍,段间雪也不必如此辛苦了。   念及此。   陈安宁抬起头,与段间雪对视一眼:“所以,你要随我去一趟皇城吗?”   段间雪美眸一闪:“去找便宜老爹吗?”   柳清清纠正道:“是父皇!不是便宜老爹!”   “好的,清清妹妹。”段间雪朝柳清清露出慈爱的笑容。   ——她已经开始代入角色了。   柳清清本来想反驳些什么,但一想到段间雪的身份,又没话好说,整个人都萎蔫了下去。   陈安宁接着道:“圣上向我提过要求,要我带你回去一趟,虽然不知道他具体要做什么,但我们的确有必要见见他。”   “见见他啊……”段间雪沉吟半晌,“那就去一趟吧,见见那便宜老爹。”   “是父皇!不是便宜老爹!”   “哦……去见见便宜父皇。”   柳清清:“……”   半截入土的余燕燕继续缩在土里,这会儿却是少见地主动请缨:“送她去皇城这事儿,要不交给我来办吧。”   “你……?”   萧念情深沉的目光落在了燕燕身上。   余燕燕立刻就察觉到自家姐姐的视线,连忙解释道:“念情姐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可没有要弄什么幺蛾子的意思。”   “每次你办事,我都觉得有问题。”萧念情直言道。   说起燕燕这丫头,萧念情一直都觉着她哪儿都好,就是办起事来总是喜欢瞒着别人做……每次问起来,她都会回一句:“没办法嘛,有些事就是要偷偷摸摸做的,就像你和姐夫晚上做的事——那哪儿能搬到台面上做嘛~”   完全就是歪理!   虽然确实不能搬到台面上做……那有点刺激(变态)过头了。   “放心啦,我办事可稳健了呢!”余燕燕拍了拍自己比萧念情更胜一筹的胸,接着饶有趣味地抬起头,看了眼萧念情:“还是说念情姐希望我留下来,掺和进你和姐夫之间的世界,变成三人行……”   话音未落。   萧念情一脚直接踩在余燕燕的面门上。   混杂着魔气的一击,让余燕燕的地理位置再次下降一截。   这回她脖子以下的部分全进地里了,脸上甚至还带着个红鞋印。   萧念情冰冷至极的目光盯着余燕燕:“我建议你明天就滚。”   “出人头地”的余燕燕脑袋战栗着,脸上满是强笑:“明白……”   望着这对正在大闹的姐妹,陈安宁则是蹲了下来,望着余燕燕:“虽然你看上去不太想说,但我还是要问一句……为什么这次你这么主动?”   面对姐夫的提问,余燕燕眨了眨眼:“因为我和老皇帝很久没见了嘛,过去一趟也算叙叙旧,况且咱百花城的事还没处理完呢。”   诚然,百花城还有个古魂血祭的大麻烦。   于情于理,陈安宁都应留在百花城。   而陈安宁则是从余燕燕的语气中窥探到了几丝异样:“你找老皇帝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余燕燕微微一笑:“姑且算是吧,毕竟他现在也是自身难保,我去了没准还能帮他一把。”   “自身难保?”柳清清闻言,顿时不满起来:“太子都被抓了,父皇怎么可能还有危险?”   “他还有半条龙脉加持呢。”顾隼也出言附和:“能短期内达到圣祖境的龙脉加持,那可不是谁都能挡得住的。”   余燕燕叹了口气:“就是因为有龙脉加持,所以才危险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他们实在是没想明白这句话之间的关系。   余燕燕则是嘿然一笑:“好啦好啦,事儿包在我身上,准没问题的,毕竟我可是在场这么多人里最靠谱的一个呢!”   陈安宁白了小姨子一眼:“哪儿有人这么自吹自擂的。”   余燕燕就只是憨笑,一言不发。   想着小姨子虽然办事古怪,但应该还算稳妥,因此这护送段间雪的任务就暂且交给了她。   至于陈安宁……他的确需要留在百花城,好好想想怎么解决古魂血祭这个大麻烦。   而由于段间雪这丫头已安然无恙,因此大家都没必要继续守着她了。   她也需要一点点个人空间来适应魔气的变化,毕竟刚变成魔修,这魔气操纵还得稍稍练习——尽管她本人表示自己对【抗天雷装置】和【灵尘释放系统】更感兴趣。   老陈则是选择去趟医馆,萧念情也选择跟过去看看。   很快,其他人都已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只留下某个“出人头地”的小姨子还留在宅邸内。   “唉,真没良心啊。”   余燕燕长吁口气,对自己悲惨的遭遇而感到惆怅。   也便是在此时。   一道人影出现在余燕燕面前。   卢伟脸色不知为何染上了几丝绯红,他有些尴尬地错开视线,摸了摸后脖颈,小心地问道:“需……要帮忙吗?”   余燕燕呆然地眨了眨眼,接着笑了笑:“没事,遁地的术法我也没会,你忙你的去吧。”   “这样啊……”   卢伟脸上的尴尬之色愈演愈烈。   而余燕燕则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长出口气,便准备运转遁法离开。   可卢伟却是看向不知道什么别的地方,疑惑地落下一句:“你好像总是一个人来来去去的……这是你的……行事方式吗?”   余燕燕运转遁法的动作凝滞一瞬。   一直以来,卢伟就觉得很奇怪。   余燕燕明明表现得很黏着萧念情,但仔细想想……   她做事似乎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带来一些重要的情报,又在关键的时刻退居暗影。   和陈安宁这些成群结队搞建设的人截然不同,余燕燕像是至始至终都孤身一人,在黑暗的地方做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她嫣然一笑,用打趣的口吻说道:“说什么呢,不要把我说得好像是寂寞的念情姐一样~”   卢伟闻言,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起嫂子……那该不会也是你故意的吧?”   余燕燕一怔:“……什么故意的?”   “那个时候,嫂子突然闯进我和老陈的帐篷。”   卢伟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虽然嫂子的确是那个性格,但来的速度也太快了,入夜都还没到呢就闯进来了。”   “就连老陈都觉得有点怪,他虽然猜到嫂子要来,但没想到第一天傍晚就到了,而且老陈还说嫂子好像对实验区的女人很有敌意。”   陈安宁的确是这么想的。   以前陈安宁也有过彻夜未归的情况,但那时的萧念情倒也没有着急到半夜来找他……这次来得速度也忒快了。   说到这儿,卢伟挠了挠头:“我寻思着……”   “会不会是有人说了什么,把嫂子弄急了,所以才半夜过来。”   ……   ……   余燕燕歪了歪头,微笑道:“那人干嘛要这么做呢?”   “不清楚。”卢伟耸了耸肩:“可能是不想让嫂子憋得太难受吧,嫂子也的确像是那种很容易跟自己较劲的类型。”   “如果不推一把的话,她可能要憋上一整天或者两天才会忍不住,所以才……”   话未说完。   卢伟便停了下来。   因为地上的那颗脑袋已经不见了去向。   望着地上那个圆形的洞口,卢伟长叹了口气,默默地蹲坐在了地上。   感觉自己浪费了好多机会!   明明和老陈请教过了——【要如何和女孩子对话,并在对话的过程中博取对方的好感】这一老陈家特殊秘籍!   结果刚才光顾着聊之前萧念情闯入帐篷的事了,完全没去注意别的地方……   他有些懊悔地挠了挠头,无奈地开口:   “这次也没能好好说上话啊……”   ————   大概率还有一更! 386.主动一点也是好事(双更)   次日一早,余燕燕便带着段间雪踏上了前往皇城的旅途。   至于护卫自然是余燕燕亲自从万魔离渊本部挑来的,虽算不上顶尖战力,但都算得上靠谱。   原本顾隼老哥也想同去,后来仔细琢磨一番,还是决定留在百花城内守着,毕竟那古魂血祭至少也跟【魂】沾边,真出了什么事,还有他能顶着。   不过顾隼还是给余燕燕二人搭了把手。   是真的搭了把【手】。   “所以你直接把那手给小姨子他们了?”   陈安宁瞅着这会儿不再能表演“拿手好戏”的顾隼,脸色跟烟花盛放似的。   顾隼憨笑两声,用左手挠了挠头:“我寻思着他们这路上可能会遇到危险,我就把我那手给燕燕了,好歹也是天尊的手,多少管点用。”   陈安宁:“……”   曾几何时,老陈还以为顾隼老哥的脑袋已经恢复正常了。   现在看来,他的脑回路依旧清奇。   明明都已经到了能恢复的地步,结果他愣是不愿意把手安回去。   按照他的说法,这手玩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又能当做远程武器,还能当做暗地里偷袭,出人意料的攻击手段。   而且这让他更像个“扒手”。   陈安宁所不知道的是,顾隼甚至还偷偷摸摸拜托过卢伟。   让卢伟那小子想办法给他的那条断臂安点法器上去,最好再套上一层盔甲,真到了必要时候还能当大刀使。   他说他都想好了,这法器的名字就叫【灵尘动力驱动手刀】,能从侧面弥补顾隼老哥神魂强大但肉体孱弱的缺点。   卢伟听了直呼卧槽——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奇葩的要求。   更让人卧槽的是,卢伟还答应了……这会儿正在画图纸呢。   顾隼老哥,恐怖如斯。   “那灵田那边的事呢?”陈安宁又问道。   顾隼嘿然一笑:“灵田部一直都挺闲的,大部分灵田部的人都是凡人,之前实验区制造抗天雷装置的时候他们基本都没去,所以一直保持着基本的灵田种植计划。”   “那就没事了,下一个。”   陈安宁一挥手,顾隼老哥便嘿嘿地笑了笑,很快就离开了视线。   而陈家宅邸之中,另外一号人则是缓步走来。   此人正是苏子舟。   现如今的陈家宅邸成了临时会议厅,由于没有特殊的行政厅,所以就暂时拿自个儿家用来充数了。   苏子舟来到陈安宁面前时,表情有些不悦和沉郁。   陈安宁见状,不由得问道:“怎么了?药没卖出去?”   “没,他们拒绝了。”苏子舟脸上写满了不解:“我按你的需求,给他们准备了一万五千枚六品丹药,价格也比市面上的要便宜许多,但是他们似乎怀疑我们的丹药有问题。”   “有给他们试用吗?”陈安宁问道。   “有,但他们的戒心还是没放下来。”   苏子舟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可能是因为我以前杀过他们三任宗主,他们有点不信任我。”   陈安宁:“……”   人家宗门跟你是有深仇大恨吗?   三任宗主全死在你手里?   似是察觉到陈安宁的眼神,苏子舟无奈道:“他们宗主比较值钱,现在这任的人头值近百万银两,说实话……我要是没在这儿给你卖药,我可能会杀他们宗主第四次……”   难怪人家不愿意买你的药。   你脸上就差写着要把人家屠宗了,人家哪儿敢吃?   “换一家换一家。”陈安宁摆了摆手:“之前那三百枚七品丹药呢?卖出去了没?”   苏子舟摇头:“没,他们也不接受。”   “你又杀他们宗主了?”   “那倒没有,他们就是觉得我们给出的价格太像骗子。”   陈安宁闻言,试探性地问道:“给低了?”   苏子舟沉声道:“我们给出的价格比市面上的价格要便宜三成,不过他们笃定我们是骗子,因此连试用都没用。”   “那就是给低了。”陈安宁接着道:“把价格拉高到比市面价高两成,然后换一家卖。”   “拉高到比原价高两成?”苏子舟眉头紧皱:“这不太好吧?”   陈安宁解释道:“我们丹药本身成本低,所以之前定的价也低了点,想靠数量和批发取胜,现在想想这个策略似乎有些不妥……尤其是高品丹药,很容易被人怀疑。”   “形象点的比喻的话——你给人家一杯水,说喝了会延年益寿,只需要付十两银子,人家可能觉得你不是脑瘫就是骗子。”   “但你给人家一杯尿,他可能还会觉得物有所值。”   “没人会相信天上掉馅饼。”陈安宁淡道:“况且拔高价格还有个好处。”   苏子舟两眼一亮:“什么好处?”   “方便某些宗门的账房做假账,那些账房大概会买下很多我们的丹药。”   这个世界上想要借假账来中饱私囊的人多得不能再多了。   比如说某个宗门需要六百枚七品丹药,市场价是六万银两,若是全买老陈家的丹药,那就需要七万二银两。   那么账房先生可以先跟宗门拨来七万二两银子,然后只买老陈家的七品丹药三百枚,再去市场上淘些品质参差不齐的七品丹药三百枚。   总计六百枚,但实际上花的钱远比七万二要少——毕竟掺和了三百枚劣等七品丹药,剩下的钱当然是进了自己的腰包。   到时候这六百枚混合起来,优质劣质混在一块儿,吃到不好的丹药也只能自认倒霉——别人都吃得好好的,怎么就你出问题了?   “明白了,我去试试。”   苏子舟点了点头,很快也告辞离开了陈家宅邸。   陈安宁长吁口气,“下一个。”   结果这次来的人倒是让陈安宁有些意外。   柳清清双手叉腰,站起来跟陈安宁坐着差不多高。   她俨然一副傲然的模样,将一叠纸拍在了陈安宁面前。   “这是什么?”陈安宁问道。   “账本。”柳清清双手抱住尚未开始发育的胸:“之前实验区研制那什么天雷装置花了很多钱,我以前在皇城里学过一些账房先生的技术,给你弄了这个……你可以稍微感激一下本公主哦。”   陈安宁默默地接过这叠纸,快速地扫了几眼。   的确,这次实验区的花费简直是个可怕的数字。   两百多万两银子就这么交代出去了……   好在自个儿背后有媳妇儿的万魔离渊撑着,要不然陈安宁得破产个七八十回。   而更让陈安宁吃惊的是,柳清清这丫头的账本写得还有模有样的。   不仅标记了各种开销的来源,甚至还对未来一个月内的开支进行了预测,并且从预测数字来看,她的预测准确率不会低。   陈安宁抬起头,看着俨然一副等待夸奖的柳清清,心中默念道:“看来这丫头的能耐好像不只有去挖矿……”   念及此。   陈安宁伸出手去,摸了摸柳清清这丫头的脑袋。   后者似乎很想抗拒,但因为被摸得挺舒服,于是就索性闭上眼嘿嘿地享受了。   “干得不错,这事儿以后就交给你来做吧。”   “真的?”柳清清一被夸,整个人都好像要上天了似的:“真的很不错?以前三姐他们都没这么夸过我……就说我堆沙雕比较在行!”   神tm堆沙雕。   “总之,财务这块就由你来担当好了。”陈安宁又揉了揉这丫头的脑袋,笑道:“这可是很重要的环节,就交给你了。”   “那本公主想要好处!”   柳清清那水灵灵的眼睛瞪得老大,瞅着陈安宁,满脸期待的样子:“我能去上学吗?”   “上学?”陈安宁愣住了。   “对啊,就你上次带我参观的那个学校……里面教的知识……我想学!”   呜哇,这眼神。   这对知识渴望并倍感兴趣的眼神。   活脱脱就是段间雪的小翻版。   这俩不愧是姐妹……说不定潜力也差不多呢。   “好。”陈安宁没有拒绝的理由:“回头就让卢伟给你办手续。”   “好诶!!”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不像大人那样对很多东西都很贪心。   得到了陈安宁的准备,柳清清很快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下一个。”陈安宁又重复了一遍,打算一鼓作气将所有的杂事都解决。   最终。   时间来到了傍晚。   待到陈安宁处理完一切事务过后,老陈已经瘫软在桌上,整个人的魂儿都好似快要飘出来了。   事实证明。   当领导人真不是个轻松差事——陈安宁都累成这幅德行,天知道那位大烈皇朝的圣上平日里是如何处理朝政的。   而且其实事务还没有彻底处理完。   还有那古魂血祭的问题……   陈安宁抬起头,有些摇摇晃晃地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咋?你还要出去?”   小狐狸晚饭都觉着陈安宁有些拼了:“我这会儿贫血都还没缓过来呢,你看起来比我还累,赶紧睡去吧。”   陈安宁头也不回地道:“再去趟道剑山,问问古魂血祭的情况……”   “那你叫他们来不就好了。”   “不……道剑山和我们的关系终究是雇佣关系,况且现在双方都亮明了身份,总是让他们以屈居于我们的姿态出现,终究是对未来的关系发展没有任何的利益。”   如果是以前,陈安宁根本不会想这么多。   但位置站得越高,思考的东西就越多。   事到如今,他不仅要着眼于现状,还要考虑未来。   道剑山这条线必须抓得死死的,双方关系必须交好——每次都让人家的老剑主上门,那必然会引起道剑山势力的不满。   他要一步一步,步步斟酌才行。   所以他打起精神,然后抬起头,朝着门外……   噗通。   被人推倒。   “……欸?”   陈安宁还没反应过来呢,一只秀手就将他直接推倒在地。   显露出疲惫之色的面容上,赫然浮出几抹惊讶。   “给我安分一点。”   萧念情的娇躯压在陈安宁身上,那只玉手便就抵在陈安宁耳边的地板上。   漆黑的发丝垂落下来,漆黑的眸子宛若幽深的潭水,一眼望不见底。   萧念情的脸上除了肉眼可见的不满之外,还有那属于魔道帝尊的冷彻与冰寒。   “把本座晾了一天,事到如今还想走?”   陈安宁尴尬地强笑两声:“不是,媳妇儿……我这不是在办公……”   “一天十二时辰都在办公这种事——等你以后修炼了再说。”   萧念情的语气冰冷异常。   那显然是不愿看到陈安宁过于疲惫的意思。   她的语气似是在命令一般,那张本是娇俏的面容此刻却因为严肃而显得异常……具有帅气的感觉。   果然……   比起以前时常在追究的所谓女子力——其实萧念情的男友力更强来着。   陈安宁呆然地眨了眨眼:“我去去就来……很快的,耗费不了多少体力,所以你不用担……”   话音未落。   在远处的晚饭顿时哀嚎出声。   它无奈地捂住了眼睛,可还是没能从萧念情俯身亲吻这一动作中逃出来。   晚饭“嗷”了一声,索性不去看那对夫妇。   它就刚睡醒,怎么就遇到这档子破事儿?   良久,唇分。   萧念情不满地盯着陈安宁:“你是想说你回来之后,还有足够的体力?”   “上课的话肯定是上不了……”陈安宁也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儿。   “那就不准去。”萧念情语气异常坚决:“给我安分一点,留下来,除了陪本座之外,什么都不准做。”   好强的气势。   今天的萧念情意外的很有攻击性。   沉思了一会儿,陈安宁无奈地举起双手,选择了执行法式军礼。   “我投降,我不去就是了。”   “嗯,很乖。”   萧念情缓缓起身,这才恢复到了平时的模样。   她有些留恋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感受着那属于陈安宁的味道,脸色也稍稍泛起了几分红润。   这大概是为数不多的……她主动献吻的情况了。   自己主动的感觉还挺微妙的。   而另外一边,陈安宁的感觉更微妙了。   被媳妇儿推倒的次数不少,但被她直接这么强硬对待的感觉也很特别。   自己被动的感觉还挺微妙……甚至有点小刺激?   嗯,新鲜感十足呢。   陈安宁忍不住道:“感觉……今天的你很不一样。”   “主动得多?”   “嗯,说实话……在下面看你的脸,有点帅。”   “这算是对女性的夸奖吗?”   “反正我挺喜欢。”   “……真的?”   “嗯,就是下次你得注意点。”   “注意什么?”   “推我的时候别用那么大力——我好像脱臼了……”   萧念情:“……”   ————   今天两更都是4000字哦,超大量.jpg   双更=一定双更   大概率双更=可能双更   可能双更=基本咕了双更   没想到这个规律都被读者摸出来了,你们太了解我了吧~ 387.娱乐娱乐   距离余燕燕带着段间雪离开,已经过了有三天时间。   如果她们脚程足够快的话,兴许这会儿已经快赶到皇城了。   而百花城内,对于古魂血祭的搜寻任务则是一直都没寻到线索。   更让人感到诡异的是,古魂血祭近日来竟也是不再出现害人。   简直就像是拥有神智一般。   它知道道剑山正在搜寻自己,因而找了个安逸的地方先行躲藏了起来。   倘若真是如此,那这古魂血祭的智慧恐怕能和陆不平、顾隼相提并论。   “我们搜遍了整座百花城,连城主府都翻了个干净,还是没有找到疑似古魂血祭的东西。”   此时此刻。   老剑主正端坐在桌前,望着眼前那不太妙的形式,眉头紧蹙。   陈安宁的动作则是不紧不慢,将某个不需要的部件丢了出去,紧接着道:   “问题是最近血祭的进度也停止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卢伟打了个哈欠:“话说回来,那东西是什么时候停止的?”   萧念情顺手接下话茬:“大抵就是那次手术时,我替段间雪那丫头抗下血祭之后,这血祭的气息就再也没出现过。”   “莫不是被帝尊大人的霸气吓跑了?”卢伟笑着打趣一句。   萧念情看也不看这小子一眼,而是将目光汇聚在面前的麻将牌上。   没错,麻将。   按照陈安宁的说法,这也算是一种娱乐玩具。   在场的三人都不是傻子,陈安宁稍稍解释一番规则后,玩上个几把基本就已融会贯通。   至于为什么要倒腾这么个东西出来,陈安宁的答案也很简单。   因为社会压力实在太他娘的大了。   尤其是在这方世界,不能修炼的凡人们除了每天种地以保证自己的生存之外,基本就没别的事儿能干。   ——要么是去干苦活,要么就是每天逛街外出聊天。   娱乐设施是必备的,由于某些大型娱乐设备陈安宁现在还捣鼓不出来,因此只能摆弄一些老少皆宜的玩意儿出来。   麻将嘛,不赌钱的情况下娱乐娱乐还是挺有意思的。   陈安宁顺手将五筒打出,接着卢伟的话说道:“倒还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那血祭如若真具有相当的智慧,没准真会怕了媳妇儿的魔煞。”   “就算如此,它也不会坐以待毙。”何君剑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摸排打牌的速度轻缓而又潇洒,屈指一弹,便将那一筒弹出,精准地落在牌桌中央。   “所以搜寻工作还是不能停下。”   卢伟叹了口气,将自个儿摸到的三万也给打了出去:“它已经停止活动了许多天,保不准哪天又要开始闹腾了。”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皆是落在了卢伟身上。   卢伟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捂住嘴:“我可没乌鸦嘴的毛病啊,要真出事儿了你们不能赖我。”   萧念情白了卢伟一眼,接着道:“再过两日便是落面定时联系的日子,这古魂血祭毫无疑问是离火皇朝搞的鬼,两日之后,他应该能带来有用的情报。”   对于林落面的卧底能力,萧念情可谓是放一百个心。   就凭他当初蹭蹭蹭直接卧底成对方老大的光荣战绩,萧念情就可以肯定林落面这次也能带来相当有用的情报。   陈安宁默默地将三条打出,“所以说我们现在就只能干等着,什么都不干呗……”   话音刚落。   一丝魔气缠绕住麻将牌。   萧念情随手将三条抓住,紧接着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其他三人:“这个应该算……【杠】吧?”   四张三条赫然出现在萧念情身前。   陈安宁点了点头,示意萧念情再抓一次牌。   萧念情脸上显出几丝欣喜之色,旋即出手抓牌。   “啊,这个……也是【杠】吧?”   四张五万被萧念情轻轻推开。   陈安宁脸色微变,心中突然翻涌起不祥预感。   萧念情嫣然一笑,继续抓牌。   四张七万又被萧念情推到一边。   卢伟嘴角下塌,眼神闪过一抹恐慌。   难不成——   果不其然的,在萧念情再次抓牌后,四张九条被她轻轻推开。   “这算什么?”何君剑那苍老的面容上显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四连杠?   萧念情伸出那纤纤玉手,不紧不慢地抓住最后一张牌。   她美眸一亮:“好像胡牌了。”   最后两张白板做雀头,被轻轻推翻。   自摸。   三暗杠版的四杠子。   十八罗汉。   ……   ……   一时之间,众人看向萧念情的眼光都变了。   陈安宁倒抽口冷气,果然会演变成这样。   他本来都不想带着萧念情玩的,这妮子的强运简直就跟开挂似的。   “这是第几把了?”卢伟幽幽地问道。   何君剑长吁口气:“第五把。”   陈安宁满脸生无可恋:“前四把分别是大三元、大四喜、国士无双十三幺以及字一色……”   卢伟又跟了一句:“还有把天胡。”   玩个锤子玩!   运气游戏千万别带萧念情,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萧念情对此则是颇感兴趣:“我似乎还挺有天分的?”   陈安宁耸了耸肩:“那可不,天才麻将少女都不敢这么画。”   十巡内必听牌,且必出大牌。   从来没有不进张,起手就是三暗刻。   其他人摸到牌就像摸到鬼一样,甚至打出牌河国士,气到原地起飞。   在?这就是赌怪吗?这就是修仙麻将吗?   “这就是强运吗?”卢伟趴在桌子上,整个人写满了生无可恋。   萧念情淡然一笑,道:“我的确能影响到一些概率,理论上而言,一些普通的赌博,基本都是心想事成的。”   “所以为什么老剑主你没这能力?”陈安宁幽幽地看向老剑主。   何君剑闻言,轻抚胡须:“这就触及老朽的知识盲区了。”   话语及此,老剑主又顿了顿,补充说明一句:“不过天底下确实有强运之人,有些人的命数天生便是运气极佳,有些人则是借助后天的帮助,也能够获取非凡的强运。”   “比如当今大烈皇朝的圣上。”   突然提到圣上柳承空,陈安宁也是来了兴趣:“怎么说?”   老剑主解释道:“当今圣上柳承空,原本的气运其实并不算强,他能够爬到圣上的位置,纯粹依仗的是他的个人能力。”   “可在他与半截龙脉融合之后,气运与国运相连,如今大烈皇朝蒸蒸日上,他自身的气运自然也是强横无比。”   诚然。   圣上与一半龙脉融合之事,已经因上次的太子反叛事件而弄得天下皆知。   仔细想来,圣上还真是想得周到。   他从最开始就笃定了太子柳英纵会对龙脉下手,而他又早在数年前便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将一半龙脉融合于自身。   或许从那时他就已经考虑到自己的子嗣会有逆反之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什么小姨子会说【就是因为有龙脉加持,所以圣上才更危险】……这样的话?”   陈安宁脸上显露出不解之色。   龙脉加持在身,能让圣上短时间踏入圣祖之境。   某种程度上而言,天底下应该没几个人是圣上对手。   再加上圣上不可能孤身离开皇城,周边更是有刘公公这等高手贴身护卫,又有谁有能耐对圣上造成威胁?   “这……”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老剑主一时间也没能回答得上来。   倒是萧念情轻轻地敲击两下桌面,面露沉思之色。   “如果没有龙脉加持的话,柳承空是天尊境,对吧?”   何君剑点头:“应该是如此,而且失了龙脉,柳承空的境界应该和普通的天尊无异,真要打起来,想必也不是那些成名许久的天尊对手。”   “怎么,帝尊大人觉得有人想要将那龙脉剥离?”   萧念情望了眼何君剑:“不行?”   “理论上是做不到的。”何君剑慢慢地整理着眼前的麻将牌:“龙脉加持于身,其身与龙脉相连,除非他自己把龙脉挪交出去,否则没人能在不杀死他的情况下夺取龙脉。”   “某种程度上而言,龙脉就是柳承空的另一颗心脏,他不想交,没人能逼他交。”   听着二人的对话,陈安宁陷入了沉思之中。   另一颗心脏?   龙脉与圣上为一体。   那如果有人把这颗心脏给刺穿了……圣上会怎么样?   念及此时。   何君剑缓缓起身:“老朽先行告退了。”   陈安宁起身相送:“老剑主这就要回去了?”   “这麻将牌倒是颇有意思。”何君剑轻抚胡须:“老朽回去之后,倒是也要好好钻研钻研其中奥妙,道剑山近来的气氛压抑,用这麻将牌或许能稍加缓和一些。”   听闻这话的意思,老剑主是打算把麻将推广到道剑山去了?   都说麻将有点上瘾,这老剑主不会已经入了坑吧?   离开之前,老剑主不忘留下一句:“当然,血祭一事,我们自然也不会怠慢。”   看这火急火燎回道剑山的模样,陈安宁估摸着老剑主的确是开始对麻将产生浓厚兴趣了。   至于为什么不继续留下来打——纯粹是因为有萧念情这个挂B在。   萧念情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问题,有些怯生生地拽了拽陈安宁的衣摆:“是不是我赢太多了?”   陈安宁摆了摆手:“这麻将本来就是娱乐产物,不必如此在意胜负。”   见陈安宁没有不悦的模样,萧念情也安下心来。   赢太多惹得老剑主不开心,那没什么所谓。   赢太多惹得老公不开心,那就不太行了。   萧念情——经典双标。   “那就好。”   她长吁口气,望向窗外那依旧不停的雨。   最近也不是梅雨天气,不知为何,这雨总是下个不停。   不过萧念情倒也没特别去在意,而是笑着对陈安宁说:“刚才我赢了那么多,是不是该拿点奖励?”   听闻此言,卢伟腾然起身:“我突然想起来工坊里还有活干,我先走了。”   陈安宁也迅速反应过来:“慢着慢着,我也跟你一块儿去。”   “哦?”   萧念情嫣然一笑。   在卢伟出门的瞬间,陈家宅邸的大门就被魔气砰然关上。   无论陈安宁怎么推拉,这门就是被锁得死死的。   危!   陈安宁眨了眨眼,缓缓回过头来。   只见萧念情依旧坐在麻将桌前,那张娇俏的面容上布满如花开般的笑意。   望着这张脸,陈安宁就想到了一些事。   想到了最近许久没见到老罗了,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还活着……   “唉。”   接受自己的命运之后,陈安宁默默地走向了萧念情。   今日的陈家宅邸里,依旧发生着它应该发生的事。   ……   小狐狸晚饭默默地缩到了一边儿,并把自己盘成一团,继续睡它的大觉。   而任凭谁也没有注意到。   落在窗外的雨,似乎变得不再那么像雨了。 388.炸天小分队集结!   然而,任谁也没有想到的是。   就在段间雪小天才被余燕燕带走的第四天。   百花城内的血祭竟再次活动起来。   【当前古魂血祭的覆盖范围——百花城极其附近三十里,目前正在移动中】   【当前古魂血祭覆盖强度——强(对金丹期及以下修士有效)】   【当前古魂血祭进度——83.2%】   古魂血祭的完成度不知不觉间已然达到了八成。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恐怕再过不久,那所谓的初代古魂便会经由这古魂血祭被召唤而出。   初代古魂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天底下估计只有陈安宁一人清楚。   如果没猜错的话,先前在看【纪录片】时,那虚空巨人倒下之后,原始大陆上出现的扭曲生物大抵就是初代古魂。   那玩意儿可不是好惹的。   “平躺下来,不要坐着,深呼吸我看看。”   此刻。   医馆内。   陈安宁握着病人的手,一边为其把脉,一边神色肃穆地盯着眼前这名病人的肌肤。   原本的肤色不再,取而代之的则是宛若血液奔涌般的鲜红,这名病人的右臂和右腿俨然一片血红,并且还伴随着极其强烈的抽搐。   相同类似的症状,陈安宁已经看过了不少——最近这几天来医馆的人,身上大多都有这样的症状。   毫无疑问是古魂血祭在搞鬼。   为其把完脉,确认眼前这名病人是被古魂血祭所感染后,陈安宁无奈地长叹了口气。   他现在也没有办法医治他们,只能暂时让人帮忙压制。   “需要我搭把手吗?”   温柔的女声在耳边传来。   陈安宁回望她一眼,认真道:“不要勉强自己。”   “一点魔气而已,问题不大。”   萧念情缓步上前,转而将自身的一缕魔气向前散出,环绕在眼前这名着了道的病人身上,为他尽可能地减少血祭的痛苦。   虽然说到底这是权宜之计,但姑且也能帮上患者一点忙。   事实上。   不仅仅是萧念情。   隐藏在百花城的其他万魔离渊魔修也被拽了过来当苦力。   而且躲在医馆里,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受血祭的影响。   好在这医馆里头大多数都是凡人,他们看不见魔气,自然也不会知晓在自己身边帮助自己的人其实是隐藏多年的魔修。   话虽如此。   这医馆里倒也不是没有修士。   “这是魔气?你们是魔修?!”   那本是平躺在床上,本是气息孱弱的某位男修士当即坐起身来。   他那饱含敌意的眼光顿时扫过全场:“本以为那百花城有魔修藏身的传言是假的,没想到你们居然真敢在道剑山旁……”   话音刚落。   陈安宁直接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这名男修本身就已被血祭摧残了双腿和右臂,整个人处于虚弱状态。   稍加不注意,便被陈安宁给按了回去,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把嘴闭上。”陈安宁冷冰冰地道:“说了多少遍,不要坐着,平躺下来保持顺畅的呼吸,你想让你的经脉断得更快吗?”   那男修士盯着陈安宁,仍是恶狠狠道:“看不出来你这大夫也与魔修同流合污……这古怪的瘟疫病症莫不是你们搞出来敛财的吧?”   “故意散播瘟疫,又装腔作势地在这里装活菩萨,就是为了敛财是吗?”   啧。   萧念情眼神倏然间冰冷起来。   很显然这名男修并不是百花城的常驻人士,要不然也说不出这般话来。   陈安宁对这名男修的恶语相向则满脸淡然:“我建议你不要过多地开口说话,保持呼吸顺畅,不要自行运转真气。”   “哼,装腔作势……”   男修冷哼出声,转而便欲重新起身,要立刻离开这家医馆。   他笃定这场瘟疫怪病就是眼前这些魔修搞得鬼,虽然目的不清楚,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包括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大夫,手上大抵也沾了不少人命。   “躺着。”   陈安宁冷冷地落下一句,紧接着直接叫人把他给按了回去。   望着那俨然一副恼怒不已的修士,陈安宁理都懒得理他,直接找人给他控制住,并让万魔离渊底下的修士给他安了个禁言。   这下就算他再怎么骂,其他人也都听不见了。   这般行为落在其他人的眼中,让众人望向陈安宁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老陈自然察觉到了这一切,他回过头来,对着所有人道:“医生和大夫不是店小二,不是服务生,医疗行业也不是什么服务行业。”   “进了我的医馆,付了钱,就给我安安分分地接受我的治疗,我作为大夫的本职工作就是治病,在我的医馆里就都听我的。”   “谁赞成,谁反对?”   此言一出。   原本某些还对魔修有些抗拒的凡人当即萎蔫下来。   陈安宁扫了众人一圈,紧接着没好气地甩了甩衣袖,对其他医馆打下手的人说道:“找个机会多加点床位,这段时间禁止所以病人外出,减少相互之间的接触,现在还不清楚这病症会不会人传人。”   “明……明白。”   这些在医馆打下手的人哪里敢违抗陈安宁的命令,当即去准备全新的床位。   做完这一切,陈安宁再次开始投入到为新病人把脉的工作中。   ……   ……   直到深夜降临。   傍晚的深雾显得格外诡异。   满身疲惫的陈安宁与萧念情回到了宅邸中,这会儿时间,晚饭都已在后院里呼呼大睡了。   兴许是有些乏了,陈安宁并没有选择直接入里屋,而是在大厅里逗留了一会儿,泡了杯茶,给自己和萧念情都斟满。   萧念情坐在陈安宁对座,抿下口茶水,转而抬起头。   她看见陈安宁脸上并无半点怨气,虽是紧锁眉头,却没有对今日医馆内发生的事感到不悦。   如果换做是萧念情,她怕是早就一巴掌把那修士给拍出去。   “今天的那个修士……”   “嗯?”陈安宁放下茶杯:“怎么了?”   萧念情意味深长地望着他:“我倒是没想到你的脾气那么好,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把他直接赶出去。”   “他身上有病,还付了钱,给他治病是理所当然的。”   陈安宁对此则不以为意,对他而言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如果真把他赶出去了,那破坏规矩的就是陈安宁自己了。   萧念情却道:“但他真的很过分。”   “确实挺过分的。”陈安宁笑了笑:“不过没事,我以前看病的事,比这过分的事多了去了,直接拿刀来闹事的都有。”   萧念情耸了耸肩:“而且就算你这么做了,他也不会感谢你。”   的确。   就看那修士厌恶的表情,大抵已把陈安宁看出【和魔修同流合污的贪财大夫】了。   对此,陈安宁只是笑着回应一句。   “我又不是为了让病人感谢才当大夫的。”   “……”   真是奇妙。   有些时候萧念情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以陈安宁的性格,竟会和自己这样的人在一起。   一个悬壶济世,一个手上沾了无数鲜血。   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却能走到一切,也不知是命运作祟,还是爱情这玩意儿就是这么玄乎。   萧念情深深地看着陈安宁,让自己的眸子里只能映出眼前这个男人的身影。   “你真是个好人。”   ……   突如其来的好人卡,让陈安宁猛地颤了两颤。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萧念情的真正意思,他耸了耸肩,旋即望向窗外。   窗外的迷雾,是雨后再出晴时留下的,大概明天才会散去。   最近的百花城雨下得实在有些太频繁了。   嗯?   等等。   陈安宁眉头微皱,他回过头来,认真地问道:“媳妇儿,血祭一共有几天是不在的?”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萧念情不解。   “……只是突然想到了些东西。”陈安宁解释道:“没记错的话,咱俩上天那次好像血祭没出现对吧?”   上天那次?   是说在天上撒狗粮给夜凌霜看那次吗?   萧念情反应过来:“嗯,那次天气挺好的,好像也没听到有人得了什么病。”   “然后就是给段丫头手术那次。”   陈安宁接下了萧念情的话,逻辑的线路逐渐被连接上:“那次媳妇儿你爆发了魔煞,强行抗住了血祭的影响对吧?”   萧念情点头:“是有这么回事,之后几天内都没有血祭出现。”   “而且之后几天的天气都还可以。”   段间雪手术后的三天都没有雨,就算是天雷降临的那一日,原本也依旧是晴空灿烂。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萧念情只顿了一瞬,便知晓了自家相公的意思。   “你是说……”   “嗯,我觉得有可能。”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窗外。   看向窗外的雨,看向这在百花城萦绕数日的怪雨。   仔细想来,这的确十分诡异。   明明不是下雨的季节,百花城近日却接连大雨,无论怎么看都不合理。   萧念情问道:“可若是雨水有问题,我们早就发觉了不是吗?”   “所以可能并不是【雨水=古魂血祭】,而是【古魂血祭的出现带来了雨水】。”   陈安宁来到窗边,望向苍空上的阴云。   古魂血祭的覆盖范围极大——如果在天上的话,再大也很难引起注意。   古魂血祭会自由移动——天空中尤为开阔,不会受地形影响。   为什么当初陈安宁和萧念情上天时,古魂血祭突然消失了?   ——因为那玩意儿当时就在天上,它察觉到萧念情要接近自己,所以选择暂时撤离了百花城。   为什么手术时萧念情爆发出的魔煞,会让古魂血祭消失数日?   因为魔煞贯通了天际,直到天雷降临,百花城上空仍然存留着些许萧念情的魔煞,古魂血祭不敢轻举妄动。   它不在地底。   不在人群。   而是借助滂沱的大雨来掩盖自己的行动。   仔细想来,当初柳清清这丫头也说过一句——   【咱们矿场有些工人也得了怪病,一开始以为是淋了雨,发烧感冒,结果躺了好几天,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   包括今天也是如此,大雨天……病人的数量急剧增多。   难怪道剑山一直没在地底找到线索……   “媳妇儿。”   陈安宁站在窗前,沉声道。   “替我把顾隼老哥他们叫来……”   “我要和他们商量商量炸天的事。” 389.道剑山:我tm……   “在天上?”   顾隼老哥脑袋里头的弦似乎绷断了。   他恍然间反应过来:“难怪我先前总觉得四面八方都有味道,合着不是在地下,而是在天上。”   顾隼原本就在琢磨,这劳什子古魂血祭到底从哪儿蹦出来的。   现在听完陈安宁的讲解,那玩意儿真有可能从头到尾都挂在天上飘着,就没下来过。   而同样被陈安宁叫来的卢伟也举起手,发表意见:“那现在的问题是,那古魂血祭的神智很高,甚至不在晚饭之下。”   顾隼老哥眨了眨眼,他这会儿还有点懵:“所以呢?”   卢伟瞅了顾隼一眼,接着喊了一句:“晚饭!”   “干啥?!”   小狐狸腾身而起,扒拉两下爪子,没好气地来到卢伟身边。   卢伟举起拳头,俨然一副要给小狐狸两拳的样子。   晚饭惊得直接跳起,连忙拉开和卢伟的距离:“你丫干啥?要干架吗?”   卢伟耸耸肩:“你看,连晚饭都知道要躲,这古魂血祭肯定不会就停在天上挨我们的打。”   晚饭:“……”   瞧给这狐狸气得,都快炸毛了。   晚饭毕竟是晚饭,暴脾气嘴臭狐的名号不是白叫的,这会儿直接就给卢伟来了个饿狐扑食。   这俩打架是真没啥看头,毕竟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们可能连段间雪都打不过——那丫头光用境界都够压卢伟他们一头。   “卢伟说得有理。”   全然无视了正在打闹的人狐,林梁也疑惑地开口:“陈大夫,可有良策?”   “叫你们过来,就是来讨论策略的。”   陈安宁望了眼林梁,想起此人乃是柳清清亲卫军的副军长,便出声问道:“你们亲卫军有没有安排过类似剿匪的兵法?”   “这……”   林梁闻言,沉思半晌,神色肃穆地答道:“完全没有。”   “……”   望着林梁这般严肃的模样,陈安宁愣了愣神,接着才反应过来:“你们不是亲卫军嘛,再怎么说也是正式的皇室军队。”   “说句实话,我们亲卫军向来都是听候主上的命令。”   林梁脸上满是苦涩的笑容:“其他皇子公主寻常都会稍加安排些训练任务,就算没有,我们通常也会自行训练,但是五公主她有些特别。”   陈安宁挑了挑眉:“哪儿特别?”   林梁答道:“她给我们下的命令一般都是……占领御膳房……帮助五公主提前确定游玩路线……给微服出行做足准备,还有每周三日的亲卫军娱乐活动——主要项目有跳舞、对打、歌咏、颂词、绘画还有划拳。”   这是亲卫军?   这他娘是保姆团吧?   似是察觉到了陈安宁等人脸上的表情,林梁连忙严肃地解释道:“五公主年纪尚幼,我们亲卫军一致认为要给五公主一个美好的童年,为此做出一些必要的牺牲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   林梁那张肃穆的脸上布满了坚决之色,仿佛认定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并且带有强烈的保护欲。   陈安宁:⚆_⚆   萧念情:⚆_⚆   只有顾隼老哥满脸写着“理解”二字:“我懂我懂,小孩子嘛。”   懂个锤子。   这就是保姆吧?   而且看林梁这态度,简直就是保姆团团长。   萧念情默默地挪到陈安宁身边,贴着他的耳朵轻声细语道:“咱们以后也要这么宠孩子吗……突然感觉好像很累。”   陈安宁也低声回复道:“可能清清那丫头是女孩,稍微受点宠也不是坏事,女孩子嘛,小时候比较娇气,很正常。”   萧念情又问道:“那如果我们以后生的是男孩怎么办?”   “那得看那小子娇气不娇气了。”   “女孩子娇气点没问题,男孩子娇气的话……”   陈安宁和萧念情脑海内顿时浮现出小男孩和小女孩同时在自己面前哭出来的样子。   小女孩哭得梨花带雨,看起来着实让人心疼。   小男孩哭得声嘶力竭,乌拉哇啦,看起来着实让人想给他来上两拳。   (小男孩:???)   “咳咳,到时候再说……”   陈安宁将自己心底想给儿子来两拳的想法压了下去。   萧念情也默默点头,把这个问题交给了未来的自己。   说回正题。   “总之,我们现在还是得商讨个策略出来。”   陈安宁端正神色,目光落于顾隼身上:“顾隼老哥,能在古魂血祭不发现的情况下,找到他的踪迹吗?”   “稍等一下。”顾隼深吸口气:“我稍微试试。”   语毕。   顾隼缓缓地闭上双眸。   古魂血祭既然本身是和神魂有关的存在,那么就属于顾隼老哥熟悉的领域。   在他闭上双眼的刹那,那庞硕强横的神魂便已然脱离了肉身。   顾隼的神魂并未直窜天际,而是默默地将自身的神魂铺展开来。   他让自身的神魂化作漫天飘散的飞灰,眨眼间便散落了整座百花城。   这一幕若是给其他修士看去,怕是会被吓得腿脚哆嗦。   神魂溃散就相当于死了个透彻,而眼前顾隼神魂飞灰的画面更是让人一眼便觉得顾隼选择了自杀。   然而。   那无数的飞灰又都是顾隼的一部分,他把自己的神魂分作了无数细小的部分散落在百花城各处,以此来躲过古魂血祭的探查。   既然自己的神魂太强会引起注意,那就将其切碎了分散开来,如是一来,除非古魂血祭亲自下场,否则他根本不可能注意到顾隼的存在。   而顾隼却能以此来确定古魂血祭的方位。   很快。   东南方向的神魂飞灰产生了大量的反应,顾隼刹那间就明白了对方的位置。   宛若时光倒流一般,飞灰重组,不过眨眼之间,顾隼分散的神魂便归于一体,并重新回到了肉身之中。   这般碎裂神魂的道法,目前已知只有顾隼一人能使用。   片刻。   顾隼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能确定方位,目前在东南方向,并且正在朝着正北移动,速度不快,甚至可以说很慢。”   “东南么……”   萧念情徐徐起身,其周身隐隐有肉眼可见的魔煞浮出。   她美眸轻启,语气冰寒:“本座这就去斩了它。”   话音刚落。   萧念情柔软的腰肢便被某只不安分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呀——!”   突如其来的敏感部位触碰让萧念情惊得发出了小女生才会发出的声音。   她羞红着脸,没好气地望向身侧的陈安宁:“你干什么?”   这么多人看着呢,乱捏这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结果陈安宁又挪动手,直接给萧念情柔软的屁股来了一下。   啪地一声轻响。   萧念情脸上的红润愈发浓郁。   而顾隼和卢伟则是立刻挪开了视线,俩人都抬头望天,开始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吹口哨。   “乖乖坐下,你这么急干什么。”陈安宁解释道。   萧念情娇嗔地瞪了陈安宁一眼,抿着下唇,这才坐了下来。   陈安宁继续道:“咱们都不知道那古魂血祭的逃跑速度有多快,贸然出击只会打草惊蛇。”   萧念情则是不以为意:“本座的剑很快。”   陈安宁白了她一眼:“你又不是全盛期,安心在家呆着。”   萧念情作为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轻易使用。   听闻自家相公的话,萧念情也是不满地双手抱胸,索性不作言语,在一旁自顾自地发着小脾气。   她也很想帮上忙,每次都是陈安宁解决,好像她都没法好好表现。   林梁此刻也发表了建议:“最好能来一波引蛇出洞。”   “你有想法了?”陈安宁惊喜道。   “暂时还没。”林梁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如果能将那古魂血祭控制在一个固定的地点,那就不用担心会放他逃跑了。”   卢伟一手拽着晚饭命运的后脖颈,脸上挂着俩狐狸爪痕,吊着死鱼眼说道:“那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控制住那玩意儿?”   “还能怎么控制,当然是引诱它呗!”晚饭没好气地骂了卢伟一句:“老陈还说你聪明呢,我一狐狸都知道的事儿,给它整个诱饵,让它主动扑过去不就完了。”   诱饵。   陈安宁深吸了口气:“就像给我一扇窗,就能在窗边抓住苏子舟一样?”   这话刚说完,陈安宁就猛地回过头去。   好在苏子舟这会儿真去卖药了,并没有偷偷摸摸翻窗进来。   他安心地松了口气,接着道:“那对于古魂血祭而言,诱饵是什么?”   “大量的高品质神魂。”顾隼回答道:“百花城里的神魂对他而言只是量大管饱,质量方面其实并不算高。”   林梁接着道:“也就是说咱们需要找一个有高品质神魂聚集的地方,然后用驱赶的方式,把它从百花城赶过去。”   卢伟:“而且那地方还得很适合设置陷阱,最好空间不能太大,不然很容易被它逃掉。”   萧念情:“最好地势也稍高些,既然它在天上,那么距离天上越近的地方就越适合做陷阱,到时候它被困住后,我们可以在第一时间进攻。”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   众人的视线全部落在陈安宁身上。   结合前面所有人所说的要点,符合这些条件的地方只有一个。   陈安宁眯起了眼,沉声道:   “百花城外,道剑山。”   ————   本来想咕一更。   然后发现约好打csgo的朋友把我鸽了。   我直接被迫双更.jpg   虽然如此,但我还是想不要脸地来一句……   双更求票求打赏QAQ 390.内个女娃回来力   “原来如此。”   道剑山上。   老剑主何君剑将剑鞘轻放在桌旁,神情肃穆。   那张宛若生铁铸成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阴霾,幽壑般的眸子里闪动着犀利的光。   他微微侧身,看了眼旁侧恭敬驻足的陈安宁。   此时此刻。   包括老剑主在内,另外三位道剑山长老级人物皆是将目光落在这位突然上山的凡人大夫身上。   其中更是包括夜凌霜。   他此刻的脸色极其阴郁难堪,不仅仅是因为陈安宁的到来让他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更是因为眼前的形势。   “如是看来,眼前局势并不明朗。”   陈安宁点头称是:“需要老剑主来做个决断。”   何君剑沉思半晌,眉头紧皱:“陈大夫可否给个建议?”   听闻此言,陈安宁双眸微垂,思量片刻过后,方才开口说道:“在下的建议是……”   “打个三筒。”   ……   “好,听陈大夫的。”   何君剑脸上绽露出淡淡的微笑,在麻将的二择之间打了三筒出去。   其中某位道剑山长老当即骂出了声:“这娱闹玩乐还叫帮手,老剑主你是不是玩不起?”   “这麻将桌正如修仙道,得高人指点者有大机缘造化。”何君剑轻抚胡须,笑而道:“老五,你若是不服,也可找位高人相助。”   五长老气得两眼放火,恨不得直接给老剑主来一棒子。   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整个道剑山就面前这老头最大,他不是对手。   夜凌霜冷寂地瞥了眼陈安宁,旋即剑指微扬,将一张麻将牌击飞至桌面:“五条。”   “胡了。”   老剑主胡子一吹,掌中真气一散,将面前的麻将牌尽数推倒。   虽然是一副算不得多大的牌,但让夜凌霜点炮这事儿还是足够让老剑主乐呵一阵子的。   而见到老剑主再次胡牌,其他三人皆是没好气地把牌一推。   “老剑主您都多大岁数了,可要点脸吧。”   五长老是在场最没个尊敬样的,他这会儿不悦地翘着二郎腿,提着自己的酒葫芦就往嘴里灌。   喝完还忍不住骂一句:“之前出老千的事儿我们都还没跟你算账,现在又请帮手,这麻将还能不能好好打了?”   何君剑则是摸着胡子笑了两声:“说得好像你没出千似的。”   五长老顿时一拍桌子:“我不就用剑眸看了下你的牌吗?修士的事,能叫出千吗?”   “还是凌霜最实在。”另一名长老说道:“人家就没出千,也没玩什么把戏,不还是咱们这儿赢得最多的?”   何君剑淡道:“凌霜天资聪颖,赢我们这些老人实属正常。”   对此,夜凌霜不给出任何意见。   对他而言,麻将这东西根本引起不了他的兴趣。   之所以坐在这里,无非就是剑主的任务罢了。   而且闲着也是闲着,在洞府内闭关静心都过了好几日,只要不再见到陈安宁和萧念情这对男女,他的心境便不会出现太大的波动。   虽说今日陈安宁来道剑山上访,不过没带着他那媳妇儿,因此夜凌霜的内心波动并不剧烈。   话虽如此——   “我们是不是该说说正事了?”夜凌霜冷声道。   老剑主闻言,倒是也停下了手中洗牌的动作。   他抬头看向身侧一直站着的陈安宁,旋即答道:“也就是说,陈大夫你们打算将那血祭引到我们道剑山来,让我们将其困住。”   在旁边看老剑主打了三圈的陈安宁长吁了口气——等了这么久,可算能说正事了。   陈安宁答道:“那血祭的速度不慢,我们担心直接去寻它会打草惊蛇,若是能将其困在原地,想解决它便不是件难事。”   何君剑闻言,缓缓起身,目光中满是思量之色。   他缓步来到大殿前的那座道剑山始祖像下,抬起头,道:“道剑生辰阵,陈大夫可还记得?”   “万雨花亭内,老剑主用的那剑阵?”   “那其实是简化的阵法,真正的道剑生辰阵,只能在道剑山内布阵。”   老剑主抬头仰望那道剑山始祖的雕像,淡道:“当初我道剑山祖师周道剑设立山门之际,便已然在道剑山内种下了剑根,如若以我道剑山周边十二处剑根为底,便可立起真正的道剑生辰大阵。”   “除非圣祖亲临,否则这道剑生辰大阵,应是无人能破。”   陈安宁毕恭毕敬地俯首作揖,“请老剑主祭阵。”   “可以是可以。”   何君剑回头,注视着陈安宁:“不过就算我们困住了那血祭,陈大夫……你们可有信心将其击破?”   尚未等到陈安宁开口回答,夜凌霜便是接下了话。   “倘若这血祭真不是你们万魔离渊的诡计,以你们的实力,想要斩灭一场血祭,想来并不在话下。”   “此言差矣。”   老剑主否认了夜凌霜的话。   那双幽深的眸子中倒映出夜凌霜错愕的表情,何君剑双手负于身后,缓步走向夜凌霜:“这血祭乃是别有用心之人所控,刻意投放至百花城,并且时间是在我们道剑山降临之后。”   “换而言之,他们明知有我们道剑山在,却还是选择放出了这场血祭——如若不是对这所谓的血祭有绝对的信心,又怎会做出这般痴愚的举动?”   没错。   这场血祭毫无疑问是离火皇朝搞的鬼。   并且离火皇朝是在知晓有【万魔离渊】+【道剑山】的情况下,将血祭投放到了百花城。   要么这所谓的古魂血祭对他们而言根本没什么价值,就是用来恶心陈安宁他们的。   要么就是离火皇朝对古魂血祭有着绝对的信心,认为就算是万魔离渊+道剑山,都无法处理这场血祭。   后者的做法实在是狂妄过头,但也未必没有可能。   夜凌霜自然是不信这场血祭有这般能耐:“天底下当真有我们道剑山和万魔离渊都处理不了的东西?”   “天下之大,实在难说。”   何君剑并未对道剑山有着盲目的自信,而是转身望向陈安宁:“老朽再问一遍,陈大夫……可有信心击破这场血祭?”   “如果没有信心,那我们若是引这血祭来道剑山,便等同于引火自焚,这般举措无异于会令我道剑山元气大伤。”   面对老剑主的提问,陈安宁沉默几息。   诚然。   这场血祭来得实在太猖狂。   如果陈安宁未曾猜错,这古魂血祭的本体便是某一代的古魂。   结合前面所发生的诸多古魂袭击事件,陈安宁确信离火皇朝已经掌握了控制古魂的方法。   既然如此,这能够召唤出【初代古魂】的血祭对他们而言,必然是重中之重!   然而他们就这么大胆地投放到了百花城上空,就算这古魂血祭会自我隐藏,离火皇朝就那么自信陈安宁他们发现不了?   可以肯定的是,这场血祭并不简单。   不过……   “信心的话——”   陈安宁伸出右手,对着老剑主比划了一个数字。   【八】   何君剑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八成?”   比他想象中要高出太多。   他原以为陈安宁认定的胜算只有五成左右。   “能问问是什么给了陈大夫如此高的自信吗?”   陈安宁又沉默了几息,似是在思考是否要将自己正在研究的东西透露给老剑主。   半晌后,陈安宁神秘地指了指头顶:“天雷。”   “天雷?”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皆是眉头紧蹙。   难道陈安宁想要引天雷,让天罚去与那血祭对峙?   见陈安宁没有继续解释,老剑主大抵是看出了些什么。   他眯起了眼,道:“既然如此,老朽便再信陈大夫一次。”   “那便麻烦老剑主了。”陈安宁恭敬作揖。   “道剑生辰大阵需要两日时间准备,时间可否充足?”老剑主问道。   “两日……应该够了。”   陈安宁稍加计算了一番古魂血祭的进度,认定两日时间应该充足。   老剑主笑道:“不过老朽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待到事情办完后,陈大夫记得多教教老朽打麻将。”老剑主朝陈安宁笑了笑,接着低声道:“在你来之前,老朽连着输了十几把,属实没面子。”   陈安宁听完,不由得扯了扯嘴角:“没问题,各种技巧,在下都会倾囊相授。”   “那就好。”   老剑主悄悄地给陈安宁比划了个眼神。   意思很明确。   【就教我一个就行,其他几个老瘪犊子别管】   陈安宁:“……”   以前倒是没看出来,这老剑主……还挺爱玩闹的。   不过感觉也是。   之前听段间雪他们聊道剑山诸位长老时,陈安宁就感慨这些人简直个个都是整活带师。   何君剑作为老剑主,作为道剑山的老大,就算不会整活也得被气氛给带得会整活了……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陈安宁再次作揖,准备就此下山离开。   老剑主则是关切地问一句:“需要老朽送你回去吗?”   “不必了。”陈安宁笑着摆了摆手。   他的目光眺望向远方,那并不是自家宅邸的方向。   而是百花城外,城门前大道的方向。   “我还得去接个人。”   “接个人?”何君剑眯起了眼。   陈安宁点头:“去接一个……能活用天雷的人。”   此刻。   百花城外。   一辆马车正悠闲地朝百花城的城门行进。   而在车厢内,某位从皇城归来的少女,正满怀激动地低头念叨着。   “百花城,我回来啦!”   ————   昨天身体顶不住就咕了,实在抱歉。   今天稍微好了一点,试着给大家补上。 391.古魂血祭·危!   段间雪的回归对于陈安宁众人而言毫无疑问是个好消息。   毕竟这丫头前段时间因为命数的问题而惹了不少事出来,之后又被小姨子带去了皇城见见她那位便宜老爹。   依那位圣上的心机,陈安宁曾一度担心他会对段间雪做些什么。   不过现如今段小天才平安归来,也算是让悬着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说句实话,还是回家的感觉好~”   一回到陈家宅邸,段间雪这丫头就趴在了桌子上,用自己白嫩的脸蛋一个劲地磨蹭着老陈家的饭桌。   陈安宁在旁喝着茶,瞅着段间雪这般迷恋的模样:“真要说起来,你家应该是城外的道剑山。”   段间雪嘿嘿一笑:“都是我家,都是我家~”   话语及此,她缓缓起身,似是想到了什么:“不过现在我是魔修了,道剑山已经不会承认我的弟子身份了,倒是你们这儿更适合我呆着。”   在说这般话时,段间雪并未展现出落寞之色。   对于她而言,隶属于哪个宗门并不是多么重要之事。   昔日道剑山的师兄师姐们也并非见不到,她也没做什么背叛宗门的事,既没有心理负担也没有实际的坏处。   作为一名魔修而言,她是幸运的。   在百花城内,她不会因为魔修的身份而遭人嫌弃,更不会与曾经的道剑山师兄师姐们起冲突,她也没有堕落到被魔气操控。   好像对她而言,是不是魔修根本没什么影响。   真要说唯一的影响——那就是最近她没怎么见到陆不平了。   念及此。   段间雪的眸中方才显现出几丝寂寞。   “好了。”   敏锐地察觉到段小天才眼中的神色,陈安宁及时开口,将话题转移回来:“所以,你见到圣上后,他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啊。”段间雪想了想,便笑呵呵地摸了摸脑袋:“他跟我说了挺多话的,又是什么【朕对不起你】,又给我讲了当初我娘的一些故事,还说我有个很厉害的会算命的舅舅呢。”   “舅舅……”陈安宁扯了扯嘴角:“还有吗?”   “还有就是给了我个【见面礼】。”   “见面礼?”陈安宁愣了愣:“什么见面礼?”   “这个嘛……”   段间雪笑了笑,对着陈安宁摇头:“一些母亲的遗物啦,还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是觉得没什么特别的啦。”   “好吧。”   陈安宁瞅了段间雪一眼,接着便切入正题:“所以,具体情况你清楚了吗?”   “大体情况,燕燕小姐已经告诉我了。”   被人从落寞的边缘拽回,段间雪重新焕发出符合她性格的活力。   她踌躇满志地朝陈安宁比划两下:“放心吧陈大夫,别的不说,我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   陈安宁眼前一亮:“仔细说说。”   “是这样的,咱们不是让道剑山想办法困住那血祭嘛,既然固定目标的手段有了,那么接下来需要的就是定点打击的方法。”   “咱们的新式飞盘手雷肯定是不行的,扩散范围太大,并且集中一点的杀伤力也不算特别强,虽然炸起来很爽,但在此次作战中并不实用。”   这番话从段间雪口中说出来,让陈安宁愈发觉得这丫头前途无限。   飞盘手雷的确不适用于此次作战。   原因很简单。   上次之所以能成功爆破魔罗树,依靠的是粉尘引起的连锁爆炸,并且魔罗树本身体积庞大,因此受爆破面积也极广,这才能起到拔群的效果。   其次,这可是在道剑山的山头。   在人家山头种地雷,像话吗?像话吗?   哪怕脾气好如老剑主,怕是也要气得把麻将桌都砸了。   而且这要真来一场盛大爆炸,古魂血祭没不没不知道,道剑山的山头是肯定要被夷为平地的。   所以飞盘手雷直接被否决。   “连发式真气箭矢又太过偏向于军队作战,而且山头就那么点大小,根本容纳不了多少雷狼兵,就算绕着山头来一轮齐射,威力其实也就那样。”   段间雪慢慢沉浸在自己的思维当中,不紧不慢地给陈安宁阐明自身观点。   这个过程对于一名还没过十五岁生日的少女而言,其实是极其困难的——她这个年纪本是满世界游历,谈谈恋爱,修炼修炼的大好春光。   而段间雪则认为那都挺花里胡哨的。   真理存乎爆炸之间。   “所以咱们的思路就只有一个了!”   段间雪眼中光芒万丈,俨然一副激动不已的模样:“我听说我入魔那时候,陈大夫你用绯导管将积压在容体内部的灵尘释放出来,给咱们百花城放了一场大大的烟花来着!”   “那么这次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用类似的方式,用灵尘作为主要能量,制成一个【定点、高威力】的大烟花?”   果然。   听闻段间雪此言,陈安宁面露了然之色。   他大概也猜得到段间雪会往这方面想,事实上他自己也是这么思考的。   灵尘是极其稀有的上级能量资源,其强度和重要性远超真气之上。   先前的飞盘手雷也好,连发式真气箭矢也好,其根本驱动能源都是真气回路中,灵晶所发散出的真气。   在威力上,真气驱动绝对不是灵尘驱动的对手。   不要忘了。   陈安宁手中现在可是握着三十六个储存着大量灵尘资源的容体。   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些灵尘就是天雷的重要组成部分。   如果能善加利用这三十六个容体的话……   “但是这样又有一个问题。”   突然之间传来的女声,让陈安宁吓了一跳。   回过头来方才发现,是不知何时端着茶壶来到桌边的萧念情。   萧念情略带不悦地扫了眼陈安宁:“怎么,不愿意我掺和进来?”   “那倒没有。”陈安宁苦笑两声:“只是媳妇儿你走路怎么不带声的。”   “是你聊得太专注了。”   萧念情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快。   毕竟她一出门就看到陈安宁和段间雪两人在对谈,聊得还很认真很投入,她都咳嗽了两下,陈安宁还是没注意到她。   虽说段间雪不可能和自己抢老公,但被无视的感觉还是让萧念情很不愉悦。   “咳咳……”陈安宁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连忙转移话题:“所以媳妇儿你刚才说的……问题是什么?”   “精准度。”   萧念情若无其事地挽住陈安宁的胳膊,紧接着又用玉手掐了下他的腰间肉以示惩罚。   在老陈那想喊痛又憋着不喊的注视下,萧念情方才笑道:“无论做什么事都需要精准,之前释放那灵尘时,很明显能感觉到精准度极低,想要准确命中目标……并不简单。”   “况且我们尚且也不知晓那古魂血祭的本体到底有多大,如果目标偏了,或许连道剑山也会一并遭殃。”   说到这儿,帝尊大人的语气甚至有点小小的幸灾乐祸。   尽管双方目前停战,但并不影响萧念情个人想看道剑山吃瘪。   陈安宁忍着痛,连忙道:“咳,媳妇儿说得对,精准度很重要……”   “你也知道重要啊。”萧念情眯起美眸,微鼓着腮帮子,死死地盯着陈安宁:“你的精准度倒是也给我往上提一提如何?”   老陈当即明白了萧念情的意思,却也只能苦笑:“媳妇儿,这事得到缘分,缘分到了,自然会中的。”   “哼。”   萧念情冷哼出声,这才松开了掐住陈安宁腰间肉的那只小手。   而老陈也从酸痛中缓了过来,接着望向满脸【你们在说什么啊?】的段小天才。   小天才还是较为单纯的,短时间内没明白萧念情口中【陈大夫的精准度】的意思。   不过她对另外一个【精准度】倒是很感兴趣。   “准度方面的话,我觉得咱们可以弄一个加长版的绯导管。”   “通俗的讲,就是炮管。”   段间雪似乎对这问题早有思考,回答起来极其流畅:“绯导管拥有运输传递灵尘,保证灵尘不会逸散的能力,但是目前所有的绯导管本身都太过纤细,如果要将其弄成炮管的话,需要大量的百花矿。”   “如果把炮管尽可能加长的话,应该就能起到提升精度的效果,目前来说我们可以制造一个能将【三十六容体】集合起来的大型绯导管来当做炮管。”   三十六个容体内,天雷所带来的大量灵尘。   按照先前天雷的强度,一炮下去炸死罗青峰这一级别的修士不成问题。   但既然拥有如此巨大的威力,就必须要在相当远的距离发射,并且要注意不能影响到道剑山本身。   因此对于炮击的精度要求,不可谓不大。   “就算是如此……”萧念情仍不觉得这样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精度真的能有所保障吗……而且灵尘的导出速度并不快吧?”   同样是一团灵尘。   以雷霆般的速度落在脑袋上,和以雪花飘落的速度落在脑袋上……   差距是不言自明的。   先前那次灵尘释放,纯粹是因为灵尘本身都在容体内挤得快要爆满出来了,互相之间的拥挤才让灵尘能以较快的速度被绯导管传出。   这就像是大炮一般,除了需要装填【炮弹】之外,还需要给予一个足够的冲击力,将灵尘快速推出绯导管。   “导出速度这一点我也想过啦!”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段间雪连这都在意料之中。   她满脸得意地道:“我们可以制造一个短期的分割层,将极少部分的灵尘与其他灵尘分割开来,这少部分灵尘就作为驱动力,只要在需要发射时,将这少部分灵尘点爆,就能给到足够的冲击力将其他灵尘弹射出去。”   “而分割层的存在也避免了其他灵尘被顺势点爆~具体的设计图我在马车上稍微画了几笔,不过画得挺烂的,不过估计卢伟能看得懂诶嘿嘿……”   引信的雏形……么。   这方世界最普通的火炮基本没什么人去用,毕竟力度小,威力小,甚至连炮弹本身是装药量极低,类似铅弹的玩意儿,所以没必要使用引信。   这丫头倒是开始往这方面去想了……   真有你的,小天才。   “把卢伟他们叫来吧。”   由于萧念情在身旁,为了不让自家媳妇儿吃醋,陈安宁按捺下了伸手摸摸段间雪脑袋的想法。   段间雪听闻此言,便知自己的方案被采用了,立刻就开心地蹦起来。   “那我这就去找他!”   “成,去吧。”   陈安宁微笑着点头,目送小天才蹦蹦跳跳的离开。   望着少女离开的背影,陈安宁长吁了口气。   古魂血祭。   他内心隐隐也开始期待起来。   这是灵尘资源的第一次运用……   足足三十六个容体,容纳了八道天雷的全部灵尘。   不知道这些……够不够那飘在天上的古魂血祭喝一壶呢? 392.梧桐锁清秋   “有人见过那老皇帝了?”   此间。   离火皇朝,阁楼之顶。   端坐于椅上的老者双眸微垂,其华贵的长袍下,如若干枯树枝般的右手轻轻摩挲着指间那张符纸。   计划即将到收尾阶段,他不希望出现任何变故。   “对方是什么身份?”   当他轻声问出这般言语之后,耳边也传来了一道神秘的男声。   那是从符纸传出,直达老者神魂的声音。   “两个女人,看着年纪都不大,是从百花城来的,可能是那公主少傅的亲信。”   “可知她们的具体来意?”老者沉声问道。   “不知,但大抵是汇报相关情报,或是向老皇帝求助的。”   “她们带救兵回去了?”   “带了些部分亲卫军和一些精通神魂道法的人回去,想必是要以此来试图抵御血祭的影响。”   “哼,愚蠢。”   丁天逸嗤笑两声,只觉她们是在白日做梦:“这二代古魂所凝练出的血迹又岂是些凡夫俗子所能抵挡。”   “现如今古魂血祭已快要成型,她们就算搬来再多人也无济于事。”   “……”   似乎是从丁天逸的话语中听出了过分的桀骜。   远在另外某地的男子语气加重了几分:“莫要太过大意,万魔离渊与道剑山的组合并不好对付,更何况还有那总会带来些惊喜的公主少傅。”   丁天逸对此却是嗤之以鼻:“待到古魂血祭成型,以萧忘情那残败不堪的身体,怕是撑不了多久,就算有道剑山相助……呵,道剑山,昔日天下第一大宗,现如今也不过如此而已。”   神秘男子并未反驳,因为若是初代古魂成功出世,以现如今的万魔离渊和道剑山之力,的确难以抵挡。   万魔离渊不是以前那个万魔离渊了。   道剑山也不是曾经那个道剑山。   两大圣祖,一死一重伤,能发挥出的实力极其有限。   饶是如此,神秘男子依旧不愿放松警惕:“莫要忘了还有那公主少傅。”   丁天逸冷笑:“一介凡夫俗子,能成什么大事?”   陈安宁在百花城外刻意设置的碉堡和练兵场,在丁天逸眼中不过是些无趣的小儿科玩具罢了。   在真正的擎天之力面前,这些耍弄小聪明捣鼓出的法器就似是堪堪坠地的婴儿,手无缚鸡之力,任由他丁天逸玩弄拿捏。   新式飞盘手雷?   连发式真气箭矢?   凡人对抗修士?   听着倒是玄乎得很,但那只是让原本任由宰割的凡人稍稍有了一丝奋起反抗的希望。   而这抹虚假的希望也终究会成为凡人们的挽歌。   这些无趣而又孱弱的法器无法影响大局,凡人终究还是凡人,从他们注定无法修炼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可以被视为猪狗。   丁天逸的嗤笑声在耳边回想,神秘男子淡道:“傲慢可能会毁了你,不要忘记,盟主大人说过……万魔离渊不好对付。”   “你也知道盟主大人的性格,他总是容易高看对手。”丁天逸却是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鄙夷,“此次行动不会出错。”   “就算如此,盟主大人还是不放心。”   神秘男子对丁天逸的自傲已是有些不悦,声音渐渐开始消散。   在彻底切断传音之前,他留下了一句:“那个叛徒这次也会出手,你派人盯着他,也莫要忘了大烈的事。”   那个叛徒?   丁天逸眼神寒冽几分,倒是真没想到盟主会选择这么快就送他出去。   至于大烈的事——   “不必催促。”丁天逸语气轻缓而又放松,与此同时目光也远眺大烈皇朝的皇城方向:“拜帖已至,于古魂血祭启动之时,使节团也会到临。”   “我等着你。”   说完这句话,丁天逸手中的符纸便渐渐消去化作星星点点的灵光。   传音被彻底切断,丁天逸冷哼一声,将那符纸化作的光点挥散。   虽说与他对话的那名男子同属玉盟天尊,但无论是资历还是境界,对方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屁孩,却俨然用着与自己平起平坐的语气,这让丁天逸尤为不悦。   不过这毕竟是盟主的意思,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来人。”   丁天逸大手一挥。   倏然间数道身影齐出,皆是俯首跪地。   丁天逸缓缓从座椅上起身,轻甩衣袖,语气凌厉异常:“备上最好的马车,带上使节团所有人,两日之后抵达大烈皇城,面见大烈圣上。”   “先前大烈圣上寿诞,我离火皇朝未能送礼上门。”   “两日之后,送圣上一份大礼,就当做是补上了。”   众人点头,齐声应答。   “遵命!”   语毕,众影散去。   偌大楼阁顶层,只余丁天逸一人。   双手负于身后,身居高位,丁天逸放眼望去,得以窥见足下万物之景。   视线投向远方华美的大烈皇朝,在那片地平线之上,宛若一颗璀璨耀眼夺目的明珠。   而这颗明珠……   也该是时候暗淡下来了。   至于那个叛徒,就依盟主所言。   让那二人跟随便足够了。   ……   ……   刀起。   血溅。   尸体瞪大的双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持刀的青年若无其事地将尸体的头颅斩下,若无其事地将其踹到一边去,与此同时又沉声道:   “对付魔傀,必须要斩下它们的头颅才可以确保安全,单单只是刺穿心脏、斩断四肢,并不能影响他们的活动。”   面对这般言语,少女握着刀的手却是在微微发着颤。   她咕咚地咽下口水,那张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胆怯:“这…这…”   很显然,她对斩下人类的头颅这件事具有相当程度的反抗。   持刀青年淡道:“学学你妹妹,她已经杀了三个了。”   少女闻言,望向了那与自己长相极为相似,只是扎着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单马尾的干练少女。   此时此刻,作为妹妹的一方已经斩下了第三个魔傀的头颅,并满头大汗地转过头来,对着自家姐姐比了个手势。   “姐……我厉害吧?”她说话都带大喘气的。   “可是清秋你的手也在抖啊……”   “我、我这是累的,你看我这都杀了三个了……三个欸!”   “可是清秋你在翻白眼啊……”   “我就是有那么一点……晕乎~”   说完这句话,名为清秋的少女便向后趔趄两步,一屁股坐在了某只魔傀的尸体上。   在意识到自己屁股底下是什么之后,她两眼一翻,整个人抖得快超频了。   “清秋,清秋!”   作为姐姐的少女连忙冲了上去,结果半路上就被魔傀的无头尸体给绊了一跤,直接摔了个狗啃泥,就这么倒在了妹妹清秋身前。   偌大的死魂堂内,一片尴尬的寂静。   “哈……”   持刀青年默默收刀入鞘,无奈扶额道:“玉盟的人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会找来这么两个傻子过来监视我……”   没错。   这名持刀青年正是已经叛逃万魔离渊的寒刀天尊——夜无刺。   而这两名少女,则是被派来监视夜无刺的玉盟成员。   这对双胞胎……修为境界倒是不低,就是基本没怎么上过战场,没怎么杀过人,夜无刺甚至觉得自己是在给这俩妹子当保姆。   姐姐玉梧桐,妹妹玉清秋。   吃的吃的不会做,做起饭来也就比帝尊大人好上那么一点……   妹妹还是个路痴,走路靠御剑飞行都能迷路。   没杀过人,没在生死边缘徘徊过,完全就是不谙世事的俩姐妹。   如今却成了他夜无刺的监视者。   明明夜无刺都觉得自己是她们的监护人了。   “赶紧收拾收拾,这地方我可不想久呆。”   随手将俩姐妹提溜到一边,夜无刺很快便开始清理现场。   这死魂堂他是真的一刻都不想多呆……毕竟这里再怎么说也是三十六殿中青龙殿的分堂……留在这里太久,一些回忆会自顾自地窜上脑袋。   不过这死魂堂本来就是颗毒瘤,在万魔离渊里一直不怎么干实事,甚至死魂堂的堂主还曾经干出过炼化同门的举动。   若不是这些下等部门中的下等部门的杂事他们懒得管,否则这死魂堂早就被清理干净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夜无刺觉得有些过于巧合了。   在外出行的这段时间,他捣毁了万魔离渊的四个小分堂,这四个小分堂原本在万魔离渊内就是颗毒瘤,分堂的堂主都是攀关系上位,和各大殿的殿主都有复杂的人脉。   以前想处理起来都得花上点时间,现在成了叛徒,反而清理起来更方便了。   “应该是巧合吧。”夜无刺嘀咕一句。   他默不作声地打理完了现场,清空出一条道路。   接着回过头去,望着那俨然一副要死要活的双胞胎姐妹。   夜无刺长叹口气:“以你们的状态,这百花城还是不要去了。”   “不行!”妹妹清秋当即提出反对意见:“我们可是被吩咐过了,要一直跟着你,寸步不离,你要去百花城,我们也必须去。”   “对……我们必须去。”姐姐梧桐有气无力地附和一句。   夜无刺淡淡地瞥了她们一眼:“此次百花城一行,危机重重……我要见的人弹指间就可将你们置于死地,我建议你们还是回去为妙。”   “没事~”   姐姐梧桐满脸安心地笑了笑:“反正师父会保护我们的。”   夜无刺的脸阴沉下来:“说了多少次,我不是你们的师父。”   梧桐眨了眨眼:“胡说……你昨天还教我刀法呢……那个叫什么来着……解猪刀法?”   清秋也是笑盈盈地望着夜无刺:“师父保护徒儿,天经地义嘛。”   夜无刺深吸口气:“都说了,我不是你们师父。”   梧桐才不管这些,她那秀丽的长发披散下来,疲惫不堪地道:“师父背我……我走不动了。”   “啊,我也要!”清秋当即反应过来:“我也要背,我脚扭伤了!”   夜无刺:“……”   这俩倒霉妹子。   他又将方才深吸的那口气给吐了出去,略感无奈地走向这对姐妹。   “我一个人可没办法背两个啊……”   ——结果最后选择了一边肩膀坐一个的方法。   就是脑袋被俩妹子的腿夹得有点挤。   夜无刺着实体会到了何为艰辛。   清秋:“啊!师父,到了百花城我能去买糖葫芦吗?我好久没吃了。”   “不能。”   梧桐:“那我能去听戏嘛!我想听【林家赘婿】的故事!”   “不能!”   清秋:“那喝茶总可以吧?百花城的茶好像还挺不错的诶?”   “不!能!”   梧桐:“我还想去听曲儿,还有看舞怜姐姐们跳舞!”   “……”   清秋:“我听说凡人们会玩一个吞剑吐火的表演,可神奇了!他们明明不会修炼,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好想去看看啊……”   梧桐:“还有庙会,不知道我们会不会赶上庙会呢~”   清秋:“好想放灯笼呀……”   梧桐、清秋:“师父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累了?”   夜无刺:“……”   夜无刺不想说话,夜无刺不想发怒,夜无刺不想反驳。   夜无刺只想忍耐。   女人,好烦。   ————   晚点大概率还有一章 393.古魂血祭歼灭计划(一)   众所周知,人与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尤其是作为凡人的陈安宁和渡劫境修士罗青峰——他们二人的体质差距可想而知。   陈安宁哪怕是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估摸着也不是罗青峰的对手。   然而。   饶是罗青峰拥有无可比拟的强悍体质。   此时此刻的老罗再次出现于陈安宁面前时,却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那本是不怒自威的面容上缠着几丝苍然的颓唐,眼眶略显凹陷下去,那精气神不像是堂堂百花城城主,更像是饿了三天没吃饭还连续通宵半周了一样。   因此陈安宁在见到罗青峰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老罗,没事了,都过去了……”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   从罗青峰站在这里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获得了胜利。   至少人还活着,不是吗?   罗青峰幽幽地回过头来:“你怎么说得好像我刚从鬼门关回来一样。”   陈安宁拍了拍罗青峰的肩,语重心长道:“最近这几天,对你来说鬼门关和城主府真的有那么大的差别吗?”   罗青峰扯了扯嘴角,摇了摇疲惫的脑袋:“没什么大差别。”   这位城主到底在城主府内经历了什么,天底下恐怕只有他和秦夫人知道。   陈安宁大抵也能想象出一些,但他不愿深思下去。   毕竟罗青峰再怎么说也是位渡劫境大能……能把他的身子搞得如此虚弱不堪,陈安宁对此只能感慨——   秦夫人不愧为女中豪杰。   “闲话少谈。”   罗青峰试图捡起他那碎裂一地的威严,端正了神色:“已经依照你的要求,下了封闭令,百花城内的居民这段时间都不会出门,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吧?”   “这事儿不能把其他人牵扯进来,让他们呆在家里是最好不过。”   尽管陈安宁也很想让其他人也来看看接下来会发生的伟迹,不过考虑到安全性隐患,陈安宁还是选择让那些毫不相关的人们在家呆着,以免受到波及。   这玩意儿其实就跟练兵差不多,只要表现出足够强大的力量,自然会有对这股力量憧憬的人选择加入陈安宁的势力阵营。   现阶段而言,老陈这边对人手的需求依然不少,若是有人想要加入陈安宁势力,他老陈也不会随便给人家吃闭门羹。   “有把握吗?”   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罗青峰转头看向陈安宁:“几成?”   陈安宁回过头来,看了眼罗青峰。   与上次和老剑主会面时有所不同,陈安宁这次给出的数字却是——   【六】   “六成胜算?”罗青峰眯起了眼:“算不上低,但也没那么高。”   “原本是有八成的,但是现在不一定了。”陈安宁神色一肃:“我们需要应对的东西可能没那么简单。”   之所以原先的【八成】变成了如今的【六成】,纯粹是因为古魂血祭已经产生了意料之外的变化。   【古魂血祭(转化中)】   【当前古魂血祭进度——94.8%】   【当前古魂血祭强度——极强(处于峰值并时刻上升,开始对金丹境以上修士产生影响)】   【注:古魂血祭正在进行转化,进度达到100%时转化完成,初代古魂也会在转化完成后现世】   让陈安宁未曾想到的是,这古魂血祭竟是在最后关头提前开始转化。   原本他还以为这血祭更像是个召唤仪式,只有在召唤完成的瞬间,初代古魂才会显现于世。   现在看来,他倒是想得有些简单了。   觉察到陈安宁面容上的严肃,罗青峰沉默下来。   六成概率并不算低,但其中隐患如何,罗青峰心里清楚。   他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有在内心期望着,这六成胜率能够实现。   “要开始了吗?”罗青峰问道。   陈安宁抬头望天,望向那片似有阴霾笼罩的苍穹。   他攥紧拳头,深吸口气,视线腾挪至远处那偌大的实验区。   “开始吧。”   ……   ……   实验区内。   时日为正午时分。   天气:阴天   在那仿若随时随地都会有暴雨倾盆的天空下,众人围聚于实验区中。   不仅仅是卢伟、段间雪等主要科研人员到场,柳清清这矿场头子兼账房先生也到了场。   毕竟这对于百花城而言,是一场莫大的考验。   作为领导者的陈安宁自然是率先开口,对着众人说道:“我们重新来确定一遍计划——”   “首先,我们需要将古魂血祭逼退,让它被迫离开百花城——这一做法的目的是为了确保古魂血祭不会再对百花城造成影响,并且就算最后失败了,也不要让初代古魂出现在百花城中央。”   “这一步需要顾隼老哥你去做。”   顾隼是神魂大能,古魂血祭又与神魂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只要顾隼出手,便有机会对古魂血祭造成威慑,逼迫它暂时离开百花城。   顾隼嘿然一笑,这会儿就揣着自己的右手:“我保证完成任务!”   “当然也要有必要的备份措施。”陈安宁接着又看向萧念情:“媳妇儿,如果那古魂血祭硬赖着不走,打算和顾隼老哥死磕到底的话,需要你稍微帮上一把。”   “没问题。”萧念情见陈安宁总算要依赖自己,脸上显现出那抹自信的笑意:“出了意外,本座自会出手。”   “好。”   陈安宁点头,并在内心希望那古魂血祭能识相点,莫要逼得萧念情出手,可以的话,这次最好也让自家媳妇儿在旁边呆着,安心当个花瓶。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那么第二步,对古魂血祭进行牵引——让它前往道剑山。”   “这一步其实并不需要我们花费多大的功夫,它现在正处于【即将完成】的状态,如果它较为心急,它自己就会找上那灵气充沛的道剑山,不需要我们进行牵引。”   “但如果出了意外,子舟,需要你提前进行埋伏,尽可能地不要让古魂血祭往多余的方向跑。”   苏子舟闻言,眼前倏地一亮。   他可算有一个不需要卖药的活计了!   兴奋的杀手天尊翻转手中刀刃,眼中尽是凛然之色:“交给我便是。”   陈安宁满意点头,接着竖起第三根手指。   “然后是第三步。”   “道剑山上的道剑生辰大阵会困住古魂血祭,但具体能困住多久我们也不得而知,因此在大阵成功困住它后,我们需要立刻执行炮击!”   这也是最重要,最关键的一步。   陈安宁认真肃穆的目光落在了卢伟和段间雪身上:“瞄准和发射的时机全部交给你们来控制,这是你们思考并发明出来的东西,对于这玩意儿的使用方法,全天下没有人比你们更了解。”   卢伟与段间雪同时点头:“明白!!”   “在此期间,清清。”   陈安宁看向柳清清:“你的亲卫军需要在道剑山周围待命,一旦道剑生辰大阵出现破裂的情况,让他们立刻警惕起来,必要的时候用法器试图将古魂血祭控制住,直到它被炮击命中。”   柳清清也挺直了腰板:“是,老师!”   全员集结。   这一仗对于百花城众人而言,是一场硬仗。   某种程度而言,也是灵尘能量资源使用的第一次战役。   如果能够成功,那就意味着灵尘资源正式被陈安宁势力启动,从此之后,灵尘这一资源将会作为上位能量资源,尽可能地代替真气进行驱动。   说白了,陈安宁势力的军事力量极有可能会进行一次鸟枪换炮。   真气时代,可能会就此宣告结束。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这一战能赢。   如果就此落败,一切都将沦为空谈。   便是在此时——   萧念情突然拉了拉陈安宁的衣摆。   “安宁,有情况。”   陈安宁眉头紧蹙,回过头来:“怎么了?”   “落面那边传来消息。”萧念情沉声道:“离火皇朝派出了使节团前往大烈皇城,要面见圣上,用的是【给圣上补上寿礼】的借口。”   使节团?   送礼?   这个时候送?   陈安宁深吸口气:“什么时候到?”   “应该已经到了。”萧念情答道:“这次去的不只有使节团,离火皇朝的国师丁天逸也去了。”   “国师亲自去找圣上?”陈安宁闻言一惊:“他们该不会是要……”   “嗯。”萧念情明白陈安宁的意思,美眸中尽是寒意:“皇城有变,又有东天尊在皇城深处潜藏,这所谓的献礼大抵只是假意……”   “真正目的可能是圣上的皇位……”   陈安宁接下了萧念情的话:“他们这是打算双管齐下,同时对皇城还有我们出手……”   如是一来。   皇城无法支援百花城。   陈安宁等人自然也没时间去管皇城的事。   “啧。”   陈安宁撇了撇嘴,暗道一声古魂果然是个麻烦东西。   倘若没有这古魂血祭,给离火皇朝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闹腾。   同时对万魔离渊、道剑山以及皇城三大势力出手,没有古魂,换做以前的离火皇朝根本没这个能耐。   可偏偏他们现在掌握了操控古魂的能力……   “先管好我们自己吧。”陈安宁答道:“圣上那边……他应该有自己的解决方法。”   那老谋深算的老头,应该能抗得过去吧?   不过现在就算再怎么担心圣上也无济于事,陈安宁现在需要解决的,是眼前的麻烦。   他将诸多烦恼顾虑抛到一边。   接着抬头看向那片阴郁的天空,对着眼前的重任,沉声说道。   “古魂血祭歼灭计划——”   “开始。”   ————   明后天都是双更   因为接下来是比较大的一块剧情,所以需要思考下编排。 394.古魂:“你不要过来啊!”   当阴云开始盘旋。   当苍空开始传来阵阵嘶吼。   百花城外,偌大实验区内,名为顾隼的男子盘腿而坐。   作为这场古魂血祭歼灭战身先士卒者,顾隼的重要性不言自明。   他的作用便是将古魂血祭引出,进而逼迫它离开百花城。   明确地说,顾隼所需要做的,就是一个打先手的开团作用。   开团有多重要,这一点但凡玩过些对战游戏的人都颇为清楚。   此间。   顾隼神魂从肉身中脱出,其肉身便盘坐于众人身前,那独一无二的强横神魂则是直冲云霄。   天空中赫然出现一道圆形旋涡状的空洞,顾隼神魂飞冲而起,其周身奔涌的魔气宛若涛涛江流汹涌不止。   苍空之上。   顾隼神魂抵达高空的瞬间,便感知到周边四面八方传来极其浓郁的神魂味道,这股味道之强烈,让顾隼都闻所未闻。   饶是如此。   被委以重任,顾隼不可能就此而退。   他闷哼一声,神魂状态下的顾隼竟是将周身魔气尽数吸入体内。   不过须臾时间,顾隼神魂竟是膨胀壮大数百倍,在半空之中凝结出一道宛若山岳般高耸雄壮的虚影。   这道虚影就连身为凡人的陈安宁都能隐隐窥见一二。   砰!   犹如雷鸣炸响。   天空中的阴云上乍现出一道硕大的空洞。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俩,两只巨手便似是扒住了某样东西,硬生生将其撕裂成了两半,天上的虚空似是隐隐有要被撕开的痕迹。   作为凡人的陈安宁怔怔地望着这一切——他的确是说了让顾隼老哥出手逼那古魂血祭出来,但没想到顾隼老哥也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他大概也能看得出来。   顾隼的神魂此时此刻正在和古魂血祭作战。   只是作为凡人的他,无法洞悉整场战斗的全貌而已。   “怎么样?”陈安宁朝旁侧的萧念情问道。   萧念情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屏息凝神,目光望向远处天空。   她指尖散出一缕寒芒,轻轻摘下自己的发簪,将那原是盘起的人妻发型散下,任由那黑丝披在肩上。   魔煞包裹发簪,眨眼间便将这看似平凡无奇的玉簪凝作一柄通体漆黑的玄剑,剑身之上更是有几道寒冽的风雪气息在缓缓飘摇。   对于此剑,陈安宁仍有印象。   第六代持剑人尚青云一生锻造过五把魔器,毁了一把,剩下四把里头三把都在万魔离渊手中。   魔器落天镜,魔剑御雪。   萧念情此刻掌中所握之剑,便是御雪。   很显然,萧念情已然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不要勉强。”陈安宁关切地嘱咐一句。   “无妨。”萧念情则是轻描淡写地望了眼自家相公,接着道:“倘若本座真的没能力动手,这把御雪借给那亲卫军一用倒也未尝不可……只是现在,没有那个必要。”   借给亲卫军?   陈安宁闻言微怔:“这魔器不是只有魔修能用吗?”   “有些是如此,有些不是。”余燕燕慢悠悠地解释道:“落天镜除念情姐外无人能使,而御雪和另一把魔器都属于可以被普通修士使用的魔器。”   “只不过用起来副作用比较大,境界低的修士拿到魔器,这辈子大概也只能用一次,用完命就没了的那种。”   陈安宁:“……”   他本来还想问问媳妇儿能不能把御雪拿来给他耍耍。   现在看起来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比较好。   陈安宁再次抬起头,望向天空。   在老陈所难以窥见的苍穹之上,顾隼终于与那只藏匿许久的古魂血祭正面相对。   这是顾隼第二次见到古魂。   那扭曲的姿态,通体不可名状触手与眼球内脏,与世间任何一种生物的躯体逻辑都背道而驰的玩意儿,一眼望去甚至无法分辨出它的正反面。   它就藏匿在某片云端之上,直到顾隼将那片云悉数拍散后,方才能够窥见这古魂血祭的原型。   (嘶吼)   绝非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   无法用任何拟声词来进行形容的咆哮声似乎想要毁灭顾隼的神魂。   然而顾隼老哥肉身不行,神魂却强横无比。   那宛若山岳般的神魂躯体轻而易举地便无视了古魂血祭的嘶吼,当即伸出那硕大的右掌,像是抓小鸡仔般,一把握住了那团漆黑的恶臭古魂。   顾隼当即奋力一捏,神魂发力的瞬间,便将整团古魂给捏得稀烂,化作一滩烂泥四下飞溅。   “就这?”   尚且在顾隼惊讶于这古魂血祭的孱弱之时。   飞溅到四方的黑泥竟是在半空再度重组,又恢复到了原先的模样。   它全身上下四百多只眼球中显露出对顾隼的厌恶和烦躁,那扭曲着的触手在云端胡乱拍打,那无法言喻的愤怒不加掩饰地显露而出。   很显然,顾隼的出现打乱了它的计划。   它即将完成自己的转化,即将把初代古魂召唤出来,结果就在最关键的节骨眼上,被眼前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傻大个给打扰了。   尽管怀揣着对顾隼的厌恶,但它仍然保持着相当的理智——在这里和顾隼拼杀并不是什么好选择,它要做的就是依照【主人】的命令,用最快的速度召唤出初代古魂。   所以它在恢复原状后,第一时间想的事十分简单——   跑。   “想走?”   顾隼见古魂血祭没有恋战,心下一喜,却是不曾表现出来。   而是佯装出一副恼怒的样子,试图朝古魂血祭追击而去。   到这一步为止,他的任务已经做完了。   【将古魂血祭从百花城上空赶离——完成】   “顾隼成功了。”萧念情有些失落地将御雪放下。   陈安宁了然点头,进而又问道:“逃跑方向呢?”   “和预定方向有些偏移。”萧念情冷声道:“不过没事,有子舟呢。”   苏子舟早已等候多时。   翻转的银色短刀在半空划过凛冽的弧线。   当苏子舟望见那团扭曲的漆黑出现的瞬间,他毫不犹豫地欺身上前。   三十六刀。   在苏子舟来到它身前的那一刹那,苏子舟的刀已经落下。   刹那之间,迅捷的刀光闪烁三十六下,在古魂的身躯之上残留下三十六道银白色的划痕,漆黑的血液再次迸溅。   只可惜无论是苏子舟亦或是顾隼,都无法直接对古魂血祭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三十六刀也无非是将古魂血祭斩碎,让它的碎片在半空再度重组。   (嘶吼!!)   古魂血祭重组后,那扭曲的触手气得都开始鞭打自己。   它怎么也没想到这半路上又杀出来个疯子。   明知道自己不会被如此轻易地斩杀,却还是要白费力气挡在自己面前。   明明血祭就差最后一点就能完成,就差最后一点!   最后一点点的血气,只要它能够将这最后一点血气吸纳转化,真正的初代古魂便将君临于此!   怀揣着这般焦躁疯狂的信念,古魂血祭的视线放在了远处某座灵气尤为充沛的山岳之上。   道剑山。   它不知道这座山到底是什么来头,也不知道道剑山是个什么玩意儿。   它只知道自己被吩咐的命令就是完成血祭,完成转化。   既然只差最后一点,它也来不及顾虑那么多,当即朝着道剑山所在的方向飞冲而去。   对它而言,只需要半炷香……甚至可能连半炷香的功夫都不需要,只要给他一定的缓冲时间,它就能够完成最后一点的转化。   【古魂血祭进度——98.6%】   只差最后一丝,不到百分之一的转化率。   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打断,无异于下片下到99.9%然后卡住。   “它急了。”   余燕燕耸了耸肩:“虽然拥有些许神智,但终究也只是这点程度而已。”   “第二步也成功了。”萧念情长吁了口气。   “那接下来就是……”   陈安宁的目光,投射到了道剑山之上。   此刻的山岳之巅。   老剑主何君剑俨然一副高人模样地伫立于山峰之上,身负利剑,苍老面容上尽染那平淡的傲然之色。   十二道剑根早已尽在掌握,对于何君剑而言,想要驾驭道剑生辰大阵对他而言并不困难。   某刻,老剑主微抬起头,眸中寒光闪烁。   “来了。”   漆黑的扭曲古魂朝着道剑山冲杀而去,欲要借道剑山来完成最后一丝血祭的转化。   可老剑主早已等候多时。   当那古魂来到道剑山的刹那,它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有个老头就站在那儿,目光阴沉地盯着自己。   可就在古魂意识到不妙,欲要立刻逃离之时——   嗡~   宛若浩古的玄钟被人敲醒。   以道剑山为中心,道剑山周边十二剑根为边缘。   覆盖了整座道剑山的山头的大阵赫然掀起。   何君剑指尖凝衍剑诀,苍眸内倒映出古魂血祭惊慌失措的姿态。   十二束玄光乍起,十二剑根萌芽催生十二玄剑。   苍茫的剑意直冲云霄,以无上的姿态镇压这玄阵内的邪物。   (嘶吼——大概是脏话)   古魂血祭奋然跃起,试图逃离这道剑生辰大阵。   它那庞硕的躯体猛地撞击在大阵之上,却只能让大阵轻轻摇晃两下。   而它则是被生辰大阵的剑意碾得稀碎。   但正如古魂血祭所想的那般,这些凡尘俗世的存在根本无法彻底杀死自己,只需片刻,它的肉身便再度复原。   它不在乎。   它不会被这些无聊的东西杀死。   它可以一直疯狂地撞击同一个地方,它可以活生生地将这道剑生辰大阵给撞烂——尽管这会让它的躯体被碾碎成百上千次。   可它根本不在乎。   如果它有嘴,那此刻它的嘴角定然是嚣张地翘起——歪嘴古魂战神冷笑不已。   直到下一刻。   它那四百多只眼球同时捕捉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   就在远处,远处的那片宽阔的区域之内。   有一个奇怪的黑洞洞正对着它。   “现在执行歼灭战的最后一步!”   段间雪便就站在那三十六灵尘容体加持的灵尘歼灭炮旁,面色严肃。   “所有部门准备——”   “灵尘歼灭炮装填!”   下一刻。   三十六容体内的灵尘如溪流汇聚入江海般,悉数被灌入那通体漆黑的庞大灵尘歼灭炮内。   那浓郁压缩到极致的灵尘所散发出的气息,让古魂血祭呆愣当场。   它熟悉这股气息,熟悉这股与它相反的气息。   现在。   它在乎,它很tm在乎。   (嘶吼——等一下,等一下!)   (疯狂的嘶吼——为什么你们能使用这种能量??)   (吓得开始鞭打自己——你不要过来啊!!!) 395.众所周知,谁先残血谁就赢   【三十六个容体内,相当于可控天雷程度的灵尘总量进行灌入】   【三十六道绯导管对容体内灵尘进行导流,由炮管后置入口进行汇聚】   【灵尘汇聚成功,大量灵尘灌入由百花矿制成的歼灭炮管】   【灵尘进入炮管,触碰炮管内部事先刻印好的法决符文,法决符文作用于炮管外壳的真气回路】   【真气回路被触发,炮管内部分割层自动降落,将最末端部分灵尘与主体灵尘进行分割】   【分割成功,最末端少量灵尘代替火药作为动力源】   【等待一定时间,让炮管内主体灵尘拥有足够时间沉淀累积】   【灵尘凝聚回转,浓度达到标准,主体灵尘化形为灵尘炮弹】   【进行角度调整,将炮口对准道剑山上的目标】   【分割层后方的动力源灵尘由外部专业人员(段间雪)进行引爆】   【约四息延迟,期间所有人远离灵尘歼灭炮以防止出现意外或被余波影响】   【灵尘歼灭炮发射倒计时——】   【四】   【三】   【二】   【一】   【分割层后方动力源灵尘被引爆】   【灵尘歼灭炮发射】   ……   那是一束光。   像是地平线上升起的黎明曙光。   从黑洞炮口内喷涌而出的光芒甚至让陈安宁都不由自主地伸手遮眼。   那璀璨夺目的光华似是近距离在观察曜日,如此刺眼,如此强盛。   整座灵尘歼灭炮在发射出灵尘炮弹的瞬间便剧烈震颤起来,它的炮管之上呈现出道道裂隙,其所在的地面更是裂开无数道裂缝,背后弧圈区域内更是激荡起铺天盖地的尘埃。   宛若雷鸣。   不。   比雷鸣更盛大的噪响。   用较为形象的话来说,就是置身于一口大钟内部,而外界的人用万斤之力抡着大锤给这口钟来上那么一下。   耳膜好似都快要被刹那间撕裂开来,地动山摇般的气势不比千军万发齐齐冲锋时要差上多少。   哪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这声炸响依然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飞射而出的浓郁灵尘炮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向道剑山的山巅。   在老剑主眼中,那简直就像是天罚般的神光。   他不是未曾见过天雷,只是没见过天雷不是从天而降,而是从地面上的炮管中飞射而出。   好在何君剑及时反应过来。   他飞快地在面前虚空划出一道剑诀,当即便将这道剑生辰大阵切开一道裂口。   切开裂口的目的是为了让这团灵尘炮直接穿过大阵,直接命中大阵内部的古魂。   灵尘炮无可阻挡地穿过了裂口,并在古魂血祭那疯狂而又痛苦的嘶吼声中,准确无误地命中了它那扭曲的身体。   随之而来的,便是足以被称之为华丽的爆炸。   先是耀眼的白光如花朵般的绽放,紧接着便是那膨胀炸裂的火焰,直接升腾而起,宛若匍匐的巨人突然起身,漫天的炽热和鲜红不断地萦绕盘旋,最终缓缓地升起灰色的云烟。   道剑山的山头直接被可怖的爆炸所占领,放眼望去,好似道剑山上伫立着一只灰红色,面目狰狞的巨人。   “中了!!”   实验区内,有人惊喜地喊出声。   众人心头的紧张也是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无以复加的兴奋激动。   尤其是段间雪,亲自发射这灵尘炮的她,现在可是高兴地一蹦三米高。   这入魔之后的魔气都没法控制,这会儿大量魔气正在她身边乱窜,甚至还误伤了某个同样高兴欢呼的实验人员。   “成了!成了!真的成了!”   段间雪这丫头别提多开心了,脸上尽是兴奋至极的笑意。   她不由得感慨起来,当初被陆师兄背到陈安宁的宅邸中,当真是一件再幸运不过的事!   “难以言喻的威力。”卢伟这会儿也是靠着实验区的墙,脸上还带着几分不敢置信——换做以前,他绝对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倒腾出破坏力如此惊人的东西。   他本来觉得自己这辈子就只能做一些小摊贩、情报商人、灵门卖宠商人之类的活计,从来没想过自己能锻造出如此强横的法器。   副军长林梁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饶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或许这方时代真的应该要变了。   从此以后,陈安宁等人的研究中心必将放在灵尘上。   真气的时代,真的要过去了。   “怎么样?”余燕燕看向陈安宁,询问具体情况。   陈安宁抬头扫了眼远处那什么也看不见的大片黑烟,接着翻开天道卷书查阅相关信息。   “古魂血祭被直接命中,灵尘的确拥有消灭古魂的能力。”   和当初在【纪录片】内看到的一样,哪怕是初代古魂都不愿意跟灵尘打交道,说明灵尘对于古魂而言,更像是天敌一样的存在。   既然纯粹的物理和神魂攻击都难以将古魂消灭,那么与之相对的灵尘或许就是歼灭古魂的最好办法。   “但是……”   陈安宁的眼神犀利起来。   他有些不安地攥紧拳头,沉声说道:“古魂血祭的气息尚未完全消失……”   此言一出。   全部还在欢呼中的众人齐齐沉默下来。   萧念情更是凝神蹙眉,抓住陈安宁的手:“怎么回事?不是已经命中了吗?”   “当量小了点。”陈安宁下意识地认为是这个问题。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不,可能是因为它已经在转化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古魂血祭这玩意儿不会强悍到哪儿去。   因为如果它真的能强很无敌,它根本不需要到处躲躲藏藏,直接骑脸就完事了。   但从它先前躲藏在天上,唯唯诺诺的模样,陈安宁便断定这玩意儿不会强到哪儿去,天雷内的灵尘应该足够让它滚蛋。   现在不同了。   当古魂血祭来到最终阶段时,它已经开始了初代古魂的转化。   换而言之。   它体内有一部分已经达到了初代古魂的强度……   “嘶嘶嘶……”   仿佛肌肤被烫伤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到一团的黑色碎肉正在半空中艰难地蠕动着。   它的大部分躯体都已经被炸得灰飞烟灭,只剩下这一块已经转化为初代古魂的血肉尚且还存留着。   也就是这一小块碎肉,保住了它的性命。   就差那么一点!   如果当初的灵尘再多一点,如果能再增幅那么一丁点的威力……   一切就都结束了,而不是留下一团残血的肉块。   从总体的体积来看,这块碎肉最多只占据了它本体的二十分之一左右。   95%的血肉都被炸了个稀烂,就差最后的5%让它苟延残喘了下来。   很显然,天命没有时时刻刻站在陈安宁这一边。   此时神魂回归肉身的顾隼连忙问道:“还能再来一炮吗?”   “不行的……”林梁脸色铁青地摇头:“三十六个容体内的灵尘已经全部被消耗,现在容体内没有任何灵尘能拿来使用。”   “那能不能现场制造灵尘?”   “可以是可以,但纯粹的灵尘制造效率很低,我们这儿还得需要经过绯导管的提纯……”   林梁不由得看向那歼灭炮的炮管:“而且炮管现在也未必能承受第二发……”   眼下。   这古魂血祭就差十分之一的碎肉,只要将最后一点点碎肉也碾碎,一切就可以宣告结束。   问题是现在灵尘歼灭炮无法使用。   “我去。”   萧念情提起御雪,俨然一副要出手的模样。   陈安宁却道:“先前老剑主和子舟已经证明了它很难被杀死,你确定你有办法杀了它?”   “我可以试试。”萧念情眼中满是决绝:“这东西和我在离渊之底见到的东西很像,我能杀死离渊之底的那些东西,自然也有办法杀它。”   “……不,已经来不及了。”   余燕燕的声音陡然响起。   她平淡地望着那道剑生辰大阵,在她眸中倒映而出的,是开始膨胀,重新滋生新肉身的古魂。   于此同时,某位道剑山弟子突然头疼欲裂,整个人跪倒在地,其神魂更像是被人咬了一口般,意识消沉,突然昏死过去。   【古魂血祭进度——100%】   【警告!警告!】   【初代古魂即将现世!初代古魂即将现世!】   【古魂气息正在逐渐增强,在初代古魂现世后,将以持有杀魂剑柄及两块碎片的宿主为第一攻击目标,请宿主保重】   黑色的污泥从它那类似嘴巴的巨大裂口中喷涌而出,慢慢地将整个道剑生辰大阵都全部填满。   令人不安的气息溢满了整座道剑山。   “这是……”   何君剑神色一惊,他掐着剑诀的指尖传来一阵剧痛。   咔嚓一声裂响。   道剑山东南方的玄剑竟是有了破裂的迹象。   道剑生辰大阵要顶不住了。   这漫山的黑泥简直就是邪物的极致,哪怕是道剑生辰大阵都隐隐有些无法压制住它。   老剑主不曾懈怠,当即喊道:“道剑山诸弟子听令,立刻离开山门,离开道剑山!!”   作为剑主,他不能让道剑山门人有任何闪失。   道剑山的真正主体向来都是这些受到传承的孩子们,而不是道剑山本身。   下一刻。   “剑起!”   老剑主当即踏空而去,其腰间利剑赫然出鞘。   剑锋直指之处,便是那黑泥所在。   然。   一只通体漆黑的巨大干瘦手臂却突然从黑泥中探出。   这条手臂的大小就如道剑山的山头一般,对于老剑主而言,迎面而来的就像是道剑山的山头直接冲撞过来。   蛮横的力道以及那不祥的黑泥当即便与老剑主的剑锋对峙。   可这对峙也仅仅持续了不到三息时间,何君剑的剑锋锐利便被漆黑吞噬,何君剑更是躲闪不及,被那只巨手狠狠地砸飞出去。   这般恐怖的力道在半空甚至砸出一道空爆之音,老剑主连人带剑一起横飞出去,从百花城的一头飞到了另外一头,重重地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埃灰土。   与此同时,黑泥之中第二条黑手臂也钻了出来。   两只硕大的手臂粗暴地穿透道剑生辰大阵,并硬生生用蛮力将这道剑生辰大阵给撕了开来。   而后,众人眼前出现了一颗头颅。   那从黑泥中显现的,扭曲的头上长着大量的巨口,每一只巨口内部都藏着成百上千颗细小的眼珠,头脑的两侧则是探出一根又一根意义不明的黑色针刺,通体散发出非人乃至非生物的可怕气息。   两条手臂上又长出类似长鞭般的器官,两侧共计上百条,此刻垂落下来,似是针管般扎入了地面,似是要吸取这方土地的资源。   光是现在显露在外的上半身,就已经和整座道剑山相差无几。   这就是初代古魂。   是自那虚空巨人倒下之后,这方世界最原始的存在…… 396.演,就硬演(一)   大地在震颤。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承受这股震颤。   至少在作为凡人的陈安宁看来,这股由初代古魂所引起的震颤足以与大型地震相媲美,其摇颤程度甚至一度让人无法稳定重心。   哪怕是陈安宁都未曾想到,这初代古魂的体积竟夸张到这般程度。   光是那露出在外的上半身便与整座道剑山相差无几,若是加上那仍在黑泥内被构筑塑造的下半躯体,眼下这只初代古魂怕是体量要和百花城相当。   以前在看【纪录片】的时候,老陈可没觉得他们有多大。   毕竟那时候是以观察者的视角进行侧面的观测,现在他真正来到这帮子初代古魂面前时,他才真正明白这从原初就降临于此的生灵到底有何等可怖。   一想到虚空巨人刚倒下时,整片大陆满地都是这样的怪物,陈安宁便觉着心头一阵猛颤。   当初的人类到底是怎么把这帮怪物打压下去的?   “退后。”   御雪穿身过。   飘然倩影脚踩莲步,提剑走过陈安宁身侧。   萧念情面容肃杀,神色清冷异常,手中魔剑御雪的剑身之上隐隐有浩荡魔煞环绕。   她深知眼前情况不妙,但也正因如此,才需要她亲自出手。   这一次,陈安宁没有阻拦,只是道出一句:“注意安全。”   萧念情本就是不到最后逼不得已不会使用的底牌,如今灵尘歼灭炮无法继续运作,其他人的攻击又对这初代古魂效果甚微。   那么唯一有可能将初代古魂灭杀的,就只有那持有魔煞的萧念情了。   “好。”   此间。   魔道帝尊乘风而起,其掌中御雪魔剑斩出一抹凌霜的雪白。   犹如大雪飘摇。   好似冬日降临。   刺骨的冰寒眨眼间笼罩整座道剑山。   当那似是雪花般的剑意与魔煞从上空坠落之时,初代古魂那颗令人作呕的头颅眨眼间便被寒冰所包裹。   那蛮横的剑意仿佛粗暴的风雪,以迅雷之势侵染初代古魂的全身。   硕大的冰晶不断地在初代古魂身上蔓延,不过须臾之间,那偌大的古魂躯体便被冰霜彻底包裹其中。   扭曲狂暴的动作也被冰封凝结,动弹不得。   萧念情漠然踏过一片雪花,提剑而起,身影当即消失原地。   其锋锐利剑刺破虚空,以贯穿万物的威势向受冰晶凝结的初代古魂头颅刺杀而去。   然。   咔嚓一声裂响。   冰晶炸裂。   在萧念情剑锋直指之时,初代古魂破冰而出,其黑手与剑锋相撞。   天地间的色彩在这一刹那消陨,双方碰撞所引发出的震荡甚至将道剑山的又一块山头震得稀碎,整座道剑山乃至整座百花城都剧烈晃动起来。   萧念情美眸微凝,体内魔煞再度奔涌而出,倏然发力。   御雪斩落,那初代古魂的黑手被直接斩得稀碎,化作污泥从半空坠下。   并且值得注意的是,与先前苏子舟等人出手时不同。   萧念情斩下初代古魂的手臂后,那条黑手并未立刻复原……虽说黑泥仍是在不断地鼓动着,但其修复自己肉身的速度相当缓慢。   魔煞……魔气。   陈安宁望向天空中的萧念情,似是明白了什么。   如果说灵尘是真气的上位集合体。   那么萧念情的魔煞或许就是魔气的上位集合体。   只是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萧念情似乎可以直接利用魔煞,所以她对初代古魂造成的伤害才会难以复原。   换句话说——   萧念情其实就相当于另外一个版本的人形自走灵尘歼灭炮。   只是……   陈安宁目光中满是担忧,他不知道萧念情还能支撑多久。   如果能在限定时间内将初代古魂灭杀那是最好不过,但如果超过了时限,道均剑气再次发作的话……   依照这娘们的性格,肯定会选择硬撑。   于是。   在萧念情继续与初代古魂拼杀之际,陈安宁却回头看向了余燕燕。   从刚刚开始,余燕燕脸上就没显现出任何的意外之色,哪怕是初代古魂出世时,所有人都为之震撼惊恐时,余燕燕的反应也十分稀松平常。   最多就是感慨了一句:“这玩意儿原来这么大……”   然后就没了。   她仿佛一开始就对初代古魂的出现没什么危机感。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余燕燕很可能还留有后手。   “小姨子,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陈安宁认真地问道。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余燕燕眨了眨眼,紧接着抬起头,又看了眼正在远处与初代古魂拼杀的萧念情。   这可是为数不多的帝尊大人主动出手的机会,如果条件允许,余燕燕也想遵从萧念情的意志,让她好好出一出风头。   毕竟萧念情之前也感慨过了,她总觉着自己在陈安宁身边好像什么都做不成,就只要安静地看着自家相公表演就好。   这次好不容易出个风头,让她闹一闹倒也未尝不可。   只不过……从现在的形势上来看,咱们的帝尊大人好像未必是去出风头的,反而更像是主动冲上去吃瘪的。   所以现在要怎么做,不用多想了。   “准确地说不是我有办法。”余燕燕来到某人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是她有办法。”   “她?”   陈安宁的视线放在了那人身上。   “我?”   段间雪的表情也很魔怔。   她有些怪异地指了指自己:“我能干啥??”   余燕燕眯起了眼:“……那老皇帝没和你说吗?”   “说什么……?”段间雪有些怂怂的:“他请我吃了顿饭,聊了会儿天,然后我在皇宫里睡了一晚,然后就没了啊。”   余燕燕嘴角扯了扯:“那他给你的那东西呢?”   “哪个东西……哦,你说这个嘛?”   段间雪有些呆呆地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令,令牌之上不知为何雕刻着一条盘旋而上的苍龙。   这就是当初她那便宜老爹送她的见面礼之一。   一枚奇怪的令牌。   段间雪到现在都不知道这枚令牌有什么用,看着好像能卖钱。   余燕燕了然地看了眼这枚令牌,点头道:“捏碎它。”   “啊?”段间雪有些呆滞。   “捏就完事了,哪儿那么多话。”   余燕燕没好气地上前,抓住段间雪的手,帮她直接把这枚令牌捏碎。   下一刻。   碎裂的令牌内部赫然间传出一道龙吟咆哮之声。   段间雪双眸骇然圆瞪,那令牌内部的龙吟和破碎的光点竟像是找到归宿一般,以极快的速度钻入段间雪的体内。   与此同时。   她体内独一无二的龙血则像是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般,迅速地在段间雪体内诸多经脉内奔涌。   一束玄光从天而降,落在段间雪头顶。   苍啸的龙吟声于玄光内传出,隐隐可见那条长龙盘旋于光柱四周,所散发出的无上威严足以令方圆百里众生拜伏。   此间。   陈安宁等人听着这股龙吟,望着这道玄光,一时间竟是魔怔当场。   因为他们听过这龙吟,见过这玄光,感受过这股无上的威压。   “这是……”   ……   ……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   大烈皇朝,皇城。   大殿内。   圣上端坐于宝座之上,深沉的目光垂落在眼前那三十人组成的使节团上。   使节团的正前方,有两名侍从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老者慈蔼的笑容却给人一股莫名的威胁感。   “丁国师,许久不见了。”   圣上开口寒暄道:“你的腿脚,还是如从前一样不便?”   丁天逸闻言苦笑,作揖道:“劳烦圣上关心,老夫这腿已经坏了很多年,只能偶尔走动两下,无法向圣上跪拜行礼,还望圣上原谅。”   “无妨。”圣上表现得颇为大肚,摆了摆手:“丁国师携使节团亲自来访,诸多繁杂礼节自是不必多做。”   “感谢圣上,圣上海量。”   丁天逸微微一笑,转而大手一挥,道:“来人,上贺礼。”   此言一落。   使节团后方十人便将那早已备好的贺礼上贡。   接受这些贺礼的自然是始终跟在圣上身边的刘公公。   刘公公带着笑颜上前接礼,但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就慢慢凝滞了。   原因无他。   虽说贺礼的包装尚未打开,但以他们的修为,只需稍加探查便可知晓其中的礼物内容。   这几件贺礼,无一例外,皆是兵礼。   之所以称之为兵礼,往往都是在战场上赠予敌方将领的羞辱性礼物——女人的衣物,断裂的匕首,盔甲的残片……   “圣上,这些……”刘公公回过头来,谨慎地望了眼圣上。   圣上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丁天逸见状,淡然一笑,又道:“当然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圣上。”   他给身后的使节团打了个手势,那几人顿时上前,来到队列的正中央。   在那里,有一样早已准备好,用红色布料遮盖住的东西。   布料一掀。   一口装饰精美的玄钟立刻出现在圣上眼前。   圣上冷冷地道:“丁国师不远千里来我大烈,是为了要给朕送钟(送终)?”   丁天逸笑道:“希望圣上喜欢。”   “光天化日,来这大烈宝殿送钟。”   圣上意味深长地盯着丁天逸:“丁国师,就带这些人来?”   丁天逸点头:“就带这些人来。”   “这些人够吗?”   “不够。”   “那你哪来的胆子?”   “圣上可以试试。”   丁天逸坐在轮椅上,长吁了口气:“圣上可以喊一喊护驾,可以喊一喊您的禁卫,可以喊一喊那些亲王,也可以喊一喊其他任何您信得过的人。”   “看看他们会不会来,看看他们到底在哪儿。”   听完丁天逸的话,圣上的视线放在了刘公公的身上。   刘公公默默地低下头,退后两步,半身遁入阴影之中。   他沉声道:“小的已通知各大禁卫军,各位亲王,各方护卫……【圣上正面见重要客人,暂时封闭宝殿,不得进出】。”   “丁国师也已备好禁制法阵,待到法阵铺起,宝殿便与世隔绝,除非有意外发生,否则无人能注意到圣上被人行刺。”   “所以……小的恳请圣上退位。”   圣上怒而起身,阴冷目光似是要当场将他活撕:“刘公公!”   “丁天逸,恳请圣上退位。”   “离火皇朝使节团,恳请圣上退位。”   此时此刻。   宝殿之内,圣上退位四个大字,久久不息。   ————   我直接三更,免得一章一章发又有人要喷我了QAQ 397.演,就硬演(二)   圣上终究是笑了。   他从王座上徐徐起身,一步一步地走下这金玉台阶。   那身龙袍着身,圣上来到丁天逸面前。   他言语中含着淡淡的威胁:“丁国师,你是觉得朕解决不了你,解决不了你和你的这些歪瓜裂枣?”   “还是觉得朕舍不得杀这姓刘的叛徒,觉得朕的手脚软了,没力了?”   就算无人护驾,他也是这大烈的王。   就算没有亲王附庸,他仍是天尊境的强者。   他站在这里,站在宝殿之上,就是大烈独一无二的君主。   只是眼前这点仗势,要不了他柳承空的命。   “您想试试?”丁天逸问道。   “朕想试试。”柳承空点头。   “好,那来吧。”   “来。”   语毕。   掌落。   丁天逸座下轮椅被蛮横的真气碾得粉碎。   而丁天逸本人则是在柳承空出掌的刹那便腾挪至使节团末端。   他大手一挥:“上。”   使节团三十人齐齐出手,向着前方那名唤柳承空的君主刺杀而去。   每一位使节团人员都是离火皇朝一等一的高手,最低的也是渡劫境巅峰,剩下的都是天王境中的好手。   不仅如此。   他们来之前还配备了离火皇朝最高等的法器,每把法器都价值连城,任何一把都足以让那些自诩XX城第一家族的族长砸锅卖铁。   柳承空对此毫不在意。   他是天尊,哪怕不进入龙脉加持的状态,他也依然是天下少见的天尊境大能。   柳承空闪身至人群中央,随意地抓住其中一位使节团杀手的脑袋。   后者顿时祭出他的法器想要挣脱,然而那柄法器玄剑却根本无法洞穿柳承空的肉身,甚至都无法在那身龙袍上留下痕迹。   柳承空真气一迸,掌间发力,当即将那名杀手的脑袋硬生生捏碎。   与此同时,身后有利刃突袭的声音传来。   “滚!”   柳承空厉声怒喝,奋甩衣袖,向后方砸出一拳。   那法器长刀被柳承空的铁拳直接砸碎,连带着那名使节团杀手的心脏一并被砸出一道硕大的血洞。   丁天逸站在后方,淡道:“都说圣上龙袍也是天下至宝,如今看来,此言不假。”   “就是不知道这件龙袍能撑多久。”   圣上冷漠地看了眼丁天逸,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随手抓住旁侧的使节团杀手,将他重重地摔在地上。   再抬起右脚,一脚踩烂他的脑袋。   血液如泉涌般迸出,在华丽的宝殿内流淌不止。   这些使节团杀手对圣上而言就是杂碎,他们根本不可能伤得到自己,而对付他们,柳承空也不需要花费多大的精力。   唯一麻烦的就是……他们的法器太多。   一件又一件的法器轰砸在圣上身上。   一个又一个的杀手被柳承空碾杀。   这三十号人都像是疯了一般,完全不顾自己的性命,疯狂地朝着柳承空发起攻击,哪怕有同伴在自己身边被柳承空踩爆脑袋,他们也依然不会有任何的感情波动。   他们是纯粹的,被洗脑过的杀人机器,对生死早已没有了感觉。   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   柳承空的龙袍开始绽裂出道道裂痕,在诸多法器的轮番轰炸下,这件固若金汤的龙袍终于也开始出现了破碎的痕迹。   他们的目的就是如此。   用自己的命,用所有的法器,破坏柳承空的龙袍。   宝殿之内,已血流成河。   砰!   最后一脚。   柳承空无情地将最后一位使节团杀手的胸口踩碎,再将其随意地踹飞了出去,旋即再用真气将自己身上的血迹抹去。   “不愧是圣上,好身手。”   丁天逸孤身一人站在血河中,意味深长地望着柳承空:“在真气被扰乱的情况下还能有如此能耐,不愧是天尊境的大能。”   没错。   柳承空从刚刚开始就觉得很奇怪。   他与周边的真气沟通似乎出现了一些障碍,也正是这些微妙的障碍感,让柳承空无法立刻进入龙脉加持的状态。   龙脉是对周边真气很敏感且要求极高的存在,毕竟龙脉加持的本质是【吸纳周边万物的灵气,再将其转化为庞大的真气赋予自身】   现在与真气的沟通开始被扰动,自然是无法进入加持状态。   于是。   柳承空的视线放在了那口钟上。   “和斩龙刀相似的法器?”   “圣上好眼力。”丁天逸附和一句:“相同的材质,相同的锻造法,功效也大抵相同。”   “只要这口钟在,您便无法与龙脉连接。”   “这就是你的底气?”   丁天逸没有回答,只是微笑。   柳承空脚步腾挪,几乎是在片刻之间便闪身来到这口大钟面前。   手起,掌落。   却听得噗嗤一声轻响。   柳承空的右掌被割开一道血口。   他那垂落的手掌被一根通体漆黑有异样凸起的拐杖所拦住。   丁天逸拦在柳承空面前:“圣上,切莫心急,还有老夫在呢。”   黑色的拐杖被蛮横的真气注入,旋即崩裂开来。   拐杖内部藏匿着的细剑也随之显现,丁天逸手持剑柄,随意地向柳承空点杀而去。   又听噗嗤一声轻响。   柳承空身上的龙袍当即碎裂开来,进而显露出柳承空那身干练的精瘦肌肉——那显然是锻体修士才能够拥有的强横肉身。   “好利的剑。”柳承空淡淡称赞一句。   “承蒙圣上夸赞。”   丁天逸笑了笑,进而向前踏出一步。   缩地成寸之法,易如反掌。   剑出时只有极其微小的一点,那近乎是肉眼不可见的一剑。   高手对决,胜负往往就在转瞬之间。   面对丁天逸那疾驰而至的一剑,柳承空迅速做出了属于他个人的决断。   血液迸溅。   丁天逸老脸上显露出一抹诧异之色。   他的剑轻而易举地贯穿了柳承空的肉身,从他的心脏下侧五寸的距离穿透了过去。   而柳承空被剑刃刺中后,竟是不闪不避,索性就这么迎着剑锋再度冲了上去。   直到柳承空的肉身完全被剑锋贯穿,他仍是不减缓脚步,用胳膊直接砸向丁天逸的脖颈。   连人带剑都被柳承空所控制,柳承空倏然发力,硬生生将丁天逸和他的细剑一同击飞出去。   不偏不倚,重重地砸在了那口大钟之上。   “混账东西!”   丁天逸口中呕出鲜血,转而刚想迎击,便见柳承空已然来到身前。   丁天逸知道柳承空的目的是要毁了这口钟。   但事情远远不可能这么简单。   丁天逸终究是天尊境强者,他掌中细剑竟如蛇蟒般变得扭曲,从一个诡异的角度朝着柳承空的脖颈刺杀而去。   哪怕是修炼锻体功法的修士,其脖颈之处仍然会是他们的要害。   然而。   柳承空的眸子里溢满了冷漠和淡然,他伸出右手,便就这么蛮横粗暴地抓住了那柄细剑。   哪怕手掌被割裂,他也仍然不管不顾。   右手死命地抓着丁天逸的细剑,柳承空左手抬起,猛地朝这口大钟拍下。   嗡~   一掌落,钟未破。   但大钟上方却已然裂开道道裂隙。   柳承空无情地拍出第二掌,与此同时,细剑却也脱离了柳承空的掌握。   柳承空逼不得已,只得后退两步,却仍是被那细剑轻轻切开了脖颈。   几滴鲜血从伤口中流出,那虽是看上去颇为惊骇的伤口,但对于天尊境的柳承空而言,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够自动修复。   真正能够杀死天尊修士的,只有毁灭他的神魂。   丁天逸想要做到这一点,可谓难如登天。   因此柳承空才可以几乎毫无顾虑地进行拼杀,哪怕自己被斩下一条手臂,过一段时间也都能恢复过来,无非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所以柳承空再度欺身上前。   二掌落,钟仍未破。   丁天逸索性祭出法器,一道绯色环刀如旋风般飞向柳承空。   “给朕滚!”   柳承空怒喝一声,他的右臂与那绯色环刀碰撞在一起。   在短暂的僵持过后,柳承空右臂被刮开一条触目惊心的,从手掌直接眼神到肩膀的伤口,其深度甚至可见内部的骨骼。   可绯色环刀终究是被柳承空弹开,他再次不管不顾地来到大钟面前,用左手拍下第三掌。   三掌落,钟破!   砰然一声炸响,这口大钟被柳承空连续三掌直接拍得稀碎!   只要这口钟没了,他柳承空便可立即进入龙脉加持的状态。   届时他身上的所有伤势都会迅速恢复。   圣祖境的柳承空,想要灭了丁天逸,易如反掌。   此时。   大钟已破。   已经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能够影响柳承空进入龙脉加持的状态。   这一战,丁天逸已经可以宣告败北。   哪怕他让其他使节团杀手消磨掉了柳承空的龙袍。   哪怕他制造出了这能够让柳承空无法进入龙脉加持状态的大钟。   哪怕他不知用什么办法策反了刘公公,让圣上孤立无援地留在这大殿。   他似乎依然高估了自己,小瞧了圣上。   至少表面上来看是这样没错。   使节团杀手三十人全灭。   与斩龙刀性质相似的大钟也被拍得稀碎。   丁天逸本人虽然没受什么伤,柳承空虽已是遍体鳞伤。   但双方之间的战力差距却已然没有那么大,甚至可以说……即将被彻底逆转。   虽是如此,可就在拍碎大钟的瞬间。   不好!”   柳承空恍然间反应过来,却已经晚了半分。   利刃从胸口贯穿而出,那柄染着翠绿的刀刃就这么刺穿了柳承空的胸膛。   刘公公便就站在柳承空身后,他脸上满是阴冷的寒意。   “刘有荣!!”   ————   还有一更 398.演,就硬演(三)   “刘有荣!!”柳承空怒喝出声。   “圣上,小的不建议你乱动,这会让您死得更快。”   刘公公淡然道:“而且这把刀您应该认得,是太子殿下谋反时曾经用过的那把斩龙刀。”   丁天逸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拄着那根细剑。   他望着眼前那肉身被斩龙刀贯穿的柳承空,不由得苦笑出声。   “真是费了一番大功夫。”   丁天逸低下头,望着四周那血流,那尸体,不由得感慨道:“不过还好……姑且还算顺利。”   他抬起头,注视着柳承空,欣赏着圣上那阴冷的表情:“圣上,被斩龙刀控制的滋味如何?”   柳承空:“……”   丁天逸继续道:“斩龙刀,原本斩的是龙脉,斩的是灵气。”   “对于其他修士而言,这斩龙刀的效果微乎其微,甚至对于大部分天尊修士而言,斩龙刀就只是一把普通的比较锋利的法器而已。”   “但唯独对于您,对于圣上您而言不一样……因为您将半条龙脉融合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您的一半身体是龙脉,您的一半心脏是龙脉,一旦斩龙刀入体,您就相当于瘫痪了一半。”   丁天逸不由得咋舌:“所以说……龙脉加持真的不一定是件好事,这终究是把双刃剑,有的时候会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口钟,从最开始就是为了让柳承空砸烂的。   只有借助一些工具,才能隐藏起真正的目的。   “刘公公。”柳承空的气息开始变得微弱。   他有些难耐地道:“你是东天尊吗?”   面对这个问题,刘有荣顿了顿,摇了摇头:“小的不是。”   “那谁是?”圣上问道。   “您自己看吧。”   此言落下之际,丁天逸已然缓缓地推开了宝殿的大门。   阳光从上方垂落而下,洒进了宝殿内部。   此时此刻。   宝殿外的广场,已然整齐划一地排列着上千名士兵。   所有人都装备得整整齐齐,宛若即将出发征战沙场的勇士。   而柳承空只看了他们一眼,便知晓了他们的身份。   他们每个人的胸口,都画着一杆黑笔。   黑笔军,是二皇子的亲卫军。   他们每一个人都完全效忠于二皇子,是二皇子精挑细选出的亲卫军。   二皇子的命令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一切,哪怕这个命令是【谋反】。   或许就算刘公公没有成功,这些亲卫军也会像敢死队般发了疯地冲进皇城,用自己的尸体去阻拦,去消耗进入圣祖境的圣上。   这也是丁天逸的后手准备。   不过现在看来,一切还算顺利。   ……   ……   柳承空眼神有些低迷:“俊儿……”   “是我。”   一道人影从宝殿外缓缓走来。   柳俊。   面色清冷得像是一团白雪。   他便就站在那里,站在那**着上半身,胸口被斩龙刀洞穿的柳承空面前。   俯首作揖,标准的礼仪。   “儿臣柳俊,见过父皇。”   圣上脸上显露出不解之色,他略感迷茫地望着他:“为什么?你是朕的儿子,不是玉盟的走狗。”   “我是你的儿子。”柳俊点了点头,漠然道:“也是娘亲的儿子。”   柳承空:“……”   “我的娘亲,荣华妃……她是第一任东天尊。”   柳俊陷入回忆之中,抬起头,注视着柳承空。   厌恶的眼神不加掩饰地流露而出,他愤恨地道:“娘亲一直都做得很完美,她做什么都很完美,唯独有一件事她做错了。”   “那就是她真的爱上了你这个负心汉,爱上了你这个畜生。”柳俊语气中满是不甘,那股痛恨溢于言表:“她奉命要去做荣华妃,那本来只是个任务而已,接近你也不过是为了之后能够从内部瓦解大烈。”   “结果她在任务和你之间选择了你,她跟我说过,她其实很早就想要离开玉盟,想好好地……认认真真地去做你的荣华妃。”   “可你做了什么?”   “你把她打入冷宫,你忘记了她对你做的一切,你还把她错认为别的女人,你甚至……”   柳俊想起了忌日那一天的事。   他攥着拳头,冷冷地道:“甚至连她的习惯,她能不能喝酒……这样简单的事你都记不住,在此之前你也从未去过她的墓地。”   “娘亲根本不是体弱多病郁郁而终,她是对你绝望,在宫中选择了自杀。”   “而她在死前,把东天尊的位置……传给了我。”   虽有曜日在空,皇城的广场上,却莫名有寒风萧瑟。   柳俊死死地盯着柳承空,冷声骂道:“柳承空,你走到今天,是你活该……是你罪有应得。”   “所以你也学着你大哥的样子,谋反。”   柳承空望着柳俊,他现在连动都动弹不了。   面对柳俊的指责和怒骂,柳承空没有回应,只是微微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刘公公。   柳承空苦笑道:“看来当初派你去监视俊儿,是个错误的决定。”   因为刘公公并没有完成监视的任务。   甚至反过来,被柳俊策反。   刘公公低着头,没有回话。   柳承空则是厉声问道:“刘有荣,朕亏待过你吗?”   “回圣上,没有。”   “那你为何要背叛朕?”   “……”   见刘有荣不作言语,柳承空脸上的怒色愈发明显。   而柳俊,他的二儿子则是做出了解答。   “因为十四年前的那场风雪,因为落盈妃死了。”   柳俊摇了摇头,叹息道:“你是个无情的独裁者,是个没有感情的皇帝,落盈妃是刘公公的妹妹这一点我早已知晓。”   “某种程度上而言,刘公公算是国舅,只不过你不想给他这个称呼。”   “十四年前,落盈妃偷偷诞下一子,但她为了不让孩子被卷入纷争之中,选择连夜将孩子送了出去。”   “而那个孩子,则是被预言过……会将你的统治推翻的孩子。”   “所以你想杀了那个孩子,想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但这一切却被落盈妃提前猜到,所以她偷偷地离了皇城,在那场风雪天把那个孩子送走。”   “那是刘公公的侄辈,至今下落不明,而落盈妃在那场风雪天后,也再也没有出现在皇城。”   柳俊熟悉柳承空的手段。   所以他知道落盈妃的下场,那必然是和自己母亲相差无几的……悲惨下场。   “落盈妃是刘公公之前唯一的亲人,现在落盈妃已经人间蒸发,天底下刘公公唯一的亲人就只剩下了那个不知去向的孩子。”   “但我通过一些消息情报,打听到了十四年前那场风雪的一些故事,那个孩子极有可能还活着,而我……可以帮他找到那个孩子。”   “所以他会帮我,所以他会恨你。”   一字一句,似是刀刃。   柳俊慢慢地走上台阶,一步一步,来到柳承空的面前。   他看着此刻那狼狈不堪的父亲,一想到自己身体里流淌着和眼前这个男人相同的血液,柳俊便发自内心地感到恶心。   “你输在你无情,知道吗?”   “如果你对母亲好一点,她就不再是东天尊,我也不还会尊称你一声父皇。”   “如果你放了落盈妃一次,刘公公也不会背叛你。”   “我本可以慢慢地……等到你退位,因为我现在是太子,你的位置终究是会传给我的。”   柳俊伸出手,拍了拍柳承空的肩,眼中尽是残忍:“但是我不愿意,我想看着你死,而不是满脸欣慰地把皇位传给我……”   “或许你本来还有机会的,在你给母亲上坟的那一天,我本是动摇了一阵……”柳俊发自肺腑地道:“可你在母亲忌日那天,却把另外一个女人误认成了母亲,自那一刻起,你就没有机会了。”   “圣上。”   柳俊后退两步,微笑道。   “退位吧。”   柳俊身后的诸多黑笔军当即俯首作揖。   齐声高呼——   “请圣上退位!!!”   丁天逸俯首作揖:“请圣上退位。”   刘公公握着斩龙刀,淡道:“请圣上退位。”   退位。   柳承空徐徐仰头,望向苍空。   天空是如此湛蓝。   曜日是如此灼目。   和煦的风吹过柳承空的面颊,带去那最后一丝的沧桑。   “唉。”   一声长叹。   道出无尽心酸。   ……   ……   柳承空伸出手去,像个慈祥的老父亲一样,摸了摸柳俊的面颊。   “俊儿。”   柳俊神色平静:“儿臣在。”   “你比你大哥……要好很多。”   “那是自然的。”柳俊道:“把大烈交给我,我会让大烈更好。”   柳承空闻言,笑了。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再次开口。   “但还是太嫩了……”   柳俊:“……什么?”   柳承空笑了笑,紧接着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柳俊的肩膀。   他目光眺望远方,眺望那个百花城所在的方向,笑了笑。   “要来了。”   话音刚落。   一声尖锐的龙吟赫然席卷整座大烈皇朝!   柳俊、黑笔军乃至丁天逸都不由自主地望向那龙吟所在的方向。   “等等,那是……”   丁天逸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射到了远方,他分明看到远处有龙鸣响彻,有玄光降临!   柳俊更是愕然万分:“那是……龙脉?!”   为什么?   为什么?   龙脉加持!那是龙脉加持才有的异象!   这不可能!   丁天逸回过头来,盯着柳承空:“那是龙脉……是有人把龙脉加持到了自身?”   “是。”柳承空点头。   丁天逸怒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天底下不是只有你能加持龙脉吗?”   “万事无绝对。”柳承空回答道:“有些人,出生就天赋异禀,没准身体里还流淌着和朕相似的血,所以拥有能够驾驭龙脉的力量。”   “所以你现在……”   “没错。”   柳承空点了点头,紧接着像个没事人一样。   他轻轻捏住胸口的斩龙刀。   手臂奋然发力,大量真气灌入其中,当即就将这把斩龙刀碾得粉碎。   柳承空体内没有龙脉。   所以斩龙刀对柳承空而言,就是一把普通的刀刃。   而普通刀刃留下的伤口,对天尊强者而言,并不严重。   他刚才所表现出的一切……都是假的。   “就、就算如此……”   丁天逸体内真气再度奔涌:“你也未必能闯得出去。”   他提起那细剑,准备再次祭出法器。   柳承空却是淡漠地瞥了丁天逸一眼。   “法器,朕也不是没有。”   “正巧,朕这里也有一个从【朋友】那里交换来的法器。”   语罢。   柳承空大手一扬,旁侧虚空裂开一道缝隙。   滔天的魔煞顿时从虚空裂隙中崩裂而出,如阴云般笼罩在整座宝殿上空!   这一刻,万籁俱寂。   这一刻,万魔成群。   盘旋于苍空上的,乃是极致的魔气。   “尚青云所锻造而出的魔器之一……哪怕不是魔修也能使用的魔器。”   “不知这把万罗刀,能不能帮朕斩了你们这些宵小?”   ————   日更上万,诚意到了嗷。 397.段间雪的元气弹   皇城有魔刀出世。   百花有龙啸九天。   本是各自相反的事物,如今却颠逆倒转。   这是一场交易。   余燕燕带着段间雪去往皇城的那一天,与圣上会面的那一天,便是交易达成之时。   段间雪毫无疑问就是柳承空的后代,她体内流淌着的,是除她亲生父亲之外,全天下独一无二的血脉。   能够掌控龙脉的血脉。   这是非常简单的一个道理。   圣上根本不需要知道东天尊是谁,或者说无论东天尊是谁,他都一定会做出圣上预料中的事。   那就是对龙脉下手。   太子谋逆之事,让诸多别有用心之人记住了【圣上体内存有半条龙脉】这个关键信息。   只要这条龙脉在,圣上便能够在短期内踏入圣祖的领域。   东天尊再如何豪横,也不敢与圣祖境的圣上正面拼杀,哪怕是加上离火皇朝的使节团杀手们也一样。   所以无论是余燕燕,亦或者是柳承空,都同时意识到了对方的思路。   【对龙脉下手】   事实上,从柳承空要求陈安宁帮助自己找来那个孩子时,他就已经盘算好了所有的计划。   既然对方处心积虑地要对龙脉下手,那对方必定会使用类似斩龙刀的法器——余燕燕也曾经说过:“正是因为有龙脉加持,所以才可能有危险。”   这把双刃剑的用法,他们俩都清楚得很。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陈安宁真的能帮他找到那个孩子,如果不行,之后的很多布局都要进行调整。   不过好在,陈安宁的强运够高。   当然也可能是萧念情的强运够高——反正这俩人经常【融合】,这幸运值偶尔均分一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总而言之。   陈安宁为柳承空带去了段间雪,这是大功一件。   与此同时。   百花城内。   龙脉加持下的段间雪所发散出的玄光乃是天地间最为浓郁的能量,她的修为境界也暂时性地一路飙高。   龙吟声不绝于耳,气势攀升至顶峰时,段间雪已至天尊境,甚至隐隐有了半步踏入圣祖的趋势。   毕竟她基础修为不如柳承空,无法真正踏入圣祖之境。   话虽如此。   “这是灵尘……?”   段间雪发现自己对周边万物生灵的感知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她甚至能够感觉到数千米外的土地上,正有一株萌芽在玄光的沐浴下破土而出。   与此同时,她也发现自己周身环绕着的不是普通的真气,而是更加纯粹的,真正意义上的灵尘。   既然灵尘能够对初代古魂造成真实伤害,那也就意味着……   此间。   段间雪的掌心赫然凝衍出一抹白芒。   纯白的光华随着灵尘的汇聚而逐渐变得凝实,其**的形状正在随时间推移而慢慢变得壮大。   最开始只是一颗掌心大小的灵尘圆球。   很显然,咱们的段小天才并不满足于如此小当量的“炮弹”。   她开始尽可能用力地控制周身的灵尘,并将其不断地掺进眼前这团高度浓缩的灵尘球体之中。   从掌心大小膨胀增幅到脑袋大小,再慢慢增长到半身大小……   这颇为眼熟的一幕,让陈安宁几乎本能地将双手举高。   “老陈你干嘛呢?”卢伟呆呆地问了一句。   陈安宁这才反应过来:“不是,这看着有点像元气弹,我下意识就抬手了……”   说句实在话。   段间雪这会儿头顶上举着的硕大灵尘圆球,那模样真就是个元气弹。   得亏她不会喊:“大家把元气都分给我一点吧!”   要不然这会儿就真是名场景复刻了。   (嘶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   觉察到段间雪似乎在酝酿一个不得了的东西,初代古魂也顾不得其他,当即探出那令人生厌的漆黑手臂,发了疯似的想要阻止段间雪的凝聚。   “滚开。”   清冷的呵斥声响彻。   萧念情独步轻盈,踏空而至,掌中御雪划过一道白弧。   刺骨寒冰翻涌而至,初代古魂的手臂再次被冰霜封印。   尽管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段间雪这丫头似乎获得了龙脉的加持,而现在萧念情要做的,就是阻拦住初代古魂,让段间雪完成灵尘的凝聚。   体内道均剑气正在发出警告,萧念情却对此毫不在意。   剑出,剑落。   连带着道剑山的又一座小山头,初代古魂的躯体被活生生切成数段。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初代古魂这会儿盘踞在道剑山上,萧念情在挥剑时的性质颇为高涨……时不时就会切掉些山头,斩断些灵植。   “老剑主,这娘们故意的吧?”   早已撤离道剑山外,某位长老看着自己的山头被切,气得胡子都快起飞了。   何君剑瞥了他一眼:“别嚷嚷,老夫的大殿不也被切了?”   “您就不气?”那长老问道。   “气。”何君剑深吸口气:“那也只能憋着,要不然你上去和这怪物拼命去?”   长老顿时就萎蔫了,真要让他跟初代古魂打,给他几十条命都不够花。   而老剑主嘴上说着气愤,其实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大殿也好,山头也好,终究伤不到道剑山的根本,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反正这帮子长老高层时不时就会卖个山头,或者打烂几个楼阁……   真要说起来,他们自己打砸的东西才是最多的。   所以何君剑也没感觉多恼火,毕竟麻将桌被他抢救下来了,问题不大。   ……   ……   又是一剑落下。   初代古魂的上半身被萧念情斩得稀碎,已是化作了一滩恶臭的污泥,从道剑山的山顶垂落而下。   不过萧念情也已快到了极限,她站在半空,喘着粗气,提着御雪的玉手正发着轻颤。   初代古魂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地被斩杀。   那凝聚许久的下半身此刻终于有了其正体,并显现在众人身前。   那三只类似脚掌的黝黑肢体分别扒住道剑山的几块峰峦,初代古魂的下半身通体布满漆黑的尖刺,而就在约莫腹部的位置,竟也是长出了一颗头颅。   那头颅与上半身原先的头颅无异,都是两侧似耳的部分有尖刺长出,无数裂口在各个部位张裂来,又有成百上千的眼球在口腔内转动。   好在萧念情方才已然斩碎了它的上半身,它现在也只有个下半身在不断地耸动着,努力地修复自己那残破的半身。   “念情姐,让一让!”   也便是在此时。   萧念情身后传来了段间雪的声音。   她回过头去,美眸却是被眼前那惊为天人的一幕吓到。   只见段间雪独自一人漂浮于苍空,周身有巨龙虚影环绕,天穹上坠落的玄光将这名少女的身影映衬得无比神圣。   而她的头顶,顶着一颗太阳。   不。   那只是宛若太阳一般庞大、炽热,具有无上威压的灵尘球体!   萧念情稍加目测一番,便知这玩意儿的大小已经能和半座道剑山比拟——说白了就是跟这会儿的半身初代古魂相差无几。   被这玩意儿砸中……   饶是萧念情都不由得倒抽口冷气,被这可怕的景象惊得愣在半空。   “媳妇儿,回来!”   听得陈安宁一声呼喊,萧念情方才回过神来。   陈安宁这会儿也是面色焦急,朝着半空伸开双臂,生怕自家傻媳妇儿被这元气弹给误伤了。   毕竟她是魔修,用的是魔煞,段间雪这颗“元气弹”可是实打实的灵尘,这俩玩意儿有点水火不容的意思,萧念情被蹭到一下,天知道会出什么问题。   兴许是自家相公的话更有效,萧念情在听到陈安宁声音的瞬间,便几乎凭借本能地做出了决断。   她当即脚踩魔煞,一个闪身,闪进了陈安宁的怀里。   在萧念情闪身消失的刹那,段间雪的“元气弹”也出手了。   浓郁到极致的灵尘,被段间雪人工压缩后,形成了一颗如同曜日般的恐怖能量集合体,直接想都没想就被甩了出去。   (嘶吼——)   这次的嘶吼,没有任何的意义。   就像是人在见到最可怕的事时,完全失去理性,没有逻辑到连说话都说不清楚,纯粹的胡言乱语。   初代古魂发誓,它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可怕的灵尘。   他好不容易才从沉睡中苏醒,被自己的子孙后代复活,结果刚醒来没多久,先被一炮直接糊脸炸得差点嗝屁……   现在完全复活后,又被一颗大得离谱的元气弹直接砸脸。   在?为什么迫害老子?   它好想逃,却逃不掉。   砰!!   初代古魂刚刚凝聚好的下半身被“元气弹”直接命中。   这颗具有狂躁冲击力的“元气弹”直接带着初代古魂的身躯,把道剑山的上半部分全部撞了个稀碎,紧接着又带着初代古魂腾飞上了天空。   直到攀升至无法再攀升的高度时,这颗“元气弹”终于无法再稳固自身的结构,在最高点砰然炸裂开来。   这一天。   是百花城历史上绽放过的最大的烟火。   其覆盖范围之广,甚至百花城外周边数十里地都能感受到那股苍穹的震动……   而实验区的陈安宁等人则是感到安心地长吁了口气。   【初代古魂的气息已经确认消失】   【初代古魂的袭击已经确认解除,恭喜宿主成功击杀了初代古魂】   就连天道卷书都已经确定初代古魂身死,那就说明……   这一仗,终究是依靠段·超级赛亚人·间雪的元气弹完成了逆转。   至于发射完元气弹后,彻底脱力昏迷过去的段间雪又是被哪位剑修少年接在了怀里……这种事,大家都根本没去在意。   陈安宁笑了笑,搂着萧念情,回过头来望着实验区的众人。   “古魂血祭歼灭战——”   “结束了。” 398.这是爆装备了?   欢呼声,此起彼伏。   百花城外庆贺的氛围感染了在场所有人。   尤其是亲自参与到此战役的凡人们,满溢而出的荣誉感让他们深深地对自己所走的道路充满了坚定。   尽管他们所做的仅仅是在给灵尘歼灭炮打磨几个零件,在段间雪等人的指挥下拼凑几个部件。   但毫无疑问,他们的确是此次古魂歼灭作战的一份子。   再加上前段时间的抗天雷装置……   这些曾经加入到陈安宁阵营中,仅仅是为了那丰厚酬劳的凡人们,于今日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们不再弱小。   虽说最后还是靠段间雪的龙脉化险为夷,但先前那一发灵尘炮的威力,还是让众人心头升起了希望的灯火。   这样就够了。   对陈安宁的怀疑,对魔修的厌恶和恐惧……   有很多东西都可以被这一发灵尘炮毁得干干净净,剩下的就只是需要时间来沉淀,让炮弹掀起的灰尘随时光而渐渐散去。   陈安宁想得很简单。   如果一发灵尘炮不行,就他娘的再来一发。   只要不断地证明凡人也可以驾驭真气——不,凡人也可以驾驭超越真气的灵尘,能够证明这一点的话,就足以激起无数凡人内心的火焰。   他们可以不再被当做牲畜,可以将这方世界上许多专横的规矩用炮火推翻,他们一样可以走得更远。   这一战,也只是个开始而已。   “不愧是他。”   百花城外。   某处极其隐蔽的丛林中。   名唤夜无刺的青年眸中倒映出那白衣大夫的身影,神色莫名有些感慨。   他原本是被派来确认古魂血祭能够被完成,但等到夜无刺抵达时,初代古魂却已经破壳而出。   夜无刺本以为初代古魂现世,这对于百花城而言应当是一场莫大的劫难,结果千算万算没想到,段间雪体内竟是被藏了半条龙脉。   至于道剑山……   他能感觉得到,夜凌霜就在这附近。   但具体在什么方位,夜无刺也无法确定。   他握紧了掌中的刀刃,内心对于夜凌霜的杀意愈发升腾,隐隐产生了趁此机会直接朝道剑山前行,与夜凌霜直接开战的念想。   话虽如此。   “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机会。”   夜无刺冷静下来。   段间雪作为龙脉的持有者,虽说现在处于昏迷状态,但夜无刺认为龙脉依旧是潜在的一层威胁,谁也不知道这龙脉能否反过来自主控制段间雪的肉身。   再加上萧念情也在现场,想要营造出自己与夜凌霜的一对一单挑尤为困难。   不是最好的出手机会,没有必胜的优势,他不会出手。   更何况……   “那那那、那是什么……刚才那是什么?!”   姐姐玉梧桐这会儿就缩在夜无刺身后,整个人哆嗦连说话都带颤音。   她被那初代古魂吓得神魂都快飘飞出去,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拽着夜无刺的衣摆,那娇俏的身子更是紧贴着夜无刺的背。   她这辈子都未曾见过如此可怕的事物。   初代古魂现世的瞬间,她甚至要被那嘶吼声的余波给惊得意识恍惚,定眼再去观察那初代古魂时,她更是觉得自己的理智正在逐渐丧失。   要不是师父在身边,梧桐真得直接背过去。   “那是龙脉吧,是龙脉吧?”   另外一只玉清秋则是在旁拽着夜无刺的胳膊,从刚刚开始就用自己胸前那两团饱满夹着夜无刺的手臂。   要说怕,妹妹清秋也是怕得不轻,不过她倒是更在意那恐怖的灵尘炮,那是她从未听说过的一种法决。   麻烦。   女人好TM麻烦。   身后贴着一只,左手缠着一只,夜无刺的神色异常清冷。   就他现在这模样,能出得了手才有鬼了。   而且看梧桐清秋姐妹这俩丫头的样子,似乎根本不知道玉盟高层正在研究古魂的事。   对于她们而言,对玉盟的观念尚且还停留在【现今天下第一大宗】   【正道之首】   【除魔卫道的超级盟派】   ——这样相当片面的程度。   不过无知也算是好事,至少这样能减少被卷入大事件的概率。   像她们俩这样的傻丫头,还是安心朴素地过一生最好。   “走了。”   夜无刺冷漠地落下一句,转身便欲要离开此地。   很显然玉盟高层也没预料到龙脉的出世,此次进攻失败跟夜无刺也没什么多大关系,他现在只需要回去汇报情况即可。   与夜凌霜死战之事……尚且只能向后推延了。   “师父等等我!!这百花城好生可怕,不要把我留在这儿啊!”   “也等等我……我腿有点软,那个飘在天上的女人也好吓人……师父等等我们啊……”   ……   “怎么了?”   陈安宁发现萧念情的视线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看向远方。   萧念情闻言微怔,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视线……不过没什么敌意。”   “或许来侦查情况的。”陈安宁猜测道:“他们那边也要确认这初代古魂的情况,现在想必是去汇报了。”   “可能吧。”   萧念情微微点头,将自己心中的那份疑虑压了下去。   很快。   众人办完了庆功宴,便回到了陈家宅邸。   陷入昏睡中的段间雪这会儿又躺了下来,不过按余燕燕的说法,她只是难以适应龙脉加持的状态,现在需要一定时间的休养。   “所以你就不要担心了嘛~”余燕燕笑盈盈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陆小弟~”   陆不平守在段间雪床边,有些干涩地回了句:“我只是许久没来陈大夫家中,过来稍微坐一会儿罢了。”   “那你挪个位看看?”余燕燕道:“你在段丫头身边坐了俩时辰了,就没动过。”   “我不挪,这地方坐着舒服。”陆不平答道。   余燕燕:“……”   得,这小子开始向傲娇这方向转变了。   不过也是,毕竟这会儿他还得维持剑心通明的状态,内心恐怕相当挣扎,口头上让他稍微傲娇一点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陆不平甚至还补了一句:“而且我现在回不了道剑山。”   “嗯?为啥?”顾隼老憨憨地问了一句。   “还问为什么……”陆不平苦笑两声,抬头望向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陈大夫:“因为你们把道剑山炸了。”   没错。   道剑山这会儿是真炸了。   一开始被灵尘炮轰灭了一座山头,之后萧念情出手,出于【报复心理】,顺带着又切了几座山头。   最后残破不堪的道剑山还被段间雪的元气弹给直接砸飞了一半,换算成人的话相当于腰部以上全部截肢……这会儿就下半身还留着了。   道剑山直接变成首佥山了。   一提到此事,陈安宁脸上闪过几丝愧疚。   萧念情脸上也闪过几丝愧疚(虚假),双眸里满是忍耐的笑意。   “咳咳,关于这件事……”陈安宁向陆不平问道:“所以老剑主他们之后去了哪里?”   “剑主大人他们打算在城主府暂住一段时间。”陆不平答道:“等到道剑山的洞府和大殿都重建好了,他们再回去。”   陆不平还补充了一句:“其实他们本来想来陈大夫你们这儿,但是……”   话语及此。   陆不平的眼神落在了萧念情身上。   魔道帝尊脸上就差写着“和善”俩字了。   何君剑敢肯定,如果他们敢去打扰这对夫妇的日常生活,恐怕到时候道剑山就不是没了半座山头那么简单了。   麻将桌都给你砸了信不信?   ……   总之。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古魂歼灭战最终虽然造成了一些损失影响,不过最终这些影响都不算什么。   至少不会有跳出来喊:“你看看你都保护了些什么。”   百花城内依然安全和平,唯一遭到作战波及的,就只有老倒霉的道剑山了。   战场的后续清理也完全交给了柳清清和她的亲卫军们——要不怎么说这小公主真是个可爱又好用的工具人呢?   自己被送到百花城也就算了,甚至还附带数百人的亲卫军大礼包,这批高劳动力的工具人简直好用到让老陈直接喜笑颜开。   念及此。   陈家宅邸却是又走进一道熟悉的身影。   亲卫军的副军长林梁,面色严肃地进了大门,朝着大厅内坐着的一众人行了个大烈皇朝的军用礼节。   好在他是林梁,拥有过硬的心理素质,要不然一推门见到一众大佬围在一个小屋子里,怕是难以控制自己复杂的表情。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林梁直接切入正题:“报告陈少傅,我们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异样。”   “异样?”陈安宁突然警惕起来:“是古魂的残渣?还是说它留下了一些类似子嗣的东西?”   “……应该都不算是。”   林梁思索一阵,摇了摇头:“那东西不具有任何意义上的攻击性,我们有某个胆大又蠢的傻子新兵主动去触摸了那东西,暂时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任何异样。”   “目前我们尽可能地保证场地没有受到人为影响,那东西至今还保留在原地,陈大夫可以跟我们过去看看。”   听闻此言,陈安宁缓缓起身:“那东西,有具体的形状吗?”   “有的。”林梁点头:“硬要说的话,那似乎有点像是……”   “一把剑。”   ————   明天一定双更! 399.棺材动了,我不玩了!   穿越过来这么久,陈安宁可算感受到一点穿越异世界的气息了。   虽说咱们这方世界也不是什么RPG游戏世界。   自个儿身上附带的那系统自从送了本天道卷书后就直接神隐,再也没发布过其他任务,更别提什么任务奖励了。   但好歹老陈也是个穿越者,也该像其他穿越者那样得到些好处不是?   别人家的穿越者打怪升级,或是吞噬魔兽晋升,或是完成任务拿奖励,总而言之干了实事就得拿好处。   再想想老陈这些年过的……   百花城攻城事件就是吃力不讨好,被一堆乱七八糟的怪物围殴不说,甚至还打掉了大量的飞盘手雷储备。   结果那帮子攻城怪物没一个掉装备的,天道卷书也没给他发放奖励,最大的收获就是那两只看了让人掉san的古魂蠕虫。   虽说后来因此事件被招进皇宫做了公主少傅,结果脚还没站稳,就被卷进太子谋逆事件。   好不容易帮着圣上搞定了太子,得到了一次踏入国库的机会……   结果陈安宁却因为杀魂剑而被迫选了个没什么实用性的锤子。   说白了。   陈安宁现在很想知道自己那神隐的系统到底跑什么鬼地方去了——就他这一两年来干的大事,不算S级成就也算A级成就了,怎么说也得送几个法器过来吧?   不过这些暂且不论。   至少今天!   古魂血祭歼灭战结束后,陈安宁总算欧了一把。   真的出装备了!   ……   陈安宁对此次爆出的装备颇有信心。   毕竟按照林梁的说法,那玩意儿的形状像是一把剑。   能被藏在初代古魂血肉内部的剑,或许是与古魂相关的邪物,但陈安宁势力这边也有的是能够驾驭邪物的人——比如他媳妇儿。   所以他很快就来到了现场。   焦黑的不知名粘稠液体遍及全场,此刻陈安宁所在之地乃是初代古魂血肉残渣的聚集地。   具体方位就在道剑山的后方,他一回头就看见被元气弹轰灭一半的首佥山……看模样看着跟腰斩似的,属实惨烈。   只是此刻,陈安宁需要关注的并不是道剑山,而是眼前之物。   “就是这把剑。”   林梁站在陈安宁身侧,指向远处那竖直伫立于焦黑残渣中央的事物。   那看上去……其实和剑有着一定的相似之处,但却与平常的利剑有着相当大的差距。   首先这把剑的剑柄是由纯粹的骸骨所构成,剑柄的中心更是镶嵌着一颗硕大的人形头骨。   这些骸骨呈现出漆黑的色泽,而剑柄与剑身的连接处则流淌着大量的古魂残渣黏液,这些黏液似乎十分依恋这把剑,一直在剑身与剑柄中央徘徊,丝毫没有坠落的迹象。   最为古怪的还是其剑身部分。   与寻常的剑刃不同,这把剑的剑身是柔软的。   但偏偏又不是那种极具韧性的软件,而是货真价实的柔软,其剑身从头到尾都是流动的污泥,从剑脊处污泥向下流淌,经过剑锋后,又完全违逆重力地从剑刃的另一侧向上流转。   它就像是一条会蠕动的触手,此刻本是笔直的剑身歪歪扭扭,模样和动摇的海草有些相像。   该说不愧是古魂限定掉落装备吗?   这玩意儿看着也挺让人觉得理智-1的。   陈安宁并未着急上前,而是朝林梁询问道:“之前你说……有人碰过这玩意儿?”   林梁点头:“一个胆大的新兵蛋子,他碰了这把剑的剑柄,据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而他现在也经过了我们的全身检查,没有出现任何异样。”   也就是说,触碰这把剑不会有问题?   尽管目前情况如此,但陈安宁还是谨慎地选择打开了天道卷书。   在面对未知事物这方面,老陈向来比较谨慎。   他试着用天道卷书去分析眼前这把剑的构成和威胁。   自然而然地,他得到了这把剑的相关信息。   【杀魂印记(伪)】   【埋藏已经死去的古魂体内,作为最基础也是最核心的控制手段而存在】   【由于需要控制的是二代古魂本身,因此该杀魂印记已实体化,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杀魂印记,但仍然具有控制古魂的能力】   【注:目前古魂本体已彻底死亡,因此该杀魂印记(伪)将无法继续发挥其原有的功效,目前实体化的该印记仅仅是沾染了初代古魂和部分杀魂剑气息的一把普通的剑】   【根据性质判定,这把剑几乎无法被正常使用,且无法再作为控制古魂的手段】   杀魂印记?   又来个新名词。   而且按照天道卷书上所写的,这把剑无法被正常使用。   换而言之……   “又是个废物道具?”   陈安宁人差点裂开。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终于欧皇附体,偷渡成功,从初代古魂这庞大的BOSS身上掉了个什么极品装备出来。   结果闹腾了半天,这玩意儿甚至连普通的剑都不如。   而且看这描述,好像又是个任务道具。   念及此。   陈安宁沉声问道:“跟杀魂剑碎片有关吗?”   【有一定关系,但仅仅凭借这枚印记无法找寻到其他的杀魂剑碎片所在地】   “也就是说这把剑现在什么用都没有?”   【宿主可以将其作为装饰物,或作为战利品收藏于家中】   装饰品?   骷髅剑柄,扭曲污泥为剑身,通体散发出不祥气息的,时不时还扭两下身子的剑……   陈安宁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谁脑子坏了会把这么一把剑放家里当装饰?”   ……   ……   “所以你还是把它带回来了是吗?”   萧念情无法理解自家相公的脑回路。   谁脑子坏了会弄这么一把剑放家里当装饰?   陈安宁默默地把剑丢到了桌面上,表情说不出的复杂:“这玩意儿放在那儿也不是个事,问了一圈也没谁愿意把它带走,所以我就姑且先带回来放着了。”   萧念情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显露出嫌恶之色:“我在这把剑上面闻到了不祥的味道。”   能让堂堂帝尊都称之为不祥,由此可见这把剑到底有多令人不安。   而晚饭也在这时候跳上了桌子,小心翼翼地用自家的前爪拍了两下这把剑流动着的污泥剑身。   它又翻转自己的小爪子,望着那依旧白净的毛发:“这泥巴好像只会在这把剑的表面流动,我的毛这么容易沾泥,这会儿拍了两下还是那么干净。”   “而且味道……”   晚饭嗅了嗅,作为犬科动物的它对自己的嗅觉相当自信。   结果就闻了那么两下,晚饭精致的五官就好似要扭曲到一块儿似的,它甚至还在原地打了个滚,接着噗通一声从桌面摔到了地上。   它捂着自己的鼻子,语气那就一个恶心:“这味道也太冲了,跟老陈你媳妇儿做的菜差不多,这谁顶得……”   话音未落。   察觉到隐隐有魔气奔涌的晚饭立刻把嘴闭上。   萧念情收起了自己和善的微笑,紧接着对陈安宁道:“所以安宁,你打算把这把剑……放在什么地方?”   “至少放在一个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吧。”   陈安宁仔细思量一阵,觉着这把剑还是最好不要见人为妙。   只不过老陈家确实是有一个特别的仓库,但是仓库内置空间小,并且里头也装了一些备用的东西,如果把这把剑也放进去……   怕是下次进仓库就能闻到发臭的备用床铺了。   在短暂的思考过后,陈安宁得出了结论。   “要不就放这里面?”   话语间,萧念情和晚饭的目光齐齐落在那副棺材上。   昔日百花城初代城主王玄兵的棺材……当初在将军坟秘境之中,陈安宁因为看上了这副棺材的【保险性】,所以干脆就搬回来当冰箱了。   后来事实证明,陈安宁家基本不需要冰箱。   基本当天买菜做菜当天吃完——修士们的胃口可不是闹的。   而且真要储存食材也用不着这棺材……里头的死人味道有点重,多多少少会对做出来的菜品产生影响。   综上所述。   陈安宁决定将这把剑放在棺材里头。   “这样就可以了。”   默默地合上棺材板,陈安宁长吁了口气。   突然感觉房间内的空气质量顿时上涨了八十八个百分点。   而此时,天色也暗了下来。   陈安宁今日必然是要好好休息的,毕竟经历了古魂血祭歼灭战这样的大事,老陈也是真没什么精力和萧念情闹腾了。   而萧念情也自然知晓这一点,出于对相公身体的关心,她选择暂时忍耐一阵。   反正此次战役过后,百花城又会迎来颇为长久的和平时光。   在和平的日子里,想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   很快,两人就收拾完毕,回到了里屋。   确认了一番段间雪这丫头的气息还算稳定后,这对夫妇便上床休息了。   当然该有的亲热还是要有,不过所有的动作都是点到即止……   这波啊,这波是真正的【就蹭蹭,不进去】。   夜色渐暗。   烛火将熄。   就连晚饭也打了个哈欠,准备迎来自己这令人舒适的一觉。   然而。   也不知道是不是晚饭太过敏感了。   它的狐狸耳朵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响动。   晚饭有些怪异地抬起头,看向四周,下意识地认为是有贼人擅闯。   但后来它又仔细那么一想,谁胆子这么大敢进来送死……   “大概是听错了。”   晚饭又打了个哈欠,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这一次,它很快就沉浸在了梦乡之中。   它全然没有察觉到……陈家宅邸的大厅内……   那放着一把古怪利剑的棺材,正在微微地颤动着。 400.我,魔尊,学医!(双更救命)   次日。   古魂血祭歼灭战的战场仍然在被打扫中。   百花城的城主罗青峰主动出面解释,这初代古魂在他口中被说成了一只怪异的魔兽,但是在道剑山和百花城的联手下,目前依旧被彻底灭杀。   毕竟古魂的事,就算告诉这帮子民众,他们大概也不清楚什么概念。   还不如将其说成魔兽,还能给百花城的群众一点安心感。   话虽如此。   最近百花城属实有些不太平。   有许多百花城的居民已经产生了要离开百花城的想法——这三天两头就闹出一大堆破事儿来,虽然到现在为止百花城都没被攻破,但百姓们可是怕的不行。   对于这些居民群众,罗青峰也没有强制要求他们留下。   他尽可能地给这些人相应的盘缠,让他们能够安稳地抵达下一座城池,搬家到其他城池里去也能好好活着。   来来去去的,这百花城最近的人口也少了一些。   这既是坏事也是好事。   坏就坏在陈安宁势力的后续人手补充会变少。   好就好在这些离开百花城的人,日后就不用再过多地担心百花城的安危了,对于他们自身而言,也算是一件安逸之事。   除此之外,剩下一部分百姓则选择留了下来。   又有道剑山在场,还有陈安宁这公主少傅在,再加上罗青峰的威望,他们对百花城的安全十分放心。   甚至还有一部分人受到了周边人的鼓动,产生了想要加入陈安宁势力的想法。   按林梁所言,昨天晚上就有一批人兴致勃勃地找了上来,他们听说了那灵尘歼灭炮是由陈安宁等人制造出来,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些人都是曾经去听过一些段间雪、卢伟在玉章书院遗迹上讲的课,也知道陈安宁他们正在走一条凡人也可以走的道路,这才有了加入的想法。   对于这些人,林梁也询问了陈安宁的看法。   “要直接把他们都纳入实验区吗?”   陈家宅邸内。   面对林梁的询问,陈安宁沉思一阵,摇起了头:“暂时不行,这些新加入的人需要经过考察,不能直接纳入实验区。”   目前来说,实验区是陈安宁势力发展最重要的一片区域。   里面不仅有柳清清的亲卫军,也有一批从最开始就跟着陈安宁走到现在的凡人们,他们的忠诚和热情都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新来的这批凡人不一样。   他们没有经验,甚至连【剑纹加密】都没学过——之前就有提到过,有关各项数据的录入都是由【剑纹】进行加密的。   除非是学过【剑纹】的人,否则根本不可能知晓这些数据的含义,就算参与进实验中,也是拖后腿的人。   “先进行两个月的考察期,目前来说的话……先看看他们都擅长什么,擅长种地的先去灵植区实习,体大力壮的去练兵场看看,会读书写字的扔给你家小公主,算账这事儿偶尔也需要帮手。”   林梁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这就去办。”   只是说完这句话后,林梁并未离开。   陈安宁对林梁伫立原地,神色复杂的模样感到有些奇怪:“怎么了,还有话要说?”   林梁沉默半晌,旋即开口道:“早上得到的消息,皇城那边出了变故……不过目前已经解决了。”   “皇城?”   陈安宁想起了先前萧念情所言。   离火皇朝派遣了使节团,前往大烈皇城。   萧念情也端着茶来到陈安宁身侧,坐了下来:“说说看具体情况。”   林梁端正神色,沉声而道:“离火皇朝的使节团假借献贺礼的名义,意图刺杀圣上,并且还与二皇子柳俊里应外合,欲要谋反。”   “二皇子?”陈安宁闻言猛地一怔:“是他?”   前不久,陈安宁与余燕燕进行情报共享后,他也得知了东天尊的存在。   进而意识到了当初的太子谋逆事件大抵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藏匿东天尊,迷惑圣上的视线。   而离火皇朝使节团也正巧借着【圣上寿诞】的名义,得到了合理进入皇城的资格,这才有了里应外合的谋反策略。   陈安宁认真地望向林梁:“你说,目前已经解决了?”   “圣上龙威盖世。”林梁笑道:“据说圣上当初祭出了某样法器,将使节团以及二皇子的黑笔军杀得片甲不留,又重伤了离火国师丁天逸,虽然最后并未将丁天逸击杀,但此战一过,离火二十年内不可能再进犯大烈。”   “那二皇子呢?”萧念情问道。   “这……属下就有所不知了。”林梁脸色难看了几分:“但公然谋反的下场……”   后续的话,林梁没有说下去。   但无论是陈安宁还是萧念情,都知道那下场绝对不会好到哪儿去。   联想联想那位太子柳英纵——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是死是活,时至今日都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出来。   就好像直接人间蒸发了一般。   “法器么……”   萧念情长吁了口气,她已经知道那把法器是什么了。   余燕燕这丫头去了一趟大烈皇朝,把大烈皇朝的半条龙脉带了回来。   圣上自然不可能随意地将龙脉交出去,仔细想来,他们两人应该是达成了某个交易。   用尚青云的三把魔器之一,交换了圣上体内的半条龙脉。   陈安宁却是在关心其他的事:“这件事,清清那丫头知道吗?”   “小公主还不知道。”林梁当即摆出一百二十分的严肃姿态,认真地对陈安宁说道:“还希望陈少傅,千万不要将此事告知小公主。”   因为柳清清这丫头一直都很崇敬她二哥。   如今知晓二哥其实是东天尊,并且还意图谋害圣上后,这丫头怕是会受到不小的打击。   作为保姆团副团长……呸,亲卫军副军长,林梁不希望看到这一幕。   陈安宁也认真地看着林梁:“那丫头虽然傻气十足,但又不是真呆子,你觉得能瞒多久?”   “属下不知。”林梁低下头:“或许几天,或许几月,或许几年。”   “我倒是觉得那丫头坚强得很,吃苦耐来,是个好用的……咳,是个值得培养的孩子。”   陈安宁差点让工具人这仨字从嘴里蹦出来。   林梁深吸口气,眼神闪躲:“还是先别告诉她吧,找个合适的机会,我会亲自和小公主说的。”   “行吧。”   见林梁这一副像是在关心自家“宝贝女儿”的表情,陈安宁一时间都有些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柳清清他爹了。   虚假的爹:把女儿送给陈安宁,任由自己女儿给陈安宁当矿场,来百花城好几个月都没给女儿写过信,传过消息   真正的爹:直接抗下挖矿主要任务,帮助柳清清减少负担,时时刻刻为柳清清着想,作为保姆团副团长始终忠诚无比。   当然,只是开个玩笑。   真要说的话,林梁更像是慈母的角色,而圣上则是扮演严父。   有他们在,倒也真不怕柳清清这丫头长歪。   “那便麻烦陈少傅了。”   他感激地朝陈安宁弯腰鞠躬,低下了头。   陈安宁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礼,之后便送走了林梁。   ……   待到林梁离开后,陈家宅邸便空荡了几分。   卢伟等人今日都没有来宅邸坐着,理由很简单——   他们在忙着修复灵尘歼灭炮。   对于卢伟等人而言,实验区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他们需要对灵尘歼灭炮的各项数据进行记录,灵尘的储存量也需要重新计算,包括绯导管的承受能力范围需要重新评估。   再加上这会儿段间雪还没醒,他们的工作负担更重了——卢伟甚至傍晚还有一堂【真气回路的高端应用】课程要去上。   道剑山众人继续在城主府里呆着,现在正拉着罗青峰研究麻将。   顾隼老哥则是去关照灵植区的状况,与初代古魂的一战对土壤和周边环境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他们也需要照料照料那些遭到殃及的可怜灵植。   柳清清还在指挥矿场的工作以及进行钱币财富的测算,而且这丫头似乎还开始画一些建筑图纸……也不知道她是想造个什么东西出来。   余燕燕……不知道干嘛去了,这丫头总是神出鬼没的。   所以,今日的陈家宅邸,只有陈安宁和萧念情两人。   还有只晚饭——被踢到后院了。   “天气不错呢。”   萧念情抿下口茶水,对当下的安逸感到十分愉悦。   陈安宁赞同地点点头,接着也喝下口茶,两人的动作达成了惊人的一致:“和平的日子,也不错呢。”   此言落下。   萧念情与陈安宁同时对视一眼,双方眸子里都倒映出对方的面容。   “要不要做点什么?”   异口同声。   并且两人都明确地知晓,这次的做点什么……并不是指那一方面。   毕竟现在突然闲下来了,总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午后的阳光从窗口洒落,今天陈安宁家的窗户边也没有刷新苏子舟。   经过片刻的思量后,萧念情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猛然间想起曾经【林·情感大师·自称情圣·落面】的教诲。   【想要让喜欢的对象开心,就一定要找准对方也喜欢的话题】   念及此时,萧念情心头已然有了盘算。   “安宁……”   “你要不要教我行医?” 401.秀恩爱秀到揭棺而起……   众所周知。   两个没有共同爱好的人,是很难产生灵魂上的共鸣的。   萧念情可是立誓要与陈安宁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灵魂伴侣——和那种仅仅拥有部分肉体关系的夫妻有着截然不同的差别。   因此想要产生灵魂上的共鸣,自然需要去彻底地了解陈安宁的爱好。   医术便是其中之一。   事实上萧念情从很久之前就开始想过要学医,一些简单的医术常识她也略懂一二,但却从未接受系统化正式化的训练。   想要变得能够和陈安宁“深入交流”,不好好钻研钻研医术是不行的。   “你要学医?”   陈安宁没想到萧念情会突然提出这般需求。   在医术道行上,陈安宁的确拥有教书育人的资本,甚至可以说放眼整个大烈皇朝,在纯粹的医术上能够跟老陈比拟的,应该不超过五位。   只不过萧念情这位魔道帝尊学医……   怎么总觉得画风好像有点不太对味。   “你认真的?”陈安宁再次确认道。   “当然。”萧念情点头。   见萧念情坚决的模样,陈安宁便放下了心中的困惑。   既然自家媳妇儿对医术产生了兴趣,那他自然也没有推脱的理由。   况且当初陈安宁能“制伏”萧念情,没准现在也能让她从杀人如麻的魔尊转型成为悬壶济世的女大夫呢?   而且给自家媳妇儿当真正的老师,那感觉似乎也算不错。   “那先叫声师父听听?”陈安宁淡淡一笑。   萧念情嘴角猛地一抽抽。   这是要她堂堂帝尊放下身段,给他端水倒茶行拜师礼的节奏。   她嗔怪地盯了陈安宁一眼:“别人可享受不到这般待遇。”   说罢。   萧念情便起身端水沏茶,来到陈安宁面前,微微欠身。   兴许是这辈子都没怎么喊过“师父”这词,对于萧念情而言,这声“师父”简直是陌生到了极致,光是喊出来就要了她的老命。   “弟子萧念情……拜、拜见师父……”   她有些别扭地把茶水送到陈安宁面前。   陈安宁满意地接过茶水,抿下一口,进而故作深沉地点头:“不错不错,起来吧。”   “是,师父。”   萧念情轻咬下唇,略感不满地起身,那双眸子里尽是想要在晚上报仇的神色。   而窥见萧念情这般姿态,陈安宁也是浅浅一笑。   你还别说,听着自家媳妇儿叫自己师父,总有种莫名的刺激感。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角色扮演,师徒play吧。   “那咱们就先从最基础的地方开始讲起。”   陈安宁起身,旋即来到萧念情的侧身:“关于人体的经脉和穴位,你都理解了多少?”   “经脉和穴位?”萧念情眉头微蹙,进而摆出一副专业人士的模样:“本座再怎么说也是世间目前唯一的圣祖,经脉自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这一点倒是不用你教了。”   这丫头还傲起来了。   不过想来也是,无数魔气都在萧念情体内经脉游走,她又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身体内部不熟悉呢?   然而。   陈安宁闻言却是一笑:“经脉你熟,那穴位又如何?”   “穴位?”萧念情脸上的骄傲仍未褪去,接着道:“修士冲破功法桎梏,抵达下一境界时,往往都需要进行冲穴,对于穴位本座自然也是熟络无比。”   “但你知道的应该也只是穴位的方位吧?”   “……欸?”萧念情面色微顿。   诚然。   修士们只知道自己想要冲破境界桎梏,需要让真气冲破哪几处窍穴,窍穴的位置和名字他们当然是知道的。   但是——   “穴位的具体效果,你可知晓?”陈安宁脸上笑意愈盛。   萧念情上一秒还傲然于世的桀骜消失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娇躯微微颤动了两下。   因为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陈安宁刺激到了某处腰腹的穴位。   陈安宁的手从萧念情腰腹中挪开,转而腾移至左胸偏下的位置,指尖发力的同时,逆时针转动两下手指。   难以言喻的炽热感从萧念情体内升腾而出,她竟是莫名觉得有些晕乎——当然,这都是她不用魔气进行压制的情况,如果动用了魔气,自然是能无视这些穴位带来的影响。   “比起未曾修炼过的凡人而言,修士的穴位要更加敏感。”陈安宁一边进行着穴位的按压拧转,一边认真地解释道:“所以穴位产生的相应效果也会有所提升。”   “比如方才我按压的紫竹穴,能够让你的经脉内气血减少对脑部的供应,如果用力足够猛,甚至能够截断部分通往心脏的气血。”   于是乎,陈安宁进入了认真的讲课模式。   这一模式下的陈安宁将会无视很多原本的他会去注意的东西。   比如自家媳妇儿柔软的娇躯和滑嫩的皮肤,再比如耳边萦绕着的萧念情的轻声喘息——这些原本尤其刺激男**望的感觉,都被陈安宁抛之脑后。   进入看诊状态下的陈安宁,可以说是真正进入了贤者模式。   无论是多么好看的皮囊,无论是多么令人迷醉的身体,对于陈安宁这一大夫而言,说到底就只是一堆肉,一滩血,一张皮而已。   “这里是八云穴,有刺激笑意的功效,如果长时间挤压的话,可能会造成面部肌肉的萎缩。”   “这里是清心穴,有强制镇定的作用,不过副作用极其明显,在镇定期过后,大脑的判断能力会大幅度下降一段时间,非必要时期不需使用。”   “还有这里是的贵白穴,和左腿的经脉有关,是人体的要害穴位之一,如果这一穴位被重击,可能导致左腿经脉直接作废。”   陈安宁一个一个地指认穴位,与此同时,双手也在萧念情的身上来回游走挪动,基本上把各个部位都给点穴点了个遍。   萧念情脸色那叫一个绯红,尤其是陈安宁就站在自己身后,那炽热的温度紧贴着自己,还有那两只不安分地,胡乱游走的手。   这所谓的教学怎么感觉这么像是在调情……   难道陈安宁一开始就是这个想法?   怀揣着这般念想,萧念情侧过身,看了眼陈安宁的表情。   认真,严肃,平淡。   完全看不出有半点邪念。   “什么嘛……”   萧念情脸色更红了:“这样不就显得像是我一个人在胡思乱想吗?”   而且陈安宁这样乱摸,她被刺激得双腿都有点瘫软了。   这要怎么才可能继续听得进去?   “这是激阳穴,用特殊方法点压后可以短时间内激起男性的欲望,似乎也有增长和加强的效果。”   听进去了。   萧念情神色一肃,俨然一副潜心钻研穴位的模样——前面的都没怎么在意,但从这一刻开始,萧念情真正开始认真听课。   穴位知识,博大精深!   学!   必须认真学!   尤其是跟这激阳穴相关的知识,她有个朋友想再多学一点。   “不过副作用也挺明显,持续时间结束后可能会导致气血反冲,运气不好的话或许会连续昏迷两三天。”   陈安宁又补充了一句,接着又道:“所以比起激阳穴,其实更关键的是三十六主流经脉中的寻阳脉,还阳丹的功效就是刺激寻阳脉的流通,以此达成相应的效果。”   “那么和寻阳脉有关的穴位有哪些呢?”萧念情俨然一副好学宝宝的模样:“请师父解惑!”   “很简单,一共有四个相关的穴位,我来指点给你看。”   换做是平常。   陈安宁怕是立刻就能意识到萧念情的“阴谋诡计”。   可现在陈安宁已然是以大夫、以老师的身份在进行教导,他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教书上,根本没有看出来……   萧念情的目的根本不是教书,而是育人。   直到一个半时辰过后。   “好了,穴位就到这里了。”   陈安宁长吁了口气,接着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直接用身体去感受是最好不过的,不过虽然你记性不错,但应该也记不全所有的穴位吧?”   “嗯,记得一些吧。”萧念情穿好了那因为按压穴位而显得有些凌乱的衣衫,朝陈安宁讪笑两声。   陈安宁则继续扮演着教师的角色,道:“那你说说,你还记得哪些穴位?”   萧念情不假思索地答道:“激阳穴,化鞭穴,岩应穴……还有哆气穴。”   “很好,还有……”   话音未落。   陈安宁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有些愕然地望向萧念情:“这怎么都是跟寻阳脉有关的穴位?”   陈安宁向后退出两步,有些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肾。   萧念情则是眨了眨眼,解释道:“我当然不是刻意记的,我还记下了其他的穴位,比如贵白穴,剑血穴,十三脊穴,久断穴……”   在这之后,萧念情接连报出了三十多个穴位。   然而陈安宁脸上却并未显露出任何的喜悦之色。   要问为什么的话——   “你怎么记的都是人体的死穴……”   陈安宁基本上是把所有的穴位都教了一遍。   结果萧念情记住的,除了那四个“阳穴”之外,剩下的全都是能够利用特殊技巧来导致人直接昏迷或者当场死亡的可怕穴位……   这个女人,不对劲。   “师父~”   萧念情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陈安宁下意识又后退两步,倒抽了口冷气。   而陈安宁一退,萧念情便一进。   她踏着轻步逼近着陈安宁,俏脸上划过一抹浅淡的坏笑。   “要不要师父来感受感受,徒儿到底有没有好好记住那些穴位的位置?”   她悄然伸出两根手指,继续逼近着陈安宁。   陈安宁突然觉着自己好像干了件不得了的大事。   “等等,媳妇儿,等等……”   老陈咕咚地咽下口水,又后退了一步。   咚!   陈安宁的背后便是一堵无路可退的墙壁,而萧念情的右手也适时地壁咚在陈安宁的耳旁。   “用身体来感受穴位,是师父您教我的。”   “对吧?”   该说不愧是魔道帝尊嘛!   在这种地方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   此时此刻,被自家媳妇儿逆向壁咚的陈安宁只觉身体一阵颤动。   他本能地把头给扭了过去,那样子就像是不想被玷污的良家少女。   萧念情却是冷然一笑,她知道,陈安宁逃不掉。   “媳妇儿,咱们先别整这事。”   陈安宁突然摆出诧异的模样:“我们现在有别的事要处理……”   “想岔开话题?”萧念情美眸微垂。   陈安宁连忙解释道:“不是,我们家那棺材板动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   萧念情白了眼陈安宁,心道想扯开话题也不该说这么蠢笨的借口。   结果她眼角的余光却是瞥到了一旁的棺材。   没错。   百花城……初代城主……王玄兵的棺材。   那放着一把扭曲利剑的棺材。   这棺材的板儿突然开始震颤起来。   紧接着在这对夫妇懵圈的同款表情下,那块绯色的模板轰然震飞出去。   初代城主的棺材板儿……   压不住了。   ————   祝大家七夕快乐!! 402.连起来了   任凭谁也不会想到,这次阻止陈安宁和萧念情继续调情下去的,不是经常突然蹦出来串门的余燕燕。   而是自家这放了不知多久都没出现过问题的棺材。   王玄兵的棺材板笔直地震飞出去,进而其内灰色的烟雾顿时弥散而出。   “退后!”   在尤为短暂的沉寂后,萧念情只身拦在陈安宁身前,掌心已有魔气在隐隐翻涌。   她当即便认定是陈安宁昨天带回来的那把剑出现了问题。   而那把诡异的剑又是从初代古魂的尸体上拿来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倘若真出了意外,唯一能够保护陈安宁的,就只有萧念情。   自家媳妇儿这般护夫的举动陈安宁自然是看在眼里,只不过他表现得比萧念情更加冷静一些,眼中除了少量的危机感外,更多的好奇和不解。   因为天道卷书给陈安宁打了包票。   那名为杀魂印记(伪)的玩意儿已经和初代古魂没有了相关联系,可以说是完全报废的废品。   除非天道卷书真的出现了失误,否则眼前的状况和古魂大抵没什么关系,危险性自然也是大大减少。   此间。   夫妇二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团烟雾,想要看清那烟雾内部到底潜藏着怎样的存在。   然而。   待到烟雾散去。   陈安宁也好,萧念情也罢,两人极有默契地同时呆若木鸡地眨了眨眼。   原因很简单。   他们看见那把诡异的剑竟不再具有可以被触碰的实体,而变成了印刻在棺材内部木板上的一幅图案。   没错,图案。   就像是直接遭受了降维打击一般,三次元的可触摸实体猛然间化作了只存在于平面状态下的二次元产物。   这一幕,陈安宁有些似曾相识。   曾经陈安宁也曾在某次作战过后,得到过一块棱形的晶体片。   他当初突发奇想,想着用杀魂锅来加热这块棱片试试,结果不知为何,那本是固体态的棱片突然就遭到了降维打击,变成了杀魂锅中央的一块标记。   老陈默默地从胸口掏出杀魂锅,仔细地打量一眼——那印记时至今日都还保存在杀魂锅的正中央。   那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   不等陈安宁回过神来,他手中的杀魂锅竟是自顾自地飞窜出去。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杀魂锅脱离陈安宁的掌握。   只见杀魂锅当即飞窜至棺材的内部,旋即竟是在二人的注视之下,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旋转起来。   萧念情柳眉凝皱,竟是连御雪都祭了出了来,俨然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样子,与此同时还沉声道:“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什么东西?”陈安宁愣了愣神。   萧念情轻声解答道:“有神魂的气息,一开始很淡,但是现在越来越浓郁……就在这棺材里,准确地说……是从这口锅里。”   念及此。   萧念情立刻进入传音状态,把顾隼等人也给叫了过来。   在神魂这一方面,顾隼的研究比任何人都要深。   而在顾隼抵达之前,就由萧念情来保证陈安宁的安全。   事实也正如萧念情所言。   神魂的气息正在陈家宅邸内不断地壮大,劲风从棺材四周极速环绕,与此同时,那诡异的神魂咆哮声也在屋内回荡不止。   “我滴个龟龟……”   后院的晚饭听到屋内的动静,小心地扒拉开房门想看看里头到底咋回事。   结果它一扒开门缝,往里头瞅了一眼,就直接吓得又把门给合上了。   而恐怖的咆哮和令人寒毛耸立的阴风则是愈演愈烈。   陈安宁虽然看不见神魂,但他已经脑补出了屋内百鬼乱舞的可怖画面。   直到某一刻。   咆哮渐止,杀魂锅也停止了旋转。   屋内的阴风似是找到了归属,当即一股脑地钻进了杀魂锅内。   待到万籁俱寂,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   “何等熟悉的感觉。”   杀魂锅内,竟是传出了人声。   在陈安宁所无法察觉的视线下,一丝残魂悄然从杀魂锅内飘扬而出。   萧念情却是能够窥见,这道残魂乃是一道男性的人影。   只是此刻不知为何,残魂的下半身并未出现,只有腰部以上的部分具有实体,腰部以下的部位则以紊乱的残损神魂状态显现。   “哦?”   似是察觉到了萧念情的视线,那神魂转过头来,望着陈安宁和萧念情。   他沉默着,思量了一会儿,紧接着开口问道:“如是看来,你们就是……”   话音未落。   “大威天龙!!”   一颗明晃晃的光头闪现而至。   一缕佛性的神光轰然砸落。   顾隼到场的瞬间,其神魂道法就已经打出。   那半身神魂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那佛光化作的三道圆环分别扣住了脖子以及双手的手腕。   顾隼提着右臂向前一挥,再度打出一道金光。   刹那之间,蛮横的力量如大山般倾倒而至,将那半身神魂连带着杀魂锅一起,钉在了棺材的内部。   做完这一切,顾隼便长吁了口气。   进而来到满脸懵圈的陈安宁和萧念情面前,沉着地问道:   “我没来晚吧?这恶魂可有伤到你们?”   陈安宁呆呆地看了眼顾隼,又低下头,看了看顾隼老哥的右臂。   那条仍然被他揣在手里,到现在都还没选择接回去的手臂,此时此刻正散发出烧焦的味道,其掌心更是一片漆黑,宛若在大火中炙烤过一般。   “哦,这个啊,没关系的。”顾隼知道陈安宁在注意什么,他笑了笑:“这神魂佛法和我的肉身相冲,所以会烧焦手也是正常现象——不过陈大夫大可放心,这右手跟我不连着,所以也不会疼,就是看着有点小别扭而已。”   萧念情、陈安宁:“……”   陈安宁甚至还小声地问了句自家媳妇儿:“一个魔修,怎么连佛法都会?”   萧念情尴尬地回了一句:“那你觉得他为什么是个光头?”   陈安宁:“……”   合着顾隼老哥还是个佛教叛徒。   这些先且不论。   被佛法束缚住的半身神魂此刻内心是略感崩溃的。   它忍不住开口道:“几位小友不必如此惊慌,我并非恶人,一切的来龙去脉我也都可以解释。”   顾隼则是眯起了眼:“你的神魂,味道很古怪……和那古魂血祭有几分相似的味道,却说自己不是恶魂?”   这一点,萧念情也没有否认。   的确,眼前这半身神魂的气息,和古魂血祭的气息有几分类似。   半身神魂思量片刻过后,立刻解释道:“那是因为我是借由这杀魂印记为引,重塑了残破的神魂,这才会沾染一些古魂的气息。”   此言一出,陈安宁心头微颤。   它知道杀魂印记,同样也知道古魂。   要知道关于这把剑的事,陈安宁还没告诉其他人——毕竟按天道卷书的说法,这东西撑死就算个装饰品。   “陈大夫?”   听闻这半身神魂的解释,顾隼也拿不定主意,回过头来询问陈安宁的意见。   萧念情自然也是把选择权交给了自己相公,但手中的御雪却未曾放下。   如果这半身神魂胆敢诓骗陈安宁,她和顾隼不介意让它的神魂再碎一点。   陈安宁思考一阵,下定了主意:“我有三个问题想问它。”   顾隼见状,便又提起右臂,随意地在面前虚空挥舞一下。   脖子处的佛光圆环顿时被顾隼收起,那半身神魂顿时感到轻松地长出了一口气。   出于保险起见,陈安宁并未直接上前,而是站在后方出声询问。   “首先,我希望你自报身份。”   它顿了顿,眼中闪过几丝落寞和孤寂:“看来你们的确不认识我。”   “你的神魂已经残破不堪,就连五官我们都看不清。”萧念情淡道。   它苦笑两声,紧接着哀叹着摇了摇头。   “罢了,那我便直说了。”   “我叫王玄兵,是百花城的初代城主。”   它抬起头,那略显模糊的双眸盯着陈安宁。   “与此同时,也是曾经的持剑人。”   ……   ……   持剑人。   百花城初代城主。   御雪飘然。   一剑抵喉。   萧念情冷若寒霜的眼神中不含半点生机:“王玄兵死了那么多年,神魂早已荡然无存。”   它不紧不慢地道:“我最后一丝神魂寄存在这口锅中,直到今日,借这杀魂印记为引,方才有机会重塑部分神魂……这一点我方才已经说过了。”   “证据呢?”萧念情淡道。   王玄兵答道:“你们想知道什么有关我生前之事,我想我都可以一一告知,且不会有半点差错。”   “王玄兵死了那么久,对历史颇感兴趣的人早已将它的过往挖了个干干净净,知晓一些秘闻趣事的人不在少数。”   萧念情仍是不愿放下心中的警惕:“我们需要更加合理,更加有说服力的证据。”   “这……”   王玄兵一时间沉默下来。   他的确很难去证明他就是他自己。   只不过——   一只手放在了萧念情柔软的肩膀上。   宛若触电般,萧念情持剑的右手赫然间垂落下来。   她有些不解地望着那突然阻止自己的陈安宁,眼神柔和得根本不像是方才那位气势凌然的魔尊。   “安宁?”   “他确实是王玄兵。”陈安宁开口道。   萧念情愣了愣:“难道……”   “嗯。”陈安宁点头:“小天同学说的。”   “小、小天同学?”   萧念情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愣了几息方才意识到——   小天同学指的是天道卷书?   “那么下一个问题。”   确认了对方的确是初代城主之后,陈安宁便放下了心中大部分的警惕。   转而更加好奇地询问道:“你知道这杀魂印记?”   “当然知道。”   王玄兵淡然一笑,道:“这是青云所创之印记,我再熟悉不过。”   “青云?”陈安宁和萧念情同时捕捉到这个关键名词。   这对夫妇默契地互相对视一眼,进而同时惊声道:   “尚青云?”   ————   明天两更! 403.话多的初代城主   尚青云。   第六代持剑人。   一代锻器大师。   万魔离渊所持有的落天镜、魔剑御雪以及万罗刀皆是出自尚青云之手。   这位堪称传奇的锻器大师用自己绝伦的锻造技艺,于历史长河中留下了属于他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更重要的是——   陈安宁想要彻底帮萧念情驱除体内的道均剑气,必须要用到三样极阳之物。   其中之一,便是尚青云生前所持有的浴血宝珠。   陈安宁望向王玄兵的神魂:“你认识尚青云?”   “青云乃是我生前至交好友。”王玄兵的神魂来回飘摇两下,回忆起了曾经的过往:“我和他有几分忘年交的性质,是到我老时,方才认得这位了不起的锻器天才。”   “如果不曾猜错,这把剑应该就是出自青云之手吧?”   王玄兵指了指萧念情掌中所紧握的御雪。   事实也正如王玄兵所言,这把御雪正是尚青云的杰作之一。   萧念情浅浅地点了点头,默认了王玄兵的说法。   王玄兵了然一笑:“看来我虽神魂初醒,却还眼力尚存,也算是多亏了青云所铸的杀魂印记……”   此言一出,陈安宁立刻反应过来。   他端正神色,沉声问道:“等等,你说这杀魂印记是尚青云所铸?”   “毫无疑问,是他所铸。”王玄兵点头。   “他是怎么做到的?”陈安宁对此感到极其不可思议:“此物与古魂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他作为一名修士,修为境界也称不上有多顶尖……是如何打造出这杀魂印记的?”   要知道这印记是能够控制古魂的,甚至就连初代古魂都会被这印记控制。   如此可怕的产物,绝非寻常法器所能比拟。   面对陈安宁的疑惑,王玄兵竟是突然沉默下来。   他的神魂来回飘荡几次,那模样就像是普通人徘徊踌躇时一样。   片刻后,王玄兵才停止了飘荡,在半空中朝陈安宁问道:“你拿到了我所留下的杀魂剑柄,还得知了古魂的存在,如今却不知道杀魂印记?”   “我应该知道?”陈安宁一头雾水。   王玄兵深吸了口气,旋即解释道:“所谓的杀魂印记,其实是杀魂剑柄的一种延伸,只要能够引导出杀魂剑柄中藏匿的剑意,再直接对剑意进行塑形锻造,便可将宛若法决般的杀魂印记保存下来。”   “也就是说……”   萧念情愕然地望向陈安宁。   陈安宁同时也理解了王玄兵这段话的意思。   【杀魂印记是可以被创造、保留的】   换而言之,如今持有杀魂剑柄的陈安宁,也可以创造出杀魂印记!   如是一来,就算再有古魂前来进犯,他也可以用这杀魂印记去控制古魂!   陈安宁少见地显露出激动之色,对着王玄兵道:“那要如何引导出剑意?又要用怎样的锻造法来铸造杀魂印记?”   “不知道。”王玄兵摇头:“当初想出这办法的人是青云,而不是我,拥有那独特锻造技艺的人也是青云,而不是我。”   萧念情:“……”   陈安宁:“……”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潜进了神魂之海中,对着【小天同学】又问了一遍。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小天同学】并不愿意给陈安宁相应的权限。   也就是说,除非陈安宁再想个办法把尚青云的神魂也给扒拉出来,否则这神魂印记的锻造法他是不可能知晓的。   念及此,陈安宁好不容易燃起来的激动又被一盆冷水浇了下去。   他转而又看向王玄兵,出声问道:“那对于这把杀魂剑,你又知道多少?”   没错,既然王玄兵是第五代持剑人。   那么他对杀魂剑的了解必然比自己要深得多。   作为持剑人前辈,王玄兵应该知晓许多杀魂剑的秘密。   然而。   王玄兵沉着思索了一阵过后,指了指自己那并不存在的下半身:“我的神魂如今残破不堪,只余下这一丝残魄,记忆自然也是不完整的。”   “所以?”萧念情的眼神倏地锋利起来。   “所以关于杀魂剑的事,我好像也记不太清了。”   风雪席卷。   剑锋凌霜。   锐利至极的寒意在王玄兵神魂前飘荡。   萧念情提着御雪,剑指王玄兵喉口,美目中尽染冰寒:“所以你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王玄兵也未曾想到萧念情的脾气这么烈,当即把希冀的目光投射到了陈安宁身上:“我神魂残破,记忆受损,不记得也是无可奈何。”   “明白了。”萧念情点头,“顾隼,把他神魂抽了。”   “得令,帝尊大人。”   王玄兵顿时就急了:“且慢且慢,我也并非没有情报。”   此言一出,顾隼的脚步方才停顿了下来。   王玄兵见状,不由得擦了擦额头那并不存在的汗水,略感不安地道:“没想到我一经复生,竟是遇见了一帮魔修。”   话语至此。   王玄兵不由得多看了陈安宁两眼。   他现在觉着很奇怪,陈安宁身上并未发散出任何的魔气。   但就算如此,陈安宁的话语权仍然是在场几人中最大的。   问题是就算是王玄兵都无法看穿陈安宁的修为……   “行了。”陈安宁摆了摆手,对王玄兵道:“他们的确是魔修,但请放心,至少他们现在不会对苍生有害。”   毕竟整个万魔离渊现在都作为嫁妆在百花城藏着呢……想出去为害一方都没这机会。   王玄兵并未立刻信任陈安宁的话,他顿了顿,选择暂且不深刻讨论此事。   他很快调整好心态,对着陈安宁等人说道:“尽管许多往事我都不记得,但我还记得青云那小子所在的洞府。”   “尚青云的洞府?”萧念情眯起了眼,提着御雪的手这才缓缓垂落:“在什么地方?”   如果能够找到尚青云的洞府,或许也能找到尚青云生前所留下的痕迹。   万魔离渊手中有关尚青云的法器,说到底其实大部分都是【抢来】的,他们也只知道此物出自尚青云之手。   而尚青云死在了何处,埋葬于哪里,洞府又是什么地方……这些信息,他们可谓全然不知。   王玄兵答道:“尚青云所在之地,乃是极东之崖与极北之原的相交之地,周遭有无尽海域,又用百千群岛为迷阵,藏真身于阵眼处。”   “阵法?”陈安宁皱起眉头。   “青云生前除了喜爱锻造之外,最爱研究的便是那阵法变数。”   王玄兵解释道:“他的洞府所在之地受迷阵保护,想要找到他的洞府所在之地,必须要先破除他的迷阵。”   话语及此,王玄兵淡淡一笑:“以前我也曾受那迷阵所困,在阵法内被困了五天五叶,后来青云告知了我解阵之法,才拨开迷雾,踏入他的洞府。”   萧念情脸上泛起和善的微笑:“那请问这解阵之法……”   “当然,我现在不记得了。”   “顾隼,抽他。”   “得令,帝尊大人!”   顾隼又上前一步,准备再给王玄兵来一套“大威天龙”。   好在王玄兵又一次及时表现出了强烈的求生欲:“不过已然经过了如此漫长的岁月时光,那迷阵就算还存在,其效果也大打折扣,只要是精通阵法之人,想必都能解开那迷阵。”   精通阵法之人?   这倒是个大问题。   根据陈安宁所知,目前自家势力这里头,似乎没有人是在阵法一行上技艺十分高超的。   只有余燕燕还有顾隼曾经用过几次阵法来着。   对此,顾隼则是看向了萧念情:“破阵的话,帝尊大人倒是破过不少迷阵。”   “媳妇儿你会破阵?”陈安宁惊喜地看向萧念情。   察觉到陈安宁的视线,萧念情脸色红了几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的破阵手法比较……咳,比较不值一提,难登大雅之堂。”   “什么办法?”   陈安宁这话刚问完,顾隼就直接替萧念情回答了:“以前帝尊大人闯那青玄宗山门时,对方的山门大阵就是迷阵,直接召出了七十一座假山门拦在帝尊大人面前。”   “结果帝尊大人按照顺序一个个砸了过去,把那七十一座假山都给砸烂了,最后真山门也就无处可逃了。”   破阵(物理)。   不需要法决,不需要找阵眼,不需要推演星象。   把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都给砸烂就完事了。   “媳妇儿……”   王玄兵听着陈安宁对萧念情的称呼,一时间陷入了迷茫之中。   合着这俩人还是夫妻关系?   如是想来,这陈大夫必然不是什么凡夫俗子。   之所以自己看不穿他的修为,也是因为他身兼某种玄奥法器。   实际上大抵也是位不得了的圣祖大能。   两位圣祖大能……   “难道说,现在这方世界已然是魔修为主流的世界了?”   王玄兵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问道。   陈安宁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你们是夫妻关系,又是两位圣祖境大能……以前魔修势单力薄,是因为他们群心难聚,如今有你们二人在,统一魔修并不困难。”   “两位?”   陈安宁缓过神来,知道王玄兵是误会了:“我并不是魔修,甚至连修士都不是,就只是个普通的凡人而已。”   “凡人?”   王玄兵惊了一跳,本能地认为陈安宁在开玩笑:“一介凡人怎么可能……”   话说到一半,王玄兵便见到了萧念情和顾隼脸上淡然的表情。   很显然,他们都默许了陈安宁的说法。   他的的确确就是一个肉身孱弱,不曾修行的凡人。   “嘶……”   王玄兵倒抽了口冷气。   这年头都这么刺激的吗,凡人也能压帝尊?   霎时间,王玄兵又惊为天人地望向陈安宁:“难道你是天生神力?”   陈安宁懵了:“你这又怎么想出来的?”   “要不然你怎么捅破那层纸窗的?”   陈安宁:“……”   在极其短暂的沉默过后。   陈家宅邸的屋内泛起一层冰寒。   王玄兵的神魂上方,飘落了一朵晶莹的白雪。   他抬起头,魔剑御雪在他脸上落下一道又长又硬的黑影。   “哇哦~”   王玄兵意识到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就你话多!”   萧念情羞红着脸,俏容挂着杀意凛然的微笑。   然后对着这位话多的百花城初代城主,挥下了魔剑御雪。 404.新人出现力   当然最后王玄兵还是逃过了一劫。   要不是陈安宁及时从后方抱住萧念情,制止了萧念情羞怒状态下的杀意,否则王玄兵可能刚复活没多久就得交代在这儿。   而后,王玄兵也接受了陈安宁和萧念情是对凡人X魔尊夫妇的设定。   并且由于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王玄兵可能都会附体于杀魂锅上,因此有许多事,陈安宁都得跟王玄兵解释解释。   比如说目前百花城的现状。   作为邻居的道剑山势力情况。   顺带着还有部分杀魂剑的信息,也一并共享了出去。   当然,陈安宁等人正在研究的灵尘科技,也简化地对王玄兵说了一遍。   听完所有的信息之后,王玄兵直接就傻了。   要不是他现在五官都挺模糊不清,那张脸跟面糊似的,否则它一定能做出十分精彩的表情。   “百花城地底就是万魔离渊的本部,里头藏着成千上万的魔修?”   “天下第一大剑宗现在无条件听你指挥?”   “凡人也能驱动的法器,可以比拟金丹期修士全力一击的飞盘手雷?”   “连发式真气箭矢……狼骑兵……传音机……灵尘歼灭炮……灵田种植部……还有那个正在开发的那叫啥……雷鳞盾?”   这都什么跟什么?   待到缓过神来之后,王玄兵顿时感慨道:“果然时代变迁,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修士终究是会被淘汰的……”   对此,顾隼则是出声安慰王玄兵:“没事,就算是这个时代的人,听到陈大夫倒腾出来的东西,反应都跟你差不多,比你激烈的也有。”   这话是实话。   比如当初刚开始踏入百花城的小公主柳清清。   那丫头到现在都还没搞懂真气回路的具体运作方式,前两天去上了她这一生的第一堂真气学课,结果听到一半人就昏过去了。   目前柳清清正在接受补课——从最基础的地方开始。   “话说回来。”陈安宁端起手中的杀魂锅:“我还得找个地方给你安置好,连带着这口锅一起。”   王玄兵愣了愣:“为什么?”   “因为……”   因为以前陈安宁在和萧念情亲热的时候,这口锅都是直接扔边上的。   由于杀魂锅的特殊性质,陈安宁无法与杀魂锅距离太远。   一旦双方超过一定距离,杀魂锅就会无条件地回归陈安宁的手中。   这非常、非常、非常不方便。   好好想想。   某天陈安宁和萧念情突然来了性质,两人一边亲热一边推门进了里屋。   把该脱的东西都脱了个干净,准备开始复刻一场女娲造人之时,突然一口锅出现在了陈安宁和萧念情的中间。   换做以前,这真没什么。   毕竟那丫的就是一口锅,最多就是气氛被破坏了,两人有点小小的尴尬,但很快就能通过一系列的耳鬓厮磨来重新缓和氛围。   现在不一样了。   这口锅突然出现,顺带着还得把王玄兵也给带来。   到时候可就真的是现场直播了。   “咳……”   陈安宁神色肃穆几分,端着杀魂锅道:“总而言之,厨房和棺材,这俩地方你选一个吧。”   这两个地方都距离里屋有一段距离,但这段距离又不会超过上限。   因此把杀魂锅和王玄兵一起安置在厨房或者棺材,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王玄兵闻言,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要回答“厨房”。   但是旁侧的顾隼悄悄地说了一句:“我建议你选【棺材】,厨房那地方咱说句实话,除了已经习惯里面味道的陈大夫之外,其他人基本都顶不住。”   厨房?   那能有什么味道?   王玄兵认为顾隼只是有些夸大其词了。   不过保险起见,它还是决定让陈安宁带着自己和杀魂锅去厨房看看。   片刻过后。   ……   “我觉得棺材里头真挺舒服的。”   附身在杀魂锅上的王玄兵用笑意十足的口吻说道:“这里又宽敞,又凉快,虽然有点黑,但是给人一种非常安心的感觉。”   “你确定吗?”陈安宁手里头端着棺材板,再次向王玄兵确认道。   王玄兵的神魂连连点头:“回到这里就像是回到了家里一样,不用想了,平时我就呆在这儿好了。”   “那好吧。”   既然是王玄兵的选择,陈安宁也不好过多干涉。   他默默地举起棺材板,便再次将这位初代城主关进了棺材里。   待到做完这一切,陈安宁方才松了口气。   王玄兵暂时就安置在家里,虽说他记忆丢失了大半,目前无法给出有用的情报,但至少他提供了尚青云的洞府所在之地。   等到时候陈安宁去了尚青云的洞府,在那里或许有些东西还需要王玄兵帮忙——况且人家再怎么说是也持剑人前辈,多多少少也要给点尊重。   不过话说回来,王玄兵似乎和陈安宁想象中的初代城主略微有些出入。   他本以为初代城主必然是征战沙场的一位勇武猛士。   气势凌然,威风八面,一声咆哮之下,声威可荡平八千敌寇。   结果现在遇见了王玄兵,发现他似乎只是个话比较多,有时候还比较皮的男人……   “我身边怎么好像都是这类人……”   陈安宁觉着有些离谱。   自个儿身边的人,哪个不是拥有震天响的名气?   魔道帝尊,道剑山剑主,神魂大师,皇朝公主……   你听听,你听听。   这都威风得很,结果真人一露面。   好家伙,一个是弱柳扶风娇羞美少女,一个刚刚被麻将弄得石乐志,一个到现在还揣着自己的断手到处在灵田溜达,且时不时还会犯病……   那小公主就更不用说了,脑子有点呆呆的,这会儿还在矿场干活。   等会儿,仔细这么一琢磨。   他们变成这样好像都跟陈安宁有关系?   “所以我才是罪魁祸首?”   陈安宁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过很快,陈安宁就将这些繁杂的思绪抛到了脑后。   在暂时安顿完了王玄兵之后,陈安宁还有别的正事要做。   因为那个女人……醒了。   ……   ……   段间雪这丫头睡了两天,之后便迷迷糊糊地苏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陈安宁立刻给她进行了后续的治疗。   原因是段间雪这丫头的两条手臂内部经脉出现了损伤。   毕竟她搓了那么大一个元气弹出来,不仅仅是掏空了她的身体,与此同时,还对她自己造成了些许的损伤。   段间雪已经是个魔修了。   身为魔修,强行汇聚周边的灵尘,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灵尘对于魔修而言,就像是魔煞对于普通修士。   两者如水火,互不相容。   因此段间雪之前汇聚灵尘的动作其实危险系数极大(好孩子请不要模仿……尤其是入魔的读者们,千万注意不要随便跟灵尘打交道呢~)   总而言之。   好在段间雪并未系统化地修炼魔功,她也仅仅是被改变了体质而已。   因此灵尘元气弹对她的损伤其实并不算大,只是让她的双臂受到了一定的损伤,内部经脉也断了几根——   不过有疗伤圣手陈安宁在,这点小麻烦花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而段间雪一醒来,就带着卢伟一块儿,满脸好奇地找上了陈安宁。   “陈大夫,陈大夫!”   段间雪的双手被包得跟俩大白粽子似的,这会儿还激动地敲着桌板。   她哗啦一下就把卢伟面前的图纸给拍了出来,两眼放出璀璨夺目的精光。   “你来看看这个图纸,这个是全新版本的雷鳞盾哦!”   “你啊……刚醒来没多久,就好好休息才是吧?”   作为大夫,看着自家病人这般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行为(事实上连伤疤都还没好),陈安宁属实是感到不悦的。   不过见段间雪如此这般激动的模样,陈安宁也是长叹口气,接过了图纸。   这一次的雷鳞盾图纸,是上一次卢伟交上来的改良版。   然而真要说起来的话,从构造上判断,这玩意儿更像是雷鳞甲。   “这次我们的想法是从灵尘入手!”   “灵尘的活泼性要比真气高出许多,因此设计起来虽然困难,但效果绝对比之前的想法要更加具备防御力。”   “具体的设计方案就在这图纸上,我和卢伟商讨过后,决定在高温熔铸后打造的装甲内部填充灵尘,让灵尘充盈整个装甲内部中空区域。”   “装甲本身就具有一定的防御力,再加上由百花矿制造而出的装甲具有相应的收缩弹性,又会卸去一部分力道。”   “装甲背后又有大量灵尘作为缓冲填充层,又能再一次增幅防御。”   卢伟顺着段间雪的话说了下去:“并且我们在肩甲、胸甲、腿甲上分别安装了三个真气回路装置,三个装置的开关都在手臂的臂甲上。”   “只要扣动开关,真气回路启动过后,相应的法决会被催发。”   “分别是能够破空加速的【辰】字诀、能够暂时将储藏在背甲上的灵尘向外释放出去的【申】字诀……以及能够给雷狼们进行雷电充能的【亥】字诀!”   这次的图纸上所书写的东西……可是多得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陈安宁一时间看得都有些头疼:“你们这想法多得有些吓人。”   “诶嘿嘿,其实也不都是我们想出来的啦。”   段间雪用自个儿那右边的大白粽子手挠了挠头,嘿嘿地笑了笑:“其实这次主要想法是林梁做的……”   “林梁?”   实验区新负责人。   陈安宁了然地点了点头,如此看来,林梁似乎也有这方面的天赋。   或许可以稍微着重培养一下。   怀揣着这般念想,陈安宁对着段间雪二人继续道:“来,继续跟我说说……你们是如何做好安全措施,不让灵尘逸散的?”   “这个简单,陈大夫我慢慢跟你细说……”   陈家宅邸内。   灵尘的发展,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推进。   ……   ……   与此同时。   百花城外。   一名素衫的少女略感茫然地望着城外那夸张的诸多碉堡以及练兵场。   不得不承认,这百花城和她想象中的差距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她本以为这边缘小城镇就是一副贫瘠不堪的模样。   没想到连灵田都种上了!   而且这旁边怎么还有座像是被砸断一半的山?   好奇怪哦。   “不管了不管了。”   她感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进而踏着大步准备进城。   毕竟她又不是来观光的。   她是来代表千花海,来找这里的陈大夫的。   ————   说好滴双更,我燃尽了…… 405.温依欣的挑战   千花海早有传闻,说百花城有一位百年难得一见的医术奇才。   并且这位医术奇才并非科班出身,而是自民间来的凡人。   论及医术,这名不曾修炼,对世间万般功法和修行一道全然不知的凡人……甚至拥有让明月阁弟子都不由叹服的技巧。   温依欣总觉得那不过是千花海弟子们的夸大其词。   凡人何德何能触及医术之根本?   又如何能够洞察人体繁复经脉,从根本上解决病症?   说到底。   无非那些人以噱头博取众人注意,刻意在故事里添油加醋,以此来将某个稍微对医术略懂一二的凡人捧上神坛。   温依欣尤为不齿这般自我吹捧的行为。   可饶是心中对那位陈大夫早已下达了判决书,认定他就是个胡闹的江湖骗子。   温依欣还是来了这座百花城。   因为她的师父。   因为千花海的医仙。   别人再怎么相信陈大夫的医术高明,再怎么在温依欣耳边吹捧这位凡人大夫,她都不会受到半点动摇。   耳旁聒噪的微风吹不动这棵桀骜的苍松。   唯独她师父不一样。   就连那位千花海的医仙,温依欣发自心底崇敬着的师父,都认为有必要派人去谈一谈那百花城陈大夫的深浅。   所以她来了,以千花海的名义。   她至始至终都对整座百花城产生不了过多兴趣,毕竟这不过是大烈皇朝的一座偏远小城。   温依欣的目的仅仅是找到陈安宁,然后戳穿他蛊惑众人的把戏,接着回到千花海,骄傲地告诉师父——   那陈大夫不过是个徒有虚名之辈。   就这么简单。   ……   向街上行人问了路,温依欣朝着陈家宅邸所在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的景色倒也不值得温依欣留恋,不过闲来无事,她倒也是随意地瞥了几眼。   让她心中颇感惊讶的是,这平凡的百花城中竟是有不少道剑山的门人。   温依欣以前也曾作为师父的助手,接待过几次道剑山修士,对于他们身上那独有的道袍,她并不会感到陌生。   倘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   她还注意到有些孩子口中的对话,她竟是完全听不明白。   “上次段老师的课你去听了吗?”   “哪一节?”   “就是连发式真气箭矢的连发构造那一节。”   “哦,听了啊,怎么了?”   “我有点听不大懂,尤其是真气回流的角度限制那段。”   “没事,挺简单,回头我把计算过程写给你看一遍就好。”   “真哒?谢谢粟子哥!那我能再求你帮个忙吗?”   “什么忙?”   “明天要交的那份新式飞盘手雷图纸的作业借我抄一下……”   温依欣迷惑地皱起眉头,这些孩子口中的名词她竟是一个都听不懂。   其中甚至还提到了真气,可这些孩子都是十三四岁都未曾踏入修行之道,早已错过最佳修行时间的凡人孩子。   他们怕是连运行真气都不会,又怎会去大谈特谈与真气有关的理论?   温依欣想不明白。   片刻过后,她晃了晃头,撇去了脑海中这些繁杂的思绪。   她将这些对话当做是【不能修炼的孩子们幻想出的一种全新修炼体系】,是凡人孩子们之间流行的一种游戏。   如是想来,倒也真是可怜。   因为无法修行,所以不得不幻想出一些能够让自己踏入修行之道的事物,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这幻想之上。   “唉。”   温依欣无奈摇头叹息,对这些无法修炼的凡人小孩感到十足的惋惜。   思索之余,温依欣已然来到了陈家宅邸的大门前。   抬头看了眼这间算不得多宽阔的宅邸,温依欣皱起了眉头。   她下意识地认为自己走错了路。   毕竟陈安宁乃是百花城的名人,似乎又和大烈皇朝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如是想来,他的地位在百花城中应该是极高的。   可眼前这栋宅邸虽说还算不错,但远远未到宽阔奢华的程度。   反倒是隔壁这家府门……显得各位阔绰大气,更符合那陈大夫的地位。   “难道是那路人指错了路?”   站在陈家宅邸和旁侧的府门中间,温依欣来回踱步,神色犹豫。   最终温依欣还是选择暂且相信那路人的话,先去宅邸里看看。   咚咚。   轻轻敲了敲门。   哪怕心中怀揣着对那位陈大夫的不屑,温依欣依旧秉持着千花海医仙唯一亲传弟子的风度。   她挤出一丝勉强的微笑,尽可能地伪装成前来看病的病人。   ——如果夜凌霜在这里,定然会低呼一声:“这活我熟。”   然而。   陈家宅邸内,一片沉寂。   “没人?”   温依欣好不容易挤出的笑容缓缓消失。   她神色微肃,稍稍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咚咚咚。   依旧无人响应。   宅邸大门前的清风扫过路边落叶,温依欣孤身一人站在原地,显得和周遭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她深吸了口气,平复下自己烦躁的心情,又再次抬起了手。   “来了来了!”   手尚未落下。   宅邸大门便被人从内拉开。   一名身上衣衫略显凌乱的白衣黑发青年喘着气,出现在温依欣面前。   温依欣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没有修为,没有真气,不是已经遁入修行之道的修士。   此刻的青年面色略显潮红,打理着凌乱的发丝,身上那件白衣似是着急穿上去的,扣子和领节都歪了几分,就连那脚下的布鞋也很是皱巴,那脚后跟都没来得及套进去,直接就踩在了鞋上。   温依欣毕竟是位修士,又是感官敏锐的医者,当即就闻到了这名青年身上的味道。   女人的味道。   用的是十分独特的胭脂香水,至少温依欣没听说过。   再结合眼前这名青年火急火燎来开门,又喘着粗气的模样……   他在开门之前到底和谁在做些什么,也不用温依欣多说了。   念及此。   温依欣望向这名青年的眼神愈发充斥着厌恶和不悦。   用脚指思考都知道,这定然又是个借助自己名望和身份,大肆收揽美女佳人,一个个将其做成自己私房夫人的男人。   “请问你是……”   陈安宁有些尴尬地望着温依欣。   他刚才的确在忙活。   准确地说,是准备开始忙活。   只不过这戏才刚刚唱了个开头,戏台上的老将军刚把旗子插好,正准备翻身上马,提枪入沙场,结果这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温依欣丝毫不掩饰自己嫌恶的表情:“你是陈大夫?”   陈安宁点头:“是我。”   “我来看病。”   温依欣随意地落下这么一句,旋即便自顾自地踏入了宅邸内部。   她倒是对陈安宁根本不惧,毕竟这陈大夫说到底就只是个凡人。   况且温依欣也和那些会被名望所束缚的女人不一样,她不可能会被陈安宁所蛊惑。   “来看病的……”陈安宁闻言,嘴角扯了扯。   那你丫倒是去医馆啊。   他老陈又不是不去医馆值班,你倒是等他到了上班时间再来。   这算打扰医生私生活的啊!   况且陈安宁粗略地扫了眼温依欣,也没在她身上看见什么疑难杂症,她自然也不是什么重伤人士,应该也不是性命垂危的类型。   “唉。”   陈安宁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选择招呼了温依欣进屋。   这也算是陈安宁的老毛病了,只要是个病人,他基本都不会放着不管。   哪怕是在下班时间也一样。   “坐吧。”   陈安宁给自己倒了杯茶。   温依欣坐在陈安宁对面,四下观察一番,发现这屋内大厅比她想象中要狭窄得多,里头也没什么金碧辉煌的装饰。   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那副棺材。   正常人谁会在家里放棺材?   隐隐之间,温依欣感到了几分不安。   也便是在此时,一道倩影从里屋中走出。   萧念情的神色异乎寻常的冰冷,那双美眸仿佛一片幽深漆黑的死水潭。   那冷彻的视线仅仅是落在温依欣的身上,她便感觉四周的空气都好似被凝结,有刹那间的窒息感涌上心头,令她娇躯本能地震颤两下。   “怎么了?”陈安宁察觉到她的异样。   “没、没事。”   伴随着萧念情缓缓坐在陈安宁身边,视线也移开——温依欣这才感到稍微有些放松。   好可怕的女人。   饶是温依欣也未曾想到,刚才和陈安宁忙活的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女人。   而萧念情也未曾想到,打断施法的人居然会是温依欣这样的女人。   女人。   坐在陈安宁身侧,萧念情的传音宛若地狱恶魔的低语。   “这个女人,安宁你认得?”   “不认得,不认得!”   陈安宁的求生欲被直接拉满。   他连忙对着温依欣说道:“这位小姐,你能说说具体的症状吗?”   提出这个问题,是为了让萧念情知道这位温小姐不过是来找自己看病的而已,并不是什么红颜知己。   萧念情闻言,脸上的醋味这才少了几分。   温依欣自然是没能察觉到陈安宁和萧念情那细微表情的互动——凭借这二人的默契,一道眼神一个小动作就能有好几句的对话。   她沉吟半晌,回答道:“内伤,体热,头脑昏涨,四肢发力,腰腹易酸痛,持续了五个多月,长久不治。”   简洁,干练的描述。   听完这一席话,陈安宁眉头轻挑。   再看向温依欣的眼神已然充斥了几分复杂。   陈安宁撸起袖管,说道:“把脉。”   “好。”   温依欣点头,有些不情愿地伸出了右手。   毕竟让这样一个男人触摸自己的皮肤,她内心多少是有些不乐意的。   更何况把脉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复杂且漫长的事,很多疑难杂症有时需要把上许久的脉才能加以肯定。   不过为了揭穿这陈大夫的真实面目,温依欣也只能暂时忍耐下来。   然而。   不过片刻之后,陈安宁便收回了手。   温依欣愣了愣神:“这就完了?”   “完了。”   陈安宁点了点头,接着道:“如果真的需要长时间和女性患者接触的话,我会考虑用丝线探脉。”   不然某个醋坛子真得直接起飞。   陈安宁若无其事地望着温依欣:“不过很显然,这位小姐不需要花费我太长的时间。”   “你什么意思?”温依欣神色阴沉下来。   “说说看吧。”   陈安宁倒是没有急着赶人,而是好奇地问道:   “不惜自阻经脉,以针术暂时封闭自身窍孔,就为了装病给我看……”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406.温依欣的挑战(二)   “你看出来了?”   温依欣有些意外。   方才陈安宁为自己把脉,不过才寥寥数息功夫。   以她对陈安宁的评判,他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看穿温依欣的伪装。   事实是,他的确做到了。   陈家宅邸内,静得似是没有秋风扫过的枫林。   温依欣意味深长地盯着陈安宁:“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陈安宁答道:“经验,直觉,再加上一点点的猜测。”   “就凭刚才那几息时长的把脉?”温依欣不太相信陈安宁的话。   “对。”   “你还看出什么来了?”   温依欣又追问一句。   陈安宁瞥了温依欣一眼:“我还看出你不是寻常修士,你所修行的功法与我目前已知的大多数修士都大相径庭。”   “那是自然的。”   温依欣了然地点头:“我们千花海所修行的功法,本身就与寻常宗门的修行功法有所不同,我们的道并非是用于强健自身,而是用以渡助他人。”   千花海。   听闻温依欣自报门户,陈安宁与萧念情对视一眼。   千花海的人闲来无事找陈安宁作甚?   老陈自己尚且没有头绪,萧念情却是开始忧虑起来。   陈安宁是大夫,千花海的那位医仙也是大夫。   而且据说千花海的那位医仙对于医道卓越之人颇为赏识,并且那位医仙本人也是一位不得了的美人。   陈安宁拥有如此卓越高超的技艺,会被那位医仙盯上也是理所当然。   再加上至今都未曾听闻医仙有过道侣……   嘶。   萧念情感受到了些许的危机感。   这温依欣莫不是千花海的医仙派过来跟自己抢男人的?   萧念情觉得很有可能。   念及此。   帝尊大人望向温依欣的眼神又一次冷彻起来,那模样简直就像是一只护食的小猫,随时随地都可能炸毛似的。   温依欣也是被萧念情的注视吓得不轻,这会儿脸色一白,差点还以为陈安宁他们和千花海有仇,这会儿要直接动手了。   好在陈安宁的及时开口,缓和了气氛的尴尬:“既然小姐是千花海门人,为何不远万里来到这百花城,还刻意找上了我?”   根据小天同学给出的地图来看,千花海距离百花城的距离可是几乎横跨了大半个天选大陆。   除非真的是闲的胃疼没事干,不然温依欣的到来就另有目的。   温依欣闻言,半垂眼眸:“家师对你稍感兴趣。”   “你家师父?”   “千花海的医仙,你应该听过。”   陈安宁眉头一挑:“你是医仙的弟子?”   “关门弟子。”温依欣笑着纠正道。   她在说这番话时,始终不掩饰那骄傲的神情。   毕竟温依欣是医仙唯一收入门下的关门弟子,也是钦定的衣钵传人。   未来医仙的名号必然会落在温依欣的头上。   而就在温依欣等待着陈安宁和萧念情二人吃惊,目瞪口呆,或是直接跪地拜伏的画面时——   陈安宁和萧念情却是同步地喝了口茶。   接着两人颇有夫妻相地同时冒出一句:“然后呢?”   “欸?”   温依欣一怔。   这反应是不是不太对?   她是医仙的唯一关门弟子,是未来的医仙欸!   就算你不跪地拜伏,稍微表现得惊讶一点好不好?   就温依欣这名号,无论拿到什么地方,那些个宗门势力的领主都得笑呵呵的,和和气气地出来迎接。   眼前这俩人怎么没点反应?   “应、应该是在故作镇定!”   温依欣在内心劝慰自己一句。   毕竟医仙的名号响彻整个天选大陆,他们不可能不动摇。   要不怎么说温依欣是个乐观向上的孩子呢——她总是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让自己阳光灿烂一下。   她重新端正了微笑,接着道:“总而言之,家师对你的传闻很感兴趣,所以让我过来探一探你的虚实。”   “感兴趣……”   萧念情双眸微眯,给人的感觉像是匍匐在地,做好狩猎准备的猫。   她现在还不确定那位医仙到底是对自家相公的哪里感兴趣。   陈安宁望了眼温依欣:“那现在你探到了吗?”   “勉强合格吧。”温依欣淡道。   “因为我看穿了你的伪装?”   “这并不难。”   “嗯,的确不难。”   “但是还不够——”   温依欣的神色倏然间变得凌厉起来。   兴许是被眼前这对夫妇的淡然自若所激到。   兴许是那股子对陈安宁的不服气尚存于心。   温依欣并不打算就此回去汇报自家师父,她反倒是做了另外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决定。   “陈大夫,我想和你切磋切磋。”   没错。   如果想要真正试探出陈安宁的水平,那么实际切磋一下是最优选择。   温依欣自打被医仙收入门下后,她的医术天赋便得到了医仙的赞许。   按照医仙所言,天底下可能找不出第二个医术天赋能够与温依欣媲美的人,甚至可能就连医仙自己未必能在天赋上敌得过温依欣。   由此可见,温依欣的医道天赋之可怕。   既然单论医仙关门弟子的名号无法镇住陈安宁,那么就靠实力来取胜!   温依欣的想法很纯粹。   她骄傲地道:“我和你来一场比试,就比三天之内,我们医治人数的多少,如果我治好的人比你多,那就是我赢了。”   “当然我不会打着千花海的名头欺负你,我会以普通游历郎中的身份出手。”   毕竟如果报出自己千花海弟子的身份,那些知晓医仙名头的人们自然会一窝蜂地冲到温依欣脸上。   如是一来,这场对决就不公平了。   听完了温依欣的话,陈安宁了然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   “念情,送客。”   萧念情微微一笑,自然是懂得自家相公的意思。   她缓缓起身,阴魅的目光落在温依欣的身上:“这位姑娘,请回吧。”   “……欸?”温依欣有些懵:“不是,你不和我比吗?”   陈安宁无可奈何地扶额:“我没时间陪小孩闹腾,一边儿去。”   “小孩?!”温依欣气得直跺脚:“我今年都二十三了,哪里是小孩?”   “……那巨婴?”   “你……!”   温依欣差点就气得掀桌了。   陈安宁喝了口茶,看都不看温依欣一眼:“我对你提出的比试毫无兴趣,而且你也没真的生病,所以我没义务在这儿陪你闹腾。”   见陈安宁这般赶客走的模样,温依欣也是气上心头,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害怕自己会输?”   陈安宁翻了个白眼,略感无奈地摇了摇头。   最终,温依欣被萧念情“微笑”着送了出去。   ……   “真是气死我了。”   站在陈家宅邸的门外,温依欣攥着拳头,甚至感到有几分委屈。   现在她被赶出来了,感觉外头的风有点阴阴的。   她想再进去坐坐了。   “难道真的就这么回去?”   温依欣总觉得这么做简直就是在侮辱她自己,可她又不可能继续死皮赖脸地缠着陈安宁……   怀揣着这般念想,温依欣有些失落地走在街上。   不过很快,她的失落就一扫而空。   因为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家医馆。   望着那仍然有少量人来出大门的医馆,温依欣心里产生了一个念想。   不跟我比,我非要比!   ……   ……   “我是不是说过头了?”   赶走人后,陈安宁朝萧念情问道。   萧念情眨了眨眼,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没什么过头的说法。”   “不过我本以为你会答应她。”   “为什么?”   “因为那毕竟是千花海的人,或许知晓九方云雨针术——你不是想要那针术很久了吗?”   听闻此言,陈安宁答道:“那针术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赌约就落到我手里……就算要赌,也是跟医仙本人赌才是。”   毕竟那九方云雨针术甚至不能被天道卷书直接查阅到。   陈安宁甚至怀疑那针术跟古魂有关——虽然这两样东西听上去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   萧念情稍加思索:“也有道理。”   “只是我觉得那丫头不会就此作罢。”   陈安宁有些头疼地扯了扯嘴角:“所以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名气大了,破事也多了。”   换做以前,陈安宁的名气只在百花城内部响亮的时候,可没见有那么多破事儿闹腾。   现在名气大了,就连千花海的人都来踢馆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倒是个有趣的句子。”萧念情低声念叨两句。   陈安宁玩味地瞅了眼萧念情:“其实后面还有一句。”   “什么?”   “念情一人占三样。”   萧念情一怔:“……三样??”   “出名、猪、壮。”   欸,皮这一下很开心。   但在短暂的沉默过后,陈安宁知道自己又作了个大死。   萧念情深吸了口气,旋即一个闪身来到瑟瑟发抖的某凡人面前。   “最近某人的语气好像有点狂嘛。”   “不是,我开玩笑的,缓和一下气氛而已……”   “某种程度上而言,我的确挺壮的。”   萧念情随手一推。   那蛮横的力量当即将陈安宁推倒在地。   紧接着她便欺身而上,将某身娇体弱易推倒的陈大夫压了下来。   闪烁着魅光的双瞳中流出欲色,她注视着陈安宁,声如柔风,轻轻飘过耳边:“刚才的事,还没做完呢。”   “……”   无人打扰的陈家宅邸内,依旧发生着它应该发生的事。   ……   ……   直到次日。   陈安宁才意识到,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就能结束。   因为就在他早起,一如既往地去医馆值班后,发现今日医馆的人少了大半。   甚至有某些本来在医馆内休养的人,竟也是突然不见踪影。   陈安宁直接挑了个熟悉的下属,问了一句:“怎么回事,人都哪儿去了?”   “陈大夫你还不知道呢吧……”那下属连忙答道:“有人公然抢咱们的活了!”   “抢活?”   “你看,就在那儿呢,那边那条街的街头,我们这儿也能看见。”   顺着下属所指的方向,陈安宁轻而易举地就看见了一堆聚集起来的人。   那些全都是前来看病的病人,一个个都用崇敬的目光望向人群中央的某道倩影。   那人陈安宁是见过的。   正是昨日来访的温依欣。   此时此刻,温依欣便就站在那里,旁边是简易的几架病床,她面前铺着一卷布袋,褐色布袋内皆是大大小小,粗细长短皆不同的细针。   在她旁边甚至还挂着一面旗,旗上写着几个飘洒的大字。   【独门针术,包治百病】   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陈安宁的视线。   温依欣对着陈安宁所在的方向投去了一道包含笑意的眼神。   意思很明确。   “比试开始了。”   ————   明天……明天我重新燃烧我自己! 407.温依欣的挑战(三)   “陈大夫,怎么办?”   医馆内,常给陈安宁打下手的少年着急道:“都没人来我们这儿看病了,那丫头的针术当真是玄乎得很!我亲眼见到她随便扎了那病人几下,过了没一阵子就血脉通顺,淤血尽出,舒畅了许多。”   另一人也附和道:“她就故意在那街头替人看诊,明摆着就是冲着我们来的,陈大夫……我们可得想想办法啊!”   要知道此刻围在温依欣身边的,不只有闻名而来的病人。   甚至有些原本是打算来陈氏医馆看诊的,这会儿都被温依欣的玄妙针术吸引了过去,一个个嚷着让温神医给自己看病。   这是挑衅。   医馆内众人皆是对此感到颇为不满。   毕竟陈氏医馆在百花城乃是一块人尽皆知的金字招牌,陈安宁名声大噪的同时,连带着他们这些打下手的人也得到了极高的威望。   出门在外,只要表明自己是陈氏医馆的人,百花城内几乎无人敢对他们不敬。   更何况有些病人原本是由他们所看护的,这会儿一个个都离了医馆,朝对面那少女冲了过去,着实让他们有些不悦。   “陈大夫,要不我们干脆也吆喝两声?”有人开始给陈安宁出主意:“你看那丫头旁边的旗子,【独门针术,包治百病】说得多狂?我们也拉个横幅出来,一定能抢回些病人!”   还有人主动请缨:“我嗓门大,我来吆喝!”   “我可以做横幅,我手艺常被我家那婆娘夸呢。”   一时之间,医馆内吵吵嚷嚷起来。   然而作为医馆的主子,陈安宁却是从刚刚开始就不曾开口说过半个字。   他只是若无其事地坐在问诊台前,目光认真地盯着不远处的温依欣。   良久过后,陈安宁方才慢悠悠地道出一句:“这丫头针术还真挺不错的,目前看来没什么大问题。”   此言一出。   医馆内众人皆是一惊。   有人连忙道:“陈大夫,我们虽不专精针术,但我们也不比那丫头差——可别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   “就是,咱们不能服软,我这就想办法拉个横幅出来。”   “拉个屁。”   陈安宁直接甩给他们一道白眼:“一个个想什么呢,都给我在医馆里杵着,该干嘛干嘛去,你们是大夫,又不是卖艺的,拉个锤子的横幅?”   毕竟老陈才是这医馆的主人,他这一番话下来,自然是将众人烦躁的心给镇住。   只是仍有人心存不悦,那股子攀比的心仍隐隐窜动:“那这事就这么算了?咱们就看着那丫头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   “陈大夫你瞅瞅她那眼神,一边施针还一边朝对着咱们医馆笑,这明摆着就是瞧不起咱们嘛!”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   这温依欣施针时候还心不在焉,时不时朝陈安宁看上两眼,那股子炫耀劲儿别提多大了。   陈安宁闻言思索了会儿,点了点头:“说得也是。”   医馆内众人当即脸色一变,喜笑颜开,俨然一副准备开战的模样。   结果陈安宁直接起身,对着不远处的温依欣喊道:“施针的时候专心点,别扎错了——”   “……”   温依欣和医馆内众人神色皆是一震。   不是,就这?   温依欣也好,医馆众人也罢,都觉得陈安宁起身是打算应战。   结果他甚至还好心地提醒温依欣一句,让她别因为分神而扎错针。   “他在小瞧我吗?”   温依欣气得握针的手都开始发颤。   不过很快她就缓了过来,意识到这有可能是陈安宁故意在激怒自己,因此立刻平复下了心境,握针的手也重新恢复到了宛若机械工艺般的精准。   她又瞥了一眼陈氏医馆,旋即便收回了视线。   仔细想来,陈安宁说得倒也不错,毕竟她要比的是数量和质量,根本不需要去关心陈安宁那边的情况,只要做好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   三天之内,胜负自然就能见分晓。   ……   陈安宁说完这一句,接着便又坐了下来。   接着又对医馆众人说道:“一个个都给我安分点,咱们就和平时一样,该干嘛就干嘛,没有病人来的时候也别闲着,把器械和储备药材都检查检查。”   这话说完,医馆内沉默了好一会儿。   陈安宁吊着死鱼眼回过头来,瞅着这帮子沉默的大夫:“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众人有气无力地附和一声,旋即便作鸟兽散了。   见众人这般模样,陈安宁也是叹气摇头。   这帮子年轻人,哪儿都好,就是心境不太行。   温依欣的挑衅,他也不是没有看在眼里。   只是……没必要回应。   倒不如说老陈还觉着挺轻松的——毕竟突然有人跳出来帮他承担百花城的医疗行业压力,况且那丫头的针术也的确高超。   有人帮忙看病,那人技术还相当不错,那陈安宁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至于比试?   陈安宁根本就没想过要和温依欣比试。   如果三天之后这丫头蹦蹦跳跳地找到陈安宁,满脸高傲地朝他宣判自己的胜利,那陈安宁大抵也只会回一句:   “温大夫针术高超绝伦,小的甘拜下风,佩服不已。”   从目前情况来看,温依欣也就只是个到了年纪,想方设法炫耀自己罢了,每个人都有类似的经历,陈安宁也不是不能理解。   年轻人嘛,小丫头片子嘛,心性本是如此。   所以陈安宁不打算接受温依欣的挑衅,也不打算接受比试。   毕竟他当大夫,从来都不是为了和其他大夫争个高低。   念及此。   陈安宁缓缓起身,准备离开医馆。   “去实验区看看吧。”   他轻声嘀咕一句,想到了先前段间雪等人提出的雷鳞甲,打算去看看实验区那边是否已经开始对雷鳞甲进行相关研究测试。   况且现在医馆内空空荡荡,连个感冒咳嗽的病人都没有,陈安宁自然是不需要继续坐班。   这么一想,温依欣的到来简直是某种程度上解放了陈安宁。   怀揣着对温依欣这丫头的感谢,陈安宁离了医馆,朝着城外走去。   “陈……陈大夫。”   行走之间。   一名老妇人火急火燎地冲了上来。   她拦在陈安宁身前,额头淌着汗,神色焦虑万分。   身上那件布衣被汗水打湿,脚上穿着的破补丁鞋也因为着急而踩得变形扭曲,口中大喘着粗气,显然是从先前就开在朝医馆的方向奔走。   这人陈安宁是见过的,一眼便认出了她:“李奶奶?”   “你快去看看我们家老李,他……他好像快不行了!”   “老李?”   陈安宁想起了那位城西南角的李大爷。   以前这位李大爷在医馆里看过好几次病,他身体因为以前没日没夜地干农活而落下了不少病根,也是以前陈安宁常负责的病人之一。   只是自从上次李大爷出了医馆,就很长时间没听到他的消息。   “他怎么了?”陈安宁连忙问道。   李奶奶连忙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老李他今早突然说胸口疼,然后又说肚子疼……哪怕啥子都不穿也一直冒汗,刚刚我看他还吐了一大口血,一下子就说头昏,我不知道怎么办,就只能来找你了。”   体热冒汗,吐血头昏,胸腹阵痛。   根据以往李大爷的情况,陈安宁又沉声问道:“李大爷是不是又喝酒了?”   李奶奶愣了愣神,眼神有些闪躲:“就前两天,他硬是要拉着我喝两杯,买了一堆东西,说是要给我过劳什子生日……你说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整这些毛毛躁躁的。”   “所以他的确是喝酒了?”   “喝了一点儿……”   “一点儿?”   “小半缸……”   龟龟,真能喝啊,李大爷。   陈安宁没好气地叹了口气,他现在倒是真想把李大爷痛骂一顿。   说了治完病后要戒酒,结果没过多久这李大爷就直接破了戒。   “我和你回去一趟,带他去医馆。”   现在并不是闲聊的时候。   陈安宁当即便朝着西南角的李大爷家赶去。   ……   ……   待到陈安宁将李大爷带回医馆时,他的情况已经很不妙了。   将李大爷小心地放置在病床上,陈安宁选择稍稍抬起一点病床的角度,让李大爷不至于平躺在床上。   由于现在医馆根本没别的病人,因此整个陈氏医馆的大夫全都汇聚到了一起。   进行过仔细的检查过后,陈安宁确定了李大爷的病症。   体热的同时还伴随剧烈的咳嗽,有咳血的症状,同时还有腿部和手臂肌肉伴随着间断性的抽搐,病人整体意识虚弱,有昏迷迹象。   “是红泻炎……”已经有人看出了问题所在。   陈安宁脸色变得难看了许多,这个病是当初陈安宁警告过李大爷的后续可能并发症之一。   这红泻炎与痨病有些类似,但杀伤力比痨病更强,除了会对肺部等其他部位造成损害之外,还会对血管肌肉进行破坏。   李大爷的手臂、大腿开始抽搐就是红泻炎开始进入晚期症状的最好表现。   “陈大夫,怎么办?”   医馆内的少年下属有些着急地询问道:“这病很难治,而且他的状况现在也很差,我们……”   “叫人。”   陈安宁冷声道:“把我媳妇儿叫来。”   “贵夫人?”少年一愣:“为什么突然……”   陈安宁回头瞟了他一眼:“你们是修士吗?”   医馆众人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就别废话,把我媳妇儿叫来。”   “可是您夫人不是……”   魔修二字未出,那少年便被陈安宁一道眼神瞪得把话都咽了回去。   他不敢有所怠慢,连忙跑出医馆,朝陈家宅邸赶去。   与此同时。   不远处刚刚施针完毕,笑着送走病人的温依欣也察觉到了异样。   “嗯?”   她望着那疾走奔跑的少年,感到有些古怪地看了眼陈氏医馆。   “那边出事了?”   ————   还有一章 408.好高的山   片刻过后。   萧念情来到了医馆。   她不曾想到陈安宁会突然主动让自己来医馆帮忙。   毕竟以她魔修的身份,终究是有些找人嫌弃。   “安宁,需要我做什么?”   只是现在。   既然陈安宁让她来了医馆,那就说明有必要之事需要自己。   既然如此,萧念情也不会在意那些烦躁的,异样的眼光。   “你过来。”   此时此刻。   刚刚结束了对病人的临时急救缓和,陈安宁便见到了自家媳妇儿的身影。   萧念情来到陈安宁身边,视线落在李大爷的身上。   这位可怜的凡人,正在被病魔折磨得痛苦不堪,神情恍惚,意识不清。   大腿和小腿接连开始抽搐,心脏跳动的频率变得不均。   无论怎么看,他都是一副快要离开人世的模样。   至少按照其他人的看法,李奶奶已经可以准备给自家老伴准备后事了。   本身红泻炎就是治愈率不高的病症,百花城以前也出过几个红泻炎,基本上是刚发现问题,没过多久人就走了。   这次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怎么,李大爷意外地坚挺了许久,到现在都还拽着一口气,没有完全走过那鬼门关。   可陈安宁显然没有放弃的意思,在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之前,他都会想方设法地将李大爷从阎王爷面前抢回来。   为此,他叫来了萧念情。   可没有人知道萧念情的作用是什么,就连萧念情自己都不知道。   一介魔修,杀人倒是在行,难道要用那魔气去救人吗?   答案是不可能的。   莫说是凡人了,就算是寻常修士,都不敢轻而易举地接触魔气。   先前用在段间雪身上的方法,根本无法在李大爷身上重现。   因为段间雪是修士,一定程度上,各种抗性都比凡人要强得多,这条命自然也是足够硬朗。   而李大爷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魔气对他而言毫无疑问是致命的。   陈大夫为什么要叫萧念情过来?   没人知道为什么。   除了陈安宁自己。   “我需要你搭把手。”陈安宁对萧念情认真地道。   萧念情察觉到相公眼中的肃然,便问道:“我们又要进行一次手术?”   “不行,手术不行。”陈安宁摇头:“红泻炎很难用手术进行治疗,一般来说只能使用药物,但药物治疗也只能作用于中前期——现在的李大爷已经半只脚踏进晚期,半个身子进了死线了。”   “那我要做什么?”萧念情愣住。   “点穴。”陈安宁答道。   穴位。   萧念情恍然间想起,自己似乎和陈安宁学过一些穴位。   只是她对于穴位的认知并不那么深刻,上来就让她实战点穴……   “没关系,我会在旁边指导你。”陈安宁朝萧念情投去信任的眼神。   以他对萧念情的熟悉,他很清楚萧念情的能力。   萧念情脸上浮出无奈之色,她有些不安地道:“可安宁你也知道,上次你教我穴位时,我只记住了大部分的死穴,还有其他几个对救人而言没什么作用的穴位,根本不可能……”   “我就是要你点死穴。”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无声。   饶是萧念情都被陈安宁这句话吓了一跳。   但思维就是那么神奇,偶尔一个刹那间的灵光便足以让萧念情理解陈安宁的意思:“向死而生?”   “差不多。”陈安宁端正神色:“现在只有这种办法有可能救到李大爷,但风险极大,并且我们的速度要足够迅速。”   “听好了——”   “李大爷的红泻炎,主要病点在肺部和心脏,并且已经开始渗透进四肢肌肉的经脉,并且红泻炎会在多条经脉内形成块状异物。”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要想办法将块状异物排出,再进行人工对血流的引导,就有机会让李大爷的症状缓和下来。”   “脱离生命危险之后,再进行合适的药物治疗。”   少年下属皱起眉头:“块状异物要怎么排出?血流在动,那些卡在原地的异物倒是可以轻易找到,但是那些在流动着的异物要怎么解决?”   “用血管夹……所以我们需要修士。”   在不进行手术的情况下,只有让修士用真气或魔气对经脉进行控制。   萧念情又忍不住问道:“可是就算如此,血液一直在流动,被控制的经脉不是很容易造成血液阻塞,很有可能经脉就会被撑……”   话音未落。   她猛然间反应过来:“所以才要我来?”   “没错。”   陈安宁知道萧念情理解了他的意思。   魔气。   魔气是对凡人而言,相当难以忍受的一种致命病症。   具体表现为意识混沌、神智疯魔,气血奔涌……   亦或是心脏骤停。   陈安宁深吸了口气,已然做好了全部的准备:“我们只有半盏茶的时间,在魔气导致心脏功能停止过后,病人的体内循环会进入衰竭状态,在进入生物学死亡期之前,我们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取出异物。”   “取出异物的方式我会告诉你相关的穴位,总之……我们时间不多,尽快现在就开……”   此言刚落。   便听到又有一道女声响起。   “没必要那么麻烦。”   众人回首望去,便见温依欣不知何时来到了陈氏医馆的大门前。   温依欣铺开自己防止玄针的布袋,淡道:“我有办法直接将经脉内的异物碾碎,根本不需要对血液流动下手,而且时间也很快,无非就是七八针的功夫。”   有几位下属听到温依欣的话,当即怒从心中起。   他们刚想开口,就被陈安宁给打断。   陈安宁瞅了眼温依欣:“你的针术能保证将异物碾碎?”   “当然能。”温依欣傲然地抬起头。   “那能保证他的经脉血管还有其他功能都完好如初吗?”陈安宁又问道。   温依欣顿了顿,接着思索一会儿,老实答道:“这就不一定了,凡人的经脉太过薄弱,在对经脉内异物施针的同时,可能会破坏几根经脉。”   “但是也无所谓吧,反正凡人不能修行,经脉断了就是断了,最多就是一条左腿或右腿不能动,筷子拿的不稳而已。”   “但至少能保住性命,不是吗?”   面对温依欣的提问,陈安宁的话很简洁。   只有三个字。   “君横穴。”   他甚至连看都没看温依欣一眼。   这句话更不是对温依欣说的,而是对萧念情说的。   萧念情没有迟疑,对相公的话,她不会有所质疑。   “你……!”温依欣见陈安宁不理会自己,差点没忍住就叫喊出来。   不过此刻陈安宁和萧念情已然进入状态,她也深知现在不是胡搅蛮缠的时候——只能将这口气暂且咽下,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陈安宁和萧念情这对夫妇对李大爷进行救治。   只是她内心仍然认为,应该用针术对李大爷进行治疗。   陈安宁才不管她是怎么想的,他现在只是一门心思扑在治病上。   “心动过速,循环进入不活跃状态,病人开始陷入昏迷……”   “零谨穴。”   这两个穴位都是死穴,配合萧念情的魔气,能快速地让人进入心脏骤停状态。   “念情,找找异物在哪儿。”   萧念情深吸口气:“好。”   不知为何,她有些紧张。   以前无论在和何方神圣拼杀,无论被多少人围剿,萧念情都未曾有过这种紧张的感觉。   她现在所掌控着的,仅仅是一条再普通不过,再弱小不过,再平凡不过的生命。   但就是这种感觉,与杀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所以她紧张,甚至有些害怕。   “不要慌。”   陈安宁递给萧念情一道令人安心的眼神:“手指挪移三寸位,下一个穴位……”   “放心,有我在。”   “……嗯。”   出于对自家相公的绝对信任,萧念情开始进入状态。   倘若此刻有人能够窥见得到,怕是会对这二人之间的关系产生莫名的感慨。   他们的眼神,在这一刻都是一样的。   专注而又沉默,对生命充斥希冀的眼神。   “咳——”   一声骤响。   少许的血液连带着某颗细小到肉眼难见的异物被李大爷直接吐出。   只是做完这个动作后,李大爷似是完全没了生息般,整个人仿佛已经变成了尸体。   陈安宁不敢有所怠慢:“继续,不要停……”   “好。”   在陈安宁的指点下,萧念情快速地进行点穴。   她的专注配合陈安宁的指导,让接下来数分钟内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行云流水,不含半点停滞。   陈安宁探脉,萧念情点穴。   两人之间的默契在这一刻充分显现,饶是温依欣都不由得在内心腹诽感慨:   “比师父和我之间的配合还要好……”   如果不知道萧念情是初次医治,怕是会以为这对夫妇是经过千锤百炼的一对大夫和助手。   温依欣呆然地眨了眨眼。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男女搭配的力量?   温依欣思量少顷,寻思着自己要不要去也找个男助手试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在李大爷再次吐出一口鲜血后,陈安宁意识到已经差不多了。   “进行心肺复苏。”   从时间上来判断,应该还来得及。   能够在李大爷进入生物学死亡期之前,让他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我来帮忙……”   温依欣这时也反应过来,连忙上前。   陈安宁瞅了她一眼,没拒绝温依欣的帮助——毕竟这时候有人能来搭把手,自然也是好事。   接下来只需要能让李大爷重新恢复心跳,再检查血压,无误的话就可以确保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温依欣又拿出了自己的针,对李大爷进行施针治疗。   这一幕让陈安宁都有些发怔:“针术还能用来做心肺复苏?”   “能啊,为什么不能?”温依欣反而觉得陈安宁这话有点奇怪。   “……没事了。”   陈安宁本想问一问这针术和心肺复苏的原理有个什么关系。   但仔细一想,这好像是个仙侠世界。   如是一来,似乎也不是不能解释。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在温依欣施针后不久,陈安宁竟是就觉察到了李大爷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血液循环也慢慢从衰弱状态中恢复。   千花海的针术,果真玄妙神奇。   他当然不可能直接睁开双眼,恢复意识。   但是无论如何……   这人暂时是救治下来了。   “血压正常,脉搏平稳,就是失血稍微多了点,不过还在可控范围内。”   陈安宁长吁一口浊气,整个人可算是放松了下来。   他给旁侧那早已看呆了的少年下属一道眼神:“愣着做什么,开药去……红泻炎的药,你们总不会拿错吧?”   少年魔怔当场,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   剩下的人也连忙去抓药,不敢在原地逗留。   最后,只余下陈安宁、萧念情以及温依欣三人还在原地。   陈安宁又确定了一遍李大爷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有些不满地念叨一句:“大爷,以后别这么喝了,我可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再见到你一次。”   顶着那么严重的病,还喝小半缸酒,真是不怕死。   陈安宁叹了口气,接着回过头来,便发现温依欣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陈安宁总觉着这丫头要说点什么。   温依欣撅起嘴,有些不悦地道:“所以你为什么不让我给他施针?明明那样子也能救他,根本没必要这么麻烦。”   “你自己都说了,凡人经脉薄弱,用施针的方法碾碎异物,可能会导致废掉双腿或者手臂吗?”   “那又如何?命能保下来不就好了嘛——而且效率还高。”   “治病和效率无关。”   陈安宁白了温依欣一眼:“而且,李大爷有个老伴。”   “老伴?”温依欣没听懂和意味着什么:“所以呢?”   “他儿子早就离了百花城,他和他老伴留恋这百花城的种种所以选择留了下来,如果他被废了一条腿或者一只手臂,以后的日常生活必然会有所影响,再加上他们家里条件也不并不算好。”   “他必须好好地活着,不能缺胳膊少腿,要不然的话,以后再给他老伴过生日,那可就没了欢庆的味了。”   如是说着,陈安宁拍了拍愣在原地的温依欣,对着她笑了笑。   做完这一切,陈安宁也不管温依欣这丫头了,回过身就对着萧念情说道:“做得很不错,辛苦了。”   “是师父教导得好。”萧念情笑道。   “嗯,不错,嘴很甜嘛。”   “那是自然,毕竟换了新的唇纸,带点清甜味的——回头要尝尝吗?”   陈安宁知道如果真尝了,那可能就不只是尝尝嘴的味了……   “咳,说起来,第一次医治的感觉如何?”   “还不错吧,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有点复杂……但并不讨厌。”   “这就是生命的感觉,当大夫的,都得熟悉这种感觉。”   听着陈安宁和萧念情的对话,温依欣的眼神渐渐显露出几分迷惘。   为什么她感觉不到生命的感觉?   是因为她的针术没练到家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再去看陈安宁,再去审视这个奇怪的男人时——   不知为何。   她总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座山,一座自己仿佛无法逾越的高山。   好高好高。   比师父还高。 4⑧87④97⑨9 409.一团小黑球   之后的两天内,温依欣仍在百花城内施针行医。   她想找到那种感觉。   就连萧念情这般初次医治的新手都能够感受得到,由此可见这所谓生命的感觉是多么容易把握。   偏偏温依欣感受不到。   就像是沉入一片虚无空洞的泥潭,在医治病人时,温依欣的内心根本没有任何波动。   似是无论狂风如何呼啸,天地如何震动都不会动摇的一潭死水。   曾经她以为这是好事。   因为不受任何情绪影响,温依欣就能完全专注于施针。   现在她却觉得这股纯粹的专注竟是显得有些令人不安。   所以她想再找找,找找那种感觉。   她最开始以为,生命的感觉就是施针时,针尖穿入窍穴刹那时的触感。   很快她就知道这想法有多么愚蠢——无论是练习还是实践,她自从学医以来就已经施了无数次针,那触感早已铭记于心,以前找不到,现在更是不可能找到。   后来,她以为那种感觉是在施针结束时,病症离开病人身体的瞬间。   然而那依旧是空洞无言的情绪奔涌,对于温依欣而言,治疗病人无非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是她施展那早已烂熟于心的医术所导致的必然结果。   她还是找不到。   不管怎么找,那种感觉都像是在刻意躲着她一般。   哪怕是灵光乍现般的瞬间出现都未曾有过,仿佛她与生命之间有着一层可悲的隔阂。   “唉。”   萧瑟的夜风吹起少女的裙摆。   她孤身一人站在街角,眺望远处陈家宅邸所在的方向,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倘若自尊允许,她倒是真想直接去问问那陈大夫,问问他那种生命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但温依欣是千花海医仙的关门弟子,是未来医仙名号的继承者。   她那股倔强的自尊心仍阻止她去寻求真相。   “明天就是三天的比试结束的日子,可我怎么感觉我根本就没赢呢。”   温依欣靠着墙,抿起嘴角。   这三天来,她所医治的病人数量绝对是陈安宁的上百倍。   按照规矩来说,她肯定是胜者。   但问题是,陈安宁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这场比试。   那陈大夫这些天也是照常来医馆上班,坐了一会儿发现没人之后,就欢欢喜喜地跑到城外去,不知做什么去了。   他好像对这场比试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回去吧。”   温依欣被这阵寒风吹得有些乏了。   她轻轻拍了拍双颊,朝着城主府走去。   毕竟是千花海医仙的传人,她自然不可能随便找个地方就落脚。   于是百花城的城主府就成了她的好去处。   不过令温依欣有些不满的是,不知为什么,这小小的百花城城主居然也对自己没有那么敬畏,只是给到了最基本的尊重。   还有那几个穿着朴素的老头也是,整天聚在城主府里不知在玩些什么东西,那东西方方正正的,像是某种独特的娱乐用品。   他们对于温依欣的到来都只是惊讶,却未曾有惊喜感,这段时间更是连个过来攀关系,想要混个脸熟的人都没有。   难道是因为温依欣从小就在千花海长大,出来见人见得少,所以这些人对温依欣不怎么熟悉?   要知道千花海的长老们可都是非常看重温依欣,像是当做宝珠般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刚出千花海没多久,这丫头就受到了打击。   “唉~”   少女的叹息在被夜色笼罩的狭长街道上回荡。   而这一声长叹,似乎也引来了黑暗中的某样东西。   奇特的味道突然从鼻尖掠过,温依欣倏然反应过来,望向了身侧那团缩在黑暗中的一团影子。   “小黑球?”温依欣试探性地开口呼唤。   黑暗中的影子突然蜷缩成一个毛茸茸的小球体,先是将自己柔软的身体进行压缩,紧接着弹射而起,一蹦一米多高。   温依欣眼疾手快,飞速地接住了半空中的小黑毛球,后者则是乖巧地在温依欣掌中打了几个滚,接着又摆正身体,睁开了那双仿佛含着蔚蓝深海的明亮蓝眸。   温依欣千想万想都没能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它:“你怎么来了?是师父让你过来保护我的吗?”   小黑球原地轻轻蹦跶两下,还发出“啾啾啾”的声音。   熟知小黑球各种动作意思的温依欣立刻明白过来:“果然师父还是不放心我,在路上一直让你偷偷跟着……”   “不过我也是第一次摸到你呢,以前都是在旁边看着师父和你玩。”   如是说着,温依欣也趁机好好地把小黑球捏来捏去。   这手感,这毛茸茸的感觉,简直爽到不能再爽了。   难怪师父这么宠着它。   温依欣甚至还把脸贴了上去,直接就把小黑球全身上下rua了个遍。   “啾啾啾!!”   兴许是体型差距带来的误会。   小黑球双眸中显露出惊恐之色,它浑身上下的毛发突然变得尖锐了几分,头顶还长出一根小黑刺,飞快地从温依欣掌中跳走。   温依欣见小黑球突然拉开距离,跑到阴影里去,连忙解释道:“我可没说要吃你啊,我这不是从来没碰过你嘛~就想多亲近亲近。”   小黑球眼中露出警惕之色,这回不管温依欣怎么说,它都不愿意离开阴影了。   “好吧好吧。”温依欣见状,只得无奈耸肩,接着道:“那你帮我去告诉师父吧,就说徒儿已经完成任务了。”   小黑球一听温依欣开始说正事,双眸也开始显出认真之色。   温依欣默默地蹲了下来,蹲在小黑球面前。   明洁而又白净的月光从温依欣身后洒落下来,像是一层银衣,铺盖在这位千花海少女的肩膀和背上。   回想起那名为陈安宁的男人,温依欣内心升起一种复杂的情感。   她迟疑半晌,这才对小黑球说道:“你去告诉师父他们,这位陈大夫是有着货真价实的医术的,水平方面不太好评判,但应该不在我之下。”   “其次,他很特别……非常非常特别,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大夫。”   “他还有一个妻子,那个妻子好像还是个魔修,话说回来这真的很奇怪不是吗?一个凡人为什么能有一个魔修妻子?还是说现在这世道都流行这样?”   说到这里,温依欣还歪了歪脑袋:“果然我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整天都闷在千花海里,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师父也一直用【担心我道心不稳】的理由搪塞我。”   “哦,对了,最后再帮我问一句……”   温依欣认真地注视着小黑球:“帮我问问师父,生命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啾啾啾……?”   小黑球在原地滚了两圈,大大的眼睛里是满满的疑惑。   “别问那么多啦,快去问去~顺便告诉师父,我过两天就回去。”   温依欣伸出手拍了拍小黑球,紧接着便缓缓起身,朝着城主府走去。   而小黑球则是望着温依欣离开的方向,在黑暗中轻轻地蹦跶两下。   它的身形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而在彻底消弥之前,它那双明亮的眼眸却是望向了陈家宅邸的方向。   在所有人都不曾察觉到的这一刻。   小黑球那看向宅邸的眼中所浮现而出的,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渴望。   最终。   黑暗消失,万籁俱寂。   今日的百花城夜晚,依旧平安无事。   ……   ……   遥远的海域。   位于苍茫海洋中央,受群岛环绕的某座岛屿之上。   遍地花开的庭院内,有一座古朴典雅的凉亭。   凉亭之中,女子抿下一口清茶。   在她身边的虚空之中,突然有一层暗影从那肉眼不可见的缝隙中流淌而出。   漆黑而又粘稠的黑暗凭空出现,又以极快的速度在凉亭旁重新塑造自己的躯体。   那就像是一头漆黑的雄狮,它通体呈现出令人不安的黑色,但它身上的毛发却都显得格外柔顺,那颗令人生怖的头颅更是轻轻晃动两下,甚至不曾张开那血盆大口,而是乖巧地趴在女子身边。   唯一呈现出恐怖的,只有它的那条尾巴。   那条三米多长,宛若蝎尾般致命的利器此刻正高高翘起。   肉眼可见的,那蝎尾般的利器之上探出了一根又一根漆黑的尖刺,这些尖刺呈现出极其规律的排列。   而就是在这规律的排列之中,偏偏在尾的右侧,缺少了一根黑刺,这让整个排列对强迫症患者极其不友好。   但是很快……   又有一小团黑暗从缝隙中钻出。   那团小小的黑色球体似是找到主人一般,立刻钻入了黑色狮蝎的身体中。   一根小小的黑刺从尾巴右侧生长而出,让整个排列变得整齐规律。   “吼——”   那绝非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   虽是吼叫,但其本质根本无法用任何一个拟声词来替代。   甚至光是听到它的声音,便足以令常人产生对【声音】这一概念的错误理解,乃至于神智都容易被这一声吼叫所侵蚀。   然而凉亭内的女子却不受任何影响。   她甚至能够伸出手,让这头可怖的狮蝎沦为宠物一般,乖巧地把脑袋凑过来,任由她随意抚摸。   女子莞尔一笑:“你想要的东西,在那百花城里?”   “吼——”狮蝎发出肯定。   “原本只是想看看能否招才纳贤……没想到竟还有意外惊喜。”   “吼吼!”狮蝎的声音变得尖锐了些。   女子淡淡地笑道:“安心,我会帮你的。”   “而且如果你要的东西真在那陈大夫手里……”   “他会主动来找我的,不是吗?”   女子笑着喝下一口茶水,一边摸着旁侧的狮蝎,一边欣赏着这片美妙绝伦的花海。 410.前往下一站   次日。   温依欣又一次来到了陈家宅邸。   只是和上次到来时有所不同,她这次来找陈安宁,是来道别的。   她来的目的本身就是奉师命来探一探这位百花城陈大夫的底子。   如今陈安宁的技术有多高超,她已了然于心,自然是没有继续留在这百花城的必要。   “要走?”   陈安宁觉察到温依欣的神情与三天前有着极大的变化。   至少这丫头进门时没有那股子趾高气昂的劲儿了。   与之相反的,温依欣望向陈安宁的目光甚至还多了几分复杂之色。   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汇聚在温依欣的眸子里,却是让旁侧的萧念情颇为在意。   这丫头莫不是看上她相公了?   应该不至于……治个病就能让温依欣这丫头倾心吧?   不过好在温依欣似乎并未有滞留之意,倘若她真对陈安宁有意思,按理而言应该会选择在此地多留一阵。   “我过两天就准备回千花海去了,我觉得我的医术可能……还得再练练。”   温依欣的客气有些令人出乎意料。   陈安宁也对温依欣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产生了疑惑,甚至一度怀疑是顾隼老哥入侵了温依欣的神魂。   于是老陈半信半疑地问了句:“那比试你不在乎了?”   “嗯。”温依欣眼神稍显躲闪,竭力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反正你也没打算跟我比,那就不算数好了……而且我本来就是过来探一探你的医术如何,你给那李大爷治病时我就在旁边,自然是看得清楚。”   “不过我想问一问,你对每个人……都是如此吗?”   温依欣的问题,陈安宁听着有些刺耳。   他反过来质问温依欣;“难道还得区别对待?”   似乎是从陈安宁的话语中听出了隐隐的几分敌意,温依欣解释道:“但人与人之间总是有差距的,身份、地位、势力,有些人能救,有些人……不能救。”   说到【不能救】这三个字时,温依欣的视线飞快地瞟了眼萧念情。   很显然,她在暗指某一类人。   魔修便是这类人中,最为显眼的一类。   这方世界上,有许多宗门都是全然不接纳魔修,无论是何方势力的魔修都会被拒之门外。   明月阁也好,千花海也罢。   若是魔修上门,他们就算不出手迎击,也不会放他们踏入山门半步。   想要治病?   建议直接死在外面呢亲。   而除了魔修之外,其次他们很少出手救助的,就是凡人。   一来,治愈凡人的病症需要更加小心,因为凡人体质虚弱,许多施针法都不能用在凡人身上。   二来,凡人拿不出相应的报酬——除开极少数能在商业领域混得风生水起的凡人之外,大部分凡人的家境都颇为普通。   往往一场大病,便足以掏空他们的家底。   所以对付大部分专攻医术的宗门而言,他们很少会去接待凡人。   凡人对于医术宗门的最大作用是什么?   答案很简单。   历练。   替凡人治病,是每位医宗弟子必须经历的事。   他们会下山替凡人看病,既能够提高自己宗门的名声,与此同时也能锤炼自身的经验和技术。   这一点,世人皆知。   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其实替凡人看病还有另外一个好处。   那就是根本不用害怕失败。   若是替其他宗门的修士治病,一个闪失疏忽导致宗门长老病重,那岂不是要被对方整个宗门仇视?   甚至因此而挑起战争的宗门之战也并非没有发生过。   但若是对凡人下手,便根本不必担心这些。   就算失败了,莫说是让病情加重了——就算是直接把人给治死了,那些个凡人也不可能做出任何对医宗有威胁的事来。   他们只能抱怨上天不公,再老老实实地找个地儿把人埋了,在孤独的坟墓前哭上一天一夜。   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医宗都会选择让弟子下山,去找凡人多的城镇或是村庄历练技术。   安全又有保障,何乐不为?   ……   这就是差距。   温依欣所说的,病人与病人之间的差距。   有些人能治,有些人不能治。   有些人该治,有些人不该治。   这是千花海的长辈们告诉她的道理,她从小便听着这些道理长大,自然认为这些道理都是正确的。   今天她遇到了陈安宁,她想问问陈安宁,是不是也和其他人想的一样?   陈安宁认真地盯着温依欣。   片刻过后,他眯起眼:“你是不是叫温依欣来着?”   “……是啊。”她呆然地眨了眨眼。   “明明叫依欣,但你的医心似乎并不完整。”   陈安宁若有所指地道:“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存在不能治的人,也不存在不该治的人,只存在治不了的人。”   温依欣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陈安宁思量片刻,给温依欣举了个例子。   “如果一个修为比你低很多,对你根本不可能造成威胁的魔修在垂死之际找上了你,并且你所作的一切都不会被宗门所察觉,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会救吗?”   温依欣迟疑几息,摇了摇头:“不救。”   “为什么?”   “因为他是魔修。”温依欣甚至觉得陈安宁有些奇怪:“如果救了他,放他一条活路,他一定会出去危害苍生。”   听闻此言,萧念情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   很显然,她不喜欢温依欣的这句话。   陈安宁轻轻伸出手,摸了摸萧念情柔顺的黑发,让她的心情暂时平复下来,紧接着又对温依欣说道:   “你怎么知道他会危害苍生?”   “……他是魔修啊,魔修不就是杀人饮血的吗?”   “不是每个魔修都是自愿入魔,世界上也存在着被逼到走投无论,唯有入魔一道才能活下来的魔修,你怎么能确定你眼前的这位魔修不是这样的人?”   这听上去有些像是在抬杠。   温依欣心里突然有些生气:“你又没告诉我这个魔修是什么来历,就算要问问题,你也得告诉我先决条件嘛!”   “你是神仙转世还是佛祖私生子?现实里你看人家一眼,你就知道他是什么来历?”   “这……”温依欣一时语塞。   陈安宁俨然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你看他手里握着染血的刀,便认定他杀了人……或许他杀的是仇人,是灭了自己全家老小的仇人呢?或许那他就是那个被逼到走投无路,唯有入魔才能完成复仇的可怜人呢?又或许他是被歹人所陷害,从一个淳朴善良的青年变成了现在的魔修呢?”   “哪儿、哪儿有那么多或许……”   温依欣被陈安宁的话逼得有些心虚。   “你敢说这样的人,真的不存在吗?”   “我们不是神仙转世,也不是天道化身,不可能知晓所有的真相——你所救下的正派人士也可能是玩弄权术,手上沾染无数鲜血的罪人,你所拒绝的魔修也可能是被歹人陷害的可怜人。”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当病人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那一刻,我们就仅仅只是一名大夫而已,而大夫的职责就是治病,治好了病,之后发生的事之后再论。”   “当然,如果他真是恶人,我可以再变成大烈皇朝的公主少傅,用灵尘歼灭炮让他体验一下口径的美好。”   “但只要我还在上班,我还呆在医馆里,我还是一名大夫,无论谁来,我都会治。”   “……”   温依欣沉默。   她听着陈安宁的话,内心开始微微颤动。   医者到底是什么?   自己这颗医心到底该如何?   或许医者不该有所谓的偏见,或许真应该用包容天下的胸怀。   但偏偏陈安宁所说的这一切,都与这方世界的常理相悖。   是陈安宁错了,还是这个世界的常理错了?   温依欣不明白,她那颗小小的脑袋,短时间思考不出如此复杂的问题。   “受教了。”   她只能暂且将陈安宁的话全都记下,旋即恭敬地俯首作揖。   望着突然姿态变得谦卑的温依欣,陈安宁也沉默了几息。   他本以为这些话,他不会随意说出来。   但或许因为温依欣也是大夫,而且是千花海的医者,作为同一专业领域的工作者,陈安宁不自觉地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   既然已经开口,那干脆就说到底吧——   “虽然这么说有些大言不惭,但我大抵已经把过脉了。”   “把脉?”温依欣愣了愣:“给谁?”   “给这片土地。”   陈安宁深吸口气:“它病得不轻,土地病了,人也病了,而这种病……光凭药是治不了的。”   这一番话,温依欣听得半懂不懂。   萧念情却是领悟了陈安宁的意思。   所以他才会开始研究灵尘,还是钻研各种渠道,对各个领域进行冲击。   因为病的是人心,而没有任何一种药能治人心。   曾经陈安宁所在的世界里,有很多人都选择了抛弃医学,投身于其他事业当中。   并不是因为他们对医治病人不再有憧憬和希望,而是因为他们意识到,纯粹的药物无法治愈腐败的人心和土地。   “没事了。”   见温依欣那迷惑不解的样子,陈安宁知道跟这丫头多说什么,她暂时也无法理解,“你说你过两天就走是吗?”   温依欣这才缓了过来:“对,大约两天后……”   “能稍微推迟一段时间吗?”   “……为什么?”温依欣不解。   “因为我需要再做点准备,百花城有很多东西需要解决。”   “是这样啊,那……”   温依欣了然地点了点头,旋即就意识到陈安宁的话里似乎有些不对。   她眨了眨眼,呆若木鸡地道:“等等,你这话的意思是……”   “嗯。”   “我跟你一块儿回去。”陈安宁点头:“去千花海。”   ——   说些心里话:   想问问觉得最近的质量如何,如果还行的话,我可能要考虑九月份疯狂爆肝。   基本上是每天保底双更,偶尔三更——当然是从明天开始,因为要看看读者建议。   如果觉得有问题,各位可以提一下,我看着放慢步伐,修整修整问题,保持每天一更,偶尔双更的程度。   两种选择,看各位读者怎么想~   对目前剧情满意的请在这里留言吐槽——   对目前剧情不满的请在这里留言吐槽——   截止9.2 下午五点,哪边多我就按哪边来~ 411.城内事   陈安宁必须要去一趟千花海。   原因无他——   【在温依欣身上发现了少量的古魂残余气息,目前可对该古魂气息进行阶段性推定】   【注:在目标人物上发现的古魂气息属于二代古魂产物】   【推测:目标人物曾接触过二代古魂】   神魂之海内,天道卷书便是如此提醒陈安宁的。   事实上,从温依欣踏入宅邸大门,来到屋内坐下的那一刻,陈安宁的脑海中就已经响起了小天同学的提醒。   只是他尚且压抑了自己的表情,想来看看接触过二代古魂的温依欣有什么变化。   要知道就在三天前,天道卷书并未给出类似的提醒。   换而言之,温依欣接触二代古魂的时间,就在这三天之内。   在这座百花城内。   陈安宁方才怀疑过,温依欣是否去过道剑山,在道剑山附近意外接触到了当初被元气弹炸成渣渣的古魂尸体,这才沾染上了气息。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先且不论柳清清的亲卫军仍然封锁着相关区域。   就算温依欣真的碰巧沾染上了气息,那也是【初代古魂】的气息。   现在她身上的,是【二代古魂】。   有问题。   “你要去千花海?”   对陈安宁的意向最先产生反对意见的,不是温依欣,而是萧念情。   千花海那位医仙是不世的美人,同时又和陈安宁有着极其丰富的共同话题,这俩人要是见了面……   别人怎么样不知道,反正萧念情肯定能气得想提起御雪砍人。   温依欣也不解地望向陈安宁:“你要去千花海做什么?”   “你们那位医仙想知道我的事,我就不能也试着去了解了解她吗?”   陈安宁已经在心中做好了盘算:“况且我家娘子的病症复杂,至少目前的我难以医治,让那位医仙看上一看,或许能有意外收获。”   这也的确是个原因。   曾经陈安宁就想过要去找那位传说中的医仙,看看她是否能给出合适的意见——就算不能治愈,以那位医仙的本事,没准也知晓【三大极阳之物】的所在之地。   想要治愈萧念情的病症,必须要借三大极阳之物。   问题是现在小天同学也只偷偷摸摸告诉了陈安宁其中一个——尚青云的浴血宝珠。   剩下俩……暂时都没什么头绪。   问问千花海的那位医仙,没准能有所收获。   剩下一个原因嘛——   “话说回来。”陈安宁试着旁敲侧击地询问:“温小姐最近可有在百花城内遇到过什么危险?”   “危险?”温依欣思索半晌:“在城主府遇到两个老头突然提起剑就打架,差点被卷进去……这事儿算不算?”   “老头打架?”陈安宁嘴角扯了扯。   “是啊。”温依欣不满地道:“他们围在一张桌子旁,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突然就起了冲突,骂对方是出千的畜生,然后就提起剑开打……要不是城主出现,我差点就被卷进去了。”   ……   这帮子老头打麻将就不能实诚点?不要总是出千行不行?   陈安宁摆了摆手:“还有别的事吗?”   “应该没了。”温依欣摇摇头,对百花城的治安很是信任:“这座城比我想象中还要和平,我到现在为止都没见到过打抢砸门之类的事,而且周边似乎也没有山贼土匪。”   那可不?   就算你遇到了山贼土匪,那估摸着也是万魔离渊的魔修伪装身份假扮的……真正的山贼土匪怕是早就死透了。   某种程度上而言,百花城的治安的确很好。   大家都知道这座城没几个是善茬,还有几个是太岁级别的老大,他们哪儿敢在太岁爷上动土?   魔修不敢闹事,怕被帝尊大人的御雪爆头。   剑修不敢闹事,怕被老剑主的麻将爆头。   双方和和气气的,见了面还得打声招呼,甚至酒楼里头你能见到魔修和道剑山的剑修坐在一块儿喝酒,凑在一块儿埋怨自家老大到底多么任性。   正邪两派都这么和气,剩下的人自然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来。   “所以你并没遇到危险?”陈安宁觉着此事有蹊跷。   看温依欣那丫头澄澈的眸子,又不像是在隐瞒撒谎。   萧念情见陈安宁这般姿态,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也帮着问了一句:“那你可否接触过一些……特别的东西?”   “特别的,好像也没有吧。”温依欣仔细思量一阵,“最多就是见到了师父的小黑球,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它。”   “小黑球?”   萧念情与陈安宁对视一眼,觉察到对方眼底的神色。   陈安宁追问道:“那小黑球什么来头?”   “唔,是师父养的宠物狮蝎身上的小东西,很可爱的。”温依欣嘿嘿地笑着:“毛茸茸的,触感还很好,像是一团会跳会动的小煤炭。”   陈安宁愣了愣神:“就没了?”   “没了呀。”温依欣歪了歪脑袋:“哦,我还在晚上遇到一只……很古怪的生物。”   “什么生物?”陈安宁像是抓住重要线索般,着急问道。   听温依欣的描述,那小黑球倒真像是一个小巧可爱的宠物。   而狮蝎本来就是某种独特的灵兽,会被驯养也不是怪事。   反倒是温依欣最后提起的那只古怪生物,更让陈安宁觉得是二代古魂。   “它并不算大,但是身形矫健,因为是藏在黑暗中所以我看不清它的具体模样,但是我知道它有着一身的皮毛和尖锐的爪子。”   温依欣开始认真地描述起来:“我之所以说它奇怪,是因为它居然会说人话,而且那口音听着还是中南原那边的!”   陈安宁、萧念情:“……”   温依欣继续讲述着自己的奇妙故事:“它那双眼睛可吓人了,仿佛有神智似的,有点贼眉鼠眼的味道,感觉是在小巷子里头做些什么坏事,而且它一开口还在骂人。”   “骂的什么【天杀的老陈,说好的屋子到现在还没给我盖】,还有什么【等我长出九条尾巴,我就要翻身,以后我睡里屋,老陈睡后院哈哈!】之类奇怪的话……”   “因为骂得挺起劲的,所以我记住了。”   温依欣说完了自己的故事,回头就发现陈安宁的脸色相当阴沉。   萧念情用胳膊肘轻轻顶了顶陈安宁的腰,在他耳边轻声道:“昨天晚饭干什么去了?”   “被卢伟拉去练兵场跟狼骑兵普及雷鳞甲了。”   “然后呢?”   “为了庆祝雷鳞甲的方案落实,办了个小庆功宴,估计那时候喝多了。”   看来这只狐狸不太对劲,有股子奸臣要谋朝篡位那味了。   回头想个办法治一治这狐狸——顺便也的确要找个机会给它搭个屋。   说起来好像陆小兄弟的剑也还没兑现呢……在离开百花城前,给大伙都整顿整顿好吧。   念及此时。   温依欣弱弱地举起小手:“那什么,还有别的问题嘛?”   “没了。”陈安宁摊开手,转而认真地注视温依欣:“所以,这千花海我能不能去?”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温依欣略感迟疑地望了眼萧念情。   她沉思半晌,旋即道:“我可以向师父争取争取,她……对魔修不太友好,所以可能会有点小麻烦。”   听闻医仙对魔修不友好,陈安宁便露出了然的眼神:“无妨,你可以先问一问,我们还需要一段时间,打理好城中事务后才会出发。”   温依欣点了点头,接着便起身,朝着陈安宁俯首作揖:“那陈大夫,我就先且告退了。”   告别了温依欣,陈安宁方才长吁了口气。   他有些僵硬地侧过头,望着那俨然一副【准备吃醋.jpg】的萧念情,大概也是猜到了她在想些什么。   他把天道卷书的发现告诉了萧念情,这才让咱们的萧醋坛子心情缓和了许多。   “所以说——”   陈安宁捏着萧念情软乎乎白嫩嫩的脸:“你就是容易想太多。”   “哼。”   萧念情拍开陈安宁的手:“我只是担心某人走得越高,越容易飘。”   “我哪儿能飘啊?”陈安宁白了萧念情一眼:“某人整天缠着我,我想飘都飘不起来,沉着呢。”   “我哪儿缠着你了?”萧念情试图反驳。   陈安宁义正言辞:“你用腿缠的,还说没有?”   萧念情:“……”   她羞怒地瞪了陈安宁一眼,接着默许了老陈的这个说法。   那动作确实挺招她喜欢。   要不怎么说陈安宁能耐呢,这车连人行道都敢开。   “那只二代古魂,又是怎么回事?”   兴许是为了遮掩自己的羞涩,萧念情连忙转移话题:“她的确是接触过了二代古魂,但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或许是那只小黑球,或许是别的什么她自己都不清楚的东西。”陈安宁也迅速进入状态:“目前看来,前者可能性很大,为此我们有必要去千花海一趟。”   “在这之前,百花城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   如是说着,陈安宁的目光眺望向窗外。   萧瑟的寒风不再留恋于夜晚的风韵,它贪婪地抚过门窗,为这座平静的百花城带来一丝清冷与霜寒。   “快入冬了。”   萧念情迟疑了几息,还是鼓起勇气,选择主动贴近陈安宁。   肌肤的温度,总是能够化解些许天气的寒冽。   城外。   名为余燕燕的少女穿着轻薄的衣衫,搓了搓自己的小手。   她站在肥沃的灵田上,观察着灵田部门的基本运作,视线却是慢慢向北边挪移。   “今年的冬天,他们应该也不会来吧。”   她很清楚,北边的那群疯子们,今年还不至于开始闹腾。   时机对他们而言很重要。   至少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回去吧。”   对灵田部门审查完毕后,余燕燕便决定回到自己的豪宅里呆会儿。   只不过——   待到她来到自家门府的大门前时,她却是愣在了原地。   不知为何。   她余燕燕的家门口,居然躺着一个男人。   一个昏睡过去,嘴里还念念有词,似是彻底喝醉的男人。   卢伟。   ————   晚上还有一章 412.她是恶人(五千字超长大章)   卢伟的出现,对于余燕燕而言是个意外。   她知道很多事,也能推演出很多事,破解他人的想法是她的天赋。   像是皇城里的那位老怪物,他想干什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别人所揣测不到的,余燕燕很容易就能看明白。   所以她才主动要求去一趟皇城,换回了一条关键的龙脉。   时至今日,段间雪的龙脉对于灵尘产业的加持依旧是极为关键的一环——有了段间雪的存在,大家对于灵尘的提取变得轻而易举。   原先众人对灵尘的提取手段主要包括外力(天雷)、法决凝衍(耗费真气、灵晶)亦或者是直接用真气回路进行机械化的提取(但效率其实并不高,且成本昂贵)   现在不一样了,段间雪的龙脉加持就是个全天候自动灵尘提取机。   根本不需要花费多长时间,就能把三十六个容体再充满一遍。   有了这些充分的灵尘,实验区所能进行的实验自然也是更多且更加方便快捷。   虽然多多少少有些超出预计,但目前的局势还在余燕燕的把控中。   她大概也能猜到陈安宁想要开始发展上级能量资源,而龙脉这事儿正巧又能帮圣上化解危机,再来就是卖了圣上一个人情。   能一箭多雕的事,她自然是乐意得很。   但是。   有些人,有些事,总是超出预料。   “要不直接丢到姐夫那儿算了。”   余燕燕有点怕麻烦。   不过更麻烦的是,陈家宅邸大门关上了。   窗户也上了锁,甚至还用东西给堵上了(防苏子舟装置)   晚饭在后院呼呼大睡,昨晚的酒劲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综上所述。   余燕燕就知道陈家宅邸里头在发生什么事了。   “这座百花城里肯定有个很厉害的木匠。”   余燕燕无奈地感慨道:“要不然姐夫家的床摇了这么久都没见塌的,质量绝对是上乘之作。”   如此念叨着,余燕燕开始琢磨要如何安置卢伟。   要不直接丢回卢家?   卢伟似乎并不喜欢回家来着,他更喜欢在外头,在他的那间小小的工匠屋里,画图纸或者打磨些什么东西。   “算了,先带回去吧。”   余燕燕怕麻烦。   干脆就带回宅子里,等他醒了就送他离开便是。   如是想着,余燕燕直接把卢伟给扛了起来。   纤弱的少女扛起一个一米七八的大男人,这画面属实有些诡异。   尤其是那大男人还在梦中喃喃自语:“好美的燕子……”   余燕燕只是翻了个白眼:“多大的人了,还在梦里看鸟呢。”   饶是余燕燕也没听懂。   梦里的卢伟没在看鸟。   ……   卢伟有些迷糊。   昨晚喝得实在太多了。   实验区的那帮子人简直个个都是酒仙,喝酒真就按缸喝。   还有个猛男直接提着缸往嘴里灌——别人好歹拿杯子舀酒,你倒好,直接拿缸喝。   更离谱的是你自己喝就算了,还给卢伟灌。   也拿缸直接灌。   喝进嘴里多少不知道,身上倒是浇了不少。   总之就是一个字。   迷糊。   很迷糊。   迷糊到卢伟连怎么回家都忘了,只知道自个儿晕晕乎乎的,见到了余燕燕。   余燕燕就站在门前,穿着那身他初次见到她时,漂亮到难以言喻的青衣,那布料柔顺得……啧啧啧,摸起来感觉就像是流水淌过指尖。   虽是遮着身子,但又偏偏把那诱人的白脖给露了出来,隐隐约约可见那从纤瘦肌肤下透出的锁骨。   走起路来,有香气十足的微风在飘,这风托着那裙摆,在白皙美嫩的大腿周边荡漾一圈,泛起层无形的,勾人的涟漪。   那时卢伟刚说完【女人有什么好的?女人有真气回路有趣?】   结果下一秒,他就想回到刚才,给大言不惭的自己来上一巴掌。   而两人的相遇,余燕燕也只是粗略地瞥了眼卢伟。   也就是这一眼。   感觉就像是春天的燕子,乘着风来,乘着风去,那别致的身子上尽是燕子的娇俏和靓丽。   再然后。   再然后卢伟就倒了,迷糊倒了。   至于在梦里他梦见了什么,卢伟也不记得了。   就记得有只燕子。   真好看。   ……   ……   不知过了多久,梦散了。   燕子没了,卢伟有些不舍。   但梦终究是该醒的。   卢伟两眼一睁,带着对梦境消散的小小的埋怨,从床上爬了起来。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天花板。   卢伟捂着那仍有些发疼的脑袋,缓缓从床上起身。   他确定自己应该是被谁捡回家了。   这床看上去是新的,除了他之外,没什么人睡过的痕迹,而且也没有沾染上什么独特的味道。   走起路来还有些歪歪扭扭,卢伟打起了精神,努力地走出一条直线。   他成功了。   直线很直,就是房间歪了而已。   是房间的问题,不是直线的问题。   好吧。   可能直线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小问题。   “唉。”   卢伟叹了口气,还是无奈地选择搀扶着墙,出了门。   推开门的刹那,一股子浓郁的书香味便扑面而来。   视线所及之处,乃是一片硕大的,宛若图书室一般的场景。   “这是……”   偌大的圆形场地,中央摆放着用来自娱自乐的一张木桌,桌子上摆放着品味独特的茶具,除此之外,便是一些朴素的小点心。   之所以说这张木桌是用来【自娱自乐】的,纯粹是因为这宽大而又精美的桌子旁,只有这一张椅子。   仿佛从最开始,这张桌子就仅供一人使用。   至于这图书室,就更为夸张了。   十数米的高耸书架围绕着圆形空间的墙壁绕了一圈,书架之上,几乎每一本书都有着属于它自己的编号。   书架的排列整齐而又规律,其内放置的书更是多得数不胜数。   如果卢伟眼力足够的话,还能看见这些书脊上刻着同一道浅淡的暗色法决,时隐时现。   “醒了?”   卢伟突然听到了,梦境中燕子的声音。   他猛地朝声音来源看去,便见到余燕燕正站在某个书架下方,若无其事地翻看着一本古老的书籍。   这里是余燕燕的门府?   自己居然真的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跑来了余燕燕这儿?!   一时之间,卢伟有些尴尬:“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你躺在我家门口,我又不能把你丢了。”余燕燕默默地合上书,随意地一甩,便将书籍甩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她缓步来到木桌前,笑道:“要缓缓的话跟我说,我弄杯醒酒的茶给你。”   “不、不用了。”   卢伟不太好意思麻烦余燕燕。   他边从二楼阶梯走下,一边小心地问道:“那什么,我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疯话?就……酒喝多了,你懂的。”   “还好,就是一直在说燕子,燕子什么的。”   卢伟心头一紧。   真就听到了?   余燕燕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过没想到你对鸟挺感兴趣,平时也没见你养鸟……还是说有这想法?”   卢伟怔了怔,立刻顺着这话题说了下去:“有那么一点点的想法……”   “那我也不建议你养燕子。”余燕燕解释道:“难度不低,养的人少,也没什么特别大的趣味,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好。”   虽然很尴尬,不过姑且算是混过去了。   说到这儿,余燕燕瞥了眼卢伟:“好点儿了就回去吧,你还有事要做不是吗?”   这就送客了。   卢伟觉着有些小失落,虽然的确有事要做,但余燕燕这话的意思,显然是不太乐意让卢伟继续呆在这儿。   他尴尬地点了点头,寻思着现在也的确不是个和余燕燕搭话的好机会。   过段时间,至少要等自己不是醉酒的时候。   男人嘛,想要在自己中意的女性面前表现,往往得找准时机。   比如咱总不在妹子想上厕所的时候公然递纸——行为没错,时机错了。   时机真的很重要。   思量过后,卢伟决定先离开。   只是……   一道影子不知何时来到了卢伟身边。   一个男人。   一个身着白衣,风度翩翩的男人。   卢伟从来没见过这个男人。   而男子也是奇怪地看了眼卢伟,但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来到余燕燕身边。   余燕燕瞥了他一眼,继续喝茶:“说吧。”   男子不曾直接开口,而是将视线谨慎地落在了卢伟身上。   余燕燕抬起右手,道:“没事,说。”   “……”   男子虽心头有所迟疑,但还是选择接受指令:“目前可以确定北方没有动静,北原的风雪还没刮大,冰山下的那座宫殿也没有出世的迹象。”   “嗯,没问题。”余燕燕点头:“继续。”   “大烈皇朝内部开始进行权力变革,目前可以确定大皇子柳英纵已被秘密处理,二皇子情报未知,三公主目前是皇位的有力竞争。”   “其次,亲近大烈皇室的几个重点宗门开始有所表现——清心观,罗天玉门,九龙洞……等七个宗门开始蠢蠢欲动,他们认为大烈皇室将倾,三公主柳澜未来的上位是皇室衰退的征兆,因此已经有所意向。”   “另外,抛出去的饵……碧落剑宗已经上钩,他们开始向雾杀殿寻求帮助,想要借此机会站稳脚跟。”   听完男子的汇报,余燕燕了然地点头。   她放下茶杯,道:“碧落剑宗的宗主是什么修为来着?”   “回禀大人,大乘境,半步渡劫。”   “太弱,杀了。”余燕燕摆了摆手:“让雾杀殿的老三去顶。”   男子闻言,知道雾杀殿的老三是个做人皮面具的高手,便深吸口气:“属下明白。”   “其他几个宗门暂时留着吧,基本不用我们出手,老皇帝那边自己会搞定的。”   余燕燕甩甩手,示意男子离开。   男子了然点头,但在离开前,还是忍不住问上一句:“那请问军师大人许诺给我的那本残本……”   “我会和军师大人说的。”余燕燕淡淡地落下一句:“你继续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好处不会少。”   “明白。”   男子了然一下,旋即身形便化作一道缥缈的烟雾。   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整个过程,自然也是落在了卢伟的眼里。   他有些茫然地开口:“刚才那个……不是魔修?”   没错。   那男子运转步法,离开的时候,哪怕是卢伟也能感受得到。   是纯粹的真气,而不是魔修该有的魔气。   余燕燕却是回过头,不紧不慢地答道:“也没人规定万魔离渊不能招普通修士嘛,况且内应这事,大家都在玩,不用特别在意。”   “方才那人确实是雾杀殿的成员,只不过本身是某个宗门的副宗主……稍微帮他一把就能助他上位,然后让他帮着做点小事,里通外敌嘛,经常会有这样的人。”   “事实上,三十六殿里有四个殿都是专门在外潜伏,做好了身份伪装的,他们提供了大量的情报,偶尔也会负责一些擦屁股的脏活。”   比如毕剑山庄,表面是正道剑修。   实际上就是个魔窟,是三十六殿之一的弑魂殿。   诚然。   万魔离渊本部确实就在百花城的地底。   但万魔离渊的手,可并非只能伸到百花城的附近。   只要给那些心怀叵测的人一点好处,他们自然而然地就会帮万魔离渊做事,事成之后,万魔离渊还攥着他的把柄,他就算想逃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所以说恶念是致使人堕落的根本,而余燕燕则是利用这一点,招收了不少从外头灌进来的苦力。   当然,这些苦力也不可能被特别重用,毕竟也有双面间谍的风险。   除非此人有不得不被重用的理由,否则很难接触到某些内部机密。   卢伟还是有些懵:“你刚才说军师大人,可你自己不就是……”   “他那个级别,还没资格知道军师是谁,反正我是以【军师代言人】的身份在跟他对话。”余燕燕笑了笑:“当然,主要原因是这样比较好玩。”   感觉这丫头不是一般的坏心眼。   换做以前,卢伟可能会对余燕燕有些害怕。   但现在他的害怕和恐惧倒是没有那么深。   毕竟自己有个兄弟,天天晚上当帝骑……他都见怪不怪了。   “对了,卢伟。”   突然之间,余燕燕似是想到了什么。   她意味深长地看向了他:“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话吗?”   “那些话?”卢伟有些发怔。   “你的修行天赋很高,如果培养得当,你可以成为我们万魔离渊的又一位天尊……”   卢伟脸色端正了几分:“可我也说了,我不会修行,我得帮着老陈。”   “我知道。”余燕燕点头:“但或许这两样是可以兼顾的。”   卢伟倒是起了点小兴趣:“怎么个兼顾法?”   “虽说你们的空闲时间很少,但是我们万魔离渊内有一门双修功法,只要找到合适的对象,每天只需要修行两个时辰就能有所突破。”   “过程稍微有点麻烦,而且往往伴随着些许的痛苦,不过修行速度倒是快得离谱,而且对双方而言都有好处。”   余燕燕在说这番话时,语气很是认真:“如果你有想法的话,我可以帮你安排,药浴和突破用的资源也会给你准备好,如何?”   听闻余燕燕这般话,卢伟一时间有些发怔。   双修?   双修不就是……不就是那啥嘛!   也不知是不是酒意没醒,卢伟的脸有些发烫,望向余燕燕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真要双修的话,如果能和余燕燕……   “说是双修,但其实只是调节体内阴阳经脉的过程,只需要双方面对面运功,接着互相交换魔气,按照功法运行的方向进行阴阳经脉的转化就行。”   如是说着,余燕燕察觉到了卢伟的脸色还有眼神。   她不由得扬起嘴角,美眸盯着卢伟,笑盈盈道:“你是不是想到色色的地方去了?”   “咳咳!”卢伟连忙咳嗽两声:“没有。”   “还说没有?你的眼神和脸色早已出卖了你——说说看,幻想到哪一步了?和哪个小姑娘?”   “不、不要胡说,我……我对这功法可没什么兴趣。”   余燕燕打趣道:“一说不是色色的事你就没兴趣……啧啧啧,男人果然都是如此。”   “总、总之我没什么兴趣。”卢伟说完,便直接开溜了:“我先回去了,燕燕小姐……告辞。”   大概也是因为自己的想法被看穿而觉得羞耻,卢伟直接就选择开跑。   望着直接脚底抹油的卢伟,余燕燕笑出了声。   逗弄别人确实是件有趣的事。   只不过卢伟那小子,那双眼睛里所透露而出的神色……   难道说……?   以余燕燕的头脑,几乎在眨眼间就明白了很多事:“所以燕子是那个意思?还是我多想了……?”   她低下头,摩挲两下茶杯,紧接着自嘲般地笑了笑。   “如果真是,那这小子眼光真不行。”余燕燕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只是那抹笑意似乎并不针对卢伟,更像是在针对自己。   “像我这样的,可不值得跟谈情说爱四个字搭边。”   ……   萧念情一直都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因为屠戮了太多人。   但其实无论是谁都能看得出来,萧念情的本质并不坏,甚至很多时候,她做事都过于情绪化,不太像个无情的魔头。   只是万魔离渊的恶名依旧响彻整个天选大陆,无数关于万魔离渊的罪状全都一股脑地泼在了萧念情身上。   他们说,万魔离渊灭宗门时,寸草不生,连刚出生的婴儿也不放过,就算那些人奋战而死,也要被练成魔傀,被逼着为害众生。   他们说,魔罗树就是万魔离渊的兵器,是疯狂的象征。   他们说,万魔离渊毫无人性,玩弄权术,摧毁了一个又一个为民着想的正道宗门。   他们说,万魔离渊会引诱散修走上入魔之路,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而不择手段,还会故意设计陷害那些散修,让他们被迫走上魔道。   关于万魔离渊的恶闻,太多太多。   萧念情并不在乎这些,因为她从来没做过这些事。   她虽是魔修,但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那只不过是正道门派刻意制造而出的,万魔离渊的污名罪状!   可惜。   哪怕是萧念情也不知道。   这些罪状,一部分确实是虚构的。   但也有一部分是真的。   斩草除根的脏活她去做,蛊惑人心的邪事她来主导,只要是有可能对万魔离渊产生威胁的,哪怕只是个刚出生,才学会啼哭的婴儿,她也不会心慈手软。   人体里最邪恶的部位,并不是能够提起屠刀,斩人性命的双手。   也不是行遍天下,能够在万军从中来回穿梭,精准降临对方身前的双腿。   而是最容易产生邪念的大脑。   所以萧念情的罪孽,远不及余燕燕来得深。   既然总有人要抗下这份罪孽,那余燕燕希望至少能保留姐姐的一丝纯真。   也正是这一丝纯真,让萧念情找到了归宿。   这是好事。   毕竟总有一个人要当恶人,那就让她来当好了。   儿女情长,她可不配。   “真好。”   广阔的书室内。   余燕燕喝着茶,吃着点心,感慨着今日的和平。   ————   超长大章,累得不轻。 413.雷鳞甲最终决定死也不改再改是傻猪5.7版   时间流逝的速度比任何人想得都要快。   由于需要打理百花城的内部事务,陈安宁并未选择立刻跟随温依欣前往千花海。   而他口中所说的内部事务,最为主要的一部分就是灵尘的相关应用。   这半个月的时间以来,陈安宁一直将重心放在钻研灵尘应用这一方面上,甚至都没怎么去医馆值班。   理由很简单。   陈氏医馆里头,名叫温依欣的少女暂时代替了陈安宁的位置。   没错。   反正这丫头也没事干,再加上本身医术精湛,经由陈安宁这么一拜托,便是去了陈氏医馆充当临时工。   这事儿甚至还是她自己提出来的,说是想要借此机会多找找感觉。   不得不承认。   温依欣的出现大大缓解了陈安宁的压力。   只要是温依欣愿意去医馆值班的日子,陈安宁就能一门心思扑在实验区,和段间雪以及卢伟还有林梁等人商讨灵尘的应用。   其商讨的结果就是——   一个月后。   ……   微雪飘摇的日子。   百花城外,实验区。   天气已经完全入冬,走在路上长叹口气都能见到自己呼出的白雾。   大多数实验区的修士们不需要做御寒准备,只有陈安宁和部分凡人们换上了大衣,戴上了手套,尽可能保证自己的身体不受严寒侵蚀。   此时此刻。   一名金丹境的实验区修士正站在场所的正中央,深吸了口气。   他脸上稍稍显现出几分即将面对危险的不安,尽管他知道那并不能被称之为危险,最多也就只是受一点轻伤——但他还是觉得不安。   他不安的不是自己的生命安全,而是实验的结果。   远处。   亲卫军副军长林梁的话语传遍整个实验区:“第三百二十六次实验,开始!”   “记录准备!”   专业的数据剑纹录入员已经在旁准备就绪。   如果有熟人在场,会发现他们其实并不是亲卫军的成员,更不是百花城内被陈安宁拉拢的凡人。   而是来自道剑山,对剑纹最熟悉不过的剑修。   别问,问就是挖来的。   “呼——”   而听闻实验开始,场地中央的这名修士便迅速地换上一身护甲。   银白色的金属质感胸腹装甲板,算不上太重,覆盖区域包括整个胸口以及邻近肩膀的部分去。   如同背心的构造般,能够同时裹住腹部和腰部,后背自然也是有相应的装甲板。   再穿戴好了肩甲、腿甲等部位后,完整的雷鳞甲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装甲板的内部构造就如先前图纸上所画的一样,但是又有些不同之处。   旁观的陈安宁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这装甲的颜色不是淡蓝吗?现在怎么变得有些发紫了?”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某小天才直接一叉腰。   那股子骄傲劲就差没冲天上去了,“我们发现利用潜石对装甲进行打磨可以更快捷地完成外部装甲的塑形,能够缩短制造时间成本,而且潜石虽然是消耗品,但是便宜得很,能省下不少钱——”   “当然也不只有这些,陈大夫你继续看就是了,这一【最终决定再也不改死也不改再改我就是傻猪5.7】版的雷鳞甲绝对超乎你想象!”   就听这版本的名字,大概就能判断出段间雪这丫头到底经历了多少头脑风暴了……   陈安宁笑着耸了耸肩,倒也没多说什么,而是默默地看了下去。   令人惊喜的一幕很快就出现了。   就在该名修士进行装甲的穿戴后,他又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   他对腰部某块似乎有些过于凸出的装甲部分进行了按压。   就像是触动某道开关般,印刻在腰部装甲板上的一道法决迅速亮起,进而装甲的连接部分开始相互分离。   原本侧腰部分的装甲竟是分离开来,进而显露出隐藏在装机板后方的一条淡银色的锁链。   锁链两端分别连接着分离的两块装甲板,突如其来的变形让陈安宁都有些措手不及。   “这是……?”   “雷鳞甲的内置腰部链带。”   卢伟在旁解释道:“由标准铜金品质合金打造而成,进行了轻量化设计,具有一定的防护能力,两侧各具有四个凹槽,共计八个。”   陈安宁眉头微挑,他有点想知道这八个凹槽是用来做什么的。   但很快,场中的这名修士就为他做出了解答。   四个小型的长罐模样的物体被他拿出,进而塞在了左侧腰部的四个凹槽之中——该罐体与凹槽完美契合,很显然凹槽一开始就是被设计成用来装填该罐体的。   陈安宁眯起了眼睛,试探性地开口:“便携式灵尘罐?”   “没错。”卢伟笑着点头。   “在之前的百花城攻城战中,我们发现连发式真气箭矢每次都需要让雷狼们进行充能,整个过程虽然不算太长,但终究是不太方便。”   “其次,现在我们正在着力于将连发式真气箭矢转变为连发式灵尘箭矢,真气作为下位资源,我们正努力地将他抛弃。”   “未来灵尘必然会成为能量资源主流,而哪怕是雷狼们也无法直接灌输灵尘,因此我们就想办法设计了一款便携式的灵尘储备罐。”   每个罐子只比手掌稍微大上一些,下腰和上腰分别绑上两个,只要稍加注意,也不会让人觉得特别难受。   “重量呢?”陈安宁问道。   “共计十斤左右。”   这已经是他们目前所能做到的,最精简化最轻量化的设计了。   “雷鳞甲呢?”陈安宁又问道。   “目前版本的雷鳞甲重约十七斤,连发式灵尘箭矢的雏形模板是七斤……”   卢伟稍加计算一番:“十七八公斤的负重。”   勉强还在可接受范围之中。   经过训练的凡人应该可以接受十七八公斤的负重,并在战场上合理地进行应用。   由于所有的设计都是替凡人所准备的,因此很多情况下都要考虑凡人的承受能力。   目前来说,负重虽稍重了些,但不是不能接受。   “继续。”陈安宁点点头:“让我看看具体的防护能力。”   卢伟面露了然之色,旋即朝林梁投射去了一道眼神。   经由这段时间的合作,林梁对卢伟的眼神心领神会。   “冲击试验,开始。”   话音刚落。   新式飞盘手雷直接被人甩了出去。   所谓的冲击试验,就是指该装甲对新式飞盘手雷的抗性。   砰!   一声爆响。   场中的修士被猛烈的冲击震飞出去。   这是必然的结果,毕竟他被要求不能使用真气,甚至不能太过用力,只能站在原地默默承受爆炸。   话虽如此。   待到他从地上爬起来后,身上的装甲却并未有特别明显的破裂痕迹。   经受了如此庞大能量的轰泻,雷鳞甲只有腿部装甲的部位有些细微的变型,整个铠甲上没有出现任何的龟裂痕迹。   剑纹记录员立刻开始对该装甲的损害程度进行记录。   得出的结论是只有腿部和手臂部分的装甲可能会有所损伤,但损伤极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很好,穿刺实验。”   那名修士才刚刚爬起来,堪堪站稳。   六道光束便如流星般掠空而至。   早已准备就绪的测试员直接用连发式真气箭矢对该盔甲的胸部装甲进行穿透式进攻。   叮叮叮~   金属碰撞般的声音。   胸部装甲略微有些形变的同时,其内部填充层的灵尘开始发挥缓冲的作用,真气箭矢的冲击力并不足以让内部灵尘都产生变化。   力量被缓冲减弱之后,真气箭矢不再具有那蛮横的穿透力。   “未能击穿装甲。”测试员汇报情况。   “胸部装甲被命中区域略微凹陷,粗略计算还能承受三次连射。”   林梁点头,这已经是目前测试过的最好成绩了。   换而言之,这雷鳞甲的胸甲部位能够承受十八发真气箭矢的冲击。   他微微一笑,满意地道:“释放试验,开始。”   此言落下。   飞盘手雷和真气箭矢同时出手。   而在场中的修士则是迅速地用左手去按压右手臂甲上的某处凹陷。   如同开关启动。   装甲内部装填的缓冲灵尘层顺着刚刚被开关启动的通道流动,并在下一瞬间,手臂装甲内部的真气回路构建完成。   【申】字诀。   全身上下流动着的灵尘在【申】字诀的作用下,从开关启动的装甲孔中迸发而出,进而向外释放出去。   脱离了装甲内部的掌控,来到了不稳定的外界,灵尘不再能够继续稳定地保持当前状态,因而产生了剧烈的爆炸。   砰!   整个过程就像是那名修士突然爆气,灵尘散开爆发的瞬间,在他周边五米形成了一片由灵尘爆炸而产生的冲击浪潮。   真气箭矢也好,飞盘手雷也罢。   都在这股蛮横的冲击中于半空炸裂开来。   “完美!”   林梁赞叹一声:“释放过程盔甲无变形,无异常反应,腰部链家的灵尘储备罐也没有受到影响,完美的释放!”   实验区内,响起一片掌声。   这毫无疑问就是最完美的一次成品展示。   而陈安宁望着眼前这一切,内心激烈地震颤起来。   尽管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但实际上这会儿他已经忍不住要笑出声了。   这也太猛了。   说实话,哪怕是陈安宁也没想过这盔甲能这么猛。   强横的抗冲击力。   对穿透箭矢的高度抗性。   以及那作为最后手段,攻防一体的灵尘释放。   想想看,如果每一位狼骑兵都配备这套雷鳞甲……   “嘶。”   那画面,陈安宁光是想想就觉得太美。   “老陈,怎么样?”卢伟那闪闪发光的眼睛期待陈安宁的回答。   陈安宁深吸口气,努力地保持着领导者的风度。   他拍了拍卢伟的肩膀,俨然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紧接着轻声淡道——   “给老子造。”   卢伟愣了愣神,他看陈安宁那平淡的眼神还以为他对这玩意儿不满意呢。   “那还有这个灵尘储蓄罐……”   陈安宁默默地伸出右手,接着慢慢用力地捏起拳。   “我全都要。”   “……好。”   ……   段间雪望着陈安宁这般表现,便知他是对雷鳞甲颇为满意。   一边骄傲地挺着胸,满脸写着等待表扬四个字,她眼角余光一边还捕捉到了一道奇怪的身影。   但那道身影在察觉到她的视线后,便立刻消失不见了。   “……”   段间雪怔怔地望着那身影离开的方向,接着对卢伟和陈安宁说道:“那什么,我先出去一下……”   话音刚落,不等陈安宁二人回答,段间雪便转身离开了。   如果没看错的话。   刚才那人……   应该是陆师兄吧。 414.人生若只如初见   陆不平最近状态很差。   练剑时,剑出得不稳,手不自觉地发抖,心神难定。   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拥有剑心通明的他,是绝对不可能在剑道上有心不在焉的感觉的。   所谓剑心通明,便是一心向剑。   其心似剑,人似剑,魂似剑。   出剑之时,天地人皆为一剑。   观草时可见草剑,观山时可见山剑,观流河观海洋便可见水剑。   曾经的陆不平,看什么都似剑,看什么都是剑。   御剑之时,乘风而起,便觉风也是剑。   凝剑诀之时,指尖法决萦绕,便觉指尖也是剑。   现在不一样了。   他练剑时竟是连最基本的几招剑式都没能衔接上,出剑时手在微微发颤,就连那刺出去的剑都极其不稳定。   陆不平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是到瓶颈了吗?”   不久之前,在城主府内,陆不平曾向老剑主这样询问。   老剑主轻抚胡须,一边习惯性地推着麻将牌,一边笑着道:“剑心通明,没有瓶颈。”   “那我为什么……?”陆不平不解。   老剑主突然问道:“剑心通明,这四个字里,最重要的是哪一个?”   陆不平顿了顿:“剑?”   “心。”何君剑纠正道。   他若无其事地推拿着麻将,至始至终看都没看陆不平一眼。   “老朽的心不定,心不宁,心中有恶念缠绕,因此无法达到剑心通明的境界,这辈子都不可能达到。”   “你和老朽不同,不平……你天赋异禀,从小内心澄澈如一汪清水,因此可入那剑心通明之境。”   “剑心通明四个字,最重要的便是心字,若是心乱了,便不再能够维持剑心通明的状态了。”   陆不平听得有些云里雾里:“那我应该做什么?”   “随心而动。”老剑主答道:“休息一段时间,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话语及此时。   何君剑还笑着说了一句:“老夫和其他人都在这城主府里呆着,外头的事……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是不知情的。”   “你想做什么,去做便是。”   老剑主的话里,意思很明确。   他们就在城主府里,城主府外的一切事都与他们无关。   哪怕陆不平出去“里通外敌”和某个魔修小姑娘私会,他们这帮子老头老大爷也全然不知。   听着老剑主的话,陆不平沉默下来。   “我明白了。”   随心而动。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暂时抛弃一些凡尘俗世的枷锁,去做一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   ……   “然后你就来偷看我了?”   此刻。   百花城内的一角。   段间雪一路追到了某个巷子里,将陆不平堵在了深巷内。   “只是过来看看,算不上【偷】。”   陆不平咳嗽两声,努力地掩饰着自己的行为。   而段间雪则是眯起了眼:“你是谁?你把我家陆师兄藏到哪儿去了?”   陆不平:“啊?”   “哼,别装蒜。”   段间雪才不相信那根木头会主动过来找自己。   又怎么可能做出偷看自己这种青涩纯情小少年才会做出来的事?   段间雪一个跨步向前,直接抓住陆不平。   陆不平刚想跑,便发现段间雪的力气……大得可怕。   “龙脉加持……”   他差点忘了这茬!   段间雪这丫头现在某种程度上而言,算是百花城的最强战力。   她身上可是有着半条龙脉,就算不激发龙脉,所带来的增效也依然足够让段间雪轻而易举地制伏陆不平。   妈耶,他现在想逃都来不及。   “让我来看看你的真面目。”   寒风之下。   深巷之中。   段间雪两手捏着陆不平的脸,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假不平的脸皮给扒拉下来。   “别拽了别拽了……疼,我这是真脸!”   陆不平不由自主地开始运转真气,甚至还本能地掐了个剑诀。   段间雪原本还不想听陆不平的话,刚想发力,直接把陆不平的“假脸”扒拉下来。   结果一看到陆不平掐的剑诀,她整个人当即呆愣原地。   这剑诀,是道剑山的剑诀。   而且这真气也是段间雪颇为熟悉的……   换而言之。   站在她面前的人,是真正的陆不平。   “你……”   段间雪望着那被自己掐着脸的陆不平,那张稚嫩的俏脸上顿时染上一片夕阳般的绯红。   她飞快地收回了手,又有些留恋手上的触感,表情羞怒地道:“你怎么不早点说?我还以为你是别人假扮的。”   “我说了啊……”陆不平揉了揉脸,特别委屈。   段间雪嗔怪地瞥了陆不平一眼,接着眼神闪躲着问道:“那你来实验区是……来干嘛的?不会真是来偷看我的吧?”   “那不算【偷】。”陆不平努力地为自己的行为做掩饰:“至少我是正大光明看的,没有刻意遮掩气息。”   见陆不平只否认了【偷】,没有否认【看】,段间雪的小心脏顿时扑通扑通跳了起来:“那你来……来看我干嘛?”   深巷内。   无人言语。   陆不平沉默着,思索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段间雪沉默着,期待着陆不平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反正,反正又是什么【我来找你练剑~】之类的话吧……这个木头就这点能耐,肯定又是给了她一点小希望,再让她气得血压拉高。   ——段间雪内心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要说希望,也不是没有。   她仍对陆不平抱有那么一丝小小的,浅淡的希望。   “我是来……”   陆不平想起了老剑主的话。   随心而动。   他接下来的话,必须要城市,随心。   于是,只有二人的巷子里,陆不平做出了回答。   “我是来找你……和我一起练剑的。”   ……   ……   段间雪倒抽了口冷气。   没事,她习惯了。   她真的习惯了。   反正这根木头就这点能耐。   “我不练剑。”   这四个字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段间雪虽然心里说着习惯了,但实际上还是气得不轻。   她哼了一声,转声便打算离开,不理会这根傻木头。   结果陆不平却少见地开口:“等一下……”   段间雪的脚步随此言而止。   她回过头来,望着陆不平:“怎么了?”   陆不平低下头,沉思了一阵,这才支支吾吾地道:“你可以……看着我练吗?”   “……嗯?”   “看着就好。”陆不平望着段间雪:“行吗?”   ……   “我可是很忙的。”   段间雪严肃地对陆不平道:“实验区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晚点还得去给那些孩子们上课……他们之中有很多天赋不错的,也很好学。”   陆不平眼神失落了几分,觉得自己大概是无望了。   但是——   “不过稍微陪你一下也不是不行。”   段间雪背过身,不让陆不平看到自己的表情。   她双手交错在背后,十指缠绕着,背对着陆不平道:“一个时辰哦,只陪你一个时辰。”   少女的背影,比任何清风都要清爽。   陆不平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终于笑了出来:“好。”   ……   ……   练剑。   在一片空旷的场地内。   段间雪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望着场地中央的陆不平练剑。   他的剑还是那么稳,还是那么快,那么玄妙。   以前段间雪看过很多次陆不平练剑,都对师兄的剑法造诣和天赋感慨不已。   现在也是如此。   论及剑道天赋,陆不平定然是道剑山当代第一。   待到小半个时辰过去,陆不平已经练完了三套剑法。   他稍稍停了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   “果然。”陆不平低声呢喃。   他现在的剑,很稳,很快,甚至能抓住剑法路数中的那一丝玄妙。   和独自练剑时截然不同。   不需要去询问别人,甚至不怎么需要思考,他就知道了其中原因。   于是少年的目光望向了坐在一旁的少女。   只要段间雪在身边,他的剑就不会动摇。   “怎么突然停下了?”段间雪好奇地问道。   “师……”   陆不平本能地想要喊她师妹。   但仔细想想,段间雪已不算是道剑山弟子了。   于是他打算换个称呼。   叫段小姐未免有些太过生疏。   “间雪。”他如是呼唤道。   虽是白昼,虽是寒冬。   少女的俏容依然因为这声称呼而红得像是夕阳,像是夏日的太阳。   她眼神有些错乱:“干……干什么?”   “你觉得修仙是为了什么?”   不清不楚,没头没脑的一个问题。   段间雪也没想到陆不平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她沉思了一阵:“为了长生?”   “是么……”   陆不平提着剑,有些茫然:“以前我修炼,是为了证明我不比陆家的其他人差,我可以是陆家的一份子,可以是陆家最值得骄傲的孩子。”   “后来我证明了,因为我拜入了道剑山,得到了所有人的承认。”   “进了道剑山后,我认为我修炼是为了不辜负剑主大人的期望,我拥有极其罕见的剑心通明,剑主大人说……我对于道剑山而言很重要。”   “所以我为了道剑山而修炼,可是好像总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陆不平想起了曾经余燕燕对自己说过的话。   【剑心通明】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真的那么重要吗?   对于道剑山而言,或许是重要的。   那对于陆不平自己而言呢?   “你呢,你是为了什么?”陆不平问道。   段间雪听了听,接着讪笑两声:“我现在可没在修炼啊……”   陆不平换了个方式:“那你现在正在做的事……又是为了什么?”   “现在啊……”   段间雪想了想,接着笑了出来。   “说得好听点,就是为了陈大夫的愿望,为了凡人的崛起,为了各种各样尚未开拓的可能性。”   “但这些其实都是场面话,要说真心的话……就只是单纯地因为喜欢和热爱而已。”   “喜欢和热爱。”   陆不平盯着段间雪。   少女的眸子里闪烁着独有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光。   因为喜欢,所以去做。   因为热爱,所以去做。   没有那么多奇怪的理由,没有那么多逻辑上的原因。   就这么简单。   随心而动,无外乎此。   “我好像明白了。”   陆不平提着剑,提着那不再发抖的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心脏平稳地跳动着,稍微有些快,但并不是坏事。   “明白什么?”段间雪好奇地眨了眨眼。   “修炼的理由。”陆不平回答道。   “啊?”段间雪脑子有些卡壳。   “没事。”   陆不平笑了笑,接着提起剑:“那我就继续练剑了。”   “欸……”段间雪觉得陆不平怪怪的:“你倒是说嘛,什么理由?”   “我练剑了。”   “我不管,你要告诉我。”   “……”   “你是不是故意装作没听见?!”   “我没有,我要练剑。”   “练你个大头鬼,陆木头,陆傻蛋!”   ……   墙外。   白衣的青年无奈地叹了口气。   “年轻人,真好啊。”   因为担心段间雪的情况所以跟了过来,现在看来陈安宁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无论是段间雪也好,还是陆不平也好。   他们二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并没有出现问题。   甚至还往好的方向在发展。   可喜可贺。   “不过也有些太磨叽了。”   某同样过来偷听的帝尊靠在自家相公身边,低声道:“那姓陆的小子明明都已经懂了,怎么就不肯说呢?”   陈安宁向自家妻子解释道:“青涩的青春期,这事要细水长流,慢慢发展。”   “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过这段所谓的青春期?”   陈安宁嘴角扯了扯:“……媳妇儿,你的青春期……是多少年前?”   如果说十四五岁是青春期最为青涩的时期的话。   那么对于萧念情而言,那的确是非常久远的过去了。   毕竟她是十七岁零好几百个月……   “你再问?”萧念情冷冷地瞪了陈安宁一眼。   哪怕是自家丈夫,也不准妄议帝尊的年龄。   陈安宁默默地摊开手,表示投降。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意识到继续留在这里不是个好选择。   于是很快就将空荡留给了段间雪和陆不平,让他们能继续在这片空阔的场地里呆着。   一方练剑,一方看着。   段间雪撑着下巴,看着练剑的少年,满眼都是当年的画面。   两家的小孩初次见面,便是类似的场景。   孩时的段间雪偶然间撞见了在后院努力练剑的陆不平。   那时的陆不平尚且年幼,天赋也未曾展现,笨拙地提着剑,认真而又刻苦地钻研着剑招,磨练着生涩的剑术。   他的刻苦和坚持,吸引了那个小女孩。   孩时的段间雪就在一旁,看着陆不平练了一下午的剑。   看着他一次次失败,一次次爬起来。   后来接着好几天,段间雪都能在后院,看到陆不平在刻苦练剑。   她还以为是陆不平的惯例,是他的习惯。   可只有陆不平自己才知道,练剑真的很累,他曾一度想要放弃。   但如果真的放弃了。   那个小女孩便再也看不到自己练剑的样子了。   所以他坚持了下来,一直练到了现在。   百花城内。   满满都是初见的样子。 415.来讨债了   像段间雪与陆不平之类的事,还有很多。   毕竟陈安宁并不是暴君,更不会强制要求段间雪加班加点,每天工作十一个时辰,剩下一个时辰用来消化能够抗疲劳的丹药。   ——那就太没人性了。   哪怕是实验区有着极高强度的工作量需求,陈安宁依然会选择给他们偶尔放个假。   每个人都得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自己想见的人,自己想做的事。   这根心弦不能总是紧绷,必须松弛有度,更不能总是一直深陷进去。   该松要松,该紧要紧,深浅尺度把握也得控制得当。   况且陈安宁也认为各种新式法器的研发都需要暂时停一下。   从目前情况来分析——   新式飞盘手雷正在朝着【灵尘版】的方向进化。   连发式真气箭矢也在尝试着与【便携式灵尘储蓄罐】连接,进而变成连发式灵尘箭矢。   雷鳞甲5.7版已经足够优秀,虽然还有可改进空间,但目前所产出的成品已经大大超出了陈安宁的预料。   便携式灵尘罐更是让陈安宁眼前一亮,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实现灵尘储备的轻量便携化——虽然总觉得这灵尘罐被设计出来的初衷,可能是段间雪想把这玩意儿当做小手雷扔。   已经足够了。   对于现在的百花城而言,接下来只需要花费一定时间,将各个成品精细打磨一番,确定每个成品不会出现质量瑕疵亦或是安全隐患。   紧接着就投入大量资金,对各个成品进行批量制造即可。   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倒腾出什么新的法器。   陈安宁认为那并不可取。   一来,陈安宁旗下势力依旧不够大。   就算有了柳清清亲卫军的加入,就算能从道剑山那儿偶尔挖点苦力。   陈安宁手头能用的人依旧不算很多,对于目前而言,也仅仅是勉强充足。   当然现在他们也仍于百花城内陆陆续续地招收天赋型人才,玉章书院遗址上的学堂也依旧在开设过程中。   根据段间雪和卢伟所言,孩子们都很聪明,有几个对机械和装置特别感兴趣的孩子已经在主动研究一些小东西。   不过这些终究是需要时间来沉淀。   学堂的开设是为未来而准备,而这个所谓的【未来】,最少最少也需要等到三年之后,甚至是五年、十年……或者更久更久。   陈安宁并不着急。   种子已经埋下,剩下要做的就是浇灌并等待。   无论如何陈安宁也不能做出揠苗助长的行为,现如今的灵尘研发可以暂时进入一段时间的沉淀期。   再者便是,区域不足。   只有一个实验区,终究是不够的。   多个实验难以同时进行,现如今的实验区范围……同时能够容纳两个实验已经很是极限。   如果再去开发全新的法器,再进行新法器的实验——毫无疑问,以实验区的容量,根本无法容下新法器的位置。   届时又必须要做出抉择,而这一抉择必然会拖累其他法器的研究。   那么必然就会有人疑惑——   为什么不多开几个实验区呢?   ……   这玩意儿要是能开,老陈早他娘开满了。   百花城的地儿就这么大,再往外扩建怕是要跟其他城池打起来。   隔壁那城池过得好好的,某天醒来一看,发现邻居在自己脸上砌墙盖屋,顺带着还笑呵呵地告诉你一句——   “欸,我们是来研究新法器的,到时候爆炸声可能有点响,你们别太在意啊~”   然后隔三差五给他们放几个灵尘烟花,听个响。   就这举动。   脾气好一点的城主还会讲讲道理。   脾气差一点的,怕不是直接气得要跟老陈他们开打。   ——虽然他们大概也不是陈安宁等人的对手。   但这般举动终究是不守规矩,败人品。   而且实验区这玩意儿也不能说建就建,可以的话陈安宁并不希望将实验区暴露在众人可见的视线范围之内。   毕竟这里头发生的事都是目前陈安宁势力的绝密,就算有剑纹加密数据这一环保险,还是得为未来可能发生的隐患做准备。   综上所述。   实验区开拓不了。   新法器试验不了。   人手也没那么多。   于是乎,将现在的几个主要研究项目继续打磨沉淀,就成了陈安宁给百花城立下的方针。   “你觉得怎么样?”   确定完未来几个月内的方向,陈安宁向林梁寻求意见。   作为亲卫军副军长,保姆团副团长,林梁在规划管理这一方面可比段间雪、卢伟二人强上不少。   林梁稍加思索后,点点头:“我们的确需要些时间来沉淀,不得不承认……段小姐和卢先生的创造力,的确有些太过于惊人了。”   他在实验区里常常能听到卢伟和段间雪两人的激烈讨论,也曾看到他们挑灯夜战,更改策划了不少法器的图纸。   林梁由衷佩服这二人的创造力,他们看待事物的眼光总是那么新奇,并不像他一样容易被过往的经历所束缚。   这也得益于段间雪和卢伟认识陈安宁更早,这俩又没有专精修行多年,因此对于真气也好,对于灵尘也罢,他们的理解都更加新颖。   越是新颖的理解,就越具有创造力。   所以苏子舟、顾隼等人并不会加入到实验区的行列——他们对于真气的认知已经定型,思考时很难跳出已有的框架,去用全新的角度看待问题。   “那你觉得时长定到几个月为好?”陈安宁又问道。   “半年时间,或者更久。”   林梁也认为陈安宁的脚步需要暂时停下:“就如您曾说过的【专业化】一样,实验区也需要一段时间来实现完善的【专业化】,我们现在其实更像是一支刚刚开始征战的杂牌军,没有太多的经验。”   “之前的各个成品能够取得成功,运气成分占据多数,接下来如果再去开发新法器,我们未必还能维持这样的运气。”   “半年时间,应该足够我们将实验区进行【专业化】。”   该说不愧是副军长吗?   林梁此人并不骄躁,办事沉着冷静,给人的可靠感与段间雪这丫头形成鲜明的反比。   有他在,实验区的发展哪怕离了陈安宁,应该也能顺利进行下去。   “好,就听你的,花半年时间沉淀结果。”   道剑山的庇佑能持续四年时间。   算上已经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陈安宁还有很多的余裕。   如是想着,陈家宅邸的大门被人轻轻敲响。   林梁有些意外地看向陈安宁,却见陈安宁并未有惊讶之色。   他点了点头,林梁转身便去开门。   只是在拉开宅邸大门后,站在门外的那人,却是完全出乎了林梁的意料。   林梁愕然地看着来人,呆愣片刻后,连忙尊敬地俯首作揖:“见过大人。”   “好久不见了。”   身着灰袍的男子微微一笑,拍了拍林梁的肩膀:“近来可好?”   “托刘大人的福……”   刘公公点了点头,旋即便朝厅堂走去。   进了门,刘有荣便见到了早已知晓他会到来的陈安宁。   这回轮到他俯首作揖。   “少傅大人,也是许久不见了。”   “也算不上多久。”   陈安宁使了个眼神,递上茶,示意刘有荣不必拘谨。   “得有几个月了。”刘有荣笑着来到陈安宁对座,缓缓坐下,接过了茶杯,但是没着急喝:“贵夫人呢?”   “早些时候出门了,说是去采购些东西。”   又稍稍寒暄了几句,便是算打完招呼了。   陈安宁望着刘有荣,接着道:“刘公公前些天便来信说要造访百花城,想来是有特别之事?”   “一些小事罢了。”刘有荣笑了笑:“比起小的这些琐事,少傅大人,前段时间皇城,那离火使节团行刺之事,可否知晓?”   “知晓一些,不是很清楚。”   其实陈安宁已经通过小天同学把当时皇城发生的事大致了解了一遍。   但是对于刘有荣,陈安宁可不能随便把自己的关键情报网泄露出去。   因此他便装出一副半知不知的模样,向刘有荣求教。   刘有荣闻言,便也是点了点头:“那小的就给少傅大人仔细说说吧……”   ……   将皇城内发生的事都告知了陈安宁过后——   陈安宁意味深长地望了眼刘有荣:“所以从一开始,圣上就有了让你去二皇子身边潜伏的意思?”   刘公公笑道:“圣上说,总得有个人推波助澜,在明面上给二皇子一点信心。”   如果没有刘公公做内应,圣上的行为就会显得太过刻意。   毕竟如果不带任何护卫就去迎接离火使节团,是个人都会觉得可能有问题,进而显得更加警惕。   但如果将其伪装成【被背叛的刘公公阴了一把】,可疑程度就不会过高,进而请君入瓮,陪着圣上把那一出戏演完。   “原来如此。”   陈安宁了然地点头,内心里又默默念叨了一遍:圣上可真他娘的黑。   当然这话到了嘴上,就只能变成:“圣上英明,算无遗策。”   刘有荣哪儿能看不出陈安宁在想些什么,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紧接着,刘公公眯起了眼,那锋锐的视线落在陈安宁身上。   “小的今日来百花城,其实是有件事想问问陈大夫。”   “什么事?”陈安宁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圣上让小的来问一问——”   刘有荣端着茶杯,杯中茶液轻轻荡漾。   屋外的寒风拍打着窗,又惹得城外木林窸窣作响。   “那半条龙脉,是否可以归还了?” 416.这是堆沙雕堆出来的天赋哒!!   取回龙脉?   陈安宁不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并且来的还是刘公公,这位圣上身边的大红人。   从圣上愿意派他去二皇子身边卧底一事就能看出,刘有荣对于圣上而言,绝对称得上是心腹亲信,值得圣上的完全信任。   让刘公公来这百花城,其意如何,不言自明。   况且其他人没准还真压不住陈安宁这公主少傅的头衔。   刘有荣意味深长地望着陈安宁:“少傅大人,您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那肯定是不还啊!   当今百花城有多需要段间雪体内的龙脉?   灵尘的发展可以说暂时完全离不开段间雪这丫头的帮助。   在找到可以高效提取灵尘的方法之前,段间雪的龙脉就是最大的灵尘产出地,一旦龙脉被要回,陈安宁势力的灵尘发展必将陷入僵局。   届时莫说是继续发展开拓了,就连刚刚制定好的稳固沉淀方案都难以视线,对于百花城而言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只是——   要如何拒绝圣上呢?   陈安宁陷入了沉思之中。   必须要找一个合理合适的理由拒绝圣上,至少短时间内不能将龙脉还回去。   尽管陈安宁脑子里也不是没有想过要直接拒绝,但那显然就是在和圣上对着干了。   当前形势可不允许陈安宁跟圣上翻脸。   念及此时。   突然陈安宁身侧的林梁却是开了口。   “关于此事,可否容在下插一句?”   “哦?”   饶是刘有荣也未曾想到开口的人会是林梁。   他侧过身,深深地看了眼这位副军长,接着道:“林副军长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只是有件与这龙脉相关之事。”   陈安宁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林梁微微一笑,旋即沉着地朝陈安宁俯首作揖:“是与清清公主有关的事……”   柳清清?   刘有荣皱起眉。   他并不知晓柳清清和这龙脉到底有何关系。   倒不如说,全天下能够掌控龙脉的,除了圣上柳承空之外便只有段间雪一人,她的身上承接了柳承空最关键的一部分血脉。   这一特质是其他皇子公主都没有的。   至于其中缘由,刘有荣也只得将其归结于巧合。   就像先帝九子中,也只有柳承空一人能够掌控龙脉一样。   这龙血的传承总是显得那么令人不解。   “小……公主与这龙脉有何关系?”陈安宁本想称呼柳清清为小丫头,想到刘有荣在此,便临时改了口。   林梁答道:“实际上清清公主一直在默默努力,她一直都没将自己的计划透露出来,一是不够有足够的自信,二是想要精细打磨一番。”   “她的计划?”陈安宁愣了愣。   那小丫头能有什么计划……造沙雕吗?   林梁饱含深意地一笑。   “关于这件事,让公主大人亲自跟您说更好。”   ……   ……   “参见公主大人。”   “免礼。”   柳清清摆了摆手,示意刘有荣无需多礼。   刘有荣讪笑着挺直了腰板,此刻望向柳清清的眼神却略显复杂。   此刻的柳清清,全然没有皇室公主的模样。   她身上穿着有些破烂且沾上污泥的工人专用衣物,小巧脑袋上围着条白色飘带,脚下踩的是厚重而又不适,只有防护能力较强的靴子,胳膊上甚至还别着个她自己做的矿场头子袖标。   大多数人看到她的第一眼,想到的绝对不是皇室公主。   而是陈安宁雇佣童工,应该直接抓进去关起来。   等等,某种程度上来说,柳清清的确算是童工。   不过她干的是领导位就是了。   “公主大人,您这是……”   要不是因为认得柳清清的脸,刘有荣怕是根本不敢确认眼前这丫头的身份。   柳清清瞅了刘有荣一眼:“怎么了,本公主火急火燎地刚从矿场回来,没时间换衣服而已。”   “呵呵……公主大人当真是……”   刘有荣尴尬地笑了笑。   “呃……恪尽职守。”   他憋了半天只能憋出这四个字来。   柳清清才不理会刘有荣的话,她只是甩了个小白眼出去,接着就又有些不满地望向林梁。   她撅起小嘴,没好气地道:“所以你叫我过来,是让我给他们俩展示我的【那个】?”   林梁点头:“那绝对算是出色的艺术品,您无需过多担忧,放心地展示出来即可,刘公公与陈少傅都是慧眼如炬之人,自然能看得出您的才华。”   “哼,那……那是自然。”   柳清清红着脸,故作骄傲地仰起头。   她才不会说自己其实羞涩得要死,之前根本不敢把自己做的东西展示出来,生怕被陈安宁一顿臭骂或者一顿批评。   毕竟有段间雪在。   段间雪的能力,柳清清也看在眼里。   在接受了段间雪就是自己的亲姐姐之后,柳清清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卑。   她从小就没什么特别突出的优点。   唯一一次被人夸赞,是她闲的胃疼在摆弄沙雕,然后被三姐柳澜夸了她沙雕堆得真好。   她一点儿也不开心。   别人都是画艺惊人,琴艺天赋出众,亦或是修炼路途通畅无阻。   总而言之,皇城之中不乏高人才子,他们个个都有人中龙凤之天资。   作为圣上备受宠爱的小女儿,柳清清却一直未曾展现过强大的天赋。   堆沙雕那能叫天赋吗?   所以柳清清从小,除了亲卫军这帮子“保姆”之外,她基本就没怎么被别人夸赞过……   想要获取其他人的称赞,她只能努力地学习各种东西,算账便是其中之一。   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她还是发现自己的天赋平庸得很,什么事都做不到出众,更别提得到其他皇室成员的称赞了。   这次也一样。   柳清清认为,陈安宁已经习惯了段间雪、卢伟等人给他带来的惊喜。   段间雪对柳清清而言,就是另一个颇有才华天赋的姐姐。   有这样一位姐姐拦在自己面前,自己就算拿出什么东西,也很难得到陈安宁的认可。   “真的可以吗?”   柳清清不安地拽住林梁的衣角,望着这位从小便陪伴自己长大的副军长,她抬起头,那双澄澈而又胆怯的眸子里满是慌张。   林梁深深地点了点头,半蹲下来,轻轻把手放在柳清清的肩膀上,认真地望着这位小公主:“我曾多次检查过小公主您的杰作,我相信您的天赋就在于此,您比您自己想得还要更加厉害。”   柳清清听着林梁的夸赞,内心有点暖暖的,但还是不信地问上一句:“真的?”   “真的。”   “真的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   “……那你是怎么检查我做的东西的?”柳清清眯起了眼:“我可没记得我有把它拿出来给你看过。”   林梁义正言辞,语气掷地有声:“是在下光明正大地趁您不在的时候看的。”   “你……”   小公主被林梁气得不轻,转而脸色又开始发红。   她气得跺了跺脚,紧接着没好气地瞥了眼林梁:“回去写检讨。”   林梁笑着行礼:“是,公主大人!”   “哼。”   柳清清娇哼一声,旋即有些别扭地来到陈安宁面前。   陈安宁已等待这位小公主多时。   他也很想知道,这位小公主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惊喜。   “先说好,有些地方我也还没想好。”   柳清清扭捏着身子,眼神躲闪,甚至不太敢去看陈安宁:“所以有没做好的地方,你不能骂我,我会慢慢改的……”   “没事。”陈安宁点头,眼神柔和地看着这丫头:“给我看看吧。”   “……嗯。”   柳清清点点头,这才将自己早已暗地里努力修整过多次的东西交了出来。   那是一叠图纸。   在接过图纸的瞬间,陈安宁便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图纸的触感比想象中还要柔软且皱巴,显然不是使用全新的图纸绘制,再加上其上某些部分的凌乱,可以看出这些图纸经过了多次的修改。   难道是某种新法器?   想起柳清清的姐姐,也就是段间雪那丫头的天赋,陈安宁下意识地认为这丫头和段间雪一样,都有创造新法器的能力。   然而。   在仔细阅览过图纸之后,陈安宁震惊了。   他甚至惊得倒抽了口冷气,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惊讶。   刘有荣也凑了过来,也想来看看这位一直在皇室内部没什么特别表现的小公主到底摆弄出了什么。   结果他也跟着倒抽了口冷气。   “这是小公主您……想出来的?”刘有荣甚至说了如此不合时宜的话。   因为他实在太过惊讶,惊讶于柳清清的思想。   “当然是我想的!”柳清清不满地宣誓自己的主权。   “可这……”   陈安宁也点了点头:“确实令人难以置信。”   难不成圣上的基因真这么好,生出来的孩子真就个个都身怀绝技?   望着眼前的这些图纸,陈安宁不得不感慨唏嘘。   这些图纸,跟法器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也不是阵法,更不是某种特殊的材料构造。   在图纸上所显现而出的……   是一座城池的基本构造。   没错。   这丫头画了一座城。   如果只是单纯的城池基础构造和规划,陈安宁倒也不会那么惊讶。   毕竟这方世界的城市规划发展程度不高,像百花城这样的小城池,构造规划并没有那么复杂,毕竟商道稀少,产业不多,交通也基本不可能拥挤。   所以真就画出一堆普通的城池规划图,陈安宁最多也是感慨这丫头有点才华,并不会惊讶到这般程度。   真正让陈安宁哑然的原因……是因为这座城根本就不是被设计成建立在地上的城池。   而是在地下。   柳清清设计的,是一座地下城。   ————   晚点还有一更,大概率 416.柳家人才辈出   更为准确地说,是一座小城。   兴许是柳清清也知道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资源倾斜,也未必能够建立起一座和百花城本身体积相差无几的地下城。   ——虽说万魔离渊确实富得流油,隔壁甚至还有个道剑山有深邃底蕴。   但就算真的建成了,效果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   柳清清所设计出的“地下城”,实际上只有百花城本身体积的两成。   大抵就是百花城整个东北角的区域。   令陈安宁尤为吃惊的是,该“地下城”的基本建设思路都被柳清清给抛了出来,用相当娟秀漂亮的字体写在了图纸上。   【通过建造矿场的经验,我发现如果想要建造一个小型的地下城池,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每隔一定距离进行打孔,之后用合适当量的飞盘手雷进行内置爆破,在仔细计算过飞盘手雷的爆炸范围和影响范围后,我确定地下城的深度可以被定在一百五十丈,总体空间高度能达到五十丈左右】   【对地质进行勘察后,发现百花城附近区域的地质相当适合中空挖掘,我们派些人过去,在进行打孔并中空爆破后,尽可能快地将碎石和泥土挖出】   【为了以防万一,可以让亲卫军对上方泥层进行固定,避免在爆破过程中出现意外,进而导致连续性的坍塌……当然我是觉得没什么问题啦~应该用不上他们帮忙】   【具体的爆破区域需要远离灵田,目前有三个方案待定……我是觉得第二号方案更好一些,因为是顺着地势进行的中空爆破,感觉风险会降低很多,成功率能大大提高!】   【固定上层泥土层的材料就采用和矿场顶柱相同的材料,坚固结实且耐热性高,到目前为止矿场都没出现意外,也说明这类白金银合金材料非常结实可靠】   在图纸之上,柳清清甚至还对各个柱子之间的距离进行了计算,虽然计算过程和粗略,但陈安宁却明显能够感觉到她的设计并不会造成地下城的不稳定。   地下城的整体空间被勾勒而出,图纸之上,宽阔的一片区域便早已被规划完全,就等待着陈安宁下令实现。   这就是从小堆沙雕堆出来的建筑天赋吗?   更为惊人的是……   这丫头居然还考虑到了光源和水源。   【光源方面,选用北原产出的明星雪晶,这东西我以前玩过好多次,跟夜明珠似的,但是却比夜明珠更亮更白,并且坚固耐用程度也比普通专门供来玩赏的夜明珠要高,材料价值也便宜得多——这么一想夜明珠真是垃圾材料,连做人造光源都那么易碎】   【水源方面更是不需要担心,我听说隔壁万魔离渊的本部也在地底下呆着,时不时就跟咱们的地下邻居要点就好了~】   【不过万魔离渊那边的地下城是怎么造的呢……真好奇啊,有点想去看看,但是大家都不让我去,哼……都拿我当小孩子】   【可恶,好想去听课——为什么今天的工作还没干完?】   【这些人脑子都是草做的吗?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等等,早上那题讲的是什么来着?】   【课堂作业没完成,被雪姐姐批评了——都怪那个王小花,区区一个平民,居然敢不借本公主抄作业,本公主明天就要好好教训她!】   【王小花给了我一颗没吃过的糖,有点好吃,本公主大人有大量,姑且原谅她了】   【可恶,好想不听课——为什么今天没工作?】   ……   后面完全就变成这丫头的日记了。   而且这短短的几句话,就书写出了……学习,从入门到放弃的过程。   很真实。   陈安宁微微扶额,看完了小公主的日记内容。   再抬起头时,便见柳清清俨然一副心神紧张的模样,双手扣在身后,小眼神胆怯地在陈安宁身上扫来扫去。   她还是挺害怕自己的想法被否定的。   只不过——   “非常好。”   面对这些建筑图纸,陈安宁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不去管这些图纸是谁画的,光就看这些图纸的内容,陈安宁便会发自内心地感慨赞叹。   各个问题考虑得面面俱到,大多数可能遇到的麻烦都被她写了下来,并且都给出了相应的解决办法——两套办法以上。   其次,图纸的画功也不算差,虽说还有些小别扭的地方,但整体还算简洁清晰,不会让人看了就觉得这是一团胡乱的马赛克。   总体看下来,陈安宁所能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真的非常好。”   柳清清那双本是胆怯的眸子先是一扫阴霾,旋即有精光亮起,她激动地喊道:“真的?你没在哄我吧?”   “我又不是你的保姆团。”陈安宁瞥了眼林梁。   林梁嘿然一笑,却也没否认保姆团三个字。   “这些图纸的质量是货真价实的。”陈安宁认真地注视着柳清清:“看来柳家人还真是个个都天才,你和间雪那丫头都是。”   柳清清更乐呵了,嘴角都咧开:“我和雪姐姐一样?”   陈安宁点头:“至少从目前来看,是的。”   柳清清呆巴巴地眨了眨眼,这会儿盯着自己的小手:“妈耶,原来我这么厉害呢……”   你听听这话。   跟咱们间雪丫头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的确很妙。”   饶是刘有荣也不由得赞叹出声:“小的也未曾想到,小公主居然还有这等方面的天赋,若是圣上得知,必然也会龙颜大悦。”   “父皇也会夸我吗?”柳清清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那画面。   “那是自然。”   刘有荣微笑着点头,对小公主的成长也感到颇为喜悦。   林梁也趁势开口,解释道:“地下城的开掘会对百花城周边的灵气产生影响,并且我们需要避开灵田附近区域进行中空爆破。”   “因此为了确保在挖掘地下城的过程中不会出现意外,我们需要一个对百花城周边灵气感知十分敏锐的人监督整个过程。”   陈安宁了然点头:“拥有龙脉的段间雪毫无疑问是最佳人选。”   刘有荣眯起了眼,沉默着,没有说话。   陈安宁继续说道:“其次,段间雪也是我们重要的实验人员之一,如今在百花城内事务繁忙,我想她在主观意识上,也不会选择离开百花城。”   刘有荣依旧沉默不语。   林梁也帮了个腔:“况且间雪小姐与小公主关系密切,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她们二人多熟识熟识。”   “再加上前段时间百花城刚刚遭到侵袭,难免保证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百花城不会有变故发生——百花城又临近边境,出了事,圣上恐怕也会很难办……”   陈安宁笑了笑:“没记错的话,圣上前些时候还斩退了离火皇朝的使节团,他们若是怀恨在心,或许会对百花城再次发动攻击,届时这龙脉或许也能成为破局的关键。”   如果真要说借口,说理由。   陈安宁能给他编出十几个来。   再加上柳清清这推波助澜一番……   刘有荣沉声问道:“所以您的意思是?”   陈安宁笑道:“这半条龙脉终究会归于皇城,还请圣上莫要心急。”   刘有荣轻甩衣袖:“那您口中的【终究】又是指什么时候?”   面对刘有荣的提问,陈安宁和林梁对视一眼。   怀着几丝笑意,异口同声道:   “我们尽快。”   ……   ……   “尽快。”   大烈皇城内。   圣上听着刘有荣的汇报,笑了笑。   刘有荣俯首作揖,对着圣上尊敬道:“圣上,依小的,这所谓的尽快……”   “没个三五年回不来。”   圣上接下了刘有荣的话茬。   他感到无趣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抿了一口,视线望向窗外:“不过朕本来也没想过他们会立刻归还。”   “您可以下圣旨。”刘有荣道:“圣旨一出,以陈少傅的身份,他不会不从。”   “朕不想闹太僵。”圣上瞥了眼刘有荣:“那个女人还在他身边,道剑山也是。”   “那圣上也可以暗中施压。”   “罢了。”   柳承空摆了摆手:“不去管这些。”   刘有荣有些意外。   他迟疑半晌后,接着出声:“圣上,那可是半条龙脉。”   “……”   这一次,圣上没有回应。   他只是喝完了茶,有些意犹未尽地起身。   侧过头来,盯着刘有荣。   皇宫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你的算法,从来没错过,对吗?”   突然之间,圣上问了这么一句。   刘有荣闻言,沉吟半晌,接着点了点头:“小的不敢瞒着圣上,算法……从未错过。”   “一点细节也不错?”   “细枝末节或许会有变数。”刘有荣纠正道:“但结局却相差无几。”   “哦?说说看。”   “若是算出某人会被剑修仇人所杀,那么在掺杂进诸多变数后,此人会死在被剑修仇人追杀的路上,在路上坠崖或是意外身死……但最终结局不变,他依旧会死,并且他的死也与那剑修仇人脱不开关系。”   只是从直接变成间接罢了。   柳承空点了点头,紧接着又再次开口。   这一次,他的语气竟是染上了几分肃杀。   “那若是朕非要和这命斗一斗呢?”   刘有荣低下了头。   圣上的命,是属于他的皇朝被推翻的命。   他不再能够稳固圣上的皇位,而是会被强制性地推下王座。   他想斗一斗,和命斗一斗。   “圣上,这不是命数。”   刘有荣最终还是选择了回答他:“这是演化。”   圣上问道:“何谓演化?”   “人与众生,天与天道的走向。”   “漫长历史长河中,战胜命数的人并不多,却也并不少……他们每一位都是一等一的天骄,是人中龙凤,是无上的尊者。”   “命数可逆,演化不可逆。”   “圣上,您要斗的不是您的命。”   “而是一整个时代。” 418.千花海与尚青云   地下城的建设得到了罗青峰的许可。   毕竟老罗再怎么说也是百花城的城主,要在百花城地底造一座小城,如此重要之事必然是要向他寻求意见。   罗青峰本人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倒不如说他压根就没想过有意见。   因为陈安宁的官职现在比他还大,而陈安宁也不可能做出有害于百花城的行为,甚至可以说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在为百花城日后的发展做铺垫。   如是一想,罗青峰自然没理由拦着陈安宁。   虽然地下城的设计还是让他吓了一跳。   ……   “这样一来,该打理的都打理完了吧。”   坐在宅邸大厅内,陈安宁放下了柳清清这丫头的图纸。   地下城的设计如果能够成功,那就意味着陈安宁的势力范围又添了一块全新的拼图。   本身地下城设计在这方世界就显得较为稀少,大多数都是些藏在地下的小洞府,并不能发展成【城池】的程度。   其次,地下城也解决了空间不足的问题。   在地下城建立完成后,实验区可以进行拓展,如是一来,便有更多的区域供于陈安宁等人继续研发灵尘项目。   如果能在地下城建立完全之后,找出能够不依赖龙脉就高效提取灵尘的方法,那就再好不过了。   毕竟这龙脉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   “要出发了?”   萧念情适时地出现,背靠着墙,望着陈安宁。   他们在近两个月前就说过,在百花城的诸多事务打理完后,他们便要出发前往千花海。   去见一见那位传说中的医仙。   “是啊,差不多了。”   陈安宁感到有些疲劳地扭了扭脖子,这些天他也没少忙活。   萧念情缓步上前,伸出玉手,把握好力道,替陈安宁揉了揉肩:“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好像不太想去?”陈安宁笑着问道。   “我若是不去,谁知道你在千花海会不会被那医仙拐走?”萧念情没好气地白了陈安宁一眼,手上力道也微微加重了些。   感受到自家媳妇儿捏肩的力道变化,陈安宁咳嗽两声:“说什么呢,那医仙医术虽高,但我想我应该和她合不来。”   “为什么?”   “理念不同。”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陈安宁和那医仙的道,大抵是完全不同的道。   萧念情柳眉微挑,了然地点了点头。   的确,自家相公和其他的大夫可是截然不同的。   毕竟是自己挑的男人。   念及此,萧念情甚至还觉得有点小骄傲。   “所以……”   突然之间。   一道幽幽的声音在二人耳边响起。   那格外阴森的声音让陈安宁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萧念情更是差点就进入战斗状态,御雪都准备掏出来了。   “且慢且慢,是我,是我。”   半缕残魂从陈家宅邸的棺材板中飘了出来。   由于本身就是神魂,因此不会被棺材板这类实体物质挡住。   王玄兵慢慢悠悠地在空中飘荡两下,由于其五官模糊一片,因而看不清它的脸色,只能从语气中听出他有几分焦急。   陈安宁这才松了口气,方才的紧张一扫而净,“你没飘出来我都差点忘了还有个你了……”   王玄兵无奈道:“明明是你让我呆在棺材里别到处飘的。”   “话是这么说。”陈安宁有些佩服地望着王玄兵:“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这么能憋……”   足足两个月的功夫,王玄兵基本就没从这棺材里头出来过。   它像是真的被封印在了棺材里一样,就算陈安宁出门时,杀魂锅自动回归到陈安宁身边时,王玄兵也是一直呆在锅里沉默不语。   拿它跟陈安宁周边那些个奇葩做对比,会发现王玄兵简直是所有人里头最安分的一个。   让它在锅里憋着,它居然就真这么憋着了。   “两个月而已。”   王玄兵笑了两声,那张模糊的嘴微微张合:“与我在这锅中沉眠的岁月相比,也不过是转瞬一逝罢了。”   萧念情并没有兴趣听王玄兵讲述过去的故事,她只是问道:“所以你现在出来,是想说什么?”   王玄兵哂笑两声,旋即便飘到了二人身边。   它倒也没直接回答萧念情,而是继续之前想问的话:“你们现在是打算离开这百花城?”   陈安宁点头:“是。”   “要去哪儿?”   “千花海。”   “那是什么地方?”   王玄兵的神魂,那脑袋歪了歪,以表示自己对这个地名完全不了解。   陈安宁与萧念情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眼神的意思。   千花海,那的确是个王玄兵不可能知晓的地方。   因为那是在王玄兵死后才出现的势力,他没听说过千花海的名头也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乎。   陈安宁默默地拿出了一张手工绘制的地图。   那是他自己闲来无事画下来的,参考图自然就是天道卷书给的。   因此这幅地图可以说是目前全世界最为专业且错误率最低的地图——如果排除陈安宁手抖之类的意外可能性的话。   “就在这里。”   陈安宁指向了千花海所在之地。   千花海,确确实实位于海洋之上。   但千花海并不是海上某个单独的岛屿,而是一整片群岛。   群岛环绕之下,最为宽阔最为庞大的一座岛屿,宛若绽放花朵形状的岛屿便是千花海的中央,也是千花海的中心区域所在。   根据凡世间所流传的消息,这中心岛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只有被医仙所认可之人才有资格踏上这最为中心的千花岛,其他人连靠近都成问题。   从地理位置上来分析,千花海甚至不属于任何一方皇朝的领土范围,那是完全独立在大陆之外的一片区域。   自从千花海创立而起,有无数势力都想要拉拢千花海,拉拢那位医仙,想将举世闻名的千花海纳入自己的疆土范围之中。   然而无人成功,时至今日,千花海依旧是孤傲的势力。   “这是……”   王玄兵的神魂突然开始呈现出不稳定的状态。   它的神魂形状显现出扭曲的姿态,有淡蓝色的玄光萦绕着它周身,不断地来回盘旋。   与此同时,那本就模糊的五官变得扭曲异常,它痛苦地张开嘴,似是想要发出嚎叫,然而其声音与话语却都被某种不可言说的力量所剥夺。   陈安宁被王玄兵的异样吓了一跳,他连忙看向身侧的萧念情。   “他的神魂出现了变化……”萧念情虽也是满脸意外,却比陈安宁要显得稍稍冷静一些,毕竟她更能看出王玄兵神魂的问题:“但也只是有些变化,它的神魂气息并没有削弱……”   没有削弱也就意味着,它并不会因为这场突变而遭创。   正如萧念情所言。   片刻过后,王玄兵的神魂渐渐稳定了下来。   令人有些难以置信的是,王玄兵的神魂甚至比先前还要凝实了几分。   “情况如何?”   陈安宁见王玄兵神魂稳定了下来,便连忙问道。   王玄兵经历了短时间的沉默,旋即深吸口气,似乎缓了过来。   “我想起来了。”   陈安宁盯着他:“你想起什么了?”   “这不是什么千花海……”   王玄兵突然来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   还不等陈安宁和萧念情提问,王玄兵便再次开口:“我不是说现在不是,我是说……以前不是。”   “什么意思?”萧念情眉头紧蹙。   “我突然想起来,你们给我指的地方,也就是这片叫千花海的地方……这里原本应该是青云的洞府所在之地。”   尚青云。   陈安宁猛然间回想起来。   王玄兵初次出现时,它便道出了杀魂印记的来源。   这从初代古魂身上掉落的杀魂印记(伪),便是来自尚青云的杰作。   杀魂印记是玉盟用来控制古魂的关键,如果陈安宁能够从尚青云的洞府中,找到制造杀魂印记的方法,或者是破除杀魂印记的方法……   那老陈自此之后就不必再去害怕玉盟的古魂袭击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   陈安宁的手指,指向了千花海所在之地:“千花海就直接造在了尚青云的洞府头上?”   王玄兵点头:“我绝对不会看错,这片海域就是青云洞府所在之地!”   如果不曾记错。   尚青云的洞府就在极东之崖与极北之原的相交之地。   原本陈安宁还以为是类似地势分割线之类的地段。   却是没想到这所谓的相交之地,结果指的是东北方向的那片海域……   “那倒真是巧了。”   王玄兵的一番话,让陈安宁更加确信了要去一趟千花海的决心。   既是要去见见那位医仙,同时也是要去一趟尚青云的洞府。   最好还要想个办法搞清楚——   为什么千花海偏偏就建在了尚青云的洞府上?   是偶然间的意外?   还是那位医仙从最开始就另有所图?   “念情。”陈安宁给萧念情使了个眼色。   萧念情顿时心灵神魂,转而在“万魔离渊专用群聊”里,利用传音呼叫了在百花城内的所有万魔离渊高层。   毕竟帝尊离城也是件大事,无论如何都得跟其他人商量商量。   顺便商讨商讨……   这次的行动要带谁一块儿去。   ——-   晚上还有一更,今天也是大概率 419.确定人选,以及公费旅游   此次千花海之行,必然不能只让陈安宁与萧念情二人同去。   咱们的帝尊若是全盛时期,那自然不惧任何危险。   现在的萧念情相当于只能变身三分钟的光之巨人,过了一定时间就会变成只能拿着神光棒瞎乱甩的普通人。   偶尔应付应付少量敌人或者几个精英怪还行——咱也没怎么见过M78星云的奥特曼能从南天门一路砍到蓬莱东路是吧?   因此出于安全性考虑,陈安宁决定多带几个人去。   可携带的人选也需要仔细斟酌一番。   段间雪——这丫头是绝对不能带去的,身兼龙脉的她虽然是个强横的战斗力,但现如今百花城内灵尘产业的发展急需她的帮助。   听到这消息的段小天才高兴地差点又一蹦好几米高。   她才不乐意跟在陈安宁和萧念情身后吃狗粮,那味真是绝了。   况且还能留在百花城里急需钻研灵尘产业,偶尔还能跟陆不平那傻木头聊聊天,看看他练剑……岂不美哉?   ……   余燕燕——陈安宁其实很希望此次行动能带上小姨子,有小姨子在的场景,基本不需要过多地担心会跳进敌人的坑里,况且余燕燕看起来非常清闲的样子。   然而。   余燕燕却表示自己暂时有别的地方要去。   她说此次千花海之行的确会遇到不少困难,不过那并不是需要特别提前做好准备的困难,因而不需要她派上用场。   萧念情向余燕燕询问:“你要去的地方,比千花海更重要?”   余燕燕并未否认:“重要得多。”   在这之后萧念情便没有再进行过多的询问,而是放了余燕燕离开。   至于小姨子之后到底去了哪儿,谁也没继续追问——这丫头本来就是来无影去无踪的,   而更让人吃惊的是,余燕燕走就走了,结果还要求带走了一个人。   卢伟。   陈安宁听了,直呼卢伟牛逼。   他琢磨着卢伟好像和余燕燕接触得也并不是很多,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卢伟就已经完成了帝尊军师的攻略大计!   结果事实证明,陈安宁想错了。   余燕燕要带走卢伟,并不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什么特别亲密的关系,只是余燕燕需要卢伟帮助自己做一件事。   具体做什么,余燕燕却也没说。   只是提到了一个地方。   云帝城。   陈安宁觉着这仨字有点眼熟,但具体又想不起来是在哪儿看到过。   在天道卷书里头搜了一搜,发现云帝城其实是一座在许多年前便已经被废弃的废城,并且纵观这座云帝城的历史,陈安宁还发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家族。   夜家。   夜无刺与夜凌霜的过往在脑海中萦绕。   陈安宁没有选择继续追问余燕燕,她知道小姨子去云帝城遗址,必然有她自己的理由。   这不是现在的他需要去关心的事,把专注点都放在接下来要去的千花海上,才是他要做的正事。   ……   卢伟——这小子被暂时带走了,不考虑他。   林梁——实验区掌权者,灵尘发展产业的又一顶梁柱,同时也是柳清清保姆团的副团长(正团长在挖矿)   柳清清——小丫头带过去也没什么战斗力,她和她雪姐姐一样,都是建设型人才,真要打起来没她什么事。   于是乎。   “这次的行动,就请你们跟我一起走了。”   陈家宅邸内。   召集来了合适的人选,陈安宁满意地望着眼前三人。   首先是原先负责灵田部的顾隼老哥——灵田的发展其实只需要一个监督即可,灵田部的大部分人员经过培训后,都已经能自主料理灵田。   就算没了顾隼的监督,派个其他人过去,效果其实也并不会相差很多。   况且顾隼还是神魂高手,正面作战虽不强,但在特殊情况下却能展现出非凡的效果。   而为了补齐正面战斗力,苏子舟便成了不二人选。   丹药的贩卖也可以暂时搁置,毕竟陈安宁现在有了万魔离渊的明面支持,财力这块儿根本不用担心。   用萧念情的话来说:“拿去,随便花,花得完算我输。”   你看,有个有钱有权的老婆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虽说丹药贩卖仍然是个未来可期的经济来源大头,但苏子舟做的都是地下商业,况且只有他一个人,想立刻做大是不可能的。   因此暂时把他拽过来当个正面打手,丹药产业暂时停滞一段时间也未尝不可。   “好!”   苏子舟听了这话,激动地直接拍起手来。   陈安宁可算记得他是个打手而不是个药贩子了。   至于第三个人。   那可就有点来头了。   这人可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从古至今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一身黑衫如墨,那明亮的双眸好似天边皓月。   风度翩翩,出尘绝世,举手投足之间似是揽月摘星,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光是站在那里,便有股令人拜伏的仙姿。   望上一眼,那绝尘气质便足以令世人惊呼“仙人在世”。   “这位道友。”   被缚身锁五花大绑的慕学海用快哭出来的表情望着萧念情:“能不能不要一边把我绑着,一边费尽心思夸我……这感觉怪怪的。”   萧念情则是眨了眨眼:“安宁说,这叫软硬兼施,糖与鞭子共用啊。”   “我又没说不答应!我又没说不答应!”慕学海扭了扭身子:“从您把那缚身锁掏出来的那一刻,我就说了我答应跟你们一起去了!”   “是吗?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您之前给我下了闭口令,我想说也没这能耐啊!”   “……是吗?”   萧念情好像没有这一段的记忆了。   她可能是下意识地就对慕学海用了闭口令,然后用缚身锁把他给五花大绑了回来。   这也不能怪她心狠手辣,纯粹是因为鬼谷的人特别爱跑路。   像是上一任鬼谷谷主刘有荣,这会儿都跑到大烈皇朝的圣上身边当官了。   为了不让慕学海也跑路,所以萧念情才用了稍微硬一点的做法。   “所以,为什么要我也去?我就是个破算命的。”慕学海不解又委屈地看向陈安宁。   陈安宁则是解释道:“鬼谷和千花海的关系,是不是还不错?”   慕学海表情魔怔了下,接着回答道:“我们和千花海的关系确实还算不错,毕竟我们都是独立宗门,同时也是极少涉足凡尘纷争的势力……所以来往还算密切。”   陈安宁继续解释道:“我这次要带去的人,基本都不是什么善茬。”   顾隼也好,萧念情也好,苏子舟也好。   除了陈安宁自己之外,其他仨都不是什么好人出身。   顾隼和萧念情自然不用多说,万魔离渊的高层,绝对会招来千花海的强烈反感。   苏子舟又是杀手出身,前碎雨楼头牌(听着怎么怪怪的),就算现在已经改行,手上的血腥气怕是仍然能被千花海的人敏锐捕捉到。   因此,陈安宁需要一个出身地位都不错的人来当一块敲门砖。   慕学海便是最佳人选。   “好、好吧。”慕学海哪里敢违抗眼前这帮人的指示:“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样一来,千花海之行就剩下最后一员了。”   如是说着。   陈安宁去了一趟后院。   在众人疑惑的注视之下,陈安宁从后院把某只不安分的小狐狸给抓了出来——用提着后脖的方式。   “为什么是本狐?!”晚饭对此感到极其不满。   陈安宁没好气地瞅着它:“你在家都快闲出毛病了,不打算出去溜达溜达?”   “我不,我不!”晚饭在半空中扭捏着身体,张牙舞爪道:“本狐才不跟着你去外头,外面太危险,我要在家里呆着!”   “没门,犬科嗅觉都挺不错,到时候如果找不着青云洞府,保不准还有你立功的时候。”   晚饭觉着这说法真扯淡:“你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想把我带走吧?!”   “知道就好。”陈安宁点了点头:“还有,出门在外少骂粗口,得给千花海的人留下些好印象,不能折了面子,知道吧?”   “我****!!”   晚饭直接开始就骂脏话。   陈安宁举起拳头,作势就要给它两拳。   结果晚饭连忙解释道:“出门之后不能骂,我现在先骂个痛快都不行?”   陈安宁眉头微挑:“也不是不行。”   “那好,老陈,唯独你没懂!我等你梦到!我等你买点!!”   ……   结果晚饭被萧念情从头顶敲了一拳。   理由是除了她之外谁也不能骂她老公。   这回晚饭安分了。   准确地说是因为获得了【晕厥】效果而暂时安分了。   “好了,这样一来人员就到齐了。”   陈安宁提着昏过去的晚饭,满意地看着眼前的队伍,对此次前往千花海之行感到安心许多。   顾隼却是适时地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去千花海?没记错的话,那地方在海上吧?”   “这个简单,我稍微动用了一下公主少傅的权职。”   “少傅权职?”   “远航号。”   陈安宁再一次体验到了权力的感觉:“我让柳清清那丫头帮着买了艘船,我们现在先去极东之岸,从时间上来算,应该正好能和远航号完成对接。”   慕学海眼前一亮:“也就是说……”   “我们先去海边,然后坐船去千花海。”   陈安宁微微一笑:“当然,全部负担由大烈皇朝承担,女儿点单,父亲付账,天经地义嘛~”   公费旅游,就是舒服。 420.上船前先玩一玩~   买船!海边!公费旅游!   这仨词基本跟上辈子的陈安宁不搭边。   没想到这辈子陈安宁居然一次性完成了三个成就。   倘若人生是场游戏,这会儿陈安宁视线的右上角必然会弹出几个金色奖杯,来提醒他完成了不得了的成就。   不过说是公费旅游,正事还是要办的。   ……   千花海所在之地,位于极东之岸与极北之原相交的那片海域。   所谓的极东之岸,便是指这片天选大陆的最东边。   那是一片狭长壮观的海岸沙滩,实际上也是天选大陆尤为出名的景点之一。   大烈皇朝以东,最为出名的景点便是东边的灵湖。   而灵湖再往东,便是极东之岸,极东之岸再以东……那便是元海。   也就是千花海所在的那片海域。   元海全然脱离了天选大陆的版块,因此对于天选大陆上的诸多势力而言,元海一直都是一块肥肉。   他们费尽心思地想要将元海分割,并纳入自己的版块内。   但真正做到的,少之又少。   只有极少数的顶尖势力才有资格将元海的部分领域纳入自己势力版块,而哪怕是这些顶尖势力,也无法将元海中央的千花海彻底掌控。   有人说,元海是千花海的元海。   其他所有势力就只是在切分那一小点元海的边角料罢了。   ……   ……   极东海岸。   放眼望去,是片深邃蔚蓝。   正午时分的曜日恰逢好处地升起,波光粼粼的海面随着荡漾的浪潮而翻涌窜动,海上似是飘着一条条炫目的白色条带,让人不禁联想起歌舞宴会上,手持绫罗飘带随琴音起舞的美人。   海平面的远方与天色共连,无论从什么角度去观赏这片元海,都足以让人不由感慨自然天地的美妙。   临近沙滩岸边的海水显得尤为澄澈,甚至自上而下地望去,能够直观地看见自己那踩进水里,踩在沙上的脚。   温软的海风拂过面颊,带着几分湿润,带走心情的干燥。   “还好,这个世界的海是正常的海……”   陈安宁安心地长吁了口气。   他来之前还真有那么一点害怕,生怕这方世界的海会不太正常。   毕竟世界不同,许多法则也截然不同,陈安宁担心这个世界的海可能是黑色的,亦或是别的什么颜色。   好在,一切都还算正常。   不过话又说回来——   陈安宁的脸色突然变得相当阴沉,眼神也显得格外不悦。   他望着此时此刻站在海边,默默等待远航号到来的众人,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里是海边。   是元海的海边。   有沙滩,有太阳,有俊男,有美女。   结果呢?   结果这破地方居然只有陈安宁他们几个人。   其他的人都不知道跑什么鬼地方去了——说好的这极东海岸是绝景呢?   泳装美女呢?   沙滩排球呢?   等等,这个世界好像没有泳装?   “我回头一定要跟绸缎坊商量商量泳装比基尼的事。”   陈安宁暗暗下定决心,要在服装业掀起一场另类的革命。   到时候什么女仆装,什么水手服,什么兔女郎……   都给他整个全套的。   等真造出来了,给自家念情媳妇儿每天换一件,不重样。   陈安宁眼中燃起坚定的火焰:“好,就这么办。”   “什么这么办?”   此言刚落。   萧念情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陈安宁望了眼萧念情,看了看自家媳妇儿身上那淡蓝色的素衫,叹了口气:“没什么,只是想说……你们就这么干等着,不闲得慌吗?”   距离远航号到指定地点还需要些时间。   如果对方不晚点的话,他们还有一个时辰左右的功夫能在海边消遣。   原本陈安宁带着他们过来,就是想看看这方世界的海边有没有异常,顺便带着众人在海边玩一玩,放松放松心情。   现在看来,大家似乎并不知道海边沙滩的真正玩法。   “闲确实有些。”萧念情不可否认陈安宁的说法:“只是此地观赏尚可,的确算是一大美景,但看久了多少有些乏了。”   “或许你们可以试试玩玩水。”   陈安宁脑海中泛起了自家媳妇儿玩水的画面。   那纤纤玉手轻轻泼弄着水花,满脸笑意地在海里玩闹。   况且温依欣这丫头也在,让这俩妹子去海里玩玩水,自己在旁边看着不也是人生一大妙事?   念及此,陈安宁接着道:“你跟温依欣那丫头玩玩去呗,就互相泼水玩,就当消遣消遣时间了。”   “玩水……泼水?”   萧念情歪了歪头,没太听懂陈安宁的意思。   不过既然自家相公都这么说了,她便去找温依欣聊了聊。   温依欣怪怪地看了陈安宁一眼,旋即沉思半晌,接着点了点头。   两位风格迥异的美人很快便入了水。   由于双方都是修士,很容易就能保证在完全接触海水的同时,又不让海水完全打湿自己身上的衣物——大家都没穿着泳装,自然是要保证不湿身。   然而。   就在陈安宁以为,自己总算能看到些普通的海边活动时。   顾隼、苏子舟二人,竟也是默默地入了水。   他们二人神色严肃地站在温依欣身边,这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紧接着露出如临大敌般的表情,深沉地点了点头。   “嗯?”陈安宁发现有点不对劲。   “那我要来了哦。”   萧念情淡然一笑,美眸中闪过几分邪意。   下一瞬。   令人毛骨悚然的魔气从萧念情掌中散出。   她玉手轻轻拨过身侧海水,进而轻盈地向上一挑。   指尖拨弄起几滴水液的同时——   天色倏然暗淡下来。   然而那并不是因为阴云遮蔽了烈阳,而是突然翻涌而起,直冲云霄的大海啸将日光彻底覆盖。   远处的天边,海平面上卷起的滔天巨浪仿佛要将整个海岸都吞噬一般,那在魔气作用的浪潮如恶鬼般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陈安宁:(°ー°〃)?   旋即又是一声尖锐的,仿若切开空气的嘶嘶声。   那是苏子舟以手化刀,向前方水洋横斩出一刀玄光。   刀落,水溅。   通天的水帘在三人面前扬起,那是苏子舟以刀斩水,斩出的一面水墙。   温依欣也不甘示弱,她虽修为不高,但却胆大心细,竟是运功从水底打出数道涌动凝聚的压缩水流弹,如剑鱼般从水底朝萧念情冲杀而去。   “雕虫小技。”   萧念情又哪里看不出温依欣的意思,她右手操纵滔天海啸,朝着苏子舟的水帘杀去,左手翻转,向下猛地一拍。   砰然一声炸响,水花漫天。   强横的魔气直接将萧念情正前方的海面拍出一道短暂的空洞,强硬地将温依欣打出的水流弹连带着周边海水全部拍得稀碎。   前一秒,温依欣的水流弹刚破。   下一秒,顾隼也出手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出手】。   他直接握住自己的右臂,以其化剑,没入水中,旋即便是一记猛烈的上挑。   海水化龙,竟是扭转身体,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绕过了苏子舟的水帘,如龙啸九天般,朝着萧念情杀去。   陈安宁:Σ( °△ °|||)︴!   快住手!这根本不是玩水!   停一下,停一下!   那根本不是凡人能够插手的。   只属于这方世界,独有的玩水活动。   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后。   “呼,不愧是帝尊大人。”   全身上下都被海水打湿,整个人无力地漂浮在海面上——顾隼无可奈何地宣判了萧念情的胜利。   苏子舟则是直接被拍飞到了沙滩上,这会儿半个人都嵌进了沙子里。   温依欣也没好到哪儿去,她这会儿还被萧念情摆弄的水球给裹住了脖子以下的部分,只剩下个脑袋露在外面。   而萧念情。   至始至终也只是被打湿了头发。   “感觉还不错。”   她不紧不慢地迈出胜利者的步伐,从海水里走了出来。   衣衫上不曾沾染半点水滴,唯独那湿润的发丝显得像是刚出浴的模样。   结果她一回来,便发现陈安宁满身湿漉地,吊个死鱼眼望着自己。   “安宁,你这是……”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陈安宁现在对这句话有了全新的认识。   说句实话,他刚才差点就被掀起的波澜直接冲走。   在利用魔气帮着陈安宁完成了除湿后,萧念情有些抱歉地道:“我没想到这些小水滴会溅得这么远……”   “小水滴?”   你管他娘的几十米高的海**小水滴??   陈安宁强忍住要吐槽的欲望,把话憋了回去。   老陈,你活该,谁让你不提前跟萧念情说玩水要适度的?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选择原谅萧念情这傻丫头……   她出来玩得不多,偶尔想闹一闹也是正常……嗯,很合理嘛!   陈安宁在这方面向来都宠着自家媳妇儿——反正也没什么特别损失。   陈安宁道:“你们玩得稍微适度一点,现在那船还没到……你要是乐意,再去玩会儿也行。”   萧念情道:“玩水已经玩过了,再玩一次也没意思。”   “那就打打沙滩排球。”   陈安宁刚说完这句话,就愣住了。   他们打排球不会也是跟神仙一样吧?   不过这一次,陈安宁却没有什么顾虑:“不过咱们也没带球来,这排球就算了,以后再说吧。”   没错,排球什么的,这地方根本就没有。   这帮人就算想闹腾也闹腾不起来。   结果顾隼老哥给出了个主意。   “球的话也不是没有。”   顾隼老哥突然冒出一句:“稍微用点力,把沙子捏成个球形,再用魔气将其固定住,应该也能当球玩。”   陈安宁呆然地眨了眨眼,把沙子捏成球?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哦,自己眼前这群都不是凡人。   随手把沙子捏成球好像并不是什么难事。   “安宁,要一起吗?”萧念情眼中闪着精光。   陈安宁顿时心下一惊。   “那什么,我就不掺和……”   便是在陈安宁想方设法地要拒绝时,突然眼角余光瞥到了某样东西。   让他能够合理地拒绝神仙排球的东西。   从远方的海平线上,有一艘装饰豪华的客船正在缓缓朝他们驶来。   柳清清买下来的远航号,提前到了。 421.远——航——号——   远航号。   这艘客船的总价估计超过六十万两银子。   对于寻常老百姓而言,以万为计数单位的价格几乎就是天文数字。   不过对于富饶的大烈皇朝而言,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踏上远航号后,陈安宁发现这艘客船比他想象中还要更为豪华些。   宛若宫殿般的主体建筑便就立在那船体中央,通体散着金玉辉煌的气息,倘若不算上那绯的甲板与如龙游海般的船头构造,光是那船体本身就足以被称之为建造上的艺术品。   其内部更是布满了华贵的装饰,甚至侧壁还贴着几幅名画,琳琅满目的果食早已摆满桌面,由此可见这艘船的主人为迎接陈安宁等人的到来做了不少准备。   不过比起这些花里胡哨的装饰,陈安宁更在意这艘船的动力系统。   与想象中纯粹的人力划桨来制造动力有所不同,这艘船的动力系统采用的是法阵与人力相结合的方式。   能够将水流排开的三十五个震荡法阵在船只底部靠末尾的地方被牢牢固定住,在催动阵法的同时便能够知道动力让整艘船运行起来。   如果法阵在此过程中缺乏人为催动,效率就会降低,进而减速。   需要改变方向时,也可以通过左侧阵法发力,右侧削弱阵法力道的方法来进行动力的变更,进而让船支扭转方向。   “有点意思。”   上了船之后,陈安宁随意地拿了几个果子,接着就开始参观这艘船只的内部构造。   他先是去了一趟甲板,接着又在船尾滞留了很久,最后还打算进船舱看看情况。   远航号的船长哪里见过这等人?   花大价钱直接把船给买下来,却根本没有享受奢华待遇的意思,反而一个劲地在船上跑来跑去,还打算去船舱里凑热闹。   这不太像个大烈皇朝的官员能干出来的事。   慕学海在旁拍了拍船长的肩膀:“没事,让他去吧,他也不会弄坏什么。”   这位船长犹豫地看着在船舱内四处走动的陈安宁,叹了口气,心想这大概也就是所谓高官的特殊癖好,接着便也没再说什么,而是放任陈安宁继续在船内闹腾。   剩下的其他人自然也没有陪着陈安宁继续瞎看的意思,都选择去了那宛若宫殿般的豪华休息所,吃着水果看着海,静静地等待着船只靠岸。   唯独萧念情不一样。   按理而言,以她的身份地位,船舱之类只有下等人工作的地方是不会去的。   不过因为自家相公在下面,因此萧念情也全然不顾及这些有的没的,跑来陈安宁身边,跟他一块儿研究这船只的内部构造。   尽管有些东西她也弄不明白,但既然陈安宁要看,她自然也要陪着看。   “你有想法了?”   船舱内。   望着那左看右看,捏着个果子,偶尔才啃上两口的陈安宁,萧念情忍不住问道:“你不会打算过段时间,造艘船出来吧?”   “暂时没这想法。”   陈安宁啃了口香甜软糯的果子,视线落在那坚硬牢靠的地板上:“不过有些事总得提前准备准备。”   现在根本不需要对海上进军。   一来是因为这方世界的海上资源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多——至少目前为止,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大势力开发出元海资源的高效利用。   陈安宁不相信如此广阔的一片海域只能沦为观赏用的娱乐场所,一定有办法能够将这片海域丰沛的资源利用起来。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内陆的事都还没解决完呢,哪儿这么快就能进军海上?   陈安宁认真地对萧念情说道:“船会造的,只是现在还不需要。”   “等到内陆的发展达到一个瓶颈,或是对资源的收集出现困难时,我们才需要对其他方向的资源进行拓展。”   萧念情似是听懂了陈安宁的意思,点了点头:“而且短期内也没有其他势力对元海资源进行争抢,我们也不用担心竞争者的出现。”   “聪明。”   陈安宁笑着摸了摸萧念情的发丝,接着缓步走上楼梯:“走,我们去甲板上看看。”   萧念情紧跟而上,和陈安宁一同来到了甲板。   舒畅的海风吹在脸上,给人一种难得的心静感。   陈安宁和萧念情便就靠在栏杆旁,望着远处那一望无际的海洋。   天空与海洋当真像是连接成一线般,只望上一眼,便觉自己仿佛置身于辽阔无际的苍茫蔚蓝之中。   风云之际飞翔而过的海鸟,似是看到了这对站在甲板上的夫妇,顿时发出了孤单而又悲切的啼叫。   陈安宁注视着这片海洋,笑道:“虽然想复刻一下泰坦尼克,但似乎这不是很吉利……”   “什么尼克?”萧念情自然是听不懂的。   陈安宁摆了摆手,旋即顺势抚了抚萧念情的发丝:“你以前是不是也经常出海?”   “那倒没有。”萧念情被陈安宁的动作撩拨得有些心动,脸色红了几分:“不过以前倒是去过一趟海底……”   “海底?”陈安宁动作愣住:“你去那儿做什么?”   “去招揽一处魔修宗门,他们很擅长躲藏,经常把自己藏在水底,甚至于他们的功法都能让他们在水底自由行动很长时间。”   陈安宁听完眉头微挑。   水底宫殿,这倒是个不错的创意。   “你该不会……”萧念情眯起了眼。   “水底什么的还是算了,难度太高。”陈安宁知道萧念情能看出自己的想法,因此他也没有隐瞒的念头:“但是水上都市倒是未尝不可……不过就像刚才说的那样,这一切都还早得很。”   真要发展水上都市,从现在陈安宁势力的发展程度来看……   那起码得是二十几年甚至三十几年后的事了。   望着面前那一望无际的辽阔海域,陈安宁越发地想要感慨。   如此美艳而又绝伦的资源区域,可惜极少有人能找看出这片海域的资源潜力。   风平浪静。   陈安宁注视着海洋,感受着海风,脸上的笑意却是慢慢收敛。   慢慢的,他感到古怪地皱起了眉头。   萧念情觉察到了陈安宁的神色变化,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太安静了。”   这片海太安静了。   萧念情顿时理解陈安宁的意思:“因为没有别的船?”   “没记错的话,极东之岸不远处,分明是有几家小渔村的,我们来的路上也见到过两三座,但是现在却没有船只外出捕鱼。”   “是因为天气……”萧念情抬头望向蔚蓝的苍空,感受这微弱而又舒畅的海风:“似乎也不是这个原因。”   “或许只是碰巧遇上了他们休息的日子。”陈安宁提出了一种假设:“但还是很奇怪……千花海弟子外出不频繁,我们看不见从千花海方向来的船只,这也很正常。”   “那么拜见千花海,去千花海求医的人呢?为什么我们也没见到?”   这很奇怪。   离开千花海的弟子,没见到。   附近来捕鱼的渔夫,没见到。   来千花海看病的病人,也没见到。   其中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两次可以说是运气不好,三次……   那可能就是有问题了。   陈安宁立刻找上了温依欣和船长两人,询问了具体情况。   “好像是有些安静得过了。”温依欣也感到颇为奇怪,“我出岛的时候,还见到那小渔村的人在晒网呢,这么好的天气,他们肯定会出海的才是……”   船长对此则全然不知:“我们是从南边的岸角处绕了一圈,直接来极东岸边接你们的,关于这片海域的事,我们并不是很了解。”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陈安宁选择翻开天道卷书,想要问问小天同学附近是否有危险。   然而小天同学并不能给出如此模糊不清的答案,它只是回答了一句——   【在宿主附近并未发现古魂气息,请宿主放心】   没有古魂。   陈安宁姑且算是松了口气。   在海上被古魂袭击,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就算如此,陈安宁仍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他让苏子舟尽可能地扩大感知范围,周边数里地内,一旦出现了什么风吹草动,苏子舟便要立刻提醒。   众人的安全姑且不说,这艘远航号可是价值数十万两银子,是陈家宅邸的数倍……况且还是白嫖来的,这宝贵的财产可不能丢了。   最终。   在警惕的氛围下,众人平安无事地抵达了目的地。   千花海。   云月岛。   那是最为靠外层的一处岛屿,也是隶属千花海的一部分。   慕学海早已凭借自己鬼谷传人的身份通知了千花海,而云月岛的千花海弟子们自然也会上前来迎接他们,进而送他们前往千花岛,去面见那位传说中的医仙。   “少傅大人,那我们就先且离开了。”   船长对着陈安宁恭敬地行礼,旋即便解释道:“我们说到底还是大烈皇朝的船只,依照大烈皇朝与千花海之间的规定,我们不能在属于千花海的领地内停留太长时间。”   “等到你们需要我们回来接应时,再用传音呼叫我们即可,我们会尽快抵达。”   陈安宁点了点头,顺便让顾隼老哥和船长留下了便携传音的法决。   如是听来,这千花海还真是颇为看重自己的主权,连大烈皇朝的客船都不允许长时间停靠。   “那么,我们就告退了。”   船长对着陈安宁咧嘴一笑,接着便转身上船。   不久过后,远航号渐渐地离开了陈安宁等人的视线。   也便是在这之后——   谁也不曾意识到。   那正行驶在回极东之岸路上的远航号,其下方深邃的海域之中……   比远航号还要庞硕数倍的一团黑影,正从海底渐渐升起。 422.陈安宁一度认为千花海很强   云月岛。   千花海内最靠东的岛屿。   也是陈安宁等人最先登陆的岛屿。   此地林木密集,花草盈盈,远边有高崖耸立,在日光照耀下显得各位晶莹的瀑布流水自高崖顶端垂落,连绵山脉犹如龙脊般将云月岛的主殿包围。   无数精致绝美的宫殿皆立于山脉内部的宽阔平原之上,整体蔚蓝与雪白的色调和天空、海洋相呼应,冥冥之中也可窥得几分仙气。   人们都说,仙人住高山,伸手抚云间。   如今看来,似乎不必住高山,也能有这般气魄。   而且或许是由于云月岛隶属千花海,因此踏入云月岛后,陈安宁等人便随处可见遍地的花朵。   有些尚且处于含苞时,未曾绽放。   有些却已是展现出其最为动人的姿态,那柔软而又娇嫩的花瓣所绽放的姿态格外令人迷醉。   忽略身后便是海洋,忽略这只是千花海群岛之一的话——   摆在陈安宁众人眼前的,就是十分有仙家气味的一处独立宗门。   “你们每座岛都这么气派吗?”陈安宁朝温依欣问道。   温依欣笑了笑:“云月岛较为特殊些,我们千花海共计一百五十四处岛,其中却只有九座岛是特别修筑过的,其他的就比较简陋一些。”   想来也是。   如果一百五十四座岛,每一座都修成云月岛这般宫殿耸立,华美大气的模样,千花海怕是得欠下不知多少债款。   入了岛,进了山门。   便有位身着蓝白道袍的男修士主动上前,迎接众人。   “在下云月岛首席,项晋,见过各位鬼谷的贵客。”   他上前俯首行礼,行得自然是千花海独有的礼节。   客套完后,他又望向了温依欣,露出温柔的微笑:“温师妹,许久不见。”   温依欣点点头,对项晋此人似乎并没有特别多的好感:“见过项师兄。”   项晋淡然一笑:“想来各位远途而来已是有所疲惫,寒暄客套之言便不必多说……”   语罢,项晋便伸出手,示意众人随他进殿。   陈安宁众人对视一眼,不曾多说什么,只是跟着项晋入了大殿。   令人稍感意外的是,云月岛的确为陈安宁等人的到来做了准备,但是……   他们做的准备,似乎有些太足了。   无论是接风尘用的宴会,亦或是替众人准备的屋子全都是一等一的好。   甚至项晋还表示宴会可以持续三天之长,换而言之,三天之内,云月岛内最上好的佳肴都任凭陈安宁等人享受。   住的屋子每个都配给了五个以上的仆人,有男有女,如果对仆人的性别有需求可以随意更改,他们可以随时换人过来。   不仅如此,依项晋所言,云月岛内可以随意参观,如果有看上的丹药,只要不是特别过分,他们都可以拿走或者当场服用。   知道的人明白这是接待客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云月岛的恩人来了。   陈安宁眉头紧蹙,旋即视线垂落在项晋身上:“我们并没有在云月岛久留的意思。”   “我知道。”项晋微笑:“诸位此行是为医仙大人而来,这一点,鬼谷的慕先生已经通知过我们。”   陈安宁摸了摸身旁摆满华丽食材的酒桌:“那这些待遇就显得有些过剩了。”   “并不过剩。”项晋纠正陈安宁的话:“因为诸位可能需要在云月岛久留一阵。”   “什么意思?”   “医仙大人在十天内不接待任何人。”   项晋道出了一句让众人心神颤动的话。   他脸上并无半点开玩笑之色,甚至还带着几分严肃:“这是医仙大人的命令,我们虽有心接待各位去千花岛面见医仙大人,但奈何有心却力不足。”   “包括温师妹也是如此……医仙大人说让你稍作等待一段时间。”   “十天?”温依欣柳眉凝皱,“师父为什么突然要闭关十天?”   项晋无奈摇头:“这便有所不知了。”   十天时间,要等也不是不能等。   思索片刻后,陈安宁回答道:“那这十天时间,便麻烦云月岛的各位了。”   “哪里算得上麻烦?”项晋露出和蔼的微笑:“陈大夫的美名,我们千花海内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能接待您这样的大夫,对于我们千花海而言,也是一等妙事。”   这拍马屁的功夫,要说没去马厩里练过,陈安宁是不信的。   要知道前段时间温依欣还说是代表千花海来试探自己深浅的呢。   面对项晋的吹捧,陈安宁自然不可能因此就心态飘摇。   他依旧淡然地扫了眼项晋,接着又把目光放在了这酒桌的食材之上。   “这些食材倒是挺少见。”陈安宁提了一句。   项晋继续摆出那招牌式的微笑:“为了迎接各位的到来,此次宴会所采用的都是我们千花海的药膳,皆是由悉心种植的灵植所制成。”   陈安宁深深地望了眼桌上的菜品:“那灵田我能去看看吗?”   “嗯?”项晋有些意外,陈安宁居然会对灵田感兴趣。   陈安宁笑着解释:“我在这方面也略懂一些,我想看看贵宗的灵田是如何培育灵植的。”   “怎么,不行吗?”   项晋嘴角扯了扯,旋即点头:“当然可以,诸位请随我来。”   ……   千花海的灵田培育,陈安宁一直想来看一看。   毕竟千花海是天选大陆出了名的药宗,其灵植也是天选大陆的顶尖水平。   陈安宁日后既然也要在灵田这块下功夫,自然需要借鉴借鉴。   说得好听点是来观摩。   本质上……是来偷师。   负责灵田部的顾隼老哥就在旁边,让他过来好好看,好好学。   结果真正到了千花海的灵田之后……   陈安宁和顾隼俩人的脸色都没好看到哪儿去。   “这是我们云月岛的灵田,共计八亩,算是比较小的灵田了。”   项晋则是开始化身解说,为陈安宁等人解释:“此地是种植七品灵植冠花的地方,左侧那一亩开始则是八品灵植玄彩叶的种植地。”   “平日里我们会让专门负责灵植这一块的人帮忙照料,每隔一段时间也会召人过来勘察灵田的活性。”   项晋在旁滔滔不绝地解说着,话语之间时不时地透露出一股千花海颇为专业的模样。   然而这一切落在陈安宁和顾隼眼里,简直就是四个字。   惨不忍睹。   冠花和玄彩叶分开种的效果根本不够理想。   这两种灵植本身就是相生相和,在灵田内交叉种植是最好的选择,不仅能够保证冠花最重要的花蕊部分足够肥大,也能保证玄彩叶的产量上升。   其次就是此地的气温和湿度也不是这两种灵植的生长最佳温度——这帮人都不会自己测试的吗?   光照倒是姑且还算恰到好处,但是你在玄彩叶旁边种一个不太需要光照的七品金灵果干什么?   怎么个意思,你们喜欢吃金灵果干?   而且你们不能只照料灵植,倒是悉心照料一下灵田啊!   灵田才是关键,只勘察活性有个锤子用,你丫倒是想办法改善一下灵田的土壤问题啊……   灵田灵田,一是有灵,二是有田,两者缺一不可。   一片土壤只有充沛的灵气,那只能算是低效率灵田,土壤本身也要适合种植且完全符合灵植的生长条件,那才是高效率灵田。   顾隼随便瞟了一眼,就知道这八亩灵田里,有三亩都撑不过十年。   你倒是把土翻松一点啊,咋的,你瞧瞧那灵植一个个的,憋气憋得都快萎缩了。   顾隼内心已经在盘算着要不要把项晋也埋进去,让他体验体验灵植们快要窒息的感觉。   结果说了半天。   项晋所夸赞的千花海灵田,值得称道的东西就只有——   丰沛的资源,广袤的土地,以及大量尚未开发的待用灵田。   还有数之不尽的高品级灵植种子。   这种感觉就像是氪金玩家和高技术力普通玩家。   前者技术不太行,但是资源实在太丰富,以至于能打出超常的效果。   高技术力的普通玩家由于资源限制了最高上限,因此打出的效果也就那样。   陈安宁很气。   顾隼也很气。   俩人都恨不得直接抡起锄头,开始给这帮仗着自己资源好就不珍惜的人表演表演什么才叫真正的种田。   不过两人虽然都很气,但他们全都不说。   ——就千花海这败家法,迟早有一点会把自己的资源败完。   到时候灵植这一块,能只手遮天的怕是就只有陈安宁这一家了。   所以千花海爱怎么闹腾怎么闹腾,跟陈安宁他们没什么关系。   就是可怜了这些小灵植。   陈安宁似是想到了什么,对着项晋问道:“我能稍微带一点回去吗?”   “呃……可以是可以。”项晋也没想到陈安宁不求丹药,反而来求灵植:“但就像在下先前说的那样,稍微带走一些是没问题的。”   就是说别太过分,别拿太多就好。   “我就带走一点而已。”   陈安宁这话是实话,虽然他的确挺馋这些灵植,但总不能大张旗鼓地在人家面前抢。   最后,陈安宁几乎每样灵植都带走了一两株,交给了顾隼老哥去小心地保管。   其中某个名为【翠玉竹】的灵植陈安宁倒是多拿了几根。   项晋也没多在意,他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确认陈安宁没有拿走太多灵植,便是放了心。   参观完了灵田,众人又去云月岛的其他地方逛了一圈。   再之后,便是宴会的开始了。   实际上,原本陈安宁并不想参加这次的聚会。   主要原因在于他不想吃千花海准备的药膳。   不过碍于面子,再加上他的确有自己的想法,所以还是选择带着众人一同参加了这次的药膳。   “所以这翠玉竹你们都揣着,一人一根,待会儿吃完饭了回去嚼烂吞下去,放心,味道很甜,跟甘蔗差不多。”   临行前,陈安宁给每个人分发了一根翠玉竹。   萧念情古怪地看了陈安宁一眼:“吃这竹子做什么?”   面对自家媳妇儿的回答,陈安宁摸了摸她的笨脑袋。   “晚点你就知道了。” 423.为了人世太平   千花海的宴会。   不得不承认,这所谓的宴会举办得着实称得上豪华。   虽说多半还比不上当初大烈皇城内的圣上寿诞,但论及用心程度,两者并不能较出个高下胜负。   宴会上所摆设的药膳皆是上品,光闻味道便可知其食材、烹饪方法以及厨子手艺皆是一等一的杰作,如果不提前几天准备,怕是无法达到这般效果。   换而言之,这宴会对于云月岛而言,已是准备多日的结果。   萧念情对此则不以为意,在她看来,天底下应当没有任何菜品的味道能比得上她相公给她做的红烧肉。   那是她最初尝到的陈安宁的手艺,时至今日也仍对此迷恋不已。   其他人倒是对这药膳颇感兴趣。   尤其是晚饭。   “没想到连我都有份。”   趴在桌子上大快朵颐的小狐狸脸上都快笑开了花。   它来的时候可没想过自己也能有这么好的待遇,不仅能上桌吃,还可以到处在桌上乱走,走到哪儿吃到哪儿,渴了直接在提前准备好的酒盆旁喝上两口便是。   比起那狼吞虎咽般的小狐狸,陈安宁则是不紧不慢地吃着菜,顺带着还给晚饭一个白眼:“说得好像平时我们吃饭不带你一样。”   晚饭笑呵呵地抬起脑袋;“那咱们吃的也不是药膳啊,这味道啧啧啧……一口下去全是灵气~”   “瞧你这饿样,小心吃饱了撑着,还得让我给你抗回去。”   陈安宁嘀咕一句,旋即便不搭理这在餐桌上放纵肆意的小狐狸。   不过这药膳本身倒也真是不错。   这翡翠玉笋的烹饪方法着实可以学习一番,笋的外表裹着一层细小的焦皮,内部却仍保留着鲜嫩爽快的口感,一口下去笋汁溢满口腔,淡淡的香甜混杂着精心调配过的细盐比例,口感外焦里内,味道鲜美而又不容易腻口。   再说说这轻灵鱼肉汤,这鱼肉本身薄如蝉翼,片状轻盈,虽是伸筷夹着肉,却并未感觉到手腕传来任何重量。   片状的鱼肉入口后,并无半点鱼腥味,那软糯可口,入嘴即化的肉质必然是用了特殊的烹饪手法,用舌头轻轻卷起这片状鱼肉,再慢慢用力压碎,感受粉碎的鱼肉在舌间来回摩擦过的口感,便足以令人沉迷不已。   汤汁内又有四种提鲜养生的特殊灵植,既能丰富口感,增加对味蕾的刺激,同时也大大增强了汤汁的鲜美浓郁程度,那银白色的浓稠汤汁光是闻着便足以让人幻想出那令人迷醉的大海,喝上一口,感受浓稠香味的同时,隐隐也能感觉到有海风抚过面颊。   不得不承认,云月岛的厨子手艺的确不错。   某些地方甚至连陈安宁都要佩服几分。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烹饪方法并不会消除灵植本身的功效,因此这药膳除了美味可口之外,对于修士而言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诸位,今晚的药膳可还合各位的口味?”   宴会之间,项晋笑着过来敬酒。   陈安宁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举起酒杯回应:“非常美味的药膳。”   “陈大夫能满意那是最好不过。”项晋微笑,旋即又指着另外几道药膳:“这些药膳都是我们云月岛精心准备,尤其是这几道药膳,是专门给各位消除疲劳的。”   他的说法并无问题。   这几道药膳都是用能够消解疲劳的灵植所制成,既有安神的功效,也有化解身体压力,让四肢行动更为轻松的效果。   萧念情望了眼陈安宁,用眼神示意他——这些药膳并无问题。   这也是出门在外的一种习惯。   在上桌之前,萧念情总要看看菜品和酒水是否掺杂了毒物。   现如今这些药膳内并无毒物,是真正对人体有利的灵植食材所制成,因而并不需要过多地担心千花海会对他们不利。   陈安宁察觉到自家媳妇儿的眼神,淡然一笑:“那我们便不客气了。”   语罢,在项晋的注视之下,陈安宁伸出筷子,不紧不慢地夹起一片莲藕模样的药膳,进而送进了自己嘴里。   望着陈安宁吞咽下了药膳,项晋的眼神略有几分变化。   他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敬完了酒,又随意地客套了几句,接着便离开了。   “安宁。”   隐隐之间,萧念情似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目光落在陈安宁身上,想要从自家相公那里得到些回应。   然而陈安宁却只是继续喝了杯小酒。   “没事,继续吃。”   他好像对云月岛的一切都很放心。   萧念情见状,又侧过头,扫了眼温依欣。   这来自千花海的医仙传人,这会儿也跟着他们一起吃着药膳,喝着酒,完全就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在觉察到萧念情的目光后,温依欣这丫头嘴里含着菜,呆呆地歪过头来。   “怎么啦?”温依欣呆然地眨了眨眼,不理解为什么萧念情不继续吃。   “没事。”   萧念情摇了摇头,旋即也稍稍安下心来。   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至今为止项晋等人都未曾表现出什么异常举动,他们也没有泄露魔气。   再加上千花海本身就消息封闭,应该还不知道百花城和万魔离渊的事——如果他们知道,那不应该如此友善地接待他们。   还是说项晋他们一直都在演戏?   可这药膳偏偏又没有下毒。   “没事,吃。”   陈安宁给萧念情使了个眼神,示意她无需多想。   萧念情接过陈安宁的眼神,沉思了几息,旋即继续动筷。   宴会之上。   俨然一片其乐融融的画面。   ……   ……   夜晚深沉。   云月岛边的海风总是那么清冷。   林木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惊扰了几只休憩的鸟儿。   如今宴会已是结束,陈安宁等人去了早已被分配好的屋里,准备好好休息一番。   而云月岛的人也没闲着,他们自然还有需要做的事。   “时间到了。”   密林内,有人轻语。   他们并不打算用真气传音,按照情报所言,对方修为境界极高,哪怕药效发作,他们也可能因为对真气的过于敏感而苏醒。   其中一道黑影小声询问:“首席,那药效真能行吗?我们要不要再等一等?”   “三个时辰已过。”   项晋目光不善地盯着陈安宁等人休息的屋子:“药效已经到了发作的最佳时间,我亲眼看着他们吃下的药膳,这一点无需过多怀疑。”   “首席所言极是。”那人不敢再有半点迟疑。   项晋微微点头,旋即又补充一句:“所有人记住,行动时尽可能收敛气息,施针时必须快准狠,不能有半点迟疑——我们所修行的功法不利于我们正面对敌,找准对方的窍穴,一击得手即可!”   “还有,别伤到温师妹,对那几个魔修可以下手狠一点,对那陈大夫也注意点分寸,咱们要活的,不能要死的,这是医仙大人的命令。”   “明白!”   项晋抬头,望向那明亮的月光。   时候已到。   他轻轻挥手,示意云月岛众弟子上前。   “行动。”   漆黑的影子,渐渐消失在密林之中。   作为云月岛的主人,他们自然知道要如何轻巧地打开每一扇门,自然也知道那房屋门前所谓的禁制要如何破解。   他们的动作很轻巧,虽然不太熟练,但他们相信在药效的作用下,陈安宁等人并不会察觉到如此细小的声音。   嘎吱。   伴随着如微风拂过般细小的开门声,以项晋为首的众人趁着夜色,踏入了陈安宁和萧念情所在的屋子。   毕竟他们二人是夫妻关系,住在一间屋子很是正常。   那微微隆起的被褥象征着相拥而睡的夫妇。   项晋和云月岛其他几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他们缓缓上前,并从腰间掏出了云月岛独有的银针,并且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被褥的顶端。   然。   项晋的右手在触及被褥的刹那,便感到了格外的违和感。   他右手迅速发力,将整个被褥全部掀开。   “这……”   望着那床被里塞着的枕头,环顾四下无人的房屋,众人一时间陷入了沉寂之中。   与此同时,其他的云月岛弟子也闯了进来。   “报告首席,他们……他们都不见了。”   “我们那边也查过了,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逃走了!”   “可是我们刚才根本没听到什么动静……难道他们提前察觉到不对劲,直接就跑了?”   “不可能,他们在宴会上根本没表现出什么异样,药膳他们也都吃了啊,为什么会没发挥出药效?”   面对诸位弟子的质疑,项晋默默地蹲了下来。   他捡起地上剩下的小半截【翠玉竹】,脸色有些难看。   略加思索之后,他才想明白了其中的原理。   项晋深吸口气:“我们可能小看那个陈大夫了……”   有人在旁问道:“什么意思?”   “我们的药膳本身没有下毒,但是灵植与灵植之间却会起到特殊的反应,他们吃的轻灵鱼肉和另外几道药膳,会在两个时辰过后相互反应,进而损害他们的经脉,暂时闭锁他们的灵根,顺带着还有神魂催眠,昏厥不醒的效果……”   “但如果再加上翠玉竹那就不一样了,翠玉竹能缓解这些反应,舒畅他们的经脉……把那些副作用反应给中和。”   项晋脸色变了一变。   如果没记错的话,陈安宁起初只是在大殿里轻描淡写地扫了那些药膳一眼,之后就立刻提出了要去灵田看看,并且拿走了一部分的翠玉竹。   那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只不过扫了一眼宴会所准备的药膳,他就已经看出来这些药膳之间会产生怎么样的反应了?   如果在菜里直接下毒,那么明眼人瞬间就能看出。   如果把毒用另外一种方式,分成两个菜,那么对此颇为了解的人,想一想也能看透。   可问题是这一复杂的反应需要四个菜品同时产生反应,除非是对这类知识运用得滚瓜烂熟,并且深思熟虑之后才有可能想得出来……   然而这位陈大夫却只是扫了一眼。   “首席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云月岛的弟子开始慌张起来:“那几个魔修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们现在知道我们对他们有想法,那他们会不会杀过来……”   “别慌,就算他们真要质问,我们也可以说是一时间的失误。”   项晋比其他人要更加沉着冷静:“实在不行,我们还有【先行者】,医仙大人也不可能不管不顾。”   话语及此,他摆了摆手:“今天大家先散了吧,一切的事明天再商讨。”   “明白。”   云月岛弟子俯首作揖,沉声道:“为了人世太平。”   项晋点头:“为了人世太平。”   语落,人散。   只余月光从窗边落下,洒在项晋身上。   他手里握着那半截翠玉竹,眸中闪过一抹诡异的邪光。 424.千花海里的秘密(4000字)   找到一处隐蔽的废旧山洞,对于拥有天道卷书的陈安宁而言并不困难。   虽说山洞内稍显潮湿了些,但用于避开有可能追击而至的云月岛弟子也足够了。   只是关于此事,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看法。   “师兄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们下手?”   心态最为复杂,神情感到最为古怪的,毫无疑问便是温依欣。   她作为千花海医仙的关门弟子,此次又是带着陈安宁回来拜见自家师父。   按理而言此事定然受医仙看重,可项晋等人却在他们抵达的第一天就在药膳里动手脚……   无论怎么想,这都极其不合理。   苏子舟却是将目光放在了温依欣身上:“你是不是在通知你师父时,过多地泄露了什么消息,这才招来了他们的恶意?”   很显然,苏子舟本能地开始怀疑温依欣。   毕竟在场几人当中,唯有温依欣是“外人”。   她的确有成为帮凶的可能性,或许是内心盘算着什么阴谋,表面上装作自己全然不知的模样。   “我才没有这么做。”温依欣气势凛然地否认:“我故意连魔修的事都没说呢,我只说了你们是比较特别的客人!”   苏子舟依旧紧盯着温依欣,没有松开自己的视线。   温依欣有些着急了:“我是说真的!”   “好了。”   最后还是陈安宁开口打断了越来越奇怪的气氛。   他冷静地望了眼温依欣,接着对苏子舟道:“没必要去怀疑她,这么做对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况且药膳她也吃了,如果她从最开始就心怀不轨,那我们或许在船上就会遭到袭击。”   苏子舟闻言,微微颔首,收回了略感敌意的视线。   温依欣这才松了口气,略带感激地望了陈安宁一眼。   陈安宁摆了摆手:“现在的问题是千花海到底想做什么。”   在他看来,千花海的行为多少有些奇怪。   他们对陈安宁等人并无杀意。   因为那些药膳的反应作用虽然会导致经脉阻塞,灵根闭锁,甚至是短时间的昏迷——但也仅仅如此而已,不会再有更进一步的危害。   如果真是怀揣着杀意,他们应该会准备更加猛烈的药膳搭配组合,在几个时辰内导致人死亡的药膳组合也并不是没有。   从目前情况来推断,他们或许只是想要囚禁陈安宁等人而已。   “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回击。”   萧念情对这座山洞并不满意。   她脸色似是笼罩着一层阴霾,属于帝尊的威势不经意间发散而出:“就算本座并非全盛时期,想要解决这些歪瓜裂枣也只是刹那之间。”   “那样一来,我们和千花海的梁子就算结下了。”   陈安宁抓住萧念情的手,用自己的体温来试着化解自家媳妇儿内心的冰冷:“我们来千花海的目的是为了医仙的九方云雨针术,以及青云洞府的所在地……如果那医仙是个欺软怕硬的人倒还好说,我们莽过去就完事了。”   “但如果她不是,她有可能直至最后都不愿意交出针术,再加上这千花海就建立在青云洞府之上,我很难相信她跟青云洞府无关。”   念及此时,陈安宁恍然间反应过来。   或许医仙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对方身上还有必须要获取的情报或是物品,所以才没有对陈安宁等人下杀手。   【医仙想要从陈安宁等人身上获取某样东西】   如是一来,便能说通了。   “可惜我不会九方云雨针术……”温依欣委屈地坐在山洞口:“但是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项晋师兄要这么做,师父知道的话肯定会生气的。”   这傻丫头。   陈安宁无奈地望着温依欣:“没有你师父的命令,他区区一个云月岛首席怎么敢对我们动手?”   温依欣不甘心地抬起头:“但是我没告诉师父魔修的事,她还说特别欣赏你来着呢!师父她怎么可能会对你们动手,这之间肯定有误会……”   该说不愧是从小在千花海这封闭空间内长大的孩子吗?   行为和思维逻辑都稚嫩得有些不像话。   陈安宁没有继续再去跟温依欣解释些什么,这丫头也是有些自闭地蹲坐下来,脑子乱乱的,想要好好静一静。   “总之,我们现在先回极东之岸一趟,让远航号回来接我们。”   “然后再让鬼谷势力跟千花海好好聊聊这件事,就告诉他们,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让医仙找个机会,定下时间,直接与我们会面。”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不能不在乎千花海的名声,一旦传出【千花海有迫害大烈皇朝公主少傅及鬼谷传人】的消息,对于他们而言有弊无利。”   所以陈安宁确信,只要让鬼谷出面,与千花海建立联系并谈判。   出于千花海的名声,那位医仙就算不想见,也得出来和陈安宁他们见上一面。   然而。   麻烦却接踵而至。   “联系不上。”   顾隼倒抽口山洞内的凉气,他手中攥着那传音符咒,又试着建立传音。   然而那位远航号的船长却像是人间蒸发般,根本不曾回应传音。   晚饭小声嘀咕:“会不会是睡着了?”   “那是大烈皇朝征用的船只,身为船长一般都会用修炼打坐来代替睡眠。”陈安宁否认了晚饭的猜测,接着问道:“能联系到其他人吗?问问清清那丫头,或者林梁。”   顾隼了然点头,开始朝百花城内的人递去传音。   片刻后。   “联系上了,但是他们说要稍微查一查。”   “大概多久?”   “他们会和极东之岸附近的岗哨联络,询问他们远航号的去向。”   “那就等着他们回复。”   不知怎么,不祥预感涌上陈安宁心头。   先前在元海之上时,他便觉得这片海域显得有些过于安静。   明明风平浪静,却没有任何船只通行。   简直就像是……知道这片海域仍然有着尚且存在的风险一般。   但愿……但愿远航号相安无事。   半个时辰过后。   顾隼缓缓睁开眼,显然是接收到了另外一边的回复。   伴随着对方的传音,顾隼脸色越发难看起来,那本是常常挂着微笑的五官,此刻却是严肃得像是身陷沙场一般。   直到传音挂断时,顾隼的神色已像是要滴出黑水似的。   “问题很大,远航号沉没了。”   “沉没了?!”苏子舟心下一惊。   相反,陈安宁却是没有多大的惊愕。   在这半个时辰内,他顺便用天道卷书查探了一番远航号的下落。   得到的回答却是——   【远航号与五个时辰前在元海的海域内遭到(数据不可知)的攻击】   【远航号目前所在的区域为(数据不可知)】   【经推测,远航号极有可能无法返航】   根据小天同学的内置规则,现阶段以陈安宁的权限,只要是看不透的信息,那必然就和古魂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也就是说,远航号很有可能是被古魂袭击了。   顾隼的回答也应证了陈安宁的部分猜想。   “有岗哨的人声称看到了远航号,同时也见到了海底有某个生物突然升起,接着大片海域都变成了墨水一样的黑色。”   “黑色的海浪冲天而起,把视线暂时遮蔽住,等到海浪消失,元海再次恢复平静的时候,远航号已经完全消失了……据说连半块残损的遗骸都没有留下。”   “后来也没搜索到任何船员的尸体,幸存者自然也是没有。”   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明那头“生物”的嘴要比远航号大得多。   它只在刹那之间就将整个远航号一口吞下,没有任何人和任何船只部件能够幸免于难……   可若真的是如此,那这头“生物”的大小——   不会亚于当初道剑山上的那头初代古魂。   难道说……   “这是他们提前准备好的。”苏子舟看得出来对方的意图。   萧念情也深吸了口气,体内的魔气已然有些压制不住:“后路已断,现在我们似乎别无选择了。”   “千花海也并不是一个擅长作战的势力。”   苏子舟默默地掏出自己的银色短刀,将其在掌中翻转两周:“如果我们真的想见那位医仙,我想他们应该没能力拦着我们。”   “子舟所言极是。”萧念情已然有了要掏出御雪干架的势头。   “等等,你们要做什么……”   温依欣下意识地起身,望着苏子舟和萧念情。   如果他们真想强冲出去,那必然会对千花海的弟子出手。   顾隼见状,在旁呵呵一笑:“放心吧温姑娘,我会护住他们神魂的,而且帝尊大人他们也知道分寸,不会轻易地取他们的性命。”   温依欣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自己根本拦不住萧念情等人。   于是乎,众人的视线最终都落在了陈安宁的身上。   只要陈安宁发号施令,他们便立刻反守为攻。   “……”   只是老陈似乎还在顾虑些什么,并未急着要求出手。   “如果这一切都是医仙的意思,那她是不是有些太瞧不起我们了?”   陈安宁试着开始分析医仙的心理:“她不可能不留后手,而且如果远航号的沉没真的与千花海脱不开关系,那么也就意味着……他们手上可能还握着其他的杀器。”   除非千花海真是傻子,那医仙也是个究极自大狂。   否则陈安宁不信千花海没有想好后续的解决方案。   不是说这会儿的陈安宁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而是在关键时刻,他必须保证自己能有必要的慎重——并不是过于慎重而显得胆小怕事。   主要原因在于自个儿带来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   萧念情的性格,作为丈夫的陈安宁自然比谁都清楚——这丫头疯起来那叫一个可怕,平时砍人,晚上骑人,总之只要是受了半点不开心,她就得想办法宣泄出来。   说白了,就是个莽到极致的人。   苏子舟也差不了太多,之前的卖药生涯压抑了他太多的本性,杀手出身的他这会儿已经忍不住想要去抹几个脖子试试了。   到了那时候,估计千花海的人就要下令把窗边视作“生命禁区”了。   唯一稍微正常点的打手就是顾隼——可是咱们的顾隼老哥间歇性脑子短路,天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什么像派大星一样的阴间行为。   综上所述……   这团体里头就没几个能冷静下来的人,老陈不去扮演这冷静角色,那这队伍就乱套了。   什么?慕学海?那不是个挂件吗?   萧念情眯起了眼:“那我们就在这里缩着?”   陈安宁慎重地道:“只是说我们没必要和他们直接起正面冲突,可以用别的方式,在不引起大范围拼杀的情况下,直接前往千花岛——那才是我们的目的,在这里滞留,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你的意思是……”萧念情知道陈安宁大抵已经有了思路。   陈安宁刚想回答自家媳妇儿的问题,旁边的晚饭就突然冒出一句:“等会儿,我有个新发现。”   老陈直接就给晚饭来了一记头槌:“你又想出什么馊主意?”   晚饭对陈安宁不由分说就给自己头槌的行为很不满,这会儿在半空中嚷嚷起来:“什么馊主意?!本狐认真的好吧!我闻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味道!”   “奇怪的味道?”   “嗯,很怪,非常怪,像人又不像人……有些腐烂的臭味——就在这山洞深处。”   此言落下。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同时屏息凝神,朝着山洞深处探索而去。   陈安宁被萧念情护在身后,而苏子舟和顾隼则是走在最前方。   慕学海与温依欣还有晚饭在侧面,也是个较为安全的位置。   “就在这儿,就在前面!”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在晚饭的领路下,抵达了洞穴的深处。   而就在这一刻,众人终于见到了……晚饭所说的奇怪味道的来源。   那是一个人。   一个躺在山洞最深处的,早已死去的人。   倘若那仅仅是死人的话,并不会引起众人的惊讶。   真正让人感到惊慌恐惧的,是这具尸体的模样。   左半边是正常的腐烂尸体,漂浮着蝇虫和臭气,让人看上一眼便觉胃部不适。   右半边则是一团根本无法被称之为肉体的扭曲血肉骨骼碎片结合体,像是红白黑相互交错的烂泥被移植在了他的身上,哪怕此刻他已经死透了,这团扭曲血肉仍然在不断地蠕动着,甚至还在一点一点地增大自己的范围,试着吞食那另外半边的腐烂血肉。   没错。   摆在陈安宁等人眼前的这具尸体……   一半是人。   一半是古魂。   ————   千花海的剧情会揭露出很多很多世界观信息。   因为很重要,所以可能铺垫会稍微多一点点。 425.毛骨悚然   山洞深处的尸体弥散着抹不去的恶臭。   尸体四周没有明显血迹残留,再加上从腐烂程度上可以判断出此人已死去多时,因此其死法和原因都尚且不知。   但值得一提的是,众人很快便察觉到尸体的身份。   他的身上穿着和千花海云月岛完全一致的道袍。   “这是……”   顾隼对尸体并不感到恐惧,与之相反的,他甚至还想上前去仔细看看。   陈安宁却是伸出手制止了顾隼。   谨慎起见,他必须要先用天道卷书来探查一番眼前这具尸体身上的古魂。   【微弱的古魂气息,活性程度极低,并不会有寄生危险】   【评价判断:一团无限接近于死亡概念的古魂血肉,可以直接触碰】   得到了小天同学的答复,陈安宁姑且是放下了警惕。   但是仍然为了保险起见,去检查尸体的工作还是交给了顾隼和苏子舟。   萧念情也得暂时离远点,出门在外,媳妇儿是重点保护对象。   片刻过后。   顾隼老哥蹲在腐烂的尸体旁,望向该尸体的眼神接连变换。   陈安宁见状,忍不住问道:“怎么样,看出些什么来了?”   顾隼老哥目光严肃得似是锋锐的利剑。   他俨然摆出一副专业验尸的模样,伸出手轻轻触碰两下那团扭曲血肉,接着又小心翼翼地捏起那腐臭的手腕,沉思半晌。   最后才得出了专业结论。   “嗯,死者目前情绪稳定。”   “而且应该死了很久。”   ……   然后顾隼就被萧念情拽到了一边,在不远处蹲着。   萧念情冷冷地盯了顾隼一眼,接着对温依欣等人解释道:“他偶尔脑子犯病,不用管他。”   顾隼在原地蹲着:“我寻思我也没说错……”   “别皮了,这严肃着呢。”   陈安宁也纠正一句,旋即又确认了一遍靠近后不会有情况,这才慢慢地挪到这具尸体旁边。   从道袍上来分析,很明显是云月岛的弟子。   性别为男,年纪不大,是个年轻弟子。   身上无明显伤口,四周没有残留干涸血迹,视线范围内更是找不到任何可以被称之为凶器的东西。   被人谋害?还是意外身亡?   “神魂情况如何?”陈安宁望向萧念情。   萧念情沉思几息:“神魂已经散去了,他修为不够高,很难完整地将神魂保存下来,再加上死了很久,残魂该散的早就散了个干净。”   语罢,她回头望了眼顾隼,寻求这位神魂专家的意见。   顾隼眨了眨眼,旋即点头:“确实已经散了,什么线索都没留下,可以说是死得很干脆。”   “但可以肯定,他绝不是被人所杀。”   说出这话的人,是前任首席杀手的苏子舟。   他眯起了眼,迅速地在尸体上来回扫荡一周,紧接着解释道:“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明显可见的伤口,虽然也有可能是受了内伤或者被下毒,但是它的左半边内脏也没有呈现出相应的状态……”   慕学海也插了一句:“难道是想不开自杀了?”   苏子舟摇头:“暂时没办法下定论。”   一具奇怪的尸体。   身上没有任何创口,专业杀手也表示可能不是他杀。   如果是自杀也就算了,或许是在宗门内饱受欺凌而无法忍耐。   但他的右半边身体为什么会是古魂血肉?   这片千花海……难道真和古魂扯上了关系?   陈安宁略加思索,看向了从刚刚开始,脸色就极差的温依欣。   “你认识这个人吗?”   “他都变成这样了,怎么可能认得出来……”温依欣小脸煞白,显然是没见过这般可怕的景象,这会儿说话都有些哆哆嗦嗦的:“不过看道袍,应该是云月岛的弟子……”   陈安宁点头:“这我们都看得出来,有没有什么别的信息?”   “这……”   温依欣娇躯贴着山洞冰冷的墙,努力思索着。   过了好一阵,她才有些试探性地开口:“说、说起来,我们千花海的弟子基本随身都会携带些小令牌,用来表明身份……因为很多针袋用具都是个人专用的,为了防止拿错,偶尔会把小令牌绕在上面。”   “你们可以找找他身上有没有带着令牌。”   此言一出,苏子舟便来了兴致。   摸尸嘛,他早就习惯了。   对他而言,腐烂或者不腐烂的尸体都差不多。   无非就是模样稍微难看了点,味道稍微难闻了点而已。   他随即就对着尸体摸索了一阵,未能发现令牌之后,又把尸体强硬地翻了个面。   在这具尸体的正下方,果不其然找到了他的令牌。   沾染着少量扭曲血肉碎末,属于云月岛的令牌呈现在众人面前。   令牌之上,赫然刻印着一道【月】字。   温依欣解释道:“这说明他的名字里有个月,这是令牌的规矩,方便认人的。”   “那就够了。”   陈安宁神色微凝,立刻遁入神魂之海。   翻开小天同学,陈安宁不假思索地增加了检索条件。   “搜索千花海,云月岛上所有名字里带【月】的弟子。”   “限制条件为【已死亡】,时间限制在四个月内。”   再精准的搜索引擎,也得需要关键字的输入。   而拥有了【云月岛】、【已死亡】、【月】这三个关键词,想要找到这具尸体的具体信息,并不困难。   不久之后,陈安宁找到了此人的相关信息。   【姓名:林照月】   【性别:男】   【年龄:26】   【现状:已死亡】   【生前信息:云月岛普通弟子,岛上地位属于中下,人缘上佳,不曾受到过任何形式的欺凌,并且在死亡前数日曾被召见前往千花岛,回云月岛后兴致颇高,心情极佳】   【死亡原因:自杀】   看完所有有关这名死者的信息后,陈安宁倒抽了口凉气。   要不是知道小天同学不会弄错,否则陈安宁真要怀疑这搜索引擎的可靠性。   因为生前信息和死亡原因完全不符。   按照天道卷书所言,林照月在死前的心情极佳,甚至还被召见去了千花岛,想必是接受了千花岛的提拔。   这种感觉就像是上一秒你还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下一秒就在家里选择上吊郁郁而终——这就离谱。   况且林照月也没有受到欺凌,人缘甚至还非常不错,虽然地位不算高,但接受了千花岛的提拔,他必然是前途可期,未来光明一片。   这样一个处在上升期的人,怎么可能死于自杀?   “你没搞错?”陈安宁试探性地问了问小天同学。   天道卷书用大写加粗加下划线的文字回复道——   【请不要质疑本书的权威性】   陈安宁嘴角扯了扯,“那你倒是解释解释,这人好好的怎么自杀的?还有他身上为什么会有古魂血肉?”   【关于这一点,如果宿主愿意,可以申请进行死亡回放】   “死亡回放?”陈安宁眉头一挑:“能看到他的死因?”   【可以】   陈安宁顿时就惊了:“有这功能你怎么不早说?”   【宿主没问】   陈安宁:“……”   【根据本书内置条例规则,本书没有任何义务告知宿主本书的相关功能,并且此功能并不属于初始功能,是四级权限开放后才全新启动的特殊功能】   【请问宿主是否要进行死亡回放?】   陈安宁也是拿这小天同学没办法:“是,进行死亡回放。”   【死亡回放执行,开始对林照月的死亡文字记录进行动态化】   语毕。   眼前的天道卷书突然化身为了类似浏览器般的模样。   甚至在张开书页的那一刻,陈安宁还看到了偌大的一个金色【天】字。   好家伙,连LOGO都准备好了。   随着金色【天】字的消散,一副画面渐渐出现在陈安宁眼前。   ……   名叫林照月的青年,在无人的夜晚孤身踏入了这座洞穴之中。   他的脸色铁青,并且脚步踉跄,但他身上却没有任何伤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跌了一跤,扭伤了脚。   可事实证明,他接下来要经历的事没那么简单。   剧烈的痛苦在折磨着他的意识,他将全身重量都靠在山洞墙壁上,与此同时,整个人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双眼开始前凸,双唇止不住地打着颤。   “难道我……不行吗?”   他嘴里嘟囔着不甘的话语,一路朝着山洞深处走去。   尽管难以相信,尽管痛苦不堪,他内心深处仍然知晓了一件事。   他没有资格。   “至少要找个没人的地方。”   林照月最终抵达了洞穴的最深处。   在痛苦折磨下,他整个人躺倒了下来。   与此同时,他的右半身开始剧烈抽搐起来,左半身则像是失去意识般,渐渐的平息安静。   下一瞬。   林照月的右腿和右臂血肉突然炸裂开来,漫天的血雾和肉末迸溅到了半空,也就是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一般。   血液和肉末都在半空凝滞,紧接着一缕黑气从肩膀断口中翻涌而出,慢慢地将漫天凝滞的血液和肉末全都吞噬了进去。   似是吃饱了般,这团黑气开始拥有了实体。   那是古魂的血肉,是扭曲的血肉。   便是在那血肉越发壮大,古魂气息越发浓郁之时——它却突然停止了。   没错。   不像陈安宁曾经见到过的其他古魂血肉一样,它竟是突然停止了生长。   因为林照月的生命已经消逝,而这团古魂血肉本身似乎又无法完全独立于林照月,因而在林照月的生命消逝的刹那,这团古魂血肉也失去了原本的活性。   简直就像是……林照月和古魂血肉本就是一体。   而在生命消逝的最后,林照月那渺茫的意识催促着他张开双唇。   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   “为了……人世……太平。”   终于。   一切归于宁静。 426.我老公分裂了(求票嘤嘤嘤)   看完了林照月的死亡过程,陈安宁脸色阴沉地回到了现实。   兴许是夫妻间的默契,萧念情似乎看出了陈安宁方才遁入了神魂之海,便柔声问道:“安宁,怎么样?”   少见的,陈安宁没有立刻回答萧念情的问题。   他的眼神中透着抹不去的厌恶和恼火。   因为他内心已经有了一个可能性极大的猜测。   好在陈安宁极少会失去冷静。   他尽可能快地平复下自己的心情,转而对着众人说道:“这个人,的确是自杀而亡。”   “但是和寻常的自杀不一样,他没有借助任何药物,也没有借助什么道具,就只是单纯地用【自己】杀死了【自己】。”   所以才可以被称之为【自杀】。   “我没听明白你的意思。”苏子舟满脸迷茫。   “安宁你的意思是说……”萧念情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安宁,最后又把关注点放在了那团古魂血肉上:“是因为那个吗?”   “嗯。”陈安宁深吸口气:“这团血肉的出现压迫了他的神经,破坏了他的大脑,内脏以及经脉……他的右半边身体完全被压迫毁灭,转化成了这一团……肮脏的血肉。”   可以想象为,一个人的右半边系统突然自主地溃烂,但这并不是因为意外,而是你的右半边身体自己做出了选择。   顾隼倒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像是当初的攻城战一样?”   在曾经的百花城攻城战中,有不少跟“奇行种”相差无几的可怖怪物曾大举进攻百花城。   最后被陈安宁的狼骑兵部队以及飞盘手雷全部歼灭。   而在这之后,百花城带走了一部分怪物,并对他们的实质性进行了解刨,旋即发现那些所谓的怪物,其实都是由魔修炼成的。   有人将古魂植入了那些魔修体内,这才产生了如此可怕的怪物。   这次林照月的感觉,让顾隼下意识地就想起了攻城战时的那些东西。   然而陈安宁却否认了顾隼老哥的猜测。   “不,完全不一样。”   正因如此,陈安宁才会攥紧拳头。   也正因如此,陈安宁才会感到愤怒乃至厌恶。   他冷冷地道:“小天同学告诉我,林照月生前依然可以被判定为【人】,包括现在也是,他是死人,而不是死物。”   “……”   山洞内,突然变得很安静。   萧念情没有再说话,她的脸色依旧清寒。   顾隼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蹲着,挠了挠头。   苏子舟眼神微垂,大抵也猜到了其中的原因。   哪怕是晚饭都大概能明白,它吧咂两下嘴,歪过头去,不再看尸体。   唯独慕学海和温依欣两个“局外人”有些懵圈。   俩人互相对视一眼,接着温依欣小声问道:“那个,小天同学是什么……还有你们说的话我好像都听不懂。”   ——她当然不该知道天道卷书的事。   百花城的攻城战她也没有参与,更不知晓古魂的可怕之处。   面对这样纯真无知的少女,陈安宁并不打算隐瞒太多信息。   再天真的孩子,也总有一天得知道黑暗的世界长什么样。   “人体改造,或者说人体实验。”   没错。   这是唯一的可能性。   林照月直至死亡都能够被称之为人,是因为他的主体依旧是人。   和攻城战时的怪物入侵截然不同,那时的魔修只是作为一个【躯壳】,真正操控着这具【躯壳】的,是被植入在内部的古魂血肉。   可以说,从被植入古魂血肉的那一刻起,那些魔修就已经死了。   他们的躯壳不过就只是古魂的工具而已。   现在的林照月却是达成了【人体和古魂共存】的状态,其本质更接近于传统科幻文学中的科技改造人,思维依旧是人类控制,但身体却已经不再完全属于他自己。   把古魂血肉改造进人体里?   这他娘的是人能想出来的事?   陈安宁想骂人,非常想骂人。   如果这一切是千花海干的,他恨不得直接叫人把灵尘歼灭炮搬过来,给他娘的来上几炮泄愤。   这已经不是不人道的程度了,简直就是疯子!   事实上。   陈安宁认为有很大概率就是千花海干的。   那位医仙甚至可能对这一切所可能带来的人道影响都视若无睹。   毕竟按照天道卷书所言,林照月生前唯一值得注意的地方——   就是被召见去了千花岛。   “温依欣对这一切是否知情?”   在神魂之海内,或许是出于对千花海的好感度降低,陈安宁朝天道卷书再次询问道。   对此,天道卷书给出了回答。   【温依欣对古魂的相关知识储量极低,可以排除她对该实验的知情性。】   “是么。”   陈安宁眼中的冷彻稍稍消融了几分。   等到再回过现实后,陈安宁抬头,望向了萧念情。   萧念情察觉到了自家相公的眼神,朝他点了点头。   两人不需要多余的语言交流,一道眼神,便让萧念情足以知晓陈安宁的意思。   ——他改主意了。   他偶尔也想当一次莽夫。   而她很乐意帮他一把。   “我们出发,去千花岛。”   陈安宁打算直接和那位医仙对峙。   同为医生大夫,他无法容忍千花海上所发生的一切。   于是他把注意放在了温依欣身上:“你知道去千花岛的路吧?”   “知道是知道……”温依欣突然觉得陈安宁给人的感觉有些可怕。   以前的陈安宁,让她觉得是一座高耸的大山,望而不可及。   现在的陈安宁,却带给她一种……山雨欲来,高山将从天而坠的压迫感,那冰冷的语气让她有些发憷。   “那就带路吧,我们直接闯出去。”   陈安宁笃定前往千花岛的路上会遭遇阻拦。   但现在他们已无退路,继续龟缩于此更不是什么好办法。   还不如直接闯出去,前往千花岛,跟那位医仙当面“好好”谈谈。   “我觉得这可能是个误会……”温依欣胆怯地道:“师父她不可能做这种事的,她心地可好了,怎么可能会害人,这其中肯定是……”   “带路。”陈安宁打断了温依欣的话:“如果想证明你师父的清白,那不该由你来,而是由她自己来解释。”   “我们现在去见她,就是为了讨个说法,给她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不是吗?”   “这……”   温依欣闻言,似是也觉得陈安宁说得有道理。   云月岛上出了这般事,为什么师父从来没跟她提起过?   如果直接去见师父的话,或许……或许也能得到师父的解释。   “那好吧,我去带路。”   最终,温依欣还是接受了陈安宁的要求。   陈安宁最后又看了一眼林照月的尸体,让苏子舟把它带了出去,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埋了下去。   又找了个块普通的石头,让苏子舟用刀打磨成方形,摆上去当做墓碑。   至少林照月死了,也该让他有个死后的安宁之地。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蒙蒙亮了。   晨曦的光洒落在肩膀上,陈安宁莫名觉得有些困乏,但现在显然不是好好休息入睡的时候。   众人站在密林间,站在山洞外。   陈安宁似是想到了什么,对着萧念情道:“媳妇儿,手给我一下。”   萧念情没有迟疑,将右手递了过去。   “东西带着呢吧?”陈安宁摩挲着萧念情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既是个纳戒,也是个意义特殊的戒指。   原本这纳戒是戴在食指部位的,不过自从上次陈安宁告知了萧念情有关无名指婚戒的事后,她便把纳戒换到了无名指上。   如是一来,左手是陈安宁送的戒指,右手是自己的纳戒。   两个都戴在无名指上。   萧念情微微点头:“都带着,你放心吧。”   “好,如果有必要的话,把他们取出来。”   “或者现在也行。”萧念情知道陈安宁说的是什么:“接下来我们要直接前往千花岛,路上没有什么时间换。”   “也有道理。”陈安宁点点头:“虽然很沉,但是现在穿上倒也……”   话音未落。   萧念情的动作突然凝滞。   她猛地抬起头,视线落在那片蔚蓝色的天空之上。   掌中魔气顿时化作一柄利剑,直冲云霄。   砰!   宛若天空碎裂般。   一片隐藏在天空之上的虚假镜片被魔气化作的利剑穿透。   撕裂的镜面天空之中,一道身着纯白羽衣的女子正微笑地望着他们。   刹那之后,镜片破裂消失,化作零星的光点消散不见。   “她看到我们了。”   “她?”陈安宁一愣:“医仙?”   “她利用类似落天镜的法器在窥探我们,不过被我察觉到了。”萧念情解释道:“看来不仅仅是云月岛的人,她也很想找到我们。”   陈安宁沉声道:“这么看来,她和这次的事还真就脱不开关系了。”   萧念情冷声道:“我们和她可得好好谈谈。”   便是在这对夫妇刚刚宣称完要去找医仙的麻烦。   脚下的地面便剧烈震颤起来。   萧念情飞快地搀扶住那差点没站稳的陈安宁,霸气地搂着老陈的腰肢,接着淡道:“不过看来她不是很想让我们轻松找到她。”   萧念情才不在乎这些。   无论千花海使什么绊子,对她有什么手段,她都不在乎。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既然那个女人让自家相公生气恼怒了,那作为妻子的她自然也不可能放过那位顶着医仙名头的女人。   如此的自信,让萧念情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都感到不屑一顾。   直到她忽然之间,感觉到自己的掌中一轻。   “安宁?”   回过头来的瞬间,陈安宁已经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漆黑的阴云笼罩了整片天空。   四周的竹林消失得无影无踪,陈安宁也好,苏子舟也罢,就连晚饭都不见了踪影。   突然袭来的孤寂,让萧念情心下一慌。   幻阵?迷阵?   她猛然间想起,王玄兵的残魂曾经说过——想要找到尚青云的洞府并不容易,他总是会在洞府外设计百千群岛迷阵,那玩意儿很难破。   “无非就是个阵法罢了。”   萧念情提起御雪,俨然一副要直接斩灭这阵法的模样。   然而。   回过神来的瞬间,四周突然又产生了变化。   从原本的漆黑一片,变回了先前云月岛的竹林内。   还不等萧念情对这场景的变换感到不屑,她便惊愕地发现自己身边多了几个人。   准确地说……   是几个陈安宁。   “欸?”   提着御雪的萧念情,突然懵了。   我老公……怎么变成五个了? 427.陈安宁目之所见   陈安宁睁开眼,却没见到萧念情的身影。   再环顾四周,视线中只存在数之不尽的黑暗,无论是苏子舟还是晚饭,活物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地间再次只剩下他一人,仿佛置身于虚空之中,仿佛远离了天选大陆,如域外灵魂般飘荡在天际。   令他感到迷惑不解的是,他对于这种飘忽不定的状态并不会觉得恐慌,反而有种莫名其妙的舒适和熟悉感。   这让陈安宁想起了曾经看【纪录片】时的感觉——他就漂浮在空荡无垠的寰宇虚空之中,以绝对旁观者的角度看着那虚空巨人被一把利剑刺死。   接着便是大日降临,明月坠落,古魂诞生。   陈安宁本能地认为自己又一次进入了【纪录片】状态,然而他此时此刻顺畅的呼吸以及那时而灵敏的第六感都在告诉他,他仍然身处天选大陆的某一片区域。   要知道在那【纪录片】状态中,陈安宁甚至连呼吸都不是必备的,生命的运作仿佛只需要依靠他本身。   迷惑迟疑之际。   有如黎明缓缓而升。   四周黑暗如潮水般褪去。   再次望向周遭景象,陈安宁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那片竹林之中。   只是身边的人却都不见踪影。   陈安宁低声呢喃道:“青云洞府的幻阵么……”   胸口的杀魂锅微微颤抖两下,旋即便有一道残魂飘然而出。   王玄兵那五官模糊不清的残魂在半空转了一圈,紧接着飘到陈安宁肩膀的位置:“看来不需要我提醒你了。”   陈安宁瞥了眼王玄兵:“而且看这样子,这幻阵是把我和念情他们都分开了?”   “青云设下的幻阵极难破解,如果我记得不错,这幻阵既是整体,又是各自独立,因而多人破阵时,难度其实更大。”   陈安宁眯起了眼:“既是整体,又各自独立?”   “你们入阵的是六人,哦,还有只小狐狸……你们每个人都会被传送至千花海的某片区域,被送入幻阵的内部,除非你们每个人都能打破幻阵,否则所有人都会陷入永无止境的循环。”   陈安宁算是听明白了。   合着这还是个团队副本。   并且陈安宁还觉察到了王玄兵话语中的某个关键词:“被传送至某片区域——也就是说现在我可能已经不在云月岛了?”   王玄兵的残魂点了点头:“虽然你此刻看着仍然站在云月岛的竹林内,但实际上你目光所见却未必是真实。”   “如何破阵?”陈安宁也不跟王玄兵闲聊。   王玄兵迟疑几息:“我觉得你不该问一个【在幻阵内被连续干翻八次】的人这个问题,要知道每次我都是在幻阵里被困住,最后被青云扛着出去的,那是我这辈子最虚弱的时候——我家娘子都做不到,至少那时候我还能扶着墙走路。”   颇有经验的陈安宁立刻就听懂了王玄兵的最后一番话。   接着他又小声嘟囔一句:“合着百花城城主必被榨,这传统是你留下来的……”   王玄兵茫然地转了个圈:“什么意思?”   陈安宁白了他一眼,没再继续探讨这个话题。   现在确定了王玄兵也只是有被幻阵耍得团团转的经验,至于破阵的具体方法,王玄兵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此想要破除幻阵,还得靠陈安宁自己。   “总之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没有任何的线索,也没有出现任何的危险。   继续留在原地显然不是破阵之法,陈安宁只能选择向前行进。   没过多久,这片密林便被陈安宁走到了尽头。   他一步跨出了密林,视线前方却突然一阵恍惚。   待到恍惚白光消失之后,呈现在陈安宁眼前的,俨然是另外一幅景象。   热闹的街道。   来往的行人。   道路两侧吆喝的小商贩,穿着麻布衣,挂着菜篮的妇女正在讨价还价。   远处华贵的城主府高高耸立,作为这座城池的中央领导建筑,它似乎建得有些太过豪华,也太过孤高了。   起初,陈安宁还以为这是百花城。   但在望见这座城主府后,陈安宁便确信此地绝对不会是百花城。   罗青峰不会造如此显眼的城主府,也不会把钱财和人力都浪费在【把自己的家装点得更加奢华】这一方面上。   这里是其他的城池,一座陈安宁认不出的城池。   “我建议你小心行事。”王玄兵的残魂提醒道:“我曾经在幻阵内被敌军围攻过数次,属于刚突围出去就看见外头还有一圈人围着的那种——幻阵的内容往往是由布阵者设定,天知道那个医仙想让你跟什么东西干一架……”   “那如果在幻阵内死了呢?”陈安宁问道。   “死不了,至少肉身死不了,只要你意志力够坚定,保证自己神魂不散就没问题,最多就是承受点痛苦而已。”   懂了,老折磨王了。   陈安宁长出口气,紧接着继续踏步向前。   他倒是也有点好奇了,这位千花海的医仙到底想给自己看什么?   刚念及此。   陈安宁的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停顿下来。   他看到一个女人。   陈安宁甚至无法看清对方的容颜,仅仅能从那漆黑的散落长发和娇柔的身段判断出对方的性别。   那女人就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袍,和陈安宁身上这件有些类似。   那不可能是萧念情,如果是自家媳妇儿,陈安宁哪怕看不见五官,只通过身材判断也能转瞬间认出她——感受得多了,自然就熟悉了。   如果只是一个寻常的女人,陈安宁并不会过多在意。   但是对方就坐在那里,手持一根银针,正在为某个气色较差的男人进行针术的治疗。   那模样像极了当初在百花城的温依欣。   陈安宁站定,以旁观者的姿态望着那名正在医治他人的女子。   比起温依欣,她的技术要差上一些,施针时没有从容不迫的淡定,反而有些莫名的紧张,仿佛是在担心自己可能会失败。   尽管如此,她还是完成了施针的过程,并在结束后长出了口气。   “三天之后再来找我,回去后切忌多喝粥,其他的东西不要乱吃,再来个两三次,你的病应该就好了。”   她的声音很温柔,像是海风。   男人握住女子的手,感谢地弯腰鞠躬,紧接着又说了些客套话,便转身朝着自家的方向走开了。   待到男子离开后,施针的女人方才慢慢地收起了银针,收起了针袋。   便是在她准备离开之际,突然有道声音响起。   “你是曲云医馆的人吧?”   女人愣了愣神,表情有些有些错愕。   她转过头,望着那两名突然叫住自己,身着城主府卫兵衣甲的男子。   迟疑半晌后,她点了点头:“我是,怎么了?”   “那就好。”   两名卫兵相视一笑。   那怪异的笑容之中,潜藏着令人不安的味道。   下一秒。   陈安宁眼前倏然一黑。   就像是电影里常常会用到的转场一样。   当视线恢复过后,陈安宁已经来到了一处漆黑的小巷。   除了那刺骨的冰冷在四周弥散之外,空气之中还混杂着浓郁的死亡的味道……   鲜艳的绯红色在地上流淌着,从陈安宁的脚边流过。   他抬起头,便见到一具女尸躺在深巷中。   衣衫不整,浑身是伤,已无生息。   包着银针的针袋就落在她尸体旁边,沾着血,散落开来。   与此同时,巷口还传来男人的声音。   “欸,咱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哪儿不好了?这不是他们咎由自取嘛,那姓曲的救谁不好,偏偏去救个通缉犯,这不是脑子有问题?”   “说得也是,那通缉犯好像还是个魔修叻,你说这是不是看病看傻了,什么人该救,什么人不该救也搞不清吗?”   “当大夫就好好当大夫,胡搞瞎搞算个什么事?这通缉犯晚抓了几天,我们老大都差点遭殃,连带着我们也险些没了官做。”   “但是我们这么做,那姓曲的会不会报复我们啊?刚刚那个是她徒弟来着?”   “怕个锤子!一个破治病的能闹出什么名堂来?走,喝酒去!”   ……   画面又是一转。   在陈安宁视线中,他看见星河流转,望见日落月升,循环往复。   数个昼夜过去。   待到时间不再加速流动之时,他便来到了另外一处地方。   【曲云医馆】   那块写着这四个大字的牌匾从门上掉落。   掉进了火海里,被滔天的大火所吞噬。   有城主府的卫兵正在“极力”抢救——他们的动作比凡人还要缓慢,却仍然表现出一副在努力的模样。   不远处,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在低声讨论。   “这怎么了这是?失火啦?”   “什么呀,这是他们自己造的孽!你说一帮大夫,闲的没事救什么通缉犯啊……那通缉犯还是个魔修。”   “魔修?魔修也救?脑子坏了吧?”   “这不是惹祸上身了吗?之前这医馆里魔气冲天,哎哟吓死个人叻……肯定是那魔修要修炼什么魔功,一下子把医馆里的人都杀了,又放了把火消灭证据。”   “啧啧啧,这不就是引火上身吗?”   “谁说不是呢,不过也挺可惜的,他们家的针术确实很厉害,我三爷以前在他们那儿看过病,扎了针之后没几天就好了。”   “说再多也没用,现在医馆没了,倒真挺可惜的。”   “作孽啊,作孽啊。”   ……   在旁人的议论声中,火势依旧不曾削减。   陈安宁就站在医馆前,感受着那炽热得,仿佛随时都会烧到自己的烈焰。   而另外一位白衫女子,则是站在他的身边,视线始终盯着那在烈火中燃烧着的牌匾。   她回过头来,那双仿佛失去情感的双眸注视着陈安宁。   她轻轻地问道:“陈大夫,这是我的错吗?” 428.曲云霄   陈安宁摇头。   这不是她的错。   女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她朝陈安宁露出微笑。   那嘴角上扬的弧度仿佛是在告诉陈安宁她内心的喜悦。   紧接着,她后退两步,整个人没入火海之中,随着那【曲云医馆】的牌匾一同化作漫天的飞灰,消散不见。   这天,医馆的火像是浇不灭。   直到火焰完全吞噬了这间医馆,将药架烧得连渣都不剩,把里头那些可怜的学徒连肉带骨都烧成了焦。   直到所有的所有都被烧了个干净,火焰方才得以平息。   周围一片虚无的黑暗。   化作焦土的医馆孤零零地躺在黑暗之中,陈安宁就站在医馆前,默不作声地站着。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有风袭来。   吹灭了焦土上零星的火光,吹走了坍塌成灰的梁柱,吹散了地上死去的学徒。   这些炽热的风带着灰,就从陈安宁面颊两侧刮过。   恍惚间,陈安宁甚至能闻到那令人厌恶的烧焦气味,以及空气中尚且弥漫着的那一丝血气。   这阵风将这一整座医馆全都吹了个干干净净,飞向天边,融入黑暗,再也看不见踪影。   黑暗消去。   在陈安宁脚下延伸出一条全新的道路。   无需多想,陈安宁便踏上了这条道路,走出这片不安的暗影。   这一次,他又回到了竹林间。   只是与先前的竹林有所不同的是,此刻陈安宁面前的竹林内,坐落着一间小小的竹排屋。   女子便就坐在那里,神色清冷地望向前方。   不远处,有几道遍体鳞伤的身影踉踉跄跄地朝她走来。   女子神色不变,冷淡地坐着,连起身迎接的想法都没有。   直到那些负伤之人来到她面前,卑微地下跪,用哀求的语气喊道:“恳请医仙为我家长辈疗伤……”   “剑伤?”女子只看一眼便知伤势来源。   “是……有魔修进攻山门,墨长老拼死护山门,这才落得这般重伤……我们想尽办法也只能拖延,只能恳求医仙出手!”   女子冷漠地点了点头:“进来吧。”   她选择出手,替眼前这人疗伤。   因为足够安全,并且对方来头也不小,是某个在用剑上颇负盛名的山门。   今日帮他们一次,来日也算有个同盟势力相助。   ……   又过了几日。   又有人前来寻医,这次带来的是个年轻人。   那年轻修士的师父沉声道:“他是我宗的首席弟子,奈何在宗门大比时受歹人暗算,这毒已侵入经脉,能否请医仙帮忙疗愈?”   女子还未开口,另外一位宗门长老便道:“我们都知道规矩,该给您的……一点都不会少。”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便带着那年轻人进屋。   ……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她为无数人治病,替无数人疗伤。   只要她出手,除非是已经踏入阎王殿的死人,否则大多都能救活回来。   渐渐的,千花海的名号越来越响,越来越多的人想要来千花海治病。   她却越来越不愿意亲自出手替人治病。   并不是因为她累了,而是她觉得自己的疗伤手段毫无意义。   ……   某日。   清晨时分。   屋外异常吵闹。   她有些不悦地皱着眉头,推开屋子,却见到自己的弟子学徒正架着两个浑身是血的人,拦着他们不让他们靠近林屋半步。   从这一男一女的身上,她闻到了怪异的味道。   魔修的味道。   “医仙大人,求求你了……”   青年模样的魔修弟子跪在她面前,他搀扶着那比他年幼许多的少女,竭力地哭喊着:“救救我妹妹,救救她吧!”   “胡闹!”   有弟子冷声呵斥:“你一路上打伤了我们多少人,现在还好意思腼着脸来求医仙大人,还不快滚蛋!”   “我也是无奈之举,况且我并未杀他们,我只是打伤了他们而已。”青年魔修脸色煞白,此刻跪在地上,声音都在发颤:“我只为了见医仙大人一面,让医仙大人为我妹妹治病……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打伤他们的人是我,你们想怎么惩罚我都无关紧要,这一切和我妹妹无关,医仙大人……求求你,救救她吧。”   那弟子恼怒地举起棍棒:“混账东西!”   他大骂一声,便作势要以棍棒猛击这青年魔修的脑袋。   她脸色变了变,冷声道:“住手!”   棍棒在即将坠落之际,在半空凝滞。   数名弟子将视线悉数落在她身上,落在这位千花海的主人身上。   她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只是皱着眉头,把门敞开,接着轻轻敲了敲门扉。   意思很简单——让他们进去。   其他几名千花海弟子见状,脸色也变了变,这才松开了棍棒。   “多谢医仙大人,多谢医仙大人!”青年魔修连忙跪地磕了数个响头,之后便急急忙忙地带着自己的妹妹,进了她的竹屋。   过了没多久,医仙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绫罗,过来帮忙。”   那名唤绫罗的丫头,是医仙大人颇为宠爱的一名女弟子。   她年纪尚小,只是个孩子,个子小巧,但是天赋很不错,经常会给医仙当助手。   小绫罗眨了眨眼,她方才站在旁边,是为数不多没有对这两位魔修兄妹产生敌意的人。   现在一听医仙大人叫她过去,她也没有犹豫,只是点了点头。   “好,我这就过来。”   其他几名师兄师姐在旁叮嘱她,千万要小心那两个魔修。   绫罗只是乖巧地笑了笑,点点头,便进了屋。   ……   又过了几日。   有一行人来了千花岛。   他们是极东之岸附近某个有头有脸的宗门,势力不小。   也正因如此,才能够毫无阻拦地来到千花岛,直接面见千花海的主人。   “所以你们是来要人的。”她很快就明白了这些人的来意。   宗门的宗主是个老头,朝着医仙俯首作揖,俨然一副尊敬无比的模样:“我们知晓医仙大人慈悲为怀,但对方再怎么说也是魔修,医仙大人如此庇佑魔道中人,这对您和您的千花海似乎有些不妥吧?”   她神色变了变,眼神有些低落,似是回忆起了曾经的过往:“我只是在治病而已。”   “有些人该治,有些人不该治。”宗主沉声道:“那对兄妹性情歹毒,杀人无数,手上早已沾染无数鲜血,就算您今日救了他,也是放虎归山,为害一方。”   “那……不是我的事。”她错开眼神,没有去看老宗主。   “您自己也知道,这是引火上身,对吧?”   提起火的瞬间。   她的眼中仿佛照映出了当年的画面。   “我……”   话音未落。   有名千花岛弟子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   那弟子来到她的身边,满脸惊骇与绝望地道:“不好了,医仙大人……绫罗她……”   这些天,一直是绫罗负责照顾那对兄妹。   听到绫罗二字的瞬间,她的脸色便染上一层抹不去的煞白。   “走,带我去!”   ……   可惜还是来晚了。   等到她来到绫罗所在的屋内后,发现绫罗已经几乎没有生气。   她倒在地上,周边只流出了少量的血,整个人脸色铁青,还伴随着极其轻微的抽搐,脖颈靠近胸口的位置被刺出了一个血洞。   至于那对兄妹,已经不见了踪影。   只留下那一张纸条,孤零零地留在桌面上。   纸条上写着的,是用血留下的三个歪歪曲曲的大字。   “对不起”   这对兄妹察觉到了不对劲,知道了宗门来上门寻仇。   他们认为千花海作为名门正派,就算会救助他们,也不可能帮助他们藏匿于此,于是他们选择直接逃跑。   或许是逃跑的这一幕正巧被小绫罗撞见,或许是他们需要些修士的精血来壮大自身……   无论如何,小绫罗终究是遭了他们的魔爪。   老宗主望着眼前那生机渐渐消失的小绫罗。   又看了一眼那瘫软在地,抱着小绫罗沉默不语的她,有些无奈地道:“我说了,这是引火上身。”   “不是吗?”   ……   ……   最后的最后。   所有一切都消失不见。   陈安宁再次回到了竹林内。   这一次的竹林又和前面两次不一样。   站在竹林内宽阔的一片区域,那是仿佛刻意被空出来的一片区域。   在这里,没有竹排屋,没有山洞。   有的只是一张朴素的石桌,像是陈家宅邸后院里的那座一样。   白衣的女子就坐在石桌旁,手里轻轻地抓着茶杯,不紧不慢地给自己面前这小巧的翠绿色茶杯斟满茶水。   做完这一切,她又给另外一个小茶杯斟满茶水,慢慢地移动到了自己那空荡无人的对座。   “看完了?”她抬起头,那双眼睛含着难以明说的复杂情绪。   而这诸般情绪之间,所倒映而出的,便是陈安宁的身影。   那与自己颇为相像的一身白衣,同样作为大夫的陈安宁。   “看完了。”陈安宁点头,缓步上前。   王玄兵的残魂连忙道:“等等,她应该就是把我们拉进幻阵的人,你可千万小心……”   后面的话他还没说完,便被陈安宁随意地一招手,把那残魂暂时拍散。   散开的残魂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地消亡,它在半空中四分五裂,又很快地重新凝聚到一起:“会发生什么我可不负责,你自己小心点就是了。”   语罢,王玄兵的残魂知道陈安宁现在不待见自己,于是就缩回了陈安宁胸口那口锅内。   没了王玄兵的碎嘴,场面又再度沉寂下来。   陈安宁上前,也不客气,就这么坐在了女子的对面。   那杯茶,显然是给他准备的。   所以他也不假思索地品尝了一口,味道还不赖。   “我以为你会迟疑一下。”女子意味深长地望着他:“毕竟这是我给你塑造的幻境,或许你真应该如那道残魂所言,小心谨慎一些。”   陈安宁放下茶杯:“你给我看了一些过去的画面,而不是让我被层层围攻折磨——这就表示你并不想对我做些什么不好的事。”   “你比我想象中还冷静。”   女子不吝啬自己的赞美:“这对于一个凡人而言很难得。”   “都是锻炼出来的。”陈安宁想起了自己这些年经历的事,几乎每一件都足以拉高他的【惊讶】上限。   “那就好。”   女子了然一笑:“那我们就能心平气和地好好聊聊了。”   “在这之前,我想我应该做个自我介绍。”   她端正了神色,露出端庄的微笑。   “我叫曲云霄,如你所见。”   “是这片千花海的主人。” 429.理念的碰撞(一)   曲云霄。   千花海的主人。   世人皆知的医仙。   此时此刻,便就坐在陈安宁面前。   她坐在那里,眉宇间尽染清风拂林间的淡然,仿佛人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那身白衣胜似冬日雪,一尘不染。   披下的长发散在肩上,她伸手轻轻抚直,顺着衣衫滑落。   那双似是含着万千情愫的眸中,只倒映出陈安宁一人的身影。   她想和他谈谈。   事实上,从得知百花城陈大夫这名号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很想和他谈谈。   聊聊过去,聊聊未来。   说说大夫的心得,畅想未来。   因为天底下真正有名气的大夫少得可怜,而能够从百花城大夫这一名不见经传的职位一步步走到公主少傅的位置,这样的人更是全天下独有。   更何况他还是个凡人。   纵观历史,像陈安宁这样的凡人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可谓绝无仅有。   尤其是在温依欣前往百花城,代替她确认了陈大夫绝非徒有其表后——她就越发地想要和陈安宁好好聊上一聊。   现在,她做到了。   尽管方式有些过于“粗暴”,但曲云霄并不在意这些。   “你叫陈安宁,对吗?”   曲云霄就像是个普通人,普通地开口,普通地询问。   不像是以幻阵的主人这一身份在对话,更不像是在以千花海主人的身份在对话。   她把陈安宁放在和自己同等的位置上,用同等的方式交流。   陈安宁从曲云霄的语气中听出了些意思:“你应该已经很了解我了。”   “我只是担心我的情报网可能会出问题。”曲云霄笑了笑:“毕竟你那边可是有着全天下最大的魔修组织,可能会扰乱我的情报网。”   “包括你妻子就是魔道帝尊萧忘情的事,包括你和大烈皇朝的圣上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包括你最近正在研究一些超乎想象的法器……这些事我也不敢保证消息来源全都正确。”   陈安宁眉头挑了挑:“事实证明,你的情报网很可靠。”   “那真是再好不过。”曲云霄感到放心地松了口气:“我的情报网还说你是没什么特别大的缺点,唯独是个登徒浪子,对女色颇为沉迷,只是碍于妻子的身份才一直没有纳妾,这一点也是真的吗?”   陈安宁嘴角扯了扯:“我收回刚才夸赞你情报网可靠的那句话。”   曲云霄嫣然一笑:“我开玩笑的,他们都说你和你妻子之间的感情十分真挚,我想也是。”   两人的对话就像是相当熟络的朋友。   至少曲云霄的语气是如此,她根本没把陈安宁当做外来人。   陈安宁察觉到了这一点,便沉声问道:“你特意创造了这片环境,造了片竹林,造了个桌子,造了两杯茶,应该不只是和我聊你的情报网吧?”   “刚才只是开头惯例的寒暄而已。”曲云霄抿下口茶水,不紧不慢道:“还是说你有你的规矩,不和其他的女人多聊天?真是那样,是不是有些太妻管严了?”   “说正事。”陈安宁端正表情。   曲云霄了然地点了点头,放下茶杯,望着陈安宁。   那眼神中带着几分渴求,和几分希冀。   “刚才的画面,进入幻阵的人里,只有你一个人看到了,你觉得如何?”   方才的画面。   曲云医馆的火焰。   千花海竹林间的惨案。   陈安宁沉思了几息,接着开口:“你运气很不好。”   “不,我运气已经很好了。”曲云霄否认了陈安宁的说法:“至少我还活着,我没有因为救助了不该救助的人而死,正如他们所言,我的做法无异于引火上身。”   “如果我救下的那些人再狠一些,再残暴一些,或许今天就不会有千花海的存在。”   陈安宁抬头,看到了曲云霄眼中的冷漠:“所以你拒绝所有魔修的医治请求,并且开始厌恶,乃至憎恨所有的魔修?”   “这很正确,也很保险。”   曲云霄并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任何的不妥:“只要是魔修,我都不会接受他们来我这里治病,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地位尊卑,我都不接受。”   陈安宁深吸口气,看向曲云霄的眼神变得有些异样:“因为你认为救助他们就相当于引火上身,魔修全都是恩将仇报的恶人?”   “不。”   令陈安宁略感意外的是,曲云霄否认了陈安宁的说法。   这甚至让陈安宁握着茶杯的手都僵硬在了原地。   因为那样的人很多,这方世界上很多人都是带着绝对的偏见在看所有的魔修。   再加上曲云霄曾经因为魔修吃过不少亏,因此陈安宁猜测她可能是极度厌恶魔修的一派。   然而曲云霄却亲自否认了这一点。   “魔修并非全是恶人,他们之中被逼上绝路而被迫入魔的人也不在少数。”   曲云霄嘴里说着的,是陈安宁那时对温依欣说过的话。   她当然不可能不懂得这些:“实际上对魔修整个团体有偏见的人很多,事实上,我对他们并没有你想象中那样有着多么深的偏见。”   “我不去治疗魔修,正是因为这种偏见。”   陈安宁眉头微挑,自从谈话以来第一次对曲云霄产生了兴趣:“说说看。”   曲云霄也不藏着掖着,选择将自己的想法和思维全盘托出:“其一,治疗魔修的事一旦暴露,就会对千花海的整体名声造成损失。”   “诚然,我们可以昭告天下,告诉世人——我们千花海是治病的药宗,无论正邪都可以来我们千花海治病,这一点,我们可以问心无愧。”   “但试问一下,天下人又有多少能够接受这套说辞?”   “那些原先与我们同盟的正派修士里有多少人对魔修恨之入骨,他们得知此事后,又会如何对待我们千花海的门人?”   “那些陷落在凡尘俗世里,对事情来由全然不顾的人,又会用怎样夸张的言论来谈论批判我们千花海?”   曲云霄冷漠地盯着陈安宁,她的语气逐渐变得锐利。   “再者,魔修宗门极有可能会将我们千花海视为他们的避难所,自此之后,他们知晓了我们会出手救助他们,他们遇上麻烦自然会找上我们,届时我们千花海岂不是要沦为他们的挡箭牌?”   “我们千花海门人日后又要如何行走于世间,如何让其他人都接受我们的观念?”   曲云霄伸出第三根手指,语气咄咄逼人:“最后,哪怕世间魔修之中的确存在着被逼到走投无论,或是因为各种各样原因而走上魔道的修士,但是那又如何?”   “我们无法保证前来寻求救治的魔修就是这类人,或者说,绝大多数魔修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们的所作所为决定了他们根本不配接受救治,更何况救治之后可能惹上的麻烦?”   三个理由,三段话。   竹林内,落针可闻。   沉默的气氛弥散而开,陈安宁静静地注视着曲云霄。   曲云霄也静静地注视着陈安宁。   “你知道为什么,进入幻阵的人里,只有你的幻阵是我刻意让你见到的吗?”   面对曲云霄的提问,陈安宁内心早已有了答案。   “因为我是大夫。”   “对,因为你是大夫。”   曲云霄不曾将陈安宁看作敌人,甚至不曾有真的要迫害他的想法。   她让手下的人在药膳里做手脚,也只是想要创造一个单独的对话空间,至少不能受到萧念情等人的干扰——再加上她的确有东西要从陈安宁身上取走。   对于陈安宁,曲云霄不想害他。   “因为我们很像。”   曲云霄望着陈安宁,能够从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她呢喃道:“真的很像,我能感觉得到,你是个合格的好大夫。”   “如果说天底下有谁能够理解我,那么恐怕这个人只有你。”   “我所抗拒的不仅仅是魔修这个团体,我所厌恶的还有这方世界所谓的【规矩】。”   “哪怕是正派之间也常有令人作呕的行为,我所接受过的许多病人,他们都不是被魔修所伤,而是在内乱之中被亲朋好友或是同盟伙伴陷害。”   “因为人们对权力、地位、财富、人脉的渴望实在太过可怕,想要往上爬的人太多太多,所以才会不断地使出一些下三滥的手段。”   “但这些手段根本不会受到制裁,城主府的人办事从来不用考虑道德伦理,他们可以肆意地杀了他们觉得碍眼的人,哪怕对方是个救过无数人的大夫也一样。”   “他们需要考虑的就仅仅是【被害一方的背后有没有自己抵挡不过的靠山】。”   “天理,人理,王法,皆是虚妄,为了往上爬,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一方被欺压,就去找更高一级的靠山,再想办法欺压回来……”   “只有把一切都推翻,把一切都斩除,才能够完成治疗。”   ……   曲云霄默默地给自己面前的茶杯斟满了茶水。   紧接着将其递给了陈安宁。   这个动作,只有陈安宁值得她去做。   天底下没有任何其他的人有资格接过这杯茶,唯有陈安宁一人。   这是认可,是属于千花海医仙的认可。   “魔修也好,正道也罢,我可以救助他们无数次,我可以医好他们身上的每一处病症。”   “我可以帮他们接上断臂,可以让他们重新下床走路。”   “但我治不好他们的心。”   她渴望而又充满希冀地注视着陈安宁,注视着这位同行。   “单纯的医术救不了世人。”   “你应该能理解吧,陈大夫。”   ……   ……   这是陈安宁第一次,在别人口中听到【学医救不了世人】这句话。   或许真如曲云霄所言,她和他真的很像。   但是——   一片沉寂之下。   陈安宁伸出手,碰了碰这杯摆在自己面前的茶。   便是在曲云霄两眼发亮,认为陈安宁要接过这杯茶时。   陈安宁却默默地将茶杯推了回去。   “我能理解。”   他的话语让林间的清风凝滞。   “但不接受。” 430.理念的碰撞(二)   “为什么?”   曲云霄脸色变得愈发清冷。   她不明白陈安宁为何会推开这杯茶。   她认为如果是陈安宁,如果是身为大夫的陈安宁,一定能够理解她。   事实上,陈安宁的确说了理解。   但他却完全没有接受自己的意思。   面对曲云霄的冷寂,陈安宁却是露出如暖阳般的微笑。   “因为我已经有我家念情了。”   一瞬间。   曲云霄的神色又冰冷了几分。   并不是因为突然被喂了一嘴的狗粮,而是因为自己的严肃没有得到对方认真的回答。   她话语中带着强烈的不满:“我并没有向你求爱的意思,你应该知道。”   “我也没说是这个意思。”陈安宁继续喝着自己的茶,感受着林间的清风:“是你没有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   曲云霄微垂美眸:“萧念情……那个魔道帝尊?”   “对,就是她。”   “她是天下最大魔修势力的首领。”曲云霄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如果我要下手,她应该是我的第一个目标。”   此言落下,曲云霄似乎知道了些许的理由:“因为她是你妻子,出于所谓【爱情】的原因,你才无法接受我,是这样吗?”   陈安宁点了点头,没有否认曲云霄的说法:“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已。”   以他作为丈夫的身份,是绝对不可能参与到曲云霄的计划当中。   既然曲云霄对魔修乃至整个世界的【规矩】都厌恶至极,那么不难想象出她的计划和目的就是为了纠正这个世界的【规矩】,并且也绝对会对魔修下手。   曲云霄沉默少许,虽是心头怒火不减,却还是冷静开口:“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魔修是可以改变的。”   陈安宁的第一句话,便让曲云霄发自内心地感到不悦。   只是她没有发作出来,而是示意陈安宁继续说下去。   “事实证明,魔修并不是强迫性地需要杀人或是饮血,至少我身边的魔修都没有这类恶心的习惯——或许是因为世人对魔修了解甚少,因此直至今日,很多人都认为魔修必须保持饮血杀人的习惯才能生存。”   “事实上,那只是极少部分,并且这一部分的魔修也通常不怎么受待见。”   “其次,你说的话有一句没错——魔修内被逼上绝路的人终究是少数,大多数魔修都曾残害过生灵,杀过无辜的人。”   “但那并不是因为【他们是魔修】,倒不如说是反过来,因为他们杀了人,残害了生灵,所以才【变成了魔修】。”   曲云霄愣了愣神,陈安宁所说的这些话,她从未听到过。   似是察觉到了曲云霄的神态变化,陈安宁接着说道:“首先,我们可以确定【魔气】并不会导致人产生强烈的攻击性,这一点我比你更加了解。”   曲云霄冷着脸:“你身边的魔修都修为高深,他们能够更好地控制魔气,这并不能成为你推断成立的助力。”   “但是我身边有一个最近不久才入魔的傻丫头。”陈安宁笑了笑:“她至今为止都没表现过危害他人的性质。”   哪怕是在得到龙脉之前,段间雪这丫头也依然是人畜无害的样子。   呃……如果不把【想在百花城里放个大烟花】这件事算进去的话,勉强还算是人畜无害吧。   曲云霄觉得有些可笑:“所以你认为魔修作恶的原因不是魔气?”   “显然不是。”陈安宁淡道:“并不是因为吸收了魔气,变成了魔修所以作恶,而是作恶的人会选择去吸收魔气,进而变成魔修。”   曲云霄:“……”   “因为魔气比起真气而言更加方便作恶,比如魔气对灵脉的需求远远不如真气来得高,他们甚至可以选择修炼特殊的功法,用特殊的方式来将真气和血气转化成自己的魔气……这对于他们而言,可比慢慢修炼真气要快得多。”   曲云霄厉声道:“但这并不能改变【魔修内大多都是恶人】这件事,倒不如说……你的说辞从侧面应证了这一点,因为恶人大多数都去选择当了魔修。”   “这的确不能改变什么,但至少我们知道了一点——”   “魔气不需要改变,需要改变的是人。”   陈安宁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的茶杯递了过去。   正如方才曲云霄所做的那样。   这一次轮到他这么做了。   “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那时魔气还不叫魔气,只是一种人们尚未来得及去开发去吸收的能量,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恶人们发现这类能量更方便他们作恶,于是他们开始深入研究专门的功法。”   “而饱受这些恶人摧残的人们,便将那种能量称之为魔气。”   “我们要根除的从来就不是魔修,而是戴上【魔修】这一称号的恶人。”   曲云霄没有选择接过陈安宁的茶杯。   她只是静静地望着陈安宁:“要怎么做?”   “我刚才说过了——”陈安宁露出微笑:“我有萧念情。”   “当世最大的魔修组织首领。”曲云霄隐约猜到了什么:“你想从她入手,从万魔离渊开始?”   陈安宁点头:“魔修需要【规矩】,需要制裁恶人的规矩。”   曲云霄淡道:“那我直接将魔修根除的做法岂不是更干净?既然世间无人入魔,便无人能再利用魔气去作恶。”   “然后你就会发现在正道内部的勾心斗角和权力争夺会愈演愈烈,因为恶人再无地方可去,只能选择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在更加难以触及的地方做事,到时候想抓到他们,可能就没那么简单了。”   陈安宁凝视着这位医仙:“根除魔修,只是断了恶的其中一条路,却没办法抹去恶的心,只是让他们从明面转移到了暗面。”   曲云霄不言,只是沉默。   陈安宁趁势继续说道:“况且天底下也存在着必须吸收魔气,不能吸纳真气才能活下来的人……比如我们家那傻丫头。”   段间雪的体质特殊,如果不入魔,如果不吸收魔气,那么她甚至活不了那么久。   有些人天生对魔气更加敏感,有些人则天生是真气方面的天才。   “魔修不能倒,因为魔气同样是至关重要的一种能量,而这种能量并不会导致人作恶,其本身只是一种比起真气而言,更加特殊,更加难以掌控的能量而已。”   “因此魔修的【规矩】绝对会比人世间的其他【规矩】要严格,要更多,就像是军队的纪律必须要比寻常老百姓的家规要严格一样,越是强大且难以控制的力量,就越是要加大【规矩】的强度。”   “不仅仅是魔修需要【规矩】,这个世界同样也需要【规矩】。”   “这个世界的确病了,并且病的不轻,但我们需要的不是一刀切的斩除,而是细水长流的改善。”   曲云霄听完,倒抽一口冷气。   她仍然不服气地道:“那已经作过恶的人呢?比如你的那位妻子?”   “他们会作为推动这一切【规矩】的【苦力】,尽管过去的罪孽无法被补偿,但他们可以为了未来而行动,这至少能被当成是一条赎罪的路。”   语毕。   风落。   竹林静。   曲云霄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听完了陈安宁的所有讲述。   她对陈安宁思索出的一切感到由衷的不可思议。   先且不论言语正确与否,能够想到这一切,就已经证明陈安宁并非一个普通的凡人。   她低下头,看着陈安宁推过来的茶杯。   旋即,闭上了眼。   ……   直至许久后。   曲云霄慢慢地拿住茶杯。   一如方才的陈安宁那般,将这杯茶给递了回去。   “我不接受。”   她的语气冰冷异常。   “我对魔修的未来不抱有任何期待,也对你那所谓细水长流的做法不抱任何希望。”   对此。   陈安宁没有感到意外。   他只是攥着这杯茶,眼神变了变:“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曲云霄淡道。   陈安宁抬头发问:“在你的计划版图里,在你的未来……有凡人的位置吗?”   “凡人?”曲云霄不明白陈安宁的意思,只是回答道:“在这之前,或许我并不会过多地在意他们,毕竟这方世界是由修士所主宰,凡人再恶,也恶不到哪里去,再善,也只是无济于事。”   “不过你似乎是个例外,而我也愿意相信其他的凡人中也可能出现类似你的例外,所以我未来或许会更在意培养他们一点,尽管他们无法修炼。”   曲云霄的话说完,陈安宁便长吁了口气。   他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看来我们的确无法达成一致。”   “就像你面对魔修时,选择顺应世人偏见而否认他们,而我更想要直接修正世人的偏见。在对待凡人的态度这一点上,你我之间的选择也有着类似的差异。”   “嗯?”   曲云霄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些什么:“你对凡人有更高的要求?”   “他们能够走得更远,或者说,他们从来就不该被你们落下。”   “也就是说——”   曲云霄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安宁,她对他的想法越发地感到不可思议:“你要救魔修,要救凡人,还要救其他所有的修士?”   陈安宁点头:“而你的做法是斩除魔修,淡化凡人,构造一个拥有全新【规矩】的修士世界。”   曲云霄问道:“有何不妥?”   陈安宁道:“你明知魔修中有人本质不坏,却还是打算一刀斩除。”   曲云霄道:“这是必要的牺牲,我们无法拯救所有人。”   “但我要做的就是要救所有人,未来的所有人。”   曲云霄突然觉得陈安宁的做法有点好笑:“这可能吗?”   陈安宁严肃地回答了她:“需要时间,但绝非不可能。”   曲云霄摇头:“这不现实。”   陈安宁说道:“先是扭转众人对魔修的偏见,再从魔修内部构建出一套严苛的规矩,接着还要扭转世人对凡人的偏见,更正那些早已腐烂了的正派修士的规矩,尽可能地消除相互之间的偏见和误解,尽管无法真正彻底地达成同盟,至少也要做给大部分人看个样子,这总比之前的相互敌对仇视甚至发动战争要好得多。凡人不再沦为修士、魔修的试验品,而是真正地拥有者与其他二者同等的生存权力。魔气不再作为恶人行恶的利器,而是会被更加严苛地管制。正道修士再也不能用【勾连魔修】等名义诬陷他人,行事做事判断的准则也由一套完整公正的法则条律限制。最后构建出一套凡人、魔修、正道互相平衡的世界运转方案……”   “这不可能。”曲云霄对着陈安宁摇头。   “我说过,这个过程很长,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或许我死后一两百年才有可能达成这一世界运转方案的雏形。”   陈安宁对着曲云霄笑了笑:“可总得有人站出来,第一个去试着推这扇门。”   “你认真的?”曲云霄不解:“你为什么要执着于救每个人?”   “因为我是个大夫。”   陈安宁笑得很开心。   “我总得试试。” 431.陈安宁的一百种死法(一)   “看来我们真的无法达成一致。”   曲云霄失望地摇了摇头。   在她看来,陈安宁所说的一切无非就只是理想主义的空谈。   在她的视角内,那所谓凡、魔、仙共存的平衡世界体系是绝无可能达成的。   且不说魔与仙那巨大的正邪差异,凡人又怎么可能介入两者之间,又如何能达成陈安宁所说的平衡?   但不得不承认。   哪怕是曲云霄也不得不承认。   陈安宁是她遇见过最有胆气的人。   不仅限于凡人,而是在曲云霄此生遇到过的所有人里,她对陈安宁的欣赏也是远超出其他人的——尤其是在听完他的这一番讲述过后。   世界上的空想家、理论家很多很多,有无数人对这世界感到不满,但却极少有人能够拥有陈安宁这般级别的理想。   更令她感到诧异的是,陈安宁甚至打算实现这一理想。   行为虽愚钝,但勇气却可嘉。   所以曲云霄欣赏陈安宁。   所以曲云霄感到惋惜。   曲云霄道:“我们本可以携手共进。”   陈安宁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曲云霄微微颔首,她知道已经没有必要继续聊下去了。   双方都无比坚持自己的观念,尽管都听完了对方的讲述,但内心的观念却不曾有所动摇。   既然如此,那便只能背道而驰,刀剑相向。   于是,曲云霄起身。   陈安宁见状,却是又抛出一个问题:“林照月的事,我希望你能解释解释。”   山洞深处所遇见的那尸体,陈安宁必须要得到曲云霄的解释。   而听闻此名,曲云霄俏容上浮出几抹暗淡和怅然。   她侧过身,没去与陈安宁对视,而是抬头望向蔚蓝的天边:“他是个很有潜力的孩子,也是个善良的孩子,直到最后,他都没有选择连累他人……你们找到他了?”   陈安宁淡道:“在那座山洞里,死了很久。”   “可怜的孩子。”曲云霄眸中闪着些许悲伤。   然而陈安宁却对这些悲伤视而不见,他只是冷冰冰地质问道:“是你把他变成这样的吗?”   “是。”   曲云霄全然没有狡辩推脱的意思:“这也是他自愿的。”   “自愿的?”   陈安宁眼神微凛,在曲云霄的话语间听出了些不祥的气息。   但凡是对古魂有所了解的人,都不可能允许让古魂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无异于找死。   再加上林照月性情温良,又从未受过欺压,又怎会闲来无事产生想要自杀的念头?更别说哪儿还会有人笑着自杀的?   有古怪。   “……”   曲云霄仿佛察觉到了陈安宁的心境变化。   她慢慢地回头,视线又落回到这位陈大夫身上。   望着那双凌厉的视线,望着那坚定到令人生畏的眼神。   曲云霄不为所动。   只是轻启双唇,其话语在竹林间如风般飘荡。   “周青、于北言、东方亦、付兰、潘才英、毕子明……”   “赵一叶、戴秋、湛从寒、沈月文、凌含海、盛文雅……”   她一连吐出数十个名字。   那些都是千花海弟子的名字。   陈安宁自然不认得他们,但是当曲云霄吐出“林照月”的名字时——   陈安宁大抵已经猜到这些名字意味着什么了。   曲云霄略感落寞地望着陈安宁:“他们都是可敬之人,从第一个人开始,我就一直牢牢地把他们的名字烙印在我的神魂里。”   “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的神魂尚且完整,我就不会忘记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每一个牺牲的孩子的名字。”   砰!   陈安宁猛地一拍石桌,腾然起身。   他死死地盯着曲云霄:“你拿他们做人体实验。”   曲云霄很冷静。   冷静得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可怕。   哪怕是面对陈安宁的怒目而视,她也依然冷静异常:“千花海的功法并不适合与人战斗,哪怕是我,也无法说服其他同盟为我日后的改革卖命。”   “因此我需要一支军队,一支独属于千花海的军队,你应该也很清楚,想要改变这个病态的世界,我们必须要使用强硬的手段。”   原来如此。   之前陈安宁还在怀疑,千花海哪儿来的这么大胆量对陈安宁下手。   要知道他再怎么说也是明面上大烈皇朝的公主少傅,就算千花海名望传遍四海,也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地跟大烈皇朝对立。   现在听来,千花海似乎还留了一手底牌。   “一支人体改造军队?”陈安宁盯着曲云霄:“可真有你的。”   曲云霄知道陈安宁的后一句话带着讽刺的味道,可她不在乎。   她知道以陈安宁的立场绝不可能认同自己,她只是继续说道:“他们的牺牲绝非毫无意义,每一次失败都能让我更加深刻地理解【融合】这一过程,牺牲的概率越来越低,到了现在,我已经不会再失败了。”   陈安宁眉头微皱:“你是说你那所谓的【融合】没有任何的副作用?”   如果真的把人类和古魂合而为一都没有副作用的话,那陈安宁或许真要怀疑一下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曲云霄的回答,消解了陈安宁的这一念想。   “倒也不是没有。”曲云霄解释道:“【融合】的后果就是导致寿命的大幅度减少,哪怕修为再高,其寿命也会锐减至二十年之内。”   “我很清楚这么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作为千花海的医仙,却要亲手去剥夺他们剩下的生命,但是他们却愿意自己站出来,并且一个接着一个,几乎没有人会退缩。”   “牺牲是必要的,他们就是去扣响那一扇门的先驱,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总得有人去开始尝试,不是吗?”   陈安宁沉住气:“但我们敲的可不是同一扇门。”   “无论如何。”   曲云霄似乎没有了继续和陈安宁闲聊的兴趣。   二人的理念产生了巨大的冲突碰撞,却没有任何一方能够劝说成功。   竹林间。   曲云霄的身影渐渐随风消逝。   在若隐若现之际,她最后的话语也留了下来:“【先行者】们会找到你们,既然我们无法通过交谈来达成一致,那就只能使用最后手段了。”   “祝你好运,陈大夫。”   话音刚落,一阵烈风刮过。   将曲云霄的身形刮得支离破碎,又飘散不见。   “等等!”陈安宁还有尚未来得及询问的话语,便连忙朝天问道:“你是如何控制古魂的?是不是借用了青云洞府的杀魂印记?”   待到这些话传出之时,曲云霄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沉默良久过后,陈安宁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他深吸口气,眼神沉郁下来。   “看来只能闯进千花岛,直接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了。”   还有很多疑惑没有解开,陈安宁必须要跟曲云霄亲面对峙才行。   ……   念及此时。   四周的景象再度开始变换。   这片刻意被创造出的竹林不再被需要,因此慢慢地被周遭黑暗所吞噬。   与此同时,杀魂锅内的王玄兵残魂也飘荡了出来:“小心了,她现在要动真格的了……之前那些画面都是她故意让你看到的,她能让你陷入她的过去,也能让你被火焰焚烧,在海底被囚禁。”   换而言之,接下来的幻阵,可能就是些很刺激的幻阵了。   陈安宁屏息凝神,专注地观察着四周的一切。   如王玄兵所言,这幻阵只会不断地摧残人的精神意识,直到意识混沌消陨,神魂不稳,方才能够被称之为失败。   也就是说,只要保证神魂稳固,不被幻境内的痛苦所折磨得精神失常,再在此过程中找寻破阵之法的话……   也不是没有机会嘛。   怀揣着这般念想,陈安宁面色一肃,已然做好了完全的应对准备。   然而。   下一瞬,待到陈安宁反应过来之际,他就已经被送上了绞刑架。   脖子上粗厚的麻绳象征着死神的脚步,周遭那夕阳沉落的血色天空仿佛也在暗示着陈安宁即将迎来的结局。   双手被捆缚而住的同时,整个人也踩在一块随时都可能会消失的木板上,脖子上套着那粗厚的麻绳,陈安宁呆呆地眨了眨眼。   “不是吧,一上来就玩这么刺激?”   幻阵内不会死亡,但痛苦却是实打实的。   可惜的是陈安宁表演不了“鱼儿出水”,他现在连动都动弹不得。   四周一道又一道的黑影浮现而出,他们每个人都戴着漆黑的兜帽,那面容显露出令人生惧的煞白。   倘若只是些不认识的人也就罢了。   这些站在绞刑架旁,默默地注视着这场绞刑的人,竟是陈安宁印象中颇为熟知的那几位……   卢伟、段间雪、顾隼、林梁……   甚至还有萧念情。   站在正中央的“萧念情”脸上挂着瘆人的微笑,眼中满是期待之色。   “精神折磨法,这位医仙很懂嘛。”   陈安宁当然知道此刻这周遭的黑袍人都是幻阵中的虚象。   不过说句实话,看到自己的亲朋好友就站在身边,还一个个满脸期待地等着自己被绞死……   精神状态的确好不到哪儿去。   陈安宁默默地叹了口气:“唉,阵法这块我不是很懂啊……”   他索性直接打开了天道卷书,想要问问天道卷书如何破解该阵法。   这次,小天同学倒是没有说什么【权限不足】之类的话。   而是给出了极其专业的解阵步骤。   共计三十五步。   其中由于该内容特别专业,专业到几乎只有七阶阵法师才能领悟的程度,所以大部分名词陈安宁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幻阵能持续多久?”陈安宁朝王玄兵问道。   “持续到你神魂消陨,或者她愿意主动关闭为止。”   “我大概明白了……”   陈安宁扯了扯嘴角,紧接着默默地开始翻开天道卷书。   下一刻。   陈安宁脚下的木板消失。   他整个人迅速下坠的同时,那根麻绳也牢牢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这一天。   陈安宁真正感受到了窒息的痛苦。   那是无法用言语去明说的,令人难以忍受的苦痛。   而在这一次的痛苦即将达到临界点,即将让陈安宁昏迷过去的前一刻。   他在天道卷书中,默默地翻开了一本书。   【初级阵法入门指南】   ————   今天可能只有一更。 432.陈安宁的一百种死法(二)   阵法,分作阵眼、阵体、阵魂三块区域。   其中阵眼作为运转阵法的最终核心,自然是至关重要。   因此绝大多数破阵之法,都在乎于如何破解阵眼。   或是更改阵眼的凝衍轨迹,或是直接击破阵眼——总之就是需要想尽一切办法让阵眼失效。   而阵体自然不用多说,便是那华丽阵法中的每一道符文法决,无数的符文法决配合阵法本身玄妙的布置,便构建出了阵体。   最为玄乎的便是阵魂,其本质便如神魂对于人体般,阵魂更趋向于一种【法则】,或者说【规律】。   使用特殊的阵体排列规律便可让阵法运转得更加快捷,如果使用了错误的排列规律,便可能导致阵法无法发挥出原有的效果,甚至是直接崩坏。   因此,破解阵法的三种基础方法就在此成型。   其一,破坏阵眼——就像大多数破阵人所选择的那样。   其二,破坏阵魂,更改构建规律——只要规律崩坏,阵法自然也无法继续运转下去。   其三,破坏阵体——就像萧念情的专属萧氏破阵法,直接拿拳头把这碍事的阵体砸个稀烂,具体可以表现为单人砸沉一座岛,一剑斩灭一座山。   前两种还有点味道。   最后一种那简直属于物理破阵的范畴内。   “只能从阵眼和阵魂下手啊。”   整个人被绑在行刑台前,陈安宁叹了口气。   旁侧正在擦拭亮银大刀的刽子手咧嘴一笑,对着眼前这位陈大夫的脖子就是一刀下去。   陈安宁,“死”于斩首。   ……   ……   凡人之力想要扭转阵魂,也是极其困难之事。   目前已知的是,陈安宁所处的幻阵应该是在千花海的某座岛上。   他被传送到了这座岛,紧接着被送入了独立的幻阵之中。   换而言之,可能整座岛本身就是阵体。   阵魂是阵体的排列规律,可能一棵树、一座山、一条溪流都是阵体的组成部分。   理论上而言,将树砍下,将山打穿,将溪流蒸发……都可以改变阵体的排列规律,尽管单个影响不大,但是如果都做一遍,应该就能够将阵魂改变,进而破阵而出。   “问题是我哪儿来的能耐把山打穿?”   独自一人被捆绑在悬空的吊桥上,吊桥两侧的黑影人正在不断地抡起斧头,一点一点地砍断吊桥首尾的木桩。   这种无法动弹,却要看着别人一点一点残害自己的感觉无疑是痛苦的。   然而陈安宁压根就没在看这边,他这会儿正在自个儿的神魂之海里钻研【阵法:从入门到进阶】这本书。   你还别说,看着还挺有意思。   正当陈安宁琢磨着阵法的排列顺序时,突如其来的下坠感让他停止了神魂之海中的阅读。   陈安宁,“死”于高空坠落。   ……   ……   这么一想,咱们只能从阵眼入手了。   阵眼往往是一座法阵最需要护卫的地方,也是最为脆弱的地方。   无数的法决和符文都会如流水般流过阵眼,进而由早已规划好的阵眼,让这些法决符文按照特定的顺序规律继续运转。   一旦阵眼被破,法决符文无法按照原先顺序流转,这阵自然是会消失。   所有阵法师都对阵眼保护有加,不会有任何人随意地把阵眼暴露出来。   况且就算知道阵眼是什么,可能那阵眼也是个非常刁钻的位置。   有可能是溪流中的某颗细小却坚固的石头。   也可能是山脉顶峰的某颗杂草。   又或者是一条一直都在游动的鱼。   不仅如此,就算找到了阵眼,还得用特定的方法来破除阵眼上布置的禁制手段,这一步凡人一般是做不到的。   不过好在陈安宁身边还有个杀魂锅,锅里有个王玄兵。   就算是残魂,稍微发发功也不是不行——尽管能够调动的真气有限,但好歹比入魔前的段小天才要强。   说实话,陈安宁有点想念卢伟。   那个什么都懂一点的小子应该能灵光一闪,知道些破阵的方法。   “唉,头疼,这玩意儿还得自学……”   陈安宁平静地躺在蛇窟中,感受着毒液从自个儿的胳膊、大腿、胸口、脸……以及各个部位灌入自己的血液里。   陈安宁,“死”于蛇毒。   ……   ……   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安宁发现了一个问题。   自己在“死亡”并且重新“复活”的过程中,神魂处于一种极其安逸的状态,这种状态能够让他更加安静地进行学习。   要知道学到一半突然被人打断的感觉是很差的。   所以很快,老陈就找到了一个能够提高学习效率的办法。   【快点去死】   于是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幻阵内所发生的事,就变得诡异了起来……   包括但不限于——   1.还不等山贼劫匪乱刀砍死陈安宁。   他就自个儿动手,地上找了块尖锐的石头给自己脖子抹了一下。   2.被敌方军队围攻,不等对方发起围剿。   陈安宁直接跨步上前,对着长矛兵的武器就是一个爱的拥抱。   3.在山顶被猎虎魔兽盯上。   在被吃掉之前,陈安宁选择来到山顶,来了一发信仰之跃。   ……   他都学会抢答了!   饶是王玄兵都愣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在幻阵内快速自杀的人。   更让他感到诧异的是,陈安宁的神魂至始至终都未曾有过任何的波动。   按理而言,接受死亡这么多次,精神状态多少要出点问题。   陈安宁跟个没事人似的,特别精神。   神魂也不受半点影响。   “这可不是正常人能拥有的神魂……”   王玄兵开始觉着陈安宁这小子有问题了。   在陈安宁的又一次“自杀”过后,王玄兵小心谨慎地问了句:“哥们儿,不疼吗?”   “疼,但是还行。”陈安宁回答道:“死得比较干脆,而且可能我意志力比较强,反正论杀伤力,都不及我家媳妇儿做的菜……”   那玩意儿吃了,大概连轮回转生的资格都会被剥夺。   王玄兵本来想说“这可不是意志力的问题,是神魂韧性的问题”,但见陈安宁这般满脸淡然,面无表情(其实是滚进神魂之海继续读书)的样子,他又把话憋了回去。   可以说,王玄兵生前都未必能达到陈安宁的神魂韧性。   可以理解为他的神魂不仅强度极高,并且韧性高得离谱。   其他修士的神魂,可能在幻阵的作用下,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肆意**神魂一般,保不准过了半个时辰,就能把你的神魂捏成一个面团。   王玄兵的神魂很强,因此就算被捏成了面团,过不了多久,神魂又会恢复到之前的模样。   陈安宁的神魂就更不一样了。   幻阵这双手,连捏都捏不动他……   王玄兵这辈子都没见过神魂如此可怕的人。   现在他又开始怀疑陈安宁是不是故意装成凡人的某圣祖大能了。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对于这幻阵内所发生的一切,陈安宁早已没有了时间观念。   反正闷头苦学就完事,哪儿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   但是很快,在某次的幻阵变化过后,陈安宁发现了一点异样。   他居然又回到了那片夕阳天。   又回到了先前被绞刑架吊起来的场景。   四周的黑影人也慢慢从黑暗中出现,他们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又一个陈安宁无比熟悉的身影。   卢伟、段间雪、顾隼……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萧念情。   望着眼前这熟悉无比的一切,陈安宁明白了一件事。   “我这算是一周目通关了?”   没错。   事实正如陈安宁所想。   他已经完整地经历了一遍所有的幻阵死法。   吊死、毒死、压死、斩首死、溺水而死、烧死、被枪支贯穿死、被野兽咬死、被野兽拍死……等等死法,他都经历了一次。   死亡终究是有限的。   至少幻阵内的死亡方法都是有限的。   兴许是为了更好地折磨幻阵内的人,所以曲云霄刻意地让陈安宁体验了一遍所有的死法。   结果没想到陈安宁……   居然通关了。   “真是活见鬼了。”   王玄兵的残魂现在满脑子只有不可思议四个字。   幻阵内已经没有其他的死法再继续供陈安宁体验。   他把幻阵打通了,甚至逼得曲云霄不得不开启二周目。   绞刑架上的陈安宁无奈地摇了摇头:“唉,没新意。”   老陈两眼一翻,看都懒得去再去看周围的那些“熟人”一眼,直接选择闭上眼睛继续看书。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陈安宁的漠然。   幻阵似乎加快了他行刑的速度。   木板迅速消失,紧接着就连那根绳子也变得更紧,更贴近陈安宁的脖颈,加速着窒息的整个过程。   陈安宁对此并没什么太大的感觉,疼倒是真的挺疼,痛苦也是真的痛苦。   不过也还行,就像他说的那样,没什么新意。   然而。   这一次,新意却是出现了。   只是和陈安宁想象中的有所不同。   也和这片幻阵的主人,曲云霄所想的有所不同。   那是一阵阴风。   套住陈安宁脖子的绳子突然断裂。   于此同时,滔天的魔气从行刑台上迸发而出。   远处模样和卢伟等人完全一致的黑影人在刹那间被魔气碾碎。   就连那“萧念情”模样的黑影人也被这阵魔气寒风吹得支离破碎,化作漫天飞灰消散在了天边。   夕阳西下之时,炽热的日光照在那突然出现的女子身上。   她一只手搂住旁侧突然懵圈的陈安宁,那模样俨然是前来美救英雄的绝代佳人。   望着此刻抱着自己,霸道总裁范儿突然满分的美人,陈安宁不由得愣了愣:“媳妇儿?”   陈安宁不明白萧念情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此刻的萧念情满脸写着痛苦和不舍。   ————   结果还是更新了,想要月票.jpg 433.大家伙都挺猛,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拉了胯?   痛苦尚且能够理解,毕竟此地乃是幻阵。   萧念情既然要从她所在的幻阵脱出,必然也经历了诸多苦难。   因而俏容上残留着少许不堪的痛苦,陈安宁也并非不能理解。   问题是这不舍是个什么情况?   不,在这之前——   眼前这突然出现,救下自己的萧念情是不是真正的萧念情,都是个问题。   或许是这曲云霄的某个计谋,打算用较为特殊的方式摧毁陈安宁的心理防线也说不定。   念及此。   陈安宁试着从萧念情怀中脱身。   而萧念情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她柳眉微皱,紧接着迅速打出一道剑状魔气,将束缚着陈安宁双手的绳索一并割断。   陈安宁接连后退两步,拉开与萧念情的距离。   萧念情也不紧不慢地后退,同样拉开一定距离,上下打量着陈安宁。   在幻阵之中,谁也不能确定亲眼所见便是真实。   尤其是对于萧念情而言——她刚才可是从五个陈安宁的幻境中脱身,要不是她意志坚定,知晓这一切都是幻阵所化,否则真有可能沉迷其中。   万恶的千花海医仙,居然瞄准了她的弱点。   “外貌上没有区别……”萧念情打量着陈安宁:“你是真的安宁?”   陈安宁也仔细地盯着眼前的萧念情,望着她神情的转变和眼神:“你是真的念情?”   二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很显然,想要确认身份,必须要想办法证明自己。   夕阳西下。   破损的绞刑架上,这对男女互相对视着。   陈安宁沉思半晌,旋即开口说道:“按照这幻阵的性质来看,幻阵本身应该是由千花海的那位医仙所操纵。”   萧念情接下了陈安宁的话:“但是她也的确能窥探到几分浅层的记忆,像是刚才,我分明在这里见到了卢伟他们,可按理而言,那个女人不该认识卢伟等人。”   “说得有道理。”   陈安宁面露了然之色:“不过她应该窥探不到更加细致的记忆,如果她真能做到,她处刑我的办法应该会更残忍一些。”   倘若曲云霄真的能够完整地窥探到陈安宁的全部记忆。   那她必然会找准许多陈安宁一生中的关键节点下手——像是和萧念情的相遇——如是一来,破坏陈安宁的心理防线会更加容易。   她没有这么做,也就意味着她无法窥探到陈安宁的全部记忆。   如是一来,想要互相证明身份就简单得多了。   陈安宁提出了一个建议:“我们可以说一件只有对方才知道的事,以此来证明自己。”   萧念情点头,事实上她也是这么想的。   “你先来?”她看了他一眼。   陈安宁眉头微挑。   他倒是也不含糊,反正想要证明自己很容易,他就是真货。   只不过要说一件只有对方才知道的事,因此陈安宁要稍稍斟酌一番。   思量片刻过后——   陈安宁抬起头,望向天,那眼神仿佛是在对着这片虚伪天空之外的曲云霄挑衅一般。   紧接着开口说道:“只有我们才知道的事嘛,这很简单。”   “你最喜欢的位置是上面和侧……”   后面那几个字还没说完。   萧念情一个箭步直接冲到陈安宁身前。   用那只玉手死死地捂住陈安宁的嘴,整张俏脸满是通红,那目光更是错乱得像是大脑宕机一般。   “够了!够了!我知道了!”萧念情脸色红得快要滴出水来,她怎么也没想到陈安宁居然直接把这么私密的事给说出来了。   这幻阵外头很明显有人在盯着,他还真敢说。   被捂住嘴的老陈只是坏笑着眨了眨眼——这确实是证明自己的最好方法。   接着由于不能说话,陈安宁只能再甩给萧念情一道眼神。   意思很明确。   轮到你了。   “啧。”   萧念情撇了撇嘴,又有些娇嗔地瞪了陈安宁一眼。   她轻轻地把脸靠到陈安宁身侧,旋即用极小的声音说了两个字。   “后面……”   好。   身份确认完毕。   做完这一切的陈安宁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而某位被大声说出癖好的魔尊则是整个人都萎蔫了般,通红着脸,就差蹲在地上画圈圈诅咒自家相公了。   互相完成了身份的确认,陈安宁也确认了萧念情的确是来到了自己的幻阵之中。   这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按照王玄兵的说法,每座岛都互相独立,每座岛上的幻阵也相互独立,萧念情又是如何闯入自己的幻阵来的?   “我打破了我的幻阵。”   萧念情察觉到了陈安宁的疑惑,便主动解释道:“之后那个女人似乎还想用另外一片幻阵困住我,被我提前察觉到,我稍微动了点手段,便随便找了个地方移动过去。”   “结果就移动到了我这儿。”陈安宁算是明白了。   果然夫妻之间是有心有灵犀这一说的,萧念情随便找了个地方都能精准地挑选到陈安宁所在的岛屿。   想起自己在幻阵内的遭遇,陈安宁便向萧念情关切地问道:“所以,媳妇儿你在幻阵内是不是也受了不少难?”   “我的幻阵……”   萧念情脸色一变,突然惆怅地长叹了口气,然后有些幽怨地盯着陈安宁看。   陈安宁被自家媳妇儿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憷:“咋了这是?”   萧念情想想就委屈:“唉,我离开了尘世的幻想乡。”   不得不承认,被五个陈安宁围着伺候的感觉简直爽到不行。   虽然萧念情知道这些“陈安宁”都是假的,但是能够随便使唤自家相公简直是件再美好不过的事。   一个老陈在敲肩,一个老陈在端茶倒水,一个老陈在做菜,一个老陈在捏脚,还有一个老陈则被要求【要在和萧念情的比赛中一直输掉】。   再更进一步的事自然是不会做的,毕竟都是虚假的幻影。   说白了,就长相和声音有点味,性格以及其他方面根本没陈安宁的影子,萧念情也就图个眼福罢了。   “安宁,回头你修炼了,有一门功法你一定要试着学一学。”   不知为何,萧念情突然开了这么一口。   陈安宁愣住:“什么功法?”   萧念情两眼放光:“身外化身。”   陈安宁:“……”   ……   ……   唠完了家常,此地的天色也渐渐暗淡下来。   让陈安宁颇为奇怪的是,四周景象竟是没有再度变换。   按照先前的规律,一次处刑结束之后,立刻就会进入下一次处刑用的幻境,然而这次陈安宁和萧念情却一直处在绞刑台的位置。   是因为萧念情的介入,导致阵法本身出现问题了吗?   陈安宁不清楚。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有了萧念情的存在,想要破开这幻阵,并不困难。   “安宁,让开一下。”   萧念情指尖散出一缕白芒。   刺骨寒霜萦绕右手手腕,萧念情小臂轻甩,于半空间划过一道弧光。   宛若空气凝结般的冰霜冻结声响起。   魔剑御雪赫然在握,萧念情抬头望天,其双眸洞穿这片虚伪的苍穹。   剑起。   魔煞奔涌。   陈安宁甚至未曾见到萧念情是何时出剑的。   他只看到仿若流星般的剑芒直冲云霄,在刹那之间与某道肉眼难以窥见的屏障对撞。   随之而来的,是砰然一声裂响。   像是镜面破碎,虚假的天空裂开道道缝缝隙。   蛮横的魔煞冲天而起,宛若不可阻挡般硬生生从这片碎裂的缝隙中撞了出去,让天空破开一道硕大的空洞。   透过这道空洞可以望见,外面的天空此刻正值正午时分。   “走。”   萧念情抓住陈安宁的手,整个人如腾飞般迅速升空。   陈安宁被萧念情拽着,又一次体验了升天的感觉。   仿佛划破天际般,二人从那缝隙之处钻出。   与此同时。   真实的天穹之上。   那正午时分的曜日之下。   一道几乎覆盖整座岛屿的巨大法阵如山岳倾倒般重重地砸落。   这便是萧念情所说的,曲云霄想要留住他们的手段。   萧念情面色清冷,似乎早有预料。   指尖凝衍法决,魔煞于周身奔涌,片片雪花笼罩四周。   下一瞬。   萧念情强硬地将陈安宁搂在怀中,并把他的脑袋直接摁在了自己胸前。   “抱紧我,可能会有点冷。”   冷不冷陈安宁不知道。   但是这胸的触感有点硬倒是真的。   就是这感觉陈安宁不太敢说,不然他怕媳妇儿报复。   念及此时。   萧念情右手指天。   御雪随魔煞而起,直直向上猛冲。   伴随着砰然一声炸响,御雪与那从天而降的硕大阵法相撞。   大量的雪花围绕着萧念情与陈安宁周身,如若一阵暴风雪吹过般,将他们的身形彻底隐去。   而御雪也在此过程中慢慢消失,最终化作无形的一片风雪,渐渐飘散。   硕大的覆盖岛屿的阵法自上而下地垂落,却未曾镇压成功任何一人。   萧念情又一次,从曲云霄的阵法中逃脱了出来。   ……   ……   待到画面一转。   陈安宁再度感受到地面的触感时,他们已不在原先那座岛上了。   他们快速地冷静下来,观察四周的情况。   按照萧念情所言,她似乎会随便找个地方传送,也不知道此刻是传送到了哪片岛屿之上。   陈安宁抬头望天,发现天空是一片纯粹的黑色,象征着夜晚的漆黑笼罩着整片大地。   先前破阵时,他看到真实世界的天空是正午。   而此刻的天空却又是星夜,那也就意味着……   “这里也是某人的幻阵么?”   萧念情点了点头,赞同了自家相公的说法:“幻阵的痕迹很明显,就是不知道是谁的幻阵……”   “没事,我已经知道了。”   突然之间,陈安宁来了这么一句。   萧念情眨了眨眼,回过头去,便见到陈安宁满脸复杂地望着东边。   顺着陈安宁的视线,萧念情也朝东边望去。   只看了一眼,她也知道了此地是谁的幻境。   遥远的东边。   那高耸的山峰之上。   此时此刻正坐落着一座华丽无比的建筑。   其华美程度甚至不亚于大烈皇朝的王宫,无论是金碧辉煌的装饰还是华贵奢华的大门布置,亦或是那建筑前宽阔大气的广场……全都昭示着这座建筑是何等的尊贵,何等的美艳。   而如此华美的一座建筑,却并不是宫殿,也不是楼阁。   偏偏是处狗窝。   ————   今天是真的可能只有一更了……有点累 434.破阵,新岛   那只狐狸对狗窝的执念到底有多深,通过眼前的幻象便能看出一二。   所谓幻阵。   除了能够像陈安宁所经受过的那样,拥有几乎无止境的恐怖体验之外。   还能创造出让人流连忘返的幻象,令人本能地不愿意离开这美妙的幻境。   如此看来,眼前这座华美庄皇的狗窝(正常一辈子都不可能想得到狗窝还能用华美这词儿来形容)便属于美妙的幻境。   “它也就这点出息了。”陈安宁长叹口气。   这只狐狸,除了长得漂亮,像是冬日里耀眼绝美的雪团子之外——基本不存在任何可以被称之为优点的地方。   好吃懒做就是它的绝佳代名词,并且自从跟了陈安宁之后,它就一直处于吃饭、逛街溜达、后院睡懒觉的无限循环中。   令人感到困惑的是,就这么好吃懒做的一只狐狸,到现在都没变胖。   体质可以说是很让人羡慕了。   ……   不过很快,陈安宁就发现自己低估了这只狐狸。   因为这座宛若宫殿般的华美狗窝里,他和萧念情看到了他们自己。   没错。   这座狗窝堡垒居然还有侍从卫兵,就连哨塔两侧都有人把守。   而把守这座狗窝的人……就是无数个“陈安宁”和“萧念情”。   兴许是狐狸的恶趣味,在这座狗窝内部工作的“陈安宁”与“萧念情”甚至还都戴着狐狸耳朵,一动一动的,显然不是假货。   在这座仅属于晚饭的城堡内,陈安宁不再是他的主人,它是这座城堡的主宰者,甚至偶尔还会请几个雷狼兄弟吃饭。   饭菜自然是由那些后厨的“陈安宁”所提供,并且还设有了【萧念情禁止入内】的标识。   而衣物的裁剪方面则是全权交给了那些“萧念情”们,走在路上可以看见大量的“萧念情”成对地往狗窝城堡深处行进,每个人手里都揣着一件华美的衣衫。   望见此情此景,萧念情深深地吸了口气。   御雪已然出鞘。   望着无数个“自己”被呼来换取,萧念情脸上却挂着和善的微笑:“安宁,等我们出去之后,我想吃狐肉。”   陈安宁颇为赞同自家媳妇儿的话:“好,狐肉火锅可以吗?”   “完全没问题。”   ……   不久之后。   王座之上如君王般戴着头冠的小狐狸突然打了个寒颤。   晚饭小声嘟囔一句:“咋回事?怎么好像有人在念叨我?”   它有些不耐地摇了摇头,紧接着便彻底无视了这股恶寒,望着眼前慢步走来的那对“陈安宁”和“萧念情”。   它迟疑了几息,发现这两人手里头并没有端着菜和揣着衣服。   反倒是那“萧念情”手里还提着一把御雪剑。   晚饭眨了眨眼:“奇了怪了,我没让他们带武器来啊。”   它清了清嗓子,旋即摆出一副帝王的模样,小爪一挥:“朕没叫你们过来,是不是后厨的人搞错了?赶紧走开,别妨碍朕用膳。”   王座之下。   萧念情与陈安宁满脸微笑,连动都没动一下。   晚饭见这两人居然没听从自己的命令,便以为是他们在发愣,便又道:“没听到本狐……咳咳,没听到朕的话吗?赶紧滚下去,别碍着朕的眼!”   陈安宁和萧念情一动不动。   晚饭腾然从王座起身:“怎么个意思?你们要反了?”   萧念情微笑着提起了剑。   陈安宁微笑着捏了捏拳。   晚饭猛地反应过来:“靠!你们是真货?!”   话音刚落。   御雪剑起。   晚饭所在的幻阵在刹那间被切开一道划破天际的弧线。   与此同时,这仅仅属于晚饭一狐的狗窝城堡也被斩得稀碎。   通天魔煞奔涌而起,晚饭整只狐满脸惊悚地从原地跳起来,全身毛发都被吓得直立而起,浑身上下的肉都在发着颤。   还不等晚饭开口解释什么,他便被萧念情无情铁手直接握住命运的后脖颈,接着又被丢垃圾似的直接甩到了陈安宁手里。   那身上华美的衣衫和皇冠更是被魔煞直接碾得稀碎,属于犬科生物的绝美狗窝也终究是被吞噬得连渣滓都不剩。   最终萧念情继续带着陈安宁以及晚饭,当即消失在了这片岛屿之上。   ……   ……   “有什么遗言,说吧。”   再次借助御雪的雪化传送离开了幻阵的范围。   如是一来,真正脱离幻阵的人便从两人增加到了……两人一狐。   而在来到新的岛屿之后,陈安宁和萧念情并未着急去寻找此处是谁的幻阵。   反倒是耐心地站在原地,一前一后,围着那可怜可悲的小狐狸。   “那啥,我这狐的性子呀,就是爱做梦。”晚饭咕咚地咽了口口水:“这是幻阵造出来迷惑我的幻象,不能当真的呀……”   “但我看你使唤我们使唤得挺爽。”陈安宁眯起了眼,俨然一副黑恶势力登场的模样:“这么说,你想造反很久了?”   “没有没有,我哪儿敢呀!”晚饭努力地掩饰自己的内心:“要不然咱们商量商量,本狐给你当几天抱枕,您看您乐意不?”   “抱枕?”陈安宁眉头微挑。   晚饭嘿然一笑:“我不是能变身嘛,回头让你们当枕头也行,当抱枕也成,反正我觉着我这变身效果挺好的,像个很软很暖的窝,正巧这会儿是冬天,我可以牺牲一下我自己。”   有一说一。   晚饭变大之后,那毛茸茸软乎乎的身子的确很适合当床。   陈安宁白了这小狐狸一眼:“考虑考虑,具体的账,回头再找你算。”   “呼——”晚饭长吁了一口气,至少离开生死边缘了。   老陈随意地把晚饭放在了肩膀上,后者就扒拉着小爪子,坐在陈安宁肩上,短暂地充当一个便宜挂件。   而做完这一切,陈安宁和萧念情终于开始审视起四周的情况。   时间是正午。   天气较为潮湿,温度也不高。   周遭也是一片竹林,地貌倒是和云月岛有些类似。   陈安宁抬起头,仔细地望向天空,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任何类似幻阵的影子。   “这里不是幻阵内?”   萧念情抬头扫了一眼,点了点头:“我们已经出来了,应该。”   此言刚落。   萧念情的目光便瞥向了旁侧浓密的竹林之中。   陈安宁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赫然见到竹林之中,一颗光滑似卤蛋的脑袋钻了出来。   就这颗脑袋,陈安宁不用看正脸,不用看体型,光看这脑袋的形状和反光率,他就能认得出来此人的身份。   “顾隼老哥?你也出来了?”   顾隼似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陈安宁众人。   然而双方见面的那一刻,却都未曾显露出惊喜之色。   只有惊,没有喜。   萧念情盯着顾隼,顾隼也盯着萧念情。   由于目前萧念情也不完全确定幻阵已经消失,因此需要再次确认眼前的顾隼也是“真实”而非“虚妄”。   于是,萧念情沉声问道:“说出郁岚城行动的口令。”   那是万魔离渊的某次大行动。   顾隼闻言,笑了笑:“那次行动我压根没去。”   萧念情眉头微挑,这才算是放下了心来。   事实也正如顾隼所言,那次行动压根没他的事,他自然也不可能知道所谓的口令。   毫无疑问。   眼前的顾隼老哥是真的。   这颗脑袋是货真价实的。   “所以我们这算是都出来了。”萧念情松了口气。   顾隼点了点头:“我刚才还碰见子舟和慕学海他们了,问了两句,便发现他们都已经破了阵,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来到了这里。”   王玄兵的残魂飘然而现:“那也就意味着幻阵彻底破了。”   幻阵的存在的确是个问题,不过现在看来,唯一在幻阵内拉胯的,只有某只小狐狸。   察觉到这一点的晚饭缩了缩身子,表情那叫一个委屈。   而陈安宁则是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温依欣那丫头呢?”   伴随着陈安宁的提问,众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没有任何人看到过温依欣。   况且既然所有人都突破了幻阵,而温依欣却没有出现在这附近。   那也就意味着,或许温依欣从一开始就没有踏入过幻阵中。   萧念情猜测道:“应该是在幻阵激发的瞬间,被她师父刻意传送走了。”   顾隼点头附和:“的确,那位医仙没有理由继续把自己的宝贝徒弟留在自己身边。”   “总而言之,所有人先集合起来。”陈安宁作为团队的主心骨,立刻就对当下的情况做出了判断:“整合一下信息,还有我需要把关于医仙的一些事……告诉你们。”   ……   ……   关于自己和医仙的对话,陈安宁大抵跟众人复述了一遍。   萧念情听完后,眼神异乎寻常的冰冷:“她拿自己的弟子做人体和古魂的融合,真是个疯子……”   顾隼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或许她的出发点是良好的,但做法似乎有些太过激进了一些。”   “我都快分不清到底谁是魔修了。”慕学海小声嘀咕一句。   陈安宁摆了摆手:“这些都不是问题的关键,现在的问题是——她到底是如何做到把古魂和人类结合在一起的?这一切是否和尚青云洞府内留下的遗物有关?”   “还有就是千花海是不是和其他的势力……勾结了。”   萧念情明白陈安宁意有所指:“比如说玉盟和离火?”   陈安宁望了眼身侧的竹林:“只是提出这一可能性,尽管他们表面上一直宣称是绝对独立的势力,但他们和古魂扯上了关系,这让我不得不考虑他们和玉盟还有离火皇朝的同盟可能性。”   古魂和人类结合的技术,这可够离谱的。   或许离火皇朝掌握的控制初代古魂的方法,也和千花海脱不开关系。   啧。   来之前陈安宁可没想到这事儿会闹得这么复杂。   更让陈安宁感到头疼的是,此时此刻,天道卷书居然发出了警告。   【警告,察觉到宿主附近有大量古魂气息】   【经过初步判定,古魂气息大多都较为孱弱,但数量极多,请宿主小心】 435.颠覆认知   附近有古魂?!   这让陈安宁本能地想到了曲云霄曾经说过的【先行者】部队。   她将人类与古魂的结合体称之为【先行者】,尽管这是个冠冕堂皇的称呼,但只要在后头加上【部队】俩字,那意义可就大了。   至少可以确定,【先行者】不止一位,甚至可能有成百上千位。   虽说不知【先行者】们的具体实力,但和古魂扯上关系的……绝对不会弱到哪儿去。   “搜寻周边区域,有古魂的气息在。”   陈安宁突如其来的指令,让众人都为之一愣。   不过好在现如今在场的各位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只是极为短暂的呆愣过后,便化作几道残影,迅速消失不见。   不过须臾时分过后——   苏子舟迅速回来报告。   “南侧三百丈距离发现有座很深的山洞,似乎通往地下,有类似人类居住过的痕迹,非常可疑。”   山洞,地下。   再加上天道卷书给出的大概位置——   陈安宁点头,赞许苏子舟的表现:“应该是那里没错了,我们走。”   ……   古魂需要藏匿之处。   既然要进行人体实验,那就必不可少地需要大量的古魂。   人类,千花海上多得是。   古魂却不是随处可见的东西。   再加上他们本身是活物,想要收容他们极其困难。   因此在听到天道卷书警告自己【附近有大量气息孱弱的古魂】时,陈安宁大概就已经能够猜想得出——   千花海上,必定有几座岛屿藏着大量的古魂!   那座山洞通往的地底空间,应该就是古魂们的所在之地。   “想要阻止那位医仙的疯狂举动,必须先想办法清理掉所有的古魂。”   “然后再想办法对付那些【先行者】部队,可以的话,不要对他们下杀手。”   毕竟他们虽然融合了古魂,但根据天道卷书的判定,他们的本质依然是人。   思维是人,只是肉体发生了些许的改变,如果可以,陈安宁不想随意开杀戒。   念及此时。   陈安宁众人便来到了那座山洞。   山洞的内部空洞而又漆黑冰冷,苏子舟将自身真气萦绕短刀,作为短暂的光源来照亮山洞内部的景象。   行走之时,众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山洞内部回荡不止。   顾隼与萧念情同时警惕着四周有可能袭来的古魂——他们现在也算是对付古魂的专家了,与古魂战斗的经验,他们应该是这方时代里最丰富的。   当众人来到山洞最深处时,苏子舟敏锐地发现其中一块石壁是可以被移动的。   再挪开这块石壁后,一条通往地下的路就此展现在众人眼前。   “果然。”陈安宁面色清冷:“这就是曲云霄藏匿古魂的地方。”   “我们走。”萧念情提起御雪,带着众人朝地下空间走去。   古魂的可怕,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   初代古魂在出世之时,其恐怖的威慑甚至足以让这方世界都为之颤抖。   就算是那与古魂脱不开关系,可能是古魂创造物的魔罗树……也是无数宗门和无数城池的噩梦,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死在魔罗树的鞭挞之下。   再加上现在还有人能够操控古魂,甚至有人想用古魂和人类制造出全新的,所谓的“进化版人类”,如果这不能被称之为恶,那什么才能称得上恶?   怀揣着这般想法,众人层层深入,一边朝着最底端行进,一边警惕着四周随时有可能袭来的古魂。   然而。   不知为何。   天道卷书在脑海内一直反复地警告【古魂气息越来越浓郁,说明宿主越来越靠近古魂所在地,请宿主小心】。   但是陈安宁却感觉哪里怪怪的。   一种莫名的违和感涌上心头。   古魂如此可怕的存在,哪怕曲云霄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执念中,她也依然不介意将那可怖而又不可名状的怪物与自己的宝贝徒弟融合……   诚然,这一切可以用曲云霄已经丧心病狂来解释。   但总感觉哪里不对。   似乎这条严谨的逻辑证明链内,有其中一条生锈了。   是有人在推波助澜,还是说……   【前方古魂出没,请宿主小心!】   天道卷书突如其来的提醒。   陈安宁猛然打起精神的同时,苏子舟也迅速地加大了自身真气的输出。   突然之间。   明亮的白光借由苏子舟的短刀向四周迸发而出,照亮了这片地底空间。   而望见这片空间的那一刻,陈安宁愣住了。   四周紧密堆砌而成的墙壁上挂着尚未点燃的烛灯,并且烛灯的间隔区域都被刻意地镂空,就像是专门空出一片区域一般,粗略望去,仿佛一间间小屋。   远处的方形区域被严谨地划分成四块,每一块内部都架设着大量做工粗糙的器具。   最左上角的区域摆放着少量的石头,这些石头被看似随意地放置着,但陈安宁却发现这些石头似乎都刻意建造得很高,每个至少都有两人之高。   并且石头本身是凹凸不平的,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刻意把石头雕琢成了那样,方便有人从最底端往上攀爬。   而在石头的周边则是垫着一些枯黄的杂草,仿佛是为了减少坠地时的缓冲。   右上角的区域种植着一些简单的植物,不是灵植,只是最为普通而又简单,在生存条件较为严苛的区域也能够慢慢生长的植物。   左下角的区域很空荡,但只有最中央的部分设有一个大凹槽,凹槽内部有些残存的颗粒,看着像是没吃干净的食物。   右下角则是用石头堆积而成的一块又一块极小的方形区域,令人感到些许吃惊的是,这些方形区域内部的泥土都是凹陷下去的,似乎都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空洞,直达下方更深处。   四块区域,四面墙壁内镂空的类似房间的设置。   周遭那尚未点燃的烛灯。   都昭示着这里曾经有生物住过。   之所以说是“生物”,而不是直接说是“人”,那是因为这些东西的尺寸比起正常人的需求而言,要更加细小。   真要说是给人用的话,那大抵只有最小最小的侏儒才能适用。   那么,这片场地是给谁用的?   关于这个答案,众人在同一时间得出了同一答案。   “啾啾啾……?”   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那一小团漆黑的球体。   它身上甚至没有可以被称之为眼睛的部分,只有两根稍稍向前吐出的,柔软的触手。   仿佛在感到害怕,仿佛在感到抗拒一般。   它那圆滚滚的身体在微妙地蠕动着,那身体也像是一团漆黑的黏液所组成,却因为某种特殊的表面张力而显得格外圆润光滑。   陈安宁几乎就要把它认作是【史莱姆】。   但是陈安宁不能。   其他人也不能。   因为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   这是一只古魂。   ……   “这算什么?”萧念情有些发愣。   顾隼也不明白:“古魂?”   苏子舟很难把眼前这团小黑球和曾经的初代古魂联系在一起:“是古魂的残渣吧?”   “它很完整……非常完整。”陈安宁蹲了下来,望着眼前这团因为光亮而好奇地蠕动着的小黑球:“小天同学告诉我,它就是一只完整的古魂……”   第五代古魂。   难以置信。   这是陈安宁所接触过的,最靠后的一代古魂。   “安宁,离远点。”   萧念情立刻拦住陈安宁,避免让他受到古魂的侵扰。   而在这之后,顾隼老哥则是眼神一凛,朝着眼前这团小黑球伸出了手。   古魂和神魂之间的关系相当微妙。   顾隼曾经通过雷狼王的神魂,窥探到了潜藏在雷狼王神魂中的那头古魂。   那次甚至还是带着陈安宁一块儿去的。   而眼前这只小黑球显然是十分弱小的古魂,想要通过神魂来探索这只小古魂的本质,对于顾隼老哥而言轻而易举。   然而。   陈安宁却意识到了什么:“等等,不要轻举妄动。”   因为他记得。   天道卷书上所说的是【大量古魂气息】   【大量】   “啾啾啾!!”   小黑球似乎在畏惧顾隼的右手。   它惊慌失措地叫喊起来,那依旧是人类无法发出的声音——陈安宁甚至都不知道这团小黑球到底是怎么发出声音的,它的发声器官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但声音就是如此地响彻了起来。   在整个地下空洞,在整片空间内回荡不止。   也便是在这之后。   透过苏子舟短刀所发出的光亮,陈安宁等人见到了极为震撼的一幕。   那一处处镂空的空间内,一道又一道的黑影慢慢地蠕动爬行了出来。   它们的模样和眼前这只小黑球相差无几。   它们没有眼,没有五官,就只是一团小小的黑色粘球。   一只又一只,像是推开大门窥探街道的人们一样,从那镂空的小房间里出来。   上百只,上千只……   它们没有眼睛,只能用那对触角轻轻地晃动来感知周遭的一切。   下一刻。   它们似乎突然达成了共识。   说是恐惧也好,说是害怕也罢。   总而言之,一种特殊的情绪在这些小黑球们之中弥散开来。   紧接着,它们纷纷将自己的触角伸长,往头顶的垂直方向伸长,而那具柔软的粘球状身体也渐渐地变得扁平。   那模样简直就像是原本站立着的人……突然选择了跪地拜伏一样。   “它们在做什么……”慕学海有些发憷。   萧念情没有说话。   顾隼也没有说话。   陈安宁更是搞不懂这一切。   唯独晚饭。   陈安宁势力内唯一不属于人这一物种的晚饭。   它能够读懂这一切。   但也正因如此,它才会表现得比所有人都要感到不可思议。   “它们……”   “在投降……”   ————   这是世界观的一部分,并不是为了某角色洗白的铺垫。 436.幻兽?古魂?   投降。   陈安宁尚且无法理解这些古魂的所作所为。   他们的行为逻辑和曾经陈安宁等人遇到的古魂截然不同。   有那么一刹那,陈安宁甚至怀疑这些小黑球是不是真正的古魂。   然而天道卷书却早已给出了答案——它们身上沾染了大量的古魂气息,虽然孱弱,但却可以确信它们的确就是古魂,并且是第五代古魂。   但与此同时,又引申出了另一个问题。   它们为什么会投降?   古魂的可怕,在座众人大多数都已体会过。   众人深知那不可名状的怪物具有何等令人瞠目结舌的破坏力,也深知它们的破坏欲望是何等强烈。   再加上陈安宁身上还怀揣着杀魂锅——从拿到它的那一刻起,天道卷书就宣判了陈安宁【会被古魂无止境追杀】的命运。   古魂攻城战是如此。   魔罗树也是如此。   与古魂相关的一切似乎都会无条件地对陈安宁展露敌意。   并且他们那彻底扭曲的姿态也是人类无法理解的模样,因而某种程度上,陈安宁下意识地将它们当成了邪神类的玩意儿。   今时今日,不同往昔。   恐惧。   胆怯。   卑微。   无声地弥散在这片宽阔的地底空间。   小黑球们缩成一团,互相紧贴着对方,那模样像极了面对危机时,只能无力地抱团寻求安全感的人类。   “不对劲。”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般怪异的状况所迷惑。   苏子舟也是如此。   他本能地认为这些古魂或许只是在制造一个陷阱,亦或是在拖延时间才故意装出这么一副卑微胆怯的模样。   刀刃之上,银芒绽放。   苏子舟忍不住就要释放自己的杀手本能,将眼前这片地底空间内的古魂全部清除,以绝后患。   “等等!”   在苏子舟出手之前,陈安宁及时叫住了他。   此时此刻,陈安宁的脸色变得尤为古怪,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这些小古魂们的恐惧。   他甚至看到几个身材细小的古魂依偎在某只较大的古魂身后,那模样让陈安宁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躲在父母背后的胆小孩童。   望见此情此景,陈安宁脑海中蹦出了一个念想。   一个十分夸张,十分惊悚的念想。   为了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出了问题,陈安宁立刻遁入神魂之海。   “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情况?”他向天道卷书问道。   天道卷书似乎迟疑了一段时间,紧接着翻开书页。   【可以确定此空间内的一切生物体都属于古魂,并且是第五代古魂】   【推测:由于长时间没有进行与人类的战争,因此部分功能退化收缩,并且为了自己的生存而进行了大量的分裂繁殖行为】   【想要彻底消除这些古魂,推荐使用大范围武器】   陈安宁板着脸:“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   天道卷书倏然间陷入沉默。   方才所浮现而出的字样也渐渐消失不见。   望着面前那呈现而出的两面白纸,陈安宁深吸了口气。   “你说过,古魂会无条件追杀我,直到我死。”   “那现在这些古魂是怎么回事?”   天道卷书依旧沉默,没有选择回答陈安宁。   这也就意味着,陈安宁提出的问题是在权限之内的。   如果在权限之外,天道卷书早就强硬回绝他了。   陈安宁闻到了几丝古怪的味道,继续追问:“古魂是否存在自我意识?它们之间是否产生过……类似人类的文明?”   天道卷书有些不安地飘摇两下,仍然选择忽视陈安宁的提问。   这听上去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但眼前所展现而出的,正是最真实的证据。   它们会胆怯,会选择投降,会抱团取暖,甚至还安然自若地生存在这里。   倘若真如天道卷书所言,这些小古魂也无时无刻想着追杀陈安宁的话,它们根本不可能继续留在千花海,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出去了。   此时此刻见到陈安宁,它们也应该张开它们的獠牙,伸长它们的触手,展现出那扭曲而又狂暴的姿态,与陈安宁等人疯狂地拼杀。   尽管这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   但陈安宁猜测……   古魂或许拥有非常高的神智,甚至可能和人类一样,拥有极强的自我意识——可以类比为和雷狼族群相似的种群。   “我记得,你的准则是【只要呈现在天道卷书上的一切,都是绝对的真实】对吧?现在的情况和你最初给我看的情报可是有些不同。”   陈安宁上前两步,意味深长地望着天道卷书:“我说小天同学,咱们是不是得好好聊聊了?”   天道卷书颤抖了两下,意识到了这一关键问题。   片刻过后,它有气无力地垂落下来,落在了陈安宁掌心上。   哗啦啦。   翻动书页。   它终于用墨字打破了沉默。   【推测:这类第五代古魂可能不存在远古时期的大战记忆,由于分裂繁殖的代数过高,因此导致记忆丧失】   【它们不会对人类产生敌意,也是因为它们更倾向于新生代的个体,而不是前代古魂的血肉遗传生物】   陈安宁眉头微挑:“没有【大战】记忆就不会对人类产生敌意?”   【宿主先前所遇到的古魂,都保留了远古时期的大战记忆】   【它们曾无数次与人类相互厮杀,哪怕本体消亡,分裂而出的第二代、第三代古魂依旧保留着初代古魂的意志】   【可以理解为,就算分裂之后,它们也依旧是它自己,意识和记忆全都和本体完全一致,这也是为什么古魂血祭可以转化成初代古魂】   因为古魂血祭可以被理解为第三代古魂。   它其实就是初代古魂自己,只是因为分裂而削弱了太多,再借助古魂血祭重新复原了它自己,重新生长回了原本的模样。   这群小黑球们……是第五代古魂。   按照天道卷书的意思,它们分裂得有些太多了。   多到它们忘却了曾经的记忆,可能它们连自己是怎么来的都不记得,自然不可能保留着曾经和人类厮杀大战的记忆。   陈安宁顿时了然:“那先前那些古魂对我的敌意也是……”   【准确地说,是对持剑人的敌意】   【宿主身上持有杀魂剑柄,曾经的远古时代,杀魂剑被认为是人类应对古魂的最终法宝,保有初代记忆的古魂对杀魂剑具有强烈的憎恶、恐惧情绪,因此他们会无条件追杀杀魂剑的持有者】   “关于杀魂剑部分的记忆,这些小家伙们也都不记得了么。”   【推测:可能还保留部分对杀魂剑的恐惧本能,但相关记忆应该已经完全丧失】   陈安宁了然地点了点头。   具体情况,他大抵已经了解了。   只不过这小天同学倒是有点小问题。   陈安宁兴致满满地来回翻阅着天道卷书的书页,后者此刻在陈安宁掌心微微地发着颤。   “但是这也显得你有些不靠谱呀,这么重要的事怎么现在才说?”   “而且现在的情况也和你曾经的说法不相符,这一点你怎么看?”   【由于前期宿主权限解锁不足,导致部分信息未能准确传递,这不是本书的错,请宿主不要用力翻动书页,那可能会导致本书的信息储备产生错误】   如是说着,天道卷书扭捏着身子,欲要从陈安宁掌中逃脱。   陈安宁无奈摇头,依旧拽着天道卷书不让它跑路:“这推卸责任的解释我可不接受,给个合理点的,靠谱点的,不然今天我就赖在这儿了。”   【请宿主尽快回归现实,处理古魂相关事件】   “别着急嘛,反正这神魂之海里咱们是意念交流,速度快得很,多说几句,外头也就几个刹那的功夫。”   “你也是住在我神魂里的人,算是我的一部分,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咱们可得好好聊聊。”   【请宿主不要无理取闹,再对本书进行纠缠,本书的相关数据可能会出现错误】   天道卷书奋力地想要挣脱陈安宁的双手。   然而陈安宁却铆足了劲要跟天道卷书硬掰到底——他是真想看看,这天道卷书到底藏了多少秘密起来。   然而。   似乎是陈安宁的强硬态度起了反效果。   “滚啊!!”   耳边突然有声音响起。   那并不是外界的声音。   而是来自神魂内部的声音。   像是银铃被狂风摇晃时发出的,悦耳但又有些不满的声音。   仿若大脑炸响一般,陈安宁整个人猛地回到了现实。   再想要遁入神魂之海时,却发现自己好像又被【墙】了。   【距离神魂之海解除限制还有:99:99:99】   好像惹它生气了。   陈安宁眨了眨眼,旋即长叹了口气。   可能是自己过于心急了,想要追问的事有点多,毕竟【古魂具有自我意识和自我情感,甚至还可能发展出了自己的文明】——这事儿问题可不小,必须要尽快搞清楚。   不过最后那一瞬间,陈安宁似乎听到的是女孩子的声音。   难不成小天同学的本体是个妹子?   陈安宁晃了晃脑袋,暂时不再去想小天同学的事。   等她稍微消气了一点,自己再去敲敲门看看,能不能跟她和气点地聊聊。   念及此时。   顾隼老哥那里却有了新发现。   “这儿有本书。”   顾隼是在地底空间入口处的某块砖块缝内找到的。   放置的地方没有那么隐蔽,甚至有些显眼。   很显然,放置这本书的人要么就是刻意要给人看这本书,要么就是压根没想过此地会有外人进来。   “什么书?”陈安宁连忙问道。   顾隼老哥稍微翻了两眼,之后就又递给了陈安宁:“封皮上也没印着字,里头倒是写着点东西。”   陈安宁接过这本书,不算厚,甚至有些轻薄。   封皮上灰白一片,什么都没有。   陈安宁接着随便找了一页翻开,便看到了尤为显眼的【日期、天气】等信息。   “日记?”   萧念情在旁,凑到陈安宁身边。   陈安宁点了点头,旋即又将书页翻到最开始的那一页。   六个不算娟秀,也不算端庄的墨字呈现在陈安宁眼前。   【幻兽饲养日记】 437.为了人世   【幻兽饲养日记】   千秋历88年,九月十八。   晴。   今天是我第一次接触幻兽,平日里这些小家伙们总是围着医仙大人转。   我见到几位师兄多次想要去接触幻兽,却全都被医仙大人严厉地呵斥。   我根本不知道幻兽到底是什么,只知道他们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让人不安的气息——医仙大人为何会养着它们?它们又是从何而来的?   以前我就常常思考这些问题,不过想来医仙大人德高望重,又心仁慈善,这幻兽大抵只是她养的几只怪异的野兽罢了。   今日,我却有幸得医仙大人赏识。   没错,我要开始饲养幻兽了。   也不知道是幻兽的崽子太多,多到医仙大人照顾不过来。   还是因为医仙大人看中了我的潜力,给了我充分的信任。   总而言之,医仙大人任命我看管照顾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这也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能够好好地触碰这些小家伙。   对了,幻兽这名字也是医仙大人起的。   据说是因为成长后的幻兽,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躯体,时而长成如树般高大耸立的模样,时而又可以化作浅滩的扇壳,小巧玲珑。   事实证明,它们的身体确实非常柔软——它们刚开始还不愿意让我随意触摸,但我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和它们熟络。   现在我正抱着一只年幼的小幻兽,让它坐在我的腿上,并把它那小触角朝着日记的方向探寻。   它虽然没有眼睛,也没有表情,但我看得出来它是在好奇。   或许我真的很有饲养幻兽的天赋。   ……   ……   千秋历88年,十月初八。   阴。   幻兽们不喜欢过于潮湿的地方,好在这片开阔的地下空间足够深。   前两天下了点雨,外面潮湿得很,我打算过段时间再出去,给幻兽们找点粮食——它们真的什么都吃,不过目前看来,它们最喜欢的是岛上的凝冰果。   而我和它们也混得越来越熟,记得前几天我读医书时,居然靠着墙就睡着了,醒来后就发现这些小家伙们正围在我身边,还有几只胆子大的,似乎是想趴在我身上给我取暖。   ——事实上它们的身体真的很冷,我是硬生生被冻醒的。   不过它们的心是好的,所以我还是夸奖了它们,但我不太敢给它们奖励,生怕它们以后天天没事就趴在我身上——那我迟早得被冻傻。   今天的日记就写到这里,我还得去照顾某个快要成年的大家伙。   明天医仙大人就要来看看它,我必须照顾好它才行。   ……   ……   千秋历88年,十月初九。   晴。   医仙大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让我没想到的是,她带走了那个大家伙。   它是我很喜欢的一只幻兽,我给它取名叫大黑。   说实话,它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我就有点想它了——大黑真的很大,能把我整个人都包进去那么大。   它是所有幻兽里吃得最多,长得最快的一个。   那温顺的性格和它那庞硕的体型截然相反,它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憨厚老实还带点小可爱的大胖子。   可惜它走了,被医仙大人带走。   它走时那对触手还对着我招呼了两下,我想那应该是在和我道别。   它们真的很聪明,尽管不会说话,但总是能理解我的意思,还能做出非常具有……具有人性的动作。   医仙大人说,过段时间大黑可能就会回来,让我不要担心。   我问医仙大人,她要带着大黑去做什么。   医仙大人对我笑了笑,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   我有点不安。   不过,那可是医仙大人!   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她呢?   ……   ……   千秋历89年,一月初三。   小月变得越来越大了。   它让我想到了大黑。   小月吃得很多,大黑也吃得很多。   小月长得很快,大黑也长得很快。   小月的身体比大喝更软,但是它脾气好像有点不好,我常常看见它和其他的幻兽在用那对触角打架——这一点和大黑完全不同。   就算有其他幻兽招惹了大黑,它也只是蠕动着那庞硕的身体,试图远离那些挑事的,不安分的家伙。   而小月则是予以回击,它真的有点凶。   不过只要我出场,它就会乖乖听话。   哈,我还是很厉害的!   但是看着小月,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大黑……我真的很想它。   问题是自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大黑,无论是在医仙大人的身边,还是在凝冰果树的阴影下,都没有大黑的影子。   医仙大人,医仙大人。   您能告诉我,大黑到底去了哪儿吗?   ……   ……   千秋历90年,三月十五。   雨。   阿蒙死了。   我发现的尸体。   大家都很痛苦,埋葬他的时候,阿蒙的道侣哭得晕了过去。   阿蒙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也没想到会在那种阴暗无人的角落里发现他的尸体……我明明只是去给小月找些特别的食物。   阿蒙的死状很奇怪。   他的右半边像是变成了幻兽的样子,左半边却还是人形。   我从来没见过那样可怕的东西,那虽然是幻兽的模样,但却比幻兽要显得更加……更加邪恶。   可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大家却对此止口不提,仿佛一眼就知道了阿蒙的死因。   难道是因为我一直都在这座岛上饲养幻兽,没怎么去接触外面的世界,所以很多事儿都不清楚了吗?   我打算去找个人问问清楚。   这太诡异了。   ……   ……   千秋历90年,三月十七。   我得知了【先行者】的一切。   医仙大人把我叫了过去,跟我说了一些话。   的确,我也认可医仙大人的说法。   【先行者】对于千花海而言是必要的。   我曾见到过无数个师兄师妹被其他宗门的人暗地里欺压,明面上推卸责任——他们明明已经用心去医治,只是最后无力回天,他们却要把导致人死亡的罪名强加在他们身上。   他们就是欺负我们千花海没有实际战力。   但我们是大夫,是行医者,为什么要崇尚暴力?   可我们若是不持有暴力,又要如何应对外来的暴力?   千花海需要【先行者】。   尽管【先行者】或许无法看见黎明升起时璀璨的阳光,但他们却是推动黑暗原理千花海的无上功臣。   世界会变得好起来,我们作为大夫,要医治的不仅仅是病人,还有扎根于整个世界的病根。   写到这里,我大概已经明白了。   阿蒙是个救世的英雄,正如医仙大人所说的那样。   他的死不会没有意义。   我也一样。   ……   ……   千秋历91年,五月廿七。   雨。   我整理好了一切。   下一代的饲养人员也已被选定。   那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医仙大人也说,我的眼光不会有问题。   所以,我已经不需要再继续记录这本日记了——这将会是我留在这本日记上的最后一些话。   之后就看下一代的饲养者会不会续写这本日记了。   无论如何,我都看不到了。   因为我也接受了【先行者】的计划。   我的几位朋友,他们在乎我的安危,认为我不该接受这个计划。   但是我不在乎。   我从很久之前就开始思考修炼的意义,生命的意义。   倘若此生不为某种成就而追逐奔波,漫长而又无趣的一生又有何意义?   若是能化作推动黑暗的一束光,哪怕只是零星的那一缕浅淡的光点,我这一生也是具有十足意义的一生。   我可以成为【先行者】,成为推动这方世界走向光明的一员。   医仙大人让我选一只幻兽。   她说这很重要,必须要选一只与我契合度极高的幻兽。   因为幻兽和人一样,都是具有智慧,具有神魂的生物。   神魂契合度越高,变成【先行者】的过程就会越发地顺畅,并且之后我们也会变得更强。   实际上。   所有的幻兽和我的关系都不赖。   但真要说起契合度最高的一只,那么毫无疑问……   我会选择小月。   它是个大家伙,也是和大黑最像的一个家伙。   我很想知道和它融为一体之后,我是否能够读取它的思想,能否在我的神魂之中和它交流对话——如果可以,那真是一件再美好不过的事。   大黑,我真的有点想它。   但是我现在有了小月,它消解了我的寂寞。   最后。   在我即将离开时,大家都围了过来。   它们似乎都清楚我要离开,所以表现得很不舍,几个小家伙还蹭了蹭我的腿,试图爬上我的腰,和我更加亲密地接触,企图用这种方式来留下我。   我告诉他们,会有其他人来接替我。   我告诉他们,我一直都很喜欢他们。   我告诉他们,我要走了。   再见,初代幻兽饲养员——潘才英。   ……   ……   千秋历92年,五月廿九。   我叫毕子明。   是二代幻兽饲养员。   我接手了潘师兄的工作,帮他看管这些小幻兽们。   我以前就很想摸摸他们了,但是医仙大人并不让我们随意触碰,还说什么【不是每个人都能碰他们】。   现在,我成为了饲养员,我终于能够接触他们了。   我看完了日记的一切,并决定帮助潘师兄把这本日记继续写下去。   或许有一天,我也会成为【先行者】的一员。   但愿那时,也有人能够帮我把这本日记写下去。   因为这是我们,为人世太平而牺牲的……唯一的证明。   ————   调整下身体和状态,明天恢复双更。 438.第三先遣部队   之后的日记内容,大抵都和前面相差无几。   此处地底空间便是专门用来饲养幻兽的养殖区。   如是一来,便也可以解释这片空间内所拥有的,如此程度的区域规划——尽管总体空间并不大,但其内部的规划至少还算是合理。   饲养员。   幻兽。   先行者。   陈安宁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将这本日记传递给其他人都过目一遍后,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染上异样。   并不是每一代饲养员全都投入到了【先行者】部队当中,也有部分人选择隐退,保全性命,安安分分地离开岗位做一个普通的千花海弟子。   “我不太能理解。”   慕学海眉头颤了颤,他望着眼前这些小小的古魂,又沉默了几息。   古魂的存在,他也是有所了解的。   初代古魂降世时,他就在百花城里看着,那扭曲而又令人生怖的咆哮至今仍在他脑海中回荡不止。   要让他理解这些小黑球和那头初代古魂是同类本来就很难。   现在又看到了这涉及人性、选择、道德准则的日记,慕学海的思绪更加混乱。   以至于他最后所表现出的,就是无法理解。   他不能理解那些饲养员的选择。   【先行者】的存在会自然削减他们的寿命,他们作为千花海的医者,比寻常人更加清楚生命的脆弱和可贵。   饶是如此,他们仍然选择投身于其中。   从千花海的角度来看,他们都是自我牺牲的伟人英雄。   可从旁人的角度来看,他们的做法似乎是过激乃至疯狂的代名词。   “会不会是那个医仙蛊惑了他们?”苏子舟冷冷地开口:“身为势力之主,想要给他们灌输一些思想来蛊惑扭曲,最终达到控制思维的地步——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至少我以前就见过不少这么做的。”   “对。”   顾隼老哥直点头:“这套流程我熟!”   陈安宁嘴角一扯,接着又道:“至少在日记内没有发现被蛊惑的痕迹,可能是她做得很好,也可能是……他们的确是发自内心地这么认为。”   萧念情望了眼陈安宁:“那你觉得他们的做法是不是太疯了?”   “从他们自己的角度来看,这是一种伟大的奉献。”   “并且对于千花海而言,这也的确是一种迅速增强自身硬实力的手段——尽管咱们现在还没见过【先行者】部队,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绝对不会弱到哪儿去。”   陈安宁摊开手:“强硬的手段给了千花海足够的底蕴,如果我们来得稍微晚一点,或许就能在大陆上听到千花海上岸征战的消息,届时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我们不需要去评论他们的所作所为到底是英雄的牺牲,还是愚昧的堕落,如果他们没有接受蛊惑,那就说明他们至少遵从了自己内心的选择。”   “正确错误留给后人评说,咱们现在要跟千花海闹事,不是因为我们肯定他们是错的,而是我们和他们的道路产生了冲突。”   “我们挡着他们的路,他们也挡着我们的路,除非任何一方停手,否则这场闹剧就没办法收场——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这些。”   语毕。   说完这一长串后,陈安宁深吸了口气。   他换用命令般的口吻对着众人说道:“所以不要带太多个人情绪,他们不是我们的仇敌,只是选择不同的人,能留活口就留活口。”   陈安宁是真担心这帮子万魔离渊出身的家伙,到时候一个情绪激动,把千花海的【先行者】都给宰了……   虽说老陈心底对人体实验这四个字根本没什么好感。   包括对曲云霄这个女人也是。   但毕竟【先行者】部队的本质还是人,主导思维也是人,在非必要的情况下能不杀生就不杀生,除非认定留着他们会有威胁,否则陈安宁并不希望开杀戒。   似乎到现在为止,陈安宁还没怎么见过萧念情大开杀戒。   他有点想看,又有点不想看。   “那这些古魂怎么处理?”苏子舟问道。   如是说着,他已然翻转了刀刃。   陈安宁一声令下,他就会履行杀手的职责,将这些古魂全都抹杀。   魔罗树他苏子舟不是对手,这些小家伙他还能吃瘪吗?   “把地点记录下来,先控制住,留着它们。”   这些小家伙们并没有先代古魂的记忆。   换而言之,它们就是纯粹的一张白纸,只是生而为古魂罢了。   它们既不会对人类产生厌恶和仇恨(甚至从日记中可以看出,它们很愿意亲近人类),并且也不对杀魂剑产生反应。   古魂和人类。   追杀者和陈安宁。   两大矛盾,这些小家伙都不沾,没必要对它们下杀手。   更何况它们还拥有真切的情感,是真正具有意识的生物。   苏子舟对陈安宁的决断少见地产生了些意见:“我们应该斩草除根,这些小东西是那人体实验的材料,为了防止以后还有类似的情况出现,我们应该果断一点。”   “要解决的是人,而不是它们。”陈安宁拍了拍苏子舟的肩膀:“你不能说有人会拿刀犯罪,就把天底下的刀全都拆了——问题永远只会出在利用它们的人身上。”   包括魔气也是如此。   魔气本身只是一种和真气性质相差甚多的能量体。   只是被恶人利用得过多,进而也变得不那么受待见起来。   陈安宁下达了最终指令:“记一下这片区域,等到和医仙的事闹完之后,再决定如何处置它们。”   苏子舟只得放下手中的短刀,并收敛了自己的杀意。   “话说回来。”萧念情意味深长地望了眼陈安宁:“你打算怎么做?去千花岛,找到医仙,然后呢?杀了她?”   “这个嘛……”   陈安宁刚想回答,便感觉四周的土壁剧烈颤动两下。   整片地底空间似是迎来地震般猛烈地摇晃着,小古魂们惊恐地抱缩在一起,让几个体格较大的古魂将他们全都包裹进去——它们的触手此刻正在毫无规律地胡乱摇晃,很显然他们也从来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件。   陈安宁脚下一个踉跄,失去平衡的瞬间,萧念情便搂住了他的腰。   不知道为什么,萧念情似乎很喜欢搂腰这一动作——尽管这会让陈安宁看起来更像个小娘子,而萧念情则像个豪放的大侠。   “震动是从上面传来的。”   萧念情落下一句,便紧紧地搂着陈安宁,脚下踏出魔气,身形闪动,直接朝着来时的阶梯往地上赶去。   而剩下几人也不敢在此地多留,纷纷选择紧跟而上。   众人一路前行,从地底空间回到了地上。   然而。   如果陈安宁的记忆没错,这片地底空间分明是在一座山洞的最深处。   那山洞最深处有一条通往地底空间的道路——那正是他们进来的地方。   可待到陈安宁被萧念情带出了地底空间,却发现四周空荡一片,根本没有山洞的影子。   起初,陈安宁还以为是又瞬间移动到了某个地方。   但周遭那散乱的尘土和遍地可见的坑洞,以及那笼罩在天空上方的巨大阴影,让陈安宁确定自己并没有来到其他的岛屿。   只是山洞,或者说……这座小山头被抬了起来。   “我滴个……”趴在陈安宁肩头的晚饭吓得毛发直立。   它本以为道剑山是它这辈子见过的,唯一一座能用来砸人的山。   事实证明晚饭错了。   那只庞硕到几乎覆盖整座小山头的黑爪便是抓起这座小山的力量根源。   如同旋风状的黑泥组成了手臂的形状,其外侧布满大量分布不规则的紫黑色尖刺,高度浓缩后的黑色污泥又组成了手骨,剩下的血肉也都由那不知名的黑泥所代替。   一只足以覆盖小山头的黑爪便就以如此蛮横的姿态出现,那手臂更是足足有百米之高,硬生生将这座小山举到了半空。   陈安宁和晚饭甚至都不知道这条手臂的主人是谁——只能从距离判断,对方的距离至少离他们有两里以上……   虚假的远程攻击:连发式真气箭矢,只能用脆弱的真气箭来试图伤害敌人,对修为境界高的敌人效果微乎其微,并且做工复杂,即将被淘汰。   真正的远程攻击:隔着两里地,直接抡起一座小山,在绝对安全的距离用物理接触的方式,对敌方单位进行大范围碾压式打击。   “这就是先行者吗……”   望着那庞硕的漆黑手臂和黑色利爪,以及那座被硬生生拽到半空的小山。   陈安宁扯了扯嘴角:“看来我对先行者部队的战力评估还是低了点。”   话音未落。   黑爪捏着小山,仿若神明要碾杀孑孓。   凌然风势在空中划出呜呜的撕裂声。   山岳倾压之际,可见竹林崩裂,风压震荡,地势摇晃。   倾天的阴影覆压而下,对于人类而言,山岳的镇压无异于天塌。   蛮横的力道所引动的狂风甚至在山岳接触之前,就已经能够将竹林撕得粉碎。   其自然也能够将无能为力的凡人而撕得粉碎。   只是,陈安宁面色依旧平淡。   因为顾隼在,苏子舟在,萧念情在。   于是,白雪飘摇。   于是,声威浩荡。   于是,白芒骤闪。   刀与剑与拳,同时出现。   魔剑御雪染白了苍山的内部。   这一剑凌天,将山岳自下而上地切开,令得其中间两侧断口皆染做雪白。   苏子舟的银白短刀划破虚空,将分裂开的山岳又再次斩得稀碎,化作漫天飞石,散落一地尘埃。   顾隼则是又给众人【露了一手】。   其右手被他自己抛掷出去,目标从最开始便不是那座山岳。   他的目标,是那只刚刚做完投掷动作的那只硕大黑手。   顾隼的右手没入那组成漆黑手臂的污泥之中,他左手迅速凝衍法决,目光中闪过一缕邪异的血光。   “啊啊——!!”   惊恐与痛苦缠绕交织的哀嚎在远处响起,兴许是因为修士,所以其叫声显得格外浑厚且震耳。   与此同时,那条硕大的黑手也渐渐缩减,不再具有那般庞硕的威能。   顾隼眼中邪光消失,转而对着陈安宁等人咧嘴一笑:“搞定了。”   还不等陈安宁夸顾隼老哥干得好,周边的大地又再度震颤摇晃起来。   恍惚之间。   九条同样大小的黑色手臂从九个不同的方位拔地而起。   【先行者】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他们是一支部队。 439.千花海独木难支   “老大,二哥倒了。”   “我看到了,立刻安置好他,对方是杀人不眨眼的魔修,不能让老二落到对方手里。”   “好的老大,那我们怎么做?”   “继续保持距离,按医仙大人教我们的那样。”   山峰密林之间。   有人身着翠绿道袍,仿若要与这方密林融为一体一般。   作为【先行者】第三部队的队长,他知道该如何发挥自己的长处。   收敛气息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将自身的力量引导出来。   念及此。   他迅速地将自己的右手五指并拢,转而狠狠地插在脚下柔软的土地内。   下一刹那。   剧烈的痛楚席卷全身,三队长屏息凝神,只是眉头微皱,便将这对于初次体验的人而言堪称生不如死的痛苦给强压了下去。   他的右半边血肉开始如煮沸的水液一般开始冒出大量的血泡。   皮肤、血肉、骨骼乃至经脉都开始染上黑色,并开始迅速地融解,变成了宛若泥流一般的流动状肢体。   其肢体的大小也随之变化,那条手臂竟是渐渐扩增,最后三队长的半边身体大小竟是活生生翻了一倍。   “让我们开始吧。”   三队长的左眼显露出一抹诡异的邪色。   他的左边身体和右边身体就像是两个单独的个体一般。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左半边的扭曲血肉快速地搅动一下,仿佛是在回应。   “首先得找个地方。”   三队长自言自语地落下一句,紧接着目光锁定了某处山脚。   选择了具体方位之后,他的右侧身体便开始运动起来。   此时此刻。   一条看不见的暗道顺着三队长脚下的土地下方被挖掘出来,一路直通往远处他早已选定好的位置。   与此同时,他的右侧身体也在地底迅速地增长扩大。   直到最后。   砰!   尘土飞扬而起。   通天的黑色手臂从远处山脚钻土而出。   漆黑而又锋锐的利爪象征着致命的破坏力。   没错,这就是【先行者】部队的战斗方式。   他们根本不需要去靠近敌人。   只要把右手插在地里,然后释放出他们原本的力量,再让右手的幻兽肢体潜入地下深处,开出一条通往远处的通道,接着再破土而出。   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在数里地之外,在安全的区域进行远程战斗。   至于要如何在【自己看不见那么远距离的具体情况】下战斗,那就更不是问题了。   毕竟他们的右半边身体……是有部分自主意识的。   “奉医仙之命,处理掉他们。”   九条手臂,九位先行者。   他们深深地相信着这条道路,而解决陈安宁等人,便是他们为光明前途铲平黑暗的第一大步。   掌落,利爪如刀锋般下劈。   回应他们的是飘然的白雪,场中的魔尊御剑而行,一人面对五臂也不逞多让。   银白色的短刀依旧华丽凌厉,只是对于他而言,同时应对四条黑臂,多少仍是有些吃力。   医仙大人说过,他们【先行者】部队在完全解禁的情况下——   单体实力可以达到天王境。   再加上幻兽肢体的特殊性,一般天王还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苏子舟虽为天尊,以一敌四,仍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们撑不了多久。”三队长在传音中对着其他几人说道:“那持剑的女人身上有疾,无需多久就会发作,届时他们便无力抵抗。”   “继续加力,不要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压制,持续的压制。   只要继续压制下去,陈安宁等人必将无法破局。   念及此。   三队长不禁有些嗤之以鼻。   医仙大人根本无需顾忌如此孱弱的这帮人,原本准备来支援的第二部队恐怕还没到,他们就已经完成了收尾。   可惜。   人不该保持自大的心。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条断臂就这么被甩飞了出去。   速度很快,犹如精通百里杀人的飞剑。   那断臂迅速地没入其中某位先行者的幻兽肢体内,随之而来的,便是几乎永无止境的恐怖幻境。   死亡与鲜血的翻涌让那位可怜的先行者神魂几近崩溃。   他甚至连传音都没来得及传,整个人便迅速昏死过去。   “老大,老四也倒了!这怎么回事?”   第三小队的传音中,有人着急地喊道。   三队长皱了皱眉头,敏锐地察觉到了那被顾隼回收的断臂。   他猛然醒觉过来,在传音内提醒道:“所有人注意,不要让那只手臂靠近!那恐怕是一位神魂高手,千万不要让那条手臂进入幻兽肢体!”   此言落下,三队长却没有得到任何队员的回应。   他愣了愣神,本能地想质问为什么没有人回答,还是说自己不够大声?   便在此时,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们这不行啊,千里传音的加密都不好好做,很轻松就能截入了。”   “听好了,你们九个已经被我们一……二……三,三个人给包围了,立刻投降,我们陈大夫说了,他对待俘虏的待遇极佳,包吃包喝包住,现在投降还送七天不打大礼包……”   三队长顿时就惊了。   他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将传音掐断,转而下意识地就要发声,提醒其他队员要小心那神魂高手的袭击。   可还不等他发出声音,他就猛地意识到这是个陷阱。   倘若自己突然运转真气,用真气加持的声音去提醒其他队员,那么对方立刻就能从声音的来源处推断出自己所在的位置。   【先行者】部队的禁忌之一:不要暴露自己真实的位置。   他们的右半边身体的确强得离谱。   但是他们的左半边身体依旧是医者的身体!   “该死的魔修!肮脏卑劣的畜生!”   三队长厉声怒骂,恨不得立刻就把那神魂高手给撕成碎片。   传音用不了,大声呼喊又会暴露身份。   进退两难的情况下,三队长选择了愤而暴起,发了疯似的催动自己的右半边身体,朝着萧念情等人所在的地方猛拍而去。   但是这一次,他却没有感受到任何拍中的感觉。   只有尘土飞扬而起,只有竹林应声倒地。   没有御雪的利剑,没有锋利的银刀。   他恍然间反应过来,脊背一凉,衣衫被冷汗打湿。   不可能,他学习了大量的潜行隐匿经验,懂得如何最大程度地收敛起自己的气息。   与此同时,他也没有暴露出自己的位置,一直藏在相当远的山峰密林间。   刚才虽然被引诱,却也没有用真气传导声音,那几句骂人的话也只有自己听得见。   他们不可能找到自己。   话虽如此。   在产生这一念想的刹那,他头顶的阳光便消失得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遮挡住阳光的,一颗卤蛋。   不。   那不是卤蛋。   是一个颇具光泽的脑袋。   顾隼朝着他露出亲切的笑容,旋即在三队长冷汗淋漓,惊恐万分的注视之下,默默地掏出了自己的那条断臂。   就像是抡大锤一样。   自上而下,对着三队长的脑袋就是一记猛击。   神魂攻击(物理)   大地剧烈震颤起来,伴随着三队长的意识渐渐陷入黑暗,那条延伸出去的黑臂也收了回来,变成了普通大小的幻兽肢体。   而失去了主心骨和指挥者的先行者第三部队,自然也是很快就被萧念情等人逐个瓦解。   整个过程简直就像是在教训小朋友,枯燥而又乏味。   ……   ……   “说句实话,他们真的不太行。”   原本陈安宁还以为这会是一场大战。   结果没想到对方的表现……差得离谱。   在把整个第三部队的人全都绑起来之后,陈安宁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诚然。   那幻兽肢体的确是个不得了的东西。   从单纯的爆发力来看,四条黑臂同时出手,甚至能让苏子舟被压制得难以还手。   可以确定,单个黑臂的力量绝对能打两个以上的罗青峰。   至于为什么陈安宁第一时间想到的战力单位是罗青峰,纯粹是他们比较熟——老罗的真实境界,陈安宁也曾看过不少次,对他而言是最容易清楚比较的人。   然而纯粹的战斗力是有了,但是战术素养……   “传音不加密,这是最普通的宗门修士都不可能做的事。”顾隼挠了挠头,觉得千花海这帮人有点离谱:“但凡干过些事的人应该都知道,作战计划是绝对不可能随意泄露的,尤其是临场指挥这门技术活,传音加密是件非常重要的学问。”   “但是这帮人甚至连一点最基本的加密都不加,那传音通道就在我们脸上摆着——我差点还以为这是敌人的圈套来着。”   苏子舟也忍不住摇头:“隐匿气息的技巧也比任何一位碎雨楼的杀手要差,他们以为屏息敛气,再试着减少神魂的活动就算隐匿了……”   “风向因素没考虑,藏身处的选地也有问题,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偏偏要去地势高的地方——视野是宽阔了,但也更容易暴露。”   “总结下来三个字,不合格。”   倘若他们的战术素养再高一些。   作为部队再专业一些。   或许当真能够对陈安宁他们造成一些影响。   毕竟萧念情有伤病在身,顾隼也不是专精正面作战的人物。   陈安宁脑子里的弦都绷紧了,都做好大战一场的准备了,结果呢?   就这?   陈安宁无奈摇头:“他们终究是医者出身,在千花海内更不可能接受专业的训练。”   这一点和百花城大相径庭。   狼骑兵的训练由城主府一手操办,现在甚至还有柳清清的亲卫军在监督。   只要不把狼骑兵们训练成一个全新的保姆团,陈安宁相信他们的潜力绝对不低。   并且陈安宁还安排了学院来培养下一代的知识应用人才,保证不会出现发展断层的现象。   器工也是专业团队,自从跟了卢伟,到现在就没解散过——和那些散开的,无归属的器工不同,团队的契合度越高,配合越默契,效率也就越喜人。   从各方面而言,百花城都比千花海要更加专业。   萧念情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看来那位医仙并没有考虑那么多。”   “或许她考虑到了。”陈安宁望了她一眼,接着淡道:“但她只有一个人,而我有你们。”   独身的英雄,救不了世界。   就像没有萧念情的陈安宁,独木难支。   “顾隼老哥,麻烦你提取他们的记忆。”   语罢,陈安宁望了眼面前全部昏厥的九人。   这个数量还是太少了。   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只是先遣部队。   “提取他们的记忆,找到前往千花岛的路。”   陈安宁沉声道:“在援兵到来之前,我们要离开这里。” 440.海底的通道   时间流转。   在第三部队沉寂后约一个时辰,第二支援部队也登陆上岸。   他们试着在偌大的岛屿上搜寻第三部队的身影,哪怕没有借用传音,他们身体内的幻兽肢体仍然能够高效地通过共鸣来寻找同伴。   不过小半个时辰后,第二支援部队便找到了第三部队的所有人。   “他们还活着。”   在场的都是千花海的弟子,想要判断一个人的伤势和生命安危情况可谓易如反掌。   带头的二队长望着那彻底昏死过去,双眼呆滞,嘴巴微张,任由口水流淌而下的第三部队队长,他的脸色变得格外难堪。   没想到第三先遣部队败得如此彻底。   从四周地势和残存气息来看,第三先遣部队只给那群魔修恶人造成了些许的麻烦,甚至都没有给他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并且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第三部队便被全员制伏,传音通道也被强硬地拦截,导致他们根本联系不上第三部队。   不过让二队长惊讶的是,那群魔修恶人居然没有全灭第三部队。   反而让他们活了下来,身上也未曾有遭受严刑拷打的痕迹。   “真是奇怪。”   二队长神情肃穆,半蹲下来,伸手轻轻触碰眼前三队长的眉间。   一缕真气自指尖萦绕而出。   他屏息凝神,利用自身神魂去感知三队长的神魂情况。   不过片刻,他便倒抽了口冷气:“果然,他们遇到了一位不得了的神魂高手。”   “神魂高手?”旁侧有人忍不住嘟囔道:“那三队长他们难道已经……”   望着那三队长痴呆流口水的模样,他们自然是联想到了三队长可能已经神魂受创,变成了个傻子或是疯子。   二队长摇了摇头:“他情况还算不错,虽说糟受了神魂打击,但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好好休养,回去配些安神的药,不出三月便能痊愈。”   陈安宁等人下手很轻。   比二队长他们想象中要轻得多。   只对神魂使了些手段……   难道是提取了相关的记忆吗?   二队长越想越有可能,便立刻朝手下问道:“找到他们了吗?”   “完全没人。”   此时,一位借助幻兽肢体漂浮上空的千花海弟子用传音回答道:“附近没有任何人的气息……或许是他们的隐蔽手段做得太好了。”   另外去密林间侦查的千花海弟子也回答道:“脚步引导去了错误的方向,他们很谨慎,做了很多假脚步和行动痕迹……魔气和真气的残留也被刻意地挥散开来,一半的区域都有痕迹,根本不确定具体位置。”   对方是专业的。   这一瞬间,二队长明确地感知到了这一事实。   把离开时的痕迹全部处理得干净利落,甚至还刻意制造了诱导的路线。   不是专业的杀手或是专业的刺客密探,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不过——   “哼。”   二队长冷哼出声,旋即右手从袖间探出。   幻兽肢体凝衍而成,那本是人类的纤细手臂眨眼间便化作淤泥流动着,漆黑而又扭曲的黑臂。   他不紧不慢地将黑臂探出,竟是伸向了眼前那早已昏迷的三队长。   就像是共鸣一般。   三队长的右半边躯体突然产生了自主意识,同样化出幻兽肢体的模样,并与二队长的肢体一并融合起来。   诚然。   三队长人已经昏迷了过去,他的神魂意识处于一片黑暗之中。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右半边躯体,他的幻兽肢体去观察和感知周遭的一切。   换而言之,三队长看不到陈安宁等人去往了什么方向,也听不到他们谈论了什么话语。   但是幻兽肢体可以。   同样利用幻兽肢体,二队长可以得到三队长幻兽肢体的部分记忆共享。   密林间,寂静得落针可闻。   空气中弥散着血肉相互撕摩的声音,二队长沉首皱眉,不断地感受着,吸取着过去的记忆。   他隐隐之间听到了【提取记忆】、【前往千花岛】等词语。   又在最后的黑白视线记忆中,看见了陈安宁等人离去的方向。   回忆到此结束。   二队长徐徐将手臂抽出,两者的幻兽肢体前一刻还像是共同体般,下一刻便均匀地分裂开来,几滴不知名的黑色液体滴落在地。   三队长的幻兽肢体在半空扭动了两下,动作凌厉而又暴躁,仿佛是在倾泻自己的不满和恼怒。   二队长的幻兽肢体则像是在抚慰它一般,轻轻地缠绕在它身上,用自己身上那不断流动着的淤泥磨蹭两下,让它不再如此暴怒。   做完这一切,二队长方才收回了手,轻轻甩了甩衣袖。   随着一阵劲风环绕手臂,那黑色淤泥竟是渐渐被收入皮肤下的窍孔之中,属于人类的血肉再次回归到二队长身上。   他轻描淡写地扫了眼昏迷的三队长,对下属命令道:“多叫些人,把守住海道的入口。”   “海道?”那名下属闻言一惊:“他们去了海底?”   二队长看也不看他一眼,一手负于身后,目光眺望陈安宁等人离去的方向:“他们似乎很着急要去面见医仙大人,这座岛通往千花岛的唯一途径便是海道。”   再加上他亲眼看着陈安宁等人是往海道走的,因此他们必然会想要从海道前往千花岛。   那名下属眨了眨眼,在旁小声道:“但是海道哪里不是……”   “嗯。”二队长自然知道这位下属的意思,他轻笑一声:“所以我们只需要等着他们出来便是,若是在海道内部开战,对我们而言是不利的。”   “而他们也绝不可能通过海道——没有医仙大人的准许,海道对于他们而言,就只是一条死胡同罢了。”   下属了然地点头,便准备去下达指令。   然而二队长却突然叫住了他:“慢着,还有件事。”   下属回头,俯首作揖:“队长请说。”   “记得多叫些人,顺便将此事上报给医仙大人,如果可以,希望能让黑狮大人也一并来帮忙——想要抓住他们,我们必须谨慎行事。”   “黑狮大人……”下属咕咚地咽下口水,旋即面露怯懦之色:“它老人家脾气可暴了,这次的事真要请它老人家来?”   二队长没有回答,只是用冷漠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下属当即浑身寒冽,脊背发凉,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属下听命!”   语罢,便慌忙离开,脚步都着急得有些不稳踉跄。   “蠢货。”   待到下属离开,二队长方才不满地低声骂道。   这句话既是骂那蠢笨的下属,也是骂这可悲的先遣第三部队。   倘若他们能多撑一会儿,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而陈安宁。   二队长微眯起眼,目光锋锐如剑。   “想从海道走,还是想太多了。”   他敢肯定,最多三日。   三日之内,陈安宁等人必将无功而返。   因为那海道……不是说过就能过的。   ……   ……   海底通道。   饶是陈安宁也未曾想到,千花海竟能造出海底的一条通路。   尽管借用了排水用的法阵和特殊的建筑材料,在很多原本世界难以攻克的技术难关面前使用了取巧的方法——   但是能造出一条安全的海底通道仍然是件不易之事。   更让陈安宁没想到的是,这通往千花岛的唯一道路,竟就是这海底的宽长大道。   四周是密封的石壁,如果没有苏子舟的银刀闪光,纯粹摸黑前行的话,恐怕氛围会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事实上现在也差不太多。   本身海底通道就不算宽敞,最多只能十个人并排走的程度。   再加上这会儿也不像海族馆——透过壁障就能看到外面的海景什么的,视线被封闭住,气氛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最关键的是,晚饭这家伙简直有毒!   “我勒个……这啥呀!”   这会儿晚饭扒拉在陈安宁肩膀上,神情恐慌万分。   明明四周根本没有出现任何怪物,视线也被壁障挡住,它根本不可能看到任何可怕的海底生物。   但是这只狐狸从进了海道开始就显得极其不安分。   “怎么这儿也有,龟龟……好多好多!”   陈安宁有些忍不了这小狐狸了:“你从刚才开始就念叨什么呢?”   “你们难道感受不到吗?”晚饭极力地辩争着:“周围有很多很多吓人的玩意儿,我滴个神叻,都是在海里游的,怎么咱平时吃的鱼和外面这些差距这么大?”   “你能看得见?”萧念情好奇地问了一句——她在不刻意动用魔气的情况下,也无法让视线随意地穿透壁障。   晚饭摇了摇头:“感觉得到啊,它们的味道还有气息……我能感觉到咱们现在至少被五只以上的深海魔兽盯着,而且它们都大得吓人!比我变身还大!”   本来这话不说,陈安宁还觉着没事。   这话一出口,陈安宁也抖了抖。   脑海中自动浮现出全然漆黑且令人窒息,又有无数可怕怪物的深海。   神秘,而又令人恐惧。   得亏陈安宁没有深海恐惧症,要不然这会儿听小狐狸描述,他就得被吓个不轻。   不过他还是朝萧念情所在的方向靠了靠——嗯,帝尊媳妇儿带来的安全感是无法比拟的。   结果还没等陈安宁缓过来呢,晚饭又一惊一乍了:“妈耶!这儿还有个更大的!”   陈安宁没好气地拍了他一把:“放在军队里你这算是扰乱军心,狐狸尾巴都给你拔了信不信?”   “不是!”晚饭惊叫道:“这次真有个大家伙,我感受到了……好家伙,这大得离谱,他娘的是座活城吧?”   陈安宁嘴角扯了扯:“你怎么越说越玄乎了……”   “不。”   这一次,持刀走在最前方的苏子舟倒是站在了小狐狸这边。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并本能地收敛起自身的气息,就像是最专业的杀手遇到了最可怕的敌人一样。   他甚至产生了想要后退两步的念想,但他仍然在那股无法言语的神秘恐惧之中坚持了下来。   苏子舟停下了脚步,目光若火。   “它说的是对的。”   “有东西在前面。” 441.呼叫火力支援!   杀意感知。   萧念情、苏子舟等经历过太多生死的修士都会拥有一种极为罕见的特质。   其他修士最多只能通过真气残余的些许波动来探查四周的敌情,若是遇见了懂得隐匿自身气息,抹去真气波动的高手,那多半会在某个松懈的瞬间丧命。   杀意更像是某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它只是生物的某种情感和意念,偶尔转瞬即逝,偶尔又长久存在。   只有无数次徘徊在生死边际,不知有多少回快要从那深邃无尽的悬崖边坠落的人才能体会到那种感觉。   此时此刻。   苏子舟、萧念情等人的眼神倏然间变得锋利起来。   尤其是苏子舟,他紧握住刀刃的手本能地翻转,几乎是在感受到那股彻骨寒冽的杀意同时,便已然摆出了准备作战的架势。   萧念情也本能地掏出御雪,任由那寒风从自己身侧旋过。   他们心底全都了然。   那并非杀意。   而是与杀意极其接近,更为神秘更为混沌的某种意识念想。   一片漆黑。   视线前方,是一片混沌的漆黑。   就像是一条敞亮的大道突然被人用一面黑墙堵住了一般。   这条海道本应直接通往医仙曲云霄所在的千花岛,然而便是在这海道的中央,在陈安宁等人的面前,却分明出现了一堵混沌的黑墙。   那墙壁似乎没有实体,似乎又有着无坚不摧的性质。   就算是苏子舟借短刀和自身真气所发散而出的光芒,也无法照亮这混沌之墙的任何一处角落。   它就是纯粹的黑,能够将万物光芒吸收的黑。   “这是……什么东西?”   慕学海有些发懵,他这一路上已然见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玩意儿。   眼前这面黑墙更是带给他一种发自神魂的不安和惊恐。   苏子舟神色微凝,警醒道:“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它散发出的气息有点像……”   萧念情接下了苏自主的话:“像道剑山上那只古魂。”   由古魂血祭演化而来的,真正的初代古魂。   但问题是,摆在陈安宁等人面前的只是一面黑墙而已。   一堵墙根本无法与当初那只初代古魂相提并论。   晚饭恰好在此时颤颤巍巍地开口:“这应该只是它的一部分,我能感觉到,这玩意儿大得离谱,可能比当初在道剑山上那只还要大!”   “这没准是它的一根手指头,或者更夸张些,没准只是个指甲盖……”   陈安宁本来想提醒晚饭——至少咱们见到的那只古魂没有指甲盖。   但现在显然不是深究细节的时候,倘若晚饭说得不错,他们恐怕是要被拦在此处了。   兴许是千花海的那位医仙早有准备,知道他们会从海道前往千花岛,因此早就提前设好了让这头古魂拦在他们身前。   至于那只古魂的本体……   应该就藏在石墙之外,藏在那深邃无尽的海底。   陈安宁猛然间反应过来:“难道远航号也是被它……”   其他几人眼中也显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先前远航号突然渺无音讯,还有人看到远航号突然被一片硕大的黑暗所吞噬——那绝对不可能是某只特别的魔兽,应该是更为可怕更为神秘的存在。   【在海底的初代古魂】完美符合这一条件。   “无非只是一堵墙而已。”   萧念情冰冷桀骜的话语在众人耳边回荡。   不可一世的魔道帝尊祭出魔剑御雪,其滚滚如浪涛般的魔煞在掌间混元流转,魔煞浸入剑柄的刹那,飘摇的白雪于剑身盘旋,几朵零星且致命的雪花散落在地,刹那间便冻结四周石壁与脚下的通路。   在道剑山上的一战已然证明,萧念情的确有能力只身与初代古魂对抗。   甚至如果是在她不负伤的情况下,她或许有能力击杀这初代古魂。   现在挡在陈安宁等人身前的不过是一堵墙。   想要破除此墙,对于魔道帝尊而言,简直轻而易……   “诶?”   萧念情刚刚向前迈出一步,整个人身体的平衡便被破坏。   本应该涌上心头,流转全身的魔煞突兀地消散,与此同时,如浪潮般席卷而至的疲惫感让她无法抵抗地向前跌倒。   噗通。   不可一世的魔道帝尊完成了满分十分的平地摔。   魔剑御雪也从脱力的右手被甩飞出去,在地上转了三四圈方才停了下来。   “……”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上一秒还狂气四溢的萧念情,这会儿整张脸都埋在地上,不让任何人看到此时此刻她的表情。   道均剑气……突然发作了。   突如其来的道均剑气将萧念情体内的魔煞悉数崩散,这才导致了方才那无比尴尬一幕的发生。   她以此生最快的速度爬了起来,转而那凛冽的目光望向其他人。   慕学海在低头抚摸石壁,仿佛专心于观察石壁的构造。   顾隼老哥靠着墙,闭着眼,俨然一副装作在休息的模样。   苏子舟沉默地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银色短刀,似是在回忆苏家的过去。   紧接着就是世界名画。   《陈安宁在打晚饭》   所有人都十分默契地装作没有看到方才那一幕。   然而正是这种无意义的温柔让萧念情内心的尴尬更上一层楼。   她红着脸,默默地把御雪给捡了回来。   “咳……我再试一次……”   身为魔道帝尊的威严不允许她经历第二次平底摔!   然而握住御雪的手,却在微微地颤抖着。   便是在她下定决心准备对抗道均剑气,强硬斩出那一剑时——   “行了。”陈安宁突然出手,抓住了萧念情那颤抖的右臂:“现在不是硬撑的时候,你先放下剑,我替你看看情况。”   萧念情本想为了魔道帝尊的威严而严厉拒绝。   奈何手被自家相公抓着,本能地使不上力,只能乖乖地任由他掌握。   “哦……”   萧念情默默地将御雪收起,旋即尤为乖巧地让陈安宁替自己把脉。   在仔细地将萧念情的脉络探查过一遍后,陈安宁的脸色却是变得相当难看。   道均剑气的影响似乎有些太大了。   按照道理而言,现在还不是冬日最寒的时候。   道均剑气影响最大的时候便是冬日最寒的时候。   以前的冬日,萧念情甚至不能随意外出走动。   现在接受过了丹药治疗、天棱云针的治疗过后,她至少已经能够出手几次,不至于连路都不能走。   饶是如此,此时此刻道均剑气的寒气却比想象中更加严重。   “明明还没到冬日……怎么回事?”陈安宁不由得念叨一句。   此言刚落。   慕学海却是站了出来,脸色有些复杂:“那个,难道我之前没和你们说过吗?”   “说过什么?”陈安宁看了他一眼。   其他人也朝慕学海投去不解的眼神。   慕学海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忘记说了:“我从幻阵里出来后,稍微观察了一下天空……顺便还运算了一下我的演天诀,发现幻阵内的时间似乎和外界的时间是不对称的。”   陈安宁闻言一愣:“也就是说……”   慕学海挠了挠脸,讪笑两句:“其实外面已经过了俩月了……”   ……   陈安宁等人刚出海时正巧是入冬后不久。   俩月一过……那不就正好是冬日最寒的时候?   难怪萧念情体内的道均剑气如此恣意。   苏子舟没好气地望着慕学海:“这句话你应该早点说。”   “经历的事有点多,信息量太大,我一时间没缓过来。”慕学海有些发憷地缩了缩脖子:“而且我以为这事不算是个大事儿来着。”   陈安宁沉声道:“这事大着呢。”   冬日最寒的时日。   也就是萧念情最为虚弱的时日。   早知如此,陈安宁或许会将前往千花海的时间再往后推迟几个月。   萧念情朝陈安宁投去坚定的眼神:“我没事,只是有些麻烦而已,稍作休息,一样能斩了这面墙。”   “你给我歇着。”陈安宁少见地硬气起来:“这只是其中一道关口,曲云霄必然会在自己身边安排护卫,如果现在就把力气用光了,等到了和曲云霄对峙时,我们的胜算便更小。”   顾隼在此时冒出一句:“那要不咱们先回去?那座岛上应该有不少食材,我们可以靠着那座岛扛过冬天。”   苏子舟摇头,否认了顾隼的方法:“回去就是跟他们的援兵对上——我们尚且不知他们到底有多少兵力,这么打下去,消耗吃亏的是我们。”   “这海道狭窄,按他们的战斗方式,定然不会贸然进入海道——我们守在海道内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萧念情柳眉紧蹙:“我们几人倒是无妨,打坐入定便可熬过数月,但是安宁只是个凡人,不吃不喝,他坚持不了多久。”   晚饭在此时突然打了个激灵:“我可不想被当做充饥的食物……老陈你看我这么可爱,应该不舍得吃我吧?”   “我觉得可以。”陈安宁朝晚饭坏笑一声:“狐狸肉我还没吃过呢,不知道味道如何——这次行动带了个储备粮真是太好了。”   晚饭:“……”   它吓得差点就要当场变身开溜。   但很快陈安宁就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放心,就你这点肉,一天都不够吃的——况且咱们应该有更好的办法。”   晚饭一听,这才放心下来,接着小心地问道:“啥子办法?跟吃狐狸肉有关不?”   “无关。”陈安宁没好气地敲了敲这傻狐狸的脑袋,望向慕学海:“你刚才说,外面的世界已经过了两个月了?”   “对。”   慕学海点头:“幻阵内的时间流速各不相同,里面的时间过得更快,等我们都出来时,外面已经两个月过去了。”   “两个月。”陈安宁摸了摸下巴。   视线又放在了眼前这面混沌之墙上。   他思量片刻,旋即便认真地对着顾隼说道:“顾老哥,能联系上百花城吗?在传音不被千花海的人发现的情况下。”   顾隼想了想:“可以是可以,你要联系谁?”   “段间雪。”   陈安宁淡道:“我们要呼叫外部火力支援。” 442.行动代号:炸鱼   时隔两个月,百花城终于收到了来自陈安宁等人的联系。   原本按照出发前的约定,他们需要每隔一段时间来汇报近况。   这也是为了保证众人在千花海不会遇到危险而定下的约定——尽管某个姓温的丫头表示根本不用担心这些,还信誓旦旦地和卢伟等人可劲儿地吹:“千花海是整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大家放心就好~”   结果这群人俩月没个声响。   大烈皇朝那边都急得快裂开了——公主少傅失踪俩月,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更何况远航号至今连残骸都没找到,因此外界一直都在关注千花海内事。   柳清清更是急得不行,陈安宁前段时间还夸过她图纸画得不错呢,她这会儿又赶忙去修改了许多设计,想要好好听听这位“老师”更多的夸赞。   结果陈安宁他们连个传音消息都没回,让这小丫头等了很久。   她差点就派亲卫军直接去千花海找人了。   问题是……这段时间,离火皇朝也没闲着。   大烈边境屡次遭到离火皇朝的越界,而离边境较近的百花城自然也是难免会受影响——前段时间甚至还传出有人渗透进了百花城内部的消息,弄得满城人心惶惶。   最后在城主罗青峰的严格排查下,确认那只是某些人的恶意谣言后,此事方才平息下来。   总而言之,百花城最近也没安分到哪儿去。   结果就在最近的事务刚刚平息,众人商量着是不是赶紧去千花海找找情况的时候——   来自陈安宁等人的传音消息便到了。   “火力支援?”   段间雪眼前猛地一亮,赶紧对着传音另一头的顾隼老哥说道:“陈大夫怎么知道我最近又摆弄了两台灵尘歼灭炮出来哒?”   这话把顾隼老哥都给听愣了:“两台?”   “是啊,加上原来那台已经被修好了,这会儿有三台歼灭炮呢。”段间雪连忙问道:“这次需要啥火力支援,多大的?要我把三台全带上吗?”   顾隼有些发懵。   灵尘歼灭炮的威力,大家都有目共睹。   这玩意儿可是一发要了初代古魂半条命的。   顾隼迟疑片刻,朝旁侧海道内的陈安宁使了个询问的眼神。   又过了一会儿,他得到了陈安宁的回答,并将其转告给了段间雪:“陈大夫说,这次就允许三台都带上了。”   “好耶!!”   段间雪下意识一发力,差点没把天花板给顶穿。   好不容易缓下来之后,她又接着问道:“要带上狼骑兵嘛?现在的雷鳞甲版本已经更新到7.0了,比当初给陈大夫造的那款【指挥官型】性能还强!”   陈安宁听到顾隼的转述,不由得眉头一挑。   顾隼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是在听取陈安宁的意见:“陈大夫说,在火力支援结束,确定威胁消失后,可以考虑让狼骑兵坐船前来支援——前提是狼和士兵们不会晕船。”   段间雪点了点头:“应该没啥问题吧,反正有药吃,最多就是稍微减弱点战斗力。”   “对了,速度要快。”顾隼连忙提醒道:“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足,火力支援的速度一定要快,可以的话,最好要在三天之内解决。”   要不然他们就只能从通道里折返,和那群援兵硬碰硬了。   总不能真的吃了小狐狸吧?   段间雪听完了顾隼的话,脸色严肃了几分;“明白,我立刻让他们准备,按照林梁的说法,狼骑兵不仅可以游击作战,也可以进行快速地搬运器材,三天之内绝对能赶得到。”   “对了。”   在传音即将结束的那一刻,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咱们这次要去哪儿开炮来着?”   好丫头,最后才问这问题。   合着她光想着放炮了,压根没想着其他事。   面对她的提问,顾隼回答道:   “海上。”   “准确地说,是对某只古魂。”   ……   ……   行动代号:炸鱼。   极东之岸。   一望无际,辽阔至极的海域。   距离陈安宁等人进行传音联络已经过了不到两天的时间。   在极东之岸边,已然汇聚了一大片人影。   他们全都来自同一个地方。   百花城。   装备齐全的士兵眼中闪动着抹不去的激动。   他们按照早已规划好的队形整齐划一地排列着——现在还不到上狼背的时候,他们只需要保持普通士兵的模样即可。   每一位士兵的身边全都站着他们最为信赖,也是最为亲密的伙伴——雷狼。   雷狼们此刻早已褪去了野兽那毫无理性可言的姿态,它们身上亦有专门为雷狼所打造出的盔甲,最为脆弱的关节部分全都被导电性良好的盔甲所替代。   由于材料和资源尚且不足,因此雷狼们的盔甲比起士兵们的雷鳞甲而言显得较为薄弱一些,但它们自身的抗击打能力极强,因此可以弥补一些盔甲上的劣势。   在日后,约莫三个月的时间内,属于雷狼们的雷鳞甲也会出场,从设计方面甚至可能会加大增幅雷狼们的放电能力——但这玩意儿现在还只是个粗糙的设计图。   海岸线之上。   密密麻麻,人与雷狼组成的一条战线,漆黑而又森严。   但此次作战的主角,却并不是他们。   而是那三台拥有硕大黑洞洞的灵尘歼灭炮。   硕大的灵尘收容罐便就镶嵌在歼灭炮的末尾部分,经由上次开炮的经历,众人对灵尘歼灭炮也进行了相应的改良,利用类似于真气箭矢的减震系统大大增加了歼灭炮的持续开炮能力,再也不会出现像之前那样一发结束直接暴毙的情况。   再者,灵尘歼灭炮的稳定性也稍稍加强,炮管内部设计了更加精密的发射引导装置——具体的原理是在炮管内部设置有一个类似螺旋的槽体,让高度浓缩的灵尘在发射前填满炮管。   于是,灵尘压缩炮在炮管内的形状,更像是一个完整球体周边带着一环尾带般的边角状灵尘。   在发射出去后,由于灵尘先是被定型为了螺旋状,而后发射出的灵尘压缩炮会在半空中加速旋转。   与此同时,尾带的灵尘由于【脱离】了中心灵尘炮弹球体,因此会短暂地失去稳定性,在半空中产生爆炸。   尾带爆炸的灵尘经过计算,所产生的冲击正巧能够加速中心灵尘炮弹的推进速度,而且还不会改变中心灵尘炮弹的发射轨迹。   如果陈安宁在这儿,一定会惊呼一声……   这玩意儿跟火箭推进器+火炮膛线的结合体没啥区别。   更扯淡的是,这玩意儿居然真的能成……   尾带的灵尘作为推进系统,会自动脱离,进而产生一股全新的推力把中央球体状的灵尘炮弹推出去。   光是这一步就需要相当严格的计算和大量的实验……天知道这两个月他们都在干些什么。   关于这件事,罗青峰可能有话要说。   【百花城的东侧城门已经塌了三次——他到现在还没找到愿意报销的人】   而且关于【把主试验区向东撤远十里】这个企划也被隔壁城的城主用强硬的姿态拒绝。   毕竟在百花城的东侧城门崩塌三次后,段间雪为了不被罗青峰骂,所以特地让人把灵尘歼灭炮的炮击实验方向转了一百八十度。   结果这一炮开得相当远。   隔壁城主半夜睡得好好的,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城主府大门没了。   “话说回来——”   行动总指挥官、实验区总区长、灵尘产业学院第一讲师、唯一指定灵尘产出源、百花城最杰出的大艺术家——段间雪,段小天才此时正好奇地张望着这片宁静的海域。   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适合被炮击的对象:“说好的怪物呢?这儿什么都没啊,海面上风平浪静的,什么也没看见。”   “应该是藏起来了。”林梁在旁,眯起了眼:“这片海域宁静得有些过分……我方才用神魂探知了一遍周边,海上没有任何生物。”   “海应该就是这样的吧。”段间雪对此很是不了解。   林梁摇摇头:“海鸟在这个季节并不至于如此稀少,而且不仅仅是没有海鸟这么简单——距离海岸附近的浅海生物倒是不少,但越往海中央,浅海生物便像是绝迹了一般……”   段间雪算是明白了:“也就是连鱼都没见到几条?”   “这片海毫无疑问,有大问题。”林梁沉声道:“没猜错的话,陈大夫需要我们炮击的对象,可能就藏在这片海域的海底。”   “海底……这可不在我们的射程之内。”段间雪思量了片刻。   很快,她得出一个结论。   “我们得想个办法把它引诱出来,得需要有人去一趟海上。”   林梁点头:“而且此人必须修为不俗,否则受到袭击,命丧于海便不太好了,只有修为高深之人,提前做好准备,方才能够在完成引诱任务之后抽身离开。”   “完全没错。”   段间雪点了点头,看了眼林梁。   林梁也点了点头,看了眼段间雪。   下一秒。   二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了某位身着道剑山道袍的男子。   夜凌霜。   大陆上闻名于世的凌霜剑圣突然察觉到二人的视线。   他嘴角扯了扯,冷声道:“我不过是老剑主派来确保你们安全的而已,而且我并不属于你们的势力,我没有必要接受你们的请求。”   话音刚落。   段间雪便把船桨递给了夜凌霜。   林梁指了指不远处海边那仿佛早已准备好的一艘小船,露出微笑。   夜凌霜手中拿着船桨,深吸了口气:“我可以拒绝吗?”   林梁淡然一笑:“我们之中再无修为可比拟凌霜剑圣之能,您是最好不过的人选。”   还不等夜凌霜开口,林梁接着道:“况且您的剑技天下无双,若是我们的炮击也无法将那古魂歼灭,届时仍需凌霜剑圣大人出手相助……既然如此,倒不如让我们携手并进,您引诱那古魂出海的瞬间,您的剑技与我们的炮击同时命中,便有大概率能将那古魂斩杀。”   “想必老剑主也是思考到了这一点,方才要您与我们同行——有了凌霜剑圣的剑技,此行必然凯旋。”   短短几番话中。   正面侧面地狂夸了夜凌霜一通。   最后还把老剑主给搬了出来。   夜凌霜听着,心似乎也有些松动。   想来也是,若是他们研究出的新法器出了故障,还需要自己收拾烂摊子。   念及此,夜凌霜脸上显露出淡然自若的表情:“罢了,我去便是。”   语罢,便提着船桨,似是提剑而去一般。   其出尘的气质和那仿佛壮士来兮的姿态,无一不在彰显凌霜剑圣的威名。   而做完这一切的林梁和段间雪站在一起,微笑着目送这位凌霜剑圣去海上当诱饵。   “是个老实人呢。”段间雪小声感慨道。   林梁继续微笑,那笑容俨然是一只老狐狸:“老实,是个很好的品质。”   语罢。   二人对视一眼。   旋即颇有默契地同时回头,下令道:   “所有人。”   “准备炮击。” 443.大炮起兮轰他娘!   风平浪静的海面。   无半点波澜掀起。   渡舟而行的夜凌霜一袭白衣,面色清寒。   越是靠近深入这片元海,他便越发地能感受到四周的异样。   尽管现如今他仍未曾感知到任何气息的流露,但内心深处却隐隐升腾起了几丝不安的心情。   初代古魂。   昔日古魂血祭召唤出初代古魂,匍匐于道剑山上时,夜凌霜便在场。   只是那时,众人计划严丝合缝,并无夜凌霜直接出手加大干涉的机会。   哪怕是心高气傲的凌霜剑圣也不得不承认。   在可怖的初代古魂面前,他的凌霜剑意效果微乎其微。   这一次,他或将再度面对初代古魂。   “啧。”   内心深处的不安对于桀骜的剑圣而言着实称得上是种屈辱。   他下意识地握紧腰间的剑鞘,已然做好了随时出剑的准备。   静。   死一般的宁静。   这艘小舟肆意地漂向远处岛屿,顺着那微弱的海风而轻轻摇晃。   夜凌霜便就站在小舟上,视线扫过四方。   此时此刻,他已然来到了这片海域的中央,距离那极东之岸也有了相当远的距离。   从此处回头,便可见到岸边那一条气势凌然的风景线。   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片。   段间雪与林梁死死地盯着夜凌霜所在的小舟,目光一寸也不敢挪移。   似乎是觉察到了身后众人的视线,夜凌霜内心的紧张稍稍放松了一些。   毕竟此行,他的任务就只是帮助段间雪等人引诱出那只初代古魂而已。   无需慌张,只要稳定道心即可。   “呼——”   他长出口气,将心态平复下来。   紧接着小舟与夜凌霜同时停止,就在这片辽阔的海域上,突兀地静止。   周遭不再有海风吹拂,仿佛冰寒的空气遭受了冻结。   如镜面般平静的海洋之上,孤舟与人皆静寂。   一息,两息。   无声无浪。   三息,四息。   无风无雨。   所有人的视线全都死死地盯着夜凌霜所在的位置,生怕错过某个极其关键的瞬间。   毕竟按照先前目击者所言,远航号沉没之时……   他们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了倾天的漆黑。   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肌肉也紧绷起来,甚至开始有意识地催动自己千万不要眨眼,不要错过任何一个瞬间的画面。   动作要快,反应要快,要在目标从海面腾飞而出的瞬间做出攻击。   但是。   风平浪静。   那艘孤舟就像是被无视了一般,依旧安然无恙地漂浮在海面之上。   林梁见状,用自身的真气汇聚成一条隐秘的通道,用传音入密道:“或许它不会对所有东西都起反应,只有真气或是魔气才会引诱它出来——就像是饥肠辘辘的饿鬼闻到香味才会从巷子里出来。”   “我知道。”夜凌霜淡淡地落下一句。   他指尖微扬,则穿过虚空,勾起了腰间的剑柄。   凌厉的凌霜剑顿时腾飞而出,道剑山的御剑术,对于夜凌霜而言就像是开口说话,站立行走一般轻而易举。   似乎是怀揣着些许的恼怒,夜凌霜深吸了口气,眼中迸发出极其少见的战意。   上一次初代古魂战时,他并未派上大用。   这次,他倒是也想看看,自己的剑是否能伤得到初代古魂。   念及此。   剑出如虹。   那柄凌霜剑赫然悬浮于空,伴随着大量的真气涌入,其剑身温度骤降。   于是。   有风自剑中起,有雪自剑锋来。   飘摇的风雪环绕着凌霜剑,那模样竟是和魔道帝尊萧忘情的御雪有几分相似之处。   哪怕是远在岸边的段间雪等人,也能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寒席卷而来。   一时间,那本是面色森严的狼骑兵们也纷纷脸色骤变,他们的站立姿态甚至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寒风而显得有些摇晃颤抖。   段间雪本能地散出少量灵尘,将周遭的寒风抹去。   再抬头时,她眼中所见,便不再是一把普通的剑。   而是一柱冰剑。   百米之长,凌驾于天。   庞硕而又锋锐的冰剑的内核便是凌霜剑,只是那蛮横霸道的剑意汇聚了风雪寒霜,萦绕在凌霜剑之外,进而构建成了这般硕大而又震撼的模样。   夜凌霜眼中流转着刺骨的锋锐,进而轻轻地落下了那施展御剑术的手指。   指落,剑落。   冰剑刺入大海,无情穿透了平静的海面。   犹如海浪炸响般的声音砰然迸发而出!   冲天巨浪形成一道又一道宛若城墙般壮观的水帘,彻底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那环状的恐怖波澜更是急速扩散,形成的骇浪足以淹没现今世上任何一艘自称巨物的船只。   而岸边不乏眼力尖锐之人。   一眼便看出那滔天骇浪的正上方,正安稳地停着一艘小舟。   以舟为剑,自然能够御剑而行。   夜凌霜便就站在舟上,孤身一人,桀骜而立,任凭舟下骇浪滔天,其身于舟身皆平静,已然一副平静止水的模样。   剑圣之称,绝非浪得虚名。   当世被尊称为剑圣的只有他一人,在剑之一道的造诣上,连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剑主也未必是夜凌霜的对手。   然而。   一剑落下后,夜凌霜脸上却并没有泛起任何一丝的骄傲,反而极其凝重地注视着下方。   他感觉到了。   那一剑命中了。   切切实实地命中了下方的某只怪物。   但也仅仅是命中了,而非【伤到了】。   夜凌霜饱含骄傲的一击,似乎并未让下方的那只怪物就此失去行动能力。   但也足够了。   “来了。”   伴随着夜凌霜的一声低语。   他腾然从小舟上跃起。   经年累月所积攒而下的危机感让夜凌霜提前起跳。   下一刻。   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   那是一片几乎覆盖了近海八成以上的黑暗。   从海底一路直冲而上,那股黑暗完全不符合世界上任何一种生物的形状规则。   它拥有不规则的外形,不规则流动的血肉,以及那庞硕到如山岳般的体型。   那把百米之长的冰剑此时此刻就插在它那疑似头颅的部位上,谁也说不准那是头颅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只知道上面长着成百上千只类似眼睛的构造,然而与人类眼睛不同的是——它们能够同时发出共鸣咆哮,震耳欲聋的声音。   冰剑对于那颗疑似头颅的部件而言,就像是普通人的脑袋和一根银针之间的差距,哪怕冰剑已然没入五成以上,却根本无法洞穿那扭曲的血肉。   大片大片的黑暗躯体从海底冲出,咆哮着,直指那上空的夜凌霜。   甚至于在它们浮出海面的那一刻,元海的海平面都下降了些许,宛若一头巨兽从它的泳池里探出身体一般。   好在夜凌霜足够快,足够警惕。   他跃起的高度不足以让他完全规避这只初代古魂的攻击,但再借助凌霜剑的话,那就未必了。   剑起。   冰霜破裂。   硕大冰剑的外壳砰然碎裂,旋即其内核凌霜剑被夜凌霜收回。   他向前方虚空踏出一步,便立刻踩在凌霜剑上,旋即御剑而行,以最快的速度闪身,迅速地回到了极东之岸的上空。   引导完成。   夜凌霜的任务搞定了。   “灵尘歼灭炮!”   段间雪直指前方那大片黑暗,厉声喊道:“发射!!”   语落。   黑暗侵袭而至。   便是在灵尘歼灭炮的发射人员刚刚引爆推进用的灵尘时,黑暗突然降临。   没错。   灵尘歼灭炮是有四息左右的延迟的。   这是为了保证炮弹本身有足够的时间凝聚,也是为了让发射人员有足够的时间来规避即将到来的冲击——即使配备了全新的减震系统,灵尘歼灭炮的发射余波依然足够可怕。   然而仅仅是四息的功夫,却显得那么漫长。   因为初代古魂突然调转方向,竟是突然朝着极东之岸袭来。   兴许是它感受到了大量灵尘的汇聚,对其存在产生了畏惧,因此才选择拼了命地想要阻止灵尘歼灭炮的发射。   但这根本不合理!   因为就在上一个瞬间,这只初代古魂才刚刚处于【破水而出】的状态。   就好像一条鱼,从海面跃起,其下一步动作必然是受引力驱使而再度落下。   但古魂仿佛无视了这一规则,又或者它的肉身拥有更加神秘且不可知的作用。   它才刚刚完成了【跃起】这一动作,便突然在半空调转方向,朝着岸边冲了过来。   整个过程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它的生物机能完全允许它如此行动。   这他娘的就离谱。   不过。   林梁和段间雪脸上并未显露出过度的惊慌。   真正的实验者,真正的艺术家,早就在实验开始前就会思考实验失败的可能性,进而做出相应的规避手段。   “嗷呜~”   狼嚎声响起。   在雷狼王的带领之下,整个雷狼族群突然仰天长啸。   雷鸣四起。   来自整个雷狼族群的电击,从天空中宛若天罚般坠落而下!   雷电击水。   整个身体刚刚从水中破海面而出的古魂,也不得不承受水流与雷击之间的反应——它的所有肉身都要承受这来自整个雷狼族群合力的一击。   它冲向极东之岸的动作,因为这庞大的雷击而不得不迟缓了少许。   尽管只是一两息的功夫,它便完全恢复了伤势,并化解了所有的雷击电流,再度全速朝着极东之岸冲去。   可惜,这一两息的功夫,足以要了它的命。   灵尘歼灭炮准备就绪。   四息延迟已过。   三架歼灭炮那漆黑的,内部刻有螺旋膛线的炮管,已然对准了近距离状态下的初代古魂。   于是,段间雪打响响指。   “做个好梦。”   三束光从炮**出。   三发高度浓缩的灵尘炮,结结实实地轰在了这只初代古魂的身上。   随之而来的。   是足以震撼整片元海的恐怖爆炸。 444.雷狼部队的登陆   大片海域被彻底蒸发。   尽管众人早已做好准备,但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命中目标,灵尘歼灭炮的震荡波依然拥有恐怖的扩散能力。   林梁与夜凌霜同时出手,他们二人携手张开一面纯粹且厚实的真气屏障,横拦在海岸线之前,用以抵挡歼灭炮那可怕的余波。   海面之上。   耀眼灼目的白光似是崭新的烈日。   元海在这一刻的亮度超越了以往任何一天的黎明和正午。   对于那些毫不知情的人而言,在他们眼里,今天的元海就像是升起了两个太阳。   如此炽热的光,如此震耳欲聋的爆鸣。   犹如掌管烈日的仙人亲自下场,施下无上的神罚一般。   伴随着初代古魂那人类无法理解的痛苦嘶吼,大片大片的黑暗正在从它身上剥落。   压缩而成的灵尘歼灭炮对于它而言就是致命的毒药,别说是正常接触了,这会儿三发歼灭炮直接糊脸,相当于把它直接投进了高温熔炉之中。   肉眼可见的。   它的躯体被三发灵尘歼灭炮直接轰得粉碎,漫天飞舞着的黑灰便是它残败不堪的躯体。   倘若换做是寻常,它如此破碎不堪的身躯也依旧能够凭借强大的初代古魂能力而逐渐复原。   但这一次,它遇到的是灵尘,并且是高度压缩,威力巨大的灵尘。   那扩散的余波将漫天的飞灰吹散,进而又将他们燃烧。   分明是在大海之上,在水域之上,众人目之所见,却尽是一片苍茫且炽热的烈焰。   最终。   飞灰被火焰燃烧殆尽。   元海之上再无黑暗,只余下那残留而下,如同钻石般坠落在大海上的灵尘碎屑。   它到死都没想明白,为何人类能够将灵尘掌握到这种程度。   它也没有想到,在海底沉寂如此漫长岁月的自己,竟会有一天被彻底湮灭。   不像其他古魂同伴那样,它曾经分裂出的后代已经全部消陨。   现在身为初代的它也已然死了个彻底,换而言之,它不再可能借助分裂产生的后代再度复活。   这方世界之上,真正地少了一只初代古魂。   ……   而待到风浪散去。   林梁与夜凌霜撤去了那满是裂隙,险些就要被破坏的真气屏障。   确认过众人都没有被余波所伤及后,一道道视线皆是望向海面。   在那里,不再有瘆人的黑暗。   用神魂扩张探索过后,也确认了此地不再有古魂的痕迹。   “成了。”林梁长吁口气。   紧接着露出了身为实验区代理区长欣慰的微笑。   作战成功。   他们作为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地……使用灵尘产业的工具狩猎了古魂!   虽说上次古魂血祭歼灭战时,他们就已然发射过一次灵尘歼灭炮。   但那一次并未完全消灭目标,因此虽然发射成功了,实验区的众人心里依旧有着一道坎。   这次不一样。   他们的的确确,用三架灵尘歼灭炮完成了对初代古魂的讨伐!   这是第一次,历史上第一次。   或许未来他们还可能开发出更具有威力,射程更远,更加精准的灵尘产业武器,但此次行动所使用的三架灵尘歼灭炮必然会载入史册。   参与过此次行动的人,也会在历史上留下属于自己的一笔。   欢呼声,此起彼伏。   实验区的众人相拥在一起,享受着这场仅仅属于他们的胜利。   段间雪也是满脸欣慰和舒爽。   以前她觉得,没有什么是比飞盘手雷更加具有艺术性的爆炸物了。   直到她见到了灵尘歼灭炮。   然后她觉得,没有什么是比看着灵尘歼灭炮发射更具有艺术性的事了。   直到今天她用了三架灵尘歼灭炮。   望着眼前那尚且残留着大量炮击痕迹的元海,段间雪内心越发地感到火热起来。   果然,这条路没有错。   陈大夫的眼光没有错。   灵尘产业的存在,可以渐渐将整个世界都颠覆。   “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   整个实验区内,最先冷静下来的人是林梁。   他将目光眺望远方的岛屿,进而沉声道:“此次行动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排除元海海域内的威胁,这一步我们已经做到了。”   “下一个目的,是立刻前往千花海,支援陈大夫。”   没错,狼骑兵正是为此而来。   听闻此言后,狼骑兵部队人人皆面露肃杀之色。   倘若说方才那是实验区的一次荣誉,那么接下来要发生,就是狼骑兵部队亲自去创造历史。   这将会是他们第一次,登上历史的舞台。   “实验区的人继续留在此地,收集数据和勘察现场。”   “狼骑兵部队!”   林梁寒冽的目光扫过全场,立刻从实验区人员转换为了狼骑兵部队的总理队长。   那森严的视线从每一位狼骑兵的身上扫荡而过,确认完没有任何人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后,林梁沉声道:“第一、第二部队上陵山号,第三、第四部队上云雨号,全员在船上备战待命。”   “目标:千花海!”   伴随着林梁一声令下。   狼嚎声齐齐响彻。   海岸线上,人与狼的眼神是如此相似。   他们知道。   属于他们的战争,要开始了。   ……   ……   “怎么可能……”   千花海,千花岛。   竹林间。   白衣素净的女子脸色铁青,攥着茶杯的手止不住地发颤。   她感觉得到……海域里的那只幻兽死了。   明明它如此强大,虽说它性子不好,但实力却是毋庸置疑。   哪怕倾尽千花海所有,都未必能够伤到他分毫。   然而就在刚才,就在方才那个刹那。   在听到宛若雷鸣声爆响的那一瞬间,曲云霄感受得到,那只幻兽死了。   “大烈皇朝介入了吗……”   曲云霄紧咬下唇,那颗本是不会动摇的心开始变得不安。   不可能的,大烈皇朝近日与离火之间关系紧张,不可能腾出如此大的空闲来支援此地。   更何况……曲云霄早已测算过,除非是那位坐拥龙脉的圣上亲临,爆发出圣祖级的力量,否则根本不可能击败那只幻兽。   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陈安宁身边除了那负伤的魔尊之外,还藏着另外一个绝世高手?   一个天下人全都不知,除萧念情外的另一位圣祖大能?   曲云霄敢公然对陈安宁动手,也是笃定大烈皇朝根本腾不开手,就算腾开了空闲,也不可能跨越那只幻兽的障碍。   结果现在所发生的事,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没办法了。”   曲云霄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事到如今,她与陈安宁之间必须要倒下一个。   既然如此,那就立刻下令封锁千花海,用最快的速度控制住陈安宁等人。   如此一来,倒也可以用陈安宁当做人质,暂时缓解当下的状况。   实在不行……向那个组织求援也未尝不可。   总之,千花海绝不能倒。   便在此时。   曲云霄突然接受到了某位弟子的传音。   “怎么回事?”她知道这些弟子不可能闲来无事就联系自己,便连忙询问状况。   那名弟子回答道:“回医仙大人,我们发现云月岛外似乎有两艘大烈皇朝的船只正在朝我们驶来……他们声称是来找陈大夫的。”   曲云霄眉头微挑,当即下令道:“迎击,直接迎击。”   和大烈皇朝的关系闹僵早在意料之中。   问题是现在海域幻兽已死,曲云霄已无退路,必须尽可能地阻止所有人前来救援陈安宁。   然而那名弟子却传来了难以置信的声音:“我们做不到……两艘船上都有高手护航,其中有一位御剑术极其高超的修士……那恐怕是……”   道剑山!   毫无疑问,绝对是道剑山的人。   曲云霄力道没把握好,竟是直接将茶杯捏了个粉碎。   很快,她又冷静了下来。   寒冷至极的面容上,不再有任何的情绪。   她冷漠地说道:“所有人找好隐蔽位置,我们在岛上迎击他们。”   “大烈皇朝不可能派出大量军队对付我们,找好隐蔽位置,队伍与队伍之间互相照应,不要惊慌,他们只有两艘船的兵力。”   就算有道剑山的高手在又如何?   千花海的先行者部队只要能够找好相应的隐蔽位置,耗也能把天尊强者活活耗死。   至于那两艘船的兵力,在先行者部队面前,大抵只是些炮灰罢了。   刚念及此,她便又听到了弟子的传音。   “医仙大人,情况有些不对……”   “什么不对?还有别的高手?”   “不,不是……那些士兵……那些士兵不太对劲。”   话音未落。   曲云霄便听见耳边有雷鸣之声响彻。   那是货真价实的雷电,再眺望远处,便可见远处的天空之上雷光闪耀。   再去探寻传音的通道时,发现那名弟子似乎已经主动切断了传音。   曲云霄大概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但她却无法理解是如何发生的。   她精心培养的先行者部队……怎么可能连两艘船的兵力都敌不过?   下一秒,又有全新的传音袭来。   但这一次,却并非冷静的汇报状况,而是剧烈的呼救声。   “他们分散的速度太快了……根本没办法集中打击!”   “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都骑着狼……那是雷狼吗?”   “那是速度最快的灵兽,理论上同阶级的灵兽内没有任何一个能比得它们……他娘的,这帮人是怎么驯服雷狼的?不是说狼性难灭,连灵门都很难驯服它们吗?”   “他们的盔甲还能放出一些奇怪的真气……我的幻兽肢体碰到这些真气立刻就缩了回去,他们不对劲,他们不对劲!!”   “我他娘的——他们直接朝我过来了,他们发现我了?怎么发现的?”   “你是不是傻,它们是狼,鼻子好得过分……快撤离,快撤离!!去山上找掩体,按照医仙大人教我们的那样,找一个山坡,找好隐藏的位置,在身上抹点泥巴,遮盖住味道!”   “淦!他们在扔什么玩意儿?怎么还会爆炸的?”   “报告队长,报告队长……我的山坡被炸没了!这群疯子!我暴露了!”   “不要慌张,撤离,全员组成防线!一定要撑住!”   曲云霄没有再继续听下去。   传音通道已经乱作一团。   千花海的先行者部队根本没有经受过压力训练,他们甚至在面对紧急情况时,只会慌张和怒骂,而无法做出正确的选择。   战术素养和军事素养的差距,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与此同时。   曲云霄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冷眸中尽是复杂的神色。   便是在那竹林的远处,地平线之上。   几道人影正不紧不慢地朝她所在的方向走来。   为首的那人和她一样,穿着同样白净的衣衫,一尘不染。   海域幻兽已死,海底的混沌之墙自然也会被破开。   眼前几人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好久不见。”   陈安宁站在曲云霄面前。   竹林间。   两位医者沉默地对视着。   这一天,终究是到了。 445.领袖就该败在领袖手下   千花海内,火光冲天。   无数新式飞盘手雷如同暴雨倾盆般洒落在千花海各个岛屿之上。   激荡而起的爆炸此起彼伏,像是刚刚苏醒的巨人发出沉寂数万年积累的咆哮。   一处处触目惊心的坑洞显现。   在那两艘船登陆之前,没有任何人会认为这是一场足以改变千花海地貌的战争。   没有人能想得到,那两艘船里藏着的是一支经受过大烈皇朝亲卫军专业训练的狼骑兵部队。   更没人能想得到,他们居然还随身携带着大量爆炸威力极大的不知名法器。   大地在震颤。   雷狼在咆哮。   滔天的烈焰与爆炸仿佛永远不会断绝,不断地摧毁着【先行者】部队的斗志。   雷狼部队的速度极快,正如他们的名字那样。   在雷电间游走的狼群本就是这方世界上尤为可怕的生物——在他们这小小的文明被赋予了智慧过后,它们不再是纯粹的野兽,而是足以与人类并肩存在,拥有锐利獠牙的生物。   它们的敏捷和速度让它们足以越过大量先行者部队的攻击,事实上,那些幻兽肢体的威力的确不俗,并且形体也尤为“柔软”,可以随意地变换形态。   按理而言,雷狼们并不能完美地躲过每一次攻击。   但问题就在于,幻兽肢体有一部分是由人进行控制的。   那些医者出身的人们修为境界可没那么高,以他们的水平,根本无法完全发挥出幻兽肢体的力量,这种感觉就像是手里捏着一把锋利至极的利剑,本人却根本没学过剑术一样。   说白了,他们根本就不是打仗的料。   这一点,在两方部队接触后不到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雷狼部队的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   没有战术之间的配合,指挥起来也是一团乱。   只会挥舞蛮力,而不是寻求更具有精巧的攻击方式。   藏匿的手段也极其稚嫩——哪怕不借助雷狼的敏锐嗅觉,大部分士兵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到底藏在了哪座山头。   紧接着,用新式飞盘手雷炸烂那座山头就完事了。   突击,包围,分散击破。   轻而易举。   这就是差距。   不是力量上的差距,而是意识思维上的差距。   每一位雷狼兵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每天都在接受林梁的训练,其训练标准甚至和大烈皇朝的亲卫军部队对齐。   不仅是个人素质过硬,更重要的是他们与雷狼之间的配合。   倘若说幻兽肢体更倾向于把古魂的部分血肉变成人体身上的武器。   那么雷狼部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狼合一】。   只要选定了目标,狼骑兵只需要一个动作或者一个手势,就能够让雷狼们心领神会。   哪怕因为意外而导致人与狼暂时分开,他们也会以最快最合理的方法重新会合,并在此朝着目标发起冲锋。   狼骑兵部队与传统骑兵部队有所不同的地方就在这里。   说起某位狼骑兵时,不会有任何人认为【狼骑兵】这一称呼是在指代某个人。   一位狼骑兵,所代表着的是一位士兵和一头雷狼,他们二者共同被赋予这一称号。   因此先行者们从一开始就弄错了一件事。   他们要面对的从来就不是区区【两艘船】的军队。   而是两艘船的【士兵】和两艘船的【雷狼】   ……   ……   “是我低估了大烈皇朝。”   千花岛,竹林间。   坐在石桌前的曲云霄脸色阴沉得似是罩着层黑霾。   那双不甘心的双眸中倒映出陈安宁那袭干净的白衫,她紧咬下唇:“没想到他们能在应对离火骚扰的同时……还能游刃有余地派出如此精英的部队。”   对于那明显认为自己输给了大烈皇朝的曲云霄,陈安宁纠正道:“准确地说,那并不是大烈皇朝的编制内部队。”   “不是大烈皇朝的?”曲云霄闻言微怔:“你还有其他的盟友?”   “那就是我的部队。”   陈安宁语气平淡:“看来温依欣那丫头没告诉你这件事。”   曲云霄眼中浮现出难以置信之色,旋即微微张口,似是要质疑些什么。   但是话到了嘴边,又被她给咽了回去,进而面色复杂地低下头,攥着的拳头之上,青筋一根根暴起。   她明白,陈安宁根本没有理由撒谎。   那的确就是陈安宁的部队,仅仅属于他个人,而非属于大烈皇朝。   但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此战就是曲云霄彻头彻尾的败北!   倘若输给大烈皇朝,那尚且不算什么,毕竟大烈皇朝权势滔天,千花海的先行者部队也只是初具雏形,若是敌不过,那也算是合理。   至少还能找个借口来抚慰下自己悲怆的内心。   然而这支部队出自陈安宁之手,那曲云霄便再无借口可以为自己的惨败而寻求慰藉。   陈安宁望了眼不作言语的曲云霄:“温依欣那丫头可还好吗?”   曲云霄视线放在了不远处的那座竹排屋上:“我让她睡下了,短时间内醒不来。”   “如果她醒着,一定会嚷嚷着要我停手。”曲云霄笑了笑:“那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她似乎对你很有好感,这场斗争无论是输赢,她都会受到影响。”   “看来你真的很在乎她。”   陈安宁挑了挑眉,不紧不慢地来到曲云霄面前。   他坐了下来。   就像当初在幻阵内一样,二人对座着。   他注视着曲云霄,望着那双满是遗憾的眼:“我还以为你会考虑把她也变成你口中的那些【先行者】。”   “所有的先行者都是自愿的。”曲云霄淡道:“倘若依欣不愿做先行者,我自然不会强逼她,事实上,她甚至连这么做的后果都不知道——比起做先行者,她更适合继续行医,以她的天赋,与人作战太不适合她。”   此言落下之际。   身后有雷鸣炸响。   那是雷狼部队正在进一步深入千花海的证明。   陈安宁回望了一眼那漫天的雷霆,进而又转过头来,对着曲云霄说道:“我有很多话想问你,关于古魂……或者对你来说,是关于幻兽。”   与此同时,陈安宁也注意到了曲云霄的表情。   那并非是绝望或是落寞的表情。   只是遗憾。   兴许是他们在某些地方真的很像,因此陈安宁明白曲云霄心中所想。   “但是在你彻底认输之前,你什么也不会说的,对吧?”   听完陈安宁的话,曲云霄笑了笑。   他们的确很像。   曲云霄深深地望着陈安宁:“做事就要做到底,在彻底毫无转机之前,我都不会回头。”   “我明白。”陈安宁点头。   曲云霄看了他一眼,转而秀手微扬。   一丝怪异的漆黑从她身侧虚空中显现。   仿佛空间都被撕开一般,浓郁粘稠的黑水从缝隙间流淌而出。   通体漆黑的邪狮以威严满溢的姿态从裂缝中走出,它那宛若蝎尾般高高翘起的锋刺正闪烁着致命的闪光。   在这头黑狮蝎出现的刹那,陈安宁等人便知晓了它的存在身份。   古魂。   而且级别绝对不低。   就算不是初代古魂,也绝对是二代古魂的级别。   “这就是你的底牌。”陈安宁望了那狮蝎一眼。   曲云霄摇头:“我的底牌早在不久前就被你们击溃了——海底的那只幻兽,它本是阻挡在你们面前最高的山,然而你们却轻易地跨了过去。”   陈安宁笑了笑:“虽然我没在现场,但我想这个过程应该称不上【轻易】二字。”   毕竟那玩意儿再怎么说也是只初代古魂,恐怕段间雪等人也花了不少力气才解决。   曲云霄却权当陈安宁是在挖苦自己,连笑意也渐渐收敛。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两下旁侧的黑狮蝎,举止动作轻盈,眸光似是含着悲伤。   “子舟。”陈安宁开口。   于是,最值得信赖的黑影闪身而至。   曲云霄有些意外:“不让你的那位妻子来吗?”   “她在旁边看着就好。”   此话很显然是引起了萧念情的不满,这让她觉得自己有点像个花瓶。   不过由于来之前陈安宁许诺给了她一些“东西”,所以她的心情很快就平复下来。   毕竟冬天到了,萧念情也想补补阳。   ……   曲云霄给黑狮蝎使了个眼色,后者轻轻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便踏空而行,凭空从背后生出翅膀来,拍打着两对羽翅,去往了更为遥远的地方。   苏子舟很快也紧跟了上去——他们都知道不能在这里开战。   于此地开战,会波及一些不该波及的人。   他们会在另外一处地方好好较量较量——作为双方领导者所派出的代表。   “那你该如何?”陈安宁又看向了曲云霄:“我想你应该也是位【先行者】,对吧?”   曲云霄闻言,点了点头:“若是我自己都不去成为【先行者】,又要如何将我的理念传递给所有人?”   “所以你也要战?”陈安宁明白了曲云霄的意思。   “我必须要坚守到最后——作为千花海的主人,也作为先行者的领袖。”   曲云霄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慢慢起身,紧接着那右半边身体开始产生变化。   血肉溃烂,淤泥涌现。   只是与陈安宁之前见过的那些【先行者】有所不同,曲云霄的右半边身体依旧保持了大部分人类的模样——那样子就像是在人的手臂上覆盖了一层漆黑的流动状泥浆外壳。   和当初其他【先行者】们右半边身体完全古魂化的状态不太一样。   “因为我的适应性太弱了。”曲云霄察觉到陈安宁的眼神,便解释道:“我只能和最弱的幻兽融合,并且融合的程度……如你所见,和其他适应者完全不能比。”   “哪怕如此,我也必须成为【先行者】,就算是最弱的【先行者】,我也必须要做到这一步……”   的确,是非常深刻的执念。   曲云霄知道,身为领导者,必须身先士卒。   只有她成为了先行者,才能让更多的人相信她的理念,跟随在她的身后。   她是个不错的领袖,只可惜她从头到尾都是孤身一人。   一个孤独的医者,做着孤独的梦。   既然如此,陈安宁也必须给予尊重。   “好。”   百花城的陈大夫也缓缓起身。   两人在石桌的对座,对立而站。   紧接着,在曲云霄愕然的注视之下,陈安宁开口说道:   “我来和你打。” 446.打到你服(一)   曲云霄一度认为自己听错了。   陈安宁,一介凡人。   身上没有任何真气波动,不曾达到任何一个修行境界。   他手无缚鸡之力,是这方天选大陆上最为孱弱的凡人。   如此一个凡人,连肌肉曲线都看不清楚,更没什么战斗经验的凡人……要和她一战?   曲云霄心头燃起怒火,只以为陈安宁是在羞辱自己:“你在用这种方式来挖苦我?”   “我是认真的。”   陈安宁端正神色,盯着曲云霄:“既然我与你的理念背道而驰,又必须在此刻分出个胜负高下,那由我来与你一战,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让其他人来,多少有些不妥。”   一方的领袖,就该和另一方的领袖单挑。   这就是陈安宁给曲云霄的尊重。   尽管这一切在曲云霄看来,更像是陈安宁在笑话自己。   她的幻兽肢体开始因内在情绪的愤怒而变得更加扭曲,甚至于其手臂上还浮现出大量暗红色的血泡,仿佛在昭示着她的血液因恼火而加速沸腾。   她可以被击败,但不能被侮辱。   “你用你的凡人之躯,与我相斗?”   陈安宁点头:“对,也不对。”   下一刻。   他脱下了那身雪白的外衣。   曲云霄双眸愕然圆瞪,她显然在陈安宁的外衣之下,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东西。   盔甲。   极其特别,她从未见过的盔甲。   款式模样和世界上任何一方军队的盔甲都截然不同。   灰黑色的主色调显得格外庄严肃杀,其上还刻印着几处暗淡的法决,这些法决会通过某些地方的开关被开启,进而引动产生相应的效果。   见到此情此景,萧念情等人并未显露出任何的惊讶。   因为早在海道内,陈安宁就已然换上了这一身的盔甲。   【指挥官】型雷鳞甲。   这是只属于陈安宁一人的盔甲,是特别打造而出的雷鳞甲型号。   原本段间雪等人的计划,是制造一个全新版本(7.0版本)的雏形盔甲,但当时又觉得7.0版本有点遥遥无期,短时间内也根本想不出什么全新的设计,于是索性就在6.8版本上进行了大幅度的加强。   可惜造价昂贵且工期太长,因此这玩意儿被造出来一套,方案就被彻底否决。   这剩下来的一套,就被送到了陈安宁这儿来,干脆当成了【指挥官】型送给了老陈。   说白了。   这套【指挥官】型就是个6.8土豪版。   在来千花海之前,陈安宁特意让萧念情收起了这套【指挥官】雷鳞甲。   本来也就是为了以防万一,结果没想到现在却还有机会能用上。   和6.8的雷鳞甲很相似,【指挥官】型雷鳞甲的功能可谓一应俱全。   ——潜石打磨金属板,镂空内置装填灵尘。   可拆卸式胸、背装甲,用腰部链带进行连接,链带凹槽从原有的两侧共八个增长到两侧共十二个。   臂甲上自带四个真气回路触发拉栓,能够引动刻在雷鳞甲上的四个不同法决,适用于各种战斗场所。   腿甲大幅度强化了硬度,鞋底和鞋尖部分具有可伸缩的利刃,利刃尖端同时也可以被视作【灵尘输出口】,使用者可以用脚尖利刃踹入任何可穿透的地方,进而往其内部灌输灵尘。   连发式真气箭矢则是被安装在左臂,装填灵晶的装填口安装在侧面,缺口较小,并不会影响到个人的正常行动。   最后,则是那颇为关键的头盔。   减震与破风效果并存的头盔,成为了凡人与修士战斗时,确保视线平稳的关键。   陈安宁戴上了从萧念情那儿递来的头盔,整个人的气势都仿佛上升了一截。   此时此刻,他不再像是个凡夫俗子的大夫。   而像是即将登临战场的士兵。   “这就是……”   曲云霄望着眼前那俨然变了一番模样的陈安宁,神色变了变:“这就是你所研制而出的……全新的法器吗?”   “觉得看起来很不起眼?”陈安宁笑道。   曲云霄打趣道:“像是某个奇怪势力走出来的杂兵。”   陈安宁也不完全否认:“我也就只能跟你这样的不完全【先行者】打一打,碰上真正的【先行者】,我这种没怎么训练过的人,确实只能算是杂兵。”   曲云霄的脸色又变了变。   陈安宁此言的意思,是说他这样的杂兵也依然可以击败曲云霄。   可笑!   曲云霄不相信自己会落败。   就算大局上败了,这一场尊严之战也不可能会败北。   ……   “那啥,您就这么看着他……”   慕学海颤颤巍巍地来到萧念情身边,总觉着这么放任陈安宁去有些不太好。   萧念情则是淡然自若地瞥了眼慕学海:“安宁这么做,自有他的打算。”   “那具体是什么打算?”   “不知道。”   慕学海:“……”   合着您心里头也不清楚?   萧念情白了他一眼:“安宁向来不打无把握之仗,既然他主动提出要和医仙一战,我自然是信他的。”   “本座看中的人,不至于连一个医仙都不是对手。”   慕学海听闻此言,便觉萧念情对于陈安宁的信任大抵已经超过了理智。   但是很快,慕学海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那什么,那您的手怎么在抖?”   萧念情看也不看慕学海一眼,嘴角扯了两下:“……我只是在保证手臂的灵活度。”   “那您身边绕着的这些魔气……”   萧念情眼神闪躲:“按照安宁的说法,这是康复训练,我需要时刻保持状态来锻炼本座对道均剑气的抵抗能力。”   “那您手里头提着的剑咋还冒雪花呢……”   这一次,萧念情没有说话。   只是用冰冷至极的眼神瞪了慕学海一眼。   慕学海见状,直接把嘴捂住,选择不再开口多说半个字儿。   这个女人……   嘴上说着对陈安宁可放心了,相信自家相公一定会赢。   结果暗地里连御雪都准备出剑了,怕不是一看到陈安宁可能有危险,就要出手直接送曲云霄去见阎王爷。   ……   回到场内。   曲云霄漠然地看着陈安宁;“但愿你的法器真如你所信任的那样牢靠。”   陈安宁对此只是不在意地一笑:“放心,抗压力测试都通过了,质量有所保障。”   曲云霄点头:“那你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好。”   曲云霄深吸口气:“我来了。”   语毕。   竹林间一阵狂风吹过。   曲云霄并不想去思考萧念情这位帝尊是否会因为盛怒而出手。   她不在乎这些。   她只是想看看,想亲自去体验体验。   陈安宁口中所说的那股能够完美平衡凡人、修士、魔修的力量到底是什么程度。   是否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拥有无穷的潜力。   还是会像接下来她所认为会发生的事一样——被幻兽肢体撕裂得破损不堪。   她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很沉,沉得让大地都颤抖两下。   没有任何虚幻的步法,没有任何迷惑性的手段。   曲云霄直接挥动自己的幻兽肢体,朝着面前的陈安宁轰砸而去。   漆黑而又扭曲的力量撕破空障。   竹林被狂风摇得窸窣作响。   在猛烈的爆鸣声响之后,漫天的尘土飞扬而起,直至十米高的半空。   紧接着漫天的尘灰又坠落而下,只余下少许的灰尘遮挡视线。   竹林内,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   萧念情依旧淡漠地望着这一切,手中的御雪依旧萦绕着几抹白雪。   然而这位护夫到了极致的帝尊却并未出手,这也从侧面应证了一件事实。   曲云霄的第一击,并未伤到陈安宁。   准确地说——   砰!   曲云霄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   好在她迅速反应过来,扭转重心,在半空调整姿态,这才安稳地落在了地上。   然而再回首,却已发现自己被击退了数米之远。   “这是什么……?”   她阴冷地注视着渐渐散去灰尘内的陈安宁,冷声问道。   就在她即将命中陈安宁的刹那,那副盔甲内突然爆发出了她从未见到过的浓郁真气。   那蛮横的爆发力甚至快要撕开她的幻兽肢体,如果不是她调整及时,恐怕那一记爆发的威力便足以让她受伤。   “灵尘的释放。”陈安宁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雷鳞甲,说道:“这玩意儿剪短几句也说不清楚,你直接理解为比较浓郁的真气就行。”   曲云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身为凡人,却能调动……这股能量。”   “别心急,更厉害的还在后头。”   陈安宁笑得像是故意留了悬念不说的天桥说书先生。   曲云霄才不理会这些,她飞快地扫了眼陈安宁身上的盔甲。   凡人绝对不可能随意地操纵这股能量,那也就意味着这股能量是从这具盔甲中释放出来的。   既然如此,那这所谓的释放绝对不可能连续多次。   念及此。   曲云霄的身形再度消失在陈安宁的视线范围内。   不得不承认,修士的速度真的很快。   快到陈安宁很难反应的过来。   像是方才曲云霄的那一击,其实是陈安宁在曲云霄动身的瞬间,就已经拉开了释放灵尘的拉栓,提前一步释放出了灵尘。   想让凡人的眼睛跟上修士的速度,还是有些强人所难。   再加上曲云霄猜得不错,灵尘释放的确不能频繁使用——盔甲内的灵尘储量不够多次挥霍。   可这并不意味着陈安宁就无计可施。   于是。   在曲云霄再次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的那一刻。   陈安宁以最快的速度,从腰间链带的凹槽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罐装体。   并立刻拧开罐装体的罐口,并将其朝着前方投掷出去。   没错。   这是小型灵尘储备罐。   原本的作用是时刻给雷鳞甲进行充能。   但很显然现在不是优哉游哉充能的时候,陈安宁选择了更加暴力的方式。   将灵尘储备罐直接当做手雷,朝前方丢了出去。   罐内的灵尘由于处在一个稳定的保存空间内,会一直保持着平衡。   而一旦罐口被打开,内部积压的灵尘逃逸到了外界。   那么随之而来的……   便是威力可以被视作小型飞盘手雷的火焰爆炸! 447.打到你服(二)   风浪席卷。   炽热的烈焰解除了限制,肆无忌惮地向外迸发。   狂暴四散的风压足以逼退任何试图接近陈安宁的人。   曲云霄也是如此。   在那暴躁的火焰在眼前爆炸时,她本能地停下了冲杀的动作,转而用自己的幻兽肢体来抵挡这突如其来的炽热。   然而那对于她,或者说对于她的幻兽肢体而言,实在太过痛苦。   这是曲云霄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幻兽肢体在抗拒自己的命令——她想让更具威力的幻兽肢体来替自己挡下这团火焰,然而自己的幻兽肢体却表现出了强烈的抵抗和不情愿。   因为害怕,因为恐惧。   她的幻兽肢体在告诉她,那团火焰和寻常的火焰截然不同。   那火焰中蕴藏的能量,仿佛就是幻兽肢体的天敌!   千花海的医仙再一次被逼退。   这是第二次。   她连续两次对眼前这名凡人出手,却又连续两次被陈安宁的手段逼退。   幻兽肢体在微微发颤。   那火焰残余的温度依旧在持续不断地带给它畏惧与不安。   再回首,只见百花城的大夫仍伫立于原地。   那场爆炸所激荡而起的风浪和火焰并不会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   印刻在头盔之上的【辰】字决经过增幅过后,不仅拥有破风的效果,同时还具备一定的防御能力,再加上陈安宁可不像古魂那样对灵尘有所畏惧,自然是受不到太大的冲击。   曲云霄眼神低沉下来,她渐渐明白这并不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斗争。   从开始到现在,她已经出了两次手。   每一次都没有留情,都是抱着要将陈安宁连盔甲带血肉一同撕扯下来的想法,拼尽全力地挥出幻兽肢体。   然而她全都失败了。   甚至连碰都没碰到陈安宁一下。   此间。   曲云霄的双眸落在了陈安宁的腰部。   那是对于修士而言极其纤细的腰,尽管形容一个男人的腰部用纤细这个词有些不妥,但再怎么精壮的凡人男子,在不穿戴防具的情况下,被修士用力抱着腰一紧……   那大抵也会落得一个悲惨至极的下场。   肉眼可见的。   陈安宁的腰部防御极为薄弱,因为这副盔甲并非覆盖全身,腰部的防备只使用了【有凹槽的连接链带】而已。   那是陈安宁身上最薄弱的位置,也是突破的最佳位置。   “你是不是在找我身上的弱点?”陈安宁察觉到了曲云霄的眼神,笑了笑:“你大可来试试,前提是你能碰得到我。”   嘲讽。   刺骨的嘲讽。   从来没有哪个凡人胆敢对修士说出这种话来。   就算有,那也往往是死亡前的最后遗言。   曲云霄并不会就此被激怒,她依旧保持着相当程度的镇定——尽管她的右手已然开始扭曲得变化,大量的暗红色血泡一个又一个地浮现而出。   陈安宁见状,又不由得笑了笑:“不过说句实话,我的体能并不允许我穿着这身厚重的铠甲灵活地跑来跑去,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转移位置。”   他指了指自己所站立的位置,少见的清冷寒光从幽黑的眸子里射出。   “我就站在这里,直到结束。”   此言落下。   曲云霄动了。   不得不承认,这名凡人的猖狂着实让她再也无法冷静下来。   她猛地举起右臂,那可怖的幻兽肢体在眨眼间倍增,化作一柄厚重且带有骨刺的大锤,蛮横地朝着陈安宁所在的区域轰砸而去。   远处的萧念情御雪微颤,俨然是察觉到这一击的威力不俗。   然而她刚产生了想要出手阻拦的意图,便又因为陈安宁的某个动作而抹去了出手的想法。   咔嚓。   仿佛开关被启动的声音。   早在说话讽刺曲云霄的过程中,陈安宁便已然动手,将右侧腰间的某个灵尘储备罐用力地插在了腹部盔甲的某个特殊凹槽中。   整个过程就像是在安装电池一般,灵尘储蓄罐被安装进凹槽中后,其内部的灵尘便被大量细小的绯导管导引而出,进而被装填进了雷鳞甲的中空缓冲层内。   没错,这是6.5版本过后推出的设计——再充能装置。   即可以使用随身携带的灵尘储备罐来对雷鳞甲进行灵尘的充能,以此来重置灵尘释放的使用次数。   充能迅速完毕,陈安宁不紧不慢地抬起左手,按下右臂臂甲的开关。   砰!   灵尘释放。   【申】字决。   迸发冲击的同时,散开的灵尘也在周边五米内形成一片炽热的火浪。   这股暴躁的烈焰,对于幻兽肢体而言,是绝对不能轻易触碰的禁忌!   可是这一次。   曲云霄却并未再次被击飞。   那灵尘的爆发的确对于古魂而言是致命的,但是对于寻常修士而言却并非如此。   承受着幻兽肢体所带来的痛楚,曲云霄硬生生闯过了火浪,直接拉近自己与陈安宁的距离。   事实上,方才那灵尘释放的一击如果直接命中曲云霄,那结果就会和第一次冲杀时一样——曲云霄也会被击飞出去。   但此次曲云霄是先用幻兽肢体在远程攻击,把陈安宁的灵尘释放逼了出来,再第二时间自己冲入火浪,直接与陈安宁近距离相斗。   曲云霄穿过火浪,来到陈安宁身前,左手成爪,朝陈安宁最为脆弱的腰狠狠抓去。   “我当然能碰得到你。”   区区凡人,想比肩修士。   仅凭如此,还不够格。   陈安宁当然知道仅仅如此,还不足以让他有信心站在曲云霄面前。   但【指挥官】型装甲的厉害,现在还未完全展现出来。   忽然之间。   猛烈的冲击伴随着灰尘泥土一并砸向曲云霄。   整个过程中曲云霄甚至都没看到陈安宁动弹,他就只是淡然自若地站在原地,紧接着那股蛮横的力量便像是大锤般轰在了自己的心口。   第三次。   她第三次被击飞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曲云霄不明白。   陈安宁的手上没有任何动作,那奇怪的小罐头也没有被引爆。   灵尘释放也在刚才使用过,按照道理而言不可能连续多次使用才对。   难道是萧念情在旁出手了?   她连忙回过头看去,却发现萧念情仍站在原地,虽然提着御雪,但满脸都是对自己的轻蔑和不屑。   “很聪明的做法。”   远处。   尘土飞扬所掀起的墙壁后方。   陈安宁丝毫不吝啬自己对曲云霄的夸奖:“意识到古魂不能轻易地靠近我,所以选择了用古魂佯攻,本体做出最后杀招的套路……应变能力很强。”   “你……”   曲云霄难以置信地盯着陈安宁。   哪怕她是先行者中最弱的一个,哪怕她是和幻兽肢体契合度最低的人。   她也依然是先行者的一员,更是一名修士,怎么可能连一个凡人都不是对手?   曲云霄刚想询问陈安宁做了什么,她的视角便放在了陈安宁面前的那处巨大坑洞上。   硕大的坑洞证明了爆炸并非是在地上进行。   而是在地下进行。   这就是为什么曲云霄会被砸了一脸的尘土和石块。   再仔细看去,曲云霄便见到陈安宁的右脚,那右脚金属履的尖端冒出一小截尖刃,尖刃的末端似乎被爆炸给炸的形变弯曲。   “看来这玩意儿还是有可以改进的地方。”陈安宁抬起右脚,瞅了眼右脚尖端那被炸弯的尖刃:“如果这套路只能用一次,那还是有些不值。”   【指挥官】型号的脚尖部位安装了可以刺入敌人身体的尖刀。   这尖刀与此同时也是一个灵尘输出口,可以将部分储藏在腿甲内的灵尘通过尖刀的刀刃部分输出进去。   想象一下,倘若一脚踢在了敌人身上,让尖刀扎进了敌人身体内。   紧接着再将灵尘灌入敌人的身体里……   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是段间雪,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松地驾驭灵尘。   对于大部分修行者而言,突然窜入体内的大量灵尘……那简直就是致命的毒药。   轻则经脉紊乱,窍孔溢血,重则爆体而亡,死无葬身之地。   只不过方才陈安宁用了更加取巧的方式。   把右脚的尖刃踢进了前方的土地,在前方大范围的地面下方引动了爆炸。   事实上。   这一发灵尘爆炸可谓是出其不意,当时曲云霄正巧就站在那片区域。   尽管这也导致了陈安宁的腿甲部分有部分形变,他本人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但这连轻伤的程度都算不上,他自然不会去在意。   “已经三次了。”   陈安宁望着面前那满脸不甘乃至愤怒的曲云霄。   他仍然站在那里,完好无损。   对话间,他又不紧不慢地给雷鳞甲完成了充能。   百花城的大夫冷漠地抬起头,望着曲云霄:“服气了吗?”   “还没完。”   曲云霄不可能就此认输。   她必须要证明自己,证明这套所谓的盔甲仍有孱弱之处!   ……   时至现在,她大概已经摸清楚了这套盔甲法器的特殊性。   首先,不受使用者身份限制,凡人同样可以轻易地使用。   其次,这套法器拥有释放大量浓郁真气的能力,这种能力是一次性的,但是可以通过那古怪的小瓶子进行补充。   最后,那套法器的脚部尖端很危险,不能轻易接近。   曲云霄眼神微凛,视线放在了陈安宁腰部两侧的十二个凹槽上。   她笑了笑。   现在已经三个储备罐被用掉了。   那也就意味着……这套盔甲终究是有极限的。   正如陈安宁所言,他穿着这套盔甲不能敏捷地自由活动,既然如此——   那就只要持续不断地消耗他就好了。   念及此。   曲云霄索性放弃了直冲上前,近身相斗的想法。   而是再次凝聚自己的幻兽肢体,将其化作长剑的模样,从远距离朝着陈安宁劈砍而去。   毫无疑问,这样的动作会给陈安宁大量的反应时间。   他有足够的时间进行灵尘释放,甚至还能闲下功夫进行雷鳞甲的充能。   但是曲云霄不在乎。   就算灵尘释放时的火焰会灼烧她,会让她感到右臂仿佛置身于火海般痛苦不堪,她也依旧要选择撑下去。   不断地挥舞,不断地挥击,不断地逼迫陈安宁爆发一次又一次的灵尘。   直到她的幻兽肢体破灭,或者陈安宁的灵尘储备耗尽。   “来比一比,是我先因痛苦而失去意识,还是你先耗尽所有的手段。”   曲云霄的眼中尽是坚定。   她强横地操纵着幻兽肢体,发了疯似的朝陈安宁发起攻击。   哪怕这会让她的右臂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她也丝毫没有犹豫。   然而。   就在曲云霄做好承受十二次撕裂痛苦的那一刻。   一抹寒芒突然从前方飞驰而至。   “糟了!”   她内心顷刻间染上冰凉。   哪怕以最快的速度进行躲闪,她的左侧肩膀依旧被那抹寒芒贯穿。   血液流淌而下,染红了那本属于医仙的一尘不染的白衣。   她猛地后退数步,不敢置信地望着前方,望着那寒芒所来的方向。   陈安宁正平举左手,连发式真气箭矢正瞄准着曲云霄那张愕然万分的脸。   “如果你不认输。”   “我只能打到你服输了。” 448.打到你服(三)   连发式真气箭矢,其存在的意义是赋予了狼骑兵游击作战的能力。   因为人类的躯体对比修士而言,终究是孱弱的。   因此近距离的搏斗便是凡人们的禁忌,他们必须要尽可能地采取远距离作战。   连发式真气箭矢应此而生。   这一远程攻击的手段,也是陈安宁在告诉曲云霄。   不要想着拖死他,在拖死他之前,曲云霄就会被连发式真气箭矢射成筛子。   ……   曲云霄受伤了。   被凡人给弄伤。   在这场本应该是碾压与被碾压关系的战斗中,她却反而落入了下风。   连续三次出手全都被陈安宁反制,甚至就在刚才,她的左肩还被真气箭矢贯穿。   血流不止。   陈安宁望着那连忙捂住伤口的曲云霄,忍不住道:“认输,到此为止吧。”   “我没输。”曲云霄硬声道:“至少现在还没有。”   陈安宁沉声道:“我是大夫,不是杀手,也不想要你的命。”   曲云霄笑了笑:“因为名声?”   陈安宁说道:“因为你还不能死,作为千花海的医仙,你活着对于这方人世而言并不是件坏事,千花海的医术也全都是货真价实,没了你,千花海会从历史上消失。”   曲云霄的笑容渐渐冷彻下来:“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陈安宁解释道:“只要你从此以后不再走这条路,千花海依旧可以是千花海,依旧是名满天下的医室大宗,先行者部队我也可以想办法安置,这次我们闹出的矛盾也并非不可以和平解决。”   曲云霄在陈安宁的话语中听出了些意思来。   她沉默片刻,用质问的语气说道:“你想吞并我们?”   陈安宁眉头微挑:“算不上吞并,只是现在你也看到了。”   他回过头,指着那苍穹天际之上四散的雷鸣。   “你的先行者部队并不是我们的对手,或许你也应该尝试尝试,走一走我们现在正在走的这条道。”   曲云霄嗤笑两声:“说了这么多,最大的问题还是名声问题——倘若让全大陆的人都知道是你陈安宁覆灭了千花海,那么你的名声便会大幅下降。”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准确无误地知晓千花海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多数修士甚至不知道古魂,甚至不知道先行者部队,也不知道陈安宁和曲云霄的理念到底是什么,又为何会起冲突。   在他们看来,整件事很简单。   千花海和陈安宁起了矛盾,这位公主少傅带着大烈皇朝的精英部队在千花海大闹特闹,名满天下的医仙身死。   千花海的声望影响实在太大了。   大到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千花海就是元海这片尚未开发区域的主人。   一旦千花海覆灭,大抵就会有人往外传“大烈皇朝是为了吞并元海才出手抹去了千花海”之类的传言,与此同时陈安宁大抵也会被传成一个为大烈皇朝卖命的奸人。   人世名望是件大事,陈安宁想让灵尘产业走得更远,就必须得到更多凡人们的信任和帮助——而若是真灭了千花海,后果不堪设想。   大烈皇朝当然可以发布声明,告诉世界,是千花海对陈安宁居心不良。   可相信的人会有多少?这又是个未知数。   “名望,的确是一部分问题。”   陈安宁承认曲云霄的说法的确有正确的部分:“但这并不是主要问题。”   曲云霄颇感兴趣地看了他一眼:“主要问题是什么?”   陈安宁答道;“是千花海本可以走得更远。”   曲云霄:“……”   “我现在就是在证明给你看。”陈安宁张开手,对着曲云霄说道:“我们的道路可以比你们现在的道路走得更远,我们能做到,你们也同样能做到。”   曲云霄冷笑出声:“说得好像你已经赢了似的。”   陈安宁点头:“我会打到你认输为止的。”   此言刚落。   曲云霄再次出手。   这是她第四次朝着陈安宁发起冲杀。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套路。   陈安宁看不见曲云霄,但却可以提前一步做出相应的判断。   眼前有黑暗乍现的瞬间,陈安宁便再次催动了灵尘的爆发!   伴随着第六个灵尘储备罐的消耗,第六次灵尘爆发激荡而出。   曲云霄的幻兽肢体如意料之中那般被弹飞出去,在半空中扭曲着,仿佛是在发出痛苦不堪的哀嚎。   然而曲云霄却强硬地挺过了这灼烧般的痛苦,她再次用出了先前的计俩。   让幻兽肢体先攻,紧接着自身再高速接近陈安宁。   刚刚进行过灵尘释放,陈安宁按理而言应该没有了再进行快速装填的时间。   于是曲云霄飞速地冲向陈安宁面前,伸出了那上次未曾触及陈安宁的左手。   突然之间。   尘土再次飞扬而起。   砰然的炸裂从陈安宁左脚面前的地面迸发。   没错。   既然右脚有尖刃,那么左脚必然也有。   对称设计,十分常见且合理。   这一次,曲云霄却并未被击飞,而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躲腾挪,拉开了距离。   尘土和石块甚至都不曾擦到曲云霄的衣角,她闪转腾挪之间,左肩的血液汨汨流淌而出,她却连眉头都不肯皱一下。   “会预测判断的不只有你一个。”   伴随着曲云霄那清冷的言语,她直接就朝着尘土帘幕背后的陈安宁再度冲杀。   她大概也能猜测得到,陈安宁的左脚尖刃应该也拥有起爆的作用。   因此在闪身冲到陈安宁面前时,她刻意做了个想要动手的假动作,实则早已做好准备,在感知到脚下地面震颤的那一刹那,就立刻进行规避。   事实证明,曲云霄没有猜错。   于是,风穿过尘土。   曲云霄的右臂幻兽肢体在躁动不已。   她的动作很快,时间很短,根本不足以让陈安宁再次进行装填。   左脚和右脚的尖刃都已经进行过了一次爆发,从尖刃的破损程度来看,它们应该没条件和能力使出第二次灵尘爆发。   连发式真气箭矢也因为陈安宁的视角被尘土所阻挡,他根本不可能用真气箭矢来延缓曲云霄的动作。   凡人的眼力根本不可能穿透如此密集的灰尘,看清眼前的一切。   这就是凡人的限制,是凡人和修士之间的鸿沟。   插在土地下方所引导而出的爆炸,将会是陈安宁作茧自缚的第一步。   自作苦吃,便是如此。   下一刻。   曲云霄便来到了陈安宁的身侧。   在这一瞬间,曲云霄看到陈安宁都没注意到她。   他的视线还放在尘土之外,试图看清尘土外的景象,以求做出最快的应变。   可惜,一切都晚了。   凡人终究只是凡人。   陈安宁将最为薄弱的地方——腰侧,完全暴露给了曲云霄。   更何况,为了这一击,曲云霄还做了个另外一个提前准备。   那就是灵尘储备罐消耗的数量。   灵尘储蓄罐一共有十二个,腰部链带分别有六个凹槽,两侧加起来便是十二个。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陈安宁一共使用了六个灵尘储备罐。   刚刚好是其中一侧的数量。   换而言之,陈安宁此刻的左侧腰部是没有任何灵尘储备罐的。   原本曲云霄就有想过,虽然陈安宁腰部的防范措施很少,但是如果有灵尘储备罐挡在腰部,她在攻击的同时就会穿透这些储备罐,进而引起大范围的爆炸。   到时候连她自己也会被牵扯进去。   现在。   陈安宁已经用掉了左侧腰部的所有灵尘储备罐!   他的左腰,已空空如也。   这一击,足以分出胜负!   提前的预判,精密的筹划,利用了凡人视线被阻挡的限制。   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说是曲云霄的胜利。   她攥紧右拳,用自己的幻兽肢体,朝着陈安宁最为薄弱的腰部链带,狠狠地砸去。   陈安宁根本不可能反应过来,灵尘释放也已经使用过,腰部防御也脆弱不堪。   结束了。   曲云霄终于可以证明自己,陈安宁依旧只是个凡人。   “duang~~~”   犹如鸣钟响彻。   曲云霄的右拳砸在了陈安宁的左腰上,却反而是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   整条幻兽肢体竟是突兀地开始扭曲起来,那本该砸在陈安宁身上的力道却以某种怪异的形式被彻底吸收。   她好像砸到了什么颇为坚硬的东西。   还没等曲云霄意识到那是什么,一记铁拳便在眼前急速放大。   她想要逃,想要躲,但右臂幻兽肢体所带来的剧烈痛苦已然达到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这让她短暂地失去了行动能力,进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记拳头轰砸而下。   砰!   陈安宁一拳砸在曲云霄脸上,那覆盖着盔甲的右拳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但那终究只是凡人的力量,哪怕现在曲云霄孱弱不堪,这一拳依旧只是让她后退了两步。   可陈安宁却一把抓住了曲云霄的衣领,把她硬生生拽了回来。   右拳不曾有半点怜悯同情地砸下,直接对着曲云霄的面门就是一记重拳。   一拳,又一拳。   咚!咚!咚!   陈安宁朝着曲云霄的脸砸了至少十下的拳头。   每一拳都用尽全力,每一拳都直击面门。   打得那张秀颜扭曲,打得那血流不止。   第十一拳尚未落下时,曲云霄总算回过神来。   她竭尽全力地操控着那宛若一滩烂泥的幻兽肢体,她虽然不知道她碰到了什么东西让幻兽肢体变得如此怯懦软弱,但她已经没有太多的余力去思考。   她只想赢,只想证明自己。   可是她的试图反击,已经慢得像是个平常的凡人。   她的幻兽肢体早已软弱无力,哪怕此刻是在修士力量的加持下,她挥拳的动作也依然能够被陈安宁清晰地捕捉到。   面对曲云霄的拳,陈安宁飞快地用右手掏出了自己左腰藏着的东西。   一口黑锅。   duang~   锅对拳。   是杀魂锅的完胜。   陈安宁一锅直接拍在曲云霄的幻兽肢体上,将那团本就软弱无力的玩意儿直接拍得粉碎,拍成了一滩烂泥,零碎地落在地上。   曲云霄痛叫一声,她感到幻兽肢体突然和自己失去了联系。   她整个人的力量仿佛都被抽干,当即倒在了地上。   心中的信念却催促着她立刻起身,再进行这场必须要赢的战斗。   可就在她艰难地试图爬起来之时。   连发式真气箭矢已然瞄准了她的额头。   手持黑铁锅的青年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漆黑的眸子闪动着光。   “现在,我再问一次。”   “服气了吗?” 449.服了   曲云霄没有回答。   或者说沉默就是她的回答。   真气箭矢抵住她眉心,只需陈安宁轻轻扣动左手扳机。   千花海的医仙就会命丧于此。   破损摇晃的竹林内,静寂得有点可怕。   ……   这一天,千花海的医仙深刻地认识到,自己被一名凡人击败了。   彻彻底底,从开始到结束,她就没有占据过上风。   恼怒、羞愤、不甘、悲痛、苦涩……   无数情绪积压于心头,她几乎产生了想要和陈安宁同归于心的报复心。   直到她觉察到了不远处的某道眼神。   来自萧念情的眼神。   冰冷得像是世上最寒的严冬,像是被深深埋在雪堆下,口鼻都被冷彻而又致命的雪给塞满,就连呼吸都变成了生命的奢侈。   曲云霄长叹了口气,那本欲要再度起身的动作瘫软下来。   她沉着头,自知万策已尽:“我败了……”   陈安宁收回了左手,不再将真气箭矢对准她的眉心。   远处天边,除了雷鸣爆闪之外,还有白芒一现。   云间有黑影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陈安宁等人身边的竹林上,将那几根侥幸未被战斗波及的竖竹压得粉碎。   黑色狮蝎残败躯体如蠕动的污泥,它下半身连同那尖锐的尾刺被斩得稀烂,从远处看就像是雨后被人捣翻的湿润黑泥巴地。   “吼吼——”   它只有那颗硕大头颅还勉强保留完整,此刻正对着远处发出威胁而又虚弱的低吼。   再之后出现的,便是将它斩成这般半死不活模样的人。   苏子舟提着刀,擦了擦身上沾上的些许黑泥,不紧不慢地从远处走来。   曲云霄败了。   她忠诚的幻兽也败了。   苏子舟归来后,一眼便见到身着指挥官型雷鳞甲的陈安宁,眉头不由得挑了挑:“陈大夫这是弃医从军了?”   顾隼解释道:“按陈大夫的说法,这叫兼职。”   苏子舟本想立刻把刀刃纳入鞘中,却还是不确定地朝陈安宁问了一句:“所以现在要怎么处理?需要斩草除根吗?”   尽管苏子舟卖药功夫不错,但终究还是保留着杀手思维。   陈安宁回望了眼苏子舟,旋即又瞥了眼瘫软在地,已然一副生无可恋模样的曲云霄:“你们平时怎么对待俘虏的,就怎么对待他们。”   千花海的重要性不必赘述,留着他们未来自然有大用处。   况且还有很多事都没有解释清楚,陈安宁还想好好跟他们聊上一聊。   暂时用对待俘虏的方式把他们控制住,先禁止消息过度向外流通,再把信息一点一点地从千花海嘴里翘出来。   包括古魂的由来,包括曲云霄的手段,也包括尚青云的洞府所在地。   苏子舟却是在这时冒出一句:“我平时没俘虏过人……一般要么是当场杀了,要么隔几天杀,陈大夫你选哪个?”   陈安宁嘴角扯了扯,紧接着对苏子舟摆了摆手:“那你一边儿呆着去,让顾隼老哥他们来干。”   这话刚说完,陈安宁就觉着不对了。   顾隼嘿然一笑:“陈大夫,咱们万魔离渊的俘虏……你应该懂的,不是被咱们收编了,就是死了个通透——要不咱们把千花海的人都给变成魔修呗?”   把千花海修士全部变成魔修?   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就怕某些个死板观念深入脑髓的修士会直接当场自杀。   事实上这样的事也并非没有发生过,以前万魔离渊也试过扩张收编,奈何总是有人会为了尊严和信念而选择死亡。   这样的强制收编,显然不太符合老陈的行事准则。   “这事儿就算了,把他们都交给林梁,他是副军长,善待俘虏这活他应该比你们都清楚。”   结果最后,千花海众人还是被陈安宁交给了林梁处置。   他也算是陈安宁势力范围内最正派出身的高层,让他来办事,应该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那这些古魂怎么处置?”慕学海突然开口,他想到了那座地下洞穴:“它们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这一点陈安宁也想到了:“也先都控制起来,把整片千花海所有的古魂都控制起来,不要急着歼灭,除非他们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欲望,否则优先进行控制。”   得先搞清楚这些古魂是怎么来的。   再去考虑要如何处置它们。   “最后——”   安排完了接下来的一切,陈安宁长出了口气。   紧绷的神经和肌肉终于松弛下来,他也不再摆着架子,而是对着萧念情招了招手。   萧念情见状,连忙腾挪闪身,来到陈安宁身边。   “怎么了?”她的语气中含着几分阴冷:“这个女人伤到你了?”   “那倒没有。”   陈安宁面色微沉:“我喊你过来就是让你帮我一下……”   “帮……什么?”萧念情愣了愣。   “帮我把盔甲给脱了——”陈安宁苦笑两声,严肃的表情再也憋不住了。   他这会儿哪儿还有方才那霸气的模样:“这玩意儿太他娘沉了,我实在没力气自己脱了……”   萧念情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一边俯下身,亲自帮陈安宁脱下腿甲,一边无奈感叹道:“好不容易出次风头,你就不能坚持到底吗?”   陈安宁这会儿站在原地,彻底脱力,嘴上却还打趣道:“怎么,被你相公刚才的帅气表现吸引到了是吧?”   “勉勉强强吧。”   ——萧念情并不会说出自己其实刚才觉着自家相公男人味爆炸。   毕竟没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相公揍人更爽的事了。   如果有,那一定是看着自己相公嗑还阳丹。   不紧不慢地为陈安宁褪去雷鳞甲,萧念情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便道:“你是不是太勉强自己了……到中途,你就已经很难忍了吧?”   陈安宁知道萧念情在说什么:“一点小伤而已,算不了什么。”   萧念情语气重了点:“腿骨裂了,肉都变形了,这可算不上常规范围的【小伤】。”   陈安宁强笑两声:“你相公我可不在【常规范围】内。”   事实上,陈安宁的肉体强度和那些备受训练的狼骑兵根本不能比。   近距离灵尘释放会对自身肉体也造成一定影响。   这些影响对于狼骑兵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对于陈安宁而言……   简直就像是初次上手后坐力极强狙击枪的新人。   就算姿势标准,用法无误,这冲击力依旧不是盖的。   终于卸完了盔甲,陈安宁那遍体鳞伤的躯体也呈现在萧念情面前。   萧念情望了眼此刻大汗淋漓,依旧喘着粗气的陈安宁,眼中闪出几丝不忍:“亏你能忍到现在。”   陈安宁却是笑了笑:“这叫指挥官的尊严,懂吧?”   “哼。”萧念情冷哼出声:“早知如此,本座便不让你上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赢了嘛。”   “你这伤不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谁说的,我这会儿好着呢。”   如是说着,陈安宁便准备给萧念情【走两步】。   一息,两息。   足足三息的沉寂过后,陈安宁面色严肃地抬起头,直视着萧念情:   “媳妇儿,背我一下。”   ……   萧念情直接甩了个白眼给他:“指挥官的尊严呢?”   陈安宁义正言辞,语气坚定异常:“掉地上了,腰疼,弯不下来捡不着。”   萧念情嘴角扯了扯。   只是这会儿她还对陈安宁强撑着身体与曲云霄战斗的事感到不满。   因此又没好气地说道:“那你怎么不让顾隼去背?”   陈安宁一听,便知媳妇儿大抵是生气了,就又笑道:“我这人吧,有点认床……懂我意思吧,就不熟悉的床睡不着,枕头也是一个道理。”   萧念情刚开始还没听清楚陈安宁在说什么,歪了歪头,美眸迷茫地眨了两下:“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这人怕生。”   “你的背,我熟。”   此言刚落。   萧念情脸色噗地一红,差点没忍住抡起小拳头给这位车手来一拳。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这门玩笑呢。   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生怕陈安宁再说出什么花里胡哨的话来:“赶紧上来,别那么多废话……”   陈安宁大笑两声,也不继续闹腾,便就趴在萧念情背上,让自家媳妇儿背着自己回去。   倒也不是说非要萧念情背,主要是这场大战打得他真有些身心俱疲。   身体很多地方已经快要失去知觉,感觉连空气都冷冰冰的。   说白了。   这天下人心薄凉,唯有媳妇儿的身子才有那么点温度。   ……   望着那渐渐远去的二人,倒在地上的曲云霄苦涩地笑了笑。   她自然也是听到了方才二人的对话,见到了他们的互动。   曾经曲云霄还错以为,这对夫妇只是有名分,是在为了权势而相互利用,只是表面上装作很恩爱……现在看来,似乎一切都不如她想的那样。   她错了,错得很是彻底。   顾隼不知何时来到了曲云霄身边,看了眼这位模样悲惨的医仙。   曲云霄意味深长地望了眼顾隼:“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顾隼答道:“很多事并没有对错,只是你们选择的道路有所不同。”   “现在看来,陈大夫的路比你更远,比你更宽,也比你更光明。”   曲云霄自认顾隼说得不错,她又问道:“如果他和我角色互换,他是否也会和我一样,走上我现在的这条路?”   她想知道,倘若陈安宁当初救下的魔修也背叛了他。   倘若陈安宁的善心一次又一次地遭到践踏。   倘若陈安宁没有遇见萧念情,没有结识一个又一个朋友。   他是否会和曲云霄一样,走上她过去走过的道路。   他们是如此相像,他们的道路是否也会因为一个魔修而改变?   顾隼突然笑了两声,那笑容憨厚老实得像个不谙世事的笨孩子。   “我不知道。”顾隼回答道:“他就是他,你就是你,你永远无法成为他,他也永远无法变成你,而人生也永远没有如果。”   曲云霄不再开口,只是沉默。   顾隼则是朝着曲云霄伸出手:“起来吧,陈大夫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你。”   “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望着顾隼伸向自己的手,曲云霄心头再度翻涌起不甘。   然而很快,这股不甘就化作了释然。   这一仗,她一败涂地。   于是千花海的医仙伸出了手,宣告了此战的终结。   ……   千花海战役。   耗时不到三个时辰。   狼骑兵士兵受伤情况:十三人受伤,其中四人重伤,无人死亡   狼骑兵雷狼受伤情况:十七狼受伤,其中八狼重伤,无狼死亡   最终,于傍晚时分,千花海医仙发布宣告。   以千花海方投降为结局,终结了这场战役。   陈安宁势力,以真正意义上的“闪电战”赢得了初次大捷。 450.尘埃落定……?   千花海战役,结束得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快。   恐怕外界连千花海内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一切就已尘埃落定。   无论是在首领的对决还是部队的交战,千花海至始至终都处于劣势。   话虽如此。   隔日之后,双方的关系便莫名缓和了下来。   甚至陈安宁还能和曲云霄同坐一桌,一块儿用午饭。   画面很是诡异。   至少在大多数人看来,昨天还打得你死我活的双方领袖,这会儿却坐在一张桌子上吃着菜,聊着天,俨然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别说是其他人了,就连曲云霄本人都觉得别扭。   她本以为自己会变得像是俘虏那样,被关在某间黑暗无光的房间内,进而接受陈安宁等人的严刑逼供。   倘若她不招,陈安宁便会让顾隼用神魂道法,强制逼供她的神魂。   至少天底下大多数人对魔修的概念就是如此——他们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会用极其残忍的方式折磨被害者的神魂,一边享受折磨的爽快一边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结果曲云霄昨天晚上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既有个好房间休息,一大早醒来还被叫来和陈安宁一块儿吃饭。   此时此刻。   陈安宁正坐在桌旁,那疲惫不堪的双手却并未上桌。   毕竟他是凡人,需要进食,而这会儿身体僵硬疼痛不已,想要自己进食多少有些麻烦。   因此他叫来了萧念情,让自家媳妇儿喂给自己。   喂饭play这活,萧念情还是第一次做。   她脸色微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陈安宁喂饭,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周围的人视线也火热得不行,萧念情几度想要放弃,但看见陈安宁这般动弹不得的模样,又有些心疼,只得硬撑着羞耻心给他喂饭。   曲云霄望着眼前这对夫妇,表情有些阴沉:“所以你把我叫来,是让我看着你们在这儿……秀恩爱?”   陈安宁吃了两口饭菜,否认了曲云霄的想法:“我没那么恶趣味,只是想让你放松放松,不要把事儿搞得这么严肃。”   曲云霄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把我的先行者部队打了个半死不活,还往我脸上砸了十三拳,现在你还让我不要严肃,要放松?”   陈安宁纠正道:“是十一拳,我数着呢,而且你脸不是没什么事吗?就是鼻子有点儿歪,也算不上毁容,修士嘛,过几天就好了。”   曲云霄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还真有点歪……   昨天陈安宁对着脸部疯狂重击的时候,他是真的一点都没留手。   裹着臂甲和手甲的拳头一次又一次砸在脸上的感觉……哪怕陈安宁的力道只是凡人的力道,那对于修为不高又不是锻体修士的曲云霄而言,也着实是一股不小的冲击。   这个男人大概除了自家媳妇儿之外,就不懂得什么叫怜香惜玉。   “唉。”曲云霄长叹口气,根本没有吃饭的心思,而是正色道:“你大可以直接把我拉去囚禁室,让你们那位神魂高手审讯我的神魂……以我的能耐,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陈安宁眉头微挑:“如果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那我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手段?”   曲云霄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愿不愿意?”   陈安宁笑了笑:“难道你不愿意?”   曲云霄没有回答,只是沉默。   良久后,她长叹一声:“说吧,想问什么。”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   先行者部队的惨败象征着曲云霄道路的中止。   她的计划版图已然彻底崩盘,既然如此,那么有关这已经崩塌的计划的一切,就算全盘托出也无所谓了。   见曲云霄这般神态,陈安宁便知是谈论正事的时候了。   他端正了神色,与此同时,萧念情也停下了喂饭的手。   她明白自家相公接下来要谈正事,而这显然不是继续吃饭的时候。   两人的默契总是会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突然展现。   “首先,是古魂……或者说幻兽的来历。”   陈安宁上来便抛出一个自己最好奇的问题:“它们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曲云霄回答道:“事实上,当我来到千花岛上时,就已经发现它们存在了。”   陈安宁眉头一皱:“也就是说,它们并不是你从某个地方带来的,而是一开始就在这片千花海上?”   “没错。”曲云霄点点头:“最开始我遇到的只是些小家伙,我刚开始还以为它们只是某种性格独特的魔兽,但出乎意料的是,它们对我似乎并没有敌意,只是有些警惕。”   “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直到我和它们的关系越发亲密,也开始能够理解它们之中的一些语言和肢体动作。”   “它们成长的速度很惊人,并且后来通过它们之中的某些个体,我发现了除了千花岛之外,这片元海内还有许多它们的同伴。”   “黑狮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强大的幻兽,它比其他小家伙们要强上许多,如果它愿意,甚至能在眨眼间置我于死地。”   所谓的黑狮,想必就是昨天那头被苏子舟斩败的黑色狮蝎。   那头二代古魂。   陈安宁疑惑地问道:“它没有对你动手?”   “它的确表现出了敌意,但是被其他小家伙们制止了。”曲云霄解释道:“它们互相交谈了很久,接着黑狮也开始慢慢接受我……再后来,它便跟着我回了千花岛。”   果然。   古魂确实是存在着自我意识。   它们也拥有内部交流的语言,但似乎还没有发展到文字规律的程度。   陈安宁默默地将这些信息记录在心,接着问道:“那海底下那只……”   “它是黑狮的朋友,我没怎么见过它,和它的交流都要通过黑狮,只有黑狮才能和它直接对话。”   话语及此,曲云霄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问道:“话说回来,你将它们称之为……古魂?”   千花海医仙语气迷惑而又小心,并不像是伪装出来的。   换而言之,曲云霄根本不知道这玩意儿是古魂。   在她看来,它们只是一些独特的灵兽,就连幻兽这个名字都是曲云霄自顾自地给它们起的。   陈安宁想了想,便将古魂的事告诉了曲云霄。   当然其中并不包括和天道卷书有关的一切,只是粗略地说明了古魂的存在和人类的关系。   “从古至今……人类修士的死敌?”   曲云霄瞳孔震荡,她本能地欲要怀疑此番言语的真实性。   但陈安宁的语气和眼神都在告诉她,他没有说谎的必要。   曲云霄沉寂几息,眼神躲闪:“但并不是所有的幻兽……古魂,都对人类抱有敌意,至少千花海内的那些孩子们,从来没有伤过人。”   陈安宁看出了曲云霄的意思:“所以你希望我们放过它们。”   曲云霄点头:“这是我的请求。”   经过短暂的思量,陈安宁却对曲云霄摇了摇头:“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   “什么……”   曲云霄忍不住站起来,直视着陈安宁。   陈安宁却劝她冷静:“不要动怒,我不会无缘无故地放过它们,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了它们。”   “那些不具有威胁的古魂可以被留下,现在我们知道了他们拥有情感和意识,甚至还拥有属于它们的语言,或许我们可以通过对话来得知更多与古魂相关的信息。”   “但如果有朝一日它们关于先代的记忆被唤醒,它们对人类再次抱有敌意的话,它们的存在就会变成威胁,到了那时,对它们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曲云霄听完陈安宁的话,低声道:“他们不会伤人的。”   “你没和真正的古魂作战过,你自然不懂它们的可怕。”陈安宁瞥了曲云霄一眼:“至少现在我还不会对它们下手,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好吧。”曲云霄也知道自己没有反驳和抗拒的能力,只能选择接受这个现实。   陈安宁满意地点点头:“下一个问题——”   也是极为关键的一个问题。   尽管至今为止尚未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但陈安宁总觉得此次事件似乎还有别的麻烦。   于是为了保险起见,陈安宁又问道:“有其他组织势力知道你和古魂之间的事吗?”   此言刚落,旁侧的萧念情脸色也不由得一变。   她知道陈安宁是在暗示某个组织,于是也认真地看向曲云霄。   “这……”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曲云霄也看出他另有所指:“你想知道我和哪个组织的关系,直说便是。”   陈安宁笑了笑,进而道出两个字:“玉盟。”   他很想搞清楚,千花海事件和玉盟这方势力到底有没有关系。   然而。   曲云霄似乎对陈安宁突然提到玉盟二字感到有些诧异。   她迷惑地望了眼陈安宁,旋即苦笑道:“天下第一正道盟派,他们的思想大多顽固不化,知晓了我在做这等事,怕是早就下令要围剿我千花海了。”   萧念情柳眉一扬:“所以玉盟并不知道你和古魂的事?”   “当然不知。”曲云霄摇头:“我早有做好准备,极少和玉盟势力扯上关系,也是为了防止他们发现我的秘密。”   “不过,倒也的确有人找上过我,他们表示可以在我困难时提供援助,只不过我后来拒绝了,被你们逼到绝境时,我也曾想过求助,但你们的速度有些太快了。”   也就是还没来得及搬救兵,家就被人拆了。   不过……居然有别的势力插手?   陈安宁愣了愣,连忙问道:“他们是谁?”   “那人在找我时,刻意隐藏了容颜,穿着一身白袍,身上没有露出任何气息。”   曲云霄答道:“我只记得那么自称【复兴会】,来自哪里,是正是邪,全都不知……”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   “是什么?”   曲云霄的视线缓缓落在了萧念情身上。   她颇为复杂地看了这位魔尊一眼,旋即沉声道:   “他们……是魔修。” 451.鄙人,陈大夫   【复兴会】   陈安宁望向萧念情,想从她口中得到些许消息。   然而饶是身为魔道帝尊的萧念情,也不曾听闻过有这样一个组织势力。   她柳眉紧蹙,默然半晌,方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魔修?”   “魔气。”曲云霄回答道:“他们离开时留下了少许魔气痕迹,与他们接触时我也曾感到过异样,他们身上的味道和普通修士完全不同。”   这也是为什么曲云霄会拒绝复兴会。   因为她从最开始就打算铲除魔道,又怎会接受魔修的帮助?   “魔修……”   只是听完曲云霄的话,萧念情却是陷入深深沉思。   天下魔修,三分散,七分聚。   万魔离渊便在这七分之中,也是七分内最大的一份。   也正因如此,万魔离渊对其他魔修势力也可谓了如指掌。   倘若对方是魔道散修,又是寂寂无名之人,萧念情自然不认得。   可依照曲云霄所说,他们自称【复兴会】。   听名字就是个大组织势力,按理而言应当归于【七分聚】之中。   偏偏萧念情却从未听说过。   奇了怪了,莫不是前不久才刚建立的新势力?   陈安宁默默地将复兴会记下:“复兴会的问题问完了,我还有件事想问问你。”   曲云霄已然习惯了回答,点了点头:“问吧。”   陈安宁也不含糊,单刀直入地发问:“尚青云的洞府,你可知在什么地方?”   听闻尚青云三字后,曲云霄脸色骤然一变。   她用复杂怪异的眼神打量了陈安宁好一阵子,过了片刻方才恢复到先前的模样。   沉寂几息后,曲云霄开口:“你从最开始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陈安宁摇头:“算不上,只是顺带而已。”   曲云霄皱眉:“你要去那座洞府干什么?”   陈安宁眯起眼,对曲云霄突如其来的警惕感到奇怪。   他没有回答曲云霄的问题,而是反问:“所以你知道那座洞府在哪儿?”   餐桌上的气氛突然间覆上层寒霜。   提到尚青云洞府后,曲云霄脸色便始终阴沉着。   千花海的医仙深吸口气:“你之前说的话,是真的吗?”   陈安宁问道:“哪些话?”   “关于幻兽……关于古魂它们的话,你说你不会随意地杀了它们,至少在它们表现出攻击性之前不会,对吧?”   “对。”   “我希望你能遵守承诺。”   曲云霄朝着陈安宁微微低头。   如此这般举动让陈安宁心头的疑惑更甚,他回答道:“我自然会遵守承诺,不会随意地对它们下手。”   曲云霄听完,虽是心中仍有所芥蒂,却还是选择开口。   她认真地注视着陈安宁:“那座洞府内,留着大量的文书和记录……用的全都是尤为古老的文字,大多数我都看不懂,但大体能看出上面记录的东西和古魂有关。”   “并且不出所料的话,那大抵是操纵古魂,剥夺神魂,将古魂变作自身傀儡的方法。”   果然。   陈安宁心头微惊,脸上却仍保持淡然。   尚青云果真研究过操纵古魂的办法,并且死后那些文献都留在了他洞府之中。   先前在古魂血祭歼灭战时收集到的杀魂印记,便是出自尚青云之手。   在不远处旁听的苏子舟瞥了眼曲云霄:“所以你之前支支吾吾地不说,是担心我们利用这些办法,去操控那些古魂?”   曲云霄看也不看苏子舟一眼:“那些办法会将它们的神魂也剥夺殆尽,彻底沦为**纵的傀儡,我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画面。”   苏子舟冷冷地望着他:“你可是把人和古魂都给融到了一块儿去,想必这个过程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曲云霄沉声辩驳道:“我能够同时保留人与古魂的意志,它们虽合体为一,但却各自具有意识,他们在神魂上也能完成契合度极高的交融,和这类单纯将古魂视作傀儡的做法完全不同。”   苏子舟挪开视线:“说得好听罢了。”   曲云霄脸色一黑:“你……”   “够了。”   陈安宁沉声开口,打断了二人的争吵。   苏子舟也深知自己有些挖苦过头,便是双手抱胸靠在墙上。   曲云霄面色也好不到哪儿去,抬头复杂地看了眼陈安宁,也选择沉默。   “人体实验的事我不想再讨论,以后也不允许再讨论。”陈安宁的语气冰冷了几分:“尚青云的洞府我们一定要去,里面有我们所需要的东西。”   曲云霄问道:“你们对操纵古魂的办法感兴趣?”   “需要,不代表就要使用。”陈安宁纠正曲云霄的想法:“我们必须去了解这门技术,就算不是自己使用,也得知道它的弱点在哪儿。”   从上次古魂血祭歼灭战时就能看出。   离火皇朝必然已经掌握了这门操纵古魂的技术。   就算陈安宁等人不加以利用这门技术,他们也得知道要如何将其破解。   “好吧。”曲云霄最终还是妥协了:“我会带你们去的。”   说完还望了眼这会儿坐在餐桌旁动弹不得的陈安宁,她补充一句:“在你恢复行动能力之后。”   “不着急。”陈安宁笑了两声:“反正我们也打算在千花海久留一段时间。”   “久留?”   不知为何。   曲云霄看着陈安宁脸上的笑意,突然心里毛毛的。   她迟疑半晌,警惕地问道:“你要留在这里做什么?”   陈安宁不紧不慢道:“这就涉及我的最后一个问题了。”   曲云霄开始慌了:“什么问题。”   “很简单。”   餐桌之上。   陈安宁满脸认真地盯着曲云霄。   千花海的医仙从未感受过如此炽热的眼神,以至于她一时间都不敢去直视陈安宁那双漆黑的眼眸。   餐桌上再次沉寂了几息,仿佛时间在此刻静止。   直到陈安宁主动地打破了这场沉寂。   用他的一句宛若重磅炸弹般的话语——   “你能成为我的人吗?”   ……   场内的空气突然之间染上刺骨的冰霜。   这并非夸张的比喻,而是真实发生的事。   餐桌倏然间被一股冷彻的寒冰所凝结,与此同时,周遭空气的温度也迅速下降,让这本是温暖的空间内突然有了外界冷风吹拂的冰寒感。   硬了。   御雪剑硬了。   曲云霄愕然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   她惊讶地扫了眼陈安宁,旋即眼中浮现出几分厌恶:“我没想到你原来是这样的人……陈大夫,希望你知道贪得无厌这四个字的写法。”   萧念情那只秀手也徐徐摸向陈安宁的右腿,朝着大腿内侧挪了挪位置。   她右手不知何时已然掏出了魔剑御雪,脸上的笑容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慈眉善目”。   察觉到自家媳妇儿和善的眼神,陈安宁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想问,要不要加入我们……”   曲云霄眼中恶意更甚:“你居然还想三个人一起……”   陈安宁:“????”   这个医仙怎么回事?   在?这不是去百花城的车!   陈安宁觉察到曲云霄嘴角尚未抹去的一丝坏笑,便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你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曲云霄闻言,笑意又起,看了眼旁侧那提着魔剑御雪仿佛要砍人的萧念情,却仍未显露出半点怯意:“只是想看看魔尊大人醋坛子被打翻的模样,今日得以一见,算是相当难得的画面。”   萧念情冷哼一声,压根没打算搭理曲云霄。   事实上,从很久之前萧念情就对曲云霄没什么好感。   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陈安宁一直在和曲云霄打交道,让萧念情莫名产生了些许的不安感。   毕竟曲云霄也是个老女人了,虽然好像没自己老……   但外界从来没听说过曲云霄有什么道侣。   如今接触了陈安宁,难免会升起些奇怪的想法。   这也是为什么萧念情看向曲云霄的眼神始终带着几分警惕。   简直就像护食的母猫一样,恨不得一爪子上去。   陈安宁没了继续寒暄的念头,直接问道:“所以,你意下如何?”   曲云霄却没急着回答,只是笑道:“你想掌控整个千花海。”   “是。”陈安宁也不掩饰:“准确地说,是整片元海。”   元海。   曲云霄神色微变:“野心不小,你要做的可是那位圣上都没做到的事,你应该也明白,一旦向外界宣布元海的统治权,你会招来多少祸患。”   这片海域曾被无数势力争抢。   如今若是千花海归顺陈安宁,天知道会有多少眼红人。   “而且,如果你当真想要实现那个在我看来遥不可及的野望……有朝一日,你甚至会和大烈皇朝对立。”   陈安宁没有否认曲云霄的话,只是模棱两可地落下一句:“或许……会有那么一天也说不定。”   “但愿你已经做好了准备。”   陈安宁点点头:“所以你愿意加入吗?带着整个千花海一起。”   曲云霄瞥了他一眼:“你带着人,把我的先行者部队打得七零八落,把我的道路否定得一文不值,揍了我一顿,还关押了我所有的幻兽,然后现在还要我加入你们。”   “打不过就加入嘛,有啥问题?”   “……”   曲云霄有些头疼,她无奈扶额:“我本以为你至少会给点诚意……”   “那当然是有的。”陈安宁笑了笑,朝不远处的顾隼老哥使了个眼色。   下一秒。   顾隼老哥便把连发式真气箭矢直接拍在了桌上。   陈安宁道:“这个,够吗?”   曲云霄愣了愣神,硬着头皮道:“远程攻击的手段,勉强还行。”   顾隼又随手拍了个雷鳞甲的胸甲板。   陈安宁道:“那再加上这个呢?”   曲云霄眨了眨眼:“攻守并进,的确功能卓越。”   顾隼再拍了个飞盘手雷上去。   陈安宁又道:“这个加上前两个,所有千花海弟子都能配备,未来还有升级版,够不够?”   曲云霄懵了懵。   合着这些装备配置……不是陈安宁一人独有。   意思是陈安宁手下部队,每个人都拥有能暴打自己一顿的能力?   曲云霄沉思了许久,不由自主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安宁一笑:“鄙人,百花城陈大夫。”   这下曲云霄没话说了。   一边儿是继续做着已经破碎的梦,可能此生就终结于此。   一边是加入陈安宁,打不过就选择变成他们的一员,走向更为遥远的未来。   要怎么选,根本不用想了。 4⑧87④97⑨9 452.虚晃一枪   千花海是个好地方。   不只是说景色瑰丽,烟气浩渺。   诚然。   傍晚霞光洒落时,这片柔顺的蓝绸子便会染上金黄,那波光粼粼闪动着的璀璨像极了绫罗绸缎上点缀着的宝石,那映照在浪峰上的火焰随着节奏跃动。   风将湛蓝推向沙滩,又带来些这片海域独有的味道。   既能吹动发丝,又能牵动鼻息,还能迎来几只飞鸟。   若是有诗人至此,见此景必会咏叹。   若是有画者至此,见此景必将落笔。   文人雅客永远会关注到最美的景象。   然而有些东西,文人们却很少观察得到。   千花海就是一群文人。   哪怕曲云霄曾一度想要跳出文人的圈子,想要带领千花海闯荡出一番事业,她也只是勉强跳出了一只脚。   剩下一只,还在圈子里头,怎么也拔不出来。   如果有人问:千花海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   天底下有七成的人会回答:“是医仙的医术!”   剩下两成的人会思考半晌,回答:“是千花海的人脉和名望。”   最后那一成里,又有一半的人觉得:“前两者都没错。”   还有的那半成人里,又有很多人会产生不同意见。   只有极少数眼光能够放得长远者会回答两个字。   “资源。”   医术、人脉、名望都只是附庸。   千花海真正宝贵的东西,就是它所蕴藏着的大量资源。   人们开拓过土地,攀越过高山,从云间飞过,乘风来又御风去。   世人皆言,真仙立于山巅,俯瞰世人。   自此之后,数以万计修行者皆以飞升入云霄为目标,只为求得与山巅、与云间的仙人共行。   也不知是什么道理,世人皆以为仙人存在于山巅云间。   却也没个人来问问:“仙人万一喜欢海底别墅怎么办?”   保不准正是因为这般原因,导致世人对元海资源并不怎么上心思。   直到最近几十年,各方势力才开始意识到这一点,试着对元海资源进行掌控。   然而千花海似乎是根硬骨头,没那么好啃。   想动元海?先问问千花海。   倒也不是说他们的武力不足以直接征服千花海,而是一旦对千花海动粗,那么随之而来的,便是来自整个大陆的敌意。   所以众势力最先希望的,就是拉拢千花海,和千花海打好关系。   只要有机会结成同盟,就能够名正言顺地开拓元海。   奈何大多数势力都不知道。   千花海压根不想跟他们结盟,就是表面装装和平的样子。   暗地里都开始研究古魂,准备在背后捅刀子了。   结果刀还没握稳,就被老陈给擒拿了。   “所以说,我们这叫缔结友好关系,不算结盟,也不算归顺。”   千花岛内。   行走在海滩上,段间雪认真地解释:“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先行者部队被留在岛上治伤,医仙曲云霄暂时也被监管起来,古魂也全都被安置在了一处隐秘的位置,设了重兵把守。”   “这些都只是暂时的,按照陈大夫的说法,以后千花海这片区域是重点开发区域,千花海的人会帮助我们进行资源的开采。”   说白了就是免费劳动力。   而先行者部队的安置,陈安宁也正在部署……如果条件允许,就想办法把他们分离,如果无法实现人体和古魂分离,那就只能暂时搁置了。   某位来自道剑山的少年挠了挠头:“听得我迷迷糊糊的,总之……实际上千花海已经是我们的了?”   突如其来的海风吹起少女的发丝。   段间雪望着眼前的少年,突然间笑了笑。   陆不平不明白段间雪为什么突然发笑,还以为是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连忙用手擦了擦,发现没有,又问道:“你笑什么?”   段间雪傻笑两声:“没事,打仗赢了,乐呵。”   她当然不是因为打仗赢了才乐呵,那股子乐呵劲,早在三天前就结束了。   她笑是因为陆不平的用词。   他说“千花海是我们的”,而不是说“千花海是你们的”。   一字之差,意思相差甚远。   原本段间雪还以为她离了道剑山,入了陈安宁门下……   自此之后,二者多多少少可能会有点隔阂。   如今看来,倒也不尽如此。   陆不平这脑袋瓜,当然不明白段间雪笑容的真意。   他只是望着这片辽阔的海域,不由得感慨出声:“这么大的一片海……就全都归我们了,没想到这次的收获会如此巨大。”   “陈大夫厉害着呢~”   段间雪满是骄傲地说道:“我们怎么想也想不到,他就来了一趟千花海,没过两个多月的功夫,直接把千花海都给收编了。”   “这等手段,保不准连我那便宜老爹都做不到。”   此言不假。   千花海这块地,圣上馋了许久了。   只是奈何他与陈安宁不同,陈安宁的行为举止更加自由不受束缚,而柳承空每动一步都会牵动千丝万缕的关系,自然是不能肆意妄动。   不过话又说回来,百花城狼骑兵征战千花海这事,圣上不可能不知道。   然而他又没有下令禁止百花城发兵,甚至连插手的意思都没有。   这意思也很明确。   “把千花海收编的是公主少傅,关朕屁事?”   “朕啥都不知道,千花海先打的他,他反击回去,因为太厉害而导致千花海直接下跪求饶,主动当小弟,整件事合情合理,跟朕半毛钱关系没有。”   “有意见?有意见找陈少傅去,但是先说好啊,在咱们大烈皇朝境内公然对陈少傅出手,那就别怪朕起兵揍人了。”   这波啊,这波叫脸皮厚如城墙。   先把事儿全都推到陈安宁身上,让他背责任。   然后再用公主少傅的职位来公开袒护他。   到时候最多也就是给陈安宁定一个【私自调用兵力】的罪,给全天选大陆的人看看,狠狠地扣他个……   几十万两银子。   ……   “陈大夫,确实厉害。”陆不平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是吧是吧~”段间雪眼里放着光,那表情写满了崇拜:“陈大夫的想法总是那么出奇,而且我发现,最近这段时间陈大夫变得越来越厉害……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说话做事都很有老剑主大人的味道。”   “但是他比老剑主大人厉害多啦,老剑主大人只知道剑,现在还多了个叫麻将的东西……陈大夫就不一样,他好像什么都懂,这次的行动也是,我怀疑他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难道说他在出发之前就想好要把千花海收入囊中了?这也太厉害了吧……”   望着面前那对着陈安宁大吹特吹的段间雪,陆不平脸色变了变。   他嘴角微妙地扯动两下,旋即眼中寒芒一闪。   下一刹那。   飞剑从鞘中窜出。   从段间雪身侧划过一道绝美的弧线。   海滩上留下条狭长的剑痕,凌厉的剑风将海风强压下去,吹散了段间雪那如瀑布般披在肩膀上的长发。   陆不平指尖轻轻一转,飞窜而出的灵剑便行云流水地回到鞘中。   待到剑锋入鞘的清脆声响在耳边回荡,段间雪方才反应过来。   她惊喜地道:“你又突破了?”   陆不平点头:“金丹境。”   好快的速度。   这才过了多久。   陆不平便一路从伪丹境跳到结台,现在又从结台跳到了金丹。   下一步便是元婴境,便到了能和雷狼王掰手腕的程度。   段间雪松了口气,恭喜道:“老剑主看上的人,就是不一样。”   陆不平却是沉稳地看着她,不说话。   段间雪怪异地歪了歪头:“怎么啦?”   陆不平沉默几息,低下了头:“……没什么。”   他只是听着段间雪夸了陈安宁那么一大段。   也想听听段间雪夸夸自己。   陆不平不像陈安宁,对这方世界有着独特的理解,也没有那么多奇怪的知识和思维方式。   他唯一的长处便是练剑。   而听着段间雪夸了那么多的话,他心里头不舒服。   很不舒服。   想让段间雪也夸夸自己,夸夸他的剑。   至于这股感情是什么,陆不平没有深究。   “嗯……”段间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是嘛。”   “嗯。”陆不平点点头,转移话题:“所以陈大夫人呢?他让你们探查周遭的地脉矿石,他自己去了哪里?”   段间雪耸耸肩:“他在房里歇着呢,现在由念情姐照顾他。”   “不过说是照顾,我倒是觉得陈大夫一天比一天虚弱。”   陆不平不解:“为什么?”   段间雪脸色一红,瞥了他一眼:“因为陈大夫手脚不能动,没办法反抗。”   “……反抗什么?”   陆不平完全没听懂段间雪在说什么。   这位少年至今为止对于男女之事的思考还停留在牵手以及接吻范围。   再往后推进,那对他而言就属于未知领域了。   而且跟他直接解释恐怕还解释不清,还得拿剑与剑鞘做个例子才行。   “咳咳。”段间雪咳嗽两声,不让陆不平继续追问:“总而言之,陈大夫最近【忙着休息】,最好不要去打扰他们。”   “我知道了。”陆不平点了点头。   “对了。”段间雪又好奇地看向陆不平:“你为什么突然过来了?”   陆不平突然愣住,接着声音压得很低:“……练剑。”   段间雪一开始还没听清楚:“什么?”   “练剑。”陆不平加大了些语气。   段间雪愣了愣神,语气又有些不满起来:“又练剑?”   她本来还对陆不平的到来感到很开心呢……   不过练剑什么的,她倒是也已经习惯了。   但转念一想,段间雪觉得哪儿不对劲:“你为什么要来这里练剑?”   “因为没有你看着,我静不下心。”   ……   陆不平的脸色,平淡得像是无风的海面。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劲。   甚至他认为前面那一句“我来找你一起练剑”的意思,都要比这句话来得更加羞耻。   因为陆不平觉得,自己只是在陈述事实。   然而他完全搞反了。   后一句话的杀伤力,几乎让段小天才聪明的脑袋瓜宕机。   妈耶,这傻木头怎么……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难道说他真的开窍了?   一般来说这种话说出口,接下来就是要吹响冲锋号角了吧?   嗯,绝对是这样没错。   说什么来练剑,肯定也是为了找个借口去个没人的地方……然后能够好好地把自己的心意说出口。   段间雪的内心无比激动。   短暂的沉默过后,段间雪立刻把绯红的脸挪开,紧接着支支吾吾道:“那我们去个……没什么人的地方,我知道哪儿有……”   她还刻意小心地回头看了眼陆不平,看到他点了点头。   终于,终于这一天要到了。   ……   不久。   他们到了一片无人的海滩上。   任由舒爽的海风颇有气氛地吹打在身。   天高海辽,风景秀好,一男一女独处之时,情愫开始萌芽。   然后。   她看着陆不平练了一个半时辰的剑。   段间雪:“淦。”   ————   值得一提的是……   在练剑中途陆不平就意识到了自己那句话的真正意思。   所以从中途开始,青涩的少年就一直红着脸,握剑的动作都有些不稳。   然而,一门心思都在幻想浪漫告白场景的小天才并没有注意到。   可惜,可惜。 453.钞能力   千花海之事尚且平息。   由于消息密闭,只有极少数临近极东之岸的人才有可能打探到些许。   时间尚短,就算会有谣言,也未到发酵的时间。   因此对于外界而言,千花海依旧是一片安宁。   他们既不知道先行者部队,也不知晓狼骑兵大获全胜,更对陈安宁的招揽计划丝毫不知。   以上,是消息不灵通的人。   某位行走在残骸遗迹内的青衣少女显然不在此列。   “比我想得还快。”   名唤余燕燕的少女打了个哈欠,随意地将手中符纸捏得粉碎。   进而那从符纸中遁出的传音也消失殆尽。   她指尖稍稍发力,便将这符纸的碎屑都彻底抹去,不留半点痕迹。   再伸手拨弄两下四周虚空,令其周遭残余的传音痕迹也一并被弄得混乱,再无半点规律。   “什么快?”   满头大汗的卢伟从远处地面蹲起,望了余燕燕一眼。   余燕燕一脚踩在眼前废墟的残骸上,解释道:“千花海那边儿的事呗,姐夫他们好像很顺利的样子。”   卢伟眼前一亮:“顺利找到那什么洞府,和千花海搭上线了?”   “那倒不是。”余燕燕摆了摆手:“把千花海收编了。”   “哦……啥?!”   卢伟愣了愣神这才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懵了。   这才两个月的功夫,千花海就被老陈收编了?   “意料之中,意料之中。”余燕燕对此则不感到任何惊讶,她只是继续若无其事地眺望四周:“千花海那块地迟早都是咱们的,只不过姐夫他们的动作快得有些惊人。”   “而且针术似乎也已经拿到手了,只不过陈大夫这会儿没空学,只能稍微搁置一段时间——总之,一切都很顺利。”   卢伟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缓了过来。   来来回回不过两个月。   对于天选大陆的修士而言,两个月只是稍纵即逝。   某些闭关修炼的老辈大能两年都是眨眼功夫,更何况两个月?   然而便是在这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千花海便已归顺陈安宁名下。   这般事迹倘若传遍天下,不知会引起多大的震荡。   再回头看看他卢伟。   俩月过去,半点收获都没有。   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卢伟跟着余燕燕去了很多地方。   又是去客栈,又是去酒楼,说是打听情报,但卢伟感觉余燕燕更像是带着他出来旅游……   最后还去了一趟灵门,买了几只长相漂亮的小狗。   他们一路上吃吃逛逛,根本没有半点要办正事的模样。   直到几天前,他们才来到了这里,来到了这座遗迹……   云帝城遗址。   曾经的云帝城也隶属于大烈皇朝,但由于云帝城在十几年前遭遇巨变,整座云帝城被卷入了一场大能的战争中,最终云帝城被毁灭殆尽。   大烈皇朝也不是没有想过要重建云帝城。   重建所需要的资源和人力实在太过庞大,再加上云帝城遗址内灵气紊乱,大能修士的大战所残留下的痕迹波浪都相当锋锐可怖。   重建一事,便不得不被搁置下来。   现在卢伟和余燕燕便站在这片遗址上,寻求着某样东西。   “这都找了好几天了……咱们到底要找什么?”卢伟有气无力地问道。   余燕燕瞥了他一眼:“咱们又不着急,慢慢来便是,还是说你觉得太无趣了?”   卢伟叹了口气:“每天都盯着这堆石头,怎么想也有趣不起来啊。”   余燕燕察觉到卢伟的眼神,打趣了一句:“那你盯着我难道就有趣了?”   “那当……”   后面的话卢伟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给憋了回去。   这段时间他的确经常偷瞄余燕燕。   怎么说呢,余燕燕给人的感觉,并不是那种惊世绝艳的女子。   没有萧念情的妩媚和温润,反而更偏向于段间雪的那股子青涩。   然而在清纯而又略带几分俏皮的容颜下,却总是能表现出远超出常理的沉稳和睿智,那双眼睛像是能把万物都看穿一般,隐藏着极其锐利的一面。   越看越想看透她,想看个清楚,可越看就越是看不清楚,越看越模糊。   如此循环往复,便再也挪不开眼。   余燕燕看着那因为说不出话,只能继续盯着自己看的卢伟,嫣然一笑。   她本想继续打趣挑弄两句,但她很快又想到了她自己。   余燕燕嘴角的笑容缓缓收敛,又回到平日里那副略带几分玩世不恭的模样:“不过你说得倒也没错,这几天下来,一点收获都没有,的确有些过于无聊了。”   卢伟问道:“你的意思是……”   “这说明我们要找的东西可能并不流于表面,应该藏在更深之处。”   余燕燕望着面前的大片废墟,旋即不知从何处掏出一纸卷轴。   卷轴内部所蕴藏着的大量真气,在其显现于余燕燕手中的刹那,便化作漫天璀璨的金光,散发出无上的威压。   卢伟愕然地看向天边的金华,惊声道:“这是……阵法卷轴?”   余燕燕道:“八阶的阵法,比较稀有嘛,一般都是拿卷轴存着的。”   卢伟心中升起不祥预感:“你掏八阶阵法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余燕燕摊开手,掌中真气注入卷轴。   “炸城呗。”   话音刚落。   在卢伟那震惊的注视下,偌大的金光圆体法阵便笼罩在云帝城之上。   随之而来的,是犹如天仙坠临的一击。   撕破空障,宛若金雷。   从天而降的冲击让卢伟一时间睁不开眼,而那四周狂暴的气浪更是剥夺了卢伟的呼吸权利。   大地龟裂开无数道裂缝,云帝城内的废墟石块在眨眼间灰飞烟灭。   城池外的木林顷刻间便倾倒大片,犹如面见帝王时卑微的臣子一般。   ……   待到尘埃散尽。   待到光华泯灭。   卢伟再看向云帝城遗址时,发现它早已不是原先的样子。   那残损破灭的石骸早已不见了踪影,就连其城池本身的模样都产生了形变,不仅仅是地面扭曲,就连那本就破损不堪的城墙都倾塌了大半。   原本卢伟还能从这遗址中看出云帝城曾经几大家族的辉煌。   现在啥玩意儿都没了,尽数被夷为平地。   “这法阵真不错,挺好用的。”   余燕燕满意地点了点头。   卢伟则是在旁搂住那两只随行而来,此刻颤颤巍巍,担惊受怕的灵兽小狗,他此刻的表情和小狗的表情相差无几:“你……你这……”   “你这怎么把城给炸了……”   “嗯?”余燕燕回头,正色道:“因为上面多余的东西太多,碍着我们搜查了,所以就把多余的东西都炸了……这很合理呀。”   卢伟一怔:“你该不会是段间雪那丫头变的吧?”   “咱们都相处两个月了,你居然还怀疑我。”余燕燕故意露出伤心的表情,还佯装抹泪:“淡了,感情淡了。”   卢伟脸色微红,紧接着端正神色:“这炸城的事传出去可不太好。”   “没关系。”   余燕燕突然一改神色,笑盈盈地拍了拍胸:“别说炸一次了,多炸几次都没人敢说闲话。”   “……为什么?”   “因为我把云帝城买下来了。”   ……   此言一出,卢伟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气。   买了一座城?   “怎么,不信呀?”余燕燕看出卢伟的意思,自傲道:“区区一千七百万两银子而已,也就是零花钱的水准啦。”   卢伟人都傻了:“一千……七百万……银子……”   “因为是遗址,而且近些年根本没有重建的打算,所以大烈皇室那些人直接就把这片遗址的后续开发重建工作都卖给我了。”   “所以说,随便炸就完事了。”   这就是富婆的力量吗?   一千七百万,零花钱而已。   卢伟思索了一阵:“那难道刚才那卷轴……”   “顺路买的,一百五十万而已。”   不知为何,卢伟听到这个数字,一点都不惊讶呢。   不过余燕燕后面又补了一句:“买了三十个,现在还有二十九个……基本上地下市场的这类卷轴都被我给买完了,以防万一,多买几个也不过分。”   卢伟:“……”   突然之间,一切言语都化作空荡。   没有任何语句能够形容此刻卢伟的心情。   与此同时,卢伟大概也明白了为什么余燕燕修为境界不是特别高,却还是敢单枪匹马出门,随处乱逛不怕暴露身份。   因为她有钱。   她非常非常有钱。   掌管整个万魔离渊的财政大权,她的随身空间里到底放着多少东西,全天下没有任何人知道。   这就是无敌的钞能力。   余燕燕来到卢伟身边,拍了拍他肩膀:“愣着干嘛,走,去深处看看。”   卢伟这才缓过神来:“啊……好。”   “尽可能快一点解决,姐夫他们都完事了,我们这儿也得加快些进程,最好能同时回到百花城。”   “说是这么说……”卢伟嘴角扯了扯:“咱们到底是来找什么的?”   余燕燕看了看卢伟:“等找到了你就明白了,跟夜家有关,也跟某位自称玉庭真人的散修有关。”   “玉庭真人?”   “夜凌霜曾经的师父,后来被魔修所害,尸骨无存。”   余燕燕淡道:“他是夜凌霜的剑术启蒙老师,没有他,夜凌霜日后也不可能成功拜入道剑山。”   卢伟觉得有些奇怪:“难道他是在云帝城里死的?我们现在要来找他的尸体?”   “那倒不是,玉庭真人在何处死的,谁也不知道。”余燕燕解释道:“不过这位自称玉庭真人的散修,问题很大。”   “什么问题?”   余燕燕道:“他曾在某处秘境身处被困了三年,大家都以为他死在了那座秘境内,然而三年之后他却突然从秘境中出世,修为突破了一个大境,并且还在原本他并不擅长的剑术一道突飞猛进,成为赫赫有名的剑术散修。”   “大家都说,他在秘境内得到了一本剑术秘宝,因而突破境界,又学会了尤为精湛的剑术。”   话语至此。   余燕燕认真地看向卢伟。   “我倒是觉得,这或许并不是一个得到秘境造化的故事。”   “而是一个被夺舍的故事。”   ————   今天好像有点热度。   只有一更,休息一下…… 454.禁制   距离千花海事变已经过了两周。   在这两周时间内,陈安宁一直在安心养伤。   既是休养肉体的同时,顺带着也在学习曲云霄的九方云雨针术。   这门针术乃是医仙独创,至今都未完整地传授给他人。   哪怕是亲传弟子温依欣,也只是学了些许皮毛,而未得其精髓。   不得不承认。   曲云霄的医术确实了得。   九方云雨针术可以说是对人体窍孔的一次变革性突破,许多施针的手段哪怕在陈安宁看来也是闻所未闻。   偏偏其中原理还并无错误,各种施针手法堪称玄妙至极。   当世医仙的名号,的确名不虚传。   在医术这一方面,能让陈安宁心服口服的人不多,曲云霄绝对算是一个。   光是这一门九方云雨针术,所能带给世人的贡献便是无人能够比拟。   至少在医术方面,陈安宁对曲云霄不由得升起敬佩之意。   曲云霄就不一样了。   在医术方面,曲云霄恨不得想个办法把陈安宁的脑袋给掰开,然后仔仔细细地看看他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两周时间。   只有两周时间。   她的九方云雨针术就被陈安宁学走了。   没错。   当曲云霄受邀前往陈安宁的房间,看到他正在不紧不慢地为萧念情施针时,她整个人脸都快绿了。   尽管陈安宁的意思是:“让医仙过来帮一把手,看看我的施针手法有没有问题,如果有的话,请立刻指正。”   但陈安宁的动作并没有任何不标准之处,虽做不到行云流水的施针,但每一针的动作都无比精准。   施针入体的深度、角度、力度全都颇有讲究,一旦出错,对于被施针者的伤害是巨大的。   结果就是曲云霄像个傻子一样,就在旁边干愣着,提不出意见,也找不出陈安宁的手法错误。   他才学了两周啊。   萧念情也是,这女人就不怕他出错吗?   还是说她打从心底里就这么信任自家相公?   此时此刻。   万魔离渊的帝尊乖巧地坐在陈安宁身前,盘膝而坐,美眸轻闭,俨然一副任由陈安宁施针的模样,不曾有半点担忧之色。   绝对的信任,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培养出来。   陈安宁的动作很轻,很慢,很小心。   但同时也很稳,很准,很精巧。   曲云霄试图找出陈安宁手上动作的失误,然而这位凡人大夫施针的动作就像是早已被固定住,手腕的轨迹是如此精准。   这就是百花城的陈大夫。   这就是那位名望早已传遍天下的凡人大夫。   也难怪他身为凡人,却能够拥有大多数专攻医术的修士都无法得到的名声……他的医术天赋只能用可怕两个字来形容。   温依欣的天赋不低,甚至可以说是曲云霄此生教过的弟子中前三的资质。   然而温依欣光是学习九方云雨术的上半篇就花了四个多月的时间,在曲云霄的指导下,方才能够流畅地使用一小部分九方云雨针术。   眼前这位陈大夫……   说句不好听的,他就不像个人。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曲云霄便就坐在旁侧,静默地看着陈安宁为萧念情施展九方云雨针术。   直到最后一针取出。   “嗯~”   萧念情因为肉身的畅快而止不住发出一声娇吟。   当天棱云针从体内被抽出的刹那,萧念情分明感知到体内的道均剑气……   少了一部分。   困扰了她不知多少年的道均剑气,有史以来第一次从她体内被驱逐了出去!   尽管那只是极少的一部分,但带给这位帝尊的欢愉感却是前所未有的。   体内奔涌的魔煞象征着实力的恢复,萧念情轻启美眸,仅属于魔道帝尊的森然寒意迸发而出。   蛮横魔煞如泉涌般溢满整间屋子。   同样身为修士的曲云霄只感神魂倏然震动,光是感知到这冰寒的魔煞便让她的经脉、灵根乃至神魂都为之颤抖。   作为生物的本能都在告诉她,千万不要随意惹怒眼前这个女人。   “果然,道均剑气的压制力变低了。”   萧念情轻声呢喃,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寒冽的冷笑。   她体内的魔煞被道均剑气压制了太久太久,如今经由九方云雨针术和天棱云针,她终于有了翻身的机会。   道均剑气不再能够时时刻刻压制着萧念情,倘若说先前她只能出手三分钟的时间,现在的她大抵能将时长拖延到十分钟。   力量在奔腾,身体都在因轻松而发出欢愉的颤抖。   阴邪的目光冷漠地扫向旁侧的曲云霄。   仅一眼。   便让曲云霄只觉仿佛身处无尽冰窟之中,四周锋锐的寒冰利刃抵着那脆弱的脖颈,既制止了她的呼吸,又让她时刻处于即将被抹杀的状态。   这就是魔道帝尊。   天下至高无上,独一无二的圣祖境大能。   在道剑山的上代剑主身死后,再无人是她的对手。   无人能够承受她的怒火,那奔腾翻涌的魔煞便是一把足以刺穿世间众人心脏的利剑。   一时之间,曲云霄甚至产生了这个女人想要灭世,都无人能够阻挡的念想。   然而。   一记拳头却砸在了萧念情头上。   后者那萦绕四周的魔煞被这一拳砸得直接给缩回了体内。   陈安宁吊着死鱼眼:“你这属于明显的好了伤疤忘了痛,这才刚开始进入实际治疗阶段,怎么就随便乱用魔煞?”   萧念情捂着刚刚被陈安宁敲打的脑袋,小声嘀咕一句:“本座只是在测试本座的实力恢复得如何了而已……”   “那也不行。”陈安宁严厉地道:“憋着,在彻底痊愈之前,没我的同意不能随便动用魔煞。”   “哦……”   乖巧.jpg(帝尊限定版)   曲云霄望着眼前这对夫妇,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原本她还以为萧念情应该是在夫妇关系里强势的一方,毕竟她是魔道帝尊。   再怎么说也该霸气地回一句:“你在教本座做事?”   而现在,她只想问一句。   萧帝尊,你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   这般小女儿家的姿态,显然与先前那魔煞奔涌时的霸道帝尊截然不同。   如此看来,莫不是这陈大夫除了医术了得之外……   房中.术也颇为了得?   竟能让堂堂帝尊都为之拜伏,乃真男人也。   “……”   兴许是察觉到了曲云霄那意味深长的视线,陈安宁侧过头来,望着这位医仙:“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曲云霄饱含深意地一笑:“只是感慨,陈枪王这一名号应该是名副其实了。”   陈安宁嘴角猛地扯动两下。   怎么个意思?枪王这名号连千花海都知道这么清楚了?   “咳,莫要多做寒暄了。”   陈安宁连忙转移话题,认真地望向曲云霄:“我还有事要找你。”   曲云霄眉头微挑,他本以为自己只是被叫过来吃狗粮的。   看见陈安宁认真的神色,她便知大抵是有关那洞府的事。   “是说那尚青云洞府之事吧?”曲云霄主动开口。   毕竟这会儿她都已经被收编了,陈安宁算是他顶头上司,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的了。   陈安宁点点头:“现在能带我们去了吗?”   “事实上,你的部下们早已去了洞府大门,只是以他们的能耐,暂时是进不去的。”   “我上次踏入尚青云洞府,也并非是依靠我自己,而是靠古魂。”   萧念情沉声问道:“古魂?”   “那洞府大门前有着一道特殊禁制,只要洞府不灭,这禁制就会一直存在,上次我踏入洞府,是靠着黑狮将那禁制打破了一道缺口,我在那道缺口复原之前,钻入了洞府之中。”   “这禁制毫无疑问是会自主修复的,你的那些部下们还没有破坏这道禁制的能力。”   话语及此,曲云霄劝道:“还是等黑狮休养完毕,让它帮着你们进去……如果它不同意,我会好好跟它聊聊。”   黑狮先前被苏子舟打了个半死,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不是初代古魂的它,自然不具备初代古魂那不讲理的自愈能力。   陈安宁听完此言,倒是没有继续等待的意思:“带我去看看那禁制。”   曲云霄瞄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便开始带路。   不久之后。   陈安宁与萧念情便来到了尚青云洞府所在之地。   那是一座山岳的山脚处。   在千花岛的中央地带,山脚处分明散落着大量零散的真气痕迹。   而在山脚处的某块区域,肉眼可见的,似是有一道通往山岳内部洞府的石门。   长满青苔的灰黑色石门之上,刻印着大量复杂且古老的符文法决印记,这些法决印记时隔多年却仍然保持着最佳的运转状态。   而顾隼、苏子舟等人此刻便就站在这扇石门前,脸色凝重。   陈安宁缓步上前,来到众人身边,问道:“连你们也破不开这石门?”   顾隼摇了摇头:“开门这事儿我本来就不擅长……而且这扇石门上的印记很是古怪,石门本身也坚硬异常。”   陈安宁又望向苏子舟,看向了这位昔日的首席杀手。   众所周知,杀手是突破禁制的好手,他们大多都拥有着一门独家技巧,能够悄然地翻过戒备森严的大门,来到目标的家中。   然而这会儿苏子舟也是犯了难。   他来回逛了好几圈山脚,又去山上看了看,最终无功而返。   “这洞府压根就没设计窗户,我也没办法。”   陈安宁:“……”   他这才想起来,苏子舟的独家技巧,就是翻窗。   问题是……这座洞府没窗。   苏子舟同学被克制住了。   既然如此。   陈安宁就只能再想想办法了。   “小天同学。”   遁入神魂之海,陈安宁朝着某本先前因生气而发怒的天道卷书说道:“出来帮把手呗~”   此言刚落。   一道黑红色的禁制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神魂之海锁闭时间:99:99:99】   得,还气着呢。 455.青云洞府的三间密室   前段时候,陈安宁急迫地想要找天道卷书寻求信息,以至于小天同学发怒,硬是把陈安宁锁在了外头。   本以为过了这么久,它也该消气了。   如今看来,小天同学似乎还挺记仇。   神魂之海的禁制。   对于陈安宁而言,就像是有一面墙蛮横地拦在身前。   再往前踏一步便是神魂之海,这面刻着倒计时的墙便是小天同学布下的阻碍。   墙上的倒计时一直显示【99:99:99】的状态。   这并不符合任何时间计算法的规律。   它只是在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愤怒。   “脾气还挺大。”   陈安宁贴着墙,试着稍稍用了用力。   这面墙厚实而又沉重,以陈安宁的意念,根本无法将其冲破。   于是他只得退而求其次,靠着墙壁说道:“我知道错了,你放我进去行不行?”   神魂之海内,一片沉寂。   陈安宁还以为是天道卷书听不见自己的话。   正打算再重复道歉时,便见一条黄线从面前拉过。   细长的黄色绷条横拉过整面墙壁,其上用鲜红色的字体写着——   【不行】   陈安宁眉头微挑,倒也不气馁,反倒是积极起来。   至少这证明了小天同学能够和自己对话。   能对话,那就能劝。   能劝,那就能哄。   “小天同学,我们现在要去的是尚青云的洞府,里面或许会有杀魂剑碎片的线索,你确定不帮一把?”   陈安宁这颇具诱惑性的话说完。   又是一条黄线被横拉而出。   【自己想办法】   连杀魂剑碎片都没办法让小天同学消气?   陈安宁端正神色:“你是不是觉着我做了很过分的事?”   【宿主公然拉扯本书,这是对本书所记录信息具有严重威胁性的行为,经过本书严厉苛责后仍死性不改】   陈安宁摊开手:“还不是因为你露了破绽,说什么【本书内容绝对真实】,结果实际上还是会犯错。”   【本书那是权限未完全解锁,对部分事实仅有模糊理解,请宿主不要在这一方面死缠烂打,并且宿主拉扯本书是绝对事实,不容争辩!】   【本书的页脚都起褶子了,关于此事,本书要求宿主进行赔偿!】   陈安宁嘴角一抽抽:“你这天道卷书还能起褶子?这书页什么做的……这么不经扯?”   【本书身娇体贵,每一张书页的构成都与天地万物有关,宿主借助自己身为神魂之海的主人身份为所欲为,倘若本书不在宿主神魂之海内寄宿,以宿主的凡胎不可能伤及本书丝毫】   陈安宁问道:“那为什么在我的神魂之海里,我还能被你这面墙堵着进不去?”   既然陈安宁理论上能在自己的神魂之海中畅所欲为,又为何会被这天道卷书所创造出的一面墙给拦住。   甚至还会被小天同学强制踢出神魂之海。   到底谁才是这片神魂之海的主人?   【那是因为……不对,本书拒绝回答宿主的问题!】   小天同学差点被陈安宁带进你问我答环节了。   陈安宁暗叹一声可惜,同时也大概摸清楚了小天同学的智商水平。   起码比晚饭聪明点。   陈安宁又退了一步:“要不这样,你提个要求,扯书页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人尚有尊严,本书作为天道记录者,又怎能受贪心俘获?】   硕大的黄色横条当即横栏在身前。   鲜红色的端正字体仿佛映照出天道卷书的铁骨铮铮。   然而细心的陈安宁仍然发现,就在这横条的下方,写着一行黑色小字。   【除非你给我整个精美的书架,整天飘着可累了!】   陈安宁:“……”   最终。   陈安宁凭借自己在神魂之海内的创造力,成功模拟创造出了精美的独立书架、金丝模样的书框边带、具有润页效果的奇妙水液……以及一整套书籍护理工具。   整个过程中,这面刻着倒计时的墙壁也渐渐被黄线所占满。   看着就像是好感度计算器一样……陈安宁凭借意念创造出来的东西越多,这面墙壁就越发地薄弱。   到了最后,陈安宁都快被整成神经衰弱了,这才算是哄好了小天同学。   【天道卷书的相关使用权限已经开放】   被装裱得金碧辉煌的小天同学快活地飘荡两下,这才翻开书页,算是又把阅读的权限交给了陈安宁。   老陈这会儿已经有些精神虚弱了,没好气地瞥了它一眼,接着便单刀直入地发问:“所以眼前这扇禁制,要怎么破除?”   【除外力强制破除以外,宿主当前可以使用的方法只有一个】   【该石门作为禁制,使用的是数万年前的排列规则,并且其石门本身也含带着少许古魂气息】   【经由本书判断,宿主随身携带的杀魂剑柄拥有能够破除禁制的能力】   杀魂锅?   陈安宁面露了然之色。   小天同学回答完后,竟是主动漂浮而起。   【那么,祝宿主此行顺利】   哗啦啦。   书页合并。   天道卷书合拢自身,转而飘进了那独立书架之内,安心地躺了进去。   好家伙,这都学会给陈安宁说送行的话了。   陈安宁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便退出了神魂之海,回到现实。   ……   曲云霄瞅着那发呆许久的陈安宁,愣是没想明白他在做什么。   问题是其他人似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陈安宁愣着,其他人也都等着。   而就在曲云霄忍不住好奇,想要询问到底什么情况时——   陈安宁却突然动了。   他了然地看了眼面前这扇石门,旋即掏出了自己左腰的杀魂锅。   对着那石门上去就是一黑锅。   砰然一声脆响。   石门之上所刻印着的符文法决悉数被点亮,与此同时,杀魂锅所敲击的地方更是凹下一块**坑洞。   “这……”   曲云霄愕然地盯着那被杀魂锅敲击的地方,一时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一口黑锅拍下,竟是能让苏子舟等人束手无策的大门产生凹陷。   不仅如此。   那无数符文法决被点亮后,石门似是被触发了机关。   伴随着如雷般的轰鸣,石门从内向外敞开,其上符文明亮闪烁,将其内部的洞府空间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众人。   要知道当初曲云霄踏入洞府时,靠的是古魂的力量。   是靠黑狮强行撕开一道裂口,她趁机钻入其中,方才抵达了洞府内。   换而言之,曲云霄的做法是取巧。   而陈安宁如今的做法,则更像是真正的洞府禁制解法。   他到底是什么人?   “解开了,走吧。”   陈安宁随意地落下一句,接着便甩给曲云霄一道眼神。   意思很明确——带路吧。   曲云霄愣神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她深深地望了那口黑锅一眼:“这是什么法器?”   陈安宁也看了她一眼,笑道:“我们家炒菜用的。”   曲云霄:“……”   她当然不相信陈安宁真的会拿这口黑锅炒菜——虽然是真的。   她只觉得此物不凡,大抵是某位大能所遗留下来的传承,只是不知为何被塑造成了一口黑锅的模样。   现在倒也不是深究此物的时候,曲云霄又怪异地看了眼陈安宁,接着便领着众人踏入了尚青云的洞府之中。   ……   洞府内部所带给人的感觉,阴森而又冰冷。   似是身处一片荒原,荒原上又下起了飘摇白雪,无日无光。   尚青云死去多年,其洞府至今为止也只有曲云霄一人踏足过。   待到进入洞府后,陈安宁等人终于见到了,这位昔日锻造技艺可称圣人的大能所遗留下的东西。   洞府之内,四壁大多悬挂着他生前所锻造之法器的器胚。   萧念情一眼便看见了一把朴素且灰暗的长剑,她只看上一眼,便知那是她掌中魔剑御雪的剑胚。   只是岁月侵蚀,这剑胚早已失了当年凛寒的模样。   萧念情未曾见到过尚青云,却也知他的名气,这把魔剑御雪曾辗转过三代主人,而萧念情便是最新的一代。   不仅仅是魔剑御雪。   落天镜的器胚也被保存于此。   只是和御雪剑胚一样,都已失了原先的模样,变成了一堆只能让人望而感叹历史兴衰的废品。   放眼望去,周遭皆是器胚。   那都是尚青云生前所铸造的至宝器胚,这都是他曾辉煌过的证明。   不久之后。   曲云霄将两本书交给了陈安宁。   陈安宁接过那书籍,感受其沉甸甸的重量:“这两本书就是……”   曲云霄答道:“上面的文字太过古老,我无法完全解读,只知晓这是有关控制古魂的书籍……想必尚青云死前就在研究这些。”   文字古老?没问题。   陈安宁以最快的速度翻阅书籍,让每一页的内容都短暂停留在自己视线之中。   紧接着直接再次遁入神魂之海,让小天同学帮着把这些古老文字全都给翻译一遍。   【行吧,念在此物颇为重要的份上,本书便帮你一次】   天道卷书也不含糊,直接开启了翻译状态。   自带翻译功能的小天同学,属实好用。   翻译也需要一定的时间,陈安宁也不可能呆站着原地把这两本书都给读完。   因此他选择收起了这两本书,等着回去之后,把小天同学翻译后的内容再仔细阅读一遍。   现在,他还得再搜搜这尚青云的洞府,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收获。   也便是在产生这一念想的同时——   “密室呢?密室呢?”   王玄兵的残魂突然从杀魂锅内飘荡出来。   曲云霄惊讶地看着这抹残魂,转而下意识问道:“这是……器灵?”   陈安宁给曲云霄的脑补能力点了个赞,这样一来就不需要他来解释王玄兵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以及为什么会寄宿在这杀魂锅内了。   只是此刻王玄兵的状态有点不对。   他似乎有些疯疯癫癫的,残魂也显得格外不稳定。   至于他的脸色……他五官都是模糊不清的一团乱,压根不能让人看脸色行事。   “怎么回事?”陈安宁问道。   王玄兵连忙道:“密室,青云的洞府内,应该有三间密室才对。”   “来到这里之后我才想起来,之前也说过我的记忆不完整……现在我想起来了,青云洞府里有三间密室,既然你能打开那扇大门,就应该也能打开那三间密室的门……”   陈安宁眉头一皱:“那密室里有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王玄兵的残魂不安地飘荡:“但我可以肯定,那是非常重要的东西,非常重要……”   听闻此言。   陈安宁与萧念情这对夫妇同时看向了曲云霄。   只有曲云霄来过这洞府内一次,如果此地真有三间密室,她应该知道。   察觉到二人的视线,曲云霄深吸了口气。   她的目光望向洞府深处。   “跟我来。” 456.尚青云的野望   青云洞府内,的确有三座密室。   昔日曲云霄来此地时,便因无破密室大门之手段而被阻拦与外。   现如今陈安宁身怀秘宝(杀魂锅),这三间密室内藏匿之物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众人紧随曲云霄脚步,踏入青云洞府深处。   那三间密室大门都与方才那石门相差无几,其上所印刻着的符文竟也有几分相似之处。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王玄兵残魂急切地飘向第一扇密室大门。   尽管它五官模糊,面目扭曲,却仍能从他语气中窥得那激动与着急。   众人将目光落在陈安宁身上。   老陈也不含糊,提着杀魂锅往面前这扇密室大门就是一锅。   与先前外界石门一般无二的画面再次出现。   杀魂锅仿佛就是一把造型独特的钥匙,密室大门所刻印着的符文法决悉数亮起,不过片刻之后,大门自内向外敞开。   王玄兵残魂第一个飘了进去,他有预感密室内藏匿的东西能够唤醒他那残损不堪的记忆。   晚饭也是两眼放光,在它看来,这青云洞府内部还设立密室,这密室里绝对是饱含惊喜的至宝。   然而。   待到众人都踏入这片狭窄密室中后,眼前所呈现出的景象却完全对不起【惊喜】这两个字。   那是一滩早已腐朽化黑脓的血肉。   “这什么玩意儿?!”   嗅觉灵敏的晚饭差点直接蹦到天花板上去。   它突然间嗅到极度恶臭且极度反生理的味道,这股味道简直就像是在垃圾场泡了大半年的人,从未洗过澡的人反复穿来穿去的臭袜子。   胃里翻江倒海,小狐狸两眼翻白,差点被这股子酸爽给整晕过去。   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地捂住鼻子,对这股气味都表示难以忍受。   直到御雪剑扫过四周。   寒冽风雪与凛凛剑风将周遭空气冻结。   连带着这股味道一并挥散,与此同时又随手以御雪剑斩出一道冰墙,将那股难以言喻的气味暂时封锁在冰墙之后。   过了一阵子,周遭的味道方才消散了许多。   话虽如此。   但气味的发源却仍存在于此。   陈安宁视线放在眼前这滩恶臭扭曲的血肉上,神色不解:“这东西……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古魂吧?”   苏子舟点头:“而且是死去已久的古魂。”   顾隼神色一正:“古魂是极难杀死的,大多时候都需要将他们斩得一丝不剩……但是眼前这只,似乎还保留着一定的完整度。”   此言刚落,慕学海便惊声道:“那它该不会突然活过来吧?”   众人表情都突然变了变,很显然慕学海的说法让他们有些心悸。   不过很快陈安宁便给出了否定:“不会,它已经死透了,只是死法和寻常死法不太一样,所以才保留了大量的身体组织。”   听陈安宁如此肯定,众人悬着的心方才落了下来。   而望见古魂尸体的众人神色皆不同,唯有那王玄兵残魂至始至终都未曾开过后。   陈安宁察觉到王玄兵的异样,出声道:“你想起了什么了?”   “这是试验……”   王玄兵残魂轻声呢喃道:“我想起来了,以前青云和我……在这里做过试验,这只古魂就是我们用以实验的对象。”   “拿古魂做实验?”萧念情美眸一闪:“难道你们也……”   王玄兵摇头否认:“我们做的实验和这位千花海医仙做的实验完全不同,实验具体内容我大体已经记不清了,但应该是关于控制古魂的实验。”   控制古魂。   杀魂印记!   陈安宁赫然间想起自家那棺材板里还放着一把杀魂印记剑。   王玄兵残魂飘摇而上,径直来到那滩血肉前。   兴许因为是残魂,并不存在嗅觉之类,因此它对近距离靠近这团血肉并无半点感觉。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王玄兵运用自己残损的神魂之力,将这团血肉轻轻地拨弄而开。   黑色粘稠又带着血腥的肉团就这么被随意地扒开,这般画面甚至一度让晚饭产生想要大吐特吐的想法。   饶是陈安宁都有些顶不住,得亏萧念情靠在他身边,他这才稳住了自己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的威严。   也就是在王玄兵扒开这团血肉之后——   一把暗淡发灰的剑状物便呈现于眼前。   和上次所发现的那把杀魂印记剑很像!   只是陈安宁看得出来,这把剑的形态和先前那把剑仍有不同之处。   区别在于剑身之上并未缠绕着大量不规则黑暗血肉,这把剑的剑身很是干净,与周遭的黑泥血肉显得格格不入,模样也更像是一把普通的利剑。   天道卷书在此时也给出了此剑的信息。   【杀魂印记(真)】   【王玄兵与尚青云共同打造出的杀魂印记】   【由于年代久远而失去了原有能力,目前已无法正常使用】   【注:该印记的效果与先前宿主所遇到的杀魂印记效果类似,但具有更强的约束性,印记持有者的指令也能够更加清晰准确地传递】   说起来,如果没记错的话……   上次陈安宁所发现的杀魂印记,后面还带了个(伪)   换而言之,离火皇朝那边创造出的杀魂印记是赝品。   这会儿陈安宁等人面前这把才是真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成功了……”   王玄兵像是突然回想到了什么:“我们一直在尝试,这杀魂印记是否能够直接控制古魂的生死,事实证明……我们真的做到了。”   “在最后的一次实验当中,我们给它下达了【自杀】的指令,在多次实验失败后,它居然真的听从了我们的指令,完成了这次的自杀。”   这也是为什么陈安宁等人会在这里看到古魂尸体。   而之所以这具古魂尸体会被保存于此,想必也是因为对古魂进行实验这件事本身就不能随意向外传播……   “我们成功之后,本想着可以利用这杀魂印记……但是很快青云就意外身死,我也……等等,青云是怎么死的?”   王玄兵残魂再次陷入迷茫之中。   然而这一问题,陈安宁却无法回答他。   因为哪怕是以陈安宁如今的权限,在查询尚青云死讯时,依然只能得到【权限不足】四个大字。   依照小天同学第一定律:权限不足大概率会和古魂有关。   难不成是尚青云在研究出了杀魂印记后,被古魂给灭口了?   无法得到回答,陈安宁自然也无法回答王玄兵的问题。   他只是看了眼那把杀魂印记剑,便道:“把这把剑收起来,带回去研究。”   苏子舟上前两步。   尽管气味很难忍,不过对于苏子舟而言,也只是稍稍闭气忍耐的程度。   他飞快地出手,将杀魂印记剑取回,并连忙丢入了随身空间内。   做完这一切,他还甩了甩手,用自身真气洗了好几遍手掌,不想留下任何怪异的气味。   环顾四周,陈安宁再也找不到其他可疑之物。   “这里没有什么可探索的了,去下一间吧。”   “……好。”   王玄兵在原地滞留了一阵,进而缓缓地飘离。   在离开第一间密室前,王玄兵又仔细地看了看地上这滩血肉,试图回忆起更多的细节。   然而神魂的破损所带来的记忆模糊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恢复,他再怎么努力地回忆,也只能想起当初自己和尚青云欢呼庆祝的画面。   再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死,为什么尚青云会死……   一切的一切,他全都不记得了。   ……   ……   第二间密室。   兴许是有了第一间密室的经历。   这次大家伙都往后退了好几步,拉开距离。   只有负责开门的陈安宁,以及时刻跟在陈安宁身边的萧念情没有后退。   老陈无奈地回头望了眼跑老远的晚饭:“至于这么害怕吗?”   “咱这叫谨慎!”晚饭大声纠正道:“万一里头是只活的咋办?那多吓人啊……”   顾隼憨厚一笑:“我只是对味道不太适应。”   苏子舟这会儿还在用真气洗手:“天知道里面会有多恶心的东西。”   慕学海笑了笑,啥也不说。   唯独萧念情始终站在陈安宁身边,这让老陈颇为感动:“关键时候还是媳妇儿靠得住。”   萧念情白了他一眼;“要不是你拽着我不松手,我怕伤到你,要不然我也想撤开。”   陈安宁嘴角一抽抽:“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消失你个头。”萧念情笑道:“我开玩笑呢,赶紧开门,我在旁边护着你。”   陈安宁也一笑:“好。”   依旧和上次一样,同样的开门手段。   第二扇密室轰然打开。   所有人的视线全都汇聚于那密室内部。   苏子舟和顾隼也都做好准备——虽然他们确实后撤了几步,但也就是怕闻到一些不该闻的味道,倘若真有活着的古魂袭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上前迎击。   只是他们的准备动作都是无意义的。   因为当密室大门张启之后,呈现在陈安宁等人面前的,并不是什么古魂。   而是一堆破铜烂铁。   更为准确地说,视线之中所堆积的,是大量已经破损的法器部件。   值得一提的是,所有破损部件全都是【剑】的部件,没有刀,没有枪,全都是剑。   陈安宁在其中看到了大量折断损坏的剑身,剑柄,以及其他细小的碎片。   倘若只是如此,陈安宁并不会露出震惊的表情。   他之所以被惊到动弹不得,之所以看到这些残损部件后神色呆滞。   全都是因为小天同学给陈安宁的一道信息。   有关眼前这些破损部件的信息。   【杀魂剑仿制品的剑胚(破损状态)】 457.浴血宝珠   杀魂剑仿制品?   简单几个字,足以透露出许多信息。   尚青云当然知晓杀魂剑的存在。   毕竟他是第六代持剑人。   但仿制品这三个字却意味着很多东西。   这意味着尚青云不仅曾经持有杀魂剑,甚至还试图制造另一把杀魂剑。   密室内藏匿着的残损部件,皆是尚青云的失败品。   王玄兵残魂来到这宛若小山堆般的失败品前,沉默了许久许久。   过往回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曾经他与尚青云共事,只为制造出另一把杀魂剑的画面在脑海中越发清晰。   一次又一次失败,一次又一次尝试。   “这些都是失败品。”王玄兵沉声开口:“我们试图仿制出杀魂剑,可惜的是,我们最后都失败了。”   听闻此言。   除了对杀魂剑不甚了解的曲云霄外,其余几人皆是面色一惊。   杀魂剑,他们都听陈安宁偶然提起过。   那是古魂的天敌,是唯一能够制裁古魂的利剑。   就连陈安宁这样的凡人,在手持杀魂锅的情况下,一样能对古魂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尚青云生前曾试图仿制杀魂剑?   “为什么这么做?”陈安宁朝王玄兵问道。   这很奇怪不是吗?   王玄兵是第五代持剑人。   尚青云是第六代持剑人。   他们手中分明都曾持有杀魂剑,又为何要费尽心思去制作一把赝品?   等等……   恍然间,某个尘封许久的疑惑在心头被打开。   曾经在知晓历代持剑人身份时,陈安宁便产生了怀疑。   【为什么王玄兵之后还能有新的持剑人?】   持剑人指的是【完整持有杀魂剑的人】   像陈安宁这样尚未复原杀魂剑的人,根本算不上持剑人。   然而王玄兵却将杀魂剑柄和铁锅融为一体,并至始至终都保管在百花城的将军坟秘境内,根据其妻秀芸所言,杀魂剑柄不曾被除陈安宁之外的人取走过。   换而言之,在王玄兵之后,不可能有人【完整地持有杀魂剑】。   又哪里来的那么多代持剑人?   这不是完全和逻辑相悖?   陈安宁望向王玄兵:“你说你们失败了?”   王玄兵点头:“无一成功,那杀魂剑根本不是随意就能复制的东西,那甚至不能被称之为法器,而是更加……更加玄妙高深的东西。”   “这就奇了怪了。”   陈安宁低头沉思,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尚青云成功了,制造出了一把杀魂剑仿制品,又出于某种原因,亦或是这仿制品还原程度极高,因而被天道卷书认定为【和真品无差距】的话,倒也能解释后续持剑人的情况。   可若依王玄兵所言,尚青云并未成功。   那他又是如何变成第六代持剑人的?   怀揣着诸多疑惑,陈安宁缓步上前。   密室之中。   视线在大量失败品上扫荡而过。   他试图在这片区域内找到任何可以被当做线索的东西。   兴许是直觉,兴许是好奇。   陈安宁总觉得尚青云此人并不简单,他或许真的找到了制造杀魂剑的办法,并且以此为契机,掌握了杀魂印记的创造手段。   大量堆砌而起的废品部件堆在脚边。   陈安宁弯腰捡起一把剑柄,剑柄末端染着些不知材料的黑灰。   在触及剑柄的刹那,陈安宁便感到有几分熟悉。   他掏出杀魂锅,稍加对比一番,便发现这剑柄的模样、规格大小乃至纹路都和这把破损剑柄部件完全一致。   陈安宁眉头微挑,看向王玄兵;“有关杀魂剑的记忆,你找回了多少?”   “……没什么印象。”王玄兵的五官依旧模糊不清:“我只记得我和青云在这里不断地寻找方法,直到最后我们也未能成功。”   见王玄兵不能再给出更多线索,陈安宁便将这剑柄部件收起。   这是宝贵的研究材料,陈安宁期待能在上面发现更多东西。   话虽如此,尚青云已死去多年,就算曾遗留下线索,如今怕是也随时间流逝而一并散去了。   希望很渺小,却也不能就此放弃。   在这之后,陈安宁又认真地在废剑部件堆里找了大半天。   他细心地将剑身、剑柄、剑刃等部分区别开来,分别堆放在不同的位置,以此来完成分类。   这一举措在曲云霄等人看来完全是多此一举,因为这些部件根本没有任何值得一窥的线索,只是些废弃物件罢了。   就连王玄兵也提醒道:“这些都是失败品,这间密室只是我和青云专门用来堆藏失败品的地方而已,不必再看了。”   陈安宁看也不看王玄兵一眼,继续做着自己的分类。   萧念情也在旁帮着他做,并且还帮着陈安宁回答了王玄兵的问题:“论时间顺序,是你死的,还是尚青云先死的。”   王玄兵不解此问:“是我先……”   “那你又怎么敢肯定,在你死后,尚青云没有继续做尝试?”   王玄兵闻言一怔,回答不上来这一问题。   萧念情接着道:“况且倘若这些废弃部件真的如你所言只是失败品,又为何要专门找一处密室安放?”   王玄兵:“……”   “有些事,或许连你都不清楚。”   萧念情说完,深深地看了眼陈安宁。   陈安宁满意地点头——自家媳妇儿要说的话,就是他想说的话。   要不怎么说心有灵犀呢。   在陈安宁蹲下给这些部件分类的那一刻,萧念情连他这么做的理由都已经想好了。   此间,王玄兵不再多言,只是沉默地望着这对夫妇。   而陈安宁二人也是不紧不慢地进行着分类。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   密室内的所有部件都被分类完毕。   苏子舟望着眼前那突然变得整齐干净的密室,不由得感慨道:“话说回来,这失败品也太多了……”   顾隼也点了点头:“而且剑柄的数量比其他都多出不少。”   “理所当然。”王玄兵淡道:“青云铸剑喜先做剑柄,有些时候剑柄被制造出来后,我们便认定不可能成功,就直接遗弃了。”   曲云霄问道:“所以看出些什么来了?”   千花海医仙的问题落下。   场内无人回答。   陈安宁蹲在剑柄堆成的小山前,表情有些凝重。   众人此时才发现,不知何时,陈安宁手中竟捏着一把剑柄。   这把剑柄的模样和其他剑柄相差无几,唯一不同的是,其剑柄中央点着一道暗红。   没人去在意这抹暗红是什么。   陈安宁的视线却始终锁死在上面。   哪怕时光逝去,哪怕经受岁月侵蚀,也同样存在着亘古难变的事物。   正如眼前这一抹殷红。   【天祖血】   这是天道卷书给出的答案。   小小的一点暗红,却有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名字。   在分类时,陈安宁便察觉到了这一点,并且在之后的分类过程中,他也一直都在留意是否有类似的部件。   结果没有。   除了他手中这一道剑柄之外,其他部件都没有沾染天祖血的痕迹。   “怎么了?”萧念情关切地问道。   陈安宁看了眼萧念情,紧接着把手中剑柄交给了她。   “收起来吧,这里没有线索了。”   天祖。   曾经纪录片中那只体庞宛若苍天的虚无巨人,不出所料便是天祖。   而这所谓的天祖血,想必便是那只巨人所遗留下来的精血。   天祖血和杀魂剑有什么关系?   尚青云又为何会获得天祖血?   这一切,陈安宁全然不知。   因为小天同学也没有相关权限,无法给出解答。   或许等到权限开放到最高的那一刻,陈安宁就能获得一切问题的答案。   “总感觉麻烦越来越大了。”   陈安宁轻声呢喃道。   这千花海之行,本来只是来拜访医仙曲云霄,求得那九方云雨针术。   然后再给媳妇儿好好治病,就这么简单。   结果庞大的信息量差点没把陈安宁给淹死。   先是知晓了【古魂也拥有自我意识,拥有情感,理论上也是某种生物】   又得知了曲云霄正在做的人体实验,知晓了先行者的存在。   接着还来了青云洞府,知晓了尚青云生前曾试图复制杀魂剑,并且似乎还使用了某种名为【天祖血】的道具。   古魂到底是什么?   天祖血又是什么?   尚青云是否成功复制了杀魂剑?   离火皇朝又是怎么学会用杀魂印记控制古魂的?   为什么离火皇朝的杀魂印记是伪,而此刻密室内的杀魂印记是真?   ……   陈安宁有点头晕。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突然陈安宁觉着有些头晕,他只得将这无数的疑问暂时抛之脑后。   等以后缓过神来,或者有更多线索了,再来思考这些麻烦的问题。   念及此。   陈安宁深吸口气,接着便带领众人前往了第三扇密室。   最后一间密室的大门,也被陈安宁的杀魂锅给强硬地拍开。   伴随着雷鸣般的轰声,第三间密室大门内藏着的东西也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一次,晚饭两眼发光。   苏子舟眼神一变。   顾隼咧嘴笑起。   陈安宁也是猛地精神起来,连萧念情也一并挑了挑柳眉。   光,耀眼的光。   这才符合洞府密室的设定——尚青云总该留点遗物下来吧?   这第三间密室内所放着的,应该不会再是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了。   而待到那耀眼的光芒散去之后。   晚饭的眼神黯淡下来。   苏子舟长叹了口气。   顾隼嘴角抽了抽。   陈安宁也露出失望的表情。   “为什么第三间密室里……放的是个球?”   没错。   第三间密室内,安安静静地放置着一颗球体。   球体不过手掌大小,虽通体晶莹,但绝非市面上那些名贵的财物珍宝。   晚饭直接就撇了撇嘴:“这玩意儿看着就不像能卖钱的……你看,上头还有点裂缝呢,这什么尚青云也忒抠了。”   苏子舟则是仔细地扫了一眼:“看着似乎也不像某种法器,其内没有真气的痕迹……或许是放了太久,坏了?”   顾隼只是盯着此物,没说话。   在众人的一阵唱衰声下,王玄兵则是飘到了这颗球体前。   他回头望了眼陈安宁,旋即道:“此物的确是放置太久,失了原本的模样,不过这东西……你们确实十分需要。”   陈安宁问道:“这是什么?”   “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王玄兵沉声道:“世间三大极阳之物之一……”   “浴血宝珠。”   ————   再过几章,就要进日常了.jpg 458.回家   陈安宁不曾想到此行还有意外收获。   天道卷书曾透露过,世间三大极阳之物能够彻底治愈萧念情体内的道均剑气。   其中之一,便是这尚青云的浴血宝珠。   这位锻器大能生前便用浴血宝珠淬炼锻器,此物之珍贵无需多言。   在尚青云死后,浴血宝珠也不曾流落于世间。   如今看来,尚青云十分看重浴血宝珠,哪怕自己死后也不愿轻易交付给他人,而是将其封锁在第三间密室之中。   “这就是浴血宝珠?”   听闻王玄兵话语,苏子舟眉头紧蹙。   身为碎雨楼前首席杀手,他颇为爱惜自己的刀刃。   杀手的刀剑往往是世间最锋利的刀剑,为了打造出最合适的法器,苏子舟曾辗转天选大陆各地,只为求得天下最好的剑胚和器工。   尚青云之大名,他早有耳闻。   天下没有浴血宝珠无法熔铸之物,饶是天外陨铁也一样。   只是那传闻中至烈至阳的浴血宝珠,如今却黯淡无光,裂缝遍及,又岂有半分极阳之物的模样?   “哪怕是浴血宝珠,也经不起时光折磨。”   王玄兵残魂绕着宝珠一圈,停留在那裂隙最多的侧后方:“如若青云尚且活着,必会时常保养打磨,可惜他身死多年,无奈让这浴血宝珠蒙尘。”   陈安宁问道:“可否有修复之法?”   王玄兵答道:“修复之法谈何容易,哪怕是青云也未必知晓这浴血宝珠的真正来历,据他所言,这浴血宝珠乃是他从某处久远秘境中意外取得的造化,因接触了远古凶兽的烈血,方才被触动觉醒,这才取名为浴血宝珠。”   王玄兵残魂环顾四周,又叹道:“凶兽烈血被青云带着身边,如今青云身死,这洞府内又不曾有放置烈血的器具,再去找烈血,难如登天。”   这般言语落下,洞府内突然一片寂静。   众人面面相觑,似是听出了王玄兵话语中的一些蹊跷。   顾隼老哥憨厚一笑:“就是说,只要找到远古凶兽的烈血,就有机会能够重启这浴血宝珠?”   王玄兵瞥了顾隼一眼,语气深沉:“凶兽烈血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取得?先不提远古凶兽如今早已销声匿迹,除非是那些年代极为久远的秘境内才可能遗留下它们的子嗣或尸骸。”   “跟何况如今浴血宝珠残破不堪,不是一滴两滴凶兽烈血就能修复的,依我看,除非你们找到一只活凶兽,否则想要修复浴血宝珠,只是天方夜谭罢了。”   王玄兵说这般话,也是在劝导陈安宁等人不要再去想浴血宝珠之事。   此物虽为天下三大极阳之物,却早已受时光侵蚀,不能再现辉煌。   与其浪费时间在此,倒不如再去找找尚青云是否留下了其他能让王玄兵记忆复苏的线索。   只是陈安宁等人显然没有被劝住。   一道又一道视线,如利剑成群般悉数落在某只雪白的团子身上。   娇俏可人,毛发顺滑雪白的小狐狸猛地一个激灵。   它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呆愣的脸上浮出几丝惊恐之色。   晚饭扒拉着陈安宁的肩膀,心惊胆战地望向四周:“咋了这是,看我作甚……”   萧念情:“远古凶兽。”   苏子舟:“活的。”   顾隼:“变身之后血很多。”   经由上次段间雪小天才的手术,众人知晓了晚饭的体内有龙种血脉。   而龙也是远古时代便存在的凶兽之一。   既然晚饭含有龙种血脉,那么它的血是否也能够修复浴血宝珠?   “妈耶,你们来真的?”   晚饭吓得汗毛耸立,差点就从陈安宁肩上掉下去。   陈安宁飞快地托住晚饭,把它抱在怀里,接着给它一个安心的微笑。   “你放心,我们下手很快,不会疼的。”   晚饭:“我tm……”   结果晚饭还是变身了。   在陈安宁等人的威逼利诱下,小狐狸选择了妥协。   ……   ……   晚饭的血,或许是当世最珍贵的血之一。   内含九九八十一种独特血脉,上到远古凶兽,下到随处可见的狐狗类灵兽,又是龙又是虎,它的血脉简直就是一个大杂烩。   被抽取了一定量的血液后,晚饭变身后硕大的身躯躺倒下来。   犹如一座正在休憩的山岳,白毛软绵的大狐狸趴在青云洞府内,几乎占据了八成以上的空间。   场间,众人皆将目光放在暗淡的浴血宝珠上。   事实上,饶是陈安宁也不敢肯定晚饭的血会有作用。   但晚饭的血肯定比其他人或兽的血更珍贵,也更有机会重新激活浴血宝珠。   “……”   王玄兵盯了眼正在休息的小狐狸,只觉得陈安宁这么做有些胡闹。   一只狐狸而已,哪里称得上是远古凶兽?   他虽觉得不太可能,但看陈安宁与萧念情的眼神,却又不像是在玩闹。   曲云霄亦是如此。   他们二人根本想不到,这只小狐狸前段时间还给某位龙种血脉传人输过血。   滴答。   血液坠下。   小狐狸的血液颜色很正常,没有任何凸显特别之处。   鲜红的液体坠在浴血宝珠正上方,却并未顺着那光滑外表而流淌。   在血液滴落的刹那,浴血宝珠飞快地闪动两下,旋即那血液便在眨眼间便浴血宝珠所吸收。   它开始微微地颤动着,仿佛是在告诉众人它此刻的欢愉。   它在渴望,在期待,用震颤的方式来渴求更多。   “有反应了?!”   王玄兵一愣,没想到一只狐狸的血竟真能激活浴血宝珠!   陈安宁和萧念情离谱也就算了,怎么连他们养的狐狸都如此怪异?   血液继续坠下。   浴血宝珠就像是饥饿许久般,它吞食吸收血液的速度快到难以想象,几乎是在血液滴落在其表面的瞬间,就被蛮横地吸纳进其内部。   与此同时,浴血宝珠的暗淡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耀眼炽热的鲜红。   像是熔炉般,浴血宝珠急速升温,其内核颜色也逐渐染上火焰般的绯红。   表面裂隙随着少许血液的渗出而慢慢修复,这颗沉寂许久的宝珠慢慢地恢复到被岁月侵蚀前的模样。   浴血宝珠周遭的空气开始变得炽热猛烈,让人仿佛身处于一片滔天火海之中。   这颗宝珠存在于此,似是太阳落入凡间,于此刻显现一般。   最后一滴血液落下之际。   浴血宝珠火光盛放。   那炽热的烈焰和乍现的血光便是极阳之物复苏的宣告。   扑面而来的热浪具有直接将人体燃烧殆尽的威能。   王玄兵残魂飞快地缩回到杀魂锅内,他能感觉得到,这股热浪甚至足以将神魂状态的他都搓得灰飞烟灭。   就连萧念情都被迫出手。   御雪剑起。   属于帝尊的寒霜飘雪,静默地守卫在陈安宁等人面前。   在那股热浪侵袭而至的前一刹那,冰封的雪花为陈安宁拦去了所有致命的炽热。   片刻之后。   火光散去,血色退散。   浴血宝珠高亢的欢呼也终于结束。   热浪消去过后,萧念情随手一挥,将御雪斩出的冰墙挥去。   只是这位魔道帝尊也不由得低下头,望了眼魔剑御雪。   本是覆盖在御雪剑身上,那号称亘古难融的刺骨霜雪,此时此刻竟是融解了少许,几滴冷冽的冰液顺着剑身流淌而下,留在剑锋上,又再度被剑锋的冷彻给凝结成冰晶,坠落在地。   “了不得。”萧念情赞叹道。   不愧是极阳之物,连御雪的寒霜都难以抵挡。   再回首望去,浴血宝珠已是容光焕发,如有血液在其内加速流淌般,其体表光滑圆润,又散发着少许的炽热,不再如先前那般黯淡。   王玄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真的复原了……”   曲云霄嘴角更是扯动两下:“你们这一家子就没几个正常的。”   陈安宁不正常,萧念情不正常,现在连他们的狐狸都不太正常。   哪里来的狐狸血能和远古凶兽的烈血相比拟的?   念及此。   曲云霄又深深地望了眼陈氏夫妇。   她在思考,倘若日后这对夫妇有了孩子……   他们的孩子莫不是一出生便通晓天下文理,拳打蛟龙,脚踩古魂,口中念念有词之时,又可御剑乘风起,出生三年就登临圣祖境……   妈耶,那太可怕了。   ……   萧念情缓步上前,不紧不慢地将这浴血宝珠纳入囊中。   方才那烈火与血光只是浴血宝珠时隔多年,重回巅峰的一次爆发。   平日里在不催动浴血宝珠的情况下,它只是一颗比较烫的球而已。   萧念情收下浴血宝珠的动作,王玄兵什么也没说。   虽说这是友人遗物,但萧念情等人需要这浴血宝珠,再加上他们顺带着还将这浴血宝珠修复完整。   只要妥善使用,不辜负这极阳之物的名号,想必尚青云知晓后,在黄泉下也不会多做追究。   ……   如是一来。   三间密室的秘密都已揭晓。   获得了一大堆线索的同时,还意外得到了浴血宝珠。   现在萧念情的道均剑气能够得到进一步的压制,如是一来,她身为魔道帝尊的实力便能再恢复一大截。   千花海此行,倒也还算是圆满。   “回去吧。”   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陈安宁对着曲云霄说道:“要不你也一起?”   曲云霄闻言一怔。   她这才反应过来,陈安宁所说的【回去吧】,所指的并不是【回千花岛】   而是【回百花城】   曲云霄思索片刻:“……也好,我也想看看那座城。”   曲云霄所在的千花海,陈安宁也已经看过了。   可陈安宁所在的百花城,她还没看过。   既然已经决定要加入陈安宁的道路,那么那座最关键的城……她自然也是要去看上一看。   就是不知道,那座百花城和其他城池是否有不同之处。   曲云霄很是期待。 459.回百花城   在来到百花城前,曲云霄还对千花海存有一丝侥幸。   陈安宁很强。   各种意义上,他都很强。   无论是娶妻方面,还是钻研灵尘产业方面,亦或是眼界和思维。   他都很强,比大多数只知修行闭关的老家伙们要强很多。   只是一个人的强大并不意味着一座城的强大。   百花城地处偏僻,临近离火,近段时间两大皇朝时常争相摩擦,百花城不可能不受影响。   再加上百花城地脉资源薄弱,领地狭窄,难有发展空间。   不像其他几座大烈中心城池,地大物博,通行顺畅,商道遍及周遭数十里,贸易往来频繁,资源也更加丰富。   曲云霄相信陈安宁会让百花城变得不一样。   饶是如此,她仍心存一丝侥幸。   她输给陈安宁,千花海却未必会输给百花城。   尽管拿千花海这一方大势力与一座小城比,本身就不公平。   但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在吃瘪痛苦过程中总是会想方设法地给自己内心找寻一丝慰藉。   至少曲云霄是如此——再被打败一次的感觉可不好。   然而只是这一丝侥幸,也在几天后灰飞烟灭。   ……   ……   百花城,郊外。   数亩灵田整齐排列,利用大棚所搭建而出的可控阵法组能够精准调控温度、湿度,在遭遇风吹雨打、暴雪倾盆时,也依然能够保证灵田内的灵植不受影响。   每一片灵田都由专门负责的人员,他们皆是灵田部精挑细选而出的管理人才——大多都是有过种田经验的凡人。   灵田这块,最重要的是经验,而不是身份。   修士也好,凡人也罢,只要能看出灵植的成长问题,并找到最好的办法解决,那就是最好的人才。   毕竟种田不需御剑而行,更不需催动法决,经验和判断才是王道。   “灵田的土壤把控得很好。”   曲云霄来到一处大棚内,半蹲下来,伸出手捻起一撮灵田土。   触感能够证明灵田肥沃程度的把控,湿度和温度都非常完美。   再抬头看看这些灵植。   种植的都是四品、五品的灵植,品级不算高,也不算珍贵。   然而品质却是数一数二的好,灵植的叶片上经络清晰完整,扎根极深,那尚未成熟的果实通体晶莹圆润,虽是成长期,但大小却已然和市面上许多成熟期的果实相差无几。   曲云霄愣了愣神,又发现这处大棚用的是交错种植的技术。   两种特性相近的灵植交错种植,既不会相互影响,反而有促进生长速度的作用。   曲云霄问道:“每一片灵田都种的是这些吗?”   顾隼回答道:“咱们这儿灵田不多,基本每一块区域种的都不同。”   曲云霄瞪大眼睛问道:“那岂不是要调控好每一片灵田的温度?”   顾隼笑了笑,指了指旁边那大棚:“这些大棚的效果和真气回路类似,能够通过人工处理来搭建出相应的阵法,有了阵法,内部的温度和湿度还有其他环境条件就能随意把控。”   “真气回路?”曲云霄完全没听过这词。   顾隼点头:“参观完了这儿,等会儿带你去趟学校,这方面的知识想要补上,得花不少时间。”   曲云霄眼神有些萎蔫。   不得不承认,在灵田种植这一方面,千花海已经被完爆了。   她们的灵田品质绝对比眼前这几块要好上许多,种植的灵植也都是市面上极其罕见的特殊品种。   然而论及技术……千花海和百花城一比,简直是三流学徒遇上大师。   曲云霄无奈扶额:“这还没进城呢。”   “是啊。”   顾隼咧嘴一笑,笑容很有深意:“这还没进城呢。”   ……   ……   城外的训练堡垒,顾隼本是建议曲云霄去看一看。   然而曲云霄却对军队这方面并不感兴趣。   因为她已经被切切实实地打爆过一次了。   狼骑兵的强大之处,她已充分了解,没有必要去训练区再自取其辱。   她真正想看看的,是百花城内的模样。   让曲云霄颇为安心的是,百花城内部建筑……至少还是正常的。   没有看到什么超越时代,以目前人类水平无法理解的建筑物。   唯一值得注意的,便是百花城外头那座破山头,看上去像是被削去了一半,模样很是凄惨。   曲云霄猜测那可能是道剑山,却又不太确定如此寒酸的是不是道剑山。   她只是瞥了那座山一眼,便再也没去关注。   真正值得关注的,是城内的人。   道剑山的道袍对于全大陆修士而言,都象征着曾经辉煌的一个时代。   只看上一眼,曲云霄便能看见街上有数位道剑山剑修。   不仅如此。   她还看见这些道剑山的剑修正在和一群魔修聚在一起。   讨论的无非就是:“今晚去哪儿喝酒?”、“啥时候过节来着?”、“今年过节要表演点啥?”、“听说麻将挺好玩,你要不要也来试试?”之类奇怪的话题。   曲云霄从未进过如此和谐的正邪会面。   正派与魔修和谐共处也就算了,曲云霄甚至见到某位道剑山的小女孩,扑棱着脚丫子,跑去找了某个头发有点蓬乱的少年。   那少年出身贫寒,只是个没有修炼天赋的凡胎。   而这位天资出众,被道剑山颇为看重的女孩,却是以非常谦卑的姿态来到少年面前,有些可怜巴巴地睁大那水灵灵的眼睛:“浩哥哥,段老师他们回来了,我作业还没做完,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那少年瞥了眼那女孩,看到她身上道剑山的道袍,嘿然一笑:“规矩你都懂吧?”   “嗯嗯。”小女孩猛地点点头,接着从怀里掏出两块桂花糕:“两块糕,一页纸,灵尘试题找浩子。”   “不错。”   名为浩子的少年接过糕,丢进嘴里,嚼了两口。   确认是上好的佳货后,浩子不紧不慢地从从小女孩那儿拿过纸。   紧接着便耐心仔细地给小女孩讲解上方的灵尘试题。   小女孩便就乖巧地坐在他身边,聚精会神地听着,那模样像极了正在接受高人传承解惑的某位入门修士。   曲云霄看得有些愣神:“修士……在向凡人请教?”   顾隼跟在她身后,说道:“有什么不妥吗?”   曲云霄想了想,说道:“太奇怪了。”   “哪里奇怪?”   曲云霄注视着那正在讲题的少年:“凡人里连识字的都不多,更别提看懂仙家文字,道法秘籍何其玄妙,不加以钻研怕是只字不懂,而他……这少年却能反过来,教导道剑山的修士。”   “这是你们这里最聪明的孩子?”   顾隼摇头:“大家都很聪明。”   曲云霄不敢相信地问道:“难道这座城里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   “那倒不至于。”   前一句话落下,曲云霄松了口气,她着实被吓了一跳。   顾隼接着又抛出一句:“但我想,大多数孩子们都能做到——像这个小女孩,我想她应该也是懂的,段间雪那丫头出的试题都很基础,极少会有孩子不及格。”   曲云霄望着那小女孩:“那她为什么还来问这少年?”   “谁知道呢。”   顾隼瞟了眼那道剑山的小女孩。   发现小女孩的确是聚精会神地坐在那少年身边。   只是这小女孩的眼睛至始至终都没看着纸,而是看着少年的侧脸,偶尔还会怔怔地出神。   “小古灵精。”   顾隼笑了笑,旋即对曲云霄说道:“凡人也好,修士也罢,大家都很聪明,只要方法得当,他们都能掌握灵尘的使用方法。”   “保不准在这一方面,你的知识量还不如几个孩子。”   曲云霄听完,本是想反驳顾隼。   但听到那少年和小女孩之间对试题的讨论,她却不由得沉默下来。   身为千花海的医仙,本该见多识广,如今却连一纸试题的内容都听不懂。   于是,曲云霄沉默。   这座城,某种程度上而言,的确不如千花海。   不如千花海广阔。   不如千花海繁华。   不如千花海庞大。   然而就是这样一座城,竟真微妙地达成了陈安宁所说的那一方世界。   正道、魔修、凡人。   三者之间拥有微妙的平衡,达成和谐的统一。   百花城,就是陈安宁所描绘世界的雏形。   “啧。”   曲云霄撇了撇嘴。   她很不甘心。   顾隼则是问道:“还有其他的地方,要去看看学院吗?还是去看看器工铺?还是炼丹部?又或者去更远一点的地方,去城外的实验区看看。”   曲云霄拒绝了他:“不必了。”   她已经充分了解到,自己到底有多失败。   以及千花海到底有多落后了。   嫉妒,不甘,怨悔。   诸多情绪缭绕,最终却只化作一声释然的叹息。   曲云霄端正神色,修整好了心情。   只要换个角度思考——从今往后自己也是这座城的一员了。   突然之间,曲云霄的心态就不降反升,顿时舒坦了许多。   打不过就加入的感觉是真的好。   “直接去城主府,陈大夫他们不是在那里吗?”   顾隼见状,也不含糊:“成,那就直接找他们去……陈大夫说是回来要和罗城主谈些事,现在估计已经结束了。”   “那就去吧,我也该认识认识这位罗城主了。”   怀揣着这般念想,二人便去往了百花城的城主府。   只是当顾隼带着曲云霄踏入城主府后,却发现罗青峰等人并未在大厅。   一问之下,方才知道他们和陈安宁等人在寝室。   “有什么话要在寝室里谈?”顾隼老哥都觉着奇怪。   曲云霄也没说什么,索性让顾隼带路。   顾隼领着曲云霄继续在城主府内穿行,脚步熟练无比(曲云霄也没去问为什么顾隼来城主府就跟来自己家一样),很快便来到了城主寝室。   只是还没进门,便见到有人站在门前。   作为百花城城主的罗青峰,此时此刻正满脸焦急地守在门外。   ————   出去吃饭了,更新得有点晚~   不过还是二更!国庆快乐,中秋快乐啦~顺便求个票.jpg 460.怀了这件事   “见过医仙大人。”   罗青峰敬重地拱手作揖,语气尽显谦卑之姿。   这般模样让原本心情稍显低落的曲云霄振作起来——起码自己在这座城里还是有人认得的。   她摆了摆手,目光扫向那紧闭着的大门:“为何城主大人独留门外?”   罗青峰叹了口气:“我家夫人她……出了点状况。”   曲云霄问道:“城主夫人?”   罗青峰点头:“陈大夫正在房中为她把脉。”   顾隼在旁疑惑道:“把脉而已,城主为何要在门外守着?”   罗青峰苦笑两声:“说是把脉时需要静心,我家夫人紧张得很,倘若我在她身边,她怕是更安心不下来,会影响把脉的准度。”   “所以……”   曲云霄刚想询问城主夫人有何病症。   只听嘎吱一声,绯木制的大门便被人从外向内拉开。   一袭白衣加身。   陈安宁愕然地望着曲云霄与顾隼:“都来了?”   顾隼嘿然一笑,道:“参观完了,就带她过来找你们。”   罗青峰连忙上前,询问道:“我家夫人她……”   见罗青峰这般紧张姿态,陈安宁不急着立刻回答,只是瞥了眼同样身为医者的曲云霄。   他认真地想了会儿,说道:“都进来吧。”   罗青峰第一个紧跟而上,顾隼与曲云霄则走在后头,顺便带上了门。   踏入城主寝室后,曲云霄则是略感好奇地张望四周。   令人略感惊奇的是,身为城主的罗青峰,其寝处却并不尽显奢华之姿,反而更像是一处普通的修士家族。   屋子不大,内置俱全,墙上随意地挂着几幅颇有意境的画卷,偶尔还能见到几个雕琢细致却并非出自名家之手的瓷瓶——这大概就是城主寝室所有的装饰物了。   简约,平淡,没什么雍容华贵的气息。   与曲云霄相比,顾隼就显得平淡许多。   反正这城主寝室都是已经看习惯的东西,别说这些装饰品的位置了,他连罗青峰每天习惯睡左边还是右边都一清二楚。   不过最近挺忙的,顾隼倒是很久没“出手”了。   ……   众人很快便来到床前。   城主夫人秦千柔此刻正裹着被子,那小手将被褥拉到能够遮住口鼻的程度,只露出那双闪动着灵光的美眸,瞳孔中泛起的情绪像是微风吹过溪流时掀起的涟漪。   略感娇羞的神态让这位昔日的女强人显出小女儿姿态,尤其是一见罗青峰进了屋子,秦千柔的眼神便不自觉地往他身上飘。   罗青峰察觉到自家夫人的眼神,整个人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   秦千柔什么性子,他罗青峰最熟悉不过。   两人从小便一起长大,既是青梅竹马,又是多年夫妇。   这一道眼神过来,罗青峰连秦千柔想告诉自己的话都脑补完了。   罗青峰难以置信地问道:“真的?”   秦千柔轻轻点了点头,那动作幅度小得像是只有下巴稍稍沉了几寸。   罗青峰当即来到床边,抓住秦千柔的手,两眼开始放光,但那双手却止不住地开始发颤:“没开玩笑?”   秦千柔又点了点头,眼里含着说不尽的柔水。   罗青峰突然不说话。   兴许是激动,兴许是刺激过头。   他便就僵在原地,握着自家夫人的手,颤抖不已。   陈安宁微笑地看了老罗一眼,接着道:“不出意外的话,已经快两个月了,秦夫人身体好得很,不会有什么遗传疾病。”   只有两个月时间,腹部隆起不明显,当然不能一眼就看出是怀上了。   听闻陈安宁此言,罗青峰长吁了口气。   他现在的心情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激动,又胆怯。   激动在于自己终于要当父亲了。   胆怯也在于自己终于要当父亲了。   罗青峰这辈子都没怎么接触过小孩,大多数孩子们见他的第一刻,都是急急忙忙地跑开,或者极有礼貌地弯腰鞠躬,根本不给他拉近距离的机会。   倒也不是说不喜欢小孩,只是他真没有这方面经验。   孩子要怎么看护,要给他吃什么,又要如何教育孩子?   太多太多的问题萦绕于脑中,以至于罗青峰现在的精神状态都有些混乱起来。   好在秦千柔的手,总是能让罗青峰的心安定下来。   “没事,我们一起。”   秦千柔望了眼罗青峰,露出温柔而又令人安心的笑意。   笑靥如花这四个字大抵就是为这一瞬间定制的。   罗青峰说不出话,只是握着秦千柔的手,一个劲地点头。   从今往后,他罗青峰也是有子孙后代的人了。   尽管现在他还没什么实感,总觉得自己似乎还是孑然一身的城主。   就像是当年奋战沙场的士兵,肩膀上突然多了两担沉重的担子。   ……   似乎是察觉到罗青峰的感受,身为好友的陈安宁拍了拍他肩膀。   “老罗,机会难得,咱们来商量商量孩子姓名如何?”   此言刚落,顾隼老哥脸色便骤然一变。   然而罗青峰却并未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抬起头,欣慰地看了眼自己这位好友:“也是,这么重要的事,提前决定下来也好。”   萧念情自然也掺和进来:“取名一事,乃人世重中之重,一般而言,都会将对孩子的希冀融入进名字里,而且男孩女孩都得好好想想。”   罗青峰点点头:“是啊,如果是个女孩,我想想该叫什么……”   只是罗青峰还没想好说什么,转眼便发现顾隼老哥的眼神有些怪。   顾隼似乎刻意地在用眼神暗示罗青峰,示意他立刻换个话题,不要在给孩子取名这方面过于深究。   罗青峰对眼前这对陈氏夫妇的取名功底尚未有准确认知,他一时间也看不出来顾隼到底在暗示些什么。   取个名字而已,以陈安宁夫妇两人的文化水平,应该坏不到哪儿去。   念及此,罗青峰便主动问道:“那老陈,你想个名字,给男孩儿取一个……萧夫人,你也想一个女孩儿的吧。”   秦千柔点点头:“这样挺好,我们也能听听你们的意见。”   “成。”   陈安宁放心地接下了这活:“交给我便是。”   罗青峰欣慰地点头:“如果是男孩,我倒是希望他日后能继承我的位置,不过终究还是要看他自身意愿……但志气必须高远,人生吉祥如意,性格平和沉稳。”   “志气高远,人生吉祥如意,性格平和沉稳。”   陈安宁重复了一便:“那干脆叫罗志……咳,不对,换一个换一个。”   他又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要不叫罗奔,策马奔腾,有奔向高远志向之意,名字简洁干练,我觉得还行。”   ……   场内气氛突然沉寂下来。   罗青峰注视着陈安宁,试图从他眼中看到玩笑之色。   然而老陈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罗奔这个名字的谐音有问题。   曲云霄无奈扶额:“你的脑子都用在什么地方去了?”   “我觉着立意还行啊。”陈安宁道:“名字嘛,就是要有立意。”   “那萧夫人你呢……”罗青峰将注意力转移到萧念情身上。   陈安宁取名不行,他媳妇儿一定行!   萧念情柳眉紧锁,眼色低沉。   起名这事,她是很不擅长的。   但是既然是罗青峰等人的要求,她自然是要好好思考。   秦千柔接着道:“若是女孩,我希望她未来能博学多识,心善成仁,如是便好,其他诸般……我不强求。”   “博学多识,心善成仁。”   萧念情闻言,仔细思索半晌:“我倒是想到个名字,只是不太像女孩的名字……”   秦千柔微微一笑,看着这位【好姐妹】:“无妨,你说便是。”   “罗博仁,这似乎更像个男孩的名字……”   秦千柔:“……”   罗青峰:“……”   神tm萝卜人。   罗青峰幽幽地看了顾隼一眼,发现这位光头老哥早已摆出一副【看吧,我都告诉你了,谁让你不听我的?】这样的姿态。   没错,是罗青峰低估了陈安宁夫妇的水平。   就这取名能力,他俩以后的孩子长大了怕不是要造反。   罗青峰连忙强笑两声:“咳,那什么,老陈……我们出去喝一杯?顺便去谈谈别的事……”   “还有别的事要谈?”陈安宁一怔:“不再好好想想名字怎么取吗?”   罗青峰笑着:“不了不想,现在才两个月呢,不着急不着急。”   陈安宁端正神色:“其实我觉着还可以再提前想想,万一是双胞胎呢对不对?诶,要不我和我媳妇儿给你们想个双胞胎的好名字?”   “不必麻烦你们了。”罗青峰吓得一激灵:“好了,无论如何,今日之事都多谢你了……为了庆祝,我们出去喝一杯,好好聊聊?”   没过多久,陈安宁就半推半就地被罗青峰带走了。   再把他留在这儿,天知道他们罗家要遭多大的罪……   秦千柔也是略感无奈地望了眼萧念情。   果然人以群分,陈安宁能娶到萧念情不是没有道理的。   正当秦千柔也在琢磨如何把话题从孩子名字上引开时——   萧念情却望着秦千柔,感慨道:“莫名有点羡慕你。”   秦千柔一愣,笑了笑:“也不全是好事,这些天我也挺难受的。”   “感觉怎么样?”萧念情问道。   秦千柔想了想:“有点怪怪的,但说实话,挺害怕,也挺期待。”   “那挺好。”   秦千柔看了看萧念情,突然打趣道:“要不要认你做干妈?”   萧念情被吓了一跳,有点小心动:“好像也不是不行……”   “那就这么定了。”秦千柔微微一笑:“你也要加油啊。”   萧念情自然知晓秦千柔的意思,苦笑了两声:“都这么久了,也没点动静,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倒是真的。   秦千柔都中了,萧念情却还没中。   “关于这件事,我倒是可以帮忙。”   突然开口的,是场内的第三名女性。   千花海的医仙淡然一笑,望向萧念情的眼神充满了自信。 461.贸易这件事   酒楼内。   陈安宁极少饮酒,觉得醉酒感觉并不好。   耳边绕着轻快飘摇的琴音,他端着酒杯,坐在楼台顶,任由楼台外的风吹过,享受着因饮酒而泛红的脸与凉爽夜风的交错。   “我起名有这么差吗?”陈安宁深深地望向罗青峰:“这都把你逼到请我出来喝酒了。”   罗青峰举起酒杯,脸早已泛红,咧嘴一笑:“主要是开心。”   “我也开心。”   陈安宁笑着夹起几条青丝状的下酒菜,放进那雪白玉盘中,坏笑着抬头瞥了眼喝了不少酒的罗青峰:“你当父亲开心,我当爷爷开心。”   罗青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去你的。”   男人之间开玩笑,总是喜欢当对方的爸爸。   无论哪个世界其实都差不多。   酒楼的楼台上,此刻只有陈安宁与罗青峰二人。   城主亲临,自然包场。   陈安宁又抿下口酒水,这杯酒他喝了四次才算是喝完。   罗青峰见状,主动伸出手去握住那白玉酒壶的壶颈,把陈安宁的酒杯斟满,让那层晶莹酒面与杯口平行。   城主亲自倒酒,这般待遇不是寻常人能享受得到的。   可这般举动,陈安宁却丝毫不在意,对他而言,这是极其稀松平常的事——朋友喝酒,哪里来的地位尊卑?   “说句实在话,我挺慌的。”罗青峰实诚地道:“百花城很重要,对你,对我,都很重要。”   “孩子现在两个月了,十月怀胎……算下来还有八个月的时间,半年还多,这八个月我得花上不少时间去陪夫人,城中事务倒也勉强处理得过来。”   “等孩子出生后,我就未必忙得过来了。”   语罢,罗青峰也略感惆怅地喝了口酒。   这次轮到陈安宁给他倒满酒水。   顺带着还提起筷子,给面前这位城主夹了块肉。   红烧肉里带着少许肥腻,雪白滑嫩,像是晶莹剔透的虾肉,一整块肥瘦均衡,一口下去口感必然层次感丰富,味道更是不提有多鲜美。   这座酒楼陈安宁和罗青峰常来,厨子手艺很不错。   陈安宁笑着问了一句:“有没有考虑让别人带孩子?”   罗青峰一抬头,瞅着他:“你来?”   陈安宁正色道:“我哪儿行?我没这经验。”   罗青峰摆了摆手:“别人我信不过。”   陈安宁好奇地问道:“父母呢?”   罗青峰没有回答,只是把陈安宁给自己夹的肉给吃了。   接着又喝了口酒,爽快地吐出口气。   气氛到了这一步,陈安宁也没有了继续询问下去的意思。   他喝了一小口酒,感受着酒液的味道在口腔中挥发,当那一丝丝苦涩从舌间弥散而出后,再将这酒水一口气吞下。   没过多久,从喉口就传来一阵回甜,深刻而又久远。   百花城的柳清酒就是如此,舌中虽苦,回味却甜。   最后反倒是罗青峰先开口。   “老陈,要不你干脆接替我,来当这城主吧?”   陈安宁一听,酒意消了小半,甩给他一道白眼:“你这喝了才没多少,我可不记得你酒量这么差。”   罗青峰笑道:“我没醉呢。”   “没醉能说出这话来?”陈安宁没好气地把自己的酒杯推到罗青峰面前:“净说些瞎话,自己罚杯。”   罗青峰嗤笑一声:“罚就罚,你把你的酒推给我作甚?”   陈安宁也没回答他,只是侧过脸,望向远处天边的星辰,装作是在看风景的样子。   老罗也不含糊,当着把陈安宁的酒给喝了。   干净见底的酒杯被老罗推了回去,紧接着他感慨道:“其实我也不是全在开玩笑,这座城里,如果真要我选一个人把百花城交给他,那这个人除了你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陈安宁听出了罗青峰话语中的认真:“我就是一大夫。”   罗青峰点头,补充一句:“同时也是大烈皇朝的公主少傅。”   ……   一阵沉默之后。   陈安宁认真地看着罗青峰:“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他对城主这职位可是真没兴趣。   虽说当了城主的确能够更好地管理百花城……   但他根本没有政治经验,别说当个城主了,他能混到现在这个位置,还都是靠着自己身边有一帮值得信赖的人才。   真要他去当城主,光是打理城主府内部人员的关系就得花不少时间。   “还不至于。”罗青峰笑了笑:“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毕竟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我也不知道我会忙成什么样。”   见老罗这般担忧的模样,陈安宁沉默了几息。   他自顾自地拿起酒壶,立刻给自己倒满了酒水。   紧接着直接对着罗青峰敬酒,在他呆滞的注视下,陈安宁一口将酒水饮尽。   这是极其少见的,罗青峰几乎没见过陈安宁一口饮完一杯酒。   做完这一切,陈安宁晃了晃神,酒水的冲击力对于极少喝酒的人而言,着实有些太大了。   他稳定下了心情,过了会儿才说道:“要不然,我们偶尔帮你带带孩子也行,就当是累积经验了。”   “真的?”罗青峰一喜。   陈安宁点头:“只要你不介意就好。”   “哪里来的介意?”罗青峰哈哈大笑,拍了拍陈安宁的肩:“我还怕麻烦你呢……欸,老陈,要不你干脆做孩子干爹得了。”   要不怎么说老罗和秦千柔是多年夫妇呢。   就连给孩子找关系都是同步的。   陈安宁一听,倒也颇感兴趣地眉头一挑:“好像也不是不行,感觉挺有意思的。”   不过很快老陈就反应过来,笑道:“不对啊,老罗,你丫该不会是冲着老子的红包来的吧?这做干爹的不给孩子红包好像说不过去啊。”   罗青峰也笑出了声:“你那财产比我们百花城几十年的收入还多,难不成还吝啬这么一点小钱?”   陈安宁笑了笑,举起酒杯。   罗青峰也笑了笑,同样举杯。   酒杯在半空相碰,溅出几滴莹莹酒液,似是夜幕下散落的星辰。   两人皆是一饮而尽,同时将酒杯放下。   罗青峰夹了口菜,低着头,语气突然严肃起来:“行了,孩子的事就定下来了,再跟你谈谈别的事。”   “别的事?”陈安宁略感意外;“还真有别的事?”   方才罗青峰说是找陈安宁谈事,这才把他带到了酒楼里。   原本陈安宁还以为这只不过是罗青峰的借口。   罗青峰重重地点头,脸上的红晕消散了不少,似是用真气逼走了些许的酒意。   他摆正姿态,不再像是方才那般闲散。   仿佛上一刻坐在这里的只是某个姓罗的普通男人。   这一刻坐着的,则是百花城的罗城主。   “南荒宗,最近来了一趟百花城。”   陈安宁深吸口气:“南荒宗?和南荒城什么关系?”   大烈皇朝的最南边境,便是那南荒城。   南荒城已经不止一次出问题了,百花城攻城战时,南荒城直接毫无响应,作为临近离火皇朝的边境,南荒城不该如此松散才对。   甚至之后皇室的人彻查南荒城,竟也没查出什么东西来。   皇室内许多人都认为南荒城已经被离火收买,然而无论怎么查,都没查到相关证据……   那南荒宗便是南荒城的一块靠山。   南荒宗体量不算特别大,根本不足以跟道剑山、千重风月楼之类的大宗大派相提并论,但在南荒城周遭区域,南荒宗就是绝对的主宰者。   说白了,就是地头蛇。   “不出意外,南荒宗应该已经完全掌控南荒城了。”罗青峰沉声道:“当然只是在暗地里掌控,他们明面上还不敢当着圣上的面把边境的重要城池给挖走。”   陈安宁思索半晌,问道:“那这南荒宗来百花城作甚?是来侦查的?”   “倒也算不上,他们没这胆子。”罗青峰摇了摇头:“老剑主尚且还在镇守百花城,以南荒宗的能耐,若是真有想要窥探我们百花城秘密的打算……怕是早就被老剑主发现了。”   此言不假。   何君剑这段时间一直窝在城主府里(打麻将)。   南荒宗若是起了窥探的念想,留下半点痕迹都会被老剑主发现。   到时候一发红中直接爆头,那感觉可不好受。   可既然不是侦查,南荒宗大老远地跑来百花城做什么?   “他们是来做交易的。”   察觉到陈安宁的疑惑,罗青峰给出了相应解答:“南荒宗的代表在半个月前来访过一次百花城,他们先是对我们的灵田产生了非常大的兴趣,说是打算承包下未来三年内所有的灵植产出。”   陈安宁愣了愣神:“三年内,全部的灵植产出?”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罗青峰又接着说道:“而且他们还对我们的雷鳞甲有兴趣,不过只是来看了看,飞盘手雷和连发式真气箭矢,他们也问了问……”   “他们要买?”陈安宁大概听出了罗青峰的意思。   “灵植或许只是个幌子。”罗青峰做出判断:“他们的真正目的很可能是我们现在正在研究的灵尘产业。”   百花城有道剑山看守,陈安宁又是公主少傅。   贸然对百花城出手,不是什么好选择。   既然如此,公平贸易似乎就成为了一条不错的道路。   陈安宁认真地看向罗青峰:“真正想买的人,不是南荒宗吧?”   罗青峰瞪大了眼,接着笑出了声:“不愧是你。”   “不出意外,南荒宗此次是受离火指使。”   “离火那边,想要买我们的灵尘武器。”   他把决定权交给了陈安宁:“老陈,你来决定……不卖的话,我回头找个借口给他们拒绝了,反正灵植产出一直有稳定出口。”   陈安宁深深地看了眼罗青峰。   他思索了一会儿,接着道:“卖,为什么不卖?”   “回头告诉南荒宗,我们不仅能卖,而且打包卖——连发式真气箭矢和飞盘手雷……只要他们愿意出钱,我就打包卖给他们。”   陈安宁微笑:“放心,价钱绝对公道。” 462.卖不卖是一回事,恶不恶心你是另一回事   钱,必须要挣。   自从知晓萧念情是那魔道帝尊后,陈安宁的财政问题基本都由万魔离渊一手包办。   衣食住行,或是实验区开发,军事区训练,学院区的翻修搭建……   基本全都由万魔离渊出钱,陈安宁只需制定计划即可。   说白了就是吃软饭。   人嘛,吃软饭可以。   吃一辈子软饭就不行。   况且万魔离渊这口饭,还真未必能喂得饱老陈。   诚然。   现如今万魔离渊家大业大,富得流油,可若无收入,再多银子也会有亏空的一天。   毕竟万魔离渊不像大烈皇朝,帝尊座下三十六殿,真能挣大钱的其实就那么几个,也就对外表象是普通宗门的那几殿能合理挣银子,其他以魔修自居的,要么只能维系自身,要么就是等着上头领导发工资。   那万魔离渊那么多银子是怎么弄来的?   这一问题,陈安宁曾好奇地问过萧念情。   得到的答案很简单。   【抢来的】   万魔离渊为了扩张势力和增大影响力,收入基本靠抢,人员基本靠骗,再不济就把林落面丢过去当内奸。   近几年帝尊为养伤而隐匿于世,万魔离渊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就算想增加收入也没办法,只能走些不容易被注意的正规渠道。   问题是正规渠道他们也没啥经验……   总不能让顾隼去当商人吧?他怕不是前天刚把东西卖给人家,后天就给偷回来了……一来二去,哪天露馅了又得闹出大事儿来。   万魔离渊的底蕴还在,如果只是继续维系百花城的支出,那自然毫无问题。   可麻烦就在于……未来该怎么办?   【地下城】的建设目前由柳清清一手包办,倒是可以借助她那公主身份,从大烈皇室的国库里掏点钱出来垫着。   千花海的未来开发又要如何?   要知道千花海领域覆盖近百座岛屿,尽管大多都是无人岛,但其岛屿上的资源也十分珍贵,不可能放着浪费。   未来千花海值得开发的东西还有很多。   陈安宁计划还要向海上乃至海底进军,万魔离渊再怎么财大气粗,终究不是一方商业巨擘。   因此,陈安宁决定——   当个军火贩子。   ……   ……   不过几日之后。   陈安宁在罗青峰的引见下,遇到了那位南荒宗的使者。   男子腰间别着一把灵气充沛的玄剑,腰间缠一金丝场带,领口亦有金纹环绕,几颗华美的宝珠别在腰间金带上,尽显奢华高雅之姿。   他不过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模样,俊秀面容上含着几丝抹不去的高傲。   这般姿态倒是有些类似夜凌霜,只是夜凌霜比他更冷。   剑圣的高傲源于对自身剑道的自信,而眼前此人的高傲……则更倾向于对眼前万物的不屑。   名为华云的南荒宗使者一见到陈安宁,其目光便在他身上来回扫荡两下,进而嘴角微微地抽动。   他本以为远近闻名的公主少傅会是多么具有领导气质的人。   结果看着那刚刚睡醒没多久,头发都有些凌乱,那身大夫白衫都没扣紧的陈安宁,只觉得此人不修边幅,气质如痞。   饶是如此。   表面功夫依旧要做足。   “久闻陈少傅大名。”   俯首作揖,毕恭毕敬。   华云此行乃是代表南荒宗而至,行为举止自然谨慎。   毕竟道剑山诸位剑修与陈安宁关系匪浅,又有大烈皇朝在其背后守候,更麻烦的是他妻子还是那位魔道帝尊。   华云尽可能地保持着谦虚之姿。   陈安宁抬头,望了眼天边的曜日,今日天气尚且还算不错。   就是冬日已至,身为凡人有些受不住这寒风。   他思量片刻,对着华云道:“换个地方,喝杯茶,如何?”   华云笑了笑:“如果是陈少傅的意愿,在下很是乐意。”   “那就走吧。”   陈安宁轻甩衣袖,不紧不慢地带着华云,朝着某处茶楼走去。   茶楼设有雅间,乃是各自独立,且隔音效果上佳的房间。   大多数有钱人都会选择在雅间谈话喝茶。   若是有意,也可唤上几位乐怜或舞怜,给诸位弹琴起舞助兴。   与寻常酒楼有所不同的是,乐怜和舞怜都是卖艺不卖身。   而陈安宁带着华云所去的,便是百花城最为著名的……   满月雅楼。   曾经的结婚纪念日惨案就在这里发生过……   要不是当时柳靖国正好出场,陈安宁即兴弹奏了一曲,当做给萧念情的纪念日礼物,否则那天他还真未必能有个好下场。   如今再次来到满月雅楼,陈安宁也不由得有些唏嘘感慨。   “这到的确是个好地方。”   在走向二楼雅间的过程中,华云目光扫荡四周。   这满月雅楼的装饰和排场的确算是优秀,至少他去过的雅楼里,能和这满月雅楼相比拟的,应该不超过三个。   便是在踏上那红木阶梯的瞬间,华云的脸色倏地一变。   他竟是看到了一道白影。   那站在二楼红栏旁的白衣女子,似乎有点面熟。   “医仙曲云霄?她怎么在这里?”   华云内心猛地一惊。   说起来,千花海近日似乎出了什么事……?   他作为南荒宗使者,情报网并不足以伸到千花海的领土。   况且千花海本身威望满天下,除非千花海乐意,否则私自窥探千花海内部情报,被发现之后可是要被全天下人所敌视。   华云以为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千花海的医仙怎么可能会来这百花城?   “怎么了?”罗青峰见华云突然停下脚步,便好奇问道:“此地有何不妥之处?”   “没有。”华云淡然一笑,努力掩饰内心的震惊:“只是在想些事情,突然出了神。”   “原来如此。”   罗青峰点了点头,压住了嘴角的那一丝笑意。   三人很快便来到他们的雅间。   雅间内部空间比陈家宅邸都要宽敞许多,茶具设备齐全,又有几名专门用以服饰的女怜。   罗青峰摆了摆手,示意这些女怜出去。   女孩儿们都很懂事,知道这是大人物之间的谈话,便十分乖巧地离开了雅间。   于是乎,屋内便只余下陈安宁三人。   南荒宗使者华云不紧不慢地坐下,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一杯茶被陈安宁推到了自己的面前。   百花城的灵白花茶,非常有名。   华云微微一笑:“多谢。”   将茶水饮下,他只觉这茶的味道一般,品不出什么意境来。   雅间也到了。   茶也喝了。   人也齐了。   接下来就该谈正事了。   华云清了清嗓子,转而端正姿态,认真地看向陈安宁:“陈少傅,今日在下是代表南荒宗,与陈少傅来谈一谈交易之事。”   “灵田的事,我都听老罗说过了。”   陈安宁给自己倒了杯茶,压根没想提真气箭矢和飞盘手雷的事:“你们说要承包我们未来三年内所有的灵植产出,没错吧?”   华云嘴角扯了扯,接着点头:“是有这一想法——我们已经勘探过了,贵城郊外的灵田和灵植品质极佳,我们南荒宗对灵植培育这一块一直很不擅长,因此便萌生了找您直接采购灵植的念想。”   “这件事,其实我还得多考虑考虑。”   陈安宁突然一句话,让华云吓了一跳:“毕竟我们的灵植主要是用来制作丹药的,你们应该也清楚,丹药的收益……比灵植的收益要高不少。”   华云愣了愣神。   他心里头琢磨着不对啊,这么多灵植,你们一个百花城不可能消化得过来吧……   难不成你们炼丹师有几百个?   华云思索片刻,说道:“那这样吧,我们可以收购一半灵植,以及你们所制作的一半丹药……陈大夫,您看如何?”   陈安宁听完,沉思了许久。   他似乎是在犹豫些什么,抬起头,看了看南荒宗。   华云察觉到他的视线,便直截了当地问道:“陈少傅有何顾虑?”   陈安宁一笑:“不知贵宗是否吃得下。”   华云笑了笑:“这便不是陈少傅需要关心的问题了。”   陈安宁眉头微挑:“我只是希望贵宗能拿出足够令人心动的价格,毕竟我们近日在考虑往其他地方拓张。”   他并没有说是要造地下城,而是用其他地方来搪塞过去。   华云对此则丝毫不惊讶。   早在出发之前,他们就笃定陈安宁需要这笔钱。   “放心陈少傅,我们给的价格比市场价高三成。”   陈安宁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如果贵宗能出得起这个价,那自然是可以交给贵宗。”   “那便太好了。”   华云脸上布满了微笑,内心却在琢磨着什么时候才能切入真气箭矢的话题。   陈安宁接着道:“回头我会让我们家子舟来找你,他是专门负责丹药和灵植贸易的,具体情况,你与他商谈便是。”   “好,那便多谢陈少傅了。”   华云又和善地笑了笑,进而眼中锋芒一闪。   是时候了。   他抬起头,笑着给陈安宁斟满了茶水。   “事实上,除了灵植之外,我们还对你们的法器很感兴趣。”   终于谈到点子上了。   罗青峰微不可查地扫了眼陈安宁。   陈安宁则是淡然自若地喝了杯华云给自己倒的茶水。   感受着温热的茶液在口腔内流淌,先苦后甜的味道。   灵白花茶的味道,他这辈子都不会忘。   “关于此事。”   陈安宁露出抱歉的笑容,对着华云说道:“法器我们可以卖给你们。”   华云闻言一惊,进而又喜,“此言当真?”   “但是很可惜,我们只能卖给你们……一小部分。”   华云面露理解之色:“毕竟是极其珍贵的法器,我们也懂陈少傅忍痛割爱之情,我们所出的价钱也绝对符合您的心理预期。”   “我说的一小部分……”陈安宁却完全无视了他的话:“是指半成。”   “半成?!”   华云脸色骤然一变。   换而言之,如果有一百件连发式真气箭矢,他们只卖五件?   五件怎么够?打发叫花子吗?   华云连忙问道:“陈少傅,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如果价钱不够,他们可以再加。   万事好商量。   陈安宁却道:“不是我们不想卖,而是有人快你们一步。”   罗青峰也在旁帮腔一句:“有这类嗅觉的,可不只有你们而已。”   恍然间,华云似是想到了什么。   他忍着心中的疑惑和不解,问道:“敢问是哪位大能?”   陈安宁淡然一笑,道:   “千花海的医仙,她买走了我们两成多的法器。” 463.你以为你在第五层?   医仙买法器?   千花海堂堂医室大宗,悬壶济世,医者仁心。   怎会大量进贡大杀伤力法器?   若是两炷香前,华云听闻陈安宁此言,必然认定陈安宁是在哄抬价格。   为的便是让自己大出血,他们能有更加夸张的暴利。   然而华云亲眼见到了医仙。   千花海曲云霄,她也在百花城,也在这座雅楼。   换而言之,陈安宁所言确实有几分可能。   但也只是几分而已。   华云毕竟是南荒宗使者,他也不是涉世未深,轻易就上当受骗的小孩。   他沉思片刻,当即便朝陈安宁问道:“陈少傅,能否告知在下,那位医仙大人是何时来买去的这两成多法器?”   陈安宁放下茶杯,答道:“就在几日前。”   华云问道:“医仙亲自来访?”   陈安宁如实回答:“亲自来访。”   华云略感疑惑地开口询问:“千花海极少主动与外界交流,莫不是陈少傅与那位医仙的关系本就上佳,这才能让千花海医仙主动登门拜访?”   仔细想想,的确有不妥之处。   华云是作为南荒宗的使者前来,他的身份也只是使者。   南荒宗宗主都没有亲自来百花城的打算,毕竟贸易交谈这等事,要交给谈判水平最高的人,而华云便是南荒宗最擅口辞之人。   千花海的那位医仙,据传言冷漠寡言,气质寒冷若冰,更没听说过她和其他盟派谈过什么生意。   最关键的一点是——医仙到达百花城的消息没有传开。   这不合理。   如果华云是医仙,真的想要得到陈安宁等人的法器,那么她必然会要求百花城以隆重的姿态迎接,并且在到达百花城之前,就应该将消息传播出去。   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   给陈安宁压力。   以千花海医仙的地位威望,亲临百花城一事必然会传遍整个大烈皇朝。   如是一来,世人皆知【医仙亲临百花城】,就连那位圣上也是如此。   哪怕是大烈皇朝,也要给【医仙亲临】一点面子。   届时,陈安宁的法器必然会被压价,医仙也可以用最低的成本价买走自己想要的东西。   然而事实上,医仙到此的消息根本没有传播出去。   那么华云心中大概已经有了一个猜想了。   “他们想宰客。”   出于某种原因。   千花海医仙和陈安宁达成了商业合作。   用这种方式来逼迫自己抬高价格。   哼。   的确是不错的计俩,可惜意图太过明显。   华云冷然一笑,他已大致看穿了陈安宁的意图。   尽管他不知道那位医仙为什么要和陈安宁合作,但无论如何,他已知晓了二人之间的配合,看穿了他们的诡计。   此间。   面对华云的追问,陈安宁顿了顿。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华云,发现后者望向自己的眼神含着几丝戏谑。   老陈笑了笑,旋即淡然解释道:“我与医仙也不过是一面之缘,真正和我接触较多的,是她的那位亲传弟子。”   “亲传弟子?”华云一愣。   陈安宁点头:“医仙亲传弟子名唤温依欣,现在正在我陈氏医馆帮忙,主要是和我也学一学医术,毕竟我也算是个手法还行的大夫,尽管比不上医仙大人,但在某些偏门药法的方面,我还是能指教一二。”   华云眯起了眼,攥着茶杯:“这么说,医仙来此是因为……”   “看在她弟子的面子上。”   陈安宁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表情平淡自若。   这般模样让旁侧的罗青峰看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他没想到陈安宁说瞎话时能这么淡定。   而且从华云的语气和表现上来看,他可能已经猜到些什么了。   南荒宗……或者说离火皇朝的使者,自然没那么好骗。   接下来就看老陈如何应对了。   ……   ……   场内。   华云深吸口气,转而脸上露出遗憾之色。   他似是犹豫许久,方才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和千花海的医仙大人争抢了,我们南荒宗终究只是一方小势力,不是千花海的对手。”   听闻此言,罗青峰的眼神变了一瞬。   居然退缩了。   陈安宁依旧平静地喝着茶,看也不看华云一眼。   以退为进。   华云的想法很简单。   你不是想抬价吗?我直接不跟你抢。   既然你本来就有想要卖法器的心,自然不可能满足于只卖出半成。   不出意外,陈安宁必将用借口挽留自己。   如此一笔大生意,他不可能不眼馋。   华云说完这般话后,想要试着看出陈安宁的反应。   然而老陈的脸上依旧平淡如常,像是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样。   “说得也是,你们的确抢不过千花海,人家出的价相当之高。”   华云闻言,嘴角的笑意抽搐一瞬。   陈少傅,还在装?   他内心冷笑不止,他倒还真不信,陈安宁真能忍到什么时候。   华云深吸口气,索性起身,做出欲要离开的意图:“那就请陈少傅记得将那半成法器交给我们。”   “至于那其他的两成多法器,便交给出价更高的千花海便是,我们南荒宗争抢不过他们。”   语罢,他便转身欲走,只是脚步很慢。   他刻意放缓了步伐,等待着陈安宁叫住自己。   不出所料。   下一息,陈安宁便开了口。   “华先生。”   华云立刻停下脚步,满脸微笑地回头,眼中尽是得意之色。   他知道陈安宁定然会叫住自己,因为他憋不住。   然而。   陈安宁说的话,却和他想象中不一样。   “事实上,我们已经交了。”   这般言语落下。   雅间内突然陷入死寂。   华云呆呆地问道:“什么叫已经交了?”   “那两成多……准确地说是三成法器已经全部交给了千花海。”陈安宁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你们真的很需要这些法器的话,我可以安排你们两方商谈一番。”   “……等等,慢着,什么?”   华云有些发懵:“你是说,你【已经】卖出去了?”   陈安宁点头:“有何不妥吗?”   不不不,这不对吧?   这套路不是这么来的。   不应该是法器还屯在你手里,然后拿着千花海跟我们南荒宗比价吗?   你把法器都卖出去了算个什么事?   法器都卖出去了,还怎么坐地起价?   陈安宁又喝了口茶:“千花海各位贵客还留在百花城内,如果贵宗有需要,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   华云人都傻了:“那就算我们谈妥了,钱也是交给千花海?”   陈安宁嗤笑一声,瞥了华云一眼:“法器在千花海手里,你们能谈得妥,银子当然是交给他们,难道还交给我们吗?”   华云:“……”   没错,这就是问题所在。   那三成法器在千花海手里,就算要谈,也是千花海和南荒宗谈。   谈拢之后,银子归千花海,和陈安宁没有半毛钱关系!   华云突然开始警惕起来。   难道这也是个局……千花海和百花城最后会拿着他们南荒宗的钱五五分账?   那也不对,千花海怎么可能和百花城关系如此密切?   还是说千花海偷偷和百花城……和大烈皇朝缔结了同盟关系?   不可能。   千花海何等高傲。   离火皇朝不止一次想要拉拢千花海,给出的条件无比诱人,天下几乎没有任何一方势力能够拒绝,然而千花海那位医仙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送客走人。   大烈皇朝又能开出什么样的条件?让医仙做下一代帝君吗?   除非是那位圣上亲自找医仙谈话……可圣上这段时间一直都在皇城内,从未有过出皇城的消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云的脑子开始混乱起来。   有些时候,聪明人就是这样,思考的东西太多,感受到的可能性越多,其思维方式就更容易陷入混乱。   陈安宁长吁了口气,望着那脸色发黑的华云,淡道:“现在的我就是个商人,不会去过问你们购买法器的原因,你只需要出一点点的【中介费】,我就可以安排你们见面。”   “当然,见面会比较隐秘,毕竟那位医仙不希望透露自己的行踪。”   不希望透露行踪?   如果是这个原因,倒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医仙没有大肆宣扬自己来到百花城……   可是她又为什么要隐秘自己的行踪?是因为她要拿这些法器做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想被别人提前察觉到吗?   华云的脑子动得很快,立刻就脑补出了一大堆原因。   ……   见到这位南荒宗使者低头沉思的模样,罗青峰不留痕迹地笑了笑。   陈安宁一边喝茶,一边用茶杯挡住脸,也跟着笑了笑。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   话不说全,人会自己去思考。   将那些乍听上去不合理之处,脑补出一个合理的内容。   聪明人往往是自傲的,他们的自傲会蒙蔽他们的理性,让他们认为自己所脑补出的一切都是合理且正确的。   事实上。   从头到尾陈安宁都没把重心放在【这次的交易】上。   只要稍微抛出一点小线索。   比如故意留在二楼,露出侧脸的医仙曲云霄。   比如几句模棱两可,却听着像真事的消息。   再比如那看似明显的【合作】破绽,也是为了迷惑华云的思考。   他会自己把一切想得“明明白白”。   最重要的一点是——   他永远想不到,千花海已经完全归顺陈安宁。   ……   不久之后,华云长吐出口气。   经过长考后,他终于得出了结论。   只有半成法器,南荒宗和他们背后的离火皇朝根本无法达成目的。   看来有必要和千花海聊一聊了。   他攥着拳头,沉声道:“那就麻烦……陈少傅帮我们联系一番千花海的诸位了。”   陈安宁点了点头,装作无所谓的模样:“【中介费】,三百万两,应该还行吧?”   “好。”华云嘴角扯了扯,答应下来。   陈安宁这索要【中介费】的举动,让华云更相信百花城和千花海没有那么亲密的关系。   如果陈安宁什么都不要,就主动愿意给他们两方搭线,那反而更惹人怀疑。   老陈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他也不介意用反逻辑来多赚一笔。   “那便助贵宗顺利。”   陈安宁主动伸出手,递给华云一个微笑。   华云也微笑着握住陈安宁的手,点了点头。   华云望着陈安宁的微笑,陈安宁也望着华云的微笑。   他们内心都响起同一个声音。   “这事,应该成了。” 464.回家有惊喜大礼包哦.jpg   华云很乐呵,因为他目的达到了。   陈安宁也很乐呵,因为他目的也达到了。   在不久之后,陈安宁便安排华云与曲云霄会面,双方自然是就法器贸易一事展开了长久的讨论。   最终千花海方决定,将购买来的一半法器以比原价高两成的价格,卖给了南荒宗。   这还是商讨后的结果,原本千花海狮子大开口,想要提高五成左右的价格。   但华云的砍价能力极其优秀,再加上那死不松口的气势,最终成功地——   掉进了陈安宁和曲云霄的坑里。   待到南荒宗使者华云微笑着离开后,天色已是灰暗下来。   日落西山,夕阳越过山岳,洒遍百花。   满月雅楼。   曲云霄双手环胸,背靠着墙,透着窗望向远处华云的背影。   她不由得感慨摇头:“没想到你还是个黑心大夫。”   陈安宁一如既往地喝着茶,瞥了她一眼:“在某些方面我确实挺黑心的,我也的确是个大夫,但你能不能别把这俩词儿套一块去?”   曲云霄微微一笑,侧过头来:“他们这次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出血,我都没想到他们愿意出这么高的价。”   陈安宁点头:“新式飞盘手雷五百两,连发式真气箭矢一千二百两……他们买了多少个来着?”   “新式飞盘手雷两万个,连发式真气箭矢八千个。”   曲云霄答道:“加起来差不多两千万两银子。”   “我这儿还卖了一些。”陈安宁眼前一亮:“加起来接近三千万。”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当然,这仅仅是售出的价格。   还没计算成本呢。   曲云霄忍不住问道:“话说回来,那新式飞盘手雷什么的,成本价是多少来着?”   陈安宁放下茶杯,脸上露出微笑:“两百。”   曲云霄娇躯猛地颤抖两下,得亏她这会儿没在喝茶。   要不然这一口茶水能在真气加持下一喷十几米远。   两百银子卖五百。   这利润……   曲云霄又问道:“那什么连发式真气箭矢呢?”   “五百。”陈安宁起身,没有继续喝茶的打算。   “五百卖一千二……”曲云霄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纯利润接近两千万。   这还只是一单生意的价钱,还没算上灵植、丹药的售卖。   如果全都算上的话,短期内陈安宁这儿能净赚三四千万两银子。   尽管此刻。   陈安宁面容上依旧平静如常,但实际上他内心已经在默默感慨。   卖法器也太他娘赚钱了。   也得亏南荒宗背后有离火皇朝在撑腰,否则把南荒宗的宝库都给卖个精光,恐怕才勉强能够支撑他们买下这些法器。   望着远边逐渐暗淡的夕阳,曲云霄的目光落在下方的街道。   本就人群稀少的街道,此刻也因为夜幕即将降临而变得空荡异常。   雅楼内的生意反倒是越来越好——毕竟越是夜晚,越适合行些风雅之事。   曲云霄缓缓开口:“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曲云霄说道;“他们会买这些法器,必然有其背后的目的。”   陈安宁眉头微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是说什么目的?”   曲云霄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觉得他们有可能……也想掌握这门技术。”   如果是曲云霄,她也会想要这么做。   毕竟根据陈安宁所言,离火皇朝曾不止一次对百花城出手。   曾经的百花城攻城事件也好,前段时间的古魂血祭歼灭战也罢。   皆是出自离火皇朝之手。   然而他们却接二连三地被击败。   离火皇朝恐怕也已经意识到,陈安宁的法器拥有超乎寻常的威力。   因此他们会套上南荒宗的皮,来找百花城进行法器贸易,其根本目的便是为了买回这些法器,进而去研究这些法器的弱点和其基本构造。   只要搞清楚这些武器有哪些弱点,是何种设计,他们就能用最好的器工重新复刻打造,让离火皇朝也装备上这些法器。   曲云霄想问的,就是陈安宁是否会担心离火皇朝掌握相关技术。   对此。   陈安宁只是笑了笑:“他们当然会去研究,而且会花大量时间和精力研究……或许他们之中也有这方面的天才,毕竟整个离火皇朝这么大,总会有几个眼界高远之人。”   曲云霄皱起眉头:“那他们万一……”   “不会的。”   陈安宁摇了摇头。   他知道曲云霄要说什么,所以提前一步否决:“现在的他们,恐怕还做不到完全掌握。”   曲云霄不解:“为什么?”   离火皇朝的人手比百花城多出数倍。   论及财富,离火皇朝也是财大气粗。   他们更有丰富的资源和辽阔的地域能够供给实验。   再加上他们直接购买来了法器,可以直接研究其内部构造,进而少走很多很多的弯路。   曲云霄认为他们应该在不久之后就能做大掌握这门技术。   然而陈安宁却持相反意见。   “有很多很多原因。”   “比如离火皇朝还不懂得数据的重要性,没有专门的数据记录部门,他们想要解析飞盘手雷内部构造的数据,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再比如他们并没有相关基础,要知道新式飞盘手雷是我们通过多次改进原版,并经过大量测试推敲才确定下来的全新版本,跳过了基础阶段直接尝试掌握新式飞盘手雷,对他们而言难度不低。”   “还有就是连发式真气箭矢,光是那减震构造就足够他们头疼老半天了。”   “最最关键的是,他们没有百花矿——连发式真气箭矢的核心设计就是真气回路和百花矿所组成的箭矢管道,他们如果真想自己制造,就得费尽心思地去找到性质和百花矿类似的矿石,这可不怎么容易。”   几段话说下来,把曲云霄听得一愣一愣。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用看恶鬼般的眼神看向陈安宁。   “你是提前就想好了?”   “人不能总打没把握的仗。”   陈安宁回过头,淡然一笑:“而且这还不是全部。”   他继续说道:“如果他们真的找到了【类似百花矿的矿石】,那对于我们而言也是好事,事实上我们也在寻找性质类似的矿石,如果他们能找到,那我们自然也不介意【借鉴】一下。”   “再者说了,就算他们跨过千难险阻,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成功掌握了飞盘手雷和连发式真气箭矢的技术……”   “等到了那时候他们就会发现,他们掌握的只不过是【真气】技术,而不是我们现在正在发展的核心——【灵尘技术】。”   曲云霄听懂了陈安宁的意思:“所以你卖给他们的,都是一批快要被淘汰的法器?”   陈安宁笑着点头:“嗯,基本上再过几个月,咱们这儿就不用真气了。”   曲云霄:“……”   黑。   真tm黑。   离火皇朝费劲心思才把高价法器买了回去。   而光是想要掌握这门技术就得经历无数难关,花费无数的人力、财力、精力……   好不容易才真正掌握了这门真气技术,并推广到整个皇朝,让所有士兵装备齐全,准备发起冲锋,和百花城撕个痛快时——   发现百花城这边身上的装备全都是威力超绝加强版。   还有几发灵尘歼灭炮在城墙上架着。   那模样简直就跟原始人刚学会抡棒子,打算跟隔壁部落开打。   到了隔壁部落门口发现几台机枪正蓄势待发。   幸亏华云并不知道这些事,否则他此刻必将急火攻心,吐血三升,一个道心不稳指不定当场就暴毙了。   他这会儿还蹦蹦跳跳,高高兴兴地回去复命呢。   “玩不过你,玩不过你。”   曲云霄摆了摆手,彻底宣告认输。   陈安宁甩给她一道白眼:“都是自己人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曲云霄这会儿望向陈安宁的眼神似是在看一头恶鬼,“我没想到你这样的人,竟也能有如此险恶的用心。”   这回陈安宁理都懒得理她,直接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曲云霄瞄了他一眼:“走了?”   “走了。”   曲云霄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问了句:“回家?”   “忙活一天了,骗人还挺累的。”陈安宁伸了个懒腰,俨然一副疲惫涌上心头的样子:“回家歇会儿,咋了,要来我家吃饭?”   “没这兴趣。”曲云霄摇头,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而且我去了,可是会碍着某人的。”   “某人……”   陈安宁眯起了眼,察觉到了曲云霄话语中暗藏的一丝危机。   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心头一悸。   好像有什么事快要发生了。   他倏地看向曲云霄,发现后者正眺望窗外。   曲云霄不让陈安宁捕捉到自己的视线,只是轻轻一笑,道:“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今天你回家,说不定能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不一样的?”   陈安宁愣了愣神,想再问问曲云霄到底是什么意思。   结果还没等他开口,曲云霄的身影就渐渐消失不见。   修士跑起路来是真的方便。   陈安宁长叹口气:“这帮人不会又给我整什么活吧?”   怀揣着这般疑惑担忧的念头,陈安宁趁着夜色还没彻底降临,早早地回到了家中。   陈家宅邸内。   在推开大门的瞬间,陈安宁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脑海中已然浮现出了晚饭在搞事,顾隼老哥在发病,自家媳妇儿在做菜,段小天才手里揣着飞盘手雷满脸醉意……之类可怕至极的模样。   可惜的是。   在推开大门之后,宅邸大厅内,却宽敞空荡得很。   没有晚饭,没有顾隼,没有段间雪。   有的只是一名背对着他,身材并不怎么高挑,反而有些纤弱的蓝衣少女。   陈安宁魔怔地望着那背影,下意识地道:“小姨子,你怎么来了?”   他所认识的所有人里,唯一符合这般少女纤弱形象的,就只有余燕燕一人。   自家媳妇儿要更高挑,气质也更成熟一些。   然而。   就在陈安宁此言落下后,那少女却缓缓回头。   带着少许稚气的面容上显现出几分不悦,她皱起那娇嫩的柳眉,剪水双瞳之中含着不满。   那银铃般悦耳且清脆的声音响起。   “你认错人了。”   “安宁。” 465.必拿下!   时间回到数天前。   那时陈安宁刚被罗青峰接着喝酒名义叫出城主府。   便是在萧念情颇为感慨秦千柔怀上时,某位医仙突然意味深长地开口。   “关于这件事,我倒是可以帮忙。”   曲云霄一开口,便引起场内两位女性的注意。   至于顾隼——他刚想好奇地加入这场对话,就被帝尊大人一道眼神赶走。   不只是萧念情,秦千柔与曲云霄也皆是深深地看向顾隼。   意思很明确。   接下来,是属于女人的时间。   顾隼哪里是这三位女性的对手,当即借身法遁走老远。   “说说看。”   确认完周遭再无旁听者后,萧念情端正神色,朝曲云霄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曲云霄回望萧念情一眼:“你可知你现如今为何还没达成愿望?”   萧念情眨了眨眼:“因为道均剑气?”   曲云霄摇头:“那只是一部分原因。”   道均剑气的存在会抑制很多东西。   其存在本身对萧念情肉身而言便是苦痛与折磨。   就连身为女性的本能也会被其抑制。   现如今压制道均剑气之法已用过多次,虽是如此,道均剑气却始终无法完全从萧念情体内被驱除。   “陈大夫的阳气确实会被道均剑气所化解。”曲云霄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但这终究只是一部分原因,事实上,如今道均剑气已被弱化,它不再能够化解陈大夫的所有阳气。”   萧念情听闻此言,眼前一亮:“也就是说现在……”   “还是不行。”   曲云霄一本正经地说道:“就算陈大夫阳气不被全部化解,你也依然难以成事。”   “其中缘由就在于……你的年龄。”   此言刚落。   秦千柔只觉得这寝室内似有寒意翻涌。   女性的年龄,如同禁忌之花。   随意触碰之人,只会被深寒的棘刺所伤。   萧念情对年龄的敏感程度比在场所有女性都要深。   毕竟由此来判断,她应该是全场……不,整个百花城最为年长之人。   觉察到周遭寒意,曲云霄淡道:“绝大多数女修还保留着基本的肉体能力,是因为她们并没有达到【过于年长】的程度。”   “我们修士修行,尤其是女修,所为之事无外乎养颜美目,固守青春,为此,我们往往会闭锁肉身,不再让其成长。”   “可到了你这般境界,肉身其实已不被太过需要,神魂作为主导,只要神魂不散,肉身便可再次重塑,肉身的重要性大大削减。”   “再加上时光岁月变迁,肉身的许多功能由于长期不被使用……因此慢慢地开始在潜移默化之中被舍弃。”   卧于床上,秦千柔听完曲云霄之言,惊声道:“也就是说,萧夫人是因为以前太久太久没碰过阳气,所以关于这方面的肉身能力已经——”   萧念情的脸色莫名很黑。   她前半生一直都在与人世做斗争。   没日没夜地修炼,没日没夜地去应对那些心怀恶意之人。   她化作魔修,作为万魔离渊的尊主而征战。   每天脑子里想的事只有——   杀!杀!杀!   其他的事她压根就没想过。   直到遇到陈安宁,在那场风雪天遇见了愿意拯救自己的陈大夫。   “所以呢。”萧念情没好气地盯着曲云霄:“又说我年纪大,又说我肉身不行,说了半天,可有解决之法?”   “当然有。”   曲云霄淡然一笑:“我再怎么说也是千花海的医仙,帝尊大人,想让你的肉身返老还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返老还童?   萧念情眼睛倏地一亮。   她现在的外貌其实更接近于二十四五岁的女子。   摒弃了少女时代的青涩,已然是成熟妩媚,女人味还是显现的年龄。   这也是经过考量的。   再年轻些,例如十八十九岁,那就太过稚嫩,作为帝尊不具威严。   再老些,三十多岁左右,萧念情又觉得妩媚过多,像个勾人的妖精。   于是折中一番,便控制在了现在的年龄。   “能让肉身回到多少岁?”萧念情忍不住问道。   肉身控制,往老了推简单。   往年轻推,那可就难得多了。   曲云霄嫣然一笑,对着萧念情神秘道:“不出所料,让你回到十八十九岁的模样,应该不成问题。”   “你仔细想想,那如含苞待放般的少女年纪,对于陈大夫而言又岂不是一种全新体验?”   新奇。   这是昔日自称情感大师林落面,传授给萧念情的通用办法。   想要增进夫妻感情,就要时刻不断地抛出新奇之物,莫要让另一方产生倦怠和厌烦。   萧念情听得心动。   秦千柔还帮着推了一把:“其次,记得换上一件全新的衣裳,最好在把大厅打理一遍,把多余的人都赶走,制造一个只有你们两人的气氛。”   萧念情连连点头——这叫前辈传授经验,她自然要听一听。   新衣服,新姿态,独处的气氛。   萧念情在内心默默记下,转而望向了曲云霄:“那就麻烦你了。”   曲云霄点了点头:“虽然我们之前有些矛盾,但现在我站在你们这一边,所以不必说什么不麻烦的了。”   “而且我也很好奇——”   曲云霄的眼神倏地染上几抹好奇与激动。   她嘴角微扬,露出颇感兴趣的表情:“你们两人的孩子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呢……”   帝尊之子,万魔离渊的少主或圣女。   顺便还是大烈皇朝陈少傅的后代,与道剑山关系亲密异常。   又有鬼谷护佑天命,有千花海保其终生安康。   天底下估摸着没有比这孩子出生来头更大的了。   如果有,那必然是下一胎。   “接下来几天,我会帮你完成肉身的回溯,你只需要正常发挥,便有大概率能够成事——顺带一提,这肉身的回溯持续不了多久,毕竟你现在这具肉身使用了太久,神魂早已潜意识地习惯。”   “最多只能持续三四天的时间,你记得把握。”   萧念情闻言,深深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曲云霄笑意微扬,朝萧念情伸出手:“必拿下。”   萧念情迟疑半晌,也伸出手:“必拿下。”   秦千柔也不忘插一手:“必拿下!”   陈安宁,必被拿下!   ……   ……   回到此刻。   陈家宅邸内。   呈现在眼帘间的绝世美少女,对于陈安宁而言,是一场视觉冲击。   轻盈纤弱的娇躯颇为惹人怜爱,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柔软得让人想好好地搂上一圈,却又害怕自己会太过用力,伤到这纤柔的美腰。   碧蓝如海般顺滑的丝绸抚过白嫩柔滑的肌肤,她那张堪称举世无双的面容上,那双令人迷醉的如画双瞳只看上一眼,便好似要被吸扯进去。   琼鼻微翘,樱花瓣似的唇紧贴,让人不由得就想用舌头撬开这花瓣,探入其深处,一究那花瓣深处润水的味道。   青涩未脱,成熟未满。   兼具二者,风化万代。   更别提那如软糯白米般的小脚,和衣衫未能遮蔽的,像是温床般使人着迷不得脱身的锁骨,每一寸肌肤仿佛都在勾动着陈安宁的意识。   “看傻了?”   少女模样的萧念情不由得打趣道。   陈安宁倒抽了口冷气。   就连声音都少了几分女子的妩媚动人,多了几分少女的清纯轻灵。   曲云霄到底做了什么?   他媳妇儿怎么变年轻了?   还有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晚饭呢?还有其他常常来蹭饭的人呢?   这屋子里头空荡荡的,陈安宁竟都有些不太习惯。   “坐吧。”萧念情说道。   陈安宁乖巧地坐下,坐在萧念情身边。   他赫然发现不知何时,萧念情已然备好了饭菜。   只是这饭菜的颜色非常正常,也散发出十分合理的气味。   萧念情察觉到他的眼神,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鼓起腮帮子,不满道:“我请人做的,不行吗?”   “行是行,就是今天……”   陈安宁猛地缓过神来,难道今天也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他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进行思考。   在片刻后,他确定今天并不是个多么特别的日子。   下一个纪念日要在大半个月后,萧念情不至于这么早就整活。   陈安宁沉默了许久,方才问道:“其他人呢?”   萧念情语气突然冷冽下来:“后院呆着呢。”   后院。   晚饭正在昏迷当中。   一座凡人肉眼难见的魔气阵法将整座陈家宅邸包裹,直接杜绝了任何胆敢来陈家宅邸蹭饭的人。   陈安宁咕咚地咽了口口水,他突然感觉到几丝不妙。   “媳妇儿,你……”   “怎么了?”   萧念情盈盈地笑着,那笑容倒也当真符合十八九岁少女的姿态。   阳光而又可爱,带着活力与清纯。   陈安宁魔怔了好久,半晌才冒出一句:“这算不算角色扮演……”   “什么角色扮演?”萧念情愣了愣,可爱地歪了歪脑袋。   她甚至还听从秦千柔等人的建议,一举一动皆是很有小女孩的味道。   而这一切落在陈安宁眼里,就变成了——   妈耶,这个女人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媳妇儿呢?我那个时而冰冷时而娇羞的媳妇儿呢?   这个青春卖萌美少女是哪位?   似是察觉到了陈安宁的心思,萧念情脸上装出的清纯笑容慢慢消失。   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这样的,你不喜欢吗?”   “……”   陈安宁听完这句话,内心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东西。   他长吁了口气,那因为突变而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伸出手,陈安宁揉了揉萧念情的脑袋,让她轻轻靠在自己肩膀上。   “你啊,保持原本的样子就足够好了。”   “但是他们都说,夫妻生活需要新鲜感。”   “只是因为大多数人很容易会腻,你又不一样,至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没有腻,反而有点戒不掉的味道。”   “是嘛。”   “是啊。”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   萧念情感到轻松地长吁了口气。   “那我也就不再装什么年轻女孩了。”   陈安宁:“……啊?”   下一秒。   天旋地转。   陈安宁整个人被少女模样的萧念情压在身下。   如果说先前被萧念情压制,那是一种独特体验的话。   现在萧念情这般模样,反而有种以下克上的感觉。   仅属于魔道帝尊的阴邪冷笑浮现于少女娇俏面容之上,那股仿佛要将陈安宁彻底掌握的笑容,映照在他眼中迟迟无法消散。   “好好陪我一段时间吧。”   “安宁~”   ————   几天前的城主府寝室内。   在萧念情离开之后没多久。   秦千柔:“话说回来,这样就真的能怀上了?”   曲云霄:“说实话,概率很小,大概等同于你生出个五胞胎的概率。”   秦千柔:“那你怎么说得好像这事已经稳了似的?”   曲云霄摊开手:“其实我也就是那么一说,我目的又不是让他们怀上,如果怀上,乐子也不少就是了。”   秦千柔:“……那你原本目的是什么?”   曲云霄脸上露出与魔修无异的邪笑   “想让陈大夫多受点苦而已——谁让他之前对着我脸砸这么多拳的?”   “这次的年轻版帝尊杀伤力巨大,绝对够那陈大夫喝一壶的。”   “就是不知道几天后他能不能下得了床,呵呵。”   秦千柔:“……”   女人心。   深不可测。 466.寻找鬼谷传人   陈家宅邸,最近几天莫名成了禁区。   也不知是帝尊大人魔煞多得没处花,这才倒腾出这一道屏障。   亦或是他们必须要在里头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慕学海觉得可能是后者。   因为他最近几日路过陈家宅邸大门时,偶尔会听见有人在敲打房门。   急促而又有些焦急,似是迫不及待想要逃跑似的——那敲门声往往在响了没两次之后,就突然沉寂下来。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慕学海没敢问。   他连算都不敢算,生怕自己算出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毕竟那里头住着的,可是一尊大魔头。   “唉。”   百花城的街道,因冬日而至显得格外寂寥。   几许寒风拂过衣衫,慕学海继续漫无目的地四处行走。   他来百花城都快半年功夫了。   直到今日,他都未曾找到他所要寻找之人。   被演天诀所认定的鬼谷下一任谷主,便就在这百花城中。   实际上,鬼谷内有不少同门乃至长老都劝说慕学海——这鬼谷谷主的位置,应该由慕学海来坐。   他是上一代鬼谷谷主刘有荣的唯一亲传弟子。   先代谷主半夜离宗,至今不见踪影,只留下一道古怪的预言。   本身在鬼谷内部,刘有荣的名声便已跌落谷底,大家更愿意扶持慕学海登临谷主之位,而不是听从那叛逃鬼谷的先代谷主,去百花城找什么所谓的有缘人。   偏偏慕学海不认。   他既不认为师父刘有荣是叛逃,也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坐上谷主之位。   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算命先生。   仅此而已。   “总感觉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干正事。”   慕学海长叹口气。   他觉得自己应该更积极一些。   脑海中回忆起半年来在百花城滞留的时光,他反思着自己是否有所懈怠。   紧接着慕学海就得出了结论。   不是他懈怠,而是陈安宁这帮人太可怕。   三天五头就把自己拉去充数,这次千花海行动也是如此。   慕学海不过是牵线搭桥的人而已,本不该被牵扯进去。   虽说最后也没什么损失就是了。   再加上百花城的居民们个个都太过热情。   没事就来找他算个命,卜卦天象,问问明天会不会下雨,后天会不会放晴,适不适合去郊外采些果子。   还有群卜算姻缘的,大多都是女孩——其中也包括某些大人物。   “或许,我应该主动出击。”   慕学海眼中闪着明亮的光。   冷冷清清的街道,他却莫名燃起心火。   坐以待毙不是好事。   既然有缘人在这百花城中,那为何自己不主动上门,一家家找过去?   他早就应该这么做。   只是琐事缠身,慕学海的脑子都被烦得转不过来。   好在现如今百花城来算命的人少了很多。   大家都知道这段时间天气不好,外头又冷得出奇,自然不愿意频繁出门去找慕学海算命。   名为空闲的时光环绕慕学海周身,他总算享受到了自在的感觉。   于是。   在途径过那被魔煞屏障封锁的陈家宅邸,又一次听见了某人的敲门声后——   慕学海的目光垂落在了那间奢华甚至可堪称美艳的门府。   余燕燕所在的门府。   “就从这里开始吧。”   慕学海扣响了大门。   ……   ……   令他意外的是,出来迎接他的是一位老者。   那老者身上的气息很幽沉,甚至不太像个活人。   那苍白如纸般的皮肤满是褶皱,老者低垂着眼眸,似傀儡般立在门前。   “请随我来。”   他落下这般干涩的话语,便自顾自地转身离去。   慕学海有些发怔。   他不记得这名老者是谁。   而且看这老者的模样,似不像活人,反而更像是人傀。   慕学海迟疑了片刻,旋即便紧跟上去。   不出片刻。   他便被带到了门府最深处的宅子中。   光是这一间宅子,便比整个陈家宅邸都要大上两倍。   老者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慕学海微微点头,小心翼翼地踏入其中,在进屋后,又回望一眼身后的老者。   那煞白的老者却并未一同进入,而是默默地合上门,身影却一直立在门外守候着。   “真是怪了。”   慕学海内心有些发憷。   不过他倒不认为余燕燕可能会害自己,毕竟他都帮着干了那么多活了。   怀揣着这般念想,他望着眼前这朴实无华的房间,朝着深处走去。   最终他所见到的,便是那颇为壮观的图书室。   既是大厅,也是藏书室,更是餐桌。   对于余燕燕而言,没什么区别。   因此当慕学海来到大厅,见到那数量惊人的藏书时,同时也见到了余燕燕本人。   只是——   余燕燕面前却坐着一位上半身**的男子。   并且余燕燕的素手还不断地在男子宽厚的背部来回抚摸。   男子还发出阵阵粗喘声。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   妈耶,这算不算撞见大新闻了?   慕学海被吓得本能向后退出一步。   也便是这一步的声音,传到了余燕燕敏锐的耳中。   她停下了手头的动作:“鬼谷传人,怎么有心思来找我?”   慕学海连忙遮住眼睛,道:“这只是个意外,我什么都没看见。”   没想到堂堂帝尊军师也会行男女之事……难道是被那位帝尊给传染了?   而且居然就在大厅里做,看来这位军师比帝尊更加喜好刺激。   慕学海不敢继续看下去,生怕余燕燕一个恼怒就把自己眼睛给挖了。   余燕燕却是嫣然一笑,那笑声似银铃般悦耳轻灵。   她满是打趣意味地拍了拍那裸着半身的男子的肩:“人家以为我们在双修呢,你也不解释一下?”   “你来解释也行吧……”   卢伟默默地转过身来,脸上挂着些鲜红,眼神有些闪躲。   余燕燕了然地点了点头,回头对慕学海道:“你可以再靠近点看看,别那么害羞嘛,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且你不是经常看到陈大夫他做嘛?”   一提到陈大夫,慕学海整个人都不好了。   慕学海哪里敢再去看两人半眼,当即后退两步:“不了不了,我想我来的不是时候……”   余燕燕摆出无奈的表情:“你看,我解释了,他不听。”   卢伟死鱼眼都快翻起来了:“你这能叫解释吗,提了一嘴老陈,整个百花城的人就不可能有人不想歪的。”   毕竟是枪王。   卢伟长叹了口气,对慕学海道:“我们只是在疗伤,你不要误会了。”   “疗伤?”   慕学海愣了愣神,见余燕燕没有反驳,方才放下了手。   他稍稍向前两步,的确在卢伟的背上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伤口,以及那被余燕燕用手涂抹上去的,翠绿色的药膏。   慕学海这才松了口气,看来事实的确不如他想的那样。   余燕燕不再去看慕学海,而是继续给卢伟擦药。   “在云帝城遗址里我们发现了些不太好的东西,也不知道这傻子怎么想的,就这点修为也要跳出来挡在我面前。”   说到这儿,余燕燕给卢伟擦药的力度加大了几分。   卢伟倒抽口凉气,整个人差点没跳起来。   余燕燕甩给他一道白眼:“幸亏你运气好,没有伤到要害,要不然我可没法子跟姐夫交代。”   卢伟苦笑两声,也没法反驳余燕燕的话。   那时候也的确是脑子一热,想也没想就扑上去了。   也正如余燕燕所言,是卢伟运气好,加上余燕燕及时出手,又给了他一枚珍贵的复体丹药,否则没准卢伟真得交代在那儿。   余燕燕则是因为这事儿而气了老半天。   不仅仅是因为卢伟的莽撞行动。   同时也因为自己的失误。   无论她怎么计算也算不到,卢伟居然会在那种时候突然跑出来。   以前别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   余燕燕不以为意,很多女人的心思她也同样能看透。   现在反倒是男人的心思她看不透了。   真是麻烦。   ……   替卢伟擦完了最后一点药,余燕燕找了个座位坐下。   她抬起头,淡淡地望向慕学海:“所以,你是来找那预言中的鬼谷下一任谷主的吧?”   慕学海愣了愣神:“你怎么知道的?”   余燕燕瞥了他一眼:“猜得到。”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抿了一口,接着又觉着有点奇怪。   怎么慕学海的心思她猜得到,卢伟的就猜不到?   余燕燕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可能是卢伟在某些时候会犯傻,那时候会进入某种名为【无法计算】的状态。   念及此,余燕燕接着道:“那预言中的鬼谷下一代传人有什么特别之处来着……天赋极佳?”   “是的,据说拥有鬼谷迄今为止,无人能及的天赋。”   慕学海端正神色,终于开始要办正事了。   他先将目光放在了余燕燕身上,望着这位帝尊军师,他壮起胆子道:“能否请您也试上一试……或许您就是那位预言中的有缘人。”   余燕燕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如果真的是我,你觉得鬼谷其他人会允许我坐上鬼谷谷主的位置?”   帝尊军师兼职鬼谷谷主?   这事就算鬼谷能答应,天下众盟也未必能答应。   然而慕学海却神色坚定异常:“倘若您真是那位有缘人,那在下会竭尽全力,压下所有声音。”   余燕燕挑了挑眉头。   沉思片刻后,她饶有趣味地道:“听上去不错,那我倒是可以试一试。”   慕学海眼前一亮,进而道:“那我便将一些基础的算法告诉你,当然,这不是演天诀的算法,而是一些较为基础的卜算之术。”   “不过若是那位有缘人,用这基础卜算之术,大抵也能窥得天道一二……”   慕学海如是说着,视线却放在了卢伟身上。   他立刻就有了主意:“正巧,为了测验您的天赋……”   “您就替卢伟算上一卦,如何?” 467.淡定不下来!   鬼谷的演天诀,余燕燕不感兴趣。   演算天道,从世间万物规律间窥得一丝真迹。   听着很是潇洒,能从老天爷眼皮底下偷走未来。   余燕燕却不怎么喜欢。   因为演天诀的本质是偷。   从天道运转规律间偷走那未来的走势。   余燕燕更喜欢自己去看,自己去想。   只是哪怕余燕燕也不得不承认,鬼谷演天诀算得很准。   昔日那位刘谷主是演天诀的好手,他甚至能卜算到天道卷书的存在。   慕学海作为刘有荣亲传弟子,功力自然不浅。   他说这座百花城内有下一代鬼谷谷主,那大概率是真有。   尽管认为那应该不是自己,但稍微花些时间,帮着慕学海排除错误答案也未尝不可——鬼谷这条线,万魔离渊若是能搭上,日后也能方便不少。   余燕燕看着慕学海把卜卦用的铜钱掏出,问道:“怎么做?”   慕学海将铜钱扣在桌板上,进而又掏出一纸黄符。   最基础的卜算法,无需提前布置。   只需一黄符,一铜钱,一面镜子。   这里没有镜子。   慕学海抬起头:“借茶一用。”   余燕燕主动将茶杯推给慕学海。   慕学海手指没入茶水中,用指尖蘸着茶液,在木桌上轻轻地涂抹画圈。   反复几次,宛若镜面般晶莹的圆盘形茶液便在桌上呈现而出。   做完这一切,慕学海方才出了口气。   他指着铜钱,看向卢伟:“拿着。”   卢伟一怔:“我?”   慕学海点头,卢伟又问了句:“左手右手?”   “右手。”   卢伟用右手将铜钱攥在掌心。   旋即慕学海再看向余燕燕:“左手持符,默念符上咒语,三遍。”   余燕燕也来了些许性质,将那黄符夹在左手。   指尖传来微妙的摩挲感,几丝炽热从黄符间传导而出。   她扫了眼那黄符上所刻下的朱红文字。   那是口诀,某种基础演算道法的口诀。   余燕燕在心中默念,与此同时,她感到双眸眼眶间似是有几丝凝练的真气在盘旋汇聚。   慕学海察觉到这一点,心下一惊,连忙又道:“默念完后,真气汇聚双眸,目视眼前明镜。”   他又对卢伟说:“转。”   卢伟差点就起身然后转圈,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那并不是让他转。   而是让铜钱转。   他将掌中铜钱在木桌上轻拧,使其迅速飞转起来。   铜钱旋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余燕燕突然感觉眼前一片清明。   一道玄光在余燕燕眉心间闪起,又瞬间熄灭。   她睁开双眼,眸光注视着眼前这茶液所构成的“镜面”。   隐隐之间,她那双眸似是尽盲,漆黑眼球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的雪白,似是眼眶中含着无止境的白雪。   “这是……”   慕学海愕然地看着这双眼,心中震惊溢于面容。   这是窥心之境。   而且是在使用基础算法时,进入了窥心之境。   照刘有荣所言,能够达到窥心之境,对于算师而言已是出师水准。   倘若是用演天诀,进入窥心之境并不困难。   可眼下慕学海教给余燕燕的,是最基础的算法。   哪怕在鬼谷诸多杰出弟子中,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慕学海便是其中之一。   他知道这到底有多困难。   “难不成真的是她?”   “师父所说的鬼谷下一代谷主,就是帝尊军师余燕燕?”   慕学海努力遏制住震惊的神色,双手却已紧张地不知如何安放。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   仿佛万物都会被吸引而进,那纯白的眼眸中此刻却映出几幅画面。   全都是有关于卢伟的。   她透过演算道法,窥探到了卢伟此人的未来。   无数画面飞快地闪过,她看见卢伟站在陈安宁身边,那颇受信赖的模样。   她看到卢伟在实验区研究,策划了全新的图纸。   她看到卢伟甚至还拥有自己的雕像,被建在了某座华丽的城池中央。   她看到卢伟穿着喜庆的红装,腰间别着朵艳丽的红花,旁边站着某位用盖头遮住面容,身材娇俏的女子。   那盖头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被卢伟缓缓揭开。   她看到……   “妈耶!!”   下一刹那。   余燕燕整个人倏地从窥心之境中回过神来。   她惊得差点没把整张桌子都给掀飞。   那本是在旋转中的铜钱也被震得腾飞而起。   铜钱一飞,算法自然也是被中止。   这般举动令得在场两名男性皆是一惊。   卢伟因为有伤而愣在原地,慕学海则是吓得一退三四米远。   他早听说有些人可能会因为初次踏入窥心之境而走火入魔,所以提前留了个心眼,一见余燕燕不对劲,整个人立刻后撤。   不过话说回来,她都是万魔离渊的人,还能再走火入魔?   “什么情况?”   卢伟愕然地望着脸红气喘的余燕燕:“你看到什么了?我死了?还是出什么事儿了?”   余燕燕扫了眼卢伟,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两下。   她迅速让自己的心情冷静下来,恢复到往日里那般怡然自在的模样。   她耸了耸肩:“嗯,我看到你死了,死相太惨,我被吓了一跳。”   卢伟人都傻了:“真的假的?我怎么死的?”   “没事,你放心。”余燕燕巧笑嫣然:“有我罩着你,无非只是个死兆而已,既然提前预知到了,自然是能够回避。”   卢伟顿了顿,仔细地看了看余燕燕那笑眯眯的眼神。   他总觉着哪里好像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而一旁的慕学海则是小心地开口:“那什么,其实……”   “其实什么?”余燕燕粗暴地打断了慕学海的话。   慕学海从余燕燕双瞳中窥得了一丝威胁。   那和她姐姐萧念情一般无二的,属于魔修的阴邪威胁。   慕学海知道,自己不能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基础的演算道法,是无法窥探到【死因】这么深的命运的。   所以他可以肯定,余燕燕是在撒谎。   只是慕学海也不敢再去深究余燕燕为什么撒谎。   见余燕燕这般模样,他也很是识相地上前,说道:“我想说的是……不得不承认,您的天赋比我想象中还要好上……数倍。”   余燕燕此刻已然完全冷静下来,回望慕学海:“你大可再找找,我想我未必就是你要找的那有缘人。”   慕学海坦诚道:“以您的天赋……想要在此城中找出比您更高的,应该很难了。”   “窥心之境,我学习了三个月方才初次入境,您今日只是学了基础的算法,便自行遁入此等境界,说明您与算天……有着不解之缘。”   好家伙。   慕学海这话的意思,大抵是赖上余燕燕了。   余燕燕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得卢伟突然开口。   “要不我也来试试?”   卢伟一言落下,二人都望向了他。   卢伟接着道:“这百花城这么大,每个人都试试嘛,万一真能找到比她天赋更好的人呢?”   慕学海沉思片刻:“说得……也不无道理。”   余燕燕则是打趣道:“你看着怎么很有信心?以前学过卜算?”   “没有。”卢伟摇头否认:“倒是有想过要学,就是觉着太玄乎了,可能学起来会很麻烦,所以就把时间都拿去学炼器和养灵宠了。”   说到这里,卢伟则是笑道:“多少试一试嘛,我对我的学习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这话是真不假。   卢伟此人的学习能力,大抵是余燕燕见过所有人当中最强的。   他的灵宠培养能力已经达到了灵门资深驯养员的水准,而别人需要花费十几年才能做到的事,他半年不到的功夫就解决了。   不仅拿到过灵门的执照,同时也在这过程中学会了锻器。   他强得不像个百花城出身的人,更像是某些宗门精心培养的妖才。   “那便试一试吧。”   慕学海不知卢伟的能力,只是觉得或许的确该多试一试。   依旧是黄符,依旧是铜钱,依旧是茶液镜。   卢伟按照先前慕学海所说的方式进行卜算。   卜算的对象……自然是慕学海。   至于为什么是余燕燕,纯粹是因为她严厉抗拒。   “我不喜欢别人窥探我的未来。”余燕燕是这么说的。   慕学海也别无办法,只得选择让卢伟来卜算自己。   手中铜币缓缓落下。   落在桌上,发出坠响声时,铜钱快速旋转起来。   那空气盘旋的声音落入耳中的刹那,捏着黄符的卢伟整个人砰然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气势。   他双瞳竟也如余燕燕那般,瞳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白雪。   慕学海吓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去:“又一个窥心之境?!”   这一间屋子,俩无师自通的窥心之境?   还不等慕学海震惊完,卢伟那纯粹雪白仿若盲人的眼瞳中,竟是快速地闪过了一丝金光。   慕学海一愣:“这是……窥天之境?”   他很快反应过来。   不对,卢伟只是临时半步踏入其中。   娘的,他当初花了多久来着?   三年还是四年?   “什么窥天之境?”   余燕燕也愣了愣神,她发现卢伟的视线仿佛正在扩散,不仅仅在注视着眼前这面茶水镜,也开始看向整间屋子。   慕学海茫然无措地解释道:“窥天之境,虽然只是半只脚踏入其中的程度,但这的确是窥天之境……进入这般境界时,不再需要黄符与镜面,可以直接用双眼来窥探周遭一切事物的未来。”   “一切事物?”   余燕燕眨了眨眼。   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下一瞬。   卢伟的视线落在了余燕燕的身上。   那闪动而过的金光,似乎是在象征着卢伟在窥探天机。   “不妙。”   余燕燕神色一慌,旋即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出手。   砰然一声炸响!   余燕燕右手猛地拍在桌面上那旋转着的铜钱上。   铜钱被盖住的瞬间,卢伟也从那股玄妙至极的状态中脱身。   卢伟整个人似是被抽空一般,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就这么直接失去了意识,昏沉了过去。   “……”   屋内,一片死寂。   慕学海默然地注视着眼前的卢伟,心情无比复杂。   他想,他应该找了那位预言中的有缘人了。   而余燕燕此刻也默然地注视着卢伟,心情同样无比复杂。   她想自己出手很及时……   卢伟应该……没有看到吧?   幸亏此刻慕学海处于心情复杂的状态,否则他一定能看到十分珍贵的画面——   向来无比淡定的帝尊军师,运筹帷幄自在心间的余燕燕。   终于不淡定了。 468.碰撞规律算法了解一下?   照慕学海所言。   卢伟是初入窥天之境,却因修为境界过低而肉身虚脱。   虽是昏迷过去,也只需静养几日便可恢复。   听闻此事后,余燕燕没有要把卢伟送回卢家的意思,反而主动选择把他留了下来,找了间屋子安置他。   毕竟等到卢伟苏醒后,她要好好问问……   他到底在那一刹那间看到了什么?   是否也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那一幕?   如果是,那也太……   余燕燕心情莫名很复杂。   在慕学海离开之前,她还谨慎地问了一句:   “用这基础算法看到的未来,是已经被注定的吗?”   慕学海闻言,却是摇了摇头:“理论上而言,这基础算法所窥探到的未来并不完全准确,可能会因为某些特殊要素而偏移预定轨迹。”   余燕燕眼前微光一闪:“也就是说,未必准确?”   “这是基础算法的弊病之一,所以鬼谷才会探索出更加精准,与天道完全相连的演天诀。”   话语至此。   还不等余燕燕松口气,慕学海便再次开口:“只不过你们不太一样。”   余燕燕猛然一怔:“什么意思?”   慕学海答道:“你们二人的天赋哪怕放眼整个鬼谷历史都是凤毛麟角,你与我师父的天资应该相差无几,甚至比他更高……而卢伟的天资则比你还要高上一截。”   “窥心之境与窥天之境其实都是窥探天道与人世命运的一种境界,尽管基础算法不够严谨,但你们却能通过窥心之境与窥天之境来弥补这份疏漏。”   “不出所料,你们看到的画面,应该是很准确的。”   余燕燕不说话了。   慕学海也不明白余燕燕为何突然沉默。   他想问个明白,只是不好开口。   最终余燕燕又恢复到了往日里那般活泼的模样,笑着送慕学海离了门府。   送慕学海走之前,她还留下一句:“等他醒了,我会通知你的,到时候记得代表鬼谷过来领人。”   再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余燕燕关上了门府,直接送客。   因见证了两位妖孽级天才出世的慕学海则在风中凌乱不堪,在门府前呆滞了许久,方才长叹口气,默不作声地回了住处。   而余燕燕则是回到了自己的门府宅子中,来到了卢伟所在的房间内。   望着眼前那躺在床上,深陷昏迷状态中的男人,余燕燕也叹了口气。   仿佛流转着盈盈水光的双眸中倒映出卢伟身影,她清秀面庞上布满了复杂与无奈。   “真麻烦。”   她小声嘀咕一句,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卢伟。   ……   ……   几日后。   陈家宅邸内。   余燕燕默不作声地喝着灵白花茶,坐在萧念情身边。   此刻的萧念情已然恢复到了原先的模样,那青春靓丽美少女的姿态已经因为【限时活动】而消失不见。   而帝尊大人的面色更是红润如玉,神态饱满,盈盈笑意浮于眉梢,一举一动也透露着心情大好。   余燕燕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几天陈家宅邸到底发生了什么。   知道归知道,说却不能说。   况且现在这宅邸大厅里还有人有要事商谈。   “所以你被鬼谷招揽去了?”   此间。   陈安宁目光望着卢伟:“你自己怎么想?”   他一大早便听说了卢伟可能就是慕学海所找的那位有缘人,或许需要花点时间,去鬼谷一趟。   结果没过多久,卢伟便自己找了上来。   卢伟嘿然一笑,说道:“我是觉着,还不错。”   “还不错?”陈安宁白了他一眼:“这可是去鬼谷当下一任谷主,这可不只是【不错】的程度了。”   卢伟耸耸肩:“跟你直接把人家医仙拽来当小弟的操作比,我这的确只能算是【不错】的程度。”   两人沉默,又对望一眼,相视一笑。   陈安宁想了想,问道:“还回来吗?”   “你这话说的……”卢伟朝陈安宁笑了笑:“那当然回来,我最多也就是过去当个兼职,而且我也想给你们出点力。”   此言一出,陈安宁顿时便理解了卢伟的意思。   多年交情,让他立刻明白卢伟心中所想。   段间雪如今已有龙脉加身,既是大烈皇朝的真·五公主,又是灵尘产业的巨大动力源,再加上她本身也极其聪慧,是实验区不可或缺的一员大将。   陈安宁就更不用说了,灵尘产业的启蒙者,大烈皇朝的公主少傅,手上还攥着道剑令,前段时间甚至还把千花海给拉上了船。   萧念情等万魔离渊势力有多强横,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如是看来,只有卢伟一人……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诚然。   他曾经提出过不少具有建设性意见的规划,也画出过不少图纸。   现如今也是众器工的领导者。   但实际上,卢伟认为自己的存在是可有可无的。   器工坊早已成型,熟练的器工们早已不需要卢伟去告诉他们要怎么做,他们之中许多人的锻造技艺已是炉火纯青,甚至有资格去教导一些新入门的器工。   图纸和规划,如今也有了林梁——实验区的区长,他和他的部下现在时不时也会有一些新奇的点子出来,不再需要卢伟一人独挑大梁。   这样下去不行。   卢伟认为自己必须要走得更远,爬得更高。   “其实你没必要这样。”陈安宁看得出来卢伟在想什么,眼神顿时柔和了许多:“你向来是我们之中最为重要的成员之一。”   卢伟面无表情。   他知道老陈对于很多人都会很温柔。   但这股温柔不能成为他继续鬼混下去的理由。   卢伟说道:“哪怕是为了我自己,我也得去一趟鬼谷。”   陈安宁疑惑:“为了你自己?”   “嗯,为了我自己。”   话语及此时,卢伟的视线微不可查地扫了眼不远处的余燕燕。   此时此刻的小姨子正笑盈盈地抚摸着萧念情的大腿,后者则是阴沉着脸,没好气地盯着屡教不改的余燕燕。   这转瞬间的视线,几乎没有人能捕捉得到。   除了本来关注点就在卢伟和陈安宁身上的余燕燕。   她抚摸大腿的动作顿了一顿,旋即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若无其事地跟萧念情“打情骂俏”。   “好吧。”   听闻卢伟此言,陈安宁放下心来。   他本来便没有挽留之意,只要卢伟有心去做,他便不会阻拦。   身为好友,他能做的便是默默支持。   说是这么说,陈安宁内心还是稍稍有几分不舍。   “多久回来?”他问道。   卢伟苦笑两声:“不清楚,至少半年吧。”   陈安宁感慨道:“还挺久。”   卢伟解释道:“那个算命的说,我去了鬼谷后还得学一学演天诀,也得好好地接受什么……历代鬼谷谷主的传承,总之听着很玄乎也很麻烦,需要花不少时间。”   陈安宁神色了然:“那……你一个人去?”   “对,我一个人去。”   卢伟瞟了眼余燕燕,接着对陈安时宁说道:“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指不定到时候就会给你带来些惊喜呢。”   陈安宁一笑:“那我就勉强期待一下。”   他倒是也想看看,卢伟这一去,是否真能带回来什么惊喜。   而卢伟则是沉默了一阵。   片刻后,他方才开口,问道:“话说回来,我从刚开始就想问问了……”   陈安宁说道:“问什么?”   “老陈你……为什么是躺着的?”   卢伟还没想明白。   陈安宁今日见人的方式很奇怪。   他是倒在一把躺椅上,模样像是上了年纪,体质衰弱的老年人。   双手安然地放在椅把上,整个后背都贴住柔软的躺椅,整个人气色也颇为虚弱,从见面的那一刻开始,陈安宁就一直保持躺着的姿势。   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   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安宁全身瘫痪了。   “咳咳。”   面对卢伟的提问,陈安宁只是清了清嗓子。   他甩给卢伟一道“你懂的”眼神。   卢伟先是愣了愣神,紧接着悄悄地瞥了眼萧念情。   他低声说道:“嫂子?”   陈安宁极其细微地点了点头。   卢伟咋舌:“嫂子真乃当代女杰,饶是百战枪王也不是敌手。”   陈安宁嘴角猛地一抽抽,这大概是他身体恢复之前所能做出的,最有力的动作之一。   说完这些话,卢伟又和陈安宁闲聊了几句。   直到陈家宅邸的大门外响起了两声敲门声。   卢伟眼神微沉,叹了口气,又露出微笑:“时候到了,我要走了。”   陈安宁意识到,门外的人应该就是慕学海。   保重之类的话,陈安宁不会对卢伟说。   因为那听着像是卢伟要去赴劫一般。   所以他只是笑着落下一句:“早点滚回来。”   卢伟闻言一笑,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陈安宁想去百花城门处送别,却被卢伟拒绝。   他说就老陈现在这副模样,还是在家歇着。   好好磨一磨枪,养好身体,增强体魄,为下一次大战做好准备。   再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百花城走了一位元老级的实验区人员。   鬼谷也即将迎来一位全新的谷主。   ……   ……   然而。   无论是谁也没有想到。   包括慕学海,包括陈安宁。   卢伟去到鬼谷之后,遇到鬼谷弟子的第一句话,并不是——【我是你们的下一任谷主】之类的宣言。   也不是——【日后便麻烦各位】之类的谦辞。   更不是——【今日天气不错,你吃了嘛】之类的寒暄。   卢伟来到鬼谷之后,遇到第一位鬼谷弟子之后。   他所说的第一句话是——   “朋友,真气碰撞规律算法了解一下?” 469.各自的精彩   离火皇朝。   通天楼阁。   端坐于雕龙宝座上的老者望向远方。   老者无言,旁侧侍者亦然。   直到某一刻,老者才开口,语气深沉。   “货都到了?”   那模样年轻俊朗的青年轻抚衣袖,微笑着点头:“回禀国师大人,昨日酉时就到了,现在正在早已备好的屯仓内放着。”   “尽快开始研究。”老者轻轻抬起那宛若枯骨般干瘦的右手,说道:“他们这次卖给我的们,必然不会是新品也不是精品,但是其中的技术是做不得假的,尽快把这些技术掌握,推广到整个军队。”   青年闻言,沉思几息:“国师大人,这需要时间。”   丁天逸伸出三根手指:“三个月。”   青年眉头微皱:“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   丁天逸那阴沉的眼神冷冷地瞪了那青年一眼:“你以为是谁把你扶持到了现在的位置?”   青年当即俯首作揖,神色恭敬:“承蒙国师大人厚爱。”   “哼。”丁天逸冷哼出声:“三个月,这是我给你的期限。”   青年嘴唇略有蠕动,似是有疑虑反意。   只是丁天逸作为国师,威严不容抗拒,他便也只得低下头来。   “在下定当竭尽全力……”   丁天逸不再想和他多话:“下去吧。”   青年苦笑着点点头:“是……”   他很快便转身离开,不敢再去打扰丁天逸。   待到这青年走后,丁天逸不屑地嗤笑两声。   “堂堂炉心宗传人,连百花城一帮东拼西凑出来的器工都不如,真是废物。”   尽管丁天逸不愿意承认,但事实上……百花城的法器的确很是特殊。   特殊到甚至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御古魂。   原本丁天逸对陈安宁的小聪明保持着不屑的状态,现在却不得不开始认真对待……甚至还要花大价钱,从百花城那里买些法器,专门拿来研究其中奥妙。   他不傻,当然知晓陈安宁不会把最新用的法器卖给他们。   但这无所谓。   他们需要的不是法器本身,而是锻造法器的技术,以及知晓这类奇特法器的弱点。   在知晓这些弱点,学会这门技术后……离火皇朝大可不惧。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直到那时,大烈皇朝也将遭受反噬。   ……   念及此。   他蕴着怒火的视线至始至终都停留在大烈皇朝的皇城之上。   视线越是在那里停留,其心口便越发有剧痛之感。   那宛若万蚁噬心般的痛楚席卷全身,可他仍然不愿挪开视线。   南天尊,丁天逸。   他是离火国师,地位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那离火帝君也不过是个被扶持而上的傀儡,整个离火早已囊归他手中。   可他失败了。   分明已经准备完全,却仍然迎来了失败的命运。   败给了那把万罗刀。   败给了大烈圣上柳承空。   败给了万魔离渊偷梁换柱的小计俩。   甚至其心口还被万罗刀重创,虽勉强从大烈皇城逃出生天,却落下此生都无法痊愈的重伤。   “柳承空。”   丁天逸死死地攥着心口,他迫切地想要寻大烈复仇。   只是他做不到,至少现在还做不到。   那愤怒的眼神强撑着疼痛也要死死地凝视着大烈皇城,凝视着那圣上柳承空所在之地。   他不愿挪开视线,不愿放弃复仇。   直到某人的出现。   那黑影到来时,整座楼阁都仿佛染上冰寒。   丁天逸只感后背一凉,刺骨寒意翻涌上心头。   那本就疼痛不堪的心脏更是如遭雷击,他猛地一僵,意识到来人身份后,方才僵硬地回过头来。   那阴沉似黑水般的眼眸倒映出黑影的面容。   丁天逸沉声问道:“你来做什么?嘲笑老夫吗?”   夜无刺轻蔑地扫了他一眼:“我没这个闲工夫来嘲笑一条老狗。”   丁天逸眼角抽动,双拳紧握,怒而道:“盟主命你在百花城监督初代古魂现世,为何最后百花城仍然安然无恙?!”   “你说的这两件事并无因果关系。”夜无刺语气平淡,缓步来到丁天逸身边:“初代古魂的确完成了现世,我的任务仅此而已,后面的事不归我管。”   “只能说你们终究是小瞧了那座百花城,过于自负罢了。”   丁天逸冷哼出声,衣袖一甩,劲风环绕。   属于天尊的威压从体内溢出,他看向夜无刺:“你来这里,是专门跟老夫玩这些文字游戏的?”   “我没这个闲情逸致。”   夜无刺丝毫没有兴趣多跟丁天逸闲聊。   他单刀直入地开口,说道:“盟主有消息要通知你。”   “盟主的消息?”丁天逸一怔:“为何要你来传达?”   夜无刺说道:“其中缘由与你无关,你当盟主是外出了便是。”   丁天逸微垂眼睑,沉思片刻,说道:“盟主有什么消息?”   夜无刺说道:“一年内,莫要轻举妄动。”   天尊威压在刹那间如山岳坠落般砰然炸响。   丁天逸四周空气仿佛都被捏紧,其脚下玉石砖块裂开道道缝隙。   他怒目而视,盯着夜无刺:“是让老夫一年内都留在这皇朝内,莫要去寻大烈皇朝的事,是吗?”   夜无刺依旧平淡如常,他对丁天逸的愤怒丝毫不感兴趣。   他只是传达盟主的话:“这是盟主的意思,看来他不希望你过于冲动行事,坏了他的计划。”   “……”   丁天逸捂住心口,那再次隐隐作疼的心口。   他无数次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撕开柳承空的胸膛,扯出他的心脏,粉碎他的肉身,再把他的神魂囚禁起来,一天十二时辰不间断的折磨。   然而这股愤怒却被迫遏制。   “一年。”   丁天逸周遭的怒气渐渐低沉下来。   他深吸了口气,平复下心情:“如果这是盟主的意思,老夫只能接受。”   “但这一年时间里,盟主不可能要老夫什么都不做吧?”   夜无刺瞟了丁天逸一眼。   他猜得不错。   夜无刺答道:“盟主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全力帮助【复兴会】。”   丁天逸嘴角扯了扯。   他思量了片刻,之后问道:“要开始了?”   夜无刺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个负责传话的而已,那位盟主甚至没有告诉我,【复兴会】到底是什么。”   “你不知道……呵呵。”   丁天逸阴沉地笑了笑:“也罢,复兴会这条路,也未必不能走。”   夜无刺深深地望了眼丁天逸。   他倒是想知道复兴会的来头,只是那似乎并不能随意讨论。   话也传完了,按照道理而言,夜无刺是该离开。   只是他仍然站在原地,没有离去的意思。   丁天逸察觉到这一点,眉头一蹙,额间拧出川纹:“你还留着做什么?话已带到,你回禀盟主便是。”   夜无刺沉默了几息,接着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顺便来找你要些东西。”   “要?”丁天逸发现这个词不是【借】,便警觉起来:“什么东西?”   夜无刺向来不废话:“离火国库里两把刀,如火的破炎,如水的流光,我要这两把刀。”   破炎刀,流光刀。   那是某位锻器大能所铸造而出的,闻名天下的一对双子刀。   原本设计成一人使用的双刀,后来却发现能够同时掌握双刀的刀客几乎不存在,因而被拆成了两人使用的双子刀。   给倒是能给,这两把刀虽然珍贵,却不是至宝级别的法器。   丁天逸问道:“你要这两把刀做什么?”   夜无刺的佩刀,可比这双子刀加起来还要珍贵。   刀客对于佩刀的需求是极大的,对于他们而言,佩刀便是人生最重要的事之一,刀随身携带,不可离身,甚至有些刀客连休憩睡眠都要带着刀,连……那啥的时候都得背着刀。   当然大多数倾心于刀术的刀客,毕生都无道侣。   夜无刺已有了最适合他的佩刀,又为何会想要这对双子刀?   “别问。”夜无刺脸色一黑,沉声道:“你给,还是不给?”   丁天逸瞥了他一眼:“看来咱们的寒刀天尊并不知道求人二字怎么写。”   “啧。”   夜无刺几乎本能地想要拔刀。   他忍住了。   那冰冷的眼神不再注视着丁天逸,而是悄然从他身上挪开。   夜无刺让目光中只存在楼阁上挂着的那幅山水画,努力地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紧接着嘴唇蠕动。   “你的刀伤,我可以替你治,就当是还我一个人情。”   丁天逸想了想:“……还不错。”   夜无刺见丁天逸答应下来,松了口气。   可一想到自己要出手给这条老狗治伤,旋即脸上又显现出不耐烦的表情。   丁天逸将国库钥匙递给了夜无刺,紧接着问道:“所以你要那两把刀做什么?”   “滚。”   夜无刺冷声骂了句,紧接着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   ……   不久之后。   “哇,破炎刀,是真的破炎刀!”   “是流光欸……好漂亮的刀。”   玉梧桐抱着流光那绘着流水海浪的刀鞘,眼里闪着精光。   玉清秋则轻轻挥舞两下破炎刀,感受刀锋切开空气,擦出火光的炽热。   这对姐妹脸上的笑容傻乎乎的,显然是因为得到了新刀而欢呼雀跃。   树林间。   夜无刺背靠着苍然大树,面不改色地看着这对姐妹。   他轻声呢喃一句:“看她们的样子,应该还行吧。”   话刚说完。   这对姐妹便一起冲了上来。   姐姐梧桐拽着夜无刺的右胳膊,妹妹清秋拽着夜无刺的左胳膊。   两人脸上挂着属于双胞胎姐妹的笑。   此刻虽是冬日,其笑颜却令人如沐春风。   清秋提议道:“师父师父,我们来练刀吧!”   梧桐乖巧地点点头:“师父,我想用流光来练你昨天教的刀法。”   夜无刺嘴角一抽:“我只是随便指点几句,不要立刻就把我认作师父。”   “师父又说这种话。”妹妹清秋鼓起腮帮子:“今天可是我们生日,师父都送了我们这么好的生日礼物了,我们肯定得稍微试试手嘛!”   梧桐也点点头,声音有些柔弱:“师父,来嘛~拜托啦。”   ……   “啧。”   夜无刺撇了撇嘴。   下一刻,他突然双臂发力。   直接把这俩傻妮子给提到了半空,接着放在自己肩膀上。   依旧是面无表情,依旧是语气冷漠。   “今天破例教你们一些,只有今天。”   梧桐和清秋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师父的性格,她们俩大抵已经摸透了。   清秋已经兴奋起来:“好耶!师父师父,我今天要学你那招咻咻咻就把人变成冰块的刀法!”   梧桐也说道:“那我要学师父的快刀,那种看都看不见的刀!”   清秋反驳道:“学什么快刀,看都看不见,一点都不华丽。”   梧桐辩驳道:“快刀才是最有用的,唯快不破才是正解!”   “快刀不好看!”   “实用才是最好!”   “不好看不好看不好看!”   “好看又有什么用……快刀就是最好的!”   两名少女在夜无刺肩头争吵着。   夜无刺被夹在中间,被两人因吵闹而不安摆动的大腿挤得脸都快变形了。   “唉。”   扛着俩傻妮子,夜无刺只能无奈叹气。   女人,真麻烦。 470.丁天逸:“我tm……”   离火皇朝。   夜风拂面。   青年俊秀面庞上闪过如阴雨般沉重之色。   他背靠着灰墙,视线前方是囤积着大量法器的屯仓。   明天开始,他就要着手于研究这些奇特至极的法器。   说实话,有点麻烦。   丁天逸虽心高气傲,但终究是离火国师。   他知道钻牛角尖只会带来更加恶劣的影响,因此便放下身段,选择从百花城购入了这大批法器。   承认了这类法器的优越性,并试图将其转化为自身优势。   光是这一点,就看得出来丁天逸并不只是个傲气的老头。   能进能退,这才是为何丁天逸能够走到今天。   “唉。”   青年长叹了口气。   炉心宗出身的他,在法器方面也算是一把好手。   自从他在离火皇朝内崭露头角,就立刻引起了离火高层的注意。   离火皇朝的锻器水准远远不如大烈皇朝,大多数闻名天下的器工皆是出自大烈,离火的锻器好手却只有那么几个。   青年的锻器水准算不上顶尖,但展露出的天赋却令人瞠目结舌。   凭借着优秀天赋,结合离火皇朝缺乏锻器人才的事实,青年方才有了今天的地位,甚至被准许成为皇城器工的领头人之一,负责拆除解析这些新奇的法器。   待到夜色消逝,曜日从山的那边升起,朝皇城内洒出第一抹阳光时——   整座离火皇城内优秀的器工便会聚集一堂,共同拆解分析这些来自百花城的法器。   夜色下,青年挠了挠头。   他的目光横跨过万千迷障,透过那碍事的寒风,穿过那隐秘的暗夜。   直直地落在不远处黑暗中深藏着的人影之上。   青年迟疑几息,开口说道:“堂堂刀魔……来找我这小人物有什么事吗?”   被誉为刀魔的,天底下只有一人。   和被誉为剑圣的夜凌霜相对,刀法通天的魔修。   夜无刺。   他从阴影中走出,神色冷漠得似是和这夜晚的寒风一般:“普通的小人物,不可能一眼就能看出我的位置。”   青年叹了口气:“我说我瞎猜的,你信吗?”   夜无刺说道:“不信。”   青年笑了笑:“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   夜无刺根本懒得搭理他的抖机灵。   他只是默不作声地来到青年身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那屯仓。   青年察觉到他的视线,便转移话题道:“喝一杯?”   夜无刺轻轻摇头:“不了,我只是来看看你,等等就走。”   青年闻言,先是一怔。   旋即那张俊秀面庞上便浮现出玩味的笑意:“着急回去,陪你那俩小妮子?”   ……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本就清寒的夜晚似是覆上一层冰霜。   夜无刺幽幽地看了青年一眼,接着道:“只是她们太缠人而已。”   “啧啧啧。”青年只是咋舌,不作评论。   夜无刺端正神色:“我认真的。”   “嗯,好。”青年语气很是敷衍:“我懂,我懂。”   “……你没懂。”   “我懂的~你放心,我都懂~”   “……你还是没懂。”   夜无刺的反驳显得有气无力。   青年只是微微地笑着,那笑容也说不出是欣慰还是感慨。   两人便就这么靠着墙,又靠在一块儿。   不知道的人倘若路过于此,大抵会觉得是一对感情颇好的兄弟。   他们的感情的确不错。   又过了好一会儿,青年突然开口道:“所以你已经看出来了?”   夜无刺也没有掩饰的意思:“从我见到你之后的第三天,我大概就已经认出来了。”   青年脸都快拉黑下来:“不是吧,有这么明显吗?”   “我也只是凭感觉而已。”夜无刺说道:“你的伪装依旧是天衣无缝,就连你的身世背景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说话的方式以及尾音全都像是一个真正的【其他人】。”   “兴许是我的感觉足够敏锐,也可能是我们共事太久了。”   “所以我就觉得,可能就是你。”   听完夜无刺的话,青年……或者说林落面耸了耸肩。   身份已被昔日老友戳穿,再加上四下无人,林落面也没了继续伪装的性质,迅速切换回了原本的性格和说话方式。   他双手环胸,眼神微斜,语气也变回了林落面那般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所以你打算怎么对我,把我供出去?还是把我抓回去?”   夜无刺想都不想地说道:“我刚才就说了,我只是过来看看你。”   林落面愣了愣,笑道:“就没了?”   夜无刺点头,目光落在旁侧的屯仓上:“因为你快要走了,不是吗?”   林落面没想到夜无刺已经想到了这一步。   他点了点头,不否认:“嗯,今晚就走,离火皇朝这边的事,已经差不多都调查清楚了,没有继续留在此地的必要。”   夜无刺面露了然之色:“或许我们真的应该喝一杯。”   林落面摇头:“算了,喝得太晚,你那两位小徒弟会不高兴的。”   听到林落面又提起那两妮子,夜无刺脸色又变了变。   他本来还想再多说些什么。   比如澄清自己和她们并不是师徒关系,他夜无刺从不收徒。   再比如跟林落面解释解释,他们之间也没有男女关系,希望他不要多想。   只是又觉得如果这么说了,会显得过于刻意,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而更加容易想入非非。   见夜无刺沉默不语,林落面打了个哈欠。   他伸了个懒腰,说道:“话说回来,今天是不是她们生日来着?”   夜无刺没想到林落面也知道这件事,点了点头道:“嗯,双胞胎,同一天生日。”   “你送了什么?”   “两把刀。”   林落面嘴角一扯:“送女孩子刀……倒也挺符合你的性子。”   夜无刺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她们很喜欢。”   林落面笑道:“因为那是你送的。”   夜无刺:“……”   还不等夜无刺再说什么,林落面便从怀中掏出两块玉镯。   色泽饱满,颜色宛若盈盈春草般的翡翠玉镯被林落面递了出去。   在夜无刺迷惑不已的注视下,林落面说道:“就当是我送他们的礼物了,我这会儿也要走了,多少得留下点东西。”   夜无刺望着手中的这对玉镯,神色微变。   他隐约感受得到,这对玉镯之中似乎蕴藏着少许玄妙。   这股玄妙似乎与神魂有关,只可惜夜无刺对神魂了解不深,也不知道这玉镯究竟是什么法器。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玉镯并不是什么魔器,戴上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夜无刺迟疑了几息,还是点了点头:“多谢。”   “也当是你不把我抓走的报酬了。”林落面笑道。   夜无刺收起了这对玉镯,又看了林落面一眼,神色复杂。   林落面笑着望向夜无刺,旋即拍了拍他的肩:“好了,把这对玉镯带回去吧,记得要说是你一个很好的朋友送的……”   “我这儿也差不多要收尾了,你先走吧。”   夜无刺点头:“……好。”   他向前走了两步,紧接着又突然停下脚步来。   再回望一眼林落面,发现后者脸上正挂着浅淡的微笑。   夜无刺眸中显露出深沉之色,转而深吸口气,落下一句。   “抱歉。”   在这之后,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林落面在听完这声抱歉后,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旋即望着夜无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下。   他长吁了口气,紧接着方才无奈地摇起了头。   片刻过去,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   魔气灌入其中的刹那,符纸亮起一道极其微小的光彩。   与此同时,一道极其隐秘的传音通道建立而起。   “情况如何?”   轻盈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林落面望向夜无刺离去的方向,说道:“镯子给他了。”   “他有说什么吗?”   “没说什么,只是说了句抱歉。”   “……那就没问题,你尽快搞定。”   落下这句话后,对方便自顾自地结束了传音。   林落面微微颔首,转而伸出手,将掌中的符纸碾得稀碎。   至于那虚无中暂时残余着的传音痕迹,他并不需要去管。   因为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会将所有的线索和痕迹全部抹灭。   林落面伸出手,掌心对着自己,在其面容上轻轻一抹。   那俊秀青年的面庞顿时消散不见,在一片模糊过后,取而代之的,是林落面最原本最原本的姿态。   清秀的黑发如瀑布般披散而下。   妩媚动人的乌黑眼眸中脱出一丝解放般的畅快。   那本是略显粗犷的男性身材顿时变得瘦削,随着魔气的逸散而渐渐显得凹凸有致。   那柔软的腰肢轻轻扭动两下,舒展舒展筋骨,**挺翘的臀更是让那宽松的道袍显得格外具有魅力。   这并非是她的伪装。   而是她最原本的模样。   哪怕是在夜无刺面前,哪怕是在陈安宁等人面前,林落面所维持的,都是一副干瘦枯槁,脸色煞白的清秀书生。   只有在独身一人,或是在萧念情面前时,她才会显露出自己原本的模样。   “还是自己的样子最舒服。”   因为接下来要快速跑路,她自然是要用最佳状态来逃跑。   念及此,林落面嘴角微扬。   她目光望向前方这座囤积着大量百花城法器的屯仓,挑了挑柳眉。   掌中浮出一抹魔气,林落面轻飘飘地落下一句。   “国师大人。”   “祝你有个好梦。”   ……   ……   今日。   丑时三刻。   离火皇城内产生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爆炸。   起因疑似于囤积着大量新式飞盘手雷的屯仓被人为引爆。   爆炸规模极大,影响范围极广。   由于屯仓就建在通天楼阁旁,因此丁国师所在的通天楼阁便成了受影响最严重的区域。   通天楼阁在眨眼间倾塌而下。   所幸皇城内修士大能众多,及时压下了爆炸,避免其扩散至整座皇城。   饶是如此,离火皇宫前广场仍被炸烂了大半,其爆炸余波甚至影响到了离火帝君所在的寝宫……   帝君震怒,传言国师丁天逸也被气得吐血三升,旧病复发,又在床上躺了足足半个月都没缓过劲来。   目前,负责管理该屯仓的炉心宗器工正在被离火皇朝全大陆通缉中。 471.华云又来了   几日过后。   百花城内,再次迎来一位贵客。   依旧是熟悉的满月雅楼。   依旧是清淡的灵白花茶。   依旧是弦音缥缈,依旧是独处的雅间。   南荒宗使者面色严肃地盯着前方的陈安宁,眼中有说不尽的无奈。   华云不是很想再来一次百花城。   可他必须要来。   不仅要再来一次百花城,还得再跟陈安宁谈一次生意。   “陈少傅……”   华云对陈安宁的称呼很尊敬,用的是公主少傅的称呼,而不是大夫。   只是此刻。   华云略感无奈地望着陈安宁,叹了口气。   “您在笑什么?”   陈安宁此时靠着椅背,模样比上次二人见面时要瘦削几分。   而此次见面,从见到华云的那一刻起,陈安宁的笑意就没从脸上消失过。   他一度快要笑出声来,只不过被他努力忍住了。   陈安宁听闻华云的疑惑,只得讪笑两声:“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华云一愣:“什么高兴的事情?”   陈安宁指了指旁边同样忍着笑意的罗青峰:“他媳妇儿要生了,我是那孩子未来的干爹。”   罗青峰连忙出声附和:“对对,我家娘子怀上了。”   话语及此。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们当然不是因为秦千柔怀子之事而发笑。   而是知道了离火皇朝到底经历了什么而发笑。   花了大笔钱财,好不容易买回去的法器,竟然在一夜之间给人炸了个精光。   离火皇宫前广场都被炸没了一半。   听说那位丁国师还被气得未来半个月估计都下不来床。   更让陈安宁乐呵的是,他现在又有钱赚了。   因为华云又来了。   ……   华云脸色一沉,大抵也猜得到陈安宁他们为何而发笑。   说句实在话。   南荒宗代替离火皇朝来买法器,这事儿基本上明眼人都看得通透。   他们也深知这一点,因此以南荒宗使者的名义来此,也就是走个流程。   华云知道,陈安宁他们是在笑离火皇朝这闹出来的破事。   他长吐出口气,让自己心情稍微放松下来一些,方才说道:“总而言之,我们这次来找陈少傅,还是为了法器的事。”   陈安宁丝毫不意外,只是故意问道:“是我们的法器品质出了什么问题,贵宗不满意吗?”   “那倒不是。”华云无奈道:“陈少傅的法器,我们在接手时就已经检查过了,质量方面没有问题,只不过是我们内部……出了些小麻烦。”   指的当然是某炉心宗传人半夜炸仓跑路。   陈安宁听完,又莫名地有些想笑。   那位“炉心宗传人”就是前几天夜里跑回百花层,又换了套皮在百花城某裁缝铺里耍针线活的林落面。   昨天晚上还来老陈家吃饭了来着。   只不过陈安宁努力压下了心头的笑意,转而说道:“具体原因我们就不过问了,贵宗这次……要买的还是和上次一样?”   华云一咬牙:“对,一样。”   他琢磨着这次那位千花海的医仙总不可能再跳出来了吧?   上次在医仙那儿砍价,他可是砍了老半天才砍成功。   而且还得小心翼翼地不能得罪千花海的医仙大人……饶是口才极佳的华云也费尽心思,花了不少脑力,最后才勉强搞定。   这次没有了千花海搅局,他们想要拿到这批法器,应该能更便宜一些。   别的不多说。   起码便宜三成价钱。   陈安宁瞅了眼华云,紧接着微微一笑:“数量方面,还是和上次一样?”   华云说道:“对,还是那个量。”   陈安宁思量了一阵:“那恐怕价钱得稍微拔高些了。”   “拔高?!”   声调突然也被拔高。   华云眼中闪过一丝愠怒,转而镇定下来,沉声道:“陈少傅,坐地起价可不太好吧……”   “什么叫坐地起价。”陈安宁平静地喝了口茶,解释道:“上次把法器卖给你们还有千花海后,我们的存量也已经不多了。”   “我们虽是在做商人生意,但同时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这些法器有多危险……大家都心知肚明。”   “如果还是和上次一样的数量,那留给我们自己的,可就没多少了。”   资源不可能全部卖给别人。   这件事任何一名商人或城主都十分明了。   华云自然也在其列。   只是他总觉得陈安宁就他娘是在坐地起价……   他可不相信百花城存了那么久的法器,卖了一两次就要卖空了。   只是不相信又能怎么样?   当场打陈安宁的脸吗?还是说用更加强硬的手段?   华云强忍住内心的冲动,紧接着问道:“陈少傅打算……卖什么价?”   陈安宁想了想,说道:“就比上次多四成吧,我也不为难你们。”   “四、四成!”   华云嘴角都在抽抽。   他原本还以为这次起码能省下比上次少三成的钱。   结果没想到陈安宁反过来,还要再多吃他一成。   说好的大夫都是心仁慈善呢,活菩萨在世呢?这人心怎么能黑成这样?   便是在华云疑惑之际,陈安宁强硬地问道:“买,还是不买?”   不买?   不买他回去怎么交差?   买?   这又花了那么多钱,自己回去会不会被头上的人搞?   上次他花的银子还在上头的人允许范围内。   这次上头的人给的银子和上次一模一样,而若是按照陈安宁给出的价格……   那就超标了。   天知道上头的人会怎么对待自己。   “这……”   华云一时间陷入了犹豫。   他在思考自己是否要再砍一砍价,努力让价格平稳下来。   要不然这资金超标,他保不准会被上头的人给责罚一顿,这口金饭碗可就没得吃了。   ……   然而。   仿佛是看穿了华云的想法。   陈安宁眉头微挑,躺在椅子上,突然冒出一句。   “看在你们也算是老客户了,如果你们愿意按我出的价来买,我可以再给你们一些【优惠】。”   “优惠?”华云一听,原本暗淡下去的双眸突然亮起:“什么优惠?”   陈安宁一笑:“雷鳞甲。”   此言一出。   华云和罗青峰同时愣在原地。   南荒宗使者华云立刻反应过来,连忙问道:“那雷鳞甲,您也愿意卖给我们?”   陈安宁点了点头,对华云的说法不予否认。   也便是这一动作,让罗青峰愕然地望向陈安宁。   哪怕他不是实验区的人,他也知道雷鳞甲和新式飞盘手雷以及真气箭矢是完全不同级别的法器。   雷鳞甲搭载的完全是灵尘产业技术。   新式飞盘手雷和连发式真气箭矢,全都是真气产业技术。   即将被淘汰的真气产业卖给别人,完全没有问题。   可雷鳞甲都要卖,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您愿意出多少?!”   华云当即起身,激动地看着陈安宁。   他也没想到陈安宁愿意卖出雷鳞甲。   实际上离火皇朝最为眼馋的就是雷鳞甲,他们非常迫切地想要得到相关技术,但是又肯定陈安宁不会将雷鳞甲卖给他们。   毕竟雷鳞甲应该是陈安宁势力的核心技术,除非他们真的穷到揭不开锅了,否则根本不可能把雷鳞甲给卖出去。   然而现在……陈安宁却真的有这个念想。   陈安宁想了想,说道:“雷鳞甲的成本价是四千两银子,我多多少少也要赚一点,卖给你们七千两银子一件,你觉得如何?”   这很合理。   甚至说,有点便宜。   陈安宁的利润只有三千两银子,这还不算上人工费的。   华云顿了顿,紧接着又问道:“您愿意卖多少件?”   这才是关键问题。   如果数量不足,他们也无法展开研究和测试。   陈安宁想了想,便回答道:“这样吧,我们先拿五十件给你们,然后你们预付给我们这五十件的定金,然后过一段时间,我们再拿两千件给你们。”   两千件!   而且还有五十件作为试用款……   华云顿时就心动了。   倒不如说任何一位离火皇朝的人来此,都会被陈安宁这一条件迷住。   “您确定……能卖给我们?”华云有些不敢相信。   陈安宁自信地道:“前五十件会给你们检查质量品质,而后两千件,你们如果对质量不满意,大可不付给我们钱。”   “换而言之——”   躺椅上的陈安宁突然端正神色,语气也变得“专业”起来。   “我可以保证你们拿到的雷鳞甲全都是高品质的,每一件雷鳞甲都是我们出产的最新8.0款,质量和威力你们绝对可以放心。”   8.0?   罗青峰人都愣住了。   不对啊,咱们哪儿来的8.0?   雷鳞甲最新款不是用【指挥官】型号进行精简改良之后的7.0吗?   好在罗青峰知道如何压抑自己的表情,没有将此刻的疑惑表现出来。   而最终——   华云做出了选择。   “我回去禀报一下宗主,让他老人家来敲定。”   言下之意便是——我们很心动,得回去找老大哥多要点银子。   陈安宁则是淡然一笑:“不着急,静候各位的到来。”   之后便是一阵寒暄,一阵闲聊。   在友好地交谈过后,陈安宁和罗青峰再次送走了南荒宗使者华云。   而待到他真正离开过后,罗青峰方才推着陈安宁,那样子像是在推轮椅似的,带着他一边离开雅楼,一边好奇地问道:   “雷鳞甲哪儿来的8.0?”   陈安宁听到老罗的话,止不住地笑了笑:“现在没有,不代表咱们不可以编啊。”   “编?”罗青峰呆了呆,旋即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是说……”   陈安宁咧嘴一笑:“我记得段间雪那丫头,在研究7.0的时候,是不是做出了一批残次品来着?就是精简化失败,功能总体劣化两成,防御力还变弱的那一批。”   “从今以后,那一批就是8.0了。”   罗青峰人都傻了:“那我们以后……”   “我们以后研发出新的雷鳞甲,就用7.01,还有7.02什么的……8.0就留给他们就行,反正对外宣称8.0一直都是我们的最新版本就没事,其他新产出的雷鳞甲,那叫【7.0系列强化版】,不能算新货。”   罗青峰:“……你什么时候心这么黑的?”   陈安宁嘿然一笑:“这还不算呢,过两个月,还有他们好果子吃。”   想从老陈这儿捞好处?   不存在的。   等着被坑成憨憨吧。 472.要来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   两个月时间,转眼便过。   依照陈安宁与南荒宗的约定,他们将会从百花城出口一批8.0版本的雷鳞甲,并将其悉数交付给南荒宗。   为了这一天,南荒宗包括其背后的离火皇朝都等待了许久。   毫无疑问。   雷鳞甲是目前陈安宁势力所使用的最尖端法器。   如今陈安宁愿意将两千件雷鳞甲悉数批发给他们,这对于离火皇朝而言,可谓一场意料之外的惊喜。   只是离火皇朝内有人不理解。   陈安宁为何要将雷鳞甲售出?   是因为百花城内有更加尖端的法器,因此雷鳞甲姑且也在可贩售范围?   亦或是雷鳞甲本身有什么问题,他刻意卖假货?   诸般疑虑,说到底都只是猜测。   无论如何,只要能够拿到这批雷鳞甲,对于离火皇朝就是好事。   倘若陈安宁真有卖假货的意思,他们也可按照约定所言——如果雷鳞甲出现了太过粗制滥造的问题,他们可以选择不付钱。   不仅如此,此次离火皇朝更是比上次还要谨慎。   首先每一位准备去解析拆除雷鳞甲的器工都要经过严格审查——他们可不希望出现上次那样的情况,突然有内鬼把仓库炸了。   那位炉心宗传人到现在还没抓到呢。   并且离火皇朝还下令让军队去执行护送任务,要求雷鳞甲一件不损,完好地被送到皇城之内。   整个过程还需要让几位天王大能紧随,确保万无一失。   由此可见,为了这批雷鳞甲,离火皇朝付出了多少。   ……   而事实是喜人的。   雷鳞甲被完好无损地运送到了离火皇城。   与此同时,十八路闻名遐迩的器工汇聚一堂,共同检查研究了这批雷鳞甲的质量和构造。   他们每一位皆有着独到狠辣的眼光,大多数法器在他们眼中和破铜烂铁无异,离火皇室更是要求他们不要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然而哪怕是眼界极高的他们,竟也找不出这批雷鳞甲的任何一处问题!   完美!   真正意义上的完美!   无论是做工亦或是材料运用,这批雷鳞甲的质量丝毫不需要质疑。   他们甚至还在感慨这批雷鳞甲诸多构造的新颖和巧妙,并接连表示这绝对不是【某位锻器大能】一人完成。   如此大批量的高质量法器,百花城内必然存在着一个极其专业的精英器工团体,其规模可能不小于炉心宗等闻名于世的锻器大宗。   得亏这些夸赞没传到百花城里去。   要不然段间雪、林梁等人又得忍不住笑出声来。   诚然。   这批雷鳞甲的做工的确是上佳,但是构造却有许多冗余方面。   首先是盔甲整体重量太重,根本不符合雷鳞甲定位的精简化。   其次盔甲的形状构造也有些小问题,某些地方较为薄弱,容易成为盔甲的脆弱点,无法起到全身完美防御的效果。   再者就是灵尘输出功率的问题,这一版本的雷鳞甲在灵尘输出方面……   【偶尔会漏气】   这里所说的偶尔,大抵是说上百次研究内,只有两三次会有异常。   并且泄露的程度也算不上太高,大约会多浪费四成灵尘。   还有些零零碎碎的缺点,比如灵尘释放的反应速度比7.0要慢上半拍,加入同时启动灵尘释放,那么还不等8.0完成释放,7.0的灵尘冲击就已经糊脸上了。   一个一个的小弱点,单个拿出来看不算什么事。   但是堆积在一起,就充分显现出了8.0版本的劣势。   并且值得一提的是——   这些【弱势】全都是跟7.0版本做比较的。   而离火皇朝手里头……   没有7.0版本。   他们无法做比较,无法比出优劣,拿到了劣化版的8.0,便认为那毫无疑问就是最新款式,是最好的款式。   信息差,导致了离火皇朝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坑了。   “迅速开始拆解研究!”   离火皇室下达了这一命令。   整座离火皇朝的器工,全部都要投入到拆解研究雷鳞甲的项目中。   无人例外。   就连连发式真气箭矢和新式飞盘手雷都被暂时搁置。   比起这两种法器,雷鳞甲才更加关键。   他们打算用最快的速度将雷鳞甲技术拆解完毕,并立刻填装给自己的军队,以此来提高离火皇朝整体军队强度。   离火皇室相信,未来掌握这门技术之后,离火军力会扶摇直上。   只有极少数的人没有被眼前的利益所局限。   他们不由得开始思考……   这批雷鳞甲质量又好,配置又完备。   那百花城的陈大夫是脑子抽抽了,还是想叛国了?   他为什么会愿意把这批雷鳞甲……卖给明显是敌人的离火皇室呢?   然而。   便是在几日之后。   整个离火皇朝的器工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   ……   百花城。   陈家宅邸。   躺在摇椅上,舒适地捧着杯热茶,一身白衣的陈安宁俨然一副惬意的模样,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平淡安宁时光。   之所以他现在还躺在摇椅上,倒也不是因为两个月过去他还在腿软,只是单纯地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背靠着椅子,轻轻晃动,有股颇为舒缓也颇为闲散的趣味。   尤其是洗完澡,再来躺椅上晃两下,配上一杯好茶,那滋味别提多舒服了。   哗啦一声。   里屋大门被轻轻推开。   陈安宁看了眼那换了件轻薄白衣的萧念情,不由得道:“你不去洗?”   萧念情白了他一眼:“你都洗完了,我还去洗什么。”   这话的意思陈安宁一下便懂。   他嘴角抽了抽,旋即发现刚刚“运动”完的萧念情,身上没有半滴汗珠。   对于修士而言,想要清洗身体根本无需沐浴。   “真方便。”陈安宁感慨一句。   萧念情则是绕到他背后,轻轻俯下身子,伸出玉手来给陈安宁捏了捏肩。   好在她知道控制力道,不然这手用点力,陈安宁肩膀肉就得被捏个稀烂。   而咱们的帝尊大人之所以这么做,纯粹是因为两个月的那件事。   陈安宁被榨得不轻。   那之后好几天连走路都成问题,都得让人推着走。   萧念情心生愧疚,便想着之后不再那么疯,于是就收敛了自己的傲意,这两个月的功夫,也算是给陈安宁端茶倒水,做了些女侍般的事。   而且这两个月也没有“主动出击”,基本上都是等着陈安宁有反应了,两人才会去做些夫妻该做的事。   老陈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后来发现这样倒也挺不错的,于是便持续到了现在……   其实服侍不服侍,陈安宁根本无所谓。   就是萧念情晚上太强势,弄得陈安宁觉着自己腰可能会出问题。   好在最近这段时间萧念情压住了自己的欲望,陈安宁觉得自己又行了!   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走起路来那叫一个神采奕奕。   连还阳丹都好久没吃了,嘴里少了点药味,吃饭都香得很。   不过这事儿倒也挺奇怪的。   萧念情最近欲望似乎并不高涨。   以前吧,陈安宁刚从圣人模式里缓过来,萧念情就会特别调皮地在陈安宁怀里故意动几下,把老陈的本能给撩拨起来。   如果扭腰动几下都不行,那基本就是要氪几丹的节奏了。   现在只要老陈进了圣人模式,那差不多就得了……萧念情突然变得乖巧得很,基本上就是搂着老陈,该睡就睡,该休息就休息。   太乖了,反而不太像咱们的帝尊大人。   陈安宁一度还脑补出萧念情被人偷偷掉包了——直到某天看到咱们的帝尊大人在厨房间偷偷做菜,并险些完成爆破厨房这一成就后,陈安宁才确定那就是自家媳妇儿。   能把青菜蛋花汤做成炼狱绘图,把锅包肉做成恶鬼修罗入深渊的……天下只此一家。   念及此。   陈安宁心头不由得升起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等等,该不会……   只是还不等他去验证这一想法,陈家宅邸的大门便被人敲响。   ……   ……   “我去。”   萧念情主动去开门。   以她的境界,早已知晓门外人的身份。   那是来找陈安宁的。   宅邸大门被萧念情拉开后,罗青峰的身影很快便出现在陈安宁面前。   老罗望着躺在椅子上的老陈,又看了看萧念情,不由得道:“这都俩月过去了,老陈你还没缓过劲来呢?”   “你这看不起谁呢,我这身体,倍儿棒好吧。”   陈安宁摆了摆手,旋即为了证明自己没事,便从躺椅上起身。   萧念情白了他一眼,心想如果不是老娘身下留情,你这会儿能不能站着说话都是个问题。   陈安宁似是察觉到了萧念情的眼神,顿时咳嗽两下。   他端正神色,旋即望向罗青峰。   老罗可不会无缘无故地就跑来自己家。   陈安宁想到了几天前雷鳞甲的送货,便饶有趣味地一笑:“他们找上门来了?”   罗青峰也笑着点头:“对,还是那个华云。”   “又是他?”陈安宁嘴角一抽:“离火就没别的人了?”   “因为这些事都是由他负责的,所以就还是他过来谈。”   陈安宁点头,笑道:“没事,熟人嘛,宰起来也更方便。”   萧念情坐在一旁的茶几,喝了杯茶,淡道:“又要去谈生意?那批雷鳞甲出了什么问题吗?”   “问题当然是没有问题的。”罗青峰回答道:“只不过,他们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什么问题?”萧念情没去了解这些生意来往。   罗青峰回答道:“没有【灵尘】的雷鳞甲,就是一批破铜烂铁。”   萧念情柳眉微扬,顿时就明白了陈安宁的意思。   陈安宁则是伸了个懒腰,旋即拍了拍罗青峰的肩:“走吧,还是去满月雅楼。”   “咱们和那位南荒宗使者好好谈谈,【一次性灵尘储备罐】的价钱。”   很显然。   这方世界的修士们还没有明白一个道理。   枪不是最贵的。   子弹才是最贵的。   萧念情听闻此言,也放下茶杯,缓缓起身。   陈安宁等人出门去谈生意,她自然是不会去的。   只不过她也有另外一个地方要去。   因为最近……   萧念情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   有点不大对劲?   ————   今天身体状态不太好,可能只有一更……   希望各位读者大大们见谅QVQ 473.要来了!   满月雅楼内。   华云紧张不安地喝着茶。   前两次他来满月雅楼,都是不愿让女侍进屋的。   毕竟侍从碍事,就算他们不作旁听,也会妨碍华云思考。   商议时最忌讳思路被断。   创造一片宁静区域,商议对弈思路便会延续。   今日却有所不同。   他面容上的焦急溢于双颊,那握着茶杯的手都在微微发着颤。   不安与焦虑快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殆尽,因此在陈安宁到来之前,他不得不叫上几位女怜,在雅间内弹琴起舞。   男人在什么时候最安定?   其一是在“大战”过后的贤者模式,那是理智和感性意义上的双重安定,绝大多数男性在进入贤者模式后,头脑会立刻冷静下来。   其二便是在欣赏音乐,感受精神愉悦的时候。   尤其当那位奏乐者是不可多见的美人,她倾心于为你弹奏时,成就感与音乐所带来的冲击会同时起效,平复下那焦躁不安的心情。   说白了。   华云已经慌到不想办法平静下来,就快要发疯掉的程度。   因为这事儿实在闹得太大了。   他作为前两次与百花城沟通的使者,他这几个月经历的破事儿绝对远超出说书先生的想象力。   第一次来百花城买法器,碰到千花海,运气还行,算勉强完成任务。   ——结果买来的法器,没过多久就炸了。   第二次来百花城买法器,花的钱比上次还多,幸亏上头人还算开明,又听陈安宁愿意卖雷鳞甲,当即又下发了不少银子。   ——结果雷鳞甲又出大问题了!   连续两次花了巨额银两,结果买回来的法器都有问题。   一时之间,华云便成了众矢之的。   他甚至还差点被认为是【陈安宁派来的奸细】。   要不是华云积极配合调查,一狠心把自己家底和祖宗近几代的信息全给捅出去了,让离火皇朝相信自己底子很干净……   否则他恐怕真要被拿去五马分尸。   而上头这次也明说了——   “你他娘的给我识相点,跟那什么陈少傅好好谈谈。”   “把问题原因都给老子搞清楚,再找到解决的办法。”   “如果你做不到,这南荒宗使者的位置你也别做了,你这一身的修为,也不如散给南荒宗郊外的野狗去。”   所以,这事儿要是得不到解决……   华云的饭碗没得端,这一身修为也得被废个干净!   跟要了他命其实没多大区别。   所以华云很慌,非常慌,慌到连倒茶的手都在发抖,直到茶水溢满了茶杯,他都愣着神,任由那滚烫茶液顺着桌沿落在自己大腿上。   他意识到自己真的很慌,想要镇定下来,毕竟那弹琴的女怜都被他那魂不守舍的模样吓了一跳。   华云深深地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平复下心情。   结果这口气刚吸到一半。   雅间的大门便被人推开。   陈安宁与罗青峰二人进了屋,直接就坐在了华云面前。   华云一见到陈安宁,整个人呼吸系统都差点紊乱,这深吸口气正巧还吸到一半,体内的真气竟是直接倒流,人两眼一翻,这真气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怎么了这是?”陈安宁愕然地看着那脸色涨红发紫的华云。   罗青峰无奈道:“你看你把人家吓的……”   作为城主的罗青峰伸出手去,拍了拍华云肩膀。   这一掌拍下,华云体内紊乱的真气这才平复下来。   他也从那股痛苦窒息感中回过神来,整个人如软泥般瘫坐在地。   “都下去吧。”罗青峰做完这一切,对着几位女怜挥了挥手。   满月雅楼的女怜们自然都认得城主,当即便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了雅间,将这间屋子再次留给了华云和陈安宁二人。   待到华云缓过神来后,他方才有些颤颤巍巍地开口:“陈、陈少傅,真是……许久不见了。”   陈安宁望着那面色煞白,语气哆哆嗦嗦的华云,很难将他与曾经那位能言善辩,口舌不错的南荒宗使者联系到一块儿去。   只是老陈也大概猜得出来,华云为什么会慌成这样。   他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地道:“我卖给你们的那批雷鳞甲,质量上没出什么问题吧?”   华云赔笑两声,语气那叫一个谦卑:“质量绝对上乘,我们的器工全都对您的雷鳞甲赞不绝口,那绝对是近一个百年来,最具冲击力的全新法器,是绝对足以被称之为开创新时代的法器。”   罗青峰听闻华云这一顿吹嘘,嘴角不由得扯了扯。   你们拿到的还是**版,要是拿到现在正在改良使用的7.08版,你们怕不是得直接惊呼不可战胜。   这还只是雷鳞甲。   灵尘歼灭炮那级别的法器你们还没见识到呢……   当然这些话只能在心里头说说。   明面上还是得骗一骗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   陈安宁深谙此理,笑道:“谦虚了,毕竟那是最新研制的8.0版,也算是我们目前的……核心技术。”   他在说这番话时,语气那叫一个真诚,甚至还带了几分骄傲。   仿佛这8.0就真的是他们最好的雷鳞甲一样。   华云也跟着笑了两声,紧接着小心翼翼地开口:“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小问题。”   “哦?”陈安宁明知故问道:“什么问题?”   “我们发现,雷鳞甲的大多数功能都是由一种……很独特很强大的真气来驱动的,我们也试着把真气给装进去,效果实在难称理想。”   华云说到这儿,嘴巴都感觉带着苦味:“我们就是想来问问,这是雷鳞甲的问题,还是……什么别的问题?”   华云已经问得很隐晦了。   没想到陈安宁直接开口,说道:“那种高度浓缩的真气,我们将其称之为灵尘,这是我们使用特殊方法提炼而出的强力真气。”   “普通修士的真气再怎么强横,也只是【量】的强横,我们的灵尘可以说是在【质】上完成了晋升。”   华云眼前一亮:“灵、灵尘?”   他以前可没听说过这类东西。   陈安宁接着说道:“目前我们只有雷鳞甲是使用灵尘驱动的,飞盘手雷和真气箭矢都无法用灵尘驱动,这大概也和材料使用有关,目前只有雷鳞甲需要单独搭载灵尘。”   “飞盘手雷是一次性用品,而真气箭矢也是使用真气……因此我们认为贵宗有能力掌握并使用这些法器。”   “至于雷鳞甲,因为算是附赠的优惠,所以我们一开始忘记说明了。”   陈安宁话语及此,不由得赔笑两声:“真是非常抱歉,我们也没想到贵宗这么快就将雷鳞甲内的灵尘都消耗完了,最近事务也繁多,城主大人还要照顾那怀孕的妻子,我们都有诸事缠身,这才忘记告诉贵宗……雷鳞甲必须要用灵尘驱动了。”   忘了?   事多?   华云用脚想都知道,这他娘就是在扯犊子。   他们就是故意的!   就是故意一开始不告诉他们,这雷鳞甲必须由灵尘驱动!   没有灵尘,这就是一堆破铜烂铁!   现在他们开始全新研究雷鳞甲的技术,可还不等测试实验几次,雷鳞甲内部的灵尘就被消耗得干干净净,这还测试个屁?   华云顿了顿,旋即狠下心来,索性直说道:“陈少傅,我们就不卖关子了,您直接爽快地给个价吧,这灵尘……你们想怎么卖?”   “爽快。”   陈安宁一拍大腿,接着伸出五根手指:“这个数,两罐,充满一件雷鳞甲。”   华云闻言一怔,小声猜测道:“五百两?”   陈安宁微微一笑:“五十两。”   华云难以置信地拍桌而起:“您认真的?!”   五十两一罐?这么便宜?   华云差点就认为陈安宁是在做慈善了。   五十两一罐,两千件雷鳞甲,也就需要四千罐。   估算下来,也不过二十万两银子。   这也太便宜了。   便宜得有些过分,有些可疑。   陈安宁却大手一挥,道:“雷鳞甲的事儿,我们没骗你吧?”   华云愣了愣神:“质量上佳。”   陈安宁又道:“第一次来买,也是我给你们和千花海牵桥搭线吧?”   华云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陈安宁摊开手,满脸淡然:“我们也需要钱,我需要更多的银两来发展我们自己,我们之间的确可以建立起贸易关系,这对你们,对我们,都有好处,那么我何乐而不为?”   “五十两银子也是在我的考虑范围内的,总之不会白送给你们,我自己也有赚头,只不过我们这里不能一次性给你们太多,具体道理,你们也懂……我们总得留下点东西给我们自己。”   华云连连点头,眼里已然冒出精光来:“懂,在下自然懂得。”   望着华云那般激动的表情,罗青峰内心暗叹:“懂?你懂个锤子。”   此时此刻的华云,根本不知道自己掉入了多大的陷阱里。   而陈安宁则俨然一副商人模样:“你交钱,我卖法器……一次性灵尘储蓄罐,两罐一百银子,可充满一次雷鳞甲……我们可以卖给你们——”   “四万罐。”   “两百万两银子,贵宗觉得如何?”   这还用得着想?   华云直接将其汇报给了上层。   南荒宗……准确地说是离火皇朝高层,当即下令让华云必须拿下。   ……   ……   最终。   陈安宁第三次笑呵呵地送走了华云。   而华云也第三次笑呵呵地离开了。   “老陈,真有你的。”   华云离开后,罗青峰望向陈安宁的眼神变得很是古怪。   已经三次了。   华云小可爱已经被骗了三次钱了。   罗青峰无奈地感慨道:“灵尘储备罐,明明一罐就能填充一次雷鳞甲,你却告诉他……需要两罐一次。”   陈安宁面色平淡地喝着茶,点头:“那是因为我打算卖给他的,是储量缩小的版本。”   罗青峰接着道:“而且离火皇朝没有龙脉,更没有像段间雪或柳承空那样,能够直接把控龙脉的人才——他们根本没有自主产出灵尘的能力,哪怕知道灵尘和龙脉有关,他们也做不到自己产出……”   “再加上百花矿这玩意儿目前只在我们这儿有,雷鳞甲的主要构成材料就是百花矿,如果他们测试着玩坏了……”   “那么在找到百花城的替代品之前,雷鳞甲相当于直接报废,他们只能……”   陈安宁接下了罗青峰的话:“只能拿给我们来修,然后我们就能顺带着再收取【一点点】修理费。”   罗青峰叹了口气:“他们会一点一点地陷进来,等到品尝过灵尘配合雷鳞甲的威力后,他们便再也无法脱身……想要再发挥出雷鳞甲的威力,就只能再来找我们买。”   “所以你一开始定价才那么低,是打算等他们陷得越来越深后,再慢慢提高价格。”   啧啧啧。   真的太黑心了。   一个大夫,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为什么能这么黑心?   仿佛是察觉到了罗青峰的感慨。   陈安宁不由得笑了笑,紧接着落下一句:“这还没完呢,我后续还有别的打算,基本上全套服务都给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   罗青峰一听,人都傻了。   “你还打算卖什么??”   陈安宁端正神色,纠正了罗青峰的话:“不是【卖】什么,而是【修什么】。”   罗青峰好像明白了一点意思:“除了修理费,你还打算搞什么?”   “很简单。”   陈安宁耸了耸肩:“他们拿过来修的雷鳞甲,其中一半我们会老老实实地修好,然后收取点费用,还给他们。”   “其他的一半,我们则告诉他们【已经坏得无法再使用了】,然后把坏掉的雷鳞甲扣下来,反正他们拿回去也是一堆破铜烂铁,他们在有自己修复的能力之前,我们说什么,他们就只能信什么。”   “久而久之,他们手头的雷鳞甲就会越来越少,这时候他们如果还想再使用雷鳞甲的话,你说……他们会怎么办?”   罗青峰彻底想明白了:“他们会……再找我们买?”   陈安宁点头:“对,到时候我们再卖点8.0给他们。”   罗青峰问道:“那被扣下来的那批损坏的雷鳞甲呢?”   陈安宁满脸的理所当然:“修好了,稍微改良一下,变成【7.0系列改良版】,给咱们自己人继续用啊~”   罗青峰:“……”   奈何老罗没文化。   一句卧槽行天下。   正如陈安宁所言。   他基本上已经给离火皇朝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灵尘罐只是引诱他们入坑的第一步。   这就是技术垄断的力量。   被垄断的一方,除了屈服于垄断者的**之外,别无他法。   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除非离火皇朝找到百花矿的替代品,并自主研发出灵尘提取方法。   可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概率小得令人发指。   ……   便在此时。   瘦弱书生模样的青年突然出现在雅间门口。   林落面脸色略显复杂地望着陈安宁,接着说了句:“陈大夫,出了点事……你可能得去趟医馆。”   “医馆?”陈安宁一愣:“去那儿做什么?”   林落面挠了挠头,解释道:“医仙和她的传人也在那儿……帝尊大人也在那儿……”   “她们说是要谈谈……很重要的事。”   ————   以下是作者的一些私话:   曾经我也想过要不要把这个关键剧情放在结尾……指不定还能以这个为噱头,倒腾个后传,写个第二部。   但仔细琢磨了一下,想做到那样,我得灌不少的水,放慢节奏,再水个百来万字。   真要去做,也不是不行。   水剧情嘛,时不时挖点坑,再随便弄点小事件,就算水过去了……   如果真这么做了,我就不是我了。   我向来不灌水。   我可以明确地说,几乎每一章都有其存在意义,只是有时状态不好,无法将所有想表达的都表达出来,甚至有些时候表达的会比较惹人不喜……只能说甚是可惜。   说了这么多,千言万语汇做一句……   【一百四十万字了,可算要来了——所以我能求个票和打赏吗,诶嘿~】 474.恭喜   提到萧念情,陈安宁自然坐不住了。   尤其是还听说曲云霄与温依欣也在医馆等着自己时,老陈内心咯噔一声。   能把曲云霄这位大忙人都给招呼过来的大事……   天底下可没几件。   而且此事还跟萧念情扯上关系。   如是想来,基本上就是与道均剑气有关。   倘若不是道均剑气的事,那说不准……   是更震撼老陈的事。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陈安宁都必须快马加鞭地赶往医馆。   ……   ……   最近萧念情的状态不太对劲。   作为丈夫的陈安宁很容易就能感受得到萧念情最近有所变化。   首先是欲望方面不再让陈安宁腰酸背痛,其次就是近来几日,萧念情行事风格也变得温和了不少,比起那位横行霸道的帝尊,她近几天更像是个很平凡很平凡的女性。   而且还是到了【一定年龄】的那种。   诸般疑点都指向某种陈安宁想都不敢去想的可能性。   他想到了此时此刻仍在百花城城主府内静养的秦夫人。   想到了前段时间为了秦夫人肚子里孩子而思前想后的罗青峰。   顺带着也想到了自己。   想到了那几天萧念情突然变得年轻,让自己好几天下不来床的经历。   那段时光是真正意义上的痛并快乐着。   只是陈安宁也不确定,那是否会成为一个种子。   而两个月过去,倘若那真是良种……说不定也真的到了发芽的时候。   路上的陈安宁甚至不由自主地跑了起来,脚步很急很快,并且越跑腿越酸,却还是在不断地加速,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抵达了陈氏医馆。   医馆内。   曲云霄与温依欣已然等候多时。   而萧念情便就坐在二人面前,脸色说不出的复杂。   医馆内的其他人不知什么原因也都被撤了出去,正巧今日也没什么病人来看诊,他们这些打下手的也都是闲散人员,就算不在医馆里呆着也没什么影响。   待到陈安宁来到医馆时,萧念情正在和曲云霄交谈着些什么。   老陈不是修士,耳朵没那么灵敏,自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况且在察觉到陈安宁到来之后,她们便停止了交谈。   一双又一双眼睛落在陈安宁的身上。   老陈这会儿还喘着粗气:“什么情况?什么大事?我媳妇儿咋了?”   三连问直接糊脸。   陈安宁这般略显焦虑的姿态,和方才那位气定神闲谈生意的陈少傅俨然不似同一人。   也不知华云见到此刻的陈安宁会作何感想。   “安宁。”   萧念情深深地望了眼陈安宁,似是想说些什么,但又给憋了回去。   代替萧念情开口的,是千花海的医仙曲云霄。   她略有深意地望向陈安宁,旋即随手散出一丝真气。   旁侧一张木椅顿时被真气操纵,横挪至萧念情身边。   曲云霄淡道:“坐。”   陈安宁跑了一路,也算是累得不轻,便索性就坐了下来。   只是他才刚刚入座,萧念情便缠上了他的右手。   双臂轻轻地绕着陈安宁,老陈甚至能够透过那轻薄衣衫感知到萧念情的体温,还有那胸前只有少许隆起的柔软触感。   换做寻常,陈安宁只会以为这是【帝尊大人又来性致】的征兆。   只是此时此刻,陈安宁却能通过萧念情这一小小的动作,感觉到她心头的那一丝抹不去的不安和紧张。   难不成真的……   怀揣着某种疑虑,陈安宁深深地望向曲云霄。   曲云霄自然能够察觉到陈安宁的眼神。   她神色依旧平淡,甚至还招呼温依欣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喝了两口,曲云霄开口:“你可以摸一摸你家夫人的肚子,看看是不是有点不太一样了。”   陈安宁闻言,心下猛地一惊。   他伸出手去,摸了摸萧念情的腹部。   的确有极其微小的一丝隆起。   前段时间陈安宁都没怎么注意这一点,毕竟他喜欢从后面——姿势问题,小肚子什么的基本上不会去在意。   而现在他却能明显感觉得到,萧念情腹部有着极其微妙但确实存在的隆起。   这意味着什么,但凡是个人都非常清楚。   陈安宁眼中激动的神光闪烁得似星辰般:“你是说念情她……”   “对。”   曲云霄露出深沉的微笑:“她腹胀了。”   陈安宁:“……啊?”   被烘托到堪称炽热的气氛顿时间冷彻下来。   那尴尬的沉默直到三息后才被打破。   曲云霄:“我开玩笑的。”   陈安宁松了口气:“我就说……”   曲云霄:“其实是中毒了。”   陈安宁:“……啊??”   这个女人有问题。   几息时间秀了老陈两次。   曲云霄脸上绷着快要爆发出来的笑意,她饶有趣味地望着陈安宁。   比起看到陈安宁欢呼雀跃的模样,她倒是更想看看陈安宁那脸色接连变换的样子——事实证明,这位不可一世的陈大夫慌张愕然起来的样子,真的让曲云霄看得很舒坦~   女人都是很记仇的。   当初千花海的仇她还没报完呢。   “师父。”温依欣轻轻摇了摇曲云霄的胳膊,鼓起了腮帮子:“不要再玩了啦,你看陈大夫人都快傻了。”   曲云霄瞄了眼这会儿精神状态都快有些异常的陈安宁,笑道:“我就开个玩笑而已,事实到底是什么,陈大夫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陈安宁这会儿才缓了过来,他半信半疑地道:“是因为两个月前的那几天……?”   那段痛并快乐的回忆。   大抵就是为今日之事所埋下的种子。   曲云霄不可否认地点头:“你们的运气真的非常好,甚至可以说好得出奇,如此小的概率都能被你们给撞上。”   “概率?”陈安宁一愣。   曲云霄点头:“实际上,萧夫人体内道均剑气影响依然在,我虽然助她回到了最有机会中招的肉身年龄,但真正中招的概率却小得惊人。”   “你可以理解为那道均剑气几乎每一息都在发挥作用,会将陈大夫你的阳气全部斩灭,因而你们之前再怎么努力,都不会有子孙后代。”   “而现如今道均剑气稍稍被压制了一些,大抵是一万息之内,有一息时间道均剑气会处在【薄弱期】。”   “在这一息的功夫里,陈大夫你的阳气正巧进入萧夫人的身体,到了这一步,之后才是正常的中招流程——但大家都知道,哪怕是一对正常男女,一次就中招的概率也相当之低。”   这就是运气。   陈安宁听完曲云霄的讲述,大抵也知晓了这概率是有多低。   然而老陈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萧念情的气运。   她的气运强悍到天下无人能比,萧念情自己都说,自己似乎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掌控“气运”这一虚无缥缈的存在。   以至于任何跟“气运”有关的游戏或者比试,萧念情可谓必胜无疑。   除非她自己想输,否则在“气运”一道上,无人是她的对手。   既然如此。   那么中招如此渺小的概率,在萧念情的“气运”无限放大面前……   似乎也成为了可能。   “所以……所以我现在……”   陈安宁抬起头,不安的双眸颤抖着,倒映出萧念情的脸。   萧念情则继续搂着陈安宁的胳膊,娇躯也在微微地发着颤。   他们都是第一次。   无论涉世多深,无论计谋多强,无论力量多大。   在这人世历程上,他们都是第一次。   害怕是正常的,担忧也是正常的,紧张更是再正常不过。   曲云霄长叹了口气。   她也没了继续打趣玩弄陈安宁的想法,而是端正神色,真正地以一位医者的身份,对着眼前这对夫妇说道:   “你们要有孩子了。”   ……   ……   那一晚。   陈安宁把老罗、顾隼、林落面等人都叫出去,喝了杯酒。   准确地说,是喝了很多杯。   百花城的酒楼从来就没这么热闹过。   他们一口气包下了整座百花成所有的酒楼,表示今晚要把每个酒楼都逛一遍,把所有酒都喝一遍!   喝,喝他娘个不醉不归!   玩,玩他娘个痛痛快快!   哪怕是冬夜,哪怕寒风凛凛,他们依然选择放纵自己。   这是必须的。   因为这是百花城今年最重要的一件喜事。   大口吃菜,大口喝酒,畅快地聊天说地!   再兴奋地把这个消息告诉百花城里的每一个人。   甚至就连街上遇到的某个路人,老陈几人也得乐呵呵地凑过去。   路人都傻了,半夜出来撒个尿,结果遇到几个醉鬼,满脸傻笑地围了过来。   然后还大声地告诉他这位毫不知情的懵逼路人——   老陈要有孩子了!   说到底。   陈安宁也是人,也是凡人,也是男人。   开心就会笑,太开心就会傻笑,最开心就会大笑。   今晚是百花城最闹腾的一个夜晚。   饶是白雪飘摇,寒风凛冽的冬夜,也无法阻挡几颗炽热而又兴奋的心。   一开始是老罗,后来带上了顾隼,接着大家又去各家闲逛,把林落面、段间雪、陆不平、林梁、余燕燕,甚至晚饭都给叫上。   要不是柳清清还小不能喝酒,不然这妮子也得半夜被叫起来狂欢。   最后还跑去城主府,跟道剑山的那帮子老头有说有笑去了。   秦夫人与萧念情在进行友好交流,萧念情还得向秦夫人取经。   曲云霄则是带着温依欣去找了两位夫人,跟她们详细说了说孕期的注意点。   一时之间。   陈大夫将有后代一事,传遍了整座百花城。   事实上,不仅仅是百花城。   ……   鬼谷内。   身着灰白道袍的青年望着手里的信,不由得笑了出来。   山岳间。   在黑暗中行走的女子捏着手中的符纸,听着耳边传来的消息,满脸欣喜激动。   纵使身不在百花,心依旧在百花。   早已外出的二人皆是掏出纸笔,用墨字来表达内心的喜悦。   信封之上所书写而下的,唯有两个大字。   同时也是整座百花城,都想对陈安宁夫妇说的两个字——   “恭喜。” 475.孩子这件事(一)   人逢喜事精神爽。   陈安宁“稍微”有点不太一样。   可能因为他遇到的喜事,同时也是件忧事。   他真的要当爹了。   陈安宁一直都认为,自己有着个向往自在的灵魂。   身居百花城中,在遇到罗青峰前他也依然活得坦荡。   每天住在那杂草屋前,等着那些个身子骨不好的老人上来问诊,偶尔再充当一回人生接待员,去给百花城的姑娘们接生。   过程中还得蒙着面,要不然被那些敏感的丈夫们知道,他指不定还得被打一顿。   自由自在的,当个百花城妇科圣手,也挺好。   到了后来,他认识了萧念情,认识了罗青峰。   认识了越来越多的人,和一方又一方势力搭上关系。   说好也算不上多好,说坏却也不算多坏。   至少他自认为思想和灵魂仍然称得上自在,包括他想颠覆这方世界的“规则”,包括他费尽心思地发展灵尘产业——他所作的一切,都不是被迫的,是自主愿意的。   人活一世,快活自在乃必需品。   只是突然间。   陈安宁觉得自己人生不太一样了。   倒也不是说那自在的灵魂突然被束缚住,亦或是灵魂本质产生了变化。   而是他发现,自己的灵魂身边……突然又绑了另外一个小小的灵魂胚子。   乖乖,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再自由的灵魂,肩膀上也得扛着一座名为责任的大山。   “这也太突然了。”   ……   百花城内。   陈安宁越想越觉着离谱。   他一个人坐在自家宅子大厅里头,熟练地倒了杯灵白花茶。   抿下口茶水,味道和以前一样上佳。   只是这会儿他却独自喃喃自语,一会儿闭口不言,一会儿又突然上翘嘴角,露出发自内心深处的感到欣喜的笑容。   “我怎么就要当爹了呢……”   他这话的语气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又有着无法压抑的笑意。   作为一只狐狸,晚饭对陈安宁的自言自语感到无奈而又无趣。   它扒拉两下自个儿的爪子,抓住茶几的脚,一路爬上了桌面,来到陈安宁面前。   晚饭吊起死鱼眼,口吐人言:“当爹不是好事?你这会儿怎么跟发病似的,坐这儿嘟嘟囔囔老半天了,你不嫌烦我都嫌烦。”   “话也不是这么说。”陈安宁望了眼晚饭,说道:“我这不是人生第一次吗?多少有点紧张,而且你看……我这前半辈子都在忙活着管好自己了,突然让我负起当爹的责任,去管好未来我的孩子,这多少有点突然吧?”   晚饭没好气地甩给他一记白眼:“咋?听你这意思,还想再一个人浪?”   “浪个锤子。”陈安宁说道:“只是担心,我这么一个人,能不能把孩子给养好……我也没什么经验啊,万一给他养得不好了,他长大了是不是得怪我?”   他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忧起来:“我想想,我得怎么教育他……一定得给他塑造好一个良好三观,不能变成随波逐流的人,得有独立自主的思想……那我岂不是还得给他教些思想课?”   “那孩子长大以后要做什么?要不要给他弄点补习班什么的?不对,东西弄太多只会给孩子一个压抑的童年,可是又好想给他教一堆东西……”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陈安宁伸出手,笑着摸了摸晚饭的脑袋,手法那叫一个温柔。   晚饭当场就懵了。   这还是老陈吗?   这还是那个陈安宁吗?   以前他根本就没怎么摸过晚饭,基本上出手就是拽着后颈肉。   再不然就是一脚踹它屁股,总之怎么暴力怎么来,根本没把它当成一只楚楚可怜,貌美如花的可爱雪团子。   结果今天老陈的手法却那么舒服,那么温柔。   尽管晚饭对陈安宁的抚摸很是满意,但它内心却对眼前陈安宁的转变感到惊恐。   晚饭直接一甩脑袋,脱离了陈安宁的抚摸,当即盯着陈安宁看:“这可就奇了怪了,本狐从来没听说过……媳妇儿怀了,丈夫傻了的事,老陈你可别吓我。”   正在陷入对后代教育幻想中的陈安宁眉头一挑,顿时回过神来。   他没好气地甩了甩手:“一边儿凉快去,我这最多叫产前焦虑。”   晚饭忍不住嘟囔:“哪儿有男人产前焦虑的?你媳妇儿生,又不是你生。”   陈安宁的回答掷地有声:“我和我媳妇儿那叫灵魂伴侣,她生等于我生,我焦虑点也啥毛病。”   晚饭:“……”   得,你是老大,你说得都有道理。   晚饭摇了摇头,一边回后院,一边感慨,:“好好的大男人怎么就得了产前焦虑……”   对于陈安宁的情况,晚饭没办法理解。   这是理所当然的。   别看老陈在外头风光无限,又是就任公主少傅,又是招揽千花海的。   他本质上还是个人,还是个男人,对于自己有后代这事,多少带点焦虑。   他有自信将孩子养好,却担心孩子可能不喜欢自己的教育方式。   孩子从来就不是父母的附属品,这一点陈安宁始终坚定不移。   陈安宁需要做的,仅仅只是一步一步地引导孩子走好他自己选择的路,而这条路只要不是特别歪,陈安宁都能接受。   说来容易,做来难。   陈安宁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懂得世间万物运行的真理,自然也无法彻底正确地引导孩子,他肯定也会犯错,孩子在成长过程中肯定也会出错。   保不准因为某次错误,他与孩子之间就会产生隔阂,那是他最不希望见到的。   “唉……”   此间。   陈安宁长叹一声。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跟玉盟斗智斗勇,跟古魂拼杀什么的……可比这简单多了。”   陈安宁能想出几十种把离火皇朝坑进陷阱的办法。   他现在也能构思出灵尘产业下一步进化的具体方向。   他甚至还能猜到过段时间,保不准大烈皇朝又要出大事。   偏偏陈安宁就对教育孩子这事感到心里头没底。   ……   ……   长叹出气,为后代所烦恼的同时。   陈家宅邸的大门被人推开。   老陈甚至不需要去看都知道是谁来了。   “感觉怎么样?”他抬起头,望向那面色复杂的萧念情。   “感觉……还行。”   萧念情顿了顿,脸色泛着些许绯红。   陈安宁很快便给萧念情备好了茶水,并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早些时候。   萧念情出发去了一趟城主府。   说是要跟秦夫人多交流交流。   毕竟秦千柔比萧念情早两个月怀上孩子,跟她交流交流总是没错的。   陈安宁关切地望着萧念情:“跟秦夫人聊得还行?”   “聊得挺多。”萧念情回望一眼陈安宁,接着长叹一口气。   两人垂头叹气的模样如出一辙,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萧念情整个人趴在了茶几桌上,手里头捏着灵白花茶的茶杯,秀脸贴着冷桌面,语气都染上些委屈;“征服宗门,扩张势力,与正道斗智斗勇……可比生孩子简单多了。”   ……   你看,这就是灵魂伴侣。   连产前焦虑都能共享的那种。   萧念情则是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不能吃太凉的,不能吃辛辣的,不能吃太肥的,不能吃太甜腻的,酒水不能沾,烟火不能熏,睡姿要准确,还得补血养身。”   “魔气魔煞不能乱用,不能用步法,不能用传送阵法,不能过多接触符纸,连魔剑御雪都因为其性质过寒而不能碰。”   “最最重要的是——”   萧念情鼓着腮帮子,像是秀丽的小金鱼般。   那对水盈盈的黑眸中倒映出陈安宁的身影,萧念情不满道:“不能上课。”   这倒是真的。   上课能不上就不上,要是影响孩子可不好。   陈安宁嘴角抽了抽:“都怀上了,还想着上课呢?”   萧念情却是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暗自松了口气?”   陈安宁尴尬地眨了眨眼,讪笑道:“我哪儿敢啊,遗憾还来不及呢。”   “嚯?”萧念情柳眉微挑,打趣道:“我听说如果控制得当,上课也不是不行呢。”   老陈顿时就紧张起来,当即摆出大义凛然的模样:“我觉得我们还是多加小心,一切以孩子为重!”   “哼。”   萧念情冷哼一声,紧接着轻轻俯身。   下一刻。   鲜红柔软的唇印了上来。   似是流水般带着几丝冰冷,却又足以让内心都变得炽热的唇,贪婪地缠着陈安宁。   那柔软温热的舌也从唇齿间钻出,撬开对方的嘴,紧接着火热地缠绕起来。   直到片刻过后。   后院门缝钻过的阳光落下,照亮了二人唇上沾染连着的一条银丝。   萧念情红着脸,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开:“上课不行……”   “但是开小灶,应该不会影响孩子吧?”   娇艳如花的美人以这般羞涩的模样说出这句话。   天底下大抵没有男人能够抵御得了这种攻势。   陈安宁也是被萧念情突如其来的吻给惊到,心脏直到现在还怦怦直跳。   他挠了挠头,接着微笑道:“嗯,没问题哦。”   萧念情的声音细如蚊声:“那……再开一会儿?”   “好。”   这次是陈安宁主动。   ……   过了很久,双方才勉强满足。   要不怎么说孩子是夫妻生活的调剂呢。   自从确认萧念情怀孕之后,陈安宁和萧念情二人的感情又再次完成了进化。   他们最近几乎天天黏在一块儿,陈安宁到哪儿萧念情到哪儿。   包括洗澡——以前俩人那是特殊情况才一起,现在是天天一起。   陈安宁连萧念情洗澡的时候喜欢搓几次身子都摸透了。   “对了,我突然想到件很重要的事。”   开完小灶后。   陈安宁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惊醒般说道。   萧念情不解地看向陈安宁:“什么重要的事?雷鳞甲那边的?”   “那倒不是。”陈安宁摇头,认真地看向萧念情。   紧接着,他朝自家媳妇儿抛出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咱们的孩子……”   “叫啥名字好?”   ————   接下来的日常不会很长,也不会很短。   不会很突然,也不会很拖,大家可以放心食用~ 476.孩子这件事(二)   名字乃人生重大之事。   一个有寓意的名字,能让初次听到名字的人感慨。   一个好听的名字,能让初次见面的人心生几分好感。   陈安宁决定给孩子取一个顺耳、好听又有寓意的名字。   “比如陈皮?”   老陈觉得某种药材很适合当孩子的姓名。   萧念情对此持绝对反对意见。   哪儿有孩子取个药材名字的?!   她严厉地反对道:“给孩子取名不能马虎,要取一个有诗意些的。”   话语及此,她突然反应过来:“如果是女孩,直接叫陈诗艺不是挺好?”   这回轮到陈安宁挑白眼了。   “孩子从小就得学会记事,叫陈失忆哪儿行?”   “那你再说一个……”   “我觉得干脆叫陈东,一听就很有大帝风范。”   萧念情柳眉一挑:“那再生一个孩子干脆叫陈西算了,东南西北哪儿能用来作名?”   陈安宁倒抽口气,又道:“那你也再来一个?”   萧念情思索半晌,接着开口:“日后咱们的孩子说不定会接管我们的一切,比如万魔离渊,比如你的灵尘产业,所以我觉得……”   “叫陈管是不是也还不错?”   陈安宁:“……”   萧念情:“……”   陈家宅邸内,沉默得很讲究。   这对夫妇同时意识到对方的取名技巧恐怕差上了天。   因此他们在短暂的思索过后,做了个重大决定。   【集思广益】   这就是为什么顾隼等人再次被邀请至宅邸当中。   ……   ……   一大批人围在陈家宅邸内。   萧念情端着茶杯,倒也没急着喝茶,因为她听说连茶水都是不能随便喝的。   陈安宁自然是坐在萧念情身边,这对夫妇紧张的目光望向四周众人。   “综上所述,我们需要给孩子想个好名字。”   面对陈安宁的请求,宅邸内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在曾经见识过陈安宁和萧念情取名功力之后,他们都认定那可怜的孩子未来会因为名字而被其他小孩孤立——毕竟名字太奇怪,在小孩群里不讨好。   不过好在这对夫妇还不算蠢,至少知道找其他人寻求意见。   如是一来。   未来万魔离渊少盟主(圣女)的姓名重担就落在了他们身上。   林落面少见地来了劲头:“其实我觉着吧,孩子的名字可以取得大气磅礴一点,最好带着些雄心壮志,那种别人一听,就忍不住跪地拜伏的名字最好。”   陈安宁瞅了眼这位瘦弱书生,问道:“哪儿有这种名字?”   “有啊!”林落面说道:“陈仙!是不是很有味道?”   萧念情直接甩给林落面一道冷冽的眼神,示意他闭嘴。   林落面顿时低下头去,有些委屈地自个儿嘀咕:“我觉着还挺好的。”   萧念情索性无视了他,看向另外一名青衣少女:“燕燕,你说一个。”   而当众人目光落在余燕燕身上时。   发现堂堂帝尊军师竟已然一副颓废无力的模样。   余燕燕万念俱灰般地望着天花板,整个人躺在椅背上,双手无力地耷拉下来,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绝望的呢喃:“为什么,为什么我和念情姐恩爱了那么久……”   “为什么是姐夫先念情姐有孩子啊……为什么不是我呢!”   陈安宁嘴角抽了抽:“你也没那功能。”   余燕燕辩驳道:“凭什么女人之间不能生孩子!我不服,我要生!”   萧念情差点没直接一道眼神送余燕燕上天。   帝尊军师被萧念情一眼瞪得直接闭嘴,顺带着还收回了自己怨念的眼神。   她顿了顿,接着无奈道:“我对取名这事儿也不擅长,你们可别指望我。”   余燕燕都自己表态不行了,其他人自然也没有逼她的意思。   于是乎。   视线再次轮转,落在了某位前首席杀手身上。   苏子舟靠着窗,双手环胸,察觉到众人视线后,他沉默了几息。   脑内飞快地开始思索,他对陈安宁和萧念情的孩子其实也抱有极大的期待。   而孩子的名字,咱们的子舟天尊也早已有所准备。   “咳咳。”   苏子舟清了清嗓子,仿佛是要宣布一件大事般。   他顿了顿,接着开口:“我觉得孩子可以叫陈刀……”   陈安宁直接打断苏子舟:“好,下一个。”   苏子舟:“……?”   他话还没说完呢!   陈刀仔这个名字怎么了?   不觉得很有味道吗?!   一听就觉得日后定然是位刀客大能。   保不准刀术天赋出众,未来还能超越他子舟叔叔呢。   ……   下一个出谋划策的人是林梁。   作为实验区的区长,作为公主保姆团的副团长。   林梁为人正直,行事风格严谨。   在取名这一事上,更是彻底贯彻了自身形象和自我风格。   他端正地道:“我认为,孩子未来需要宏伟的志向,个人觉得……陈伟岸这个名字相当不错。”   众人:“……”   突如其来的一阵沉默。   林梁对四周的视线而感到有些奇怪。   他仔细思量一阵,仍然认为这名字没有什么怪异之处。   于是乎林梁便开口问道:“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完全没有。”陈安宁也同样端正神色:“可以说是最正常的一个名字了。”   “但是也太正常了……大家伙都挺疯的,到你这儿突然这么正常,我们都没缓过来。”   林梁:“……?”   正常也有错?   ……   在林梁之后发言的,自然就是段小天才。   咱们的小天才可是翘了学校的课程,专门过来给孩子取名的。   她对即将出生的小宝宝特别感兴趣。   段间雪满脸激动地说道:“我觉得以后我可以好好地教一教他有关灵尘的知识,以后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博学多才的人,所以我觉得他可以叫……”   “陈博!”   ……   “噗——”   正在喝茶的陈安宁直接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就这口茶水差点直接喷在段间雪脸上。   之所以说是差点,是因为在千钧一发之际,有几道剑气横现。   坐在段间雪身边的陆不平及时出手,用剑气定住了那半空中的茶液。   真气流转,茶液被陆不平碾成飞烟。   陆不平收起剑,好奇地问道:“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他不觉得段间雪取名的寓意有什么问题。   段间雪也是满脸天然,显然没意识到这个名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而面对两位少年少女的提问。   已然是老夫老妻的陈安宁和萧念情同时老脸一红。   陈安宁清了清嗓子:“咳,这个你们就不用管了,总之……不行。”   萧念情也连连点头:“对,不行。”   余燕燕咧着嘴,在那儿坏笑,她当然也听得懂是什么意思,还打趣了句:“看来念情姐经常看到陈大夫早上的擎天一……”   话音未落,萧念情一道眼神就甩了过来。   余燕燕号被立刻击沉。   俏脸上尚且还沾染着几丝绯红,萧念情顿了顿,方才把最后的希望交给了顾隼。   望着那颗锃光瓦亮,仿佛世间至高**体的脑袋,萧念情深吸口气。   “顾隼,到你了。”   “嗯,我想想……”   顾隼则是少见地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片刻过后,顾隼不留痕迹地扫了眼萧念情,紧接着道:“其实我只希望未来的孩子能正常地成长就好,毕竟吃不饱,对孩子发育不好。”   “吃不饱?”萧念情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顾隼认真地点头:“毕竟是帝尊大人的孩子,容易饿着。”   萧念情愣了愣神。   过了好几息,她才猛地意识到顾隼是在说什么。   萧念情左手本能地捂住自己那堪称贫瘠的胸,右手掌心浮出一抹魔煞。   顾隼脸色骤然一变,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萧念情的魔煞便已砸在了他脸上。   陈家宅邸的后院大门被轰然砸破。   一道人影宛若流星般被轰飞出去,在百花城上空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   大厅内的灰尘散去。   萧念情的脸色绝无仅有地阴沉,那表情再次回归到昔日霸道无上的魔道帝尊模样。   顾隼老哥哪儿哪儿都好。   就是爱说大实话。   陈安宁连忙上前劝道:“媳妇儿冷静,别动了胎气。”   萧念情也望了眼陈安宁,怒火这才慢慢消散。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又看了眼自个儿的胸。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顾隼可能说的没错。   自个儿这资质,是不是真的没办法喂饱孩子……?   “没事,没事的媳妇儿。”   陈安宁连忙出声安慰道:“咱们这叫给孩子从小培养【少吃多餐】的习惯。”   神TM少吃多餐!   萧念情脸色又一黑,这会儿黑得都快滴出水来了。   其他几人心里头也是乐得不轻,就是表面上都不敢表现出来。   这会儿都憋着情绪,生怕惹得某位孕妇不高兴了。   余燕燕则是在这时提了个建议:“取名的话,咱们可以找秦夫人和罗城主他们。”   “毕竟他们比念情姐早怀两个月,孩子也会早出生一些,到时候可以根据他们孩子的经验,来给念情姐你的孩子取名。”   陈安宁一听,觉得很是不错;“闹腾了这么久,可算有个靠谱的建议了。”   “那可不~”小姨子骄傲地拍了拍自己的胸。   最终,大家还是决定暂且将孩子的名字放一放。   等到日后秦千柔的孩子生下来后,他们再考虑孩子的名字问题。   便在此时。   林梁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对着陈安宁说道:“说起来,还有一件事。”   陈安宁问道:“还有什么事?是养孩子的经验吗?”   他琢磨着林梁几乎是看着柳清清长大的,这照顾孩子的经验肯定很充足。   林梁却是摇了摇头:“与孩子无关,这回事别的事。”   陈安宁眯起了眼:“是什么?”   既然林梁都说与孩子无关,那大抵就是一些其他重要之事了。   果不其然——   林梁顿了顿,接着开口说道:   “千花海的【液化丹药】,已经可以投入研究了。” 477.为了安心.jpg   千花海的液化丹药,是在一个月前提出的。   毕竟千花海资源丰富,灵田肥沃,极其适合大面积种植灵植。   因此在开发出千花海其他资源可实用性前,陈安宁决定将千花海作为一个全新的——   【丹药基地】   天底下没几个宗门能在炼丹制药方面胜过千花海。   哪怕是那作为天选大陆权威的药宗也只能与千花海平分秋色。   也正因如此,千花海内部有大量炼丹制药人才,对丹药和灵植理解极深。   唯一缺点便是对灵植的种植手法和方式十分不看重。   现如今千花海并入陈安宁势力,灵田部正式入住千花海,便可弥补这一缺陷。   陈安宁等人的灵田种植技巧,搭配上千花海丰厚的底蕴资源和制药人才。   可以预见,未来恐怕连药宗都未必是他们对手。   【液化丹药】便是最为重要的起始一步。   ……   自丹药问世以来,世人钻研丹药学已有不知多少年头。   奈何近百年都无炼丹大能出世,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突破炼丹现有的桎梏。   就像是一条封锁苍天的利剑,高高地悬挂在所有炼丹师头顶。   百年来有不少天纵之才尝试着撕开这把利剑,却无一例外,皆被这利剑所伤,根本难以突破现有规则,只能望着那名为炼丹术的限制苦叹。   陈安宁想试一试。   他不是炼丹的天才,也就知识层面比较博学。   在真正的炼丹术造诣上,他甚至比不过药宗的学徒。   但陈安宁想试一试,看看能否用剑走偏锋的方式,开辟出一条全新的丹药之道。   ……   “液化?”   一个半月前,曲云霄尚且对陈安宁提出的假设感到迷惑。   她对陈安宁的异想天开提出质疑:“自古以来,丹药皆润如明玉,圆滑而又饱满,天下众生皆以那色泽若霞彩,丹光熠生辉的丹药为尊,这液化丹药……与现有的炼丹术是否有些过于不同了?”   “百年来都没人突破现有的炼丹术架构,那或许就证明炼丹术需要革新。”   陈安宁认真地对曲云霄解释:“一昧按古者炼丹大能为标准,那无论炼制的丹药多么新奇多么强效,依旧是被框定在古者炼丹大能的范畴内,难以完成突破。”   曲云霄眉头紧蹙:“你是要向丹书上的那些大人物挑战?”   “挑战算不上。”陈安宁淡道:“只是帮着他们,在炼丹的史书上多添上几笔,也顺便试着去告诉天下炼丹师……是时候换换笔,沾点新墨了。”   曲云霄明白陈安宁不会刻意来找自己,说这些大话来当做玩笑。   他从头到尾都是认真的。   所以哪怕身为医仙,身为古炼丹术的最高传承者之一,曲云霄依旧愿意附耳倾听。   “说说看,你怎么想?”   陈安宁说道:“《绝丹术》这本书,可曾看过?”   曲云霄点头:“粗略看过一些,八百年前云鹤药老的著作。”   “里面曾经记载过那位药老的某次尝试,他试着将丹药磨碎,并泡在温热海水中,用类似药浴的方式,让某位伤重修士利用窍孔来吸收丹药。”   曲云霄眯起了眼:“这做法与药浴无异,为何要说【类似】?”   陈安宁解释道:“因为药浴不是一日而就,大多数药浴都需要长期浸泡和多次浸泡才能够起效,而那位药老则是提前贯通了伤者的几处关键窍孔,让药效能够透过窍孔,直接进入人体内部,并让药效迅速滋养灵根,以此达到了快速治疗的效果。”   “你是说……”曲云霄大抵明白了陈安宁的意思。   陈安宁沉声说道:“我想——”   “丹药或许也可以采用注射的方式?”   ……   ……   时间拨回至现在。   陈家宅邸内。   望着通报出这一消息的林梁,陈安宁忍不住问道:“千花海那边出成果了?”   林梁点头:“五品灵心丹的液化已经完成,试用过后,效果很不错。”   陈安宁眼中闪出精光:“好,那我……”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   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而压下了那险些就要拍桌而起的身子,重新坐下。   倘若是从前的陈安宁,此时此刻必然会说一句:“走,带我去找曲云霄。”   跟曲云霄好好谈一谈液化丹药的事,甚至有可能还要再亲自去千花海一趟。   去监督监督灵田的发展,去仔细查探和检查液化丹药的功效,并确认不会有副作用。   现在不同了。   陈安宁静下心来,温和地看了眼身侧的萧念情。   他对林梁道:“让曲云霄来找我。”   言下之意,便是陈安宁不愿离开这陈家宅邸。   林梁哪里会听不出陈安宁的意思,他笑了笑,接下了指令:“好,我去通知她。”   “麻烦你了。”陈安宁目送着林梁离开。   “我可以去趟千花海。”   不久前刚刚被击飞的顾隼老哥,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他这会儿身上还挂着灰尘,那圆润的大脑袋上还扣着顶不知谁家的灰帽子。   顾隼憨憨地笑了笑,接着道:“我去检查那边的灵田,再去确认下炼丹部有没有问题……想必医仙也知道会带着样品过来,所以检查副作用效果什么的,就交给陈大夫你亲自来做了。”   陈安宁闻言一怔,顿时欣慰地笑了笑:“那也麻烦你了。”   “不麻烦,这哪儿能叫麻烦呢。”   顾隼老哥轻松地落下这么一句,接着便也离开了陈家宅邸。   大家都明白陈安宁的意思。   在萧念情怀胎的这段时间,作为丈夫的陈安宁自然是不能东跑西跑的。   以前老陈可以随便浪,去千花海,去大烈皇城,随便乱跑也没事。   现在萧念情肚子里头还有着某个小宝贝,就算她是魔道帝尊,他老陈也不能瞎跑——得给孕妇大量的安全感才行。   顾隼也好,林梁也罢。   大家心里头都明白。   既然如此,那便由他们去代替老陈忙活。   为了即将出生的孩子。   值得。   “那我也散了。”   余燕燕摆了摆手,似是没事人般地准备离开。   只是走之前,她留下了一道眼神给苏子舟。   接过眼神的前首席杀手顿时心领神会,和余燕燕一同离开了陈家宅邸。   余燕燕和苏子舟,是目前百花城周遭势力的主要威胁清除人员。   尤其是在得知萧念情真的中枪之后,余燕燕几乎立刻就改变了万魔离渊的部署情况。   从原本的各自安定潜伏,开始变得慢慢聚集起来。   放弃部分威胁程度小的情报收集,转而派大量人口驻守百花城周遭。   苏子舟更是因为有了华云的存在(南荒宗和百花城签订了丹药和灵植的合约),不再需要他跑东跑西地贩售丹药。   空闲下来的他,自然是作为百花城的最高战斗力之一,几乎时时刻刻都在警戒着方圆十里之内的风吹草动。   任何人,任何势力。   都不能随意踏入百花城半步。   若有执意触犯者,余燕燕和苏子舟会考虑让他死得不体面一些。   还是那句话。   为了还未出生的孩子。   一切都值得。   ……   ……   “大家都很卖力啊。”   陈安宁也看得出众人的用心。   不得不承认。   他多多少少有点被感动到。   想到自己刚刚来到这方世界时的孑然一身。   再到现如今受众人拥趸的保护。   变化实在太大。   当然这一切的原因,也都是因为结识了某位帝尊。   一想到这里,陈安宁便发自内心地感到幸运和欣喜。   萧念情则是不满地叹了口气,进而故意板着脸,冷道:“他们这是太过小看本座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万魔离渊之主,是天下唯一的圣祖,哪里用得着他们这般呵护?”   听闻此言。   陈安宁轻轻地伸出手指,戳了戳萧念情微微隆起的小腹。   “呀——!”   某位帝尊面容上的冷清和淡定顿时消失得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则是惊吓和惶恐,她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护住小腹,那俨然一副生怕自己独自里的孩子会出半点差错。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并且完全出自下意识,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萧念情过了会儿方才回过神来:“你干什么!”   陈安宁无奈地望着她:“结果你自己还不是那个最敏感的?”   被稍微戳了下小腹,她就快炸毛了。   就这般没有安全感的模样,陈安宁哪里能放着她一个人在家?   萧念情俏脸微红,根本没法反驳陈安宁的话,只得支支吾吾地道:“本座只是不习惯……被戳这个位置而已。”   “好好好。”   老陈笑着伸出手,捏了捏萧念情的脸。   把自家媳妇儿那张绝美的软软的脸蛋捏得像个鬼脸:“你啊,还是好好在家,这段时间就交给他们好了,咱们也得信任他们,是吧?”   萧念情娇嗔地拍下陈安宁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脸,接着故作冷静道:“那是自然,他们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本座就要考虑撤去他们天尊卫的职称了。”   如是说着。   萧念情又再次抓住了陈安宁的手。   兴许是肌肤之间的摩挲触感让人心痒痒。   萧念情美眸中闪着几丝银光,那张俏脸又朝着陈安宁凑近了几分。   “都没人了,要再开一会儿小灶吗?”   陈安宁眨了眨眼,调笑道:“怎么感觉你主动了好多?”   萧念情脸色泛红:“可能是因为……这样比较安心。”   原来如此。   陈安宁为了孩子而感到心慌。   萧念情自然也是如此。   唯有两人在一起时,唇齿摩挲之时,这股心慌方才能够被缓解。   只有双方紧贴至一起时,他们才能切实地感受到安心,感受到未来自己能够和对方共同抚养孩子……感受到孩子所带给他们的一条全新的羁绊。   于是。   唇与唇,舌与舌。   静谧无人的宅邸中,为了心安的吻久久不别。   ……   直到某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到这一步就差不多了,这边并不建议做得太刺激。”   曲云霄淡定地望着这对正在亲热的夫妇,旁边还站着脸色尴尬的林梁。   陈安宁和萧念情突然愣住……   两人分开过后,陈安宁愕然地望着曲云霄:“不是,你怎么就来了?”   “我本来就在百花城里,事实上我们几天前就已经完成了液化丹药,我想你应该更愿意在家陪你家夫人,所以我就主动过来了。”   曲云霄面无表情地说着,旋即转过身,一副不想打扰他们的样子。   她默默地关上门,在门缝即将闭合的那一刻,她还非常友善地提醒几句。   “如果想再进一步的话也行,这边建议用手或者别的地方,我想你们夫妻这么多年,花样应该都玩过——只要不是特别刺激的那种,基本上都可以。”   “等你们完事了再来叫我,放心,我会闭锁听觉,你们随意。”   陈安宁:“……”   萧念情:“……” 478.又是新一年   由于气氛已经被打乱。   陈安宁和萧念情都没有继续“开小灶”的意思。   曲云霄则是与林梁一起,再次进入陈家宅邸的大厅。   千花海的医仙对撞破二人亲热一事感到抱歉,平静地说道:“大门没关,我也错以为你们光天化日之下不至于如此着急,如是看来是我太过小瞧你们了。”   萧念情羞怒地瞪了曲云霄一眼,后者只是笑着眨了眨眼,俨然一副不惧威胁的模样。   陈安宁也没了继续和曲云霄辩解的意思,索性就切入主题。   “坐吧。”   曲云霄淡然入座。   林梁也一同坐下。   身为实验区的区长,林梁有必要与曲云霄一同汇报液化丹药情况。   待到二人都入座之后,陈安宁见到曲云霄从怀中掏出一管试剂。   盛装着试剂的半透明蓝色长圆管是由某种特殊材料制成,性质类似玻璃,不会影响到内部试剂的效果,并且本身也足够坚硬。   而内部所盛装着的,自然便是这一个半月以来千花海所研究的液化丹药。   曲云霄将其推到陈安宁面前:“这是五品灵心丹的液化版。”   陈安宁接过试剂,轻轻摇晃两下,内部液体并不粘稠,没有附着在管道内侧的迹象。   如果不曾记错,五品灵心丹颜色为淡棕色。   而眼前这液化版却呈现出几丝海洋般的蔚蓝。   陈安宁没有多问什么,开门见山道:“效果如何?”   “已经经过多次试验,效果上佳。”实验区区长林梁说出了试验结果:“效果本身和直接吞服丹药相差不多。”   “副作用呢?”   “暂时还没发现副作用,并且从理论上而言,有副作用的可能性也极低。”   陈安宁低头沉思。   片刻过后,他方才下了决定:“一个半月时间太短,或许会有较为长远的副作用,再多观察一段时间,确认完全无误后,再继续投入大量生产。”   这是完全有必要的谨慎。   一个半月时间,就算有副作用也难以看出端倪。   观察期延长时间到三个月及以上,仍然没有出现任何情况之后,才能确定可以安全使用。   毕竟这些药剂是专门做给凡人用的,目前陈安宁势力的主要兵种还是狼骑兵,他们可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战士,为了培养他们花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精力。   给他们使用的药剂,自然也必须要安全可靠。   林梁与曲云霄对视一眼,他们都懂得陈安宁谨慎的意义。   二人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便是接受了陈安宁的提议。   陈安宁还不忘补充一句:“每一份液化丹药以后都照着这规矩来,需要经过一定时间的实验才能确认安全,把这一点当做工作指标下达下去。”   林梁了然点头:“我明白了。”   “好。”   陈安宁见状,便也满意地松了口气,之后才朝曲云霄问道:“跟我说说液化丹药的原理。”   他想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曲云霄早对陈安宁的这一提问有所预料。   事实上。   作为当前势力的领导者,陈安宁根本没有必要过问这些细节。   他只需要知道这玩意儿好使,这玩意儿能使就行了,根本不必深究其中细节。   只不过从以前开始,陈安宁就着力于让自己也参与其中。   灵尘产业也好,最开始的真气产业也罢,老陈都会努力弄清楚每一个段间雪、卢伟等人捣鼓出来的法器原理,并在其中加入一些自己的见解和意见。   这会耗费大量精力在其中,只是老陈乐此不疲。   “炼丹一术,实际上是对药理的剖析。”   曲云霄给出了极其深刻的解释:“所谓炼丹,不过是将诸多灵植的特性相互结合,并让它们各自发挥成效,进而产生能对人体有所作用的效果——仅此而已。”   “之所以炼丹呈圆,也是因为大多数时候需要靠丹火来烧化灵植,为了保证丹火能够全方面地接触组合后的灵植,这才将丹药凝塑成圆体。”   “实际上,只要保证丹火稳定,就算不塑造成圆体也没什么问题——只要保证灵植药理之间的效果存在,并且相对稳定即可。”   这番话让陈安宁想到了自己曾经的爆炒丹药之举。   原理其实差不多。   只要保证灵植之间的药理相互正常作用,并且趋向稳定,那其实就是丹药。   “继续说。”陈安宁说道。   “液化丹药其实也是利用这一理论——只要灵植药理相互作用稳定,丹药效果就同样存在。”   “我后来又去翻阅了一遍云鹤药老的著作,发现他当初给那位病人治伤的药,其实是稍稍改变了一些成分的。”   曲云霄端正神色,于此同时眼底也显露出几分疲倦:“不改变成分,光是单纯地【烧化】丹药,让其变成液体,进而注入肉身——这是不行的,因为烧化丹药后,其丹药内部的药理会被破坏,无法起到原本的作用。”   “丹药是【已经被构筑完成的药理】,将其烧化,便会破坏这层药理。”   “就像是推倒一座已经筑成的高塔,最终只会迎来失败。”   “如此想来,我们就只能换个思路——【从最开始就构筑出一层全新的,但是效果完全相同的药理】。”   ……   这般言语。   若是场内有药宗的人在,大抵会骂曲云霄一声“大逆不道!”   所谓药理,便是灵植药效之间的相对理论。   灵植之间的阴阳调和是药理。   灵植之间的刚柔调和也是药理。   每一种灵植都有其相对的性质,或是性寒,或是性阳,或是极刚,或是极柔。   调和灵植之间的性质,便是药理存在的意义。   而现在曲云霄的言下之意很明确。   她要构建出一种全新的药理。   萧念情最先反应过来,她望着陈安宁手中的五品灵心丹试剂,问道:“这液化丹药的主要材料……不是五品的灵心株?”   曲云霄摇头:“不是。”   萧念情和陈安宁闻言皆是一惊。   曲云霄继续解释:“五品灵心丹的原有丹方,一共采用八种不同的灵植。”   “而你们手中所拿着的液化版,只采用了五种灵植——并且这五种里,有三种灵植是原先丹方中不存在的,是我们千花海按照灵植性质,选择了更加特殊的替代品。”   说白了。   液化版的配方和丹药版的配方。   根本就不是同一个。   “只有完全跳出原有的框架,才能有所突破。”   曲云霄注视着陈安宁,眼中神色略显复杂:“这是你告诉我的。”   没错。   这本来就是陈安宁的意思。   只是就连陈安宁自己,都没想到曲云霄能做到这一步。   毫无疑问。   医仙之名,并非浪得虚名。   为什么至今为止,曲云霄仍然被称作【医仙】,而不是【第X代医仙】?   原本很简单。   在她之前,医术大能者的确不少。   但能耐通天,可被冠以【仙】之名号的人,却只有曲云霄一人。   不只是因为她创造了千花海,做到了从前许多医者都未曾做到的事。   更是因为她的医术和对用药、灵植的理解,完全超出了其他医者。   所以她才被称之为医仙,哪怕未来有医术与她并肩甚至超越她的医者,那最多也只是被冠以【第二代医仙】的名号。   一个半月,自创出一份全新的丹方。   构建出一道全新的,能够被记载于炼丹史书上的药理。   千花海的医仙,果真恐怖如斯。   “厉害。”陈安宁不得不佩服。   曲云霄少见地挺起胸,本是淡定的脸上显露出几分傲气:“本医仙出手,自是易如反掌。”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让陈安宁刮目相看了,可不让医仙大人好好骄傲一下。   陈安宁望着曲云霄这般骄傲的模样,也是淡淡地笑了笑。   液化丹药的成功,绝对是件大好事。   因为陈安宁计划的未来主要战斗力是凡人。   肉体凡胎对于那些高品质丹药的接受性可以说很低,甚至就连一些普通的丹药,他们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消化也相当困难。   如果说一名修士,吞服一枚三品丹药,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能完全挥发出药效。   那么一名凡人,同样吞服一枚三品丹药。   首先会肚子疼个半天,   因为那肉身并不能舒舒服服地化解药效。   紧接着又会因为没有灵根,缺少将丹药外壳彻底化解的能力,进而导致吸收药效的效率极低,大抵只有寻常修士的三分之一。   速度缓慢,效率低下。   难不成要让狼骑兵在开战前半天,提前吞服丹药不成?   那太扯淡了。   在双方剑拔弩张时,很难确定何时会开战,根本不存在精准预测,提前吃药的情况。   所以具有高效率吸收性的液化丹药是必须的。   哪怕是在作战过程中,只要跑到合适且安全的地方,掏出药剂给自己来上一针。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药效就能发挥作用,进而让战士能够再次投身进入战场。   “其他就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了。”   说完了液化丹药之事,曲云霄也没有继续留下的意思。   她可不想夹在这对夫妇中间,吃那些酸酸的狗粮。   咱们的医仙大人到现在还没个对象来着呢~   于是曲云霄便摆了摆手:“那我就先走了,顺便回去再研究研究其他药方。”   每一个液化丹药,都需要重新构建一道新药理。   对于曲云霄而言,是个非常浩大的工程量。   林梁也缓缓起身,准备告辞:“我也要回实验区了,今天还有几次试验要做。”   两人都有需要去做的事。   陈安宁自然不可能拦着他们。   只是。   在他们二人离开之前,陈安宁意味深长地落下一句:“一个多月后的那件事,记得要来,没了你们,可就少了点味了。”   一个多月后?   那件事?   萧念情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怪怪地看了看陈安宁。   而曲云霄和林梁则是同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曲云霄耸了耸肩:“好吧。”   林梁也笑着点头:“我会准时到的。”   语罢。   二人便转身,离开了陈家宅邸,不给萧念情进一步询问的机会。   而萧念情则是将追问对象转换成了陈安宁。   “安宁,怎么回事?”萧念情眼神中带着几分深沉:“你和那个医仙有什么秘密吗?”   陈安宁嘴角一抽:“你怎么自动把林梁过滤掉了?”   萧念情眨了眨眼,无视了陈安宁的吐槽,认真道:“一个多月后怎么了?”   “咳咳。”   陈安宁见萧念情一脸茫然的模样,紧接着辩解道:“灵尘产业上的事,媳妇儿你不用担心……只是一个多月后,正巧有个新项目而已。”   “是这样吗?”   “是这样啊。”   萧念情歪了歪脑袋,没了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   而陈安宁则是望着萧念情这般模样,不由得在内心感叹一句——   人家说一孕傻三年,保不准是真的。   这傻媳妇儿。   注意力全放在孩子身上了,这会儿连纪念日都忘了。   不过还好,去年陈安宁忘了纪念日,今年也正巧是个补齐的机会。   为两位夫人共同准备的特别庙会。   应该会精彩吧。 479.亦如当年   时间过得很快。   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快。   近段时间,百花城进入了难得的安定期。   没有风波,没有喧嚣,没有冲突。   平平安安,和和气气。   唯一让人感到有些许不满的,便是这本该早已飘散的白雪。   今年的冬天莫名有些漫长。   冬日余霜时至今日都不曾有散去迹象,偶尔还有几天会有银霜般的雪花落下。   寒风依旧萧瑟,使得街上人影太过寂寥,没了往年那春日将至的热闹。   不过也没什么影响。   人类是会自我习惯的生物,这冬天虽长,但银装素裹的百花城也别有一番风味。   若是能适应这稍显漫长的冬夜,倒也未尝不是种全新体验。   南方人为何会喜欢雪,就是因为他们见得少,自然觉得稀奇。   时至初春仍在飘雪,对于百花城人而言也是稀少,体验起来也还算有趣。   更何况——   百花城似乎在初春时节,还准备举办特殊的活动。   尤其是罗青峰城主本人发话,可信度极高。   因而百花城众人为了城主所说的那一天,也是早早地就开始准备。   ……   然而。   与百花城欢庆期待的众人相比,萧念情就较为不悦了。   因为坐月子实在太过无趣。   每天就只能在家里呆着,也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喝什么。   灵白花茶被禁,陈安宁的红烧肉也因为过于肥腻而被否决。   萧念情觉得人生趣味突然少了一半。   喝不了灵白花茶,吃不了红烧肉——   这还算什么人生!   问题是咱们的萧帝尊也没法子,只能强行忍受,并不断地告诉自己——   “等孩子出生了,就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了!”   她表示未来一定要吃个痛快,喝个痛快。   再提着魔剑御雪,找来苏子舟和顾隼打个痛快!   “但闷在家中的日子……着实很无趣。”   无趣到……   她甚至把余燕燕也给叫了过来。   因为顾隼等人全都有要事要做,所以没办法来陈家宅邸唠嗑。   萧念情孤身一人在家又觉得很是无趣,便只能找来余燕燕了。   尽管某种程度上而言,她并不是很想和余燕燕过多接触——这位有严重姐控倾向的妹子总是会说出、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儿来。   不过似乎是因为萧念情已然有了身孕,余燕燕也稍微压制了一些姐控欲望。   “不过话说回来,姐夫居然没陪着啊。”   余燕燕来到陈家宅邸的大厅,坐在了茶几旁,表情有些古怪:“前段时间我看你们俩简直只能用如胶似漆来形容,今天咋了?姐夫融化了?”   萧念情白了余燕燕一眼,语气满是无奈:“说是要出去半天,刚走没多久。”   她刚开始以为陈安宁是去办液化丹药的事。   只是后来想了想,自从曲云霄来找陈安宁谈液化丹药,已经过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想来应该不会,至于陈安宁去做什么,他倒是也没说。   念及此。   萧念情便有了要动用落天镜的念头。   “还是算了吧。”余燕燕察觉到萧念情的意图,劝解道:“能少用魔气就少用,上次你把顾隼打飞出去那动作就挺危险的。”   萧念情柳眉微挑,转而不情愿地放下落天镜,眼底流露出几丝落寞。   望见这般情景,余燕燕顿时又酸了。   她那语气像是彻底打翻醋坛子似的:“明明人家都这么久没跟念情姐见面了,也没见念情姐想念人家,结果姐夫才走了没几步路,念情姐就忍不住想用落天镜了,唉……”   萧帝尊被余燕燕这般话激得脸色泛红,接着道:“我只是看看安宁去了哪儿,免得他又去做什么危险的事。”   “哼。”余燕燕不满地撅起嘴:“我可是经常出城的,念情姐你都不担心担心我~你就是偏心姐夫!”   萧念情顿了顿,反驳道:“你是修士,安宁又不是。”   余燕燕也反驳道:“姐夫还有天道卷书在身呢,这可比我一身修为厉害多了。”   经历短暂的沉默过后,萧念情发现自己似乎没办法继续反驳余燕燕。   于是她只能学自家老公那一套,厚着脸皮承认道:“行吧,我坦白,我就是偏心安宁,怎么了?”   余燕燕:“……”   妈耶,姐你不按套路!   余燕燕觉着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跳下去吃粮,这会儿索性趴在桌子上装死。   萧念情则长出口气,如水流般温柔的眼神中倒映出自己的妹妹。   她伸出手去,摸了摸趴在茶几上的余燕燕的脑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   “不过,你也很重要就是了。”   就算是帝尊。   偶尔也是可以说说真心话的。   余燕燕把头转了过来,趴在桌上,嫣然笑意浮现于娇俏面容。   她盈盈笑道:“那我以后是不是就是孩子的小姨了?”   萧念情点了点头:“嗯,辈分没错,孩子得叫你一声小姨。”   双瞳好似银河中闪烁着的星芒,余燕燕精神气顿时就被激起:“那我还得给他弄一份礼物……这见面礼可不能含糊。”   “礼物什么的就不必了,心意到了便是。”   萧念情觉得,都是自家人,根本没什么要礼物的必要。   余燕燕则握紧拳头,满脸斗志昂扬:“不行,我要是随便送,岂不是输给落面他们了?”   “落面?”萧念情不解为何余燕燕会突然提到林落面:“他怎么了?”   余燕燕顿了顿,接着道:“落面精得很,他这会儿都已经在准备给孩子做几件合适的衣服了,他亲自出手缝制,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   “她居然还有这份心思。”萧念情有些吃惊。   林落面以前的形象都是少言寡语,偶尔会发发牢骚,存在感其实并不高。   毕竟本职工作是内奸,是潜伏者,他自然不能不会太过高调。   认识他的人越少,他潜伏的成功率就越高,因而在人脉方面,林落面可以说是整个万魔离渊里头最冷的一位。   饶是萧念情都对林落面知之甚少,不过总比其他人要多得多了——至少她还知晓林落面的真实身份。   在听说林落面在费心思给孩子制衣后,萧念情自然是吃了一惊。   “不只是他。”   余燕燕笑着道:“大家其实都在准备,这孩子未来可是我们的少主或是圣女呢。”   萧念情闻言,不由得笑了笑。   “多谢。”   余燕燕摆了摆手:“咱们的帝尊大人就老老实实接受我们的赠礼便是,何必称谢,这就显得有些生疏了。”   “本座只是象征性客气客气。”萧念情没好气地揉乱了突然得意起来的余燕燕那头黑发,说道:“你这妮子还真当回事了。”   不得不承认。   余燕燕的到来,的确缓和了萧念情的寂寞。   就算再怎么嫌弃余燕燕那姐控属性,萧念情与她的感情也依然不会改变。   她们不是姐妹,却胜似姐妹。   所谓的血脉相连在她们面前形同虚设,多年来培养的感情才是最为真切。   并且也只有在萧念情面前,余燕燕才能笑得如此真情,卸下了对外界的伪装。   ……   ……   直到时光从指缝消逝。   直到窗外有再次有白雪飘摇。   直到夕阳坠落,夜幕遮天。   这一天的余燕燕和萧念情聊了很多很多。   比如孩子未来要穿什么衣服,要去哪里学些什么,要如何搭配孩子的饮食。   他们还商量着要偷偷把身份隐藏起来——   不让未来的孩子知道自己母亲其实是魔道帝尊。   自己父亲其实是灵尘产业革新者,还是大烈皇朝的公主少傅。   柳清清就只是个邻家姐姐,余燕燕就是个从商的有名商人。   顾隼就是个种田的,苏子舟只是个卖药的,曲云霄和温依欣不过是俩普通大夫。   林落面也就会缝制点些衣服,晚饭只是灵门的一头普通宠物狐狸。   林梁大叔就是个百花城卫兵,段姐姐是个普通教师,卢叔叔稍微懂点算命。   还有那个叫何君剑的老头整天就知道打麻将,也不干点正事!   保不准还会偶遇某个叫刘有荣的太监,那就是普通皇城平民。   他身边那个叫柳承空的,以前也就管过几个人,不值一提。   等孩子未来长大了。   知道了一切真相之后……   余燕燕觉得那绝对会是个特别有趣,特别好玩的表情,值得记录一生的那种。   当然对于孩子那大抵就是黑历史了。   “时候也不早了。”   余燕燕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   她望向窗外飘摇的霜雪,露出神秘的微笑。   萧念情听闻此言,心下也是一阵落寞,嘴上自然是保持着帝尊一贯的倔强:“那燕燕你便先回去吧,安宁也差不多要回来了。”   “回去?”余燕燕淡然道:“我可没这想法。”   萧念情闻言一怔,当即便认为余燕燕又要搞什么花招,不满道:“你可别说什么今晚要和我一起睡这样的话。”   “当然不会。”余燕燕嫣然笑道:“今晚,念情姐自有你的归属。”   其中意味,一时间让萧念情都没反应过来。   余燕燕望向闭合着的陈家宅邸大门,她轻轻地说道:   “虽然大家都已经在准备孩子出生时候的礼物。”   “——但那终究是给孩子的礼物。”   “给帝尊大人的礼物,可是已经准备好了。”   语毕。   陈家宅邸的大门被人推开。   冬夜的微风吹起黑发与白袍,那随风摇晃的柔软白雪落在青年淡笑的面庞上。   他就站在门前,站在雪间。   那模样一如几年前的那场……遗憾的庙会。   萧念情的表情似是被定格一般。   那双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远处天边的星光,亦倒映出陈安宁的素身白袍。   只是她早已无瑕顾及那闪耀动人的星辰,眼里只有那白衣青年的身影。   突然。   远处天边有火光乍现。   那只有在庙会时节才会在百花城上空绽放的烟花,此时此刻美艳得似是仙火。   而便是在这场绝美绚烂的火光之下,青年露出微笑。   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折扇来,动作和当年一样带着些许僵硬。   就连口中所吐出的话语,也如当年那般真挚。   “今日虽风雪尚存,却是良辰佳日。”   “不知念情小姐,可否赏脸……”   “今晚与我庙会一聚呢?” 480.人均整活带师   当年庙会。   萧念情最后才去。   那时烟火已逝,人潮已退。   最为盛大的庙会,她最终还是没能赶上。   时至今日,萧念情仍然记得那白衣青年,手里提着那绝美的霓裳羽衣,僵硬而又生涩地向自己发出庙会邀请的模样。   今时今日,亦如那年那日。   只是这一次有所不同。   当年的萧念情因为挂念万魔离渊而没有做出回答,那场庙会也是最后才赶到。   今日的她,获得了一次弥补遗憾的机会。   望着眼前那模样好似当年的陈安宁,萧念情微微一笑。   顺从内心,她代替当年的自己,做出了回答。   “我很乐意。”   ……   ……   萧念情换了身衣服。   是当年那件蔚蓝如海的霓裳羽衣。   陈安宁亲自挑选的,也是现如今萧念情最为宝贵的一件衣物。   这些年来她一直妥善保管这件羽衣,半点污尘都不愿让其沾染。   因此今日再穿上身时,这件羽衣依旧如当年那般飘然若仙,比天上烟火还美上几分。   她还打起了伞,用来遮挡这零散飘摇的风雪。   当然伞只有一把。   两人同撑,肩膀碰着肩膀,倒也正好。   只是再回首时,萧念情发现余燕燕已然不见了踪影。   燕燕这丫头说过,今晚萧念情自有归属。   而这一归属指的自然不是余燕燕自己。   尽管心有不甘,但仅限今日,余燕燕愿意把萧念情身边的位置完全承包给某位大夫。   其他人自然也是如此。   这场庙会的主角不是他们,他们所要做的,就仅仅只是站在幕后而已。   “走吧。”   萧念情嫣然一笑,挽住陈安宁的手臂。   她难以压抑激动的双眸眺望远方,那分明是冬夜的街道上却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   ……   百花城庙会。   唯独这次是特别的。   原本庙会都是五年一次,按理而言,今年不该举办庙会。   然而早在一个月前,城主府就已然开始筹办这场特殊的庙会,至于是要庆祝些什么,大多数人都毫不知情。   虽只提前一个月布置,但此次庙会的盛大程度却丝毫不亚于往年的正式庙会。   龙灯闪烁,星火通明。   诗会与烟火。   美食与管弦。   雅楼内人潮拥挤,乐怜舞怜交相辉映。   酒楼上香味扑鼻,趁着月色谈天说地。   纸船随溪流喝水飘向远方,荷灯的火光好似漫天星辰般耀眼夺目。   百花城的庙会向来如此。   雅俗共赏,只要能带来欢愉,无论是高雅的诗词歌会,还是那接地气的杂耍喷火吞剑表演,亦或者是语气激昂的说书人……   只要是欢愉之事,便都被允许。   尤其是今年的庙会,和往年的都有所不同。   因为这短短一年时间内,百花城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   道剑山的出现,千花海的加盟,公主柳清清的造访……   太多太多。   以至于今年的庙会,和往年有些不太一样。   比如说天空。   除了往年惯例的烟火之外,今年竟还多加了一项全新的表演。   御剑术。   ……   此时此刻。   风啸划过天际。   九名御剑乘风而起的剑修如傲世仙人般伫立于灵剑之上。   他们指尖齐齐打出数道法决,动作几乎完全一致。   而随着法决被催发,灵剑似有神智般突兀地腾空而起,在半空盘旋、骤降、升腾……   而最中央那名剑修则手持灵剑,脚踏虚空,于半空舞起剑术。   御剑飞行,凌空舞剑。   况且那舞剑之人面容俊秀清冷,出剑时有虎虎生风之势,那剑锋轨迹又似是流水般顺滑轻盈,剑锋的真气划破空障留下的剑光雪痕,更是比那烟火还更加惹人注目。   就是这舞剑的人,似乎有点不太乐意。   只有某几个眼力极佳的修士才能看的清,那舞剑的清秀青年神色阴沉,漆黑的眸子里甚至还透着些许怒意。   “堂堂凌霜剑圣……”   萧念情挽着陈安宁,从下方街道走过。   聚集在此处的人群是最为拥挤的,他们大多都是百花城的凡人,根本就没怎么见过道剑山的御剑术,更别说那舞得极其华丽的灵剑了。   陈安宁苦笑两声:“估计是老罗拜托了老剑主,然后老剑主又把夜凌霜给推出来了吧……”   想想那位老剑主的性子,夜凌霜大抵又沦为了工具人。   萧念情嘴角含着笑意:“还不错。”   “嗯,确实好看。”   道剑山的剑术,再配上夜凌霜的剑道造诣。   就算不用真气御剑,只使剑招,夜凌霜也同样能给出满分答卷。   只是此刻。   在半空中舞剑的夜凌霜很显然察觉到了下方两人的视线。   尤其是在见到萧念情那含着笑意的注视后,夜凌霜老脸都差点一红。   他舞剑的动作都顿了一瞬,转而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   不过为了掩盖内心的尴尬,夜凌霜仍然用传音对萧念情说道:“这只是……给孩子一个面子罢了,就算是魔修,肚子里的孩子倒也勉强算是无辜的。”   萧念情意味深长地望了眼夜凌霜,倒也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舞得不错。”   “哼。”   夜凌霜冷哼一句,旋即便借着舞剑的剑招,斩断了两人之间的传音。   萧念情对此则不以为意,只是浅浅一笑,继续搂着陈安宁:“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陈安宁点头:“好。”   ……   ……   除了道剑山的舞剑和九剑齐飞之外,这次庙会还多了不少东西。   比如人狼大合唱。   没错。   人、狼……大合唱。   陈安宁听到有这节目之后,差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百花城当然是没有普通狼的,只有雷狼。   而这所谓的人狼大合唱,指的自然就是百花城独特兵种——狼骑兵。   “龟龟,真想得出啊……”   站在城主府前偌大的广场上。   望着前方那不知什么时候搭建而出的舞台,陈安宁心头莫名一阵恍惚。   他突然觉着自己是不是回到了原本的世界,然后正在拍摄动物世界贺岁档节目。   雷狼们卸下了盔甲,狼骑兵们自然也不再穿戴雷鳞甲。   他们回归了凡人的身份,以普通人类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更为扯淡的是,他们之中竟然还有人懂几分音律。   除了从满月雅楼借来的乐怜之外,陈安宁还见到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坐在古琴前,不紧不慢地配合着其他乐怜弹奏乐曲的前奏。   得亏没有大老爷们搁这儿跳舞,要不然陈安宁都要怀疑这节目是顾隼老哥脑子抽风的时候安排的。   陈安宁自己都惊了:“我们狼骑兵这么多才多艺的吗?”   萧念情在旁感到确有其事地点头:“人不可貌相。”   陈安宁愣了愣神,转而目光复杂地望向那群人站成一排,狼也站成一排的“合唱团”。   说起唱歌。   在这方世界,专攻吟唱的人其实并不多。   大多数人都是配合着弦音起舞,亦或者是吟诵诗词。   因此合唱什么的,其实相当少见。   想必也正因如此,才吸引来了那么多人前来广场观赏。   弦音的前奏越来越激昂,已然是快要人声快要进入的节奏。   与此同时,陈安宁也不由得疑惑起来。   “到底是谁想出这个节目的?”   也便是在产生这一迷惑的同时。   陈安宁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雪白娇柔的躯体在月色下被映衬得似是一朵唯美的雪花。   某只小狐狸突然跳上台阶,站在人狼“合唱团”的面前,伴随着音乐,威严满满地抬起了自己的右前爪。   好吧。   现在陈安宁知道是谁组织的这节目了。   下一刻。   “嗷呜~~~”   高昂的狼嚎配合那恰到好处的激昂弦音,交相响彻于城主府前广场上。   随之而来的,便是来自士兵们的齐声高唱。   “古有凌云志!今有踏雷心!”   “不见百花开!夕日照康雪!”   “狼行千百里!名留百万年!”   “愿待冬去时!明月送我来!”   “嗷呜~~~~”   高亢的狼嚎伴随着阵阵雷鸣于天际响彻。   这次是货真价实的“雷鸣般的歌声”。   有雷狼助阵,这舞台连特效都省了,待到唱至最为激昂的部分时,雷光大作,一片玄光骤闪,让人眼花缭乱的同时,还加大了歌词高.潮部分的冲击力。   萧念情眼里闪着光,她倒是对这特殊的演绎手法感到十分有趣。   而老陈则站在一旁张着嘴,下巴跟脱臼似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他现在越来越怀疑这批雷狼是不是人变装的……   它们怎么连狼嚎都能嚎在调上??   就这高音水准把绝大多数专业歌手都给爆了。   而且节奏卡得还相当完美,没有出现抢拍漏拍的状况,和那些士兵们的齐唱配合程度极佳……   而且那只雷狼王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在唱和声啊?!谁教你的啊?!   陈安宁突然扶额:“这就是修仙世界吗,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画风不太对啊朋友。   萧念情则瞥了陈安宁一眼:“你有资格说他们吗?”   陈安宁顿了顿,无奈道:“起码我没教他们怎么唱和声……”   一曲作罢。   台下观众听得个个都眼里放光。   在他们眼里这的确是非常新奇也非常好玩的东西,当然是立刻开始起哄。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身为指挥官的晚饭见状,淡定地转过身。   它那漂亮干净的脸蛋上挂着几丝高傲的平淡。   它抬起左前爪,示意众人安静下来,旋即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淡然自若的笑意。   没错。   它们还真就准备了不止一首曲子。   弦音再次响起。   众人全部意识到,它们真的还能再来一首。   陈安宁表情顿时变得很复杂,接着对萧念情说道:“咱们再去逛逛别的地方……”   萧念情想了想,点点头:“也行,反正已经听了个新鲜了。”   老陈则决定继续带着萧念情逛逛……   他寻思着这庙会应该有一些比较正常,比较朴素的活动。   刚听完人狼大合唱,他现在人有点懵。   结果。   不出多久,老陈就在某条靠近城主府的街道上,看到了一条绯色的横幅。   横幅之上还悬挂这一把灵剑,剑穗下挂着一个被装得满满的布袋。   横幅上分明用遒劲有力的墨字写着几个大字。   【百花城第一届全民麻将大赛】   好,不用想了。   老剑主办的。 481.整活庙会,各显神通   今年的百花城庙会只能用离谱俩字来形容。   兴许是因为这一年内百花城吸纳了太多各地“人才”,以至于到了如此重要的才艺表演佳节,大家伙都开始各显神通。   人狼大合唱,凌空舞剑,麻将大赛。   光这三样就已经完全颠覆陈安宁对庙会的认知——以前庙会可没这么多人来整活。   后来老陈还听说这次的麻将大赛第一名是老剑主何君剑。   呵。   就老剑主那麻将水平能拿第一。   里头没点黑幕,陈安宁打死都不信。   何君剑把麻将推广到凡人之中,然后惊讶地发现自己堂堂道剑山之主竟然在麻将道行上被一帮老大爷,老太太虐杀。   最终在自己举办的大赛上公然开天眼,借着修士的外挂才击败了城南李老头和城东花老太这两位实力战将。   只能说真有你的,老剑主。   ……   问题是此次庙会的整活成员还不止他们。   其他几位也都不甘下风,纷纷开始闹腾。   比如千花海。   陈安宁敢打赌,其他那些留在千花海里的灵田部成员绝对想不到……   千花海那些【先行者】们此时此刻正在做着非常“可怕”的事。   “这……”   当陈安宁牵着萧念情,来到夜色下灯火通明的东南街时。   呈现在众人面前的那头硕大狮蝎正在观众叫好声中跳火圈。   对,就是那头二代古魂。   向来跟在医仙曲云霄身边的那只黑狮蝎。   它脚步轻盈,那庞硕而又威武的躯体轻快华丽地跨过火圈,又用自己那宛若长枪般尖锐的后尾扎入地面,弯曲尾部分黑肉,借助尾部肌肉回弹的力量让自己再次腾飞而起,半空旋转三周半,然后完美地落在远处那环红圈上。   “嘶——”   陈安宁倒吸了一口冷气。   而不明真相的观众们则是拍手叫好。   其实这更倾向于陈安宁原本世界的西方马戏团表演。   只是在这方世界也有着类似的演出,毕竟专门饲养训练灵兽的组织是灵门。   而灵门为了彰显自己的驯养技术,往往也会倒腾出一些类似马戏团的特别戏码,让被驯养的灵兽表现出足够的智慧,展现其听话乖巧的一面,以此来增加购买灵宠的人数。   其实这种戏码还挺受欢迎的,只是一般人看不到。   百花城这座小城,灵门好几年才会路过一次,甚至都不怎么愿意花钱来租场地,然后再费心思去表演——在灵门这等级别的宗门看来,百花城这座边陲小城不会有多少财主。   当然那是以前。   现在灵门如果来造访,那估摸着灵门的门主也得考虑亲自出山。   话说回来。   千花海真是整了个究极好活。   让他娘的二代古魂来表演跳火圈!   饶是陈安宁那离奇的脑洞也想不出如此惊人的点子来。   “谁整的这活?”陈安宁人都懵了。   萧念情则无奈扶额,转而指了指某位正在伞下淡定喝茶,微笑收着银子的美艳女子。   毫无疑问。   千花海的医仙,曲云霄。   那黑狮蝎最为亲密的“战友”,也是千花海所有古魂的饲养、号令者。   曲云霄放下茶杯,柳眉微抬,饶有趣味的神色浮现而出。   他望着那脸色古怪的陈安宁和萧念情,淡然笑道:“两位,晚上好……今日的庙会,可还称得上享受?”   “享受还行,惊吓倒是挺多。”   陈安宁指了指那不远处正板着张臭脸,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发飙的黑狮蝎,说道:“我可不记得我有允许它来百花城……”   “它很乖巧,而且很听我的话。”曲云霄对此毫不在意:“我们只是来助兴的而已,今天如此特别,我们千花海自然也要出一份力。”   陈安宁望着那只黑狮蝎:“也真亏它乐意啊……”   “它其实很不乐意。”曲云霄又抿下口茶水,解释道:“但是我许诺它,等新的液化丹药配方研制出来之后,就陪它玩两天毛线球,再下海玩抓鱼游戏——这孩子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扯线团和下海找鱼的麻烦。”   陈安宁:“……”   萧念情:“……”   他们俩同时想象了一下。   作为二代古魂的狮蝎躺倒在地上,沉迷于玩毛线球的模样。   又想象了一下它站在海滩边,用嘴叼着一只大鱼,满脸写着“快夸奖我”的样子。   ……   妈耶,古魂形象崩了呀。   在?初代古魂过来一下,你的分裂生命体好像有点不太对?   “不要那么紧张,我想你也已经知道了。”   曲云霄语气平淡如常:“这些孩子们的确是【古魂】没错,它们也的确是【初代古魂】的分裂产物,但他们并没有完全继承【初代古魂】的仇恨和记忆。”   “它们懂人话,知道敬畏和害怕,对人类没有那种天然的敌意,甚至能相处得很好……所以我认为我们或许可以更好地接纳他们。”   此言不假。   因为就连小天同学都对黑狮蝎目前的状态进行了分析。   尽管因为黑狮蝎的本体是二代古魂,因此会受到一定的权限影响。   但至少小天同学能够做出一个判断。   【目前的二代古魂并不存在任何对人类的敌意和杀意】   【它现在只想赶紧把工作干完,然后回千花海跟曲云霄下海抓鱼】   为了测试这句话的真实性。   陈安宁去隔壁摊子那儿买了几条烤鱼,然后举过头顶,在半空晃了晃。   烧烤鱼的气味顿时弥散开来,而在东南街头表演的黑狮蝎则动作猛然一顿。   它那本是漆黑暗淡宛若黑水深渊般的眼眸倏然间明亮万分。   宛若泥浆般黑色的不明粘稠液体从其血盆大口中流淌而出,俨然一副馋嘴的模样。   好家伙,猫科动物本性暴露无遗。   “咳咳。”   曲云霄咳嗽两声,威严四溢的眼神指向黑狮蝎。   “呜~”   黑狮蝎无奈地俯下身子,转而又在地上打了个滚,其乖巧的模样又获得了大量掌声。   曲云霄这一眼的意思很明确。   先干活,干完活了才有得吃。   见堂堂二代古魂如此听话,陈安宁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事实上。   古魂的存在本身也是有差别的。   曾经天道卷书说过【古魂会无差别追杀宿主】   然而眼前这只二代古魂却对自己并无杀意——它甚至还在眼馋陈安宁手里的烤鱼,朝着老陈投去了十分友善的眼神。   在烤鱼面前,杀魂剑算个锤子?   “我说,你不会连【先行者部队】也……”   陈安宁似乎发现了什么。   早在一个月前,陈安宁就取消了【先行者】部队的禁令。   他们同样也是千花海的弟子,他们的存在十分有利于液化丹药的研究。   再加上曲云霄已经展现过她的忠诚,陈安宁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相信她。   既然医仙都已归降,那千花海的先行者部队想必也很难途生变故。   现在连二代古魂都来了。   那么先行者部队该不会也……   曲云霄微微一笑,点头道:“叫他们过来打了点杂活而已。”   陈安宁心下一惊:“杂活?”   “嗯,收拾垃圾。”   ……   这回连萧念情都愣神了:“什么?”   曲云霄长叹口气,摆了摆手道:“像你们这些人啊就只知道享受庙会的快乐,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背后需要处理的东西有多麻烦。”   “我们千花海是管理有素,条例严谨的势力,每次举行完活动之后,都会将废弃和多余资源清理干净,这次庙会结束后,不知又要花多长时间来清理垃圾废品。”   “所以我就向城主提议,让我们先行者部队充当后勤——反正它们的幻兽……哦,古魂肢体什么都能融化,清理起来也方便得多。”   待到曲云霄说完这些,老陈才理解过来。   先行者部队被叫来当垃圾处理部队了。   千花海,不愧是你们。   见陈安宁和萧念情突然沉默,表情复杂。   曲云霄则伸出手,满脸微笑:“闲话不多说,两位有在此观赏的兴趣吗?二代古魂黑亲自表演【独木桥舞步】和【空中飞狮】,有兴趣的话,承蒙惠顾,五十两。”   “这么贵?”陈安宁顿时就惊了。   “凡人免费,修士五十。”   陈安宁端正神色:“我是凡人!”   曲云霄微笑:“修士家属按修士价算。”   萧念情嘴角一抽抽:“你这算歧视修士吗?”   “不,这是赚有钱人的钱,是劫富济贫呢。”   我信你个鬼,你个娘们儿坏得很。   陈安宁拽着萧念情,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曲云霄则继续挂着微笑,继续喝着自己的茶。   ……   “这庙会就没点正常的吗?”   老陈脑瓜子嗡嗡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场精心策划的庙会居然全是整活的戏码。   现在连古魂马戏团都出来了,下一个是啥?   段小天才究极华丽爆炸演出?   把百花城都给炸穿的那种?   完了,全完了。   陈安宁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放心地把节目全都交给这帮人。   他就应该稍微监督监督这帮整活大师,咱这可是正经的浪漫庙会……   结婚纪念日呢,严肃点行不行!   “其实我倒觉得很不错。”   萧念情微微一笑,她挽住陈安宁胳膊的动作让二人更加紧贴。   老陈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可没一件正经事。”   “但感觉就是很不错。”萧念情伸手,接住天上落下的白雪,又轻轻一吹,将其从掌心吹得飘摇出去,又说道:“只要大家开心就好,不是吗?”   “那你开心吗?”陈安宁问道。   “嗯。”   萧念情点头,不假思索地道:“因为你在我身边,这一点就足够开心了。”   陈安宁心头一暖,牵着萧念情的手稍稍用力。   冬夜的烟火,庙会的仙花是如此美艳。   炽热的烈焰于半空中炸裂时,所绽放出的色彩宛若夕阳一般。   两人站在盛大的庙会中,站在拥挤的人潮中,欣然地微笑着,望向那美艳火红的烟火。   然后。   这对灵魂伴侣般的夫妻同时察觉到不对劲。   这烟火的颜色怎么感觉有点像……   远处。   一道剑痕划破深夜的天际。   在这之后的刹那,火光爆裂冲天。   陈安宁愣了愣:“不会吧……”   萧念情苦笑两声:“好像还真是他们。”   站在灵剑之上的少年与少女正在高空飞驰。   手里捧着飞盘手雷的少女正满心欢喜地露出微笑。   好嘛,来真的。   陈安宁再次倒抽了口凉气。   不要拿飞盘手雷当烟花放啊!! 482.一场庙会   要是某宗使者华云在此,见到段间雪将他们费尽心思购置回去的飞盘手雷当烟火放。   保不准这位经历了诸多坎坷的使者会做出什么走火入魔的事来。   好在陈安宁这边的库存足够多——他们多少都有点火力不足恐惧症。   飞盘手雷随便扔,一场庙会能浪费百分之一的飞盘手雷那就算段间雪厉害。   况且今日还是欢愉佳节。   老陈也只是无奈地在内心吐槽两句,接着便放任段小天才疯去了。   类似的事还有很多。   比如之前就遇到过的人狼大合唱。   二代古魂跳火圈。   道剑山麻将大赛。   陈安宁最多也就是吐槽几句,接着便放任他们玩闹去了。   大家伙平日里都是绷紧神经在做事,好不容易有个特殊节日,放松放松也无可厚非。   虽然好像都有点放松过头了。   ……   继续领着萧念情走街串巷。   陈安宁和她一起,完成了当年没有完成的事。   比如去放花灯,比如去河边淌水。   再比如去诗词歌会看那些风雅文人出对作乐,饮酒吟诗。   最开始的那次庙会,陈安宁是一个人来的。   那股子孤寂时至今日仍在其脑海中盘旋不止——那晚的风比想象中还要清冷数倍。   今时不同往日。   领着娇艳如花的美人妻子,陈安宁走到哪儿都能感受到四周羡慕嫉妒恨的视线。   但大多数人也就只是敢随便看上两眼,根本不存在打扰两位雅兴的想法。   ——倘若将此想法付诸于实践,那等待他的大抵会是人世不存在的死亡深渊。   当然了。   倒也不是说陈安宁和萧念情的后半段旅程就顺风顺水。   因为这座百花城,早已不只是凡人的专属。   来自道剑山的剑修。   来自万魔离渊的魔修。   来自千花海的先行者。   他们全都挤在一块儿,在各种地方出现,并接连不断地开始整活。   比如去河边淌水时,便能见到几位道剑山的剑修盘坐在地,认真严肃地讨论御剑之道,而几位魔修路过时,便与他们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然后他们就开始“玩水”。   没错,就是当初萧念情和顾隼他们一样的“玩水”。   至于他们为何会突然开打,大多数人都认为是万魔离渊嘲弄了道剑山的剑道,惹得那几位剑修怒发冲冠,这才突然起了冲突。   然而实际上却是在谈论到一半的时候,有人肚子突然叫了,接着他们就开始讨论接下来去哪一家酒楼喝酒吃菜,结果在【去哪家酒楼】这一选项上产生了分歧。   紧接着在酒楼分歧之后,他们对下酒菜的选择也产生了分歧。   “哪儿他娘有人喝酒不吃花生米的?你们会不会喝?”   “花生米可以吃,但你为什么要拿花生米蘸醋?”   “你懂个屁,这叫丰富口感!”   “花生米当然是要撒糖吃啊,放什么醋?”   “酸的才好!”   “甜的才妙!”   “嘿,你丫想打架是不是?”   “来啊,谁怕谁?”   接着双方就开始了激烈的争斗。   仅仅是为了讨论出花生米到底应该蘸醋还是撒糖。   说句实话,陈安宁觉得这俩癖好都挺特殊的……   然而最后“玩水”还是没玩起来。   因为陈安宁和萧念情正巧从旁边路过。   察觉到帝尊大人那“活菩萨”般温柔如水的笑容,不仅仅是万魔离渊的魔修,就连那几位道剑山的剑修也默默地咽了口口水。   “还是吃咸的吧。”   最后双方友好地达成了共识。   ……   要不然怎么说百花城治安好呢。   帝尊大人时不时过来溜达,隔壁还有老剑主偶尔逛街。   最高领导人天天下场,那治安能不好才怪了。   最多也就是像今天这样,因为某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吵闹起来。   最后也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原因而友好结束。   总体而言,百花城内的多方势力之间相处得十分不错。   虽有矛盾所在,却也有合作之处。   比如没走过几步路,陈安宁与萧念情便同时闻到一阵扑鼻香气。   “肉。”   萧念情眼前一亮,她闻得出来这是肉的味道。   可惜不是自家相公做的红烧肉,光凭香味她就能闻出一二来。   陈安宁见萧念情如此感兴趣的模样,便索性领着她朝着那香味所在之地走去。   不出小半盏茶的功夫,陈安宁便见到了那香味的来源。   一颗光滑的大卤蛋。   准确地说,是一颗穿着厨师装,正在炒菜的圆润大卤蛋。   再正确一点——是顾隼。   陈安宁观察了一番四周,发现彻底似是这次庙会宴席的主要厨房。   毕竟庙会怎能没有好吃好喝?   城主府亲自出手设宴,在城主府靠南的广场上便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宴席。   而这些宴席上绝美的菜品自然都是出自于顾隼和其他几位厨子之手。   原本老陈还在琢磨,顾隼老哥会在哪里闹腾。   结果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呢。   “你们二位怎么来了?”   顾隼一边将自己的右手卸下,朝着远处丢了出去。   横飞而出的右手抓住几颗赤色的调味用蔬果,又被顾隼极其娴熟地利用自身魔气给拽了回去。   吧唧一声,右臂又给黏连了上去。   顾隼老哥熟练地将蔬果切成片,紧接着放入锅中。   陈安宁望着顾隼:“你这扮相是……”   “害,城主让我帮把手。”   顾隼憨厚老实地笑了两声,接着道:“我寻思着我厨艺还算不赖,又和城主交情很深,所以罗城主就让我来领着这帮厨子做菜来了。”   交情很深?   偷过裤衩子的那种?   也不知是不是被顾隼饭菜的香味所吸引。   萧念情默默地撸起袖口,转而满脸跃跃欲试的模样:“要不要本座也来帮忙?”   听闻此言。   有如雷霆万钧,天罚降世。   陈安宁与顾隼二人脸色同时惊变,似是如临大敌般瞳孔巨震。   陈安宁连忙道:“媳妇儿,你做的菜……”   萧念情微垂眼睑,回望了眼陈安宁:“这段时间,本座厨艺已有进步,保证做出来的菜品至少卖相不差,口感也是入口即化。”   这话倒是不假。   萧念情的厨艺确实有进步。   毕竟这段时间萧念情已有了身孕,不能随便外出。   老陈担心自家媳妇会太过无聊,便勉为其难地准许了他进出厨房。   结果短短一个月的功夫,陈家宅邸的厨房已经黑得快跟快要掉漆似的……   厨房间那扇窗,连苏子舟都不稀罕翻!   而萧念情做出来的菜品……卖相也就是从原本的【不可名状】进化成了【在混沌领域左右横跳】的程度。   而口感……   呵呵。   顾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小声地问道:“帝尊大人……”   “入口即化,是菜化……还是人化?”   萧念情:“……”   要不是今天是特别的庙会。   萧念情定然要让顾隼知道肉身被拍成肉酱,翻炒进大锅的感觉!   最后还是老陈出马。   一个劲地哄着气鼓鼓的媳妇儿,一边连忙带着萧念情远离厨房。   在萧念情做出人类能够幸存的菜品之后,再考虑让她大显身手吧。   ……   ……   不知过了多久。   庙会已经被陈安宁和萧念情逛了一圈。   看过了人狼大合唱,看过了道剑山的舞剑术。   看过了二代古魂玩马戏,也见到了百花城内复杂而又纯粹的人世关系。   看过了烟火,看过了月光。   看过了诗会,看过了花灯。   兜兜转转。   两人最后还是来到了一座桥上。   萧念情让陈安宁撑着伞,自己又挽着他的右臂,将那娇柔的身体紧贴上去。   零落的霜雪飘落而下,洒在绯色的桥面上,像是点缀在红布上的灵白花。   那一年,陈安宁便是在这里见到了晚来赴约的那道倩影。   于是。   今时今日。   萧念情笑意嫣然,望着那升腾而起的烟火,问道:“好看吗?”   陈安宁愣了愣,想起曾经自己的回答。   他顿了顿,接着道:“都好看。”   萧念情眉梢含笑:“怎么不像以前那样,说我好看了?”   陈安宁满脸严肃地道:“因为我媳妇儿的好看已经是世界真理级别的事,就像太阳东升西落,就像一年有四个季节,就像世界存在黑夜和白天一样……”   “如此明了的世界真理,没必要再多提一遍。”   萧念情听得一愣一愣的,过了一会儿方才脸红道:“油嘴滑舌的程度比以前更甚,看来你这几年脸皮长得更厚实了。”   “是媳妇儿养得好。”   “哼。”   萧念情笑了笑,紧接着又道:“不过我刚才可没在问你。”   她轻轻抚摸两下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我在问他。”   陈安宁嘴角扯了扯,却望见萧念情那抹不去的坏笑:“真好强啊。”   萧念情露出笑意:“那是当然,我是帝尊嘛。”   月色下。   烟火下。   两人十指紧扣,抬头望向那绚烂烟火点缀的夜空。   萧念情摸着小腹,嘴角含笑。   她说:“谢谢。”   他说:“嗯,也谢谢你。”   多谢这一场盛世。   也多谢这一次人生。   更多谢那一阵风雪。   多谢命运,让人心跳不已。   ……   百花城内。   偌大城主府的高台之上,有女子提笔作画。   作为丈夫的城主便守在一旁,与她一起共享这片美景。   这幅画的名字,和曾经献给圣上的那幅画一样。   《百花庙会图》   只是这并不是要奉献给任何人的画作,而是要留给他们自己的珍贵画卷。   并且与曾经陈安宁的那幅《百花庙会图》有所不同。   在这幅画上——   道剑山的凌霜剑圣舞剑踏空而行。   东南街的古魂黑狮头顶红球,惹人拍案叫好。   广场前的雷狼部队在晚饭和林梁的指挥下大合唱。   某位剑意三尺,凌厉无双的老剑主正在和城东李老头等人“死斗”。   各方势力云集,于庙会玩乐享受。   ……   远处顾隼提着大锅,熟练地使用着“拿手好戏”。   西边的裁缝铺有人在编织新衣。   绝美的青衣少女在雅楼间饮茶听曲。   飞剑上的二人洒下漫天黑影,于夜幕绽放的火焰顿时构成一朵硕大的灵白花影。   绯木桥上的两人伞下相拥,倾听心意。   城主府上,一对夫妇于画前执笔而立。   月色明稀。   再次多谢命运。   让我们得以相遇。   ————   写到这儿我居然有了一种仿佛要完结的感觉(?)   只是本书还很长,请不要刷完结撒花.jpg 483.娃来!   庙会终究是要散的。   哪怕无数人祈愿要将时间静止于这一刻,无情的世界仍然会转动其庞硕的指针。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在庙会的灯火都归于虚无,苍茫天际再无烟花之后。   时间不断地流逝。   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原先的岗位。   顾隼老哥继续负责灵田部门,与千花海完成液化丹药的对接。   曲云霄则领着温依欣一同回了千花海,继续研究液化丹药的配方。   段间雪与林梁依旧投身于实验区,开始进一步研发灵尘产业的可能性。   道剑山诸位则继续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说起来,道剑山这帮人才是最闲的。   毕竟他们的工作仅仅是:在危机到来时,毫无保留地出手保护百花城。   在危机尚未出现之时,道剑山诸位剑修的主要职责就是——陪着老剑主钻研麻将技艺。   总而言之。   百花城再次回到了庙会前的忙碌和充实。   并且也得益于此次庙会,萧念情那本是无趣的心得到了充分解放。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帝尊大人都安分地留在家中,由陈安宁等人交替陪着,消解寂寞——尽管帝尊本人很冷傲地认为自己根本不惧寂寞,但当有人来陪自己时,仍然会表面淡定,内心狂喜地聊上一整天。   老傲娇了,大家习惯就好。   于是乎——   ……   庙会后一个月。   灵尘产业实现二次突破。   新式飞盘手雷正式成为时代眼泪,自此之后装填可控爆炸灵尘的飞盘手雷登上舞台。   一式灵尘手雷的威力较之原版有飞跃性提示,唯一问题是造价稍显昂贵。   于是陈安宁下令,让所有器工进行分组。   一半器工负责以前的飞盘手雷,另一半则负责一式灵尘手雷。   毕竟陈安宁不确定离火皇朝那帮人会不会觉得资源不够——如果他们还有想要来买的心思,就再卖一点飞盘手雷给他们。   一式灵尘手雷自然是留给自己。   除灵尘产业有所突破之外,百花城内部状况也越发稳定。   萧念情与秦千柔两位夫人都无异常状况发生。   千花海尚未传来捷报,似乎是在新型液化丹药的配方上遭遇了困难。   ……   ……   庙会后三个月。   灵尘产业进入稳步发展期。   灵尘储备罐被进一步压缩了空间,目前比手掌还要精小几分。   但其内部装填的灵尘总量却与原先相同。   按林梁所言,新式储备罐内部使用了特殊的高压方法,压缩总量的同时提高纯度。   只是这类高压方法十分繁琐,需要耗费大量人力(段间雪)。   目前正在努力探索不需要耗费太多人力的压缩方法。   与此同时,连发式灵尘箭矢正在绘制图纸,目前已有四套可靠方案等待实验。   除此之外。   千花海第五类液化丹药已经配置成功,目前已纳入实验。   这类液化丹药不属于当前世面上任何一种丹药。   如果要按照品质来算,大抵是七品。   丹药效果是加速伤势恢复速度,并且一定程度上加快血液循环,刺激人体各个穴位,增强器官乃至血肉骨骼的强度。   原本这类效果更倾向于某种名为“燃血”的丹药,具有削减寿命的效果。   不过该丹药本身也拥有治愈养体的作用,因而副作用虽有,却只是变成了【药效结束后半个时辰内会脱力或是昏迷】的副作用。   该药剂最后被命名为【激血药剂】   根据曲云霄所言,这类药剂在成功注射进专门对应的穴位后,甚至能够让普通凡人暂时接近筑基期修士的肉身强度。   当然,也只是肉身强度而已,让他们爆发出真气还是不可能的。   并且持续时间较短,经过部分测试表明,这类丹药的持续时间只有一炷香。   两位夫人也依旧没有异样。   只是。   秦夫人似乎快要生了。   ……   ……   秦千柔比萧念情更早两个月怀了身孕。   如今已是庙会结束后的第三个月。   对于秦千柔而言,已是她怀有身孕后的第八个月。   说句实话,   那肚子的大小已经和陈安宁以前见过的孕妇差不多了。   最近这段时间,秦千柔一直留在城主府休息。   罗青峰也把大多数事务交给了其他人,自己则是整天留在家中,陪着秦千柔。   而此次千花海刚刚研制完【激血药剂】,曲云霄正巧又来了一趟百花城。   于是陈安宁便做了个决策。   “暂时停止药剂的研发,你留在百花城里。”   激血药剂目前只差最后一步投入实验。   而实验的部分,曲云霄并不需要过多参与。   况且目前百花城最为重要的实验区也没有设在千花海。   千花海的专用实验区虽然已经提上章程,但还没这么快的速度建成。   曲云霄闻言,心里已明了陈安宁的意思:“你想让我给秦夫人接生?”   陈安宁点头:“医仙出手,大家都放心。”   此言不假。   接生这活,老陈也会干。   只不过以前干这活是迫于生计,现在没这必要再去干接生的活。   让曲云霄来合适得多。   “我这方面经验可不多,别对我寄予厚望。”曲云霄淡淡地落下一句,旋即收回了替秦千柔把脉的手:“不过孩子状况很好,理论上而言不会出意外,没什么难度。”   听闻此言。   罗青峰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最近这段时间秦千柔的状况其实称不上多好。   兴许是因为孩子快要出生,秦千柔这般强势的妻子,晚上依然会很不安地攥着罗青峰的手,并且偶尔额头会流虚汗,最近食欲也称不上旺盛。   曲云霄表示:“这很正常,但凡是女人,多少都有些产前焦虑……贵夫人的状态算是其中较为良好的,不用担心,等孩子出生了就没事了。”   罗青峰与秦千柔对视一眼。   听医仙这么说,他们自然也是安心了许多。   而安抚完这对夫妇,曲云霄又看向陈安宁:“所以,萧夫人情况如何?”   “她也没什么问题,乖得很。”陈安宁笑了笑:“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她这么乖的模样,现在走几步路都小心翼翼的,也挺有活力,上次半夜偷吃还被我抓到了来着。”   曲云霄想象了一番堂堂帝尊大人挺着大肚子,蹑手蹑脚去偷吃的模样。   她嘴角扯了扯,旋即用看怪物的眼神注视着老陈:“你到底是怎么做到把那位帝尊调教成现在这般模样的……”   陈安宁吊起死鱼眼:“我这叫用爱感化,你懂个锤子。”   曲云霄摊开手,道:“不出意外的话,萧夫人也快了吧。”   “嗯。”陈安宁点头,眼底不经意间闪过一抹不安:“秦夫人之后,就是她了。”   曲云霄沉思几息:“那看来我只能多留在这里一阵了……”   陈安宁听出了曲云霄的意思,语气含着些谢意:“那就麻烦你了。”   曲云霄摆了摆手,示意陈安宁没必要跟自己客气。   ……   ……   时间如白驹过隙。   流逝的速度总是让人如梦初醒般,猛然之间才意识到时光闪转的速度。   一晃之间。   曲云霄已经在百花城留了接近两个月。   只是让这位医仙感到颇为奇怪的是,这段时间……百花城的天气竟仍有冬天的影子。   在某天夜里,她还望见了雪花飘摇的景象。   这相当不合理。   一年四季,时光不会就此定格。   庙会那时已是初春,初春时节雪花飘飘,本就有些不太正常。   如今距离庙会已过了五个月。   稍稍估算一番,发现正巧是六月份。   六月仍有冬夜残影,夜晚还不断飘雪……   这是有冤情的节奏?   还是说——   几乎本能的。   曲云霄脑海中浮现出了天选大陆北边的某片雪原。   她心头微怔,却也不确认到底是不是北边那批疯子搞的鬼。   脱离了千花海的情报网,她现在对天选大陆的认知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并且就在她打算向陈安宁势力寻求些线索时——   秦夫人那边却出了状况。   ……   这两个月的时间,曲云霄一直住在城主府内。   为的就是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城主府寝宫,进而应对一切状况。   当这天夜里自己大门被暴躁地敲响之时。   曲云霞就知道,这一天已经到了。   “夫人,吸气。”   城主府寝宫外。   罗青峰的脸色煞白,仿佛被白雪所涂抹过一般。   寝宫内的人影在烛火下被拉得细长,那躺在床上正在呻吟着的女子正在经历人生最大的一次苦痛。   罗青峰攥着拳头,脚步不安地来回走动。   陈安宁也在半夜起了床,不曾犹豫半分地进了城主府。   在寝宫门外,陈安宁见到了焦急如焚的罗青峰:“曲云霄进去了?”   老罗点了点头,手都有点无处安放:“一个时辰了。”   陈安宁见罗青峰这般模样,连忙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不要心急,产妇体质不同,有些产妇分娩得快,有些则较慢一些……”   “我没事。”罗青峰说这句话的时候,嘴巴都在哆嗦。   没过多久。   顾隼、林落面、余燕燕等人也都赶了过来。   道剑山诸位也悉数到场。   一大堆人都聚集在城主府寝宫前,大多都面色焦虑地望着那紧闭着的大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屋外的人沉寂着,不敢过多讨论。   他们生怕声音会吵到里面的人,会影响那即将出生的孩子。   一息,两息。   所有人都沉默地注视着这扇大门。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   直到某个瞬间——   嘎吱一声轻响。   黎明的初光顺着屋顶瓦砖倾斜洒落而下,照亮了城主府的寝宫。   被尊称为医仙的女子面色平淡地走了出来,双手沾染着大量的鲜血。   望着面前那大批地位凌驾众生之上的大人物,曲云霄又看了看那面色呆滞,满脸期待又有几分惶恐的罗青峰。   终究,笑意浮上面颊。   她平淡地落下一句:   “所以,谁想先来抱抱那小丫头?” 484.我孩子刚出生就一飞冲天了,请问诸位有什么头绪吗?   罗青峰的女儿叫罗清梦。   他和秦夫人都很欣慰。   至少不是叫罗体、罗奔或者罗博仁。   清梦这名字倒也没寄托什么希望和梦想。   仅仅是因为名字足够好听,有女孩子的味道。   那是个漂亮的小丫头,出生那一刻起,大家就意识到这孩子继承了秦夫人和老罗的优秀基因。   那双眼睛和秦夫人如出一辙,都带着几分凌厉,又含着几许柔水。   罗青峰看着被红布裹着,嚎啕大哭的女儿,微笑说道:“她以后应该是百花城里的孩子王之一。”   秦千柔问他为什么。   罗青峰想到了从前:“因为她和你很像。”   秦千柔柳眉微蹙:“说得好像我小时候很凶一样。”   罗青峰笑着说道:“我小时候可没少挨你的打。”   “因为你小时候太笨。”   秦千柔躺在床上,脸色仍残余着几分煞白:“我暗示你那么多次,你满脑子里想得却还是明天中午吃什么,以及如何堆沙子堆得更好。”   罗青峰无法反驳秦千柔。   小男孩大多都很晚熟,他偏偏是其中更晚熟的一个。   秦千柔那时明示暗示了他多少次,结果他还是一门心思扑在其他地方。   好在秦千柔手段足够厉害,二人这才得以修成正果。   秦千柔试着从床上坐起来,露出虚弱的微笑:“不过她应该也和你很像。”   罗青峰脸上显出喜色:“真的?”   “她的嘴和鼻子都有点像你,以后说不准也是个统领者。”   秦千柔轻轻抚慰着女儿,脸上满是母性的慈爱。   统领者三个字直击罗青峰要害。   他顿了顿,方才迟疑地道:“女城主?”   秦千柔笑了:“如果她有兴趣,倒也未尝不可。”   寝宫内,罗青峰望着自家的宝贝女儿,莫名有些感触。   他试着去想象未来女儿接替自己城主之位的模样,那意气风发,秀气十足的面容上满是威严与荣光。   罗青峰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另外一件重要之事。   女儿是要嫁人的。   一想到未来那可爱娇柔的女儿要交给另外一个男人,罗青峰便感到心脏一阵绞痛。   突然之间,老罗开始生气起来——对着脑海中的某个假想女婿。   “……”   望着眼前那突然喜怒无常的丈夫,秦千柔无奈地苦笑两声。   男人大抵都是如此。   有了孩子之后,情绪便不再容易受自我掌控,而是轻易地受了孩子的影响。   在这之后不久。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进了寝宫,来看看这位新降生的掌上明珠。   也便是在这一天。   刚出生不久的小清梦便收获了一批干爹干妈还有干爷爷。   老剑主何君剑亲自前来,送了几把道剑山上珍藏的灵剑,接着又收了小清梦当干孙女,还表示未来若是小清梦有练剑的意向,他可以亲自传授小清梦剑法。   此等待遇,全天下大抵都没几人能享受到。   小清梦才刚刚出生,便已经赢过了大多数人。   所以说人生而不平等,大抵如此。   别人还在为起跑线和抢跑努力奋斗,而小清梦已经拿完了几个冠军。   ……   ……   秦夫人是修士。   与凡人有所不同,她的恢复能力相当之强。   这才过了没多久,秦千柔便已然恢复如初,就连产后调节都没什么必要。   这也是修士的好处之一,生完孩子不需要过多地调节自身,基本上多打坐一段时间,该恢复的也就都恢复了。   于是就在一个月后。   秦千柔造访了陈家宅邸。   “阿巴阿巴……”   小清梦才刚满月没多久,词汇量基本局限于“阿巴阿巴和咿咿呀呀”。   此时身材已然恢复的秦夫人抱着小清梦,坐在陈家宅邸的大厅茶几旁。   陈安宁和萧念情,二人面色严肃地端坐于茶几前。   他们的视线全都落在小清梦身上,从刚才开始就没挪开半分。   这就是婴儿,这就是孩子。   咕咚。   看上去也太白嫩了。   秦千柔察觉到二人视线,便主动开口:“要试着抱抱吗?”   萧念情心下一喜:“可以吗?”   “当然可以。”   秦千柔小心地将孩子递了过去。   萧念情接过小清梦,发现这丫头正满脸好奇地望着自己。   小清梦显然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已经熟悉了母亲的怀抱和母亲的面容。   现在突然换了个人抱着她,她倒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越发觉得好奇。   兴许是因为萧念情这张脸宛若天仙般绝艳,所以小清梦脸上的笑意并未消失——如果换成某颗卤蛋,保不准孩子只会流口水……   怀中那娇小柔弱的躯体轻轻地动弹两下,萧念情顿时有些惊慌起来。   她莫名有些害怕自己会太过用力,伤到这年幼的小清梦。   只是小清梦依旧可爱地在那里“阿巴阿巴……”,那娇小的手臂还试着伸出来,想要去碰一碰萧念情柔软的脸蛋。   萧念情试着用笨拙的手法来摇动手臂,以此来模拟出摇篮的样子。   只是她的动作太过生疏,看着不太像是在摇篮……   反而像是准备用手肘猛击旁侧的陈安宁。   “好难。”   萧念情很快就放弃了,将孩子递还给了秦千柔。   秦千柔微笑两声:“一开始都是这样的,等到后面习惯了就好。”   萧念情闻言,心里不安稍稍褪去几分,紧接着又似是想到了什么。   她那深沉的目光落在小清梦的身上,说道:“话说回来,这孩子……”   “她的天赋很不错。”   秦千柔眼前一亮,说道:“该说不愧是帝尊大人吗,清梦这丫头确实很厉害,比我和阿亮都要厉害。”   陈安宁闻言,倒也好奇地问道:“她很适合修炼?”   “老剑主亲口说的。”秦千柔话语至此,脸上挂着骄傲:“这丫头的灵根极佳,如果传出去,大抵会受到无数宗门哄抢,论及天赋,在整个大烈应该都能排的上号。”   这么厉害?   难怪能让身为帝尊的萧念情都赞叹。   陈安宁由衷地恭喜道:“他老爹在渡劫境卡了不知多少年了,看来突破天王这一重要任务,只能交给小清梦来实现了。”   秦千柔笑了两声,倒也没有予以否认。   毕竟罗青峰确实是天王境守门员,他渡劫境都卡了许久,到现在都没有突破迹象。   保不准以后小清梦突破天王了,他爹老罗还在渡劫境挂着。   话又说回来。   凡人和圣祖,两个修炼体系的极端。   他们二人所生出来的孩子,其修炼天赋到底会如何?   “小天同学。”   为了得到这个答案,老陈准备向小天同学请教一番。   然而。   躺在华丽书柜上的小天同学却对此不屑一顾。   【宿主请不要问一些没有意义的问题】   ——小书书解放自我之后,甚至开始懒得回答陈安宁问题了。   “我只是想问问有没有类似案例。”陈安宁穷追不舍。   天道卷书迟疑半晌。   过了一阵子,这才回复一句。   【放眼历史,成就圣祖之境的修士大能是凤毛麟角】   【天尊大能便足以被人铭记于史书之上,更何况圣祖境】   【古往今来,圣祖境大能之中,有一半都未曾结识道侣】   【他们为了登临圣祖之境,将一生都投入进修行一道之中】   【就算有道侣的圣祖,大多也是为了结合双修之法,增进自身的修为境界】   【像凡人与圣祖这样两个极端结合,并成功生子的例子……本书无法查阅】   说白了。   老陈和萧念情这一对,算是前无古人级别的夫妇。   哪怕是天道卷书也没办法找到类似的例子。   无可奈何。   只能等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天了。   不过想来陈安宁也对此没什么兴趣,毕竟孩子能不能修仙,都不会成为孩子未来的关键。   若是能修炼,那随着他娘也未尝不可。   若是不能修炼,随着他爹也是一条道路。   ……   ……   只是任凭谁也没想到。   这一天来的会如此之快。   没有什么预兆,没有什么麻烦,没有什么事件。   窗外依旧是飘飘白雪,依旧是冬夜般的寒风。   曲云霄进了陈家宅邸的里屋。   和不久之前一模一样的画面,只是此时此刻,主角换成了陈氏夫妇。   秦千柔和罗青峰也果断到场,其他几人也全都赶了过来。   帝尊诞子,此事若是传出,必然轰动整个天选大陆。   一时之间不知会有多少人蠢蠢欲动。   又不知会有多少自称正派的狂热分子,试图发动对万魔离渊的袭击。   然而在这段时间内,百花城的信息被封锁得相当完善。   不仅仅是余燕燕的万魔离渊在试着封锁信息,就连千花海、道剑山也帮着一起。   几大势力同时控制传言的流出,并时刻警惕周边情况。   事实上。   在无法照亮的黑暗之中,已经有不少势力听了些流言,进而对百花城产生了想法。   然而这些有想法的势力,在他们真正开始行动之前,就已经遭受了灭顶之灾。   所以表面上百花城虽安然无恙,宁静异常。   实际上在暗地里,余燕燕、曲云霄等人已经不动声色地处理掉了很多爱惹麻烦的东西。   并且让人值得庆幸的是,离火皇朝近段时间没有什么大动作。   或许是忙于研究雷鳞甲,或许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总而言之,玉盟和离火皇朝都暂时陷入了沉寂,这对于百花城而言,也算是松了口气。   如若不然,在帝尊大人怀有身孕的这段时间,玉盟和离火皇朝突然发动总攻——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可能是帝尊大人的强运发挥了作用也说不定。   而若是那强运有用,今日的分娩……应该也会有惊无险。   “……”   陈家宅邸的大厅里。   众人皆是陷入沉寂。   陈安宁就站在里屋大门的面前,无数次想要推开门,进去看看情况。   或是握住萧念情的手,给予鼓励。   但是不行,他必须要忍耐,为了孩子的出生,也是为了担起做父亲的责任。   陈安宁攥着拳头,紧接着沉下口气。   他知道,自己需要忍耐很久。   因为曲云霄才进去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   依照先前秦夫人的经验,他起码还要忍耐两个多时辰……   “老陈。”罗青峰拍了拍陈安宁肩膀,想要安慰他。   陈安宁却率先道:“没事,我能忍住……”   他努力地遏制自己内心的激动,紧接着又说道:“就算再过三四个时辰,我应该也能忍得住……没关系,我相信念情,她一定能……”   下一秒。   属于婴儿的啼哭声突然在里屋响彻。   陈安宁:“???”   不是,他都做好了要等待数个时辰的准备了。   结果这啼哭声是什么意思?   半个时辰,我媳妇儿就生了?   这么简单?!   “这……”   便是在陈安宁震惊又迷惑,还没来得及狂喜之时。   突然一道白芒宛若利剑般直接冲破了陈家宅邸的天花板,直冲云霄天际。   本是混元阴暗的白雪天,刹那间别破开一道百里裂口。   好似天空都被刺伤,苍穹之顶如琼浆般纯白的光华洒落在陈家宅邸上。   ……   与此同时。   大烈皇城之内。   名为刘有荣的公公手头墨笔猛地一颤,啪地落在地上。   他愕然地望向远处的黑夜苍天,双眸圆瞪,语气震惊得无以复加:   “破天异象,太祖琼光……古圣天命?”   “这玩意儿不是老祖瞎编的吗?玩真的?” 485.更进一步   刘有荣至今都还记得鬼谷老祖曾经编纂过一本《天命藏经》   其上记录着从古至今以来所有命数。   理论上而言,以当初开创演天诀的鬼谷老祖那般功底,说是举世无双也不为过。   那位老祖有着一双能够直视天道的眼,并且其本身也是一位半步圣祖的大能。   论演算功底,刘有荣自愧不如。   而《天命藏经》是历代鬼谷谷主都必须通读默背的书籍,那是必须要烙印于神魂深处的记忆,因此其上内容刘有荣绝不可能忘记或者错记。   其中就记载过一种名为古圣天命的命数。   该命数就连鬼谷老祖都认为或许并不存在。   只是在推演命数时,鬼谷老祖意外发现在真龙天命这一级别的命数之上,还有另外的更高一层天命。   他将古圣天命记录下来,纯粹是因为演天诀的算法证明了理论上存在更高一级的天命。   曾经也有几代谷主认为,那并非天命,而是天道本身。   因为倘若古圣天命真的存在,为何如此漫长岁月流失,人间都不曾出现一位古圣天命?   饶是真龙天命,放眼历史也并非只有陆不平一人。   于是。   鬼谷内渐渐开始对古圣天命存疑,甚至认为那就是老祖喝多了,随性而写的。   结果今儿个刘有荣开眼了。   那从苍穹间洒落的,宛若琼浆般的白芒完全符合《天命藏经》中的记载。   那股凌厉的天地异象更是表明这绝非徒有其表。   刘有荣当即调用自身真气,张启双眸,试图利用演天诀来看透这一道白芒的真相。   倏然之间。   其眸中白光大盛,难以言喻的冲击直击心神。   他神魂猛颤,当即收敛起真气,将正在急速推演中的演天诀打断。   “是真的……”   刘有荣没有看透这道白芒。   他也同样没有看透这道天命。   也正因如此,他才确信这古圣天命是货真价实的。   以他的推演功底,世间万物的运转逻辑他都能窥之一二,饶是天道法则,他也能以付出些许伤痛为代价,看到天道规律的一角。   而这宛若琼浆般的白芒,他偏偏窥不到。   更加准确地说——古圣天命不可窥。   再继续窥探下去,刘有荣觉得自己可能会遭天谴。   字面意义上的遭天谴。   “这些年的怪事真是越来越多了。”   刘有荣不由得感慨出声,望向那白芒所在之地,眼睑微垂。   他当即就意识到了那白芒的发源地:“果然又是百花城……因果最多最集中之地,难怪古圣天命会那里出现。”   几乎本能的,刘有荣产生了不想再去百花城的念想。   他不想被拉扯进如此繁杂的因果之中。   就像他当年因为泄露某位帝尊的命数,而不得不逃离鬼谷一样。   刘有荣没什么别的毛病,最大的毛病就是一样——   怕麻烦。   ……   ……   再回到百花城。   纯白的天地异象持续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方才消散。   而待到一切归于平静之后,里屋的大门也被人推开。   作为千花海的医仙,曲云霄本该至始至终都保持高人的镇定。   只是现在,她也满脸写着震惊,那双纤细的美腿都开始止不住地发颤。   她望着面前同样目瞪口呆的陈安宁等人,说道:“我可没听说过,接个生还能遇到这等事……”   “别说你了,谁都没想到……”   陈安宁从懵然状态中回过神来,旋即连忙望向里屋:“念情呢?孩子呢?”   “都没事,就是帝尊大人似乎生完孩子就昏过去了,我检查了一遍,没什么大碍,估计小半天就醒了。”   “至于孩子……至少看上去也没什么问题。”   听闻此言。   陈安宁总算是长吁了口气。   虽然方才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但是至少孩子和媳妇儿都没出事。   那就好。   一切平安就好。   ……   ……   令老陈也感到一阵心绞痛的是,这次萧念情生的也是个女孩儿。   倒也不是说女孩不好,只是陈安宁也和老罗一样,见到女儿的那一刻,立马就想到了未来指不定要便宜哪个臭小子。   心里头莫名的窝火。   罗青峰对此表示很赞。   秦夫人则表示他们可以再生一个男孩,然后想办法定个娃娃亲。   罗青峰对此表示很不赞。   至于孩子的名字嘛……   经过众人激烈的讨论和比拼,最后由小姨子余燕燕获得了胜出。   “陈如月。”   倒也算不上是多惊艳的名字。   有几个名字倒也很有意思,像是陈萧荷——将陈安宁与萧念情的姓氏合并,再以荷字寓【合】,有二人结合并诞下一女的意思。   只是后来,陈氏夫妇却又觉得,如此一来这孩子的姓名又有些太过依附于父母了。   孩子就是孩子,她不只是父母结合的产物,她就该是她自己。   尽管这听上去有些偏执和敏感,不过其他人倒也没说什么。   最后选定陈如月,这一称不上惊艳的名字。   “罗清梦,陈如月。”   秦千柔坐在里屋,坐在萧念情床边,不由得笑了笑:“好像挺合适呢。”   刚刚苏醒没多久的萧念情顿时紧张起来;“她们俩只相差两个月,作伴自然是没问题的……”   再更进一步的发展还是不要那么早下定论。   毕竟秦千柔以前有过一些同性之间的爱好,保不准她对女性之间也有一点特殊想法?   念及此。   萧念情便把小如月抱在怀里,动作有点像是要护犊子的猫。   陈安宁望见萧念情这般动作,不由得笑了两声。   旋即他又将注意力完全放在小如月身上。   这是他陈安宁的女儿。   换做一年前,他老陈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就要当上父亲。   虽然按照岁数来看,他也老大不小了。   换到原本的世界,也的确是该要生儿育女的年龄。   只是孩子来得太过突然,他心里头还是有几分茫然和慌张。   现在小如月已经健康出生,老陈心头的一块巨石已然落下,整个人也放松了许多。   再看看如月这丫头。   那容貌完美继承了她娘亲的盛世美颜,无论是眼睛还是鼻子亦或是那张小嘴,皆是有那么几分年幼时期萧念情的影子。   只是说不准是掺杂了部分陈安宁的基因,小如月的眼神并未如她娘亲以前那般凶狠,反而柔和得让人心头暖意激荡。   这若是被佛门弟子撞见,怕是光凭这眼神就有了要让小如月拜入佛门的念想。   陈安宁凑近了看看小如月,这丫头此时此刻正在睡觉休息,就是那小手莫名有些不太安分,还啪地轻轻拍了拍陈安宁的侧脸。   这小丫头白嫩小巧的手很是柔软,不安分的小家伙不经意间就给了她爹一巴掌。   当然,刚出生的婴儿的小手当然是没什么力道。   理论上是这样。   “嘶——”   然而老陈却分明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疼痛。   这话是真的。   听上去确实很扯淡。   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手脚乱动是正常的。   老陈凑近了,被轻轻拍一下也很正常。   问题是这一下拍的力道根本不符合正常婴儿的力道——起码有八九岁那味。   妈耶。   不对劲。   老陈莫名想到了先前那束通天的白芒。   他立刻问道:“话说回来,那道白芒是什么,你们搞清楚了吗?”   余燕燕反过来把这个问题抛给了陈安宁:“这事儿姐夫你应该自己想想……”   言下之意,便是让陈安宁求问于天道卷书。   老陈无奈地露出一抹苦笑。   他当然问过了。   结果得到的回答却是——   【权限不足】   陈安宁当时就有些不悦,对小天同学说:“我女儿的事难道也跟古魂有关?”   天道卷书沉默少许,紧接着回答道:   【宿主后代与古魂并无直接关联,但是由于该个体信息已经超出本书目前权限可理解范围,所以本书无法给出相关信息】   陈安宁一愣:“超出你目前权限范围?”   【放心,别那么慌】   小天同学摒弃了模板式的回答,重新捡回了个性。   【说白了就是本书现在权限不是最高,看不透你女儿,不过本书可以确定你女儿这体质绝对是前无古人,是绝对的好事儿,你就乐呵着吧】   换做平时,陈安宁大抵就直接放心了。   只是现在他不能就此作罢:“就算你这么说,这可关乎我女儿人生大事。”   小天同学无奈地翻动书页。   【本书只能告诉你,你女儿的天命和吾等造物主相关,按照你们修士之间定下的命数来算,她的命数要远远高于陆不平的真龙天命,属于最顶层与天道相连的天命命数】   【这么一说,你应该就放心了吧?】   与天道相连?   陈安宁眉头微挑。   我一个凡人的后代,怎么生出这么个能耐的女儿?   难道这就是辛勤耕耘,高强度播种的收获?   仔细一想,秦千柔和罗青峰的女儿也是天赋极高,说不定也是高强度耕耘的结果。   懂了。   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男的越不准,后代就越狠。   离开神魂之海后,陈安宁将这些信息告知了众人。   而听说自家女儿是比真龙天命还高一等的天命时,萧念情脸上浮出一丝异样之色。   没有过多的兴奋和激动,有的只是几分冷彻和寒意。   萧念情比在场任何人都知道,强大的天赋并非都会带来好事。   她沉声道:“那道光,或许整个天选大陆的人都看到了。”   余燕燕点了点头:“很不妙。”   曲云霄双手环胸,靠着墙:“尤其是在知道这是帝尊之女后,会更不妙。”   天下或许可以容忍一个帝尊。   但却无法容忍一个天赋比帝尊还要高的孩子出世。   “看来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望着在萧念情怀中安详入眠的小如月,陈安宁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他回过头来,与林梁以及段间雪对视一眼。   如今小如月已经出生,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陈安宁可以获得暂时的解放。   有孩子陪着萧念情,还有秦千柔这位有共同遭遇的夫人。   陈安宁相信她们能够相处得很好。   并且半年的沉淀期也已经过去,目前灵尘产业已然达到了相对完整的状态。   他们有必要更进一步了。 486.独立团还缺点啥装备来着?   大烈皇朝。   皇城内。   圣上寝宫。   窗外飘零的风雪惹得柳承空很不悦。   六月飞雪,不是好事。   他本以为北边那群疯子还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缓过来。   毕竟他们在五十年前就已经被击溃一次,估算下来,他们至少还要再恢复十几年。   那场大战让北边那帮疯子元气大伤。   他们再怎么疯,再怎么不要命,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开始闹事。   好在柳承空不怕他们。   他是大烈皇朝的圣上,是天选大陆权力的至高之一。   北边事虽麻烦,却也还没到无法处理的程度。   所以他只是感到不悦,而非愤怒、恼火或是焦虑。   真正牵动柳承空情绪的,是方才那束白光。   那束来自百花城的白光。   “真是座不安宁的城。”   柳承空坐在茶桌旁,甩了甩衣袖,拿起茶杯。   茶杯里头的茶水已经空了。   于是柳承空将茶杯推到桌角。   站在桌角外的刘有荣立刻接过茶杯,为圣上沏满茶水。   伴随着茶液入杯的汩汩声,刘公公说道:“百花城的因果很深,会有奇象异人出现,也并非不可能。”   茶液半满,刘公公恭敬地将茶杯推还给圣上。   圣上抿下口茶水,只觉味道一般,便放下杯子,望向窗外。   那辽远的视线穿越连绵山脉,直达某座名为百花的城池。   圣上淡道:“知道那是谁吗?”   刘公公回答道:“只知道是个孩子。”   圣上闻言,心下微惊,那古井无波的双眸中显露出愕然之色。   “他们的孩子?”   刘公公有些意外。   他很少见到圣上露出这般惊诧之色。   运筹帷幄自在千里的柳承空,想要让他震惊,并不简单。   刘公公低下头,沉默了几息:“不出意外的话,是的。”   “……”   饶是圣上,此刻竟也失了言语。   他的指尖摩挲着茶杯,外壁与指甲摩擦而发出的尖锐声响让人心情异常不安。   刘公公低着头,没有去看圣上。   沉默的氛围在寝宫内弥漫。   不知过了多久。   圣上方才感慨出声:“不得了的孩子。”   刘公公点了点头:“前无古人。”   圣上瞥了刘公公一眼:“刘公公,朕问你一件事。”   “圣上请说。”   “内乱和外危,哪个更重要?”   刘公公闻言,不由得一怔。   他抬起头,望向圣上,发现圣上的眼神难得染上了肃穆与严厉。   内乱与外危?   刘公公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也望向窗外,看到了那飘落在窗沿上的白雪。   他听懂了外危,却没听懂内乱。   经过长久的思量,刘公公回答道:“都重要。”   圣上笑了,轻轻敲了敲茶桌:“倘若必须要选一个呢?”   “……臣不知。”   刘公公的回答很诚实。   只有发自内心真诚的回答,才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他的确不知道。   他现在只看出了外危的存在,却并未察觉到哪里会有内乱。   柳承空满意地看了眼刘公公,接着拍了拍他的肩。   圣上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下功夫,而是换了个轻松的语气。   “把澜儿叫来吧,朕许久没跟她聊过了。”   “三公主……”   刘公公没想到圣上会在此时召见柳澜。   只是他没有多想,便立刻承接下来:“臣遵旨。”   “顺便有空,再去一趟百花城。”   柳承空继续自顾自地喝着茶,随意地伸出手,用真气从书架上拽出一本厚重的古书。   书页翻动,柳承空的语气平淡如常:“孩子出生,朕就送他们一道龙印吧。”   倏然间。   刘公公神色一怔,本是要离开的脚步顿在原地。   他有些错愕地回头,望向圣上:“龙印?您是要提携陈少傅?”   “准确地说,是提携罗青峰。”   此言一出。   刘公公顿时明白了圣上的意思。   他试探性地问道:“南荒城?”   圣上点了点头:“他们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臣明白。”   刘公公很快就消失在寝宫之中。   只余下圣上一人留在寝宫。   他静静地喝着茶,颜色安宁,动作不紧不慢。   望着窗外的飘雪,他也只是微笑,并不放在心上。   又过了许久。   有人再次扣响寝宫大门,在圣上的准许下,门外那人便来到了寝宫内。   柳澜端庄地行礼:“拜见父皇。”   柳承空朝柳澜露出温和的微笑,接着道:“坐吧,澜儿。”   柳澜听话地坐下,只是动作仍有些生涩和紧张。   她不知道为何父皇会突然叫自己过来。   自从上次柳俊事件过后,柳澜便对这位一直都很尊敬的父皇产生了几分畏惧。   因为她也逐渐意识到,这位父皇似乎不如表面山那般和蔼可亲。   所以她内心稍有几分惶恐,不明白父皇为何突然叫自己过来。   是为了不久前那道通天的白光吗?   还是为了其他别的什么事?   “澜儿。”   在柳澜的胡思乱想下,柳承空悠悠开口。   他似是很轻松一般,宛若要和孩子闲聊的一位父亲。   而圣上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则是让柳澜感到莫名其妙。   “你……”   “对那位陈少傅是怎么看的?”   ……   ……   百花城。   陈安宁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琢磨兴许是因为这风雪到现在都没消退。   于是老陈这才刚出门没多久,就回去又套了件衣服。   没错,还是那件白衫——他家里头就没别的衣服,全都是不同款式的白大褂。   觉得冷了,就套上两件,还冷就再套一件。   萧念情问过陈安宁为什么不买些别的衣服。   老陈的回答是:“这是大夫的矜持!”   ——其实是不知道挑什么衣服,老陈在穿衣这方面有点选择困难。   换上衣物,准备万全后,陈安宁便跟着林梁和段间雪去了一趟实验区。   ……   灵尘产业真的需要再进一步。   不仅仅是为了灵尘产业的发展规划,更是为了能够更好地保护小如月。   这丫头的天赋实在太高,高到举世震惊,人人都会羡慕嫉妒的程度。   一但小如月的身份暴露出去,世人知晓她是帝尊之女后……   天知道那些正道狂热分子会对小如月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倒也不是说陈安宁真的认为正道都是敌人。   只能说现在的世界,并没有达到陈安宁理想中【人、仙、魔】共生的程度。   正派对魔道的误解依旧很深,反之也差不多。   而魔道的规矩也还没有推广出去——现在只有万魔离渊算是懂规矩的,毕竟最高领导人萧念情在此,这些小魔修就算有想法也不敢造次。   但也仅限于万魔离渊而已,某些闲散的魔修宗门仍然在肆无忌惮地作孽,不断地加深着人类和正道对魔修的恶意。   在三方势力共生的观念扎根于人心之前,陈安宁必须要想办法保护好小如月。   为此。   灵尘产业必不可少。   再怎么逻辑紧密的理念,再怎么理想的梦,都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来支撑。   世界上总有些不听道理的疯子,面对他们,你只能用拳头打到他们愿意听道理为止。   陈安宁来到实验区,粗略地扫了一眼这段时间实验区的变化。   说句实话,变化其实并不大。   只是关于实验区的分区变得更加严谨,从原本一个大的实验区,分割成了多个小型区域。   某些区域专门布置了抗爆的阵法,这是用来测试一式灵尘手雷的区域。   而另外几个区域也都有自己专用的设施和测验人员,分别对应雷鳞甲和连发式灵尘箭矢。   还有某个空出来的区域,是用来测试新型灵尘法器的。   扫荡完实验区,陈安宁朝林梁问道:“汇报一下最近的情况。”   林梁了然,掏出了用剑纹记录的密本,说道:“目前雷鳞甲已经更新到了7.14版本,装甲本身的外貌改变不大,主要是加强了灵尘释放的威力,以及足部、肘部和指尖刀刃的坚硬度,头盔的【辰】字诀破风阵效果也大大加强。”   “其次,我们还在雷鳞甲上增加了一块专门的液化丹药注射区。”   为了配合千花海研制而出的液化丹药,雷鳞甲也做出了部分的调整。   7.14版本的雷鳞甲,专门在某几个关键穴位处添加了【丹药区】。   只要提前将液化丹药注入其中,在战斗时,只需要连续按压三下脖子处的开关,便可将【丹药区】内的丹药立刻注射进人体。   由此也解决了【在覆盖雷鳞甲的情况下,无法快速向穴位注射液化丹药】的情况。   毕竟有些穴位就在胸口或是大腿,先褪去雷鳞甲再注射药剂,速度太慢。   战场上瞬息万变,根本不允许花费这么长的时间来注射液化丹药。   解说完了雷鳞甲。   段间雪兴致勃勃地开始介绍其他灵尘法器。   “一式灵尘手雷,爆破威力较之原本增幅五成,爆炸威力扩大,温度极高,可以破除元婴境大能的护体真气。”   “元婴境?”陈安宁一愣。   段间雪说道:“只是破除护体真气而已,不过连环爆炸的话,元婴大能也撑不住,也就大乘境勉勉强强,而渡劫境的修士,才能在一式灵尘手雷堆里轻松走动。”   “连发式灵尘箭矢也差不多,连发数从原本的六次变成了十次,并且威力也因为使用了灵尘而大幅度增强,装填速度也变得更快,且不需要让雷狼继续充电了。”   因为使用的是灵尘,只需要用灵尘储备罐来充能即可。   雷狼族群终于不需要当移动充电宝了!   听完了两人的讲述,陈安宁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放在了眼前的实验区上。   目前狼骑兵的装备已经很明确了。   7.14版本的雷鳞甲,随身携带三枚一式灵尘手雷,左手佩戴连发式灵尘箭矢,腰部挂带十二个最新型号灵尘储备罐。   雷狼则装备相同版本,不同类型的雷鳞甲,两侧各自挂带两枚一式灵尘手雷,并且也肩负起携带灵尘储备罐的任务。   听上去的确不错。   雷狼的速度,雷鳞甲的坚韧,灵尘手雷的威力爆破,灵尘箭矢的高强度高精度打击。   甚至还附带灵尘储备罐的合理充能。   论及其他装备,还有威力超绝的灵尘歼灭炮。   独立团装备都齐了!意大利炮也有了,骑兵连也组起来了,歪把子也不缺。   但不知为什么,陈安宁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恍然之间。   老陈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猛地说道:“不对啊……咱们这少了个关键装备!”   “什么东西?”段间雪好奇地问道。   “刺刀啊!”   陈安宁可算想起来这“独立团”还缺点什么了。 487.半年之期已至,请卢少爷回城!   狼骑兵的游击战术相当完善。   只要敌方速度不快到能在眨眼间瞬杀雷狼或是士兵,狼骑兵就能无止境地进行游击战。   不是所有修士都能跟得上雷狼的速度。   就算能跟上。   雷鳞甲和灵尘手雷以及灵尘箭矢都会成为他们的阻碍。   话虽如此。   狼骑兵也并非全能。   在极近距离下,灵尘手雷就受到了限制。   灵尘箭矢也极有可能会难以施展。   就算有雷鳞甲的灵尘释放,那也依然只是个兜底的战法。   狼骑兵的近战能力需要进一步增强。   关于这一点,段间雪似乎有话要说。   “其实……近战方面我们也不是没有考虑过。”   段间雪弱弱地举起手,在陈安宁面前,她可不像在学院里那般有傲气有威严。   她的语气回归到了十五岁少女的青涩和胆怯:“近战用的法器我们已经策划了三个月了,但是到现在为止连个雏形都没有……进行的几次试验都失败了。”   “失败了?”   陈安宁有些惊奇,只是也并不感到意外。   失败是正常的。   倘若段间雪等人一直成功下去,没有在灵尘产业上遇到丝毫阻碍。   那老陈可能就得怀疑这段小天才是不是从未来穿越的。   事实上。   灵尘产业的发展已经足够顺利了。   顺利到整个过程基本没有遭遇过太多的技术困难。   就算有,基本一周到两周内就能完全解决。   现在突然于近战法器上卡了三个月,说明的确有某种特殊技术需要进一步改革。   能够找到问题,发现问题就是好事。   “仔细说说。”陈安宁来了些兴趣:“遇到什么困难了?”   林梁在旁插了一句:“主要是算法太难了。”   “算法?”陈安宁目光落在眼前偌大的实验区内:“人手不够?”   段间雪无奈点头:“精通计算的人实在太少了,大多数实验人员都是只会记录和测试,关于如何改进这方面,基本只有少数几个人在担任。”   “我们从学院里挑选了几个算法天赋很高的孩子,他们也能帮上一些忙,雷鳞甲的几次改进都跟那些孩子脱不开关系,但是近战法器什么的……还是太难了。”   林梁对此也想不出解决办法,脸色严肃异常:“近战法器不仅要考虑构造本身,还要对灵尘的输出方式进行修改,法器本身不能太沉,不能太厚重,形状要易于灵尘输出,还要保证在挥舞的过程中,灵尘能够维持稳定。”   与雷鳞甲类似,却与之不太相同。   雷鳞甲内部的灵尘基本等同于装填物。   只要确保装填凹槽本身的形状能够维持灵尘稳定,再构筑好灵尘输出口即可。   近战法器不同。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本身形状各不相同,没有统一标准。   如果是刀,灵尘要如何纳入刀中?凹槽要开在何处?如何确保刀刃在半空挥舞之时,或是碰撞到敌人的肉身或真气屏障时,内部灵尘不会因剧烈震荡而爆炸?   以及灵尘要如何发挥作用?是用释放的方式,在命中的瞬间让灵尘爆炸?   亦或者是像雷鳞甲的足尖刀刃一样,在尖峰刺入敌方体内后,再让灵尘直接灌输进敌人的肉身之中,以此产生内部爆炸的效果?   再者就是输出的符文要控制在某个方便的部位。   甚至可以说。   构筑一把近战灵尘法器,其难度不亚于重新制造一款全新的雷鳞甲。   并且为了要配给凡人士兵使用,重量不能太沉,因此对铸造和计算的需求更大。   再加上最最关键的一点——   大家伙都忙着革新灵尘手雷、灵尘箭矢和雷鳞甲,根本没有空余计算人手来搞近战法器,这也就导致段间雪等人多次绘制的图纸难以得到测试。   段间雪有些颓废地垂下头,表情挂着些许委屈:“我可不擅长除了计算爆炸以外的数据……近战法器什么的,还是太难了。”   在爆炸这行,段间雪绝对是专家中的专家。   她现在甚至都能从火焰色泽饱满程度、爆炸范围、爆炸的声音响亮程度、爆炸烟尘挥发的时间……等等复杂的要素来判断出爆炸物的材质和当量。   说白了。   你搁那儿放个烟花,她能给你报出烟花用了啥成分,没准连哪一年造的都能给你算出来。   就是这么夸张。   但换成其他方面,段间雪就只是个普通算法人才了。   林梁对此也无可奈何:“我已经让十几位可靠的手下去钻研计算和数据应用了,但是他们需要时间来适应,想要立刻收获成效……不太现实。”   一时之间。   情况变得尴尬起来。   段间雪在陈安宁面前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她噘着嘴,自责地低下头:“我回头也好好钻研其他的算法……爆炸什么的可以先放一放,反正现在一式灵尘手雷也出产了。”   听闻此言。   陈安宁长出了一口气。   他默默伸出手,揉了揉段间雪那低下的脑袋。   将少女满头青丝揉得稍乱几分。   旋即在段间雪愕然不解的注视下,陈安宁微笑道:“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而且你只需要做你喜欢的爆炸就好,其他的事你不用自己担着。”   这丫头哪儿都好,就是偶尔太负责。   责任感太强的孩子,总是会活得很累。   “但是,现在近战法器怎么办?”   段间雪抬起头,仍然有些茫然。   面对段间雪的提问,陈安宁想了想,接着问道:“只有算法问题是吗?”   段间雪呆呆地点头:“嗯,构造图已经有了好几张,有刀和剑还有枪的构造图,构造本身应该没有问题,就是具体的数据计算暂时没办法解决。”   陈安宁了然地道:“只是算法问题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得到解决了。”   “啊?”   段间雪与林梁都有些懵。   直到陈安宁默不作声地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封信。   他笑吟吟地捏着信封,在两人面前摇晃了两下。   “因为某人要回来了。”   ……   ……   慕学海觉得不太对劲。   虽然这六月飘雪的节奏很不对劲,这本该是炎炎夏日却有凉风吹过也很不对劲。   但是这些都只是次要的。   慕学海觉得最不对劲的是他自己。   “我怎么就把他给带回来了呢?”   在过去的半年多时间内,慕学海几乎每一天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怎么就把卢伟给带回鬼谷了?   你说后悔吧,倒也不算特别后悔。   因为卢伟真的是奇才,真正意义上的奇才。   人世间的人才一共分为三种。   第一种人才,从出生起就高人一等,他们拥有超出常人太多的天赋。   慕学海毫无疑问就是第一种。   然而这类人才的天赋也仅仅是与【常人】相比而已。   他们是货真价实的【人】才。   第二种,可以被称之为鬼才。   这类人的天赋哪怕是在【人】才中也是佼佼者。   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他们甚至能够顿悟大道,通晓功法秘籍。   像是画宗的现任宗主,或是曾经的鬼谷谷主刘有荣。   他们只需要将自己紧闭数日,制造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出关之时,便可名震天下。   画宗的现任宗主出了一幅《天下图》   前任鬼谷谷主刘有荣则点破了魔道帝尊的命数,和其体内道均剑气的解法。   而这第三种……   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   老天爷赏饭吃,别人只能羡慕嫉妒恨。   哪怕是鬼才都需要酝酿、闭关才能做出的惊天之举,对于这类【天】才而言,无非就是日常闲散行走人世间的一丝灵感。   灵感到了,则一出手便技惊四座,震撼百万里长河。   饶是没有灵感,随手所为,依然可比肩鬼才之佳作。   不得不承认。   卢伟就是第三种。   真正意义上的天才。   “五个月世间掌握鬼谷以来所有演算道法,演天诀踏入第七重境界,我这么多年奋斗才到了第八重,这还是个人吗?”   慕学海很酸,非常酸。   只是酸归酸,他现在心里头已经没时间顾及这些小事了。   现在的问题是,鬼谷要被卢伟带偏了!   自从卢伟登临鬼谷谷主,用其超凡脱俗的演算天赋征服所有鬼谷长老之后。   他就开始做一些特别奇怪的事儿了。   卢伟先是要求所有鬼谷弟子都开始学习《灵尘与真气的碰撞算法》,接着又开始不定时地分发试卷,对每位鬼谷弟子的算法能力进行测验。   算法成绩好的,鬼谷宗门给予优待!   算法成绩差的,鬼谷谷主卢伟亲自给你补课。   一时之间。   鬼谷原本的阶级体系被直接砸烂,崩得不能再崩。   想一想。   原本因为演天诀达到第五重,而登上长老亲传弟子宝座的师兄。   突然之间因为算法考试不合格,被赶到鬼谷火炊班里当杂役……   而某个名不见经传,常常被欺压的入门学徒,却因为算法成绩优秀而得到鬼谷谷主亲自嘉赏,地位跟坐飞剑似的直线上升。   众人怨声载道,却也有人选择站出来支持。   只是最后谁也没办法跟卢伟闹掰,毕竟人家是鬼谷历史天赋最好的一任谷主。   哪怕鬼谷老祖从棺材板里跳出来,论天赋他也不是卢伟的对手。   诸位鬼谷长老一直都在质问卢伟——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卢伟以前从来都没有正面回答过。   他只是说,研究算法同样能够提高演算能力。   那些演天诀修炼到高层,算法成绩依然差劲的人,只能说明底子不好。   他这是在为鬼谷弟子打实基础。   卢伟说的是真话,算法能力的确与演天诀有关。   只是他的目的却并不止于此。   然而。   就在最近,卢伟终于给出了他的答案。   “除了打实鬼谷弟子的基础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慕学海问道:“什么目的?”   “回去。”   鬼谷谷主卢伟望向百花城所在的方向,露出了深沉的微笑。   他知道。   有人在等着他回去。 488.给小如月的礼物   小如月出生后的一周,陈家宅邸便已然堆满了礼物。   要不然怎么说帝尊大人和老陈面子大呢,基本上百花城各方势力都送了些东西。   先是林落面送了一批衣服过来。   从婴儿期到一周岁,再从一岁到三岁……三岁到五岁……   几乎每个阶段的儿童衣装都被林落面一人承包。   他还特别自豪地说:“这些衣物都是南山的金玉棉质,除了穿脱起来尤其方便之外,舒适感也得到了保障,更重要的是,这金玉棉质的防御性极佳,甚至会被某些修士用作给孩子的护体法器。”   这也是为了小如月着想。   小如月才刚出生没多久,身子骨薄弱得很,肯定要做些保护措施。   这些金玉棉质的衣物毫无疑问就是小如月的护身法器,能保护她不受外物侵害。   萧念情欣然收下,对林落面的礼物感到很是满意。   不仅仅是因为金玉棉质,也是因为这些衣物本身的造型款式也下了不少功夫。   不花大量时间构思和动手,是无法编织出如此大量好看又实用的衣物了。   “落面有心了。”萧念情的语气相当温和。   那毫无杀意的微笑呈现在萧念情脸上,一时之间竟是让林落面等人觉得有些陌生。   他们甚至还偷偷摸摸地建立起一个【万魔离渊内部小型讨论组】   林落面:“帝尊大人最近的状态越来越不一样了。”   顾隼:“可能这就是有了孩子的女人……你看帝尊大人那笑容,以前都很【和善】,现在倒是真的很和善了。”   余燕燕:“毕竟藏匿在内心深处的母性被激发出来了,她现在都不怎么生气发现没?咱百花城的地震次数也趋向于零了。”   ……   “你们怎么了?”   萧念情将林落面送来的衣物收下,转而狐疑地望了眼突然沉默的三人。   顾隼率先反应过来,连忙笑着摸了摸头:“没事儿,就是在想我们的礼物是否能入得了帝尊大人您的法眼。”   萧念情白了他一眼,旋即说道:“心意到了便是,无需有多贵重的礼物。”   她的想法很简单。   都是自家人,没必要出大手笔。   只要心意到了,就算只是几块破布,萧念情也会欣然收下。   顾隼闻言,憨厚一笑,接着道:“那在下就献丑了。”   ……   顾隼的礼物比起林落面的,确实显得简陋了些。   他选择送给小如月一环小小的玉镯。   这玉镯看着并无特殊之处,其色泽艳丽和饱满程度都称不上顶尖。   然而萧念情接过玉镯的刹那,便感到意外地挑了挑柳眉。   她望向憨笑着的顾隼:“落日镯?”   顾隼摸了摸头:“没什么别的好送的,只有这个了。”   萧念情沉默半晌,接着道:“有些贵重了。”   顾隼却是摆手,俨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我现在这水平,也用不上这镯子了。”   听闻此言,萧念情想了想,选择收下了这玉镯。   落日镯。   对于神魂修士而言,大抵相当于灵剑对于剑修,丹炉对于丹修。   并且落日镯也是神魂法器中一等一的存在,曾经的顾隼便是借助落日镯修行神魂道法,并一路攀升到如今这般境界。   诚如顾隼所言,他现在已是天尊之境,并且此生大抵也无望登临圣祖。   因此这落日镯,他已不需要了。   倒不如作为礼物送给小如月,若是日后小如月对神魂道法感兴趣,落日镯将会成为她的一大助力。   况且这落日镯内还残留着一道顾隼的气息。   平日里,冤魂恶鬼难近其身。   饶是修为强横,专修神魂之人,想要在神魂层面伤到小如月,那也得先过顾隼这一关。   ……   顾隼与林落面的礼物都很不错。   接下来便轮到了苏子舟。   众人皆以为这名碎雨楼前首席杀手会送一把刀过来。   结果让人未曾想到的是,苏子舟送的是一把伞。   通体呈淡雅的梅红色,从造型上来看,只是一把普通的竹骨伞。   只是在场众人皆是修为通天的修士,当即便看出那伞把手的位置暗藏玄机。   “这是我某个朋友的法器。”苏子舟解释道:“梅罗伞,也是一把法器。”   “小如月日后若是要行走世间,一把伞是必要的,遮风挡雨,拦阳避雪。”   “其次此伞也内藏玄机,若是有意,伞可化作利剑,也可射出银骨针,是居家旅行,翻窗潜入,杀人越货的必备之物。”   此间。   众人望着这把梅罗伞,皆是陷入沉默。   哪儿有人送孩子礼物,送杀人法器的?   咱们小如月可是需要一个良好的环境来茁壮成长,可不能被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家伙给带坏了。   念及此,余燕燕便准备说道几句。   结果萧念情却眼前微亮,欣然收下了此伞。   “念情姐?”余燕燕愣了愣,旋即道:“孩子这才多大……不太好吧?”   “先给她备着便是。”萧念情满脸严肃地解释道:“人世间太多纷扰,如月也不可能一直呆在我们身边,况且这丫头的模样和天赋日后定然会惹来不少麻烦……”   “本座还听闻近日常有采花贼出没,近些年对男女之事痴迷之人越发多了起来。”   “有了此伞,那些轻浮的男人自然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话语及此时。   萧念情似乎已然想象到了那些胆敢轻浮自家女儿如月的男人。   那澎湃的杀意仿佛要化作实质性的魔煞,于周身奔涌而起。   众人突然沉默不语,没有人再敢对梅罗伞提出质疑。   看来咱们的帝尊大人并没有变。   ……   其他人送的礼物,在早些时候也已经到了。   大多都是对孩子成长颇有益处的东西。   道剑山的老剑主等人也在私底下送了些珍品丹药和符纸。   毕竟他们也不确定未来小如月是否愿意学剑,至少何君剑认为,小如月学剑的概率不高——除非小如月本身对剑道颇为痴迷,否则萧念情大抵也不会愿意把小如月交给道剑山来教。   老罗和秦千柔则是送了些据说有助于孩子成长的琼浆液,萧念情打算等小如月满周岁之后,再给她试一试。   段间雪送了一本她自己编纂的《论爆炸物构成分析》的书给小如月。   她还很期待未来和小如月共同放烟花的景象。   林梁与柳清清也没什么太花里胡哨的想法,送了些法器,柳清清还把自己小时候经常玩的一些小玩意也送给了小如月。   ——事实上在送的时候柳清清还带着几分不舍,虽然她嘴上说【那是她很小的时候才会玩的玩具】,实际上在不久之前她每晚还得抱着那小布偶睡觉。   后来林梁许诺再给柳清清亲手做一个,咱们的小公主方才狠心将小玩具送给了小如月。   最后就轮到了余燕燕。   最后余燕燕送的礼物,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发带而已。   浅蓝色的轻盈发带,柔软顺滑,基本起不到固定发丝的作用,只能用以当做装饰。   苏子舟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这发带的特殊性。   此物既不是法器,也不是由名贵丝绸制成。   所以他朝余燕燕问道:“这发带……有什么特殊来历?”   萧念情收下了发带,深深地望了余燕燕一眼。   余燕燕面对苏子舟的提问,也只是淡然一笑,道:“没什么特殊来历。”   “这是我的发带,仅此而已。”   苏子舟顿了顿,还想多问些什么,却又沉默了下来。   余燕燕伸出手,将发带末端的那道【燕】字抹去,进而再镌刻上一道【月】字。   象征着从此以后,这道发带便只属于小如月,而不再属于余燕燕。   “如果她长大以后不接受,怎么办?”萧念情突然问了一句。   余燕燕说道:“那她可以把这根发带再传给其他值得信赖的人,不过在那之前,就让整个万魔离渊都好好地守护她吧。”   萧念情沉思几息,将发带收了下来。   那的确是个非常平凡的发带。   但也正如余燕燕所言,这是她的发带。   是帝尊军师,万魔离渊至高掌权者之一的发带。   只要小如月带着它,她的号令,她的言语,将会让整座万魔离渊都为之赴汤蹈海。   这就是余燕燕赠予小如月的礼物——号令整个万魔离渊的特权。   ……   “还真是……够夸张。”   苏子舟望着此刻正在安然入眠的小如月,不由得笑了笑。   金玉棉,落日镯,梅罗伞,离渊发带。   这孩子刚出生一周,便已然一身神装。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其他孩子都还没发力,这边已经可以宣告胜利了。   就这架势,比老罗家的清梦还夸张不少。   送完了礼物。   余燕燕环顾四周,并未发现那白衣青年的身影:“话说回来,我们好不容易过来送一趟礼物,怎么姐夫倒是不见了?”   萧念情闻言,淡然一笑:“他去接人了。”   “接人?”余燕燕似是想到了什么。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相当复杂,因为想到了某个男人,想到了自己曾见到的某个画面。   她又看了看正在安睡中的小如月,脸色莫名得有些不妙。   该不会她以后也要……   娘叻,不能再想下去了。   余燕燕一挥折扇,用扇面挡住那已然有所不安的嘴角,接着问道:“这个时间……姐夫能去接的,想必也只有那位了吧?”   “嗯。”   萧念情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了陈家宅邸的大门方向:“而且他们已经来了。”   下一秒。   宅邸大门被人推开。   窗外的风雪飘荡着,吹动两位青年的衣衫。   陈安宁领着一位灰袍白衫的青年进了屋,而众人的视线悉数落在后者身上。   那青年望见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不由得笑了笑。   现任鬼谷谷主卢伟,朝着众人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我回来了。” 489.如果这都不算爱(4000字)   卢伟觉着自己的回归,应该伴随着一场尤为盛大的宴会。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唯一来接他的人只有陈安宁。   后来他又觉得,应该受到实验区众人的欢迎。   事实证明,他又想多了。   唯一来接他的人只有陈安宁。   再后来他觉得,会不会是大家打算在路上给卢伟看一些惊喜。   事实证明,他想的真的很多。   接他的人真的只有老陈一个。   行吧。   老陈就老陈,人家再怎么说也是公主少傅,还是千花海效忠的老大,更是那位魔道帝尊都为之弯腰低头的丈夫。   只是现在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摆在卢伟面前。   “唉。”   现任鬼谷谷主,卢伟长叹了口气。   他的模样较之从前相差较多,首先是个人气质少了那么点地痞流氓的闲散,反而多了几分得道高人的风范。   稍微蓄了几茬胡子,整个人看上去成熟了许多。   ——当然实际上只是因为在人在鬼谷,较为老成的模样更能镇住那帮子有反对意见的长老,至少气场上卢伟不想输给那帮老家伙。   此刻的卢伟正望着眼前那熟睡中的陈如月小丫头,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所以你们送了这么一大堆东西。”   卢伟回过头来,古怪地盯着余燕燕等人:“就没点实在的?”   顾隼不解:“什么实在的?”   “林落面的衣服倒是还不错,其他的呢?给孩子的小床呢?这衣服也不是开裆的,话说小如月这都出生一周了,到现在都是靠裹着块布过活……”   “棉帛呢?这娃儿要方便怎么办?还得给她备点小碗,还得备个奶瓶……”   “而且老陈家的浴房太大,水太深,也不适合这孩子洗浴,起码得再整个浴盆或是浴桶才行。”   卢伟一通话把顾隼等人说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仔细那么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们送的礼物本身是没问题的,问题就在于这些礼物都要等孩子长大之后。   现阶段的各种实用品,他们似乎都没怎么考虑。   似是察觉到顾隼等人脸上的尴尬,老陈也出来帮着打圆场:“他们对养孩子什么的没经验,这些东西我们自己去买就行,应该问题不大。”   卢伟想了想,觉得倒也没什么大毛病:“嗯,我们前段时间某个长老也生了个孩子,他洞府里头屯了一堆东西,数量肯定是多余的,我去他那儿要点过来。”   余燕燕深深地看了卢伟一眼:“你看着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   卢伟笑道:“以前去过一家客栈当杂役,那老板娘就天天带着个娃儿,基本上照顾孩子那一套我都背的下来。”   要说起卢伟以前的经历,那估摸着都能多到再开一本《卢伟外传》了。   毕竟是个从小就不愿意修炼,天天跑出卢家,去外头闹东闹西的人才。   百花城里头的活计,就没几个卢伟没做过的。   要不是性别限制,陈安宁甚至怀疑卢伟可能会想要去雅楼学跳舞。   “不过话说回来……”   卢伟的视线落在了小如月身上。   他仔细地盯着小如月,片刻之后方才叹了口气:“真是不得了。”   陈安宁发现卢伟对着自家宝贝女儿叹气,连忙问道:“怎么了?”   “古圣天命。”卢伟默默地道出陈如月的命数:“那是比真龙天命还要高一阶的命数,只存在于理论当中,我也没想到居然会出在老陈你女儿身上。”   余燕燕闻言,也不由得一惊:“真龙天命不是最高一层的命数?”   这可是连她的情报网都不曾知晓的秘密。   卢伟点了点头,旋即沉声道:“古圣天命本身原本也是被怀疑的,大多数鬼谷人都认为古圣天命并不存在,只是曾经的鬼谷老祖提到过这一玄乎的天命。”   “原本我也以为那是瞎编的,是鬼谷老祖说出来吓唬后人的,结果没想到他老人家居然没有说谎,天底下真的存在古圣天命。”   “当然,这一消息尽可能不要传出去。”   顾隼认真道:“这我们当然知道,这一消息绝对不能传给外人。”   “最好其他人也不要,哪怕是已经确定是盟友的人也一样。”   卢伟却是反常地加重语气。   因为这是一件非常关键非常重要的事。   若是一着不慎,极有可能引起大麻烦。   他沉声解释道:“命数会与因果牵连,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   “就像先前段姑娘和陆小兄弟的事一样,他们两人在产生分歧后,段姑娘的天怒罗刹命数就不再被陆不平的真龙天命所压制,进而才有了后面的事。”   “那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联系,他们的因果关联变淡了,两个命数难以再次交织。”   “换而言之,命数的存在会与因果相关。”   “在座的各位都与小如月有着极其密切的因果,因此知晓她的天命并无不可——事实上,你们也是她因果的一环,是她命数的一环。”   卢伟端正神色,接下来的话愈发带有警告意味:“可若是换做其他人,比如和小如月因果关联较差一些的道剑山的某个长老,亦或者是千花海的某个弟子……”   “他们虽是盟友,可一旦知晓古圣天命,他们也会被牵扯进来。”   “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像你们一样……抵御命数所带来的压力。”   大家都清楚。   陈如月的古圣天命是藏不住的。   最多也只能拖延时间让敌人知晓。   而古圣天命一旦暴露,会引起怎样的动荡,大家用脚指想都知道那绝对是场大风波。   他们有自保能力来抵御这场风波,而若是某些没有能力的弱小者也被卷入这场因果与命数的纠缠,他们指不定某天就因为一些奇怪的原因而死得不明不白。   “难怪当初那位刘谷主跑得那么快。”   陈安宁面露了然之色:“因为他将念情的命数告诉了不该告诉的人。”   卢伟点头:“也有这一部分原因,他老人家为嫂子测算命数,已经是将自己的因果与与万魔离渊搭上线,而他又不经意间将嫂子的命数告诉了鬼谷里的其他人,这就意味着鬼谷未来也极有可能会与万魔离渊搭上线。”   “他是为了不让这因果继续纠缠循环下去,这才选择脱身离开鬼谷。”   陈安宁和萧念情听完,同时点了点头。   紧接着俩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卢伟身上。   事实证明。   刘有荣的努力全部木大(没用)。   现在不仅仅是鬼谷被牵扯进了万魔离渊的因果里头。   就连现任鬼谷谷主都变成了万魔离渊自己人。   而且还带着整个鬼谷来送了。   “总而言之,小如月的命数只有在场诸位知道即可。”   卢伟望着顾隼、余燕燕等人,严肃地说道。   顾隼等人自然也是将此言铭记在心。   自此之后,陈如月的命数将成为万魔离渊的最高秘密之一。   甚至就连小如月本人,估计也得等到长大之后,在某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她。   也便是在此时。   小如月不知为何突然醒了,她有些茫然地望着四周,旋即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这,不会是我的问题吧?”卢伟莫名开始慌了。   萧念情白了他一眼,接着小心翼翼地将小如月抱起,搂在怀中,然后转过身去。   其他人都露出不解的神色,唯有陈安宁默默地选择了转头。   直到萧念情冷冷地开口道:“别看了,小丫头到饭点了。”   原来是饿醒的。   “咳咳。”   卢伟尴尬地咳嗽两声,回过头来就发现陈安宁早已背过身去。   该说不愧是老陈吗,萧念情还没开口,他就明白自家媳妇儿要做什么了。   顾隼等人相视一笑,也识相地选择离开,让小如月好好饱餐一顿。   余燕燕意味深长地扫了眼卢伟,紧接着又像是没事人一般,很快消失不见。   ……   ……   待到众人都离了陈家宅邸过后,陈安宁和卢伟两人便在大门前滞留了一会儿。   卢伟感慨道:“你这女儿,长得有嫂子那味了。”   陈安宁自豪地笑了笑:“那可不,我媳妇儿和我生的,能差到哪儿去?”   “只能说小如月幸运。”卢伟唏嘘道:“像她妈,不像你,要不然这没法看了。”   陈安宁直接给卢伟这小子胸口来了记拳头:“我看你是瞧不起我百花城第一帅。”   卢伟也跟着笑了笑:“得了吧,有我在,你最多算第二。”   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久别重逢的欣慰。   过了一阵,卢伟平淡地说道:“我把整个鬼谷都带回来了。”   “我知道。”   陈安宁早在信封中就已经得到了这一震撼性的消息。   只是他仍然好奇地问道:“没遇到什么困难?”   “小爷出手,稳得很。”卢伟自夸地露出笑容:“也就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不过问题不大,我已经解决了。”   那些长老已经被卢伟整治得服服帖帖,这会儿又得屈服于鬼谷谷主的权威。   除非他们是铁了心想要造反,否则卢伟要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得做什么。   陈安宁顿了顿,深深地看着卢伟。   看着那已然有股仙人风范,目光深沉而又辽远的鬼谷谷主。   他沉默了很久,还是开口:“你……”   话音未落。   卢伟便打断了陈安宁:“老陈,你知道吗,他们说我的天赋真的算是绝无仅有。”   “我的测算天赋放眼历史,连那位鬼谷老祖都无法与我比肩,我当时听着还觉得是在骗我,后来我慢慢地开始学演天诀,发现整个过程都没遇到过瓶颈,甚至觉得有点……简单。”   “所以我相信他们的话,我的确是历史上天赋最高的一位鬼谷谷主,只要我继续推演下去,我甚至可以超越鬼谷老祖,成为历史上最接近天道的演算者。”   “鬼谷也可以被我带到一个全新的高度,比肩道剑山,比肩千花海,比肩各种能够在历史上留名的势力,让鬼谷不再成为那个被迫隐世的宗门。”   陈安宁顿了顿,沉声道:“你可以这么做。”   “对,我可以。”   卢伟回头,认真地盯着陈安宁:“但是我不会去这么做,也不想这么做。”   “你知道吗,我对演算的兴趣远远没有画图纸大。”   “闲暇之余,我并无任何修仙养生之心,而是会控制不住地去思考灵尘的图纸,有些时候甚至会自己动手画几张出来,越画我的心就越沉入其中,实在难以自拔。”   “甚至有一天我刚突破演天诀,回去就开始画图纸,把自己关起来,一连画了三天三夜,画完还产生了要立刻付诸实践,立刻去把法器锻造出来,然后拿给你看的冲动。”   “从那一天起,我就明白了一件事。”   卢伟抬起头,看着这片辽阔无际的天空。   那目光如同向上飞冲的鹰隼般,尖锐得似是连苍穹都要贯破。   “我这人,从小到大没什么特别的。”   “唯一特别的一点,就是从来不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以前我遇到过一个喝得烂醉的乞丐,他跟我吹嘘,他曾经用一把能够斩断天际的利剑去换了两壶清酒,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因为他那时候渴了,那时候酒瘾上来了。”   “他告诉我,人活一生,快活自在最重要,不快活的人,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徒有境界,空有一身修为的行尸走肉。”   说到这里,卢伟笑了笑:“他虽然吹得离谱,但道理不错。”   “演算天地固然是极好的,可是我腻了。”   “而老陈你指给我的那条路,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腻。”   ……   ……   听完了卢伟的自白,陈安宁也沉默下来。   他原本想问的话,想说的话,都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本想说,如果卢伟乐意,他可以继续做他的鬼谷谷主,带着鬼谷名留青史。   现在卢伟做出了他的回答。   他不乐意。   “臭小子。”   陈安宁拍了拍卢伟的肩,淡然一笑,道:“回来之后,你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咱们这儿一大堆烂摊子等着你来解决呢。”   卢伟自傲地笑了笑,旋即道:“这不更说明了,你老陈没有我就不行吗?”   陈安宁甩给他一道白眼:“去你的,我都是有孩子的人了,你性取向可别出问题啊。”   “放心,我要找也找个帅一点的,老陈你就算了。”   语罢。   卢伟又接着问道:“所以,是什么烂摊子?”   他眼睛里闪动着精光,那模样像是见到自己最渴望的玩具的孩子。   在鬼谷里,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眼神。   陈安宁看透了他那眼神中的渴望,便回答道:   “我想设计一款新的灵尘近战法器。”   “目前计划是制造出一套灵尘动力剑,需要你和你的鬼谷出一份力。”   ————   (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可能有些读者跳跃性看,所以最近刘有荣出现时,常常会有人恍然大悟——原来刘公公就是上一代逃跑的那个鬼谷谷主……当然,这事百来章前就明示过了)   (为了一些跳跃性看的读者老爷,我在这里再说明一下,刘公公=刘有荣=上一代逃跑的鬼谷谷主,这一点是没错滴~)   (好了,下次刘公公出场,建议大家都可以刷一遍【哇,原来是他】) 490.但是百花城给的实在太多了   卢伟对灵尘动力剑十分感兴趣。   一方面是因为这是他心心念念的灵尘法器。   现在他已回归百花城,并且还给百花城带来了大量的算力,如是想来,未来灵尘产业的发展只会越来越顺利。   另外一方面,他其实内心早已有了些许关于近战武器的思考。   先前便已说过,卢伟在鬼谷内时,闲暇之余往往会独自思考灵尘法器的构筑。   有许多想法早已在他内心成型,只是需要时间和机会来让其得以实现。   “带我去实验区。”   卢伟没有丝毫迟疑,便立刻回到了前往鬼谷之前的状态。   那种对灵尘产业爱得深沉的状态。   ……   ……   与之相对。   鬼谷诸弟子就有些胃疼了。   “咱们这算是转型了吗?”   “我觉得不算,只是外出游历?”   “你见过外出游历,把整个鬼谷全都招呼出来的吗?”   “那这算什么?”   “不清楚啊,这座百花城奇奇怪怪的,怎么魔修和道剑山的人有说有笑的?以前他们见面不是都会拼个你死我活,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吗?”   他们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倒也不怪他们。   整座鬼谷突然就被搬到了百花城,诸位鬼谷弟子尚且没有培养出陈安宁等人那样的接受能力,刚落地不久会感到疑惑也是颇为正常。   换做老陈他们,就算哪天百花城突然凌空起飞,飘摇直上九千里……估计他们也是“哇”个两声,然后接着干自己该干的事儿去。   只是对于向来隐匿于世,极少参与人世间纷乱的鬼谷而言——   这次的“搬家”实在有些太过刺激了些。   “胡闹,真是胡闹!!”   此时此刻。   实验区外。   身着灰色长袍的白发老者暴跳如雷。   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得用最为狠厉的语气,怒声骂道:“卢谷主简直就是在把鬼谷往火坑里推,这百花城内又有道剑山,又有万魔离渊……乃是因果最为繁杂之地,我们必然会被卷入未来的战乱当中!”   站在他身旁的某位稍显年轻的长老则劝慰道:“老胡,你也别总是义愤填膺的——卢谷主之所为,我倒不觉得全是坏事。”   “怎么不是坏事?”胡长老瞪了他一眼:“他先是在鬼谷搞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改革,让弟子们都去研习那些所谓的算法,这算法有个锤子用?能让人飞升吗?能让人窥探到大道的一角吗?”   年轻长老顿了顿,接着试探性发问:“老胡,你莫不是因为那次考试你没合格,觉得丢脸面子,所以才……”   “我那是没合格吗?!”胡长老拉高了语调,企图以此来掩饰那老脸一红:“我那是不屑于做题,试卷上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离谱,与我鬼谷的演天诀没有半点关联,我凭什么要去认真做?”   “可我听说您闭关三日都在做题来着……”   胡长老顿了顿,沉声道:“胡言乱语,许长老莫要听信这些谣言!”   “好好好。”   许长老见胡长老这般模样,当下也只是笑着附和两声。   胡长老怒火稍稍平息了几分,转而望向眼前这片硕大且神秘的实验区。   他内心不安地挪开视线,旋即语气平淡道:“我们鬼谷向来是不涉及人世纷争的,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卢谷主之所作所为,实在是有违祖训。”   许长老说道:“但那是许久许久以前的祖训,这些年我们鬼谷有多辛劳,您应该也都看在眼里。”   听到许长老这番话,胡长老也沉默下来。   他无法反驳。   由于鬼谷不曾涉入人世,因而鬼谷经济向来萧条。   鬼谷也是宗门,宗门也需要资源。   偏偏他们所定居之地又不像千花海那般,资源丰富,灵田饱满。   据说百年前鬼谷附近还有灵植灵草,土壤肥沃,资源还算不错。   只是他们一直不与外界过多交流,说是秉持祖训,实际上却是坐吃山空。   现如今鬼谷光是养活门下弟子,就已经竭尽全力,更别说改善生活,获取更多修炼资源了……   “但那是祖训。”胡长老沉声道。   “我们总得现实一点。”   许长老小声说道:“况且您也希望我们鬼谷能够重回巅峰,再次被世人传颂,名留青史千百年吧?”   胡长老闻言,神色微怔。   复兴鬼谷,的确是他的愿望。   只是那愿望太过缥缈,太过遥远,以至于胡长老很久之前就已然将其深埋于心底。   此间。   胡长老沉默少顷,又张开嘴。   正想要说些什么时,一道身影的出现让他突然闭了嘴。   他压下怒气,俯首作揖:“见过卢谷主。”   许长老也反应过来,回过神,对着那灰袍青年行礼:“见过谷主。”   卢伟摆了摆手,示意二人无需多礼。   他好奇地看着两位在鬼谷内颇有名望的长老,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实验区,好奇地问道:“两位在这里做什么?”   “咳咳。”胡长老脸色微红,当即扯了个谎:“只是在闲谈,聊了聊这百花城。”   许长老也识时务地连忙转移话题:“卢谷主到此处,是有何事?”   卢伟淡道:“本来只是过来看看,现在遇到了你们,倒也省了我找你们的时间。”   此言一出,许长老和胡长老互相对视一眼。   难不成他们偷偷摸摸在暗地里嚼舌根的话,都被卢伟给听去了?   现在是作为谷主的卢伟要找他们算账不成?   两位长老心头突然有些不安。   结果让人没想到的是,卢伟的语气异常温和。   “我知道把你们全都叫到百花城这件事很突然,不过这对于鬼谷而言,也有不少好处。”   卢伟平静地解释道:“两位长老在宗门内颇负名望,因而由你们去发动诸位鬼谷弟子,效果恐怕比我这位刚上任的谷主更好一些。”   “因此我希望两位长老能帮在下一把,让各位鬼谷弟子以实验区人员的身份,与百花城达成盟约。”   ……   前面几句话,听得两位长老一阵舒心。   但是到了最后一句,胡长老的脸色就变了。   他怪异地望了眼前方偌大的实验区,紧接着道:“谷主的意思是……让我们鬼谷与百花城结盟,然后替百花城做事?”   胡长老内心有些恼怒。   堂堂鬼谷,传世演算大宗,怎能寄人篱下?   就算鬼谷现在经济困难,他们依然有傲骨在,去给百花城打杂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正打算严厉拒绝——   卢伟却接着开口说道:   “当然,鬼谷不可能白送,百花城会支付相应的报酬。”   “与其说是替百花城做事,倒不如说是较为合理的一场交易。”   胡长老闻言,脸色微沉:“交易?”   卢伟点头:“是的。”   “哼。”   胡长老不屑地冷哼一声,那孤傲的表情仿佛在昭示自己拥有不会折断的傲骨。   紧接着他又冷冷地问道:“报酬具体是多少?”   ……   卢伟眨了眨眼,紧接着凑到胡长老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下一秒。   许长老就看到胡长老那张本是凝皱着的老脸慢慢舒展开来,接着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诧和激动,最后嘴角都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不过好在胡长老控制表情的功力相当深厚,立刻就恢复到往日那般肃穆的模样。   “咳。”他清了清嗓子,接着对卢伟说道:“我们鬼谷,向来极少涉足人世纷争。”   “但是,谷主您所说的那灵尘法器,或许会成为未来世界的一大重心,我们鬼谷也可通过此次的……交易,也可以说是一场历练。”   “过去我们鬼谷弟子都太过注重窥探天命,眼光放得太过久远,以至于某些近在咫尺之事都未曾注意,此次出谷历练,倒也未尝不是一次好的体验。”   好家伙,直接把这事说成是给鬼谷弟子的历练。   不愧是长老,功底深不可测。   卢伟微微一笑,满意地开口:“那便麻烦两位长老了。”   “嗯。”   胡长老双手负于身后,俨然一副得道高人的威风模样。   在这之后。   卢伟又交代了一些鬼谷弟子入驻实验区的注意事项,接着便去找某小天才好好谈一谈灵尘动力剑的问题了。   在他的设想中。   灵尘动力剑或许不仅仅能作为一把近战法器。   它还可以往更加深远的地方发展,具有无比强大的潜力。   ……   ……   而目送着卢伟离开过后,胡长老方才长出了口气。   那本是在卢伟面前强装出的镇定和严肃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肉身都在发颤。   许长老有些古怪地看了胡长老一眼:“有必要吗,抖成这样?”   “你懂个屁!”   胡长老白了他一眼,接着也凑到他耳边,把卢伟方才说的话也告诉了许长老。   没过几息功夫。   实验区大门前,就有两位鬼谷长老在那儿发抖。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场太过长久以至于都显得怪异的冬风,吹得两人着凉了呢。   “真这么夸张?”许长老颤抖地问。   “真这么夸张。”胡长老点了点头。   现在许长老明白,为什么胡长老会在听完那些话后,突然站在卢伟这一边了。   真不是他们想违背祖训。   而是百花城给的实在太他娘多了。   多到鬼谷老祖从棺材板里爬出来,定下祖训的他老人家也未必能拒绝这个数字。   更何况现在经济萧条,甚至都快养不起门下弟子的鬼谷?   “不行,我得回去了。”   胡长老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起身就要走。   许长老叫住他:“你干什么去?”   胡长老头也不回地落下四个大字。   “回去做题!!” 491.大烈龙印,南边疆统帅   陈安宁是真觉得卢伟这小子招人有一手。   不出几天功夫,整座鬼谷便开始有序地与实验区融合。   并且不得不承认。   本身拥有演天诀作为底子,鬼谷弟子的算法能力要远远超出其他实验人员。   就连林梁都对这些鬼谷弟子赞不绝口。   倒也不是说未来陈安宁势力必须要借助鬼谷的力量——虽然他们的确很好用。   只能说鬼谷势力的介入,算是解决了如今实验区算力不足的燃眉之急。   老陈产生了想要将部分鬼谷优秀弟子聘请过来,当做百花学院任职教师的想法。   灵尘动力剑的企划也开始研究,从目前情况来看,不出意外,三周之内便可有雏形面世,如果效果优秀,实战能力出众,可以考虑立刻投入生产。   从这点来看,鬼谷的介入绝对是喜人的。   况且老陈也给他们开了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价格。   话虽如此。   此次交易却也未必是皆大欢喜。   至少某位前谷主奉圣上之命到达百花城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   鬼谷弟子。   满地的鬼谷弟子。   和道剑山的剑修、万魔离渊的魔修还有些千花海的医者混在一块。   整座百花城简直乱成一锅粥——还是乱炖的那种,里头啥成分都有。   刘公公神色复杂地望着那偌大实验区内,忙东忙西的鬼谷弟子,他此刻的心情倘若要书写出来,那大抵就是一本百万字的小说《我与鬼谷那些事》。   硬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大概只有——   悲痛。   很他娘的悲痛。   自己费尽心思,甚至不惜辞掉鬼谷谷主身份,只为了不让拥有千百年历史的鬼谷与万魔离渊这团大麻烦纠缠在一起。   尽管这一切本身就有他自己的原因在内,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已经很努力想要和万魔离渊撇清关系,并防止鬼谷也被卷入这团混乱的因果旋涡之中。   结果。   现在鬼谷不仅仅是跟万魔离渊扯上了关系。   这差不多已经快要被收编了!   什么?交易?   不会吧,不会真有人相信这只是一场普通的交易吧?   鬼谷在尝到甜头,在知晓灵尘产业的强大优势之后,真的还能安心地回到原本那片贫瘠的土地,继续过着自己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可能。   千花海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得去问问现任谷主是何许人也。”   刘有荣心下笃定此事绝非那些长老所能决定。   将如此大量鬼谷弟子搬到百花城内,那必然是新任谷主才能做出来的事。   如果不曾记错的话,他曾告诉过自己的爱徒慕学海:   下一任鬼谷谷主将会是鬼谷历史上天赋最高之人。   既然如此,那他应该好好钻研演天诀才对,又怎会闹到百花城来?   所以刘有荣决定去问上一问。   ……   而或许是因为刘有荣此刻是公公打扮,模样也与从前相差甚多。   以至于在百花城街道上遇到鬼谷弟子时,这位弟子甚至都没认出来刘有荣的身份。   一听对方询问现任谷主是谁,那弟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当然是卢伟,卢大谷主。”   听闻此言,刘公公倒抽口凉气。   懂了。   破案了。   卢伟这小子跟陈安宁关系好得就差穿一条裤衩了。   他这次把整个鬼谷搬过来,想必也是为了帮上陈安宁一把。   “可能这就是天命吧。”   罢了。   罢了。   刘有荣暗自叹息,饶是他也未曾想到,这卢伟就是那天赋超绝之人。   怀揣着诸般无奈和复杂的心情,刘有荣默默地走向了陈家宅邸。   ……   ……   不久之后。   刘公公造访老陈家,自然是让老陈都为之一惊。   “刘公公怎么来了?”   望着眼前那淌着汗的陈安宁,神色稍显几分阴沉:“我过来自然是有要事商谈。”   “那行,等我一下,我给孩子换个尿布。”   陈安宁落下这么一句,接着便如奔赴战场的士兵一般,毅然决然地进了里屋。   在这之后没多久,里屋内便传出了类似重物落地的声音。   接着又是衣物被乱踹的声音,以及婴儿的哭啼声。   如此闹腾着,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陈安宁这才头上顶着几块破布,狼狈虚弱地从里屋走了出来。   刘公公望着那仿佛浑身脱力般的陈安宁,不由得问道:“你刚才是去换尿布了?”   他怎么觉着陈安宁更像是去打仗了。   陈安宁略感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指了指里屋:“小如月她太能闹腾了,说句实在话,这丫头以后绝对是个多动症,而且是力气贼大的那种。”   “力气?”刘公公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而试探性地问道:“古圣天命?”   陈安宁闻言,先是一怔,接着又反应过来刘公公的身份。   以他的眼力和身份,大抵是能够看出小如月的天命是如何强劲的。   于是陈安宁也不藏着掖着,叹了口气道:“小如月的力气真是越来越大了,这才出生生没多久,我却能感觉到这丫头越来越能闹腾……”   “毕竟你是凡人,而她却是古圣天命。”刘公公表示理解,又问道:“贵夫人呢?”   “念情说让我看会儿家,她要外出一趟,给小如月找些结实的尿布和床单……”   结实?   刘公公想象了一下,迟疑地问道:“难道令爱她……”   后面的话,刘公公没说。   但陈安宁还是听懂了刘公公的意思:“普通的尿布和床撑不住这丫头的闹腾,所以得去找些结实的……”   刘公公暗自感慨:古圣天命,果真生来不同。   陈安宁也挺难顶的,他本来觉着自己一个人照顾半天小如月不成问题。   现在想来。   如月啊如月,你可真会给你爹出难题。   “现在没事了,她睡下了。”   陈安宁可算端正神色,重新打起精神,看向刘公公:“所以刘公公特意来了一趟百花城,而且还没有提前通知,这是有什么特别的要紧事吗?”   刘公公答道:“我奉圣上之命而来。”   陈安宁眉头紧蹙:“为了小如月?”   刘公公摇头:“倒也不全是,只是奉圣上之命,前来送各位一些东西,也算是给小如月和罗城主之女的一份礼物。”   话语至此,陈安宁悬着的心方才松了几分。   毕竟小如月的天命实在太过特殊,陈安宁担心她会成为某些权力所有者的竞争对象。   比如大烈皇朝的圣上。   那位圣上的手段和计谋,足以让陈安宁都为之忌惮。   尽管目前圣上与陈安宁等人关系良好,但谁也不能保证这层关系能够继续维持下去。   现在刘公公坦言圣上没有针对小如月的意思,老陈自然也放了一半的心。   松懈是绝对不能完全松懈的,在小如月的事上,陈安宁无论对谁都要留有一分心思。   除了萧念情。   最近他们这对夫妻连那啥的频率都变低了,其主要原因就在于小如月。   萧念情已然化身贤妻良母,每天几乎都沉迷在小如月身上。   老陈经常半夜还听到萧念情在那儿犯嘀咕:“小如月真好看……我女儿怎么那么可爱……不愧是我和安宁的孩子……”   ——然而老陈并不知道,萧念情也经常听到陈安宁说类似的梦话。   “如月,乖如月,来……爹给你做菜吃。”   “如月,这个男人不太行,爹觉得他有问题……为什么?因为爹有个朋友,叫小天同学,它查渣男简直一查一个准!”   俩人对待女儿如月,基本都是一个腔调。   别问,问就是我家女儿天下第一!   ……   ……   “所以是为何事而来?”陈安宁问道。   刘公公想了想,道:“这件事,我希望罗城主也能够一起来商谈。”   陈安宁点头:“无妨,秦夫人应该在城主府内照料小清梦,老罗应该有空出来。”   尽管不知刘公公为何突然如此神秘,不过看这架势,应该不是件小事。   于是。   在陈安宁与刘公公的号召下,老罗很快就来到了陈家宅邸。   人已到齐,刘公公也没有继续遮遮掩掩的打算。   他默默地将某样翡翠模样的玉印。   该玉印有一掌之大,其上所雕刻的乃是两条相互缠绕,周边满是云海的景象。   玉印本身的成色也极其饱满,明眼人一看便知此物不凡。   更何况这玉印四周还镌刻着大量暗淡法决,隐隐之中透露着一股无形的威压。   见到此物的瞬间,罗青峰愣了愣神。   “双龙绕烈云……这是大烈龙印?”   陈安宁眉头一挑。   紧接着飞快遁入神魂之海,跟小天同学要了一份大烈龙印的信息。   【大烈龙印——边疆南统帅印】   【持有此龙印者,拥有号令大烈皇朝南部边疆卫兵的权力】   【边疆统帅令共有四道,分别对应东、西、南、北四方边疆守域,一般只会被赐予军功卓越之人,其官位正一品,乃是大烈皇朝军朝政治的顶点之一】   玉印本身,相当于兵权!   陈安宁从神魂之海中遁出,再看向刘公公时,眼神已然变得有些复杂。   依照刘公公所言,他是奉圣上之命前来。   换而言之,这边疆统帅的头衔和南部边疆的兵权,大概都会留在百花城。   这是要做什么?   原本老陈还担心圣上会忌惮他们灵尘产业的发展,会想方设法限制住他们。   毕竟陈安宁势力其实更像是一个独立势力,没有哪位帝君会容许自己的领土范围内出现实力越发强大的独立势力。   结果圣上好像并没有这个意思?   还是说他有别的计谋?   陈安宁想不透。   罗青峰也想不透。   “这是……给我的?”罗青峰的语气有些不敢置信。   而刘公公则是微笑着将玉印推到罗青峰面前。   紧接着认可了他的猜测。   “这就是圣上的意思——从今日开始,百花城城主罗青峰正式升格为大烈皇朝边疆南部统帅,龙印在此,便是证明。”   罗青峰闻言,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自然不会有任何抗命的念想,当即便选择收下龙印,俯首行礼,恭敬道:“谢主隆恩,青峰定然不辱圣上之威名!”   刘公公满意一笑,他自然听得出罗青峰的忠诚。   只是他话锋又转,突然沉声道:“既然受了这玉印,罗统帅自然也要担起相应的责任。”   “不知罗统帅……”   “可有兴趣收复那南荒城?” 492.南荒宗:求求你换个羊薅吧……我这都快秃噜了   南荒城。   或许这才是大烈龙印的真正用处。   一般而言,大烈皇朝内几乎不准许城邦之间互相开战。   除非有极其正当的理由,否则若是随意发动乱战,都会被掌权中央皇城介入。   因此大多数城主之间的“战争”,全都是潜入地下,在暗中发生的。   真正敢放在明面上跳出来对线的根本没几个。   南荒城是个麻烦的区域。   位于大烈与离火的南部边疆,某种意义上而言,可以说是离火通往大烈的关口之一。   理论上若是两大皇朝开战,南荒城必然会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而现如今南荒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南部边疆及其附近区域,大抵已然被离火暗中掌控。   这座城于一年多前就已然有问题出现,只是一直未能得到合理的解决。   现在圣上派刘公公到百花城,想必也是觉得不能再拖下去,该是时候把毒瘤切除了。   话虽如此。   圣上的动作还是有点慢。   至少陈安宁是这么觉得的。   从去年的百花城攻城战中,南荒城的问题便已初现端倪。   届时圣上得知此事后,为何不立刻对南荒城进行彻查,反而直到今年的今日,才有了要对南荒城动手的想法?   不仅仅是陈安宁这么想,罗青峰也感到颇为不解。   刘公公似是看出二人心头疑惑,便淡然说道:“南荒城身处虽身处要害位置,但其危害程度却极其有限,他们若是有渗透之意,必然会经过这座百花城。”   “圣上自然是信任罗城主与陈少傅,如今看来,南荒城至今都不曾有半点渗透深入的迹象,也是多亏了两位驻守于此,此乃大功一件。”   刘公公这一番话,说得玄玄乎乎的。   实际上的意思却也已很是明确——   南荒城想搞事,必然要经过百花城。   百花城里有万魔离渊、有道剑山还有罗青峰这个城主在,他们自然搞事不起来。   所以之前才一直放着没有处理,认为南荒城并不可能构成威胁。   然而。   陈安宁听完却是嘴角抽了抽。   刘公公的话,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圣上的意思。   这位跟在圣上身边的退隐大能,自然不可能不明白圣上的用意。   陈安宁微垂眼睑,大概也是明白了圣上这么做还有另外一重意义。   【如果南荒城真有搞事的意思,百花城必然会与南荒城及其背后的离火开战】   【这对于圣上而言,显然是一件大好事——若是离火能被陈安宁等人击退,或是陈安宁势力因离火的强势入场而被削减了实力……无论怎么看,对于圣上而言都是好事】   把时间调整回一年前,百花城攻城战时的那段时间。   如果陈安宁猜得不错,那时圣上仍然把自己视为眼中钉。   那时皇城内乱还没有发生,那时陈安宁也未带着萧念情入皇城,那位圣上似乎也对自家媳妇儿的身份没有明确的认知。   只知道陈安宁研究出了一批全新的,有可能带来改革的法器。   所以他故意留着南荒城不放,有种想要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的味道。   再后来。   经过皇城内乱后,圣上知晓了陈安宁身边有万魔离渊和道剑山。   那时他仍然不选择收复南荒城,这才是因为刘公公方才说的理由——他对陈安宁势力很放心。   ……   ……   回到现在。   陈安宁视线复杂地凝望着刘公公。   准确地说,也是在望着刘公公身后那位可怕的圣上。   现在龙印已然交到了罗青峰的手里,某种意义上,也是交到了陈安宁的手里。   一旦成功收复南荒城,就意味着自此之后,陈安宁势力再添一城。   坐拥两座城池,掌控南部边疆区域。   对于一个独立势力者而言,是不是有些太过夸张了?   那位圣上真就如此放心自己不会谋反?   虽然老陈确实没谋反的意思。   至少现在,他还没有要称皇称帝的想法。   只是圣上这般行为,在陈安宁看来实在太过大胆了一些。   “罗统帅,您意下如何?”刘公公见二人突然都沉默不发言,便主动开口问道:“决定何时起兵?”   罗青峰闻言,沉吟半晌。   他经过一定时间的沉思过后,方才说道:“感谢圣上厚爱,臣等定不辱使命。”   刘公公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此事便交给罗统帅与陈少傅了。”   罗青峰行礼:“臣遵旨。”   陈安宁也跟着行礼:“臣遵旨。”   语毕。   刘公公身上那股满溢而出的威严方才收敛了几分。   倘若刚刚他是圣上身边唯一的心腹,话语皆代表那位大烈圣上。   那么现在的他就只是一名上了年纪的公公,神态容颜皆是颇为和善。   “正事就到此为止,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他松了口气,有些复杂地看了看陈安宁和罗青峰。   陈安宁起身,朝刘公公说道:“不留下喝杯茶?”   “不了。”刘公公摇头,苦笑两声:“若是被学海他们撞见,大抵会很麻烦吧。”   在逃前任鬼谷谷主,那若是被认出来,麻烦可不小。   因此他也不希望在此地久留,立刻离开才是好事。   陈安宁闻言一笑,说道:“其实大家都明白你的用意。”   “明白又如何?结果还是没变。”   话语及此,刘公公脸上甚至浮现出几分怨念。   怨念的对象自然就是他面前这位陈安宁。   真不愧是陈少傅,自己耍得一手收人的本事,没想到自己身边的亲友也有带人入坑的能耐……   刘公公沉思片刻,只得深沉地望一眼陈安宁:“希望陈少傅,能好好对待他们。”   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不言自明。   陈安宁抬起头,朝刘公公投出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放心,来了我这,便都是自己人。”   “希望如此。”   刘公公转过身,走向陈家宅邸的大门。   嘎吱。   他将大门推开,那略显瘦弱的身影站在门外。   寒风从门前吹过,散开了那铺在地面上宛若白玉砖般的柔雪。   刘公公似是想到了什么,临走之前又落下一句:   “陈少傅,小心北边。”   “北边?”陈安宁眉头微皱:“什么意思?”   刘公公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默默地选择离开。   最后只余下陈安宁与罗青峰,尚且还在大厅内沉思。   北边。   陈安宁走过大门,来到屋外,看向北方。   那里依然只有一片黑压压的天空,以及那逐渐飘零的落雪。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他内心只觉有几分古怪,毕竟刘公公的话说得不清不楚,他也没什么线索好去判断。   况且现在还有另外一件事。   “老罗,你怎么看?”   回到屋内,陈安宁朝罗青峰问道:“圣上似乎是想对南荒城动手。”   “这很正常。”   罗青峰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南荒城作乱已久,也该是时候铲除,否则这南部边疆始终落在离火皇朝的手中,对于大烈终究是不利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为什么选你?或者说……为什么选我们?”   很奇怪。   陈安宁觉着这事真的很奇怪。   临近南荒城的城池不只有百花城一个。   为什么偏偏选择了百花城?   仔细想想。   把南边疆统帅玉印交给百花城,这只会继续壮大陈安宁的势力影响范围。   交给其他城池的城主,不仅能够避免此事,还能够人为地制造出一个【权力稍大于百花城】的城池,以此来在一定程度上限制陈安宁势力的扩张发展。   对于圣上而言,应该是一举两得才是。   为什么反过来选择了百花城?   总不可能是因为那位圣上真的十分信任罗青峰吧?   还是说罗青峰其实是圣上的私生子,这是打算要传皇位了!   ……有道理!   段间雪都能是五公主。   凭什么我罗青峰不能是大皇子!   “你是不是在想很离谱的事?”罗青峰幽幽地盯着陈安宁。   陈安宁脸上的笑容消失得荡然无存,立刻咳嗽两声:“没有,怎么会~”   随便一眼,罗青峰就知道陈安宁的思绪又飘到天外去了。   他无奈地道:“圣上旨意高深莫测,我等臣子还是不要随意揣度圣上心思为妙,况且无论如何,从本质上来看,南荒城的确要被收复。”   “问题是南荒城没那么容易被收复。”陈安宁解释道:“南荒宗毫无疑问已经归顺离火皇朝,我们以玉印兵权为发动战争的契机,他们自然也会予以反抗。”   “离火皇朝会介入,这麻烦可不小。”   罗青峰点了点头,旋即又深深地看了陈安宁一眼:“话虽如此……咱们也没有怕的理由吧?”   陈安宁明白罗青峰的意思:“万事需警惕。”   “那你是说……”   “等一段时间,不着急发兵。”   陈安宁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紧接着道:“不出意外的话,他们那边研究也差不多到瓶颈了,想办法跟那位叫华云的使者联系一下。”   “联系他?”罗青峰仿佛想到了什么,用看恶鬼般的眼神看着老陈:“你该不会是想……”   “对。”   陈安宁点头,脸上尽是和自家媳妇儿一样“和善”的微笑。   “都要开打了。”   “咱们可得在开打之前再捞一笔,你说是吧?”   罗青峰:“老陈你可做个人吧……” 4⑧87④97⑨9 493.满月   华云乐乐呵呵地来了。   然后又乐乐呵呵地走了。   原因无他。   皆是因为陈少傅慷慨解囊,再次给了他们机会。   事实上,大烈皇朝内部关于雷鳞甲等法器的研究很不顺利。   雷鳞甲的结构他们倒是大概解析出来了,问题是他们根本无法找到雷鳞甲的构成成分。   光知道是怎么做的,却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   因此这段时间内,大烈皇朝内的器工大能几乎日夜不眠,茶饭不思地在琢磨能够替代雷鳞甲的矿石产物。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陈安宁却突然提出,要送他们一批百花矿。   没错。   送!   按照老陈的说法,只要他们再买几些法器和灵尘罐,这些百花矿就可以作为附赠,送给他们,就当做是经常贸易的赠礼。   华云心里自然是乐呵得快要上天了。   先前他作为代表,替大烈皇朝做了那么多事,办成了那么多笔交易。   这已然让他得到了不少好处——毕竟上头的任务全都圆满完成了。   现在又替离火皇朝搞来了百花矿。   日后华云在离火皇朝内得到的好处只会更多,地位也会不断上攀。   不出意外的话……   说不定下一任南荒宗的宗主都得是他的。   光是想到这里,华云离开百花城的脚步都变得颇为轻快起来。   ……   ……   此刻。   依旧是那熟悉的雅间。   曲云霄提着茶杯,靠着窗,目光落在那渐渐离去的华云身上。   “又被骗了几千万两,他看上去还挺开心的。”   陈安宁纠正道:“我这是正常贸易,不算骗。”   “这和薅羊毛没多大区别。”曲云霄意味深长地看向陈安宁:“而且你甚至还打算把羊毛都给薅秃噜之后,再把羊给宰了……真不愧是你,陈大夫好生恶毒~”   陈安宁则对恶毒俩字抱有反对意见:“我可是还好心地给他们送了一批百花矿。”   曲云霄冷然一笑:“我知道,这在牢狱里叫断头饭,给他们吃顿好的。”   陈安宁抿下口茶水,这次倒是没选择反驳。   因为他本意的确如此。   反正南荒宗和南荒城都将成为被迫害的对象。   既然如此,让他们多吃点好的也无所谓——更何况这批百花矿还带点瑕疵,属于被淘汰下来的那批较为残次的类型。   曲云霄想了想,又道:“所以你觉得有几分胜算?”   “现在开战,七分胜算。”陈安宁说道。   曲云霄皱眉:“七分?现在?”   陈安宁补充一句:“如果是一个月后开战,大概就是九分胜算,剩下那一分算是给离火皇朝的尊重。”   一个月后。   曲云霄明白陈安宁的意思,只是心中并不认为当真有如此高的胜算。   她迟疑道:“对方普通士兵也装备了我们的法器,雷鳞甲也好,真气箭矢也好,他们自然也会全副武装,况且如今也接近一年,他们或许也已研制出了一些全新的法器。”   对于医仙的猜测,陈安宁想回答一句——   不可能。   原因很简单。   小天同学看着呢。   老陈随身携带的最大外挂就是小天同学。   情报在战争当中可以说是最重要的环节之一。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无论放在哪个世界都是一条不变的真理。   除非对方纯度太高,被全方位实力碾压,不然都有翻盘机会。   小天同学就是个情报收割机——离火皇朝的研究进度陈安宁透过小天同学看得清清楚楚,他们每天派了多少器工去研究雷鳞甲,又派了多少人去开发新法器……他全都知晓。   因此陈安宁确定,离火皇朝还远远没有达到可以自己研制新法器的程度。   他们对于灵尘法器的理解还太过浅薄,不足以支撑他们进行新法器的制造。   于是。   陈安宁只是淡然道:“不用担心,他们没这个能耐。”   曲云霄本是想要再质疑一番陈安宁,只是见到他那般笃定的模样,便也没了想法。   她无奈道:“既然你有如此高的胜算,叫我过来又是要做什么?”   “液化丹药需要投入实战。”陈安宁解释道:“你是液化丹药配方的构建主力,这次开战,我希望你能够旁观——看看我们的士兵在使用液化丹药后,是否能够在实战中达到理想状态。”   “……好吧。”曲云霄对此没有异议,又提了一句:“兵力足够吗?”   陈安宁想了想:“不算多,但对付一座南荒城也够了。”   “他们背后还有离火。”   “离火会帮忙,但不会拼命帮忙。”   曲云霄想了想:“有道理。”   陈安宁说道:“他们也知道进退,我们手中也有合理的开战理由,除非离火想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直接和大烈死磕,否则他们会知道该如何抉择的。”   曲云霄闻言,好奇地瞥了他一眼:“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看得透彻。”   “因为我思考得足够久。”   陈安宁实话实说。   他没觉得自己特别有统帅天赋,更没觉得自己能够一眼洞悉天下大势。   那是人家卧龙诸葛的能耐,和他陈安宁没多大关系。   他只是愿意思考,愿意花很多很多的时间思考。   因为他不是修士,他不需要闭关修炼,不需要思考自己要如何去御剑杀敌,不需要思考自己该如何打通经脉。   陈安宁只需要不断地思考自己这条路要如何走得更远,要如何处理好身边每一方势力之间的关系,要如何去把羊毛薅完,接着再把羊杀了,吃几块羊肉。   其他的时间和人生就留给萧念情和陈如月俩母女。   所谓的除了事业,其他人生都归于家庭。   硬要说的话。   老陈是个很纯粹的人,仅此而已。   曲云霄把视线从陈安宁身上挪开:“所以,何时进攻?”   “一个月后。”陈安宁答道:“等剑出鞘。”   曲云霄明白陈安宁说的是什么剑,便耸了耸肩:“那我大可以先回千花海,等到剑出鞘后,我再回百花城,你没必要现在就要我过来。”   “当然有必要。”   陈安宁抬起头,真诚地望向曲云霄。   “如月的满月酒,你总要来吧?”   曲云霄顿了顿,旋即露出无奈的笑容。   “好吧,看在小如月的面子上。”   ……   ……   陈如月的满月酒。   众人的选择是在城主府内办。   因为小清梦比小如月大两个月,因此小如月的满月酒早在陈如月出生前就办好了。   罗青峰与秦千柔早已有了置办满月酒的经验。   交给他们来办小如月的满月酒,陈安宁和萧念情自然是放一百个心。   酒宴之上。   众人齐聚。   万魔离渊、道剑山、鬼谷、千花海……   哪怕是初代百花城城主王玄兵,估摸着都没预料到有朝一日,百花城居然能够成为世间诸多大势力高层的齐聚所。   而他们聚在一起的原因,仅仅是为了庆祝一个新生儿的满月。   这排面放眼天下,甚至说放眼历史,都没几个人能做到。   “我觉得她以后可以学剑。”   夜凌霜非常认真地注视着躺在小床上的陈如月,笃定地说道:“此子未来定将成为人世间独一无二的剑圣,若是有剑心通明的天赋,未来或许能够继承我的衣钵。”   不得不承认,夜凌霜一眼见到小如月,便知她绝对是剑道奇才!   未来潜力不在道剑山指定认证的剑心通明天才陆不平之下。   “学什么剑?该留在我们万魔离渊才是!”   林落面则少见地跟夜凌霜对呛起来:“如月必然是我们万魔离渊的圣女,将来是要继承帝尊大人的位置的,哪里会跟着你们道剑山学剑?”   “来我们千花海也未尝不可。”曲云霄也搭腔道:“我看依欣那丫头和小如月很是要好的模样,她或许可以成为依欣的师妹。”   此刻温依欣正巧还在轻轻地摇晃着小床,一边笑盈盈地逗弄着小如月。   小如月也的确一副和温依欣十分要好的模样,啊哇啊哇地伸着小手,满脸笑容。   “要不然跟着我学演算?”卢伟见状,也顺势插了一脚。   那可是古圣天命。   但凡有点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小如月不凡。   哪怕他们不知道古圣天命的存在,也知道小如月未来必然是登临大陆之巅的存在。   ……   “他们好像都在吵着要小如月呢。”   酒宴之上。   兴许是因为喝了些酒,想要出来醒一醒。   陈安宁来到了宴席楼台的外部,在那片被月色浸润的平台上站着,吹着含有几丝雪气的冷风,能让自己的头脑变得更加冷静一些。   萧念情此刻就在陈安宁身边,也是见陈安宁出来之后,她才跟上的。   萧念情望着那正在争抢小如月归属的众人,笑了笑:“小如月的未来,该由她自己决定。”   陈安宁赞同地点头:“她还没长大,长大之后,她自然会有所抉择的。”   “话说回来。”萧念情似是想到了什么:“要去收复南荒城了?”   陈安宁回答道:“嗯,差不多一个月后。”   萧念情立刻明白陈安宁的意图:“为了等卢伟他们正在研究的那把剑?”   “那样更加稳妥。”   “的确,而且也不着急。”   萧念情轻抚鬓角发丝,那清凉的夜风吹开满头绝美的黑发。   陈安宁望着萧念情,莫名有些失神。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   生完了小如月后,萧念情的气质少了几抹往日的寒冽,反而多了几分更加惹人迷醉的韵味。   “怎么啦?”   萧念情玩味地望着陈安宁,察觉到了他那一刹那的失神。   她美眸中流转着挑弄的意思,凑到陈安宁耳边,柔声细语道:   “想给如月生个弟弟吗?”   ……   此言一出。   陈安宁吓得茶杯都快掉了。   别吧,这频率太高了。   这谁顶得住啊。   “哼哼哼~”   萧念情得意地笑了两声,转而又道:“秦夫人说,未来孩子长大了,要上课的时候可能还得避开孩子上,要不然给孩子看见了,那场面一定会很尴尬。”   陈安宁闻言微惊:“所以你打算在如月长大之前多上几堂课??”   “也不是不行哦~”   萧念情朝陈安宁露出神秘的微笑,紧接着便自顾自地走回宴会大厅。   她自然是去照顾小如月去了,要不然再让小如月被一大堆人围着可不太好。   “唉。”   老陈无奈地长出口气。   只能说不愧是帝尊大人,这才生完小如月刚过一月,就已经恢复活力,准备下一胎了。   他有些担惊受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腰,紧接着又走向宴会大厅,打算找卢伟谈一谈那灵尘动力剑的问题。   只是让陈安宁未曾想到的是,再回首望去,卢伟已然不见了踪影。   环顾四周,发现他也没有在座位上喝酒。   “这小子……”   “跑哪儿去了?” 494.空酒杯   卢伟在喝酒。   之所以喝酒,是因为他有点心事。   有些事是只有回到百花城之后才能探明的。   在鬼谷时,卢伟对演天诀的理解已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自从那时起,他便一直想要回百花城看看。   他要试着去确认一些东西。   而就在不久之前,他看到了自己想要看的。   不。   他只是看到了事情的真相,只是那真相对于卢伟而言,或许显得有些太过残酷了。   ……   夜里的风很冷。   是真的很冷。   冷到那本该温热的酒水都被吹得凉意袭袭。   卢伟挂着几分酒意,来到城主府三层的一处平台。   和方才陈安宁夫妇所在的平台相差无几,都是被设立在宴会大厅之外。   本是为了能够让城主府内的人从上向下望去,可以俯瞰整座百花城,立刻查清街道上的何处地方出现了混乱,进而立刻前往治理。   只是近段时日百花城治安好得离谱,这些平台慢慢地变成城主府内人休闲游逛的区域。   有风吹,有日晒,又可观雪,自然是处好地方。   所以卢伟端着酒到这里来,也是无可厚非的。   并不是为了某个人。   嗯。   至少卢伟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   独自立于平台的边缘,青衣少女靠着绯木横栏,娴静地望着这座百花城。   她的修为境界在整个万魔离渊虽算不上高,但也没低到哪里去。   此刻自然是察觉到了身后的来者,以及他的身份。   余燕燕心里莫名有些不自在。   因为想到了某些自己曾经看到的,名为命运的画面。   不过以她的功力,当然不会轻而易举地将情绪展现出来。   所以青衣少女的话显得如此平静如常:“怎么了,喝多了来吹风?”   卢伟慢步来到余燕燕身边,跟她一样,靠在那横栏上,半个身子都倾斜出去。   此刻尚且还飘着诡异的雪,大家也都适应了这不合时宜的寒霜冬日。   那零零散散,稀稀落落的雪花打在脸上,褪去脸颊上的殷红。   卢伟的心和脸一样,都冷静了几分。   他开口说道:“我来看看你。”   结果这位鬼谷谷主还是说了实话。   哪怕他在几息之前还在对自己说谎——他只是随便逛逛而已。   但当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卢伟还是只能说实话。   余燕燕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卢伟说话这么直白。   青衣少女侧过头,若无其事地看了卢伟一眼,笑道:“看我做什么?”   “……”   余燕燕觉得,卢伟可能会说些有的没的,来试图搪塞过去。   然而。   这位看上去成熟了不少的鬼谷谷主,突然不作言语。   他又喝下口酒,品尝那渐凉的酒液在口中来回摇晃震荡的感觉,最后才将其一次性全都吞咽下去,流过喉咙,感受那股灼热顺进肚子。   卢伟的眼睛有些像是暗淡的黑宝石,有些幽暗,有些深沉,又有些怀揣着对某人某事的温柔与苦痛。   那不太像是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男人该有的眼神。   余燕燕突然有些心悸,她再一次无法判断出卢伟要说什么。   直到卢伟开口,她才意识到了某些事情的发生——   “大家都知道命数是与生俱来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某个人【丢】掉了她的命数,那么她的未来将会如何?”   ……   这个问题很突然。   突然到余燕燕看向卢伟的眼神都变得无奈。   她长吁口气,接着又不知怎的从怀中掏出一枚翠绿的玉佩。   玉佩被抛向空中,翻转数周,又被青衣少女轻而易举地抓在掌心。   翻开一看。   正面。   余燕燕微微一笑,说道:“命数还能【丢】?这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你应该是知道的。”   卢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紧接着望向远方的原野。   漫天的辰光宛若波光粼粼的海面,地平线的山川与星河相连的那一条璀璨银线,仿佛暗藏着整个世界无穷的秘密。   “万魔离渊的帝尊,拥有两个命数。”   卢伟平静地提起了萧念情:“这是很不合理的一件事,一个人不可能拥有两个命数,其不合理程度甚至远在古圣天命之上。”   “如今虽然证明了古圣天命的存在,但双命数依然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可能】。”   余燕燕听着卢伟的话,神色依旧淡然。   她只是继续问道:“那为何念情姐会有两个命数?”   “因为有人把自己的命数交给了她。”卢伟望着手中那空荡的酒杯,接着道:“就像是把自己酒杯里的所有酒水,都倒进了另外一个酒杯里。”   余燕燕眼神微变,“那又有何不可呢?命数的改变,像是陆不平还有段间雪那样,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   “不一样。”卢伟摇头:“完全不一样。”   这一次。   卢伟不再把视线挪开。   而是径直地将目光锁死在了余燕燕身上。   锁在了这个……某种意义上而言,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身上。   卢伟沉声说道:“陆小兄弟与段姑娘的命数,本质是【交换】。”   “依旧拿酒杯来举例,他们只是互相交换了对方酒杯里的酒水,仅此而已。”   “酒水依然在,那么酒杯也依然是酒杯,而不是一个空杯。”   话语及此。   他的语气突然沉重下来,像是千万斤的磐石山岳坠落而下。   砸在地上,击起千重巨浪。   “【那个人】所做的事,完全不一样。”   “她只不过是将自己酒杯里的酒水,全部灌进了另外一个酒杯里。”   “用这种方式,来让另外一个酒杯变得满盈。”   “而这,只会让她变成一个【空杯】。”   卢伟将手中空荡的酒杯,重重地放在了绯木横栏之上。   他注视着余燕燕,索性直接开口点出:   “你会死的。”   ……   ……   直到夜风渐平。   直到风雪骤停。   直到宴会里的人影渐离。   余燕燕方才露出平淡的微笑,旋即又似是没事人一般,摊开手。   “只是变成空杯而已,没有那么夸张。”   卢伟却是冷声道:“没有命数的人,会被其他人的命数所牵连。”   “就像是一片浮萍,只能任由江流大海所牵动。”   “倘若只涉入一道命数,那自然无碍。”   “可若是同时涉入多个强大而又蛮横的命数,各自分歧的因果线会将你活生生撕开,最后只得落下一个……没人想要看到的命运。”   余燕燕闻言,没有任何反应。   她当然知道。   只是她不在乎。   对她而言,自己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只要另外一个酒杯能够满盈,那就足够了。   “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余燕燕开口,缓步朝着宴会大厅走去。   那青色的衣衫随着微风而舞动。   她那平静的话语落在卢伟耳中:“我们总得为一些事而付出代价,只要那是自己确定要去做的事……便不会有悔过之意。”   “况且这很值得。”   余燕燕的眼中含着欣慰的笑意,目光放在眼前那华丽的宴席上。   “她遇到了姐夫,现在又有了小如月……念情姐应该会过得很好很好。”   “待到灵尘产业继续厚积薄发,有朝一日真正在大陆站稳脚跟之时……”   余燕燕笑了笑。   那就不再需要这位帝尊军师了。   她心里很明白这件事。   陈安宁有足够的能力发掘人才,尽管自家姐夫在某些地方仍然显得有些愚钝(在余燕燕看来是有那么一点),但不得不承认,老陈发掘人才的眼光是当真毒辣。   未来若是灵尘产业正能在天选大陆站稳脚跟,成就一方霸主威名的话。   余燕燕的存在必要性就没有那么大了。   没准某日会蹦出来一个比余燕燕更加合适的人选也说不定。   内心多多少少有些嫉妒。   只不过到了那时,她也无所谓了。   “你就好好加油吧。”   余燕燕笑着将玉佩收起,张启折扇。   她背对着卢伟,摆了摆手,以示告别。   “等着你一个月后的好消息。”   留下这么一句。   余燕燕便离开了。   只余下卢伟一人还站在那座平台之上,握着空杯,怔怔出神。   ……   “原来真的会有这种人。”   卢伟小声呢喃一句。   以前也仅仅是在听书的故事里听到过。   那为了某个人甘愿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哪怕生命,哪怕名誉。   原本卢伟只以为那是说书人编纂而出的人物,大家心里头都有一颗名为“自私”的种子,在神魂深处扎根,不断地发芽成长。   如是看来。   似乎也存在着能够暂时抑制本能,不给那种子浇水的人。   厉害。   卢伟只能发自内心地赞叹。   但是。   他不能够承认,也不能够赞同。   就像陈安宁同样钦佩医仙曲云霄想要改变世界的本愿,却从未认同过她的做法。   卢伟也赞叹余燕燕的魄力,却不认同她完全舍弃自己的决心。   “我是鬼谷谷主。”   风月下。   平台上。   卢伟攥着那空荡的酒杯,凝望着余燕燕离去的方向。   他是鬼谷创立以来,最有天赋之人。   他是被认定为能够超越鬼谷老祖,突破演天诀最高桎梏的天才。   他将会成为天底下对命数了解最为深刻的人,也将会超越上一代的谷主刘有荣。   历史上曾经记载过【丢】掉命数的人,最后都死于非命。   鬼谷也曾尝试过拯救他们,然而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哪怕是那位鬼谷老祖,都无法做到凭空将一个酒杯斟满。   “我想试试。”   鬼谷老祖做不到,却不代表那注定会超越老祖的卢伟做不到。   他想试试。   他要把某个自顾自的自大少女……从注定死亡的命数上拉回来。 495.砰!!   时间飞速流转。   属于小如月的满月酒就此宣告结束。   下一次众人再次以这种方式团聚,不出意料的话将会是小清梦的周岁酒。   接着就有是小如月的周岁酒。   连着来,倒也别有一番味道。   只是话虽如此,众人的心思却已然不曾放在这十个月之后的周岁酒上。   因为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解决。   ……   ……   对于南荒宗而言,他们对目前的小日子已经颇为满意。   自从得到了离火皇朝的支持,南荒宗已然完全掌控了整座南荒城。   甚至及其附近区域也一并纳入南荒宗麾下。   其中功不可没的将臣,便是作为南荒宗使者的华云。   “听说近段时间,离火那边的暗使与华使者走得很近?”   ——有人私下密谈之类的传言。   “的确走得很近,恐怕是准备要提携华使者了。”   “提携?是真是假?”   “那还能有错?华使者的功劳大家都有目共睹,没有他,离火那边哪儿能买来那么多的法器?还不是靠着华使者这舌灿莲花的功夫?”   “这么说,下一代宗主的位置……”   “咱们可得赶快去跟他套套近乎,昨天我还见着华使者朝我笑了呢,没准我有机会以后混个丹房长老的职位。”   一时之间。   华云在南荒宗内部的地位节节攀升。   至少在短时间内,恐怕没有人能够盖住华云的风头。   事实上,就连南荒宗主都有些压不住他。   明面上还得稍稍让着华云几分,与此同时倒是也真的在思考,是否要将位置传给华云。   因为南荒宗主至今都没有收任何一名亲传弟子,就算让位给华云,也不会破坏规矩。   其次,南荒宗主说到底,也是离火皇朝的一员。   让位给华云,自己则回到离火皇朝,退居幕后,岂不美哉?   要不是上头给他的任务,否则南荒宗主也不愿意在这边疆区域呆着。   风险又大,还不讨好,苦活累活都是他来干,这谁能乐意?   当然这是对于现任宗主而言——他以前在离火皇朝内的职位,比南荒宗主要轻松不少。   而对于华云而言,若是他能够继任宗主之位,自然也是好处不少——毕竟他原本就只是个普通的使者而已。   起点不同,思考前路的方式也不相同。   所以让位给华云,这显然是一件双赢的好事。   ……   “距离上次交易,已经过了多久了?”   此时此刻。   南荒宗。   宗门大殿。   面对现任宗主的提问,华云俯首作揖,毕恭毕敬。   “回禀宗主大人,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   南荒宗主面露了然之色,旋即又试探性地问道:“暗使那边可有说什么?”   听闻暗使二字,华云顿了顿。   旋即在他脸上浮现出几分得意之色:“暗使大人与在下有过几些交流,是说这批特殊的矿石对他们的研究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目前研究进度已经达到五成。”   此番言语的意思,除了在回答南荒宗主的问题之外,顺带也把自己和暗使凑在了一块。   他是想多多阐明自己与暗使之间的关系不错。   南荒宗主对华云的小心思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满意点头:“做得不错……南荒城那边的情况又如何?”   “回宗主大人。”华云想了想,回答道:“如今南荒城的守卫都已配备了雷鳞甲和其他的法器,并且也都经过了使用训练,应该不成任何问题。”   南荒宗主面露沉思之色:“原本从百花城那里购置而来的法器,只能用作研究和离火皇朝内部使用,现在连我们南荒城也能用得上……”   这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头很清楚。   华云自然也是得意一笑:“宗主大人所猜不错。”   “依照暗使所言,如今离火皇朝内部已然找寻到了该类矿石的替代品,如果猜测不错的话,再过两个月就能够大量进行替代生产了。”   这对于离火而言,绝对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们之前最为缺乏的就是构成雷鳞甲的那种特殊物质。   现在他们成功地找到了这类物质的原始产物——百花矿。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找到能够将其替代掉的其他产物。   结果还真就让他们找到了。   某种产自西边,产量极其稀少,被称作西水石的矿物。   其性质虽然与百花矿不完全相同,但是却可以作为另外一种程度上的替代品。   他们先前是【完全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生产出雷鳞甲】   而现在他们却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制造出仿制品】   从无到有。   最为困难的一关已经被他们攻克。   对于离火皇朝而言,已然是一项巨大突破。   这就是为什么连南荒城的守卫都能够换上雷鳞甲,带上连发式真气箭矢了。   “不错,很不错。”   南荒宗主微微一笑,他对华云的功劳感到很是满意。   待到他回去了离火皇朝,因为曾经就任过南荒宗主,而南荒宗又出了华云这么一个人才。   他未来的仕途只会不断向上攀升。   这就像是在给自己履历上增添一笔无法抹去的光辉。   换做任何人都会止不住笑出声。   “其他话,我也不多说了。”   南荒宗主也不选择藏着掖着。   他走下那尊贵的宗主宝座,转而来到了华云面前。   望着眼前这位年轻人,南荒宗主的面容上浮现出几丝笑意。   他伸出手,厚实地拍了拍华云的肩,接着道:“我时至今日都未曾招收任何一名亲传弟子,这宗主的位置也不会被规矩锁定,换而言之……”   “我想传给谁,就传给谁。”   “华云,你可懂得?”   此言一出。   南荒宗使者华云当即激动地颤抖起来。   他眼中显露出狂喜之色,然而他仍然竭力地遏制自己的嘴角不过于上扬。   此间。   他努力压下内心的喜悦和激动,转而沉声道:“华云明白。”   “好。”   南荒宗主将双手负于身后,旋即说道:“我近几日会回离火一趟,南荒宗便暂时交给你来打理,待到我回来之后……”   还不等南荒宗主说完。   华云便主动开口:“华云必将打理好南荒宗及南荒城的上上下下,恭迎宗主回宗。”   “呵呵。”   眼前这年轻人果真深得南荒宗主心意。   看来当初将他收为自己的使者,是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   与此同时。   华云也在庆幸。   庆幸自己能够作为使者,出使百花城,并与陈安宁成功交易。   如是说来,他不仅仅要感谢南荒宗主,还要顺便感谢一下陈安宁。   如果不是那位陈少傅屡次“慷慨”解囊,他还真不能一下就混到今天的地位。   而方才宗主的话,华云也听得明白。   宗主此次前往离火,想必也是要提前做好自己回离火皇朝的铺垫。   待到他回宗之日,便是他华云登临宗主宝座之时。   念及此。   华云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在这片天选大陆之上,人必须要往上爬,才能活得更加滋润。   ……   ……   夜晚。   又是夜晚。   华云独自一人站在南荒城的城墙上,孤独地眺望着圆月。   巧合的是,今日正巧是月圆之夜,是满月之日。   配合上这偶尔会飘零下来,打在脸颊上的风雪,华云颇有一副踏上高峰,纵享风雪的感觉——   俗话说高处不胜寒。   大抵就是如此。   在早些时候,南荒宗主便已然离了宗门。   这就意味着接下来几天,华云只需要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宗主回来即可。   “呵呵。”   四下无人。   他的笑意自然也是不需掩饰。   手中把玩着那晶莹的酒杯,望着酒杯内盛装着的酒水。   华云感慨地说道:“这南荒宗使者的位置,再过不久就该换人咯。”   如是说着。   华云又回头,看了一眼南荒城内的守卫。   此时的南荒城早已成为离火皇朝的傀儡城邦,城主府名存实亡。   真正把控南荒城的,是离火皇朝的士兵,以及部分南荒宗的修士。   望着他们身上一件又一件宛若白雷般闪耀着的雷鳞甲,华云不由得冷笑出声。   ——也不知那位陈少傅到底是如何想的。   把如此珍贵的法器卖给了他们,是真的觉得自己的技术无法被破解?   是那位陈少傅太高估了自己,还是说他是为了财富,为了扩张才迫不得已?   华云觉得可能是第二种可能。   为了扩张势力,为了获取钱财来加快发展,所以才不得不出售法器。   毕竟万魔离渊的钱也不可能是无止境的。   他们想要研究出如此精巧的法器,必然耗费了大量的钱财和人力。   这一点无可否认。   而离火皇朝只需要把成品拆解,就能逆向解析出构造,顺便付一笔钱给仍然需要进一步发展的百花城。   双方算是各取所需。   不过华云觉得也无所谓了,他不必去在乎这些。   他只知道,自己的好日子要来了。   ……   华云默默地将酒水全部饮尽,旋即转身,便准备要离开。   然而。   就在他转身的前一刹那,他的视角范围内却突然出现了宛若天星坠落般的光华。   “嗯?”   华云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猛地回过头来,再去望向天空中的那抹华光。   “这是……”   他眯起了眼,动用了自身真气,想要看清那束华光是什么。   很快,他就发现那并不是坠落的天星。   而是一团散发出灼目光华的,高度聚集的白色不知名聚合体。   这玩意儿华云见过。   和陈安宁当初卖给他的那些灵尘储备罐里头的灵尘很像。   不过这团白光里头的灵尘更加浓郁,像是被压缩过似的……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团白光,是朝着南荒城飞来的。   华云愕然之间,握住酒杯的手不由得松开。   “啊这……”   在某使者懵圈震惊的注视之下。   如同天罚骤然降临一般,神圣的白光坠落在南荒城的城门之上。   下一刻。   与坠落的酒杯一起。   南荒城的城门发出一道震耳欲聋的冲天声响。   砰!! 496.如闪雷般的冲锋   如果以前有人问华云:天星坠落的画面可曾见过?   华云会回答:“不曾。”   传言数百年才有可能出现一次天星坠落,并且那是在某个谁人也不知晓的夜晚。   没人会闲得无聊,整整数百年都在窥望天际。   或许在某个瞬间,或许在某个昨日,天星便从那漫长的流河中坠落而下。   只是大多数人都未曾见过罢了。   华云也没见过。   但是。   如果现在有人再问华云一次。   他的回答应该是:“我想,我应该见过了。”   那就像是天上的星辰重重地砸击而下。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警告。   如此突然,如此炸裂。   ……   尘土与碎石崩散。   大地四分五裂。   坚如磐石的厚重城门被炸得稀碎,整个南荒城门入口都散落着溃烂的大门铁碎。   宛如通天巨人奋力锤地一般,那蛮横的冲击力硬生生刮飞了数十位守在城门及其城墙上的士兵,让那本是笔直坚挺的城墙本身都被冲得松散。   火焰。   如此暴躁的火焰。   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让人不由得想到了几百年前成名的那位炎尊。   饶是那位炎尊全盛时期的一道通天炎符,其威力大抵也只是如此。   传言那位炎尊曾经一怒之下焚尽百里,倾灭数城……以前众人只觉得这是太过夸张的描述。   如今看来,倒也并非不可能。   ……   “有敌人!有敌人!”   沉寂许久的南荒城,终于无法再故作平静。   同样饱受冲击的华云,由于距离冲击点较远,这才没有被完全卷入进去。   饶是如此,他此刻的神色依然显露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和惶然。   敌人?   为什么会有敌人?   视线之中,根本没有出现任何的敌军。   况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一句话都不说,直接把城门炸了的?   现在的人都这么不讲武德吗?   起码先打个招呼啊!   “华使者!”   华云茫然无措之际,有守军已然找上了他。   这名险些被卷入城门爆破中的卫兵此刻还穿着雷鳞甲,整个人说话都在发着抖。   “北城门已经被炸烂了,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被袭击了吗?被什么人给袭击了?”   他用充满希冀的目光望着华云,满心期待着华云能够给出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然而此刻的华云也尚且处于懵然的状态。   面对这名守军的提问,华云短时间内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他自己也在思考这些问题。   只是。   正在他与这名守军面面相觑之时。   漆黑的苍茫天际再次有一道宛若星辰般的光芒坠落而下。   目标依旧是北侧城门。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成为了南部边疆唯一奏响的乐章。   南荒城的北侧城门再次遭到灵尘炮的攻击,由于没有了城门的保护,整个北侧城门连带着两侧的城墙一并被炸得稀烂粉碎。   本是完全闭锁着的南荒城北侧城门,此时此刻竟是在两次连续的炮击之下,被硬生生炸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硕大空洞。   这一次。   华云看清楚了。   那毫无疑问就是灵尘,毫无疑问就是高度压缩的灵尘。   并且方向是从南荒城的北边打来,那也就意味着袭击者的身份已经明了。   百花城。   现如今天底下能够掌控灵尘的,只有百花城以及不久前才刚刚学会灵尘技术的离火。   离火皇朝就是南荒宗的靠山,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给自己一巴掌。   既然如此,炮击的罪魁祸首是谁,华云已然心中有所明了。   “陈安宁……”   华云死死地攥紧拳头,为陈安宁这般卸磨杀驴的举动感到无比愤怒。   因为这根本就不合理。   南荒城终究还是大烈皇朝的边疆城池,百花城也好,公主少傅也好。   他们全都没有权力去对南荒城发动攻击!   这是彻底违反大烈皇朝内条例法规的!!   然而。   仿佛是察觉到了华云的愤怒一般。   嘹亮的龙吟声突然响彻整片夜空。   一道直冲云霄的翠绿盈光随着龙吟声而逐渐变得清晰可见。   华云抬头望去,愕然地看向那道翠绿色的光柱,整个人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大烈龙印,南部边疆龙印?!”   “华使者……”旁侧那位守军咕咚地咽下口水,颤颤巍巍地问道:“那是什么?”   “你……”   华云本想怒斥他愚昧无知。   结果转而又发现此人是离火皇朝里挑选出的士兵,自然是不知晓大烈的龙印。   他的语气中难以压下心头的恐慌:“南部边疆统帅拥有所有城池的兵权,包括我们南荒城……不仅如此,南部边疆统帅还有暂时高于城主的掌控权。”   “只要他们愿意,只要他们宣布,南荒城的归属权可以暂时彻底交付给南部边疆统帅。”   “对着自己的城池开炮,当然不算开战……”   守军闻言,顿时吓得六神无主:“那我们岂不是要被他们……”   “不会。”   华云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未来还要登山南荒宗的宝座。   他还要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他还要走得更高,走得更远,获得更大的权力。   绝对不能在这里就倒下。   尽管陈安宁那卸磨杀驴的做法让华云愤怒至极,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因为恼怒而丢失理性,如何扛过百花城的“进攻”,才是他现在需要做的。   “方才那些压缩的灵尘炮……绝对不可能再连续发射。”   华云望了一眼已然破破烂烂的北部城门,眼光骤然闪过凌厉的寒芒。   他双手狠狠地扣在城墙的城垛上,对着旁侧守军命令道:“让整个南荒城的卫兵都集结起来,在北部城门集合,准备迎敌!”   “可是,华使者……”   那名守军觉得这简直就是在找死。   方才那灵尘炮弹的威力他们都有目共睹,简直有如天星坠落一般蛮横不讲理。   现在华云却让所有守军都跑去北部城门,如果又被炮击了,他们岂不是全都要死?   “这是我的命令,现在我才是代理宗主!”   华云的姿态前所未有的强硬。   他冷冷地注视着那名守军:“按我的吩咐,去做!!”   “……是!”   那名守军似是察觉到了几分来自华云的杀意。   他不敢直接顶撞这名代理宗主,只得按照华云的命令,将这道指令下达了下去。   好在大多数士兵都是经过训练的,尽管内心认为这么做的风险极大。   但士兵的职责就是听从命令。   他们最终还是集结在了北部城门,同时每个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迎接那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到来的炮击。   上千名士兵整齐划一地集结在那北部城门的空洞前,他们每个人身上都穿着一件仿制版的雷鳞甲,并且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天空,以及那【灵尘释放】的开关上。   若是等等还有炮击降临,他们必然会同时进行灵尘的释放。   上千名士兵的灵尘释放爆发,或许就能够与那压缩灵尘炮为敌。   紧张的氛围弥漫开来。   漆黑的夜晚突然寂静得落针可闻。   那苍天之上再无星辰坠落,没有白光降临,没有恐怖的炮击坠落。   这些士兵全都站在四分五裂的大地上,站在碎裂的石块堆上,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华云深深地吸了口气,看来一切的确如他所想。   “如此大威力的灵尘武器,他们应该没有连续击发的能力。”   “之所以连续两次都轰炸一个地方,是为了打开足够大的区域,让他们的士兵能够进场……”   这就是华云的猜想。   如若不然,为何第二发炮弹还是砸在了北侧城门?   这说明他们应该只能够发射两次——毕竟这等威力,已然可怕到能够与传说中的人物相媲美,他们应该不可能再能多发射几次。   当然。   事实上的确是可以的。   ……   遥远的百花城。   段间雪小天才就提出了这一问题:“为什么不多来几发?!”   她指着眼前那早已蓄势待发的八台灵尘歼灭炮,觉得还没爽够。   本来还想来一个炮火齐飞的呢!   结果陈安宁和卢伟,还有林梁他们直接就给叫停了。   剩下六发都处于快射不射的状态,让段间雪小天才好生难受。   林梁无奈地解释道:“如果全都发射出去,这维修费又得花上不少。”   “我们现在不是赚了挺多的嘛!”段间雪还是很想再来几发助助兴:“让我再开一炮呗~就一炮?”   “不行。”   陈安宁直接否决了段间雪的想法,紧接着说道:“而且要是再炸下去,我们要不要南荒城那块地了?”   “唔……”段间雪对此无法反驳。   灵尘歼灭炮的威力没人比她更了解。   如果全弹发射,都准确命中南荒城其他地方的话……   那就算这次战争获胜了,最终打下来的土地也大多都是无用的——都被炸得稀烂了,还顶个锤子用?光是修复破损的南荒城就得花不少功夫。   “而且现在北侧城门已经被打开了。”   卢伟微微一笑。   他的目光眺望远方,语气中满是期待。   “剑已出鞘,接下来就要看南荒城接不接得住这一剑了。”   此间。   黑夜之下。   满月之下。   一股萧瑟的寒风突兀地吹过南荒城北侧的城门。   在场上千名士兵皆是双腿一软,旋即便像是见了鬼一样,齐刷刷地看向自己的脚下。   他们都意识到了。   不是自己的双腿在发软。   而是整个大地在晃动!   并且不像是巨人那沉重的脚步般缓慢。   而是以极快的频率在高速震动着!!   华云以及整座南荒城都抬起头,望向了远方那黑暗的地平线。   在阴沉幽静的月光之下,璀璨而又亮丽的白光突兀地闪烁而起,大量的石块被蛮横的力道给撞飞,漫天的尘土被释放到极限的力量给冲得溃散。   一双又一双嗜血的眼眸亮起,为这场刺骨冰寒的黑夜带来了一丝血腥味。   就像是亲眼看着雷霆从远方,朝着自己狂奔过来。   它们来了。   如闪雷般极速冲锋而来。 497.对撞!   骑兵。   他们是见过骑兵的。   离火皇朝也好,大烈皇朝也好。   骑兵都是军队重要战斗力之一。   作为离火皇朝派遣至南荒城的守军,他们全都曾经不止一次目睹过骑兵冲锋的场面。   仿佛整片大地都在为之颤动,仿佛人世间的一切平衡都会被铁骑冲得溃烂。   他们只能听到马蹄践踏,踩碎石块,踏裂土地的声音,听到那浩浩荡荡,震耳欲聋的骑兵咆哮声。   紧接着无论是城墙,还是人墙,哪怕是手持法器钢盾的护卫兵。   什么都好。   全都会被那释放到极致的狂暴冲锋力量给碾得稀碎。   现在。   他们正在面临一群骑兵的冲锋。   问题是他们所面对的却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骑兵。   就算是离火皇朝的军用灵马——六阶云骏马,哪怕是其中的佼佼者,哪怕装上最好的马鞍,配备世界上最好的骑手,再给马儿提前喂些高品质的丹药。   依然太慢了。   对比此时此刻那从远方地平线上冲锋过来,宛若雷鸣电闪般迅捷的蓝光。   实在是太慢了。   以前的骑兵在南荒城守军眼中,已然成为了时代的落幕。   因为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迅速,速度如此可怕的冲锋阵队。   前一息他们才刚刚反应过来远方地平线上出现了雷狼的影子。   待到下一息时,对方与南荒城的距离就已然被拉近了一大截,他们之中眼力稍好的人,甚至已然能够看清雷狼在月色下所展露出的嗜血眼神。   再到下一息时——   狼骑兵的冲锋已然越过山丘,踏过泥土,碾碎路途上所遭遇的一切障碍。   来到了南荒城守军面前不过数百米的距离。   太快了。   实在太快了。   简直就像是货真价实的闪电劈向了他们。   并且那不是单纯的一道闪电,而是成百上千道炽热的幽蓝雷霆,疯狂而又暴躁地降临。   “全体准备!!”   南荒城的守卫军军长优秀地保持着冷静。   他是在场修为境界最高之人,也是最高指挥者之一。   经历过无数次边疆摩擦战争的他,此时此刻早已培养出了临危不乱的品质。   饶是眼前那宛若雷鸣降世般的可怖冲锋也同样激起了他心中的恐惧,可身为指挥官的本能,仍然让他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最为正确的决定。   “灵尘释放!”   他们身上的雷鳞甲,不是废铜烂铁。   这段时间他们早已学会了雷鳞甲的使用方式,也非常清楚这等法器在战场上能够发挥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功效。   在指挥者的号令下,上千名南荒城守军从狼骑兵迅猛冲锋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们面色煞白,却仍未放弃。   下一瞬。   迅速向外膨胀爆发的灵尘产生的冲击,让整座南荒城的声音都被吞噬殆尽。   刹那间的沉默和寂静后,随之而来的,便是那触目惊心的爆破冲击。   本就四分五裂的地面硬生生被灵尘释放的爆破击碎,巨量石块泥土灰尘腾飞而起。   于偌大的南荒城北侧城门前,掀起了一道高达数十米的巨大石土尘幕,遮挡住了南荒城守卫军以及狼骑兵的视线。   一息。   两息。   尘幕依然在。   四周依然寂静无比。   不再有狼爪碰撞地面的声响,不再有那震耳欲聋的恐怖冲锋声。   “冲锋停下了!”   站在远处城垛上的华云激动地攥住拳头。   毫无疑问,这是一件好事。   骑兵的冲锋是战场上最为可怕的事情之一,一旦让骑兵形成连队,并给予他们大量空间进行冲锋的话,那么对于守卫军而言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而冲锋一旦停下,骑兵的优势将会无限缩小。   方才上千人的灵尘爆发所激荡起的冲击直接让百花城的狼骑兵全部停下了冲锋。   如是一来,守卫军一开始就被冲杀殆尽的画面便不会出现。   华云松了一口气。   然而。   还不等他缓过神来。   那遮挡住视线的高耸尘幕便被蛮横地斩碎。   之所以说是【斩】。   是因为当无数道剑光从尘幕后方乍现时,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那些狼骑兵的手中握着一把青色利剑。   标准的长剑大小,剑身的正中央部分呈现出宛若青苔般的翠绿色。   剑柄之上镌刻着大量不知名的符文法决,与此同时,剑身与剑柄相连的部分,还有与雷鳞甲极其相似的灵尘释放开关。   此时此刻。   所有人狼骑兵的手中都握着这一把剑。   “这是……”   华云愕然地盯着这把剑。   他惊讶地发现这把剑的剑身上竟然流动着灵尘!   没错!   这根本不合理!   灵尘的不稳定性,离火皇朝早已深刻地知晓。   在研究灵尘法器的过程中,离火皇朝内部已然不止一次发生过剧烈的爆炸(小天才直呼内行)   他们知道灵尘有多么难以控制,也知道灵尘的存在恐怕必须依托于那种名为“百花矿”的物质,他们现在虽然找到了替代百花矿的矿石,却并不能找到替代灵尘的能量。   而那极其不稳定的灵尘如果随意地暴露在外……   毫无疑问,那会引起非常可怕的爆炸。   然而。   出现在华云眼前的却是不争的事实。   那些来自百花城的狼骑兵手中的法器灵剑,其剑身周围竟然环绕着一圈灵尘!   让灵尘彻底暴露在空气中,仅仅是依附着剑身,就能够保持灵尘的稳定。   这在离火皇朝内的器工看来,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可他们就是做到了。   百花城,陈安宁,他们就是做到了。   “迎敌!!”   身为指挥者的那名中年男子顾不得那么多。   他是战场上的指挥者,他不需要去关注灵尘产业的科技发达到了什么程度。   他只知道,他们接下来会迎接一场恶战。   灵剑出鞘。   磅礴的真气从体内迸发而出。   他和华云不同,他丝毫没有躲在后面指挥看戏的意思。   既是指挥者,也是士兵,他的修为境界最高,自然也愿意为其他人打头战。   于是中年男子冲锋上前,丝毫不畏惧面前那大批嗜血而又狂暴的雷狼,更加不畏惧那些骑在雷狼身上,只是仗着雷狼的速度作威作福的那些肉体凡胎。   他覆盖着雷鳞甲的躯体配合自身的修为,如同横冲直撞的小山般单刀直入。   紧接着。   砰!   金属的激烈碰撞声响彻夜空。   双方摩擦出的火花迸溅,意味着整个南部边疆,百花城与南荒城的初次交手。   其交手的结果,便是两道身影同时后退。   中年男子被击退数步,而那位狼骑兵座下的雷狼也不由得后退几米。   与此同时。   雷狼龇着牙,它的右侧脸部的部分被灵剑划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剧烈的疼痛和鲜血刺激着它作为灵兽的那一丝嗜杀野性。   而中年男子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的左腰部分留下了几道血洞,而雷狼的锋锐牙齿上尚且还沾染着他的鲜血。   雷狼的速度很快,在短兵交接的瞬间,它就已经完成了扭头、啃咬、撕裂的一连串动作。   而之所以中年男子的左腰受伤,原因也很简单。   雷鳞甲对腰部的保护很不周到——这也是为了能够便携地携带灵尘储备罐而不得不做出的舍弃。   “狡猾的畜生!”   中年男子怒骂一句,心中却已然升起不妙的感觉。   雷狼的速度太快,命中得太准,并且智慧也太高。   他们就是狼骑兵,没有人比百花城的狼骑兵更懂得雷鳞甲的薄弱点。   就算如此,作为指挥官的中年男子,依旧必须要站出来。   他死死地握着灵剑,厉声怒道:“南荒城守军,听我号令——!”   “杀!!”   那是战士的咆哮。   和那些宗门里,静心养性的修仙者不同。   他们是修士,却也是离火皇朝的战士。   是对名为“皇朝”的宗门,奉献出自己至高无上的忠诚的战士。   他们的确崇尚修仙长生,也并不否认那些一闭关就是数百年,只为突破一至两个境界,进而让自己活的更久的那些长生修仙者。   只是那对于他们而言,又有些太过不食人间烟火了。   他们是南荒城的守军,就要尽到守军的职责。   仅此而已。   “杀!!”   响彻天际,明亮月空,震散飘雪。   那属于南荒城守卫军的逆向冲锋,同样也对狼骑兵而言是一大威胁。   可经受过大烈皇朝亲卫军副军长林梁指导过的狼骑兵,早已不是最开始的那般模样。   他们也同样是战士。   是为了百花城而出战的战士。   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是凡人,没有修为,没有境界。   可他们却依然走到了今天,来到了这里,站在了一群修士的面前,向着他们挥舞属于自己的利剑。   这哪儿能叫他们不激动?   “狼骑兵,冲锋!!”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那么一声。   所有士兵,包括雷狼全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他们的眼中倏然间燃烧起炽热的火焰。   雷狼们纷纷屈下四肢,呈现出稍稍匍匐的姿态,浑身上下皆是闪动着刺目的雷电。   他们疯狂地积蓄着力量,直到达到顶点的那一刻。   再瞬间释放出来!   砰!   世界都在震颤。   行走在地面上的雷霆齐齐奔袭而去!   在南荒城的北侧城门前,华云看到了令他此生难忘的一幕。   冲锋,都在冲锋!   南荒城的守卫军勇武地逆向冲锋!   百花城的狼骑兵如雷鸣般正向冲锋!   没有什么攻守,各自都是攻守。   没有任何人停下,甚至没有任何人有减速的意思。   全力以赴!全力加速!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雷鸣在地上狂乱地游走!   直到双方的军队在偌大的平原之上对撞!   巨大的轰鸣声让人怀疑是否天罚降在了自己身前,那令人难以想象的冲击波浪再次击荡起漫天的尘土,雷鳞甲与雷鳞甲之间的撞击声仿佛苍天塌陷一般,灵剑与灵剑交接的火花更是直接照亮了这场突兀的夜晚,苍茫的尘土之中充满着荡漾的灵尘,南荒城守卫军所爆发出的真气和雷狼的闪电,全部被冲锋的爆炸余波撕得粉碎,饶是躲在远处的华云也能够感觉到脚下的城墙都在发颤。   南荒城的攻城战……   开始了。   ————   可能只有一更,可能。 498.这不是看诊   战场上。   能听见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   能听见剑刃交接,迸发而出的真气被撕裂的声音。   同样也能听见盘旋天际,游走大地的嚎叫,能听见雷电霹雳的啪啦啪啦声,像是阴云笼罩的雨夜里暴躁的响雷。   冲锋结束了。   随之而来的将是双方军队的正面对决。   理应如此。   那锐利的灵尘剑锋劈砍而下,其足以轻松切开真气的锋利让南荒城守军感到心头一凉。   凡人的力道是有限的。   无论一名多么雄壮的男人,哪怕浑身肌肉爆炸,哪怕纯度再高,肉体再强横——他也始终是一名凡人,没有真气的情况下,根本无法与修士对抗。   就算剑锋再怎么锐利,就算剑本身再怎么强大。   挥剑的人太弱,依然无法给南荒城守军带来威胁。   而若是剑锋本身十分平凡,而挥剑的人是那位道剑山的凌霜剑圣。   那么就算是再普通的铁剑,也足以斩灭万千敌军。   重要的向来不是剑。   而是用剑的人。   这便是他们发自内心的想法。   事实证明。   他们的想法太过极端。   他们错了。   ……   灵尘动力剑,为何要添上【动力】二字?   那是因为从设计的最开始,陈安宁也好,段间雪也好,卢伟也好,全都意识到了凡人的力道是无法超越修士的。   为此,他们需要一点小小的助力。   就像是手雷一样,借助的是真气回路的助力。   就像是连发式真气箭矢一样,借助的是灵晶和百花矿的助力。   既然以上这些都可以利用能量进行弥补,那么灵尘动力剑也同样可以。   “嗡~”   竖直劈砍下的刹那,守军指挥官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灵尘动力剑上闪过一缕青芒。   这抹青光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家乡那座青山上的苍竹,在参军之前,他父亲常常会带着他去那片竹林里挖些白灵笋,煮汤的味道很软很香。   苍翠的光,让他莫名有些失神。   那本是无比缓慢的灵尘动力剑,在这抹青光的助力下,竟突兀地瞬间加速。   以释放出剑身上盘游的灵尘作为动力,反向推进剑刃向前。   青芒骤然闪过。   守军指挥官双眸骇然圆瞪,如罂粟花般鲜艳的殷红沾染了他的视界。   剧烈的痛楚几乎让他喘不过气,那难以言喻的力道更是将他活生生击飞数米之远,重重地摔在地上,还撞倒了身后几名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守军。   他胸前的雷鳞甲竟是被硬生生砍出一道斜向下的裂口,守军指挥官的胸膛被无情地切割开来,几乎能够直接用肉眼看见他的肋骨和内脏,大量鲜血从伤口中奔涌而出,像是怎么也无法阻挡的**大海。   疼。   钻心刺骨的疼。   守军指挥官尚且还保留着几分理性,他没有完全屈服于这股前所未有的痛苦,而是用自身真气立刻封锁住伤口,避免自己流血过多。   与此同时,他再试着用佩剑插在地上,借着力将自己撑起来。   紧接着他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的剑,断了。   方才那抹青光降临之时,他本能地横剑抵挡。   然而哪怕是他的那柄坚韧无比,陪伴他多年都未曾有过裂痕的佩剑,都根本无法阻挡那抹刺目的青光……   切口是如此平整,意味着双方的差距是如此悬殊。   就算如此。   他也没有后退半步。   “杀!!”   像是刚上战场的,颇有勇气的新兵。   像是不知死为何物的疯子。   守军指挥官硬撑着自己重新站起来,举起那柄沾血的断剑,厉声怒吼。   他是指挥官,他要给予所有守军以勇气。   这就是他需要做的。   ……   然而百花城的狼骑兵与传统的骑兵有所不同。   他们所接受的战术体系,他们被传授的战斗思路,全都与那些为了极致的冲锋拼杀而战的骑兵完全不同!   在进行第一轮短兵交接过后,让所有南荒城守军都为之震撼的——   是狼骑兵的协同性。   一击脱离。   ……   待到那名指挥官举起断剑,发出鼓舞士气的咆哮怒吼之后。   他却愕然地发现,近距离的身前已经没有了狼骑兵的影子。   近百名南荒城守军在方才的那一次对撞中丢掉了性命——他们的修为境界不如指挥官,就连身为指挥官的他都被斩中一刀,更何况其他那些守军?   这是相当正常的现象,因为对方是狼骑兵,对方拥有着他们所不知晓的法器。   他们低估了那把青剑的威力,这才导致一次交接就又百名守军阵亡。   不过他们仍然不是没有胜算,继续拼杀,继续和对方搏斗。   狼骑兵的数量远远小于南荒城的守军数量,只要打人海战术,他们依然有机会获胜。   然而。   狼骑兵已经不在身前。   他们在进行完第一次的短距离冲锋,进行过兵刃交接后——   他们座下的雷狼就仿佛早已商量好了一般,在原地留下漫天的闪电雷鸣,进而身形扭转,竟是飞快地向后退出近百米之远。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身为指挥官的那名中年男子都未曾反应过来。   距离。   再一次被拉开。   苍白满盈的月色下,整座南荒城都回荡着那令人心生恐惧的声音。   “狼骑兵,冲锋!!”   他听到了。   华云也听到了。   所有的守军都听到了。   名为绝望的氛围无情地弥散开来,渲染着在场每一位士兵那煞白的面孔。   又一次被拉开距离,又一次要遭受冲锋。   灵尘释放还来得及吗?   对方会给自己装填灵尘,进行二次灵尘释放的机会吗?   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百米的距离对于雷狼而言,转瞬即至。   因为死亡的距离对于南荒城守卫军而言,转瞬即至。   冲锋!冲锋!   再一次地动山摇,再一次有雷鸣游走于大地之上。   撕裂疆土!踏碎真气!碾尽气势!   一道又一道青芒于眼前浮现,那是灵尘动力剑的光,那是死亡临近的光。   ……   像,真的太像了。   和家乡那座青山顶的苍翠竹林实在太像了。   指挥官依旧举着断剑,眼睁睁地看着那片竹林朝着自己靠近。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这片青光。   他想到了自己临行前父亲骄傲的脸色,突然感觉有些愧疚。   早知如此,应该在军营内学些茶艺。   老爹很喜欢茶的来着。   可惜。   他喝不到了。   “杀!!”   属于指挥官的咆哮,再一次回荡在每一位南荒城守军的脑海中。   这一次,不只有他一个人发出这般咆哮。   而是所有的守军都是如此。   第二次冲锋,南荒城守军试图拖住狼骑兵,不让他们再次脱离。   然而他们却使用了爆破力度、范围等因素全面碾压飞盘手雷的新式手雷。   他们光是防御手雷的爆破就已然竭尽全力,根本没有余力去拦下狼骑兵的脱离。   于是。   第三次冲锋如期而至。   只是这一次,没有指挥官再发出咆哮。   而是所有的南荒城守军齐齐地发出咆哮——他们不再需要指挥官给予他们勇气。   “杀!!”   “狼骑兵,冲锋!!”   第三次冲锋。   南荒城守军的阵型被彻底冲散,七零八落的士兵们宛若被遗弃了一般。   他们尝试着从地上爬起来,用自己残破的躯体继续履行着他们的职责。   这些士兵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也同样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他们甚至不知道到底是谁让他们守在南荒城,大人们的政治和思量他们一概不知。   他们是无知的,勇武的士兵,只知道守护着这座早已残败的城池。   第四次冲锋。   依然能够听到咆哮的杀意,然而那却早已不是震耳欲聋的级别。   硬要说的话,更像是发自内心的嘶吼,充满着痛楚和悲壮。   第五次冲锋。   再也没有声音发出。   南荒城北侧城门的前方平原上,不再有任何的声音。   除了狼骑兵铁蹄践踏的声音,除了那正在检查尸体,确认是否有幸存者的声音。   ……   没有第六次冲锋了。   结束了。   南荒城攻城战,仅仅过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就彻底宣告结束。   狼骑兵们从那被灵尘歼灭炮轰开的北侧城门进入,搜遍了整个南荒城。   最后找到的却也只是某位可悲的南荒城城主。   至于那位南荒宗使者华云。   在第二次冲锋时,就已经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   ……   南荒城攻城战,结束了。   而在遥远的地方。   百花城的城墙之上,策划了整个攻城战的人们却不由得沉默下来。   他们本应该欢呼,却无人发出欢呼。   段间雪望着那满是狼藉的城门口,语气有些低落:“死了很多人。”   “嗯,很多。”陈安宁点头。   曲云霄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安宁,没有说什么。   段间雪则觉得心头有些难受,她望向陈安宁:“陈大夫,他们……”   “他们没有错,也不是什么坏人。”   透过落天镜,陈安宁看到了战场上的一切。   他看到了守军的死战,看到了那位指挥官的英姿。   他同样也能够察觉到到段间雪在思考什么。   所以陈安宁回答道:“但是我们不能放过他们。”   段间雪沉默下来,表情有些复杂。   曲云霄则是打趣道:“我本以为你连他们都要救。”   陈安宁答道:“如果他们褪去离火皇朝的印记,以普通修士或是凡人的身份来找我……我想我会救他们的。”   “但是现在……”   “这不是一场大夫救病人的看诊。”   “这是战争,离火与大烈的战争。” 499.抓人   或许是因为太快了。   这场战争来得快,结束得也快。   像是划破天际的流星。   在转瞬间于眼帘上留下那完美的痕迹,紧接着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或者用闪电来形容更为贴切。   南荒城守军甚至都不曾支撑到增援到来。   他们仅仅抗住了六次冲锋,这已经是他们的极限。   而在第六次冲锋结束之后的一个时辰,离火皇朝的增援才勉强赶到南荒城的南侧城门。   可惜实在是太晚了。   待到离火增援的侦察兵来到南侧城门时,他已然看见了正在处理城墙上尸体的士兵。   而这些士兵都不是南荒城的守军。   相反的,那些尸体倒是眼熟得很。   等待增援的南荒城,已经彻底沦陷,他们不再有机会看到增援的到来。   于是,侦察兵向更高级别的指挥官寻求意见。   最后得到的结论是——   “放弃增援,立刻离开南荒城境内,退回皇朝国境线。”   因为太快了。   南荒城内守军全灭。   哪怕他们还尚存一丝战力,可以与离火增援进行里应外合,那也依然有机会夺回南荒。   然而他们却死得干干净净,此时此刻的增援已经无法被称之为增援。   他们的行动无异于【攻城】。   两者之间的难度差异显而易见。   离火上层认为不能随意地发动攻城战,毕竟南侧城门紧闭,城墙也完好无损。   代价太大。   更何况,那只不过是一座南隍城而已。   放了便放了。   至于那些守军,对于偌大的离火而言,他们也不过是尘世中的一片浮萍。   死了便死了。   也不是很大的数量,对离火而言不痛不痒。   ……   ……   战后需要处理的事有很多。   陈安宁没什么经验。   曲云霄也是如此。   对处理战后事务最为熟练的,便是万魔离渊的各位。   比如说余燕燕——她是真正意义上战后处理的专家,基本上以前万魔离渊出征,都是由余燕燕一人操控全盘,无论是吞并计划还是斩草除根,都由余燕燕一手包办。   萧念情和其他几位天尊只管着把对方宗主按在地上打,其他的事基本不用他们管。   “俘虏全都控制起来,我们炸的是北侧城门,根据情报,南荒城的监牢设立在东南角,那里应该都没什么问题,百花城的地牢可没地儿给他们用。”   余燕燕来到南荒城,站在那被灵尘歼灭炮轰散的北侧城门,对着士兵下令。   她轻轻地用脚踩踏两下足底的土地,紧接着皱起眉头:“灵尘歼灭炮的威力有些大过头了,回去弄点星铁混凝土来,想要重新建造城门,我们得多花些力气。”   灵尘歼灭炮不仅仅毁灭了南荒城的北侧城门,顺带着连原本城门所在的土地都炸得稀烂。   就这块松散而又无力的土地,实在是难以再支撑城门坚挺地立起。   所以需要从百花城那里多拿些星铁混凝土来,这类特殊的建造材料到现在还在被灵田部广泛使用,并且未曾出现过质量问题。   “除此之外,清点南荒城的人口。”   余燕燕的指挥很熟练:“顺便把城主府搜刮一下,里头估计藏着不少和离火皇朝交易的证据,多准备准备,找个机会上报大烈皇城,让南荒城主直接滚蛋下台。”   “全部人都打起精神来,战争还没结束,后期的处理可比直接打仗要麻烦得多——还有隔壁山脉上的南荒宗也得去一趟,这事儿交给我们万魔离渊就行。”   后期的处理的确很麻烦。   想要立刻让南荒城恢复运作,需要付出的努力可不比这次战争要少。   饶是余燕燕也觉着有些心累。   说到底还是人手不足,道剑山的那帮人都赖着不出百花城,根本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百花城内部也需要大量人手进行运转,能腾出手来处理后期事务的人还真不算多。   念及此时。   除了余燕燕之外,另外一人也适时地出现在了南荒城。   “南荒城内应该还留着大量的大烈国民,最好派人去安抚他们一下。”   余燕燕闻言,侧过头来,扫了眼突然出现的灰袍青年。   她没好气地道:“这活还是你们来干吧,你们算命的不都挺擅长挑让人心情舒畅的话来说吗?”   卢伟嘴角抽动两下:“什么叫挑话来说?”   余燕燕双手环胸:“就是不管给谁算命,都得先夸几句【福运当头,未来某日会因一场意外遇到生命中的贵人】之类的话,实际意思却是【最近没啥坏事,过几天隔壁老李家杀猪会请你去他家吃顿好的】。”   卢伟:“……你对我们鬼谷弟子的误会好像挺深的。”   “是吗?”余燕燕歪了歪头:“你们说话不都跟打谜语似的吗?”   “那叫天机不可泄露。”卢伟无奈道。   “说得好像你们很尊重老天爷似的。”   “我们就是很尊重老天爷。”   “你们可是天天都吵着嚷着要去窥探老天爷——哪有天天偷窥尊重的人洗澡的?”   卢伟:“……”   他本来想反驳点什么,但是仔细一琢磨。   好像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鬼谷从最开始就是想从老天爷身上分一杯羹,似乎也谈不上有多尊敬。   仔细想来。   那大抵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窥探天命的欲望,所编造而出的名为虔诚的谎言。   卢伟挠了挠头,没再去思考这件麻烦事,而是问道:“安抚民众的任务,交给我们鬼谷来做的——正巧灵尘动力剑已经出产,暂时不需要我们的算力了。”   “如果你们愿意出力的话,那最好不过。”   余燕燕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旋即便不再理会卢伟。   她转过身,便朝着南荒城中走去。   卢伟看了余燕燕一眼,没说什么,也径直朝着城中走去。   ……   ……   南荒城的后期事物处理,陈安宁选择交给了卢伟和余燕燕来办。   他们二人都有着相当出色的能力,况且处理后事这活他老陈也不是很熟。   此时此刻。   陈安宁正坐在宅邸大厅中,坐在茶几旁。   褐色的茶几之上,正摆放着一把闪着微弱青光的灵剑。   灵尘动力剑。   而萧念情也少见地没有去陪小如月,也坐在陈安宁身边。   陈安宁开口,声音很小心:“这剑不错。”   萧念情把脑袋靠在陈安宁肩膀上,脸色有些虚弱,但还是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哪怕是以魔道帝尊的身份来评判,这把剑依旧是不错的剑。   当然,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和魔剑御雪想比,自然是差距悬殊。   “游走在剑身上的灵尘通过开关可以作为动力源被释放出来。”陈安宁轻轻地抚摸着灵尘动力剑的剑身:“威力之大,可斩金丹,可重创元婴。”   “倘若这次没有这把剑,恐怕不会赢得那么容易。”   萧念情轻轻地把身子朝陈安宁这边靠近了几分,让这位陈大夫能够闻到自家妻子身上清淡的芬芳香气。   漆黑柔顺的发丝披散下来,落在陈安宁的胸口,萧念情继续道:“若是让他们撑到增援到来,恐怕狼骑兵之中会出现不小的伤亡。”   陈安宁赞同地点头:“并且这把剑的潜力还不止于此。”   他的脑中已然构思出了一些全新的想法。   倘若这些想法可以实现,百花城的军备力量会再次上升一大截。   而此刻陈安宁也察觉到了萧念情的状态,不由得问道:“话说回来,媳妇儿你怎么好像虚脱了一样……”   “别提了。”   萧念情慵懒地伸出手,环住陈安宁的脖子。   像是在撒娇一样,把身子完全贴合上来。   属于女性的温软和香味顿时刺激到了陈安宁的感官,而萧念情则继续无奈道:“小如月实在太……太能吃了,只能说不愧是我们的女儿。”   能吃?   陈安宁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自家媳妇儿的前胸:“不过也是,毕竟媳妇儿你……”   “嗯?”萧念情歪了歪头。   陈安宁没敢继续说下去。   萧念情怪异地瞥了眼陈安宁,大抵也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帝尊大人冷哼两声,旋即也没有发怒的意思,反而像是想到了某些事情一样。   她继续把脑袋靠在陈安宁的肩膀上,声音很小,怕吵到已经睡着的小如月。   “安宁。”   “嗯?”   “难受吗?”   陈安宁沉默了几息:“……还行。”   “其实我可以代替你去做。”萧念情突然说道:“小如月也出生了,最近我也一直在接触那颗浴血宝珠,我体内的道均剑气已经没那么激烈了。”   “我可以替你去做,因为我早就习惯了。”   ……   陈安宁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所以他伸出手,用力地捏了捏自家媳妇儿软乎乎的漂亮脸蛋。   他在萧念情不解的注视下,笑着道:“乖,一边儿傻去。”   萧念情:“……???”   陈安宁直接进入装傻模式,开始把眼神错开,不与自家媳妇儿对视。   萧念情则气鼓鼓地盯着他:“说谁傻呢?”   陈安宁开始胡言乱语:“blablablabla~乌拉达拉ba迸!”   萧念情:“??”   本座嫁了个什么玩意儿?   陈安宁则继续发着笑,也不认真回答萧念情的问题。   尽管她说得没错。   陈安宁大可以让萧念情来出手,进而缓解那所谓的罪恶感。   然而那是怯懦的表现。   作为那名帝尊的男人,他总得站在和她相差不多的高度。   如此,才称得上相称。   也便是在此时——   陈家宅邸的大门突然被打开。   罗青峰来到大门前,望着这对正贴在一块的夫妇,愣了愣神,接着说道:   “老陈,我们已经……”   话音未落。   陈安宁和萧念情同时出手,对着罗青峰做了个【嘘】的声音。   然后俩人一左一右,指了指那紧闭着的里屋大门。   罗青峰也是有女儿小清梦的人,立刻就懂了他们的意思。   孩子在睡觉,不要大声说话。   于是罗青峰也小心地踮着脚,小心地来到陈安宁二人身边。   接着用小小的气声开口说话:   “人我们已经抓到了。”   陈安宁也小声回应:“什么人?”   “南荒宗使者,华云。”   ————   非常抱歉。   最近两天外出,好像又染了点什么病。   我大概是菠萝包里最体弱多病的作者之一了……   只有一更,想好好休息,实在非常抱歉…… 500.别问,问就策反   华云本不该如此轻易地被抓住。   问题在于他实在太过贪心。   或者说哪怕是他也没想到南荒城守军只支撑了不到小半个时辰。   他认为那些狼骑兵至少还要花上两个时辰,才能够彻底击溃守军。   这已然是非常夸张的速度。   所以华云想到了南荒宗内的宝库,想到了自己偷偷摸摸藏起来的那些宝贝。   就像是火灾燃烧而起时,还不忘要回房间搬走贵重物品的人一样。   哪怕深知背后的南荒城即将告破,华云依然原因赌一把。   他跑去了南荒宗内,在一片混乱的宗门之中直走宝库,拼了命地想要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带走,接着又去了自己的洞府,把自己小心珍藏的宝贝也给捎上。   结果就在他做完这一切后,才刚踏出洞府没多久——   正巧来南荒城处理后期事务的万魔离渊魔修就撞见了他。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华云最为出众的能力便是口才和贸易,正面作战他完全就是个门外汉。   前来南荒宗的魔修甚至都没发力,华云就自个儿躺地上装死了。   ……   ……   此刻。   南荒宗使者华云,再次被“请”到了百花城。   只是这一次他们没有去那熟悉的雅间。   陈安宁也是考虑到华云现在可能对那座雅楼和那雅间有心理阴影。   前几次交易都在雅间内进行,而就在不久之前,陈安宁刚刚攻打了他们的南荒城。   估摸着要是再把华云请去雅间,怕不是直接PTSD。   因此,陈安宁非常“温柔”地把华云请到了宅邸隔壁,余燕燕的门府内。   理由很简单,这儿地方大,讨论起来也不会吵到小如月睡觉。   现在孩子才是第一位,其他的都得往边上稍稍。   “……”   华云沉默着,望着眼前的那一堆惹不起的人物,整个人连端茶的手都在发抖。   这一个个都是些什么人啊!   道剑山的剑修,那似乎是被冠以剑圣之名的夜凌霜?   还有那边的小女孩似乎是大烈皇室的公主……等等,公主为什么穿得像个民工?   万魔离渊的两位天尊此刻也都伫立于此,还有某个浑身上下散发出杀气,宛若杀手般眼神锋利的男人正在把玩着银色短刀。   传说中的帝尊便就端正地坐在自己面前,坐在那位大烈皇朝的少傅身边。   更为关键的是。   怎么连千花海的医仙也在这里?   恍然之间。   华云全部明白过来。   从最开始的那次交易开始,千花海恐怕就真的和百花城达成了同盟关系。   不仅如此,之后的每一次交易也全都在眼前这位陈少傅的掌控之中。   华云认为自己是血赚不亏,认为这是一场公平公正的交易。   然而从最开始,他的思路就被彻底把控于陈安宁掌中,他所认为的一切都是陈安宁让他认为的——所谓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大抵就是如此。   他的层数还是太低,被这位陈少傅狠压了一头。   “呵呵……”华云无奈地苦笑两声,想通了一切的他,现在也只能苦笑。   他败了。   南荒城也好,南荒宗也好。   都败了。   更何况现在他还被抓住,被一票大佬当玩具般盯着。   虽说屈辱,却也无法抵抗,只能认栽。   “多余的话,我也不多作寒暄了。”   陈安宁倒是没有继续和华云叨叨的打算,更没有在他面前炫耀的意思。   老陈向来都是个实干派,除非真的闲的胃疼,要不然他可不乐意坐着跟对方唠五块钱的嗑。   他望着华云,出声说道:“咱们也算是老熟人,我就敞开天窗说亮话。”   “华云。”   “你对南荒宗的宗主之位,可有兴趣?”   ……   此言一出。   华云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有兴趣,那当然是大大的有兴趣!   问题是那又如何?我说了有兴趣,你能不杀我,反而让我去当南荒宗的宗主吗?   他本能地怀疑陈安宁询问此话的目的,甚至不愿意回答。   如窗外寒冽凶风吹过,刺骨的眼神凝视着华云。   帝尊大人冰冷至极的声音响起,那仿佛是天魔对下等生物的命令:   “回答。”   来自神魂的颤抖让华云根本无法抵抗帝尊的命令,只得一个劲地点头:“实不相瞒,由于宗主大人从未收过亲传弟子,所以我……”   “那就是有兴趣咯?”   陈安宁饶有趣味地望着华云,紧接着笑道:“其实我还挺欣赏你的,如果你的思维不被小范围的利益所局限,你倒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人才。”   华云人都懵了:“……啊?”   他端茶的手微微颤抖,愣是没听明白陈安宁这番话语的意思。   只是他隐隐觉得,自己或许能够活下来。   因为陈安宁的话语和神情之中,不含有半点杀意。   那温和如阳光般的微笑,仿佛是在昭示着陈少傅那同样作为大夫的身份。   救济世人的大夫,那仁慈的微笑应该不是假的吧?   应该吧?   华云有些不敢确定,因为正是眼前这位“仁慈”的少傅,在不久之前以雷霆之势毫不留情地摧毁了南荒城的守军。   思量许久,华云苦涩地一笑:“我……有些没听懂您的意思。”   “意思是你分明可以有着更好的选择。”   陈安宁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前几次交易,你的着重点全都在于【完成上头给你的任务】,对你而言,只要价格在规定范围内,你就会毫不犹豫地接受我的交易。”   “然而你分明可以要求提前进行检查,或者再与我定下相对的保障约定。”   “关于这位医仙的事务,你也没有深入调查清楚——而是在她开给你一个较为合适的价格之后,果断地接受了建议。”   陈安宁深深地看着华云:“这也就意味着,你的毛病在于眼界不足。”   “包括刚才所发生的事一样,倘若你不着眼于眼前的这些蝇头小利,一定要回南荒宗去寻那些所谓的【宝贝】,恐怕你也不会被我们抓到这里来,不是吗?”   华云沉默。   他无法反驳。   无论是前几次交易还是这次被抓,他的确都是太过贪心。   并且他的贪心只着眼于面前的利益,却并未看到更为久远的未来。   “你可以做得更好。”   陈安宁朝华云伸出了手:“倘若你将眼界放得更加宽阔,你就不会再被局限于此,甚至可以走向更为遥远的未来。”   “如今你也亲眼看到了,离火在灵尘产业上的发展是绝对不可能超越我们的,要如何选择,我想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   诚然。   千花海。   道剑山。   万魔离渊。   大烈皇朝。   光是摆在眼前的这四方势力汇聚,就足以让整个天选大陆的平衡都为之倾斜。   更别说那堪称可怖的灵尘法器。   那宛若天星坠落般可怕的压缩灵尘炮弹,至今仍残留在华云的眼底。   他和那位离火暗使的关系很不错,因此对离火皇朝内部的灵尘研究也颇为了解。   那样可怕的灵尘法器,离火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研制出来的。   甚至就连他们所制造而出的仿制品,现如今也被真品完全碾压。   这还需要选吗?   一条是直接作为离火皇朝在大烈内部的奸细,直接被处决。   一条是所谓的弃暗投明,立刻改投陈安宁势力。   人总不能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要我……做什么?”华云开口时,声音都在颤抖。   陈安宁露出满意的笑容,旋即开口道:“你对南荒宗和南荒城十分了解,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南荒宗的正式宗主,接管并打理南荒宗的一切。”   “与此同时,你还需要辅助新上任的南荒城城主,林梁。”   没错。   新任城主的人选已经确定。   林梁毫无疑问是最佳人选。   当然表面上是林梁无异,真正意义上的最高指挥者依然是罗青峰这位南部边疆统帅。   以及势力的领头人陈安宁。   “还有别的吗?”华云可不觉得陈安宁会让自己如此轻松。   陈安宁看了他一眼,补充说道:“继续担任南荒宗以及南荒城的使者,处理南部边境的所有摩擦事务,若是离火皇朝派人拜访南部边境,皆由你出面和接应。”   华云一怔,表情有些不太情愿:“那我可能会遇到不少熟人。”   陈安宁没有回答,只是微笑地望着他。   察觉到陈安宁和他妻子萧念情的“笑容”,华云深深地倒抽了口凉气。   他思量片刻,紧接着眼神低落:“离火已经放弃了增援,未必还会拜访南荒城。”   “不,他们会的。”陈安宁却是笃定道:“这次南荒城的陷落,反而会加深他们拜访南荒城的决心。”   华云愣了愣神,显然没理解陈安宁的这句话。   陈安宁也没有多作解释的打算,而是摆了摆手:“总之,你的任务就这么简单……”   “作为南荒宗的宗主,享受宗主待遇的同时,也作为南荒城的使者负责南部边境的事务。”   “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喝下这杯茶。”   华云端着茶杯,望着那盈盈茶液,神色微怔。   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他一样能够坐上南荒宗的宗主之位,一样能够享受荣华富贵。   问题是如果他真的接受了,他之后可能就要和那些“熟人”们一个接着一个面谈。   而且是以对立面的形式。   恐怕自己会被骂成叛徒和畜生吧。   ……   只是那又如何?   不接受的话,自己就会死在这里。   因为一时的小贪心,而死在这种地方。   华云不能接受。   于是。   “咕咚,咕咚。”   一口气。   他一口气将整杯茶水全都吞饮而尽。   一丝极其细小的魔气,藏匿在茶水之中,遁入了华云体内。   与此同时。   萧念情纤细的指尖微微拨动两下,紧接着她看向了身旁的陈安宁。   她朝着自家丈夫递去一道眼神,陈安宁顿时心领神会。   陈安宁依旧是满脸的轻松和温柔,朝着喝完茶水的华云伸出手。   “欢迎加入我们的阵营。”   “华宗主。” 501.意识到无知后,人就会成长   华云千算万算也没想到,陈安宁口中所说的离火使者……   真的来了。   就在南荒城正式被收回后不过七天时间。   便有一名自称是离火使者的修士来访南荒城,要求直接面前南荒城城主。   对此。   林梁直接把接待的任务交给了华云。   华云有点晕乎。   他这七天时间刚刚接手南荒宗,这会儿宗主宝座的位置还没捂热乎。   结果一觉睡醒,就被叫出去接见离火使者。   华云估摸着就那帮子万魔离渊大哥大的性格,怕不是自己出了半点岔子,就得立刻被咔嚓掉,连尸体都不带留下的那种。   南荒城。   城主府议会大殿。   由于城主林梁如今不在城主府内,因而暂时由华云来接待这位离火来客。   只是华云前脚才刚刚踏入城主府,后脚便察觉到一抹彻骨冰寒没入脊背。   他又没想到的事多了一件。   作为离火使者到此的人,身上正穿着件破旧的黑袍,袍子右侧袖口位置刻着一环雪白的刻印纹路,那阴沉的面容藏匿于兜帽之下,不曾显现于光亮中。   华云认得此人。   甚至可以说,此人与华云的关系极其密切。   密切到就在不久之前,华云曾经还因为和此人关系尚佳而吹嘘过不少大话。   就连前任的南荒宗宗主也因为华云和此人的关系,而考虑过要将宗主之位传给华云。   “暗使大人?”   华云根本没想到作为离火使者来访的人,会是这位暗使。   当然。   曾经的他是作为暗使,身份扑朔迷离,唯独华云才知晓他的真名。   现如今见到这位暗使以如此大方的姿态出现,华云也是不由得一怔。   这才过了多久?   七天。   七天前,华云还与这位暗使有说有笑,如影随形。   七天后,华云作为接待使者,面见暗使,两人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举个例子。   简直就像是前脚刚离婚的夫妇,后脚就在街上看到双方都挽着年轻的情人在挑衣服。   尴尬,难以言喻的尴尬。   华云甚至都不用去看哪位暗使大人藏匿兜帽下的脸色——他用脚指头都想思考出来,这位暗使大人这会儿正用想要杀人的目光盯着自己。   麻烦大发了。   如果可以,华云现在就想离开这里。   但是他不能。   退一步,就是失职,就要面对那位陈少傅和他妻子的混合双打。   所以他只能鼓起勇气,用尽自己的全部力量,向前迈出一步。   刹那间。   冷风呼啸而过。   议会大殿内的烛火在转眼间消散。   凌厉的气势从暗使体内迸发而出,光是真气的迸发威势便足以将烛火悉数熄灭。   而这股气势的目标。   便是场内那呆立着的,冷汗淋漓的华云。   “为什么,为什么都是我遇到这种破事?”   华云现在就是后悔,就是非常后悔。   后悔自己不该去贪图那一点点的小便宜,不该回他娘的洞府找宝贝。   现在好了,业障自己骑脸了。   暗使幽幽的声音响起:“华云……不,华使者,华宗主。”   现任的南荒宗主脸色煞白如尸,他只得咕咚地咽下口水,进而踌躇地向前踏出脚步。   越是靠近暗使,对方身上的杀意就越发明显。   然而华云还是只能靠近,不能后退。   靠近了,暗使会出手直接杀他的可能性很低,几乎没有——毕竟这里是南荒城,是已经被收复的南荒城,不是离火皇朝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   后退了,那就是作为使者的失职,除非他现在立刻跑路,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问题是他能往哪里跑?   跟眼前这位暗使说:“暗使大人,我是故意潜伏在敌军阵营内的,请离开带我回离火皇城吧!我的心始终对离火皇朝忠心无比!”   就这话,天底下大概只有傻子会信。   暗使怕不是直接来一句:“你要真这么忠心,不如直接赴死算了。”   然后手起刀落,收走这狗叛徒的脑袋。   ……   很好。   做出选择后的剧情已经脑补完毕。   华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缓缓地坐了下来,在暗使那阴冷至及的注视下,端起了茶杯。   紧接着用力地挤出一丝和善的微笑,那颤抖的声音小心地问道:   “暗使大人,请问您要用茶吗?”   话音刚落。   暗使的真气汇聚成一道剑芒。   砰然一声炸响,华云手中的茶杯与茶液一同碎裂开来。   大量锋利碎片坠落在地,倒是没有割伤华云那修士的肉身,只留下了几道白痕和少许滚烫的茶液在手上。   离火使者沉声开口,语气满是恼怒:“我已经不是暗使了。”   “已经……不是了?”华云有些错愕。   离火使者“笑盈盈”地望着华云:“是啊,拜某人所赐。”   华云:“……”   好像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这位暗使是负责与南荒城进行对接的。   现在南荒城因为某些原因而被陈安宁等人强势收回,这锅华云要背,前任南荒宗宗主要背,就连这位暗使也得要背。   负责南荒城事务的所有人,都遭到了降职和惩罚处理。   “那还真是……抱歉了。”华云无奈地赔笑两声,语气很是诚恳:“守军努力抵抗,奈何对方有不讲道理的战略性武器,实在难以抵挡。”   “哼。”   使者冷笑两声:“你真应该直接死在攻城战中。”   华云继续赔笑,那模样很是卑微。   “不过——”   使者突然话锋一转。   他环顾四周,确认了周边的守卫都在议会大殿外。   紧接着掌中打出几道法决。   倏然之间。   一道只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传音通道被打开。   与此同时,为了确保不被人怀疑,暗使同样开口说道:   “和我聊聊城主的事吧,城主去了何处?”   ——这是明面上,从嘴巴里说出来的话语。   而真正意义上,暗使却使用传音,对着华云说道:   “无论你选择了什么,至少你都已经接触到了那些更为可怕的法器。”   “告诉我们那些法器的制造方法,我可以向那些大人们请求收回南荒城,并且不会予以你责罚。”   “你考虑清楚,我个人更倾向于直接杀了你,但是那些大人们似乎想要给你一个机会,你自己好好把握。”   这是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传音。   不会被任何人所窃听,并且也不会引起那些守卫的怀疑。   防止隔墙有耳的最佳办法,就是制造一些假对话,将真正的对话藏匿起来。   ……   ……   “挺有意思。”   然而。   百花城,陈家宅邸内。   左手正抱着安睡的小如月,萧念情右手指尖已然凝聚出一丝魔煞。   她面前摆放着的正是落天镜,而画面上所显示而出的,便是那南荒城议会大殿内发生的一切。   那位使者,那位华云。   就连他们之间的传音消息,也能够透过落天镜进行窃听。   不。   那并不能称之为窃听。   因为萧念情将一丝自己的魔煞透过先前那杯华云喝下的茶,打入了华云体内。   那一丝魔煞很浅很浅,浅到除非是精通魔道的人,否则根本不可能察觉得到。   萧念情能够透过这一丝魔煞,直接干涉华云的神魂。   要他生,或者要他死。   或者,直接窃听与神魂通道相连的传音通道。   “要动手吗?”萧念情看向旁侧的陈安宁:“他有背叛的心思,就立刻杀了便是。”   “再等等。”   陈安宁这会儿则摆弄着奶瓶,表情轻松地看着落天镜。   这对夫妇就坐在陈家宅邸的大厅里,看着华云和这位使者进行着他们认为的“秘密”对话。   那模样简直就像是瘫坐在电视机前,正在看谍战片一样。   当然,他们看的片子比较特殊。   属于观众能够直接干涉剧情的那种。   陈安宁淡道:“给华云一点机会,他应该没那么蠢。”   萧念情眨了眨眼:“你倒是很看好他。”   “那小子不笨,就是只贪眼前利益。”   “那这次会不会依然这么做?”   “已经提醒过他一次,如果他还是如此,那就说明他仍有几分冥顽不灵。”   陈安宁无奈道:“如果是如此,那就没办法了。”   言下之意很是明确。   若是华云能被点通,那日后便是个不错的人才。   若仍是执着于眼前的蝇头小利,那恐怕就算留下了他,日后也难成大才。   别的不说,用人之法,老陈还是稍微懂得一些。   ……   ……   再一次。   依旧是南荒城的城主府。   议会大殿之内。   面对使者的传音,华云确实思考了一阵。   他确信使者的话应该没有作假。   上头那些大人物都是颇有考量的,他们考虑到自己叛变后,必然也接受了一些属于陈安宁势力的信息,而这些信息将会成为他们夺回南荒城的关键。   如果离火皇朝狠下心来,或许真有机会再次掌控南荒城。   但也仅仅是有机会而已。   这七天时间,华云看到了很多东西。   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还有很多东西没有看到。   他只是南荒宗的宗主。   是南荒城的使者。   不是百花城的使者。   南荒城可以说是陈安宁势力的第二个附属城市。   光是这座附属城市内的景象,就已然让华云震撼不已。   那么百花城内的景象……恐怕是完全超乎想象的。   人一旦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无知,就会获得一次飞跃性的成长。   所以。   议会大殿内。   华云慢悠悠地捡起地上的茶杯碎片,将其整理好。   紧接着又再次掏出一个新的茶杯,笑着对面前这位曾经的暗使说道:   “使者大人,城主很快就来。”   他无视了对方的传音,只回答了明面上的问题。   回答了那个最简单,也最直接的问题。   “在此之前,您要喝杯茶吗?” 502.这不会食物中毒吗?!   使者眯起了眼。   华云的回答让他很不满意。   甚至于那本身就对华云的杀意也因此变得更为浓郁起来。   如果条件允许,他想在这里就对华云动手。   然而人对自己的性命往往都是极其怜惜的。   在此处动手,无异于向大烈皇朝交出自己的性命——他只是个使者,不是什么修为通天,能够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又从容潇洒离开的修士大能。   所以他沉默。   所以他再次传音。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错失之后,你会落得什么下场,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然而华云依旧不为所动。   他就像是个真正过来接待客人的家伙,像是酒馆里最为常见的那些店小二。   肩膀上挂着个擦汗用的白布巾,脸上洋溢着幸福而又亲和的微笑。   华云甚至给这位曾经的暗使倒了杯茶。   用的还是从百花城那儿倒腾来的灵白花茶。   伴随着温热的茶水飘散出略显苦涩的香味,华云微笑着将茶杯递去。   “使者大人,这是邻城百花城极其有名的灵白花茶。”   “您看您是否要品尝一下?”   话音刚落。   暗使便倏地抬起右手,溢满真气的一掌自下而上,如同挑起枪尖一般。   砰然炸裂开来的茶杯碎片坠落满地,而那温热的茶液更是飞溅而起,洒满了华云身上的南荒宗宗主道袍,同样也湿润了华云的脸。   诚然。   这位离火使者不敢在这里对华云动手。   但也仅仅是不能动手而已。   一些小小的毛躁表现还是在容许范围内的。   他凶恶的目光如落雷般坠在华云身上。   “你这狗东西,别脏了我的眼。”   “滚。”   ……   华云眨了眨眼。   他没有回话。   甚至就连那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因此而褪去半分。   或许是因为沾染了茶液,那笑容显得格外诡异。   华云默默地找了条布巾,擦了擦脸上的茶水,旋即又默默地低下头来,将地上那些容易扎到人脚的茶杯碎片仔仔细细地收集起来。   做完这一切。   他把布巾放回原位,把茶杯碎片全都收好。   最后才抬起头,再次与那怒气滔天的使者对视。   仍然是宛若店家小二的笑容,那模样根本不像是在接待一位敌方使者,反而像是在接见某位许久不曾见过的老友一般。   再一次。   第三次。   华云掏出茶杯,笑着问道。   “使者大人若是不满意灵白花茶,我们这里还有其他的茶品。”   “坐着等待实属无趣,不如好好品茶,静候城主大人的到来。”   ……   暗使的右拳死死地攥紧。   华云没有愤怒,没有辩驳,甚至被自己泼了一脸的茶水,也依然带着笑容。   如果换做以前,使者必然认为华云是**控了。   如若不然的话,一个曾经对离火皇朝忠心耿耿的年轻有为之人——   怎会现在落得这般模样?   可是使者看得出来,华云的神魂依然完好。   他们的传音也相当隐秘,华云大可以在传音内哭诉。   说一切都是陈安宁等人逼迫他做的,他可以承认自己贪生怕死,把一切罪过全都推给到陈安宁头上。   况且上头那些大人物也给了华云一个台阶下,他只要安心地继续留在百花城当自己的二五仔,未来他的地位必然蒸蒸日上。   结果呢?   华云根本不在乎。   疯了。   都他娘疯了。   “我不想看到你,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等。”   使者不再看向华云。   同样也单方面地打断了传音通道。   因为这一切都毫无意义,华云已经完全归顺于陈安宁势力。   尽管其中缘由尚且不知,但这个铁的事实已然摆在面前。   他将茶杯推回,冷漠地坐着,低下头,选择一个人沉寂。   “那在下便不打扰您了。”   华云留下这样一句话,接着便缓缓起身。   他轻轻甩了甩衣袖,将衣袖上沾染的最后一点茶液用真气抹。   旋即便踏着略显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城主府的议会大殿。   也就是在他推开议会大殿的大门的刹那,一道人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还不错。”   林梁站在门外,像是早就已经站在那里一样。   华云错愕地望着林梁,他分明记得自己进来的时候,门外根本没有人。   这位刚刚上任没多久的南荒城主,难道从一开始就已经在门外守着?   他从一开始就站在门外等待着,倘若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恐怕今天的华云就没办法走出这座城主府了。   念及此。   华云额头莫名淌下几滴冷汗。   而林梁则是满意地拍了拍华云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径直朝着议会大殿内走去。   在这之后,就是林梁和那位离火使者之间的事务了。   华云已然圆满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话虽如此。   “呼……呼……”   像是新生儿一般表现出对顺畅呼吸的贪婪。   冷汗淋漓的华云整个人靠着墙,像是虚脱了一般瘫坐下来。   面对暗使抛来的橄榄枝,说是没有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说是没有犹豫,那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在进行心头的权衡之中,华云做出了选择。   只是那时的华云也并不知道,那一场选择实际上直接影响到他的性命安危。   最后。   这位新上任的南荒宗宗主所交出的答卷,也得到了认真的肯定。   【还不错】   林梁的这句话,就是华云的成绩。   他合格了。   他攥紧拳头,放在那怦怦直跳的胸口,对着自己小声念叨一句。   “做得好,华云。”   ……   ……   百花城内。   陈安宁与萧念情都露出满意的表情。   华云做得很不错,不仅仅是合格的程度,甚至可以称之为优秀。   在这之后,需要商谈的便是林梁与离火使者。   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并没有需要窃听的必要,毕竟他们不需要怀疑林梁的忠诚。   饶是如此。   萧念情仍然问道:“要听听具体情况吗?”   “没什么大的必要。”陈安宁道:“不出意外,离火应该是想继续进行灵尘产业的交易,尤其是灵尘歼灭炮,他们应该馋得很。”   南荒城如此之快的告破,只要离火那群人不傻,必然想得到陈安宁等人使用了更为高精尖的灵尘法器。   况且那如天雷般的震耳欲聋声也是真切的,离火人又不聋。   “那我们卖不卖?”萧念情好奇地问道。   “当然不卖。”   这还是陈安宁第一次表示不能卖出灵尘法器。   萧念情也来了几分兴致,毕竟这方面她并不了解:“为什么?”   “因为没有反制手段。”   陈安宁解释道:“先前我所卖给他们的一切灵尘法器,都是【劣化版】,并且就算他们持有了那些武器,也会被我们所反制。”   “像是他们的雷鳞甲,毫无疑问会被我们的灵尘动力剑割裂。”   “他们的飞盘手雷,在我们的7.0系列雷鳞甲面前威力大削。”   “连发真气箭矢也是如此,想要贯穿我们的雷鳞甲……不,想要命中我们的狼骑兵都是个问题,更别提贯穿了。”   “所有卖给他们的东西,我们都有反制手段——可我们自己目前都没研究出能够反制灵尘歼灭炮的法器。”   此言不假。   萧念情想象了一下,紧接着满脸自豪地指了指自己。   陈安宁嘴角一抽抽。   要不是自家媳妇儿这会儿正抱着小如月安睡,否则他老陈直接就给她来个舌头抽嘴唇,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灵尘歼灭炮的威力,就算是你也不能连着扛。”   陈安宁无奈地道:“总而言之,灵尘歼灭炮不能卖,在我们研究出能够直接将灵尘歼灭炮拦截的技术,或者找到展开灵尘立场的技术之前,这玩意儿都是咱们的秘密武器。”   萧念情微垂眼眸,对陈安宁不相信自己能肉身扛炮这事儿感到很是不满。   陈安宁这边则早已摇好了奶瓶,准备给等会儿就睡醒的小如月喝点好的。   萧念情见状,也只能接着问道:“那现在林梁在和对方谈什么?”   “在告诉他们,我们断供了。”   “断供?”萧念情一怔:“不卖了?”   陈安宁点头:“对,全都不卖了。”   话语及此,陈安宁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们也只是明面上不卖给他们而已,暗地里该卖的还是会卖出去一点的。”   “从暗市里进行买卖?”萧念情心想,这活他们万魔离渊很熟。   陈安宁点头,也看了眼自家媳妇儿:“暗市我们的人脉也不少,子舟那小子也对暗市很是了解,以前卖药的时候基本都是靠暗市卖出去的。”   “我们明面上必须要拒绝离火的交易,放在暗市里卖,价格提两倍。”   “而且只卖灵尘储备罐,其他的都不卖。”   萧念情眨了眨眼,还是没想明白陈安宁这么做的理由。   陈安宁伸出手,捏了捏自家媳妇儿的脸蛋:“都说一孕傻三年,我看这句话应该是真的……”   “什么叫傻三年,本座只是懒得思考罢了。”   萧念情冷哼出声,旋即又有些好奇地朝陈安宁投去眼神:“所以是为什么?”   陈安宁也不藏着掖着,回答道:“因为依赖性。”   “现如今离火皇朝已经找到了能够代替百花矿的下位替代矿物,因此对于他们而言,百花矿或许已经不再是硬性需求,但是灵尘对于他们来说,仍然是很麻烦的东西。”   “他们现在已经尝到了灵尘的厉害,也知晓了灵尘的好处,通过这次南荒城的攻城战,他们更是知晓了灵尘的无穷潜力。”   老陈顺带着还指了指自己。   “就像我,有了个天下最美的媳妇儿,再去看别的女人,只会觉得那大抵都是血肉包骨头罢了。”   萧念情白了陈安宁一眼:“讲正事儿呢,别油嘴滑舌的~”   陈安宁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唉,果然有了女儿之后,心思都在小如月身上了,明明以前还会稍微娇羞一下的来着。”   “去去去。”萧念情抱着小如月,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接着说。”   陈安宁开口,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他们现在对灵尘的需求已经高涨到了极致,这时候我们再进行普通的买卖,就太过顺应他们的心意了。”   “所以把价格大幅度提高,再投入黑市,往里面也掺杂一点质量参差不齐的灵尘储蓄罐,他们仍然会吃得不亦乐乎。”   “能用更小的代价赚更多的钱,为何不做呢?”   ……   听完了陈安宁的话,萧念情大抵也听懂了这套操作。   总之,就是尽显资本主义的恶臭就对了。   “那就没必要继续看下去了。”   没有了继续用落天镜观察的意义。   萧念情右手抱着小如月,左手食指指尖微微扬起一抹魔煞。   正准备将落天镜关闭的那一刹那。   萧念情却突然感到怀中的小如月猛地颤抖两下。   她本能地以为小如月出了什么事,正准备好好探查之际。   “啊呜~”   正半梦半醒状态中的小如月突然张开嘴。   一口下去。   直接咬住了萧念情的左手食指。   更为准确地说——   是咬住了那团在萧念情左手指尖的魔煞。   紧接着在陈安宁和萧念情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小如月咕咚一声——   把魔道帝尊那天下最为浓郁纯粹的魔煞给吞进了肚子里。   ————   睡过头了……   明天看情况恢复双更! 503.陈安宁势力史上最大危机   天底下能够正面承受萧念情魔煞的人,大概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而若是说能够将萧念情的魔煞都吞噬进去的——   至少从萧念情问鼎圣祖境后开始,从未有过这样的人物。   现在。   能够将魔煞都吞进肚子里,还能满足地打饱嗝的人出现了。   “这……”   萧念情很急。   真的很急。   自己的魔煞有多么可怕的威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莫说是吃了,哪怕是大乘境的修士随意触碰她的魔煞,恐怕都要承受肉身焚尽的痛楚,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可陈如月这小丫头,这才刚出生没多久,硬是直接把自己的魔煞给吃了进去。   “吐出来,吐出来!”   萧念情连忙轻轻拍打孩子的后背,面色焦急地想要让小如月把吃下的魔煞吐出来。   然而无论她怎么做,小如月也吐不出魔煞来。   甚至当萧念情仔细探查小如月体内时,竟发现自己的魔煞已经不见了。   被消化了?   这怎么可能。   萧念情有些发懵,人都傻愣在原地。   她愕然抬头望向陈安宁,发现老陈这会儿的脸色也尤为复杂。   就在方才那个瞬间,陈安宁便遁入了神魂之海,找小天同学查探了一下自家宝贝女儿的情况——   结果小天同学给出的信息让陈安宁都觉得离谱。   【陈如月已成功将萧念情的魔煞炼化】   成功炼化。   这四个字似乎不太应该出现在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宝宝身上。   然而这就是事实。   小天同学所给出的,天道所观察到的事实。   ……   ……   “这孩子连魔煞都吃?”   不久之后。   陈家宅邸里,众人围聚。   将小如月突然吃魔煞这事儿告诉众人后,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格外诡异。   唯独顾隼老哥一人神情淡然自若,他甚至还感到颇为幸运地说道:“那岂不是挺好的,以后帝尊大人的做的饭菜,终于有人能吃完了。”   萧念情:“……”   顾隼应该庆幸现在小如月在场。   否则就萧念情那凶厉的眼神,大抵下一瞬,顾隼就应该去百花城外报道了。   余燕燕关切地看了看小如月,接着问道:“所以现在她有什么问题吗?”   “小天同学说是没什么毛病。”陈安宁回答道:“但是她这孩子直接把念情的魔煞都给吞了个干净,我们总得小心点,万一她以后再随便吃点什么奇奇怪怪的就不好了。”   “说得也是。”   余燕燕点了点头,旋即伸出手,用指尖逗弄着小如月:“不过我觉着吧,咱们也不用太过敏感,小如月这丫头可是前无古人的古圣天命,吃点魔煞而已,保不准这丫头连灵尘都能吃呢。”   灵尘。   说起灵尘。   众人的视线悉数落在了某位段姓小天才身上。   作为场内唯一一名能够直接凝练出灵尘的人,段间雪呆然地歪了歪脑袋。   顾隼老哥的脑子日常抽筋,直接提议:“要不咱试试?”   “试你个头。”   萧念情直接一道狠厉的眼神杀了过去。   那属于帝尊的蛮横意志让顾隼老哥心头剧痛,差点没忍住就给她下跪。   好在这会儿小如月在萧念情怀里,她也不敢多发力,只是像护犊子似的抱着小如月,怎么也不肯交出去。   “我告诉你们,别让小如月吃奇奇怪怪的东西,她才没几个月大。”   “就是就是。”   附和萧念情话语的,出乎意料的竟然是某只雪团子。   小狐狸晚饭不知何时窜到了老陈的肩膀上,向下望着萧念情怀里的小如月。   别的不说,晚饭对小如月的好感度可是相当之高。   原因在于小如月这丫头长得很是可爱,再加上还是个人类幼崽,不具有什么攻击性,而且现在还处于正在成长的阶段。   小如月和她爹妈完全不同!   萧念情,魔道帝尊,可怕得很。   陈安宁,势力之主,可怕得很。   小如月呢?   是他们俩的宝贝女儿,再加上这俩人的性格,以后怕不是要被小如月吃得死死的。   如是看来。   晚饭的心中早已酝酿起了一个大计!   只要它想方设法地和小如月打好关系,让自己成为【从小就陪伴着小如月长大的灵宠,像是家族长辈一样类似的人物】。   这么一来,待到小如月长大之后,晚饭的地位也会接连不断地上涨。   现在陈家宅邸内部的生物链是什么?   小如月地位最高,克制一切不服。   陈安宁与萧念情两人互克,现在也全部受限于小如月。   晚饭就不一样了。   它谁也不是对手,完全就是个被锤爆的可怜小狐狸。   可如果按照晚饭的思路发展下去,未来它的地位就几乎和小如月绑定。   什么陈安宁,什么萧念情。   只要小如月一发话,它晚饭想要老陈给自己端茶倒水,岂不是手到擒来?   “我跟你们说,这丫头我护定了!”   晚饭直接从陈安宁的肩头,窜到了萧念情的肩头。   它满脸写着大义,行为举止之间充斥着对世间不公的反对。   “你们看看这丫头,多可爱,多娇小,灵尘那样危险的东西怎么能随便喂呢。”   如是说着。   晚饭甚至还悄悄地走下萧念情的肩头。   由于晚饭的身材也很小巧,因此和小如月一样,它也慢慢地踩着萧念情的手臂,来到小如月的跟前。   它一边露出和蔼的微笑,一边把自个儿的脑袋给凑了过去。   小如月从未摸过晚饭,自然也是不知道毛发的柔软,眼下这孩子见到小狐狸后,也不惊不怕,竟是直接伸出手来,摸了摸晚饭的脑袋。   别的不谈,晚饭的手感绝对是一等一的好。   小如月顿时喜笑颜开,像是找到了天底下最好玩的玩具一样,不断的抚摸着晚饭的头,那模样像极了被犬类生物所俘获的人。   在感受到小如月抚摸的同时,晚饭也不忘站出来刷一波存在感。   “总之,这丫头以后我护着了!你们谁都别乱来啊。”   望着那突然跳出来维护小如月的晚饭,众人的表情各自不同。   陈安宁总觉着这晚饭突然跳出来的举动太过积极。   嗯,有点狼人杀里出来搅混水的狼人那味了。   然而正当老陈准备说些什么时——   前一秒还正在轻轻抚摸晚饭的小如月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   她那宛若星辰般闪烁着的眼眸中溢满了精光和喜悦。   小如月张开嘴,直接就对着晚饭的脑袋咬了下去。   晚饭:“……?”   刚开始它还有点慌,下意识地以为小如月要吃自己。   不过转而它就发现,这丫头还小,连第一颗牙齿都没长出来。   估计就是随便蹭蹭,根本不可能……   “嘤嘤嘤!!”   念头还没过完,晚饭就浑身炸毛。   微妙的疼痛传来,它的皮肤像是受到某种力量的控制一般,自主地裂开一道细小的口子,而其中流淌出的几滴血液则是被小如月给吸了进去。   晚饭吓得直接跳出了萧念情的怀里。   它连忙扭转脑袋,想看看自己的伤口,却发现那只是一道极其微小的,它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细小的皮肤裂口而已。   【陈如月已将百兽极血炼化】   脑内的小天同学再一次进行了信息提醒。   又一次炼化了。   晚饭略感惶恐地望着陈安宁:“老陈,你女儿她……”   “嗯,这丫头……”   陈安宁点点头,知道晚饭想说些什么:“她似乎对某些特别的东西很感兴趣。”   萧念情的魔煞。   晚饭的血。   这些东西都是平常不可能见到的,这一人一狐的特殊性大家心里都明白。   换做其他人,换做其他东西,小如月都是不屑一顾的。   难道这就是古圣天命的独特之处?   如果历史上对古圣天命有过记载,那么陈安宁很快就能通过天道卷书更进一步地了解。   可惜自家宝贝女儿是天下第一例古圣天命,没有前人开路,他们只能摸黑前进。   “但愿这对小如月而言不是坏事。”   陈安宁望着那喝完了百兽极血,再一次进入睡眠状态的陈如月,有些不安地伸出手,摸了摸这丫头的小脑袋。   萧念情也关切地望着怀中的小如月,脸色少有的复杂。   若是可以。   她希望小如月可以像个普通孩子那样生活。   古圣天命的能力太大,太招人注目。   尽管那是极致的修仙之资,可萧念情不管这些。   ……   小如月的事,暂且告一段落。   陈安宁和萧念情也告诉众人,以后尽可能不要随便地展现某些特殊的物品。   像是段间雪的灵尘,尽量不要在小如月面前展现。   众人全都表示了解,旋即便各自离开了陈家宅邸。   话是这么说。   最后还是有人留了下来。   陈安宁看着那身上早已不再穿公主华服的柳清清,好奇地问道:“怎么了?看上去好像有麻烦事的样子?”   “当然是有麻烦事。”   柳清清依旧摆出一副傲然的模样,仿佛在宣告她哪怕不穿着华服,也依然是大烈皇室的公主。   陈安宁也打起了精神来。   毕竟柳清清这丫头性格……某种程度上而言比较好强。   她来报告问题的次数很少,可以说是所有人里最少的一个。   甚至于这丫头都很少出现在陈安宁面前。   至于原因,陈安宁早已听林梁说过几次。   柳清清这丫头特别想要得到夸奖,但是本身又是个较为羞涩的孩子。   在遇到问题后,她都会自己绞尽脑汁地寻找出办法,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主动报告给陈安宁,她更希望自己去解决问题,然后得到陈安宁的赞赏。   结果就是每次解决完问题后,这丫头又突然娇羞起来,没有胆子来找陈安宁邀功。   反复几次,到了最后,柳清清都养成习惯了。   自己解决,然后自己默默地品尝果实。   原本老陈也打算过段时间好好犒劳一番这个默默努力的小丫头,结果没想到她今天倒是主动找上门来了。   陈安宁温和地望着她:“具体说说吧,是什么事?”   柳清清表情有些别扭。   她双手勾在背后,眼神闪躲,语气中更是掺杂了几分委屈。   如果不是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问题,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于是。   这位现任的矿场头子,大烈皇朝的小公主。   一开口便道出了一个让陈安宁都为之一愣的麻烦。   “百花矿……”   “快没有了。” 504.这些石头不得了   饶是陈安宁都被柳清清的话吓了一跳。   百花矿快挖完了?   理论上这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以现如今百花城的发展速度,对百花矿需求极大的情况下……   想在短短一两年的时间内挖空整片区域的百花矿也是天方夜谭。   总不可能是因为柳清清受了姐姐段间雪的影响,开始学着炸山了吧?   “什么情况?”陈安宁总觉得事情不太对,连忙问道:“说说具体情况。”   “具体情况就是……就是……”   柳清清歪了歪脑袋,那对知识颇为贫乏的脑袋飞速运转。   然后这丫头得出结论。   她以前根本就没怎么认真读过书,脑子里头的墨水跟顾隼的发量相差无几。   想不出任何词汇来进行表述的柳清清,只得失落地垂下头:“总之就是快被挖完了……除了几个还有存余的矿点之外,其他地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挖不到百花矿了。”   “挖不到了?”   陈安宁倒抽了口凉气。   倘若柳清清这丫头没有搞错,那么现在的局势可以说非常不妙。   百花矿是陈安宁势力继续发展的依赖。   灵尘可以由小天才进行凝练,而人工凝练的方法目前也在进行实验当中,未来是有可能做到不依赖段间雪的情况下,人工凝练出灵尘的。   可百花矿要怎么整?   要使用百花矿的那些下位替代品吗?   心头的不安越发真实,陈安宁决定去一趟百花城外。   “走,带我去看看。”   说完这句话,陈安宁便回头看了萧念情一眼。   这叫向老婆请示。   “嗯。”   萧念情对此只是点了点头,她也深刻知晓百花矿的重要性。   况且她最近也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在老陈出行的这段时间,她留在家里也更方便做事。   毕竟外面的风雪还是没有停。   这场奇怪的雪,已经快下了一年了。   ……   ……   百花城外。   陈安宁裹着两三件白袍,这才让自己暖和了些。   他跟着柳清清一路来到百花城外的矿场,这里与当初那魔罗树初次登场时的模样已经截然不同。   矿场本身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地方,但是其内部建设的流畅性却相当出色。   曾经陈安宁还担心过把矿场全部交给柳清清,会不会导致造出来的矿场歪歪曲曲的,会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小孩子嘛,思维和大人多少有些不同。   如今看来,柳清清的建设天赋还真不是盖的。   矿块,或者是采区的分离十分规则且干净,矿场内部的巷道建设也十分安全牢固,理论上除非哪个矿工喝醉了半夜对着巷道承重柱打拳,否则这玩意儿基本不会发生坍塌。   其次就是来回通道的规划路线也很合理,矿工们有各自不同的时间段来工作。   因此不会出现多个矿工同时开采,同时运送并撞到一块儿去的情况。   效率足够,规划合理,结构安全。   这片矿场比陈安宁想象中建设得更好,想来也是得益于柳清清这丫头。   不过。   柳清清这丫头倒更像是来领着陈安宁参观的。   从踏入矿场的那一刻起,她就满脸写着兴奋,眼里闪着精光。   “老师你看,这片区域之前其实坍塌过一次,当时我就在想,明明承重柱都是完好无损的,为什么会突然坍塌……后来才发现我们开采的过程中,太过在意矿块了,自由面和初始工作空间都没有把控好,而且大家开采的动作也不标准,很容易引起地块的震荡。”   “还有这边,最开始的设计实在太差了,现在道路通畅很多,并且避开了那些地质比较微妙的区域,大大增加了安全性!”   “我们也考虑过制造一些专门运送矿石的车,老师你看,就是那边那个,体量很大,但是运送起来很方便,至少比咱们直接抱着要方便得多。”   “还有这里也是烦恼了我好久,最后才发现……”   听着柳清清的解释,陈安宁莫名觉得有些难受。   从头到尾,这小丫头都在一个人努力。   而且都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硬要说的话,也就只有林梁偶尔能看见夜里挑起的灯火。   或许陈安宁也应该反省一下,把如此繁重的工作交给一个小孩,却不时常犒劳她,似乎是做得有些不太对。   念及此。   陈安宁伸出手,摸了摸身旁柳清清的脑袋。   后者正急着解释承重柱的重要性和三次改革成果,结果被陈安宁这一摸头,人都愣在了原地。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到陈安宁那张满是微笑的脸。   他没有吝啬夸赞。   由衷地抚摸着柳清清的脑袋,陈安宁说道:“干得好。”   大烈皇室公主的双眼突然变得闪亮起来。   有点像是被温暖阳光所照耀时,泛着粼粼微光的溪流。   她兴奋地眨着眼睛,旋即认真地盯着陈安宁:“真的?我做得真的还行吗?”   “不是还行。”陈安宁摇头,笑道:“是很好,非常好,比任何人都要出色的好。”   “唔……”   柳清清差点就要跳起来,那脚跟都已踮起。   然而她作为大烈公主的骄傲却让她双手叉腰,做了一个可把我牛B坏了的姿势。   “哼,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柳清清轻轻地伸手,将鬓角垂下的发丝甩到身后,骄傲地道:“本公主出手,自然是要做到最好,一点点小小的夸赞,也是理所应当的。”   陈安宁继续摸着小丫头的脑袋,微笑道:“其实你可以再坦率一点。”   “本公主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柳清清红着脸,连忙道:“一些无意义的夸赞而已,还不至于让本公主露出失态的表情。”   陈安宁却是接着道:“那么为了奖励你,我让他们再给【地下城计划】批一些资金吧,就比之前再多个三成。”   “好耶!!”   柳清清激动地直接跳了起来。   公主的姿态与威严?   那是什么?   和千万银两资金比起来,算个锤子!   陈安宁略感无奈地望着这只欢呼雀跃的小公主,接着道:“好了,先别兴奋了,先带着我去看看矿场的问题再说。”   “哦哦……”   柳清清尴尬地笑了笑,接着继续领着陈安宁向矿场深处走去。   ……   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安宁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正如柳清清所言,越是深入矿场内部,越能发现周遭的矿石存量大幅度变少。   简直就像是完全脱离了矿脉一样。   这很不寻常。   陈安宁问道:“其他几个方向都试着开拓过了吗?”   柳清清点头,回答道:“试过了,也全都没有发现百花矿的矿点。”   这就是最为奇怪的地方。   如果说是因为他们开拓的方向和矿脉的方向正巧相反。   那么更换开拓方向之后,应该就能继续顺着矿脉找到更多的百花矿才对。   然而事情却截然相反。   奇了怪了。   总不可能百花矿这玩意儿是凭空出现在某片区域的吧?   陈安宁想了想,旋即又看向自己的脚下。   他不由得问道:“下面呢?”   没错。   既然前后左右都不行,那么下面又如何?   柳清清却早已猜到陈安宁会去询问这个问题,回答道:“也没有。”   陈安宁愣住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柳清清回答道:“倒也不算是【一点痕迹都没有】,应该说没有找到百花矿,倒是找到了一些其他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奇奇怪怪的东西?拿来看看。”   陈安宁稍稍来了点兴趣。   柳清清则是领着陈安宁去了某块矿区,那是专门用来存放一些无用石块的地方。   在来到那片矿区后,柳清清给陈安宁看了看那些从矿场地下找到的东西。   “这些都是没用的东西。”   柳清清翻找了些垃圾出来给陈安宁看,那些大多都是价值极低的石块或普通物质。   还有另外一些,就是柳清清口中所说的【奇怪东西】   “就是这个?”   陈安宁捡起了一块略显漆黑的石块。   柳清清点头:“这些石头我问过很多人,都说没见过这玩意儿,看着有点像是被污泥给涂黑过的冰卵石,不过这玩意儿居然是温的,所以不可能是冰卵石,然后咱们就更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性质方面也都检测过了,和百花矿不太像,有些类似的成分,但是根本不能拿来当百花矿的替代品……所以就暂时扔在这儿了。”   的确。   带着些薄弱的温度。   像是春天里被太阳照了一段时间的,木林间的小石子。   形状上面没什么规则,有些小小的棱角,但是没有切割的痕迹。   没有切割的痕迹?   陈安宁顿了顿,接着问道:“这些石头没有经过切割打磨?”   “没有啊。”柳清清觉得这很理所当然:“这些东西没什么价值,我们也没有那个闲工夫去切割……而且这玩意儿似乎很硬,这也是它唯一的优点了。”   “……”   没有经过切割,表面却如此光滑。   甚至还带着些许的温度。   味道很干净,没有被地下那些虫子尸体污染的感觉。   很纯粹。   这是颗很纯粹的石头。   而世界上任何纯粹的东西,都不会是简单的东西。   念及此。   陈安宁直接遁入神魂之海,对着小天同学说道:   “帮我分析一下这块石头的组成成分。”   ……   ……   神魂之海外。   矿场下半区。   柳清清望着那突然愣在原地的陈安宁,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   她还没搞清楚陈安宁为什么突然发呆,接着就看到这位公主少傅猛地倒抽了口冷气。   就连那脸色都变得格外诧异,仿佛是见到了极其令人震惊的事一样。   柳清清小心地问道:“老师,怎么了?”   “……”   从神魂之海中脱离,陈安宁望着掌心这块温热的小石头,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当中。   陈安宁沉声问道:“这些石头,只在矿场地下挖到过吗?”   面对突然严肃起来的陈安宁,柳清清呆了呆。   她过了会儿才回答道:“那个……地下城计划开始时……炸开地下空间的时候,也找到过这些石头……”   “把人都叫来。”   陈安宁认真地道。   “我们去地下空间看看。”   ————   久违的双更,乌拉! 505.遗骨   百花城外的地下空间。   那是用于开拓柳清清计划中的地下城而炸出的一片空旷区域。   由于本身开拓地下城就是一件极其复杂困难之事,因此计划在决定后,哪怕过了近一年时间,至今仍然未能进入下一阶段。   目前地下城仍然处于开拓空间,稳固周围石块泥土的阶段。   这也是最为复杂,最耗费时间精力的一个阶段。   不过好在大烈皇室的亲卫军们个个都是精英,除了精通挖矿之外,就连炸地也是一把好手。   目前地下空间的稳定性已经经过了四次测试,都得到了良好的结果。   不出意料之外的话,近半年内就会开始对地下城的建设。   此时此刻。   陈安宁等人在柳清清的带领下,踏入了这片神秘的地下空间。   一切正如当初柳清清所给出的那张图纸一样。   昏暗无光的地下空间使用的是廉价的明星雪晶,光芒甚至比夜明珠更为耀眼,同时也兼具了硬度和实用度以及耐久度,从各方面都完全碾压了夜明珠。   所以说夜明珠这玩意儿真的只是富豪们用来炫耀的玩具而已。   地下空间的承重系统使用的也是白金银合金材料,和矿场材料一般无二。   并且出人意料的是,这片地下空间异常干净,显然是被人为打扫过多次,地面甚至还铺上了一层厚实的石砖,整体看来已经有了几分实验区的雏形。   柳清清干得不错。   很不错。   老陈真的应该多夸夸她。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跟随在陈安宁身后,突然又被招呼过来的段间雪小天才发出疑问。   在她眼里,陈安宁不是那种闲来无事就会把大家召集起来的人。   ——除非是开饭了。   并且陈安宁此次态度略显异常,似乎又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东西。   卢伟在旁则是环顾四周,望着这片地下空间,不由得问道:“难道是这地下城的问题?现在看上去,雏形做得很不错啊……不像是有毛病的样子。”   “那是当然!”柳清清骄傲地挺起那不存在的胸,满脸写着要别人夸赞自己:“本公主为了这个地下城可是耗了不少心血……”   她的话语到了后面,便突然显得失落下来。   骄傲的小脑袋微微低垂下来,背在身后的两只手的小指头勾在一起:“不过现在好像已经有一座南荒城了,地下城的必要性也没那么大了……”   在她看来,地下城本来就是为了应对【发展空间不足】而做出的决策。   现在突然有一座南荒城进账,发展空间顿时多了不少。   地下城的必要性也大大降低了。   然而陈安宁却是伸出手,又摸了摸这丫头的脑袋,以此来抚慰这孩子:“放心,地下城仍然是必要的,毕竟不是所有研究都可以放在明面上给其他人看。”   “地下城的存在不仅仅是为了扩增发展空间,同时也是给我们的研究披上一层不容易被看穿的外衣——等到地下城建设完成后,所有最尖端的研究都需要在这里进行。”   “外面的实验区将会作为第二实验区,主要目的是实验,而不是开发。”   听闻此言。   孩子的失落顿时消失得荡然无存。   差点又要一句“好耶!”然后跳上天去。   可惜陈安宁正按着她的脑袋,这才阻止了小公主的上天之旅。   不过此时柳清清倒是也感到奇怪了起来。   她好奇地问道:“那既然不是地下城的问题,为什么要把大家都叫过来呢?”   柳清清感到很是不解,一般只有开饭了和重要的事才会把大伙都聚集起来吧。   地下空间似乎也不太适合开饭的样子。   陈安宁却是打了个马虎眼:“不着急,先带我去看看,那些黑石头是从哪儿挖出来的?”   “好吧。”   柳清清答应下来,接着又领陈安宁等人,到了地下空间的深处。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众人便来到了黑石被挖掘出来的地点。   很普通的石泥墙,很普通的模样,很普通的味道。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这都是一面很普通的墙壁,是地面组成的一部分。   其上有着少量被人为挖掘过的痕迹,还有些形状不规则的凹槽。   很显然,陈安宁手上的这些石头就是从这里挖下来的。   接着。   柳清清又带着陈安宁去了另外一个发现黑石头的地方。   所有地方都很平凡,没有魔气,没有灵尘,没有真气,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   就连晚饭都被带了过来,那敏锐的犬类鼻子也不曾嗅到半点怪异。   直到看完了所有挖掘地点,仍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现象。   段间雪有些不解:“陈大夫,到底怎么了呀?这些石头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   卢伟则是轻轻地把玩着某块石头:“很坚硬,有些微妙的温度……但也仅此而已,这玩意儿也不是活物,看不到它的命数,所以应该没什么特别的。”   顾隼老哥的脑袋正反射着明星雪晶的光,让整个地下空间的亮度都提高了三个百分点。   而他本人则仿佛一个偌大的聚光灯般,出声问道:“陈大夫,到底咋回事,如果你是想带着我们逃出【帝尊大人的地狱厨房】的话,那我得先跟你说声多谢。”   陈安宁回头瞥了眼顾隼:“如果今晚是我媳妇儿做饭,我一定拉着你们一起死。”   苏子舟全身打了个冷颤,似是想起了那位帝尊的可怕。   他又问道:“那我们来这儿是做什么的?”   面对众人的疑惑和注视,陈安宁默默地捏起掌中的那块黑石。   望着这块石头,他想起了不久之前,小天同学给出的这块石头的信息。   “这根本就不是矿物,也不是石头。”   “不是矿物?”   柳清清皱起眉头。   作为场内最熟悉矿物的人,作为百花城的矿工头子,柳清清连忙拿起这块黑石。   她仔细地打量一番,用手敲了敲,甚至还上了嘴,用牙齿啃了两下。   紧接着她又把这东西还给了陈安宁——在这之前用自己身上的衣服擦了擦口水。   “应该就是矿物,多个性质和百花矿极其类似,我都怀疑这是不是百花矿的亲戚了……虽然不能作为代替产物。”   陈安宁握着这块刚刚被柳清清啃了两口的黑石,呆滞地问道:“你评判矿物的手段……挺特别的啊。”   柳清清再次骄傲地抬起头:“那可不,本公主在矿场都干了快一年了,这石头的味道、口感、咬下去时发出的声音,通过这些本公主就能知道这玩意儿的纯度。”   “别看本公主只是个负责人,那些专业的鉴定师都未必有我判断得精准——不然你以为那些高纯度的百花矿是谁鉴定出来的?”   听闻此言。   卢伟和段间雪同时恍然惊醒。   小天才仿佛明白了什么:“难怪送来的百花矿上有时候会湿漉漉的,我还以为是下雨了呢!”   “那就是下雨了!”柳清清红着脸辩解道:“本公主每次都有好好擦口水!”   ……   总之。   这丫头奇怪的鉴别方式暂且不提。   尽管不太想要否定这丫头的努力,但是陈安宁必须道出事实。   陈安宁望着这块漆黑之物,语气深沉而又认真:“问题是,这块东西的确不是矿物……或者说,我们一直以为的矿物也不是矿物。”   “什么意思?”段间雪听得有些迷糊。   陈安宁继续解释道:“这块东西和百花矿的确是亲戚……不,或者用更加合适一点的说法——”   “这就是百花矿。”   ……   “啊?”   柳清清人都傻了。   其他人也都愣在原地。   只有卢伟沉默了几息,似乎看出了陈安宁的意思来。   “老陈,你的意思是说,这是百花矿的……另外一种形态?”   陈安宁点头:“准确地说——是百花矿数千年,甚至数万年前的姿态。”   说完这句话后,偌大的地下空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柳清清第一个站出来:“不不不,这不太可能吧……你是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   陈安宁解释道:“所以说这根本就不是某种矿物,甚至就连百花矿本身,也不是一种矿物,而是某样生物的骨骼。”   “骨骼?”   段小天才眨了眨眼,觉得信息量有些过大,情报也越来越离谱了。   陈安宁捏着这块黑石,继续解释:“出于某种原因,极其久远的某只生物死后的骨骼被深藏于这片区域,它的骨头随着岁月的侵蚀而碎裂腐朽,并且慢慢地分散开来,像是化开散在了这片土地的深处。”   “我们挖到的百花矿就是它的骨骼随着岁月而转变成的东西,而我手中所握着的这块骨头,暂时还没有变化到能够被我们称之为百花矿的程度。”   卢伟似乎明白了一点:“所以这块骨头的性质才和百花矿如此类似……但又不能完全替代,是因为它还没有来得及进化成百花矿?”   “这就更离谱了!”   柳清清第二次站出来,小小的眼睛里闪着大大的惊诧:“老师,我们现在挖出来的百花矿数量……非常非常惊人,你应该也知道才对。”   “把这些百花矿全部加起来……而这些百花矿又全都是那个生物的骨头的话……”   “那么它的大小,恐怕要比整个百花城还要大上数倍……”   话及此。   段间雪顿时反应过来:“难道是古魂?初代古魂?”   她想起了千花海那只仿若占据整个海面的可怖古魂,若是那只古魂的话,体量应该和柳清清所猜测的那只生物相差无几。   然而陈安宁却摇了摇头。   “我们都见证过古魂的死亡,他们并没有可以留下来的骨头。”   “这是更加久远,更加庞大的一只生物所留下的东西。”   陈安宁抬起头,望向众人。   “你们……听说过天祖吗?”   那是在《纪录片》内才曾经目睹过的存在。   宛若置身于虚空般,远远凌驾于【大陆】这一性质之上的存在。   柳清清的猜测,是限于【所有百花矿加起来,就是那只生物的全身骨骼】   然而陈安宁却知道,事实上所有的百花矿加起来……   或许只是那位天祖的半节指骨也说不定。   而现在。   不巧的是。   陈安宁他们挖到了这位天祖的指骨。   或许这就意味着百花城周遭的地底……可能还藏着更多未曾被发现的东西。 506.左手剑魔   萧念情最近总会觉得心慌不安。   最开始她认为是小如月吸得太厉害……   这丫头也不知是固执还是什么,总喜欢对着一边儿吸。   有好几次想让这丫头靠右,结果她挣扎的幅度那叫一个大。   萧念情都在琢磨这股子倔强固执的性子到底是随她还是随孩子她爹。   后来。   哪怕是在入夜的过程中,萧念情仍然会有股莫名的心慌。   这很不寻常。   因为萧念情一直都和陈安宁睡在一块儿。   和曾经在万魔离渊内坐镇时截然不同,与陈安宁睡在一起时,就会有股发自内心的莫名的心安。   这种心安,她享受了很多年。   然而近段时间哪怕是有陈安宁在身边,哪怕在睡前狠狠地压榨了某位公主少傅一番,哪怕是将身子紧紧地和他贴合在一起。   砰砰、砰砰。   慌张的心依旧没有安宁下来。   “有古怪。”   萧念情察觉到了这一点,因此开始尝试让自己的感官再次敏锐起来。   就像是许久都未曾出鞘的宝剑,总会慢慢地生锈。   就像是习惯了和平生活的野兽,总会慢慢变得温顺乖巧。   再怎么锋锐的獠牙如果不时常释放出来,那么令整个世界都望而生畏的那股力量……恐怕也会随着时间而慢慢消逝。   换做曾经的她,或许在感知到心慌的瞬间,就能够跨越万里江山,刹那间寻找到那莫名心慌的原因……   或是某个有奇特思维的疯子要创造出某类可怕的功法。   或是某些对万魔离渊意图不轨之人即将发动总攻。   萧念情的感知非常敏锐,对那些赤.裸刺骨的杀意,她向来能敏锐地察觉到。   现在她习惯了和平,所以暂时找不到心慌的原因。   今日陈安宁去了一趟矿场。   对于萧念情而言,是个不错的机会。   有些东西,就算陈安宁已经知道了,可萧念情还是不太情愿他看到。   和这对夫妻之间的感情生活一样。   都过了这么多年,明明是老夫老妻了,萧念情还是会认为——   那东西居然能变大变硬真是太神奇了。   总之就是类似的道理。   陈安宁已经知晓了萧念情是魔尊,是万魔离渊的领袖。   然而饶是如此,萧念情仍然无法释然地在陈安宁面前展现自己的全貌。   那样会让人觉得很不自在。   爱情什么的,就是要强撑着把自己最美好的东西拿给另一方看。   魔道帝尊什么的。   一点也不好看。   ……   “乖。”   萧念情轻轻摸了摸小如月,让她能够在母亲的抚摸下安然睡去。   在确认小如月熟睡过后,萧念情将这丫头暂时交给了余燕燕。   燕燕接过自己的小侄女,温柔地搂着她,转而朝萧念情道:“念情姐,这么做的负担可不低。”   “无妨。”萧念情轻甩衣袖,面色淡然:“本座已完全吸纳了那浴血宝珠,道均剑气虽仍未消退,但已无法彻底压制住本座了。”   “但还是会很疼。”余燕燕无情戳破萧念情的逞强:“只用一会儿,好吗?”   “嗯。”   萧念情微微颔首,接着笑道:“毕竟还得留点力气给如月这丫头。”   余燕燕闻言一笑,便也不再过问萧念情的逞强。   而萧念情则像是想到了什么,掌间燃起暗淡魔煞的同时,回望了眼余燕燕:“这次……你能猜到些什么吗?”   作为帝尊军师,作为万魔离渊的最高智脑。   萧念情不相信余燕燕什么都没察觉到。   余燕燕想了想,回答道:“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北边的麻烦。”   “他们不该这么快就缓过来。”萧念情答道:“几十年前的那场大战,他们没那么快恢复……就算他们再疯,也得考虑自己的生死存亡。”   余燕燕点头:“对,所以这次虽然来自北边,却不只与那些疯子有关。”   “什么意思?”   “不清楚。”余燕燕认真地摇头:“他们的目的暂时还没有显露出来,我的情报网暂时也伸不到那么远的地方,不过相应的防护措施我已经做好了。”   “那就好。”   萧念情沉下口气,轻轻抬起右掌。   掌中魔煞散发出滚滚黑气,她那如瀑般绝美的黑发随着劲风舞动飘然而起。   “那本座就放心了。”   语毕。   掌落。   萧念情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口,世间至极的魔煞钻入体内。   如同火光乍现。   漆黑的光芒在纯白的日光下显得格外突兀。   简直就像是青天白日之下,某片苍穹突然被染上黑夜的漆黑。   发丝飘扬而起的瞬间,萧念情那张惊世绝美的容颜被魔煞所包裹,半边身体完全呈现出被魔煞所点燃的模样,浑身上下滚动盘旋的魔煞逐渐向四周侵染。   整座陈家宅邸的颜色都被极致的漆黑沾满,不祥幽暗的气息眨眼间遍布整座宅邸。   这还是在萧念情刻意控制的情况下。   如果她肆意地放纵自己的魔煞,不只是百花城,恐怕整个大烈皇朝南部区域都会被她的魔煞所侵染。   这般模样。   和上次出手解决两只魔罗树时完全一致。   魔道帝尊的真正模样,那宛若魔煞化身般的姿态,才是身为帝尊的真正形态。   她猛然间抬起头,双眸中闪过一丝炽热的血光。   视线焦点并不是消失了,而是以更为广阔的姿态自上而下地俯瞰整座天选大陆。   属于圣祖境的庞大神识被迅速铺展开来,萧念情直接让自己的神识和肉身视线向外无限扩张,试图找到那些对自己的神识有反应,或是抱有强烈敌意的存在。   当然。   这只是一种尝试。   倘若对方早有准备,自然可以提前准备好应对方式。   或是短暂封锁自己的神魂,封锁自己的部分意识,以此来躲避萧念情的捕捉。   甚至可以建造阵法,在洞府上加持阵法,来直接屏蔽萧念情的神识扫荡。   破解的办法有很多,所以想用这种方法直接找到敌人的老巢相当困难——如果对方足够弱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不过这一次。   萧念情的运气似乎不错。   砰砰。   砰砰。   心脏突兀地开始激烈跳动起来。   萧念情察觉到了。   在遥远的某个地方,正有某个修士对自己抱有强烈的敌意。   并且对方也察觉到了她的神识,也没有任何要隐藏的意思。   那个地方是……   “千花海?”   萧念情愣在原地,她没有想到那个修士正身处于千花海。   她迅速收敛了自己的神识,转而立刻动用落天镜,查看千花海的情况。   然而。   就在落天镜浮现出千花海景象的刹那。   宛若人间炼狱般的火海竟是直接显现在萧念情和余燕燕眼中。   并且一层厚实的漆黑屏障正包裹住整片千花海,仿佛是要以此来隔绝外界的一切信息,避免其他人介入这场对千花海发动的战争。   ……   ……   “这算是报应吗?”   千花海。   千花岛。   曲云霄双手环胸,脸色微妙地抬头望天。   事实上,在陈安宁收服完南荒城,又策反了华云之后。   百花城那边就没她什么事了。   所以曲云霄直接就回了千花海,继续研究全新的液化丹药配方。   哦对了。   说起液化丹药这事,她也挺生气的。   本来还以为这次攻城战绝对能用上液化丹药,结果没想到对方的军队数量太少。   结束得太快,没机会用。   这也更加深了曲云霄继续研制更为高效液化丹药的决心——她一定要让陈安宁叹服!   结果没想到。   现在居然出了这档子破事。   “突然就带着阵法来,隔断我们的传音,又对我的千花海大打出手。”   “所以阁下到底是哪位?”   曲云霄抬头,望向那双脚悬浮于苍空之上,身后背负着一把巨剑的黑影。   那黑影的模样似是男性,面对曲云霄的提问,他也只是默默地捏了个法决。   剑光。   刺目的剑光骤然闪落。   以曲云霄的修为境界,甚至不曾见到此人出剑。   等意识到那是一抹剑光坠落时,她距离那锋锐的利刃剑气已经咫尺之近。   “吼——”   咆哮声起。   黑狮蝎从曲云霄眼前的地面飞窜而出,张开血盆大口,一口直接咬住那抹剑气。   古魂的利齿和蛮横的肉体,与锋利的剑气对峙。   这本应该很公平。   然而事实却是黑狮蝎的脑袋被剑气切成了两段。   好在这一举动直接偏转了剑气的运行方向,让剑气切开黑狮蝎脑袋的同时,也从曲云霄的脖子侧面险之又险地刮过。   片刻过后。   洒在地上的污泥重新爬起,黑狮蝎的脑袋重新复原。   古魂不会如此轻易地被斩杀。   “别一言不合就开打。”   曲云霄略感无奈地望着天穹上的那道黑影。   紧接着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她意味深长地望着他。   “你方才的那道法决,是剑诀吧?”   黑影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地抬起右手。   曲云霄伸手,摸了摸那龇牙咧嘴,眼中布满怒火的黑狮蝎。   属于医仙的话语,回荡在千花岛上久久不绝。   “还有你身上的那股味道,毫无疑问……”   “你是魔修。”   “你的修为境界绝对在天王之上,是天尊……还是更夸张一些?”   “快剑、魔修、拥有超乎寻常的修为,以及那副姿态和你身后那把巨剑。”   黑影不紧不慢地掐动剑诀,与此同时,左手抽出身后那把被黑雾所缠绕的巨剑。   曲云霄额头淌下一滴冷汗,她感到荒谬可笑地摇了摇头。   “还有那特别的持剑方式,都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那是被记录在历史上的,某个特别的魔修。   “左手剑魔,君负远。”   “你不是已经死了七十年吗?” 507.魔道圣祖   风雪在飘摇。   千花海上激荡起冲天的水浪帘幕。   剑光坠落之际,辽阔海面上凭空被切开一道肉眼可见的空隙。   随之而来的,便是那响彻整片千花海的恐怖冲击。   一剑断浪。   在曲云霄道出左手剑魔真名的刹那,黑影的剑就到了。   其结果就是千花岛被横着切成两段。   触目惊心,宛若山谷般的裂痕出现在千花岛的中央,这座属于医仙的岛屿被一剑横斩硬生生斩裂开来,又在四周汹涌海浪的冲击下,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分离漂散。   此情此景落入其他远处的千花海弟子眼中,简直就像是在目睹天灾的降临。   非天尊强者,挥不出如此霸道的一剑。   “又快,又强。”   灰尘散去。   一身白衣的千花海医仙孤身伫立于海面上。   双脚踩踏着被轰成渣滓的黑狮蝎的尾巴,她侧过头,看向自己空荡的右臂。   她没有中剑。   可那一剑的余威仍然摧毁碾碎了她的整条右手。   曲云霄眨了眨眼,右侧肩膀微微蠕动两下。   黑色的不明液体从其肩膀断口中流淌而出,进而逐渐凝塑成胳膊的模样。   不出几息功夫,一条崭新的右臂便显现出来。   只是由于曲云霄的适应性不强,最为精巧的手指部分尚且还裹着一层凹凸不平的黑灰,似乎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至于黑狮蝎。   它的尾巴被留了下来,它自然也可以借用自己的尾巴来进行复生。   “你果然是君负远。”   脚下的尾巴微微颤动两下。   黑狮蝎的身形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尾巴根部逆向修复。   那庞硕的躯体很快就如同护食的小猫一般,护卫在曲云霄身前。   曲云霄面露不解之色:“你为什么还活着?你已经死了那么久,还有人把你的尸体挖出来做成尸傀吗?”   天上的黑影没有回答。   他只是握着剑,用左手死死地攥着剑。   澎湃的魔气于周身盘旋。   黑影再次将魔气凝聚于右手,飞快地打出数道法决。   左手那本就庞硕的巨剑赫然间膨胀数十倍。   他抬起巨剑,那锋利的剑锋放过直指天穹的高山,飞速地伸展至云层之上。   “啧。”   曲云霄感到不悦地撇了撇嘴。   “这下乐子大了。”   ……   ……   “君负远。”   与此同时。   透过落天镜观察到千花海情况的萧念情与余燕燕对视一眼。   她们都是魔道中人,自然对魔道颇为了解。   这悬浮于空的黑影没有显露出真容,更没有开口说话。   饶是如此,那特殊的持剑手法,以及那凌厉的快剑和周身的魔气……   毫无疑问,那就是已经死去七十年的左手剑魔,君负远。   传言中只差一步就能抵达圣祖境的剑魔。   “他不可能还活着。”   萧念情的话语如此笃定。   余燕燕对此也没有给出任何的反对意见。   她们都非常清楚,君负远绝对已经死了,这一点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她们更清楚。   因为君负远就死在她们俩面前。   那时的萧念情还没有能力与君负远敌对,自然也不是她杀了君负远。   只是因为一些巧合,她们见证了这位魔道传奇的陨落。   “是有人把他做成了尸傀?”   萧念情似是想到了什么,语气中含着些愠怒。   余燕燕仔细地透过落天镜看了看,旋即摇头:“不太像,况且天选大陆上,能够将君负远都炼制成尸傀的人……真的存在吗?”   萧念情没有答话。   理论上而言,就算是最精通炼制大法的修士,也无法炼制修为境界高于自己的尸体。   换而言之。   倘若君负远真的是被炼制成了尸傀,那么操纵者的修为境界至少也要等同于君负远。   天尊是最低限度。   “现在纠结这些毫无意义。”   余燕燕摇了摇头,暂时打消了这一念想:“念情姐,要去帮忙吗?”   千花海的战力远远不如百花城。   尽管余燕燕已经提前在千花海内做了些许的部署,但对方毕竟是那位左手剑魔。   让萧念情赶过去,应该是最为稳妥的做法。   然而。   萧念情正欲要答应下来时,她的双眸却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燕燕,护着如月!”   此言落下。   萧念情掌心再次翻涌起刺骨的魔煞。   她再一次挥掌。   只是这次她的目标却不是自己的胸膛。   而是正下方的地面。   是百花城的地面。   ……   砰!   如雷霆般炸响。   萧念情的魔煞灌入地面,旋即又迅速扩散开来。   将百花城及其周边区域全部覆盖在内。   “起!”   帝尊之音,如雷贯耳。   深藏在地下的魔煞受到主人的命令,纷纷拔地而起。   磅礴的魔煞在眨眼间便形成了一道厚实的圆环形墙壁,将整座百花城及其周边区域都保护起来。   正在训练当中的雷狼们抬起头,却发现天空已然被魔煞所浸染。   正在进行实验中的实验区人员也不解地仰望天空,他们不明白为何黑夜降临得如此之快。   他们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唯有留在这座城里天尊们——   像是被激发本能一般。   “!!”   顾隼全身上下的魔气不留余地迸发而出。   苏子舟的短刀不知何时已然闪烁出月光般的银彩。   正在纺织铺内干着闲活的林落面猛地起身,面前的木桌被他无意间散发出的魔气拍得粉身碎骨。   在城主府内摸着麻将的老剑主停下了打牌的动作。   正在监督道剑山重修的夜凌霜下意识抽出了剑。   这一刻。   身处百花城的强者们,纷纷意识到了一件事。   “有东西在朝百花城冲过来。”   ……   快。   太快了。   快到其他修士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发生。   只有天尊境的强者才能在那道黑影坠临之际做出反应。   而只有那位圣祖境的帝尊,才能提前做出应对的措施。   黑影坠落。   就像是灵尘歼灭炮轰击之时一样。   它飞快地撞在了萧念情制造出的魔煞屏障上。   咔嚓咔嚓——   属于帝尊的魔煞屏障被撞出无数道裂隙,饶是那位圣祖的魔煞,竟也无法完全抵挡那道黑影的冲击。   这还没有结束。   从遥远的天边,一柄被黑雾所包裹住的长枪如流星般被召唤而至。   那锋锐的长枪被黑影随意地抓在手中,旋即奋力一刺。   萧念情的魔煞屏障应声而破。   与此同时,黑影也握着长枪从高空坠落,踩在百花城的商业街上,踏碎了方圆数十米之内的所有区域。   待到他从地面缓缓起身之时。   站在他正对面的人,赫然是现如今的魔道帝尊萧念情。   飘扬的雪花,再也不会被魔煞屏障阻挡在外。   这场怪异的风雪总是笼罩在百花城之上,像是死缠烂打一样。   萧念情不喜欢雪。   她也知道眼前的这道黑影同样不喜欢雪。   所以当黑影微微抬起枪杆,又突然将长枪重重点地时,萧念情没有阻拦。   长枪末端点地。   砰然四散的魔气将百花城内飘散的风雪全部碾得稀碎。   一时之间,就连空气流动所产生的风浪都消失得荡然无存。   百花城简直就像是陷入了时间静止状态一般。   再去看天上坠落的风雪。   仿佛在恐惧,仿佛在心惊胆战,它们似乎遇到了某种尤为可怕的东西,竟是在即将飘落之际突然调转了方向,朝着百花城外的区域飘走。   因为他不喜欢雪。   所以雪必须绕着他走。   因为他讨厌被风吹的感觉。   所以万物必须寂静。   “很狂。”   御剑而至的夜凌霜悬浮于半空。   他低头望着那道黑影,望着那把枪,眼神有些微妙。   不知何时出现在夜凌霜身后的老剑主,附和着点了点头。   “确实很狂。”   “但是凌霜,他有狂的资本。”   夜凌霜顿了顿,没有反驳。   如果站在这里的那道黑影真的是那个男人。   那他的确有狂傲的资本。   有让狂风寂静,让白雪飘散的资本。   ……   萧念情注视着眼前的黑影,想要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然而她什么都看不出。   她甚至只能观察到对方处于神魂状态,它连肉体都没有。   可若是没有肉体,如何握枪,又如何击碎自己的魔煞?   怪异。   太怪异了。   哪怕是身为帝尊的萧念情也未曾见过如此怪异的景象。   一道神魂却能粉碎魔煞,恐怕顾隼也不可能做到这种夸张的事。   更何况顾隼本人就站在萧念情身后。   “看不透。”   顾隼摇了摇头:“什么都看不透,像是被人刻意地蒙上一层外衣。”   林落面阴沉着脸:“所以真的是那个人?”   顾隼道:“不确定,但真的很像。”   太像了。   那把枪,那股冷寂。   场内唯有年轻的天尊苏子舟没有搞清楚状况。   他轻轻地推了推身侧的顾隼,问道:“像谁?”   顾隼看了他一眼,紧接着道出三个字。   “慰灵枪。”   这简单的三个字,让苏子舟握刀的手都抖了两下。   他猛然间回想起了某个人的名字。   那是比左手剑魔君负远还要响亮,还要让人印象深刻。   或者说……更加让人为之恐惧的名字。   苏子舟问道:“三百年前,那位一枪刺穿北原山脉的人物?”   “对。”   顾隼点头,又再次望向那道黑影。   “岳东离,那可是位传奇人物。”   “某种意义上而言,咱们的帝尊大人也得叫他一声前辈。”   “因为他是比帝尊大人更早一代的……”   “魔道圣祖。” 508.天堂有路你不走   左手剑魔君负远。   北原血枪岳东离。   不得了。   同一时间,两位昔日魔修大能莅临于此。   在千花海,在百花城。   谁也不知这死而复生的戏码是真是假。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对于百花城也好,对于千花海也好,这两道黑影的出现都象征着一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引爆的灾难。   尤其是岳东离。   君负远虽强,仍只是一位天尊修士。   他生前距离圣祖之境仅差一步之遥,而他最终也陨落于这咫尺的一步之下。   左手剑魔生前无限接近于圣祖,却终究成不得圣祖。   君负远是君负远。   岳东离是岳东离。   倘若此刻站在百花城众人面前的当真是那位先代魔道圣祖。   那么岳东离所带来的威胁,要比千花海的那位左手剑魔高出数倍。   因为那是圣祖。   那是世间至高的境界。   “慰灵枪,冰魔造化功。”   寂静的百花城内,萧念情望着眼前那道极似岳东离的身影,柳眉微蹙。   太像了。   尽管此刻她也无法彻底洞穿这层碍事的黑雾,无法看清此人的真容和那把枪的模样。   但无论从什么角度去观察,这道黑影带给她的感觉,就是曾经那位魔道圣祖。   北原血枪岳东离。   要说的话,萧念情身边还有一位与岳东离关系匪浅之人。   那就是夜悠然。   她所修炼的功法正是岳东离所创的冰魔造化功,并且她也是用枪高手。   如果夜悠然在场,恐怕一眼就能辨别出他是否真是那位传奇。   “怎么办?”   苏子舟警惕的目光落在黑影上。   他轻轻翻转刀刃,持刀右手已然察觉到周遭空气有些不安的泛着凉意。   作为碎雨楼的前首席杀手,现任【销售部】部长兼唯一部员。   苏子舟从未感受过如此大的威胁。   ……好吧,初次见面时被四个天尊围起来的那次不算。   话虽如此,现在岳东离带给他的感觉绝不亚于上次被四名天尊围堵。   然而岳东离甚至都不曾挪动脚步。   他就只是站在那里。   提着被黑雾遮挡住模样的枪,无风无动地站在那里。   仅仅是如此,苏子舟便能察觉到自身神魂在发出极度危险的警告。   “打,还是?”   他望向萧念情,想从另外一名圣祖口中得到答案。   萧念情的视线都不曾从岳东离身上移开。   面对苏子舟的提问,她只是冷寂下面容,右手微抬。   嗡~   寒霜般的剑意从掌中飘散。   更加准确地说,是从那柄御雪魔剑的剑刃尖端洒落。   萧念情淡道:“走。”   苏子舟一怔。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顾隼便已然动手。   这名神魂技艺高超的天尊刹那间便带着苏子舟闪身离开。   与此同时,林落面也紧随其后,跟着顾隼的同时,也警惕四周。   “走。”   老剑主何君剑右手轻甩衣袖,对着夜凌霜说道:“我们在外,为她掠阵。”   夜凌霜眼底闪过不甘之色,咬着牙道:“剑主大人……”   “走!”   何君剑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那般肃穆且布满森然敌意的面容,夜凌霜都极少见到。   他深刻地明白,老剑主没有在开玩笑,更没有他拒绝的余地。   夜凌霜深吸口气,眼神冰冷而又不情愿。   只是最后那攥紧的拳头仍然松开,随着老剑主御剑离去。   百花城的这条街道,突然变得更加空荡起来。   没有风,没有雪,也没有雨。   只有两个人。   一男一女。   两位圣祖,两位魔修。   他们互相对视着,最开始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他们的眼中容不下其他人,因为其他人在他们眼里——   和这些终究会飘散的风雪无异。   ……   ……   “如果那真是岳东离,我们只会去送死。”   百花城外。   已然遁至城墙边缘的顾隼,面色严肃地对苏子舟说道:“帝尊大人的意思,就是让我们不要插手,去处理其他的事。”   苏子舟抬头,望向方才岳东离所在的方向:“如果他不是呢?”   “那现在的帝尊大人足够对付他。”   顾隼解释道:“吸收了浴血宝珠后,帝尊大人能够稍稍压制道均剑气,我们现在只能尽可能地让百花城的其他人不要被牵扯进去。”   林落面补充道:“比如说小如月。”   顾隼点头:“小如月现在由燕燕在照顾,落面,你先去找燕燕,把小如月带去安全的地方,我去找陈大夫,把情况先告诉他。”   苏子舟顿了顿:“那我呢?”   “去千花海。”顾隼说道:“我接到了燕燕的传音,千花海那边有貌似君负远的魔修出现,你得去帮他们一把。”   “君负远?!左手剑魔?”苏子舟人都愣住了:“他不是死了几十年了?”   顾隼耸了耸肩:“岳东离都能出现在这儿,君负远算什么?”   苏子舟无话可说。   “走!”顾隼催促道。   “但愿我回来的时候别看到城塌了。”   苏子舟拍了拍顾隼的肩膀,便离开了百花城。   他走得很快,因为他也不确定千花海在那位剑魔手中能支撑多久。   或者说。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上那位魔道传奇,有几分胜算。   ……   待到苏子舟离开过后。   林落面则是正打算去找余燕燕和小如月。   只是在离开前,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低沉地开口:   “你真觉得帝尊大人能赢?”   顾隼瞥了他一眼:“全盛期的帝尊大人,比岳东离要强。”   林落面道:“帝尊大人身上有伤。”   顾隼点头:“帝尊大人对上的,也未必是全盛期的岳东离。”   林落面又道:“你看得出来,不是吗?”   顾隼沉默了几息,缓缓开口:“八成实力。”   “八成实力的岳东离。”林落面苦笑两声:“那现在帝尊大人能发挥出几成?”   “……”   顾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看了眼林落面:“带小如月他们去安全的地方。”   林落面也不曾追问顾隼,只是默默地点头,旋即离开。   如果可以,顾隼也想好好地回答林落面这个问题。   可惜。   就连他也不能给出确切的答案。   有些时候身为帝尊最为忠心的下属,也会分辨不出那位帝尊是否在逞强。   也便是在此时。   顾隼的视线范围内,出现了某道人影。   某个通过天道卷书知晓来龙去脉,因此满脸阴沉的,闻名百花城的白衫青年。   ……   ……   结果就是萧念情和岳东离静静地对视。   他们眼中只有对方。   至少萧念情清楚,视线不离开是为了确保对方的枪不会在刹那间来到自己面前。   而岳东离只注视自己的原因,那就不太清楚了。   这位魔道前辈和自己并不熟。   他们甚至都没见过面。   岳东离陨落,记得是在两百七十五年前。   就在他施展出那惊天一枪,贯穿了北原山脉过后的二十五年。   他就离开了人世。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只是有过一些粗糙的传言。   说岳东离死在了一位剑客手里。   人们纷纷猜测那位剑客可能是谁。   萧念情知道那是谁。   道剑山的始祖,初代剑祖,周道剑。   据说那位道剑山始祖的剑很快,又很静。   有些时候死于他剑下的人,在神魂消散之前还没察觉到自己的死亡。   视线开始偏转,头掉到了地上,这才意识到自己身首异处。   出剑时无风无浪,收剑时亦是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   出剑时人活,收剑时人死。   就那么简单。   ……   有时候萧念情也曾想过,那位道剑山始祖与那位给自己种下道均剑气的圣祖……哪一方比较强?   后来她又觉得这个问题很是愚蠢,毫无意义。   不过人都是会手痒的,萧念情偶尔也会——所以才会有上次的“海边玩水”事件。   周道剑她是遇不到了。   不过岳东离,她倒是可以试一试。   “不是你。”   然而。   岳东离却摇了摇头。   他看了萧念情很久,原来是为了确认自己要找的人是不是她。   直到刚才,他才确定自己并不是为了她而来。   所以他摇头,他提起那缠绕黑雾的长枪,自顾自地向远处走去。   那轻缓淡然的步伐,仿佛从根本上无视了萧念情。   就像是行走在街道上的人们,从来不会驻足去观察某个擦肩而过的路人。   ……   萧念情脸色微妙地望着那朝自己走来,却不含任何杀意的岳东离。   她察觉到了这位先代魔道圣祖的意图,却也因此而感到不悦。   岳东离是来找人的?   找谁?   萧念情柳眉轻皱,掌中魔剑御雪依旧绕着魔煞。   “你要做什么?”   “杀人。”   岳东离的声音毫无波动,甚至毫无情感。   似是尸体在说话一般。   “然后饮血。”   萧念情闻言微怔:“杀谁?”   有点像是久未谋面的朋友,在路上相遇之后,突然僵硬地问起对方的目的地。   岳东离面对萧念情的提问,甚至没有进行思考、隐瞒的打算。   他攥着枪,一步一步地走着。   直到走过萧念情身边,依旧像是从某个毫不相关的路人身边走过。   然后留下一句回答。   “杀古圣天命。”   ……   语落。   剑出。   魔煞啸。   曾经从万魔离渊之底爬出的恶鬼再次向整片天选大陆展现自己的獠牙。   百花城上空的阴云被震怒咆哮的魔煞击散!   那股难以言喻的冲击力直击云顶,旋即大日坠落,暗夜昏天。   苍穹被染成刺目的血色,简直就像是方才那震天的魔煞击碎了天空,让这位向来高高在上的神明都留下了重伤的鲜血。   雪。   红色的雪再次从天上飘摇下来。   苍茫的剑意将某位不可一世的圣祖连人带枪击飞出去。   从百花城的一头倒飞横撞到另一头,撞碎了城主府,撞断了几座酒楼,撞裂了整片宽厚坚硬的城墙,撞得整座百花城都在颤抖。   而那道宛若裂谷鸿沟般,几米宽且深不见底的剑痕,从萧念情脚下一直延伸到遥远城墙的那一端,连接着那道被斩飞的黑影。   化作废墟的街道上。   握剑的手被攥出了鲜血,流淌着魔剑御雪的剑柄之上。   来自离渊的恶鬼双眸震怒圆瞪,通体漆黑的魔煞缠绕盘旋周身。   她冷寂地盯着远处城墙上的那道黑影,发出了属于这方大陆至高的威吓。   “滚!”   “或者死!” 509.来,给你看八个大宝贝   兴许是任何人都知道自己无法插足这场死斗。   兴许是众人早已接受了警告,纷纷离开此地以避免被卷入其中。   百花城内一片寂静。   唯有赤红如血的雪花飘落在地,又迅速消融化解。   破碎不堪的城墙上,那道黑影不紧不慢地把自己抠出来。   这个动作听上去很滑稽。   他用那尚且嵌入墙壁的右手随意地掰碎身侧石块,让左手有更充分行动的空间。   接着又用自由的双手抵住城墙,看似轻微的发力。   本就布满裂痕的城墙被这轻缓的双掌拍得稀碎,像是豆腐渣般溃烂坍塌下来。   他没有受伤。   连一滴血都没流。   从化作废墟烂土的城墙石块中走出,黑影依旧是黑影,没有染上半点血色。   只是他手中攥着的那把长枪,其上本是裹着的黑雾却是莫名薄了些。   “好剑。”   岳东离由衷地赞叹。   那把剑劈砍而下时,岳东离仿佛又回到了北原。   他被尊称为北原血枪,因为他来自北原。   他也是被世人称之为【疯子】的那批人之一。   但也正是他击穿了北原山脉,刺碎了北原人的骄傲。   他像讨厌雪一样讨厌着北原。   所以他现在也同样讨厌萧念情的那把剑。   那把容易让他回想起北原的剑。   “嗯?”   伴随着轻微颤动。   清脆的碰撞声在岳东离身前响起。   漫天红雪间闪出一朵绝美的火花。   凌寒的剑意纤细得似是一根细线,仿佛融化在这片红雪中。   对剑意不敏感的人,根本不可能反应过来。   在察觉到那抹微光是纤细到极致的剑意时,便已经身首异处。   然而萧念情挥出的第二剑,却被岳东离的枪挡下。   很轻松。   “剑是不错。”   枪身翻转。   在半空舞弄旋转,让那锐利剑意扭曲,最终消散。   化作虚无的魔煞被岳东离踩在脚下,他抬起头,望向极其遥远处的萧念情。   岳东离淡道:“可惜,剑道不行。”   比周道剑差远了。   ……   ……   察觉到这抹闪光的人不多。   在远处为萧念情掠阵的老剑主和夜凌霜算是两个。   他们听到岳东离的评价,心头皆是微颤。   萧念情的剑道不行?   不。   哪怕是在道剑山出身的他们看来,萧念情的剑道造化依旧可称顶尖。   那纤细极致的剑意,非剑道高手不能捕捉。   能毫发无损挡下那一剑的人,十指可数。   岳东离却称之为【不行】。   换做其他人,或许老剑主和夜凌霜会认为那是在浮夸。   可这般话语从岳东离口中吐出,他们却不得不信。   “周道剑老祖曾将北原血枪称之为造化通天之人。”   夜凌霜御剑而行,望向远处正在对峙的两位魔道圣祖。   他任由猩红的血飘落在肩头,说道:“那是他老人家经历过最艰难的一次死斗。”   “最后是老祖赢了。”何君剑开口:“赢得很艰难,艰难到他老人家不得不闭关三十载,只为恢复那胸口的一道枪洞。”   夜凌霜开口问道:“能赢吗?”   何君剑知道他在问谁。   对此,这位道剑山的老剑主只是负手而立。   “胜负难料。”   “只是……那位帝尊可不只会用剑而已。”   ……   ……   枪来了。   萧念情立在原地,没有动。   她只是握着魔剑御雪,周身魔煞环绕,死死地盯着那越发刺目的枪芒。   说句实话。   岳东离很失望。   他意识到眼前这名女子就是现任的魔道圣祖,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算是自己后辈。   可惜的是,他在萧念情身上看不到半点能够与自己所匹敌的影子。   如是看来。   那些人说的话没有错。   【魔道已经没落】   就连那本该掌控魔道的圣祖,如今却还躲在这座小城里,像个将死的老者一般安享晚年,实在是不成体统。   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岳东离感慨。   因为他的枪到了。   百花城内飘荡的红雪,突然间静止。   岳东离不喜欢风卷过自己衣衫时的波动。   他同样也不喜欢这飘摇的雪花,这都会让他想到自己不愿去想的北原。   因此他出枪的瞬间,万物都必须寂静。   然而。   百花城的街道上,起了一阵寒风。   那本该直接贯穿萧念情心脏的枪尖,突然诡异地上抬。   呼啸撕裂空障的声音如雷般爆裂响起。   岳东离的枪虽未触及天际,远处天边的阴云却兀然炸开一道空洞窟窿。   而萧念情却仍然站在原地。   那锋锐的枪尖从她肩膀上擦过,甚至不曾刺破她的这身衣服。   纤细柔软的右手若无其事地攥着枪身,萧念情冷彻的眼眸中倒映出岳东离的身影。   剑修专攻于剑,悟剑道,悟剑心。   大多数剑修,没了剑就什么都不是。   萧念情没有用剑,却还是拦住了他的枪。   岳东离说道:“原来你不是剑修。”   萧念情答道:“我是魔修。”   岳东离顿了顿:“好回答。”   于是,枪出。   哪怕是萧念情也不曾意识到自己何时让岳东离脱离了掌控。   兴许是在对话的时候。   兴许是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完全抓住岳东离的枪。   连千里山脉都能一枪刺穿的北原血枪,哪里是那么容易被抓住的。   魔剑御雪,上扬抬起。   剑与枪。   雪与风。   两位魔尊跨越时间历史的碰撞,所产生的激荡浪潮……   是一片纯粹的虚无。   没错。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没有让林木倾倒的冲击。   什么都没有。   只有那突然闪起又突然熄灭的火光。   两人就像是没有境界,只用招式比划切磋一般。   任凭谁也不会想到在场用枪与剑相交的人会是两位圣祖。   方才岳东离的那一枪反而比较像圣祖——虽未触及天际,却仍能刺破苍穹。   饶是万里阴霾,恐怕一枪也可令得云雾消散。   现在不一样。   除了剑与枪的碰撞声之外,百花城仍是一片寂静。   简直就像是两位圣祖在互相玩闹一样。   但那又绝不可能是玩闹。   因为每一剑都朝着要害劈杀。   每一枪都带着要贯穿对方的杀意。   因为魔煞环绕,魔气迸发,杀意凛然。   大多数人,想必都无法理解眼前这出矛盾的景象。   何君剑倒抽口凉气:“厉害。”   他看得懂。   夜凌霜也脸色苍白:“确实厉害。”   他也同样看得懂。   力量和冲击并不是不存在。   而是被萧念情主动卸去了。   用她那极其特殊,天上天下独一无二的魔煞,硬生生将两位圣祖碰撞的力道全部吸收殆尽,因此整个战斗画面才会显得如此寂静而不显得有任何冲击力。   枪出。   如龙般咆哮而至。   这一枪之中蕴藏着的玄妙是萧念情都无法在眨眼间看破的。   魔剑御雪替她拦下了这一枪。   代价却是萧念情连人带剑被击飞出数十米远,那迸散爆裂的扇形余波将她身后的几处商铺掀飞,酒水与药草洒落满地。   这一枪的力道,她只卸去了五成。   岳东离伫立原地:“何必如此?”   他不解。   萧念情没有任何意义去卸去那些多余的冲击力量。   这只会让她更疲倦,更劳累。   萧念情轻甩魔剑御雪,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气血。   她一字一顿,沉声道:“这是我家。”   “这是一座城。”岳东离想了想,不太明白:“不像你的洞府。”   “洞府和家是两码事。”   岳东离不解地注视着她:“是吗?”   他又想了想,便似是觉得自己理解了:“也就是说,这里是你的地盘?”   萧念情皱起眉头,她已经意识到自己跟岳东离很合不来。   岳东离却继续说道:“我无意掺和现在的魔道,我来只是为了杀人。”   “我知道。”   “离开,我不会摧毁任何东西,只是杀人。”   “我知道。”萧念情冷声重复道。   岳东离想了想,又重复道:“我要杀的不是你。”   “这个我也知道。”   “那你就应该让开。”   “那是我女儿。”   萧念情的话,让岳东离愣了几息。   他大概明白了。   于是这名昔日的北原血枪再次提起那把慰灵枪。   再也没有风了。   再也没有雪了。   至少岳东离的周身三尺之内,不再有风雪侵染。   刹那间。   仿佛来自远古凶兽般震撼的杀意朝萧念情奔杀而去。   “愿你们母女泉下得以团聚。”   怀揣杀意的一击,将会化作百花城唯一闪烁的寒芒。   可就在萧念情准备提剑反击之时,一束异样的光却突然从身后闪烁而起。   就连岳东离的枪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仰望天空。   发现天穹早已不再是阴云遍布,红雪飘飞。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窜入云霄的巨龙,那高亢的龙吟声久久不绝。   远处天边,御剑而行的少年正载着那周身翻涌起灵尘的少女,如星辰般降临。   “念情姐,快闪开!!”   龙脉加持下的少女,准备给百花城来一发大的。   不仅如此。   远处城墙上,八台灵尘歼灭炮早已将炮口对准了岳东离。   怀中抱着正在酣睡中的小如月,名为陈安宁的白衫青年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不需要大声呼喊,也不需要利用传音。   仅仅是最为平淡的开口,就能让远在千米之外的萧念情听得一清二楚。   “跑。”   语毕。   听到陈安宁的声音,萧念情几乎是本能地就运转身法,消失原地。   临走之前,她甚至还将魔剑御雪留下,引爆其剑身上附着的魔煞。   足以冰封一整条长河的寒霜被凝聚在这条街道。   刹那之间,就连岳东离的双腿也被这股碍事的冰霜所覆盖。   尽管对于岳东离而言,这并不能称之为牢笼,甚至连几息功夫都无法困住他。   然而这就足够了。   岳东离愕然地站在原地。   他有些茫然地望着那些黑洞洞的炮口。   早在两百七十五年前就死去的他,甚至都没见过这些东西。   “这是什么?”   “新法器吗?”   话音刚落。   八台灵尘歼灭炮的炮口闪烁出夺目的白光。   这一刻。   哪怕是岳东离也知道,这似乎不是个好东西。   ——对此,含泪开炮的罗青峰表示深深的赞同。 510.沉寂的枪   八门灵尘歼灭炮同时发射。   与此同时还要加上龙脉加持状态下,段小天才的人工元气弹。   要知道就算是不久前南荒城攻城战时,陈安宁都没有搬出八台灵尘歼灭炮。   此次之所以如此狠心,原因只有一个。   对方是圣祖。   以三百年前魔道圣祖为对手,若是不加以尊重,只会落得个轻敌后落败的下场。   不能犹豫,不能轻敌!   一击必杀!   ……   就像是暴虐的凶兽。   岳东离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饶是方才与同样为圣祖境的萧念情对峙时,他也不曾有这种感觉。   这种如坠冰窟,通体寒冽,神魂不安的感觉。   他不懂这些灵尘歼灭炮到底是什么,更不知道它们工作原理。   事实上,岳东离终生都投入在枪术一道上。   别人说。   一刀锻十年。   一剑铸百岁。   一枪磨终生。   对于岳东离而言,他的人生当中唯有一枪。   他曾与无数强者厮杀,曾见过数以万计的鬼神魔兽。   现在这八门灵尘歼灭炮同时开炮的感觉,让他回想起了自己尚且还是元婴境时,就曾经面对过一只出海的蛟龙灵兽,那从其口中发出的咆哮,在数百年后的今天再次响彻。   那一天,他与蛟龙共斗。   那染血的慰灵枪一次又一次刺穿蛟龙的肉身,而那锋利的利爪和足以撞穿山岳的巨角,则让那时的岳东离遍体鳞伤,肉身残败不堪,几近身死。   如果要将岳东离此生经历过的所有战斗排个名次。   与蛟龙一战虽非惊天动地,甚至只是元婴境的搏斗,然而其重要程度却不亚于那场与周道剑的死斗。   那股濒临死亡时的困兽之斗,让岳东离每次想起都感到热血沸腾。   今天他好像又回到了过去。   在八门灵尘歼灭炮和那龙脉加持的段间雪的攻势面前。   他就像是个元婴境的修士。   上一次,与蛟龙共斗,是他的胜利。   那么这一次呢?   岳东离想试试。   所以他提起了枪。   ……   ……   八门灵尘歼灭炮所产生的冲击,将整座百花城都覆盖在内。   大地上翻涌起如烈日照耀般炫目的白光,范围内的生灵万物都被包裹在内。   那是炽热而又暴裂的白火,能够轻而易举地将一切灼烧。   声音在此次不再具有原本的意义,光是那爆炸时扩散的冲击都已经穿透了空障。   半盏茶。   一盏茶。   半炷香。   一炷香。   时间不断地流逝,像是从茶壶里流淌而出的茶水。   直到某个瞬间。   “砰!”   突如其来的炸响!   本是饱满圆滑的白色光火突然破开一道空洞。   与这纯白截然不同,彻底相反的黑色魔气凝结成光柱,斜向上地冲破了白光的包围。   方才还剧烈震颤的大地被这一道黑光强行压下,那磅礴可怖的震撼冲击也就此停下了其前进的脚步。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黑光消散,白光也随之消散。   那覆盖了整座百花城的白火渐渐地平息下来,阴暗深沉的天空中再次有白雪飘下。   所以说这场雪真的很怪,出现得也很不合时宜。   阴冷的风从百花城吹过,带走了残余在城内的灵尘余波。   皑皑的白雪从头顶降落,抚慰了这片大地残存的余温。   最终,万籁俱寂。   ……   “还好,还好。”   站在城墙上,表情像是快哭出来的罗青峰长吁了口气。   他望着眼前这座尚且还保存了几分原本模样的百花城,内心只觉得十分庆幸。   他庆幸于有道剑山在。   以那位老剑主为首,在灵尘歼灭炮被发射出去的刹那。   道剑山运转阵法,尝试着将百花城内的诸多重要剑主进行了保护。   不仅仅是他们。   万魔离渊也是如此。   毕竟对于万魔离渊而言,百花城同样是他们赖以生存之地。   发射灵尘歼灭炮也是无奈之举,是下下之策,但也不能因此而直接牺牲整座百花城,必要的建筑和居民们的住所,能保下来自然也要保护下来。   于是魔气与真气构成的法阵,在双方的努力下,勉强达成了互相不干涉,却能够同时抵抗外部冲击的程度。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此时此刻百花城的惨状依然可以用绝无仅有来描述。   大量装饰华美的酒楼被掀飞出去大半,宛若废墟般的阁楼在冲击影响下倾塌崩散,哪怕是距离较远的几条街道,也都被摧毁得不成模样,石砖悉数碎裂散落,就连地皮都被掀飞卷起,无数触目惊心的坑洞随意地出现在百花城每一处区域。   这已经是极限了。   魔气与真气同时护佑,也无法彻底保护住每一处建筑。   就连萧念情亲自出手护佑的陈家宅邸,此刻也被气浪吹得歪歪扭扭,宅邸大厅的天花板更是整个倒塌下来,恐怕只要再稍微施加些许力道,这座宅邸也将化作尘埃废墟。   这就是八门灵尘歼灭炮同时开火的威力。   想象一下。   如果这八门灵尘歼灭炮轰在了原先的南荒城里会如何?   南荒城可没有道剑山。   南荒城也没有万魔离渊。   他们甚至不可能提前做出反应。   恐怕八门灵尘歼灭炮全部落地的瞬间,整座南荒城连带着里面的所有人都会化作灰烬。   可怕至极的法器。   饶是天灾降临,也不过如此。   但是场内还有更加可怕的东西。   “可怕的人。”   远处城墙上。   顾隼由衷地感慨道:“该说不愧是那位北原血枪吗……”   林落面叹了口气:“这就是圣祖吧。”   余燕燕默默地张启折扇,一言不发。   而陈安宁则是抱着怀中的小如月,确认这丫头因为受到了阵法的保护而没有被影响过后,这才安心下来。   再抬头,望向那被灵尘歼灭炮集火的地方,脸色露出抹不去的凝重。   ……   ……   废墟之中。   百花城内最大的坑洞内。   一道残破不堪的黑影倒在坑洞中央,那柄长枪至始至终都被他握在掌中。   枪上的黑雾已经完全消散,进而露出了其原本的容貌。   那把枪通体呈现出苍白的雪色,只看上一眼,便让人觉得置身于冰窟狂雪之中。   毫无疑问,那就是岳东离的慰灵枪。   下一刻。   慰灵枪尖被刺入地面。   用力撑着枪身,那位具有传奇色彩的魔道圣祖艰难地站了起来。   准确地说,是试图站起。   不断颤抖的膝盖在即将直立的瞬间脱力,岳东离整个人向下跪倒下来。   构成他躯体的黑影此刻已经被炸烂了一半,剩下那一半也似是腐烂的黏液般仿佛随时随地都可能会就此溶解。   可岳东离还是撑住了,至少没有让自己的膝盖彻底跪在地上。   他用自己的双手死死地攥着慰灵枪身,让膝盖悬浮在距离地面不到三寸的距离。   然后抬起头。   那只仿佛被黑泥所污染的眼睛里,倒映出当代魔道帝尊的身影。   萧念情向下望着岳东离。   “北原血枪,名不虚传。”   她看得出来。   最后的最后,岳东离又刺出了惊神级的一枪。   那一枪直接贯穿了高度浓缩的灵尘,甚至在短时间内制造出了纯粹的真空。   被八门灵尘歼灭炮同时攻击,岳东离却仍然活了下来。   要知道经过测试,发现灵尘歼灭炮是拥有能够湮灭神魂的能力的。   圣祖的肉身陨落之后,如果神魂尚存,自然也能够再生。   问题是八门灵尘歼灭炮同时发射,哪怕再怎么坚韧的神魂,也会被消灭得荡然无存。   如果岳东离刺不出那一枪,他连活在这里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岳东离却丝毫不感到自豪。   他只是阴沉地问道:“那是什么法器?”   萧念情望着他:“你猜。”   岳东离:“……”   他突然沉默下来,身形也在渐渐消散。   萧念情则是问道:“在你死前,我有几个问题要问。”   岳东离看也不看萧念情一眼,它能感觉到自己的意志正在消失。   不出意料之外的话,再过一会儿,他将完全消失。   就像二百七十五年前那样,沉入黑暗的深渊之中,永远寂静。   面对萧念情的话语,他也只是沉声道:“问吧。”   萧念情直接开始询问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还活着?”   这是萧念情最想知道的问题。   一个已经死了二百七十五年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百花城,还要杀死自己的女儿?   搞清楚了岳东离,自然也能搞清楚君负远。   而岳东离抬起头,望了萧念情一眼。   “你猜。”   ……   ……   萧念情差点没忍住直接提起御雪给他一剑。   岳东离看了她两眼,接着道:“慰灵枪中,有我的一丝残魂。”   萧念情眸子微亮:“北原的炼魂术?”   岳东离点头:“他们之中出了一个小辈,很厉害。”   能够被岳东离称之为厉害的人,放眼天下可没几个。   萧念情又问出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要杀古圣天命?”   岳东离答道:“古圣天命的血很特殊,他们需要她的血。”   “所以他们就借慰灵枪,把你复活了个七七八八,再让你过来取我女儿的命。”   萧念情冷然一笑:“也的确像那帮疯子能干出来的事,连自己祖师的魂都敢招。”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挖了自己老祖的坟,还把老祖复活让他老人家上战场,完事后还得说一句“祖宗您可真还好用!”。   没个百年脑血栓干不出这档子败德的事,少一天都不行。   岳东离对此表示很赞同,如果可以,他也想给回头再给北原那帮“孝徒”来一枪。   “最后一个问题。”   萧念情静默地望着岳东离:“你有什么遗言要说?”   岳东离想了很久。   直到白雪飘落在他的肩头。   他这才抬起头,再次望向萧念情,出口道:“替我把慰灵枪传下去。”   萧念情道:“好。”   岳东离的身形,只余下了一丝浅薄的黑影。   他唯一的愿望,应该也算是达成了。   只是在最后,他仍然忍不住要问一句——   “家和洞府真的不一样吗?”   萧念情反问一句:“如果有一天我要铲平北原,你会如何?”   岳东离想了想:“不会如何。”   萧念情淡道:“所以那只是你的洞府,仅此而已。”   岳东离听完萧念情的话,又望向了远处城墙上,正抱着某个孩子的白衫青年。   他想了想,大概是捉摸到了一点意思。   “下辈子去试试。”   萧念情说道:“试着找个家看看。”   岳东离:“……好。”   他最讨厌的风,终究是来了。   一片白雪落在岳东离的头上,很快又随着风被吹走。   苍白若雪的亮银长枪笔直地刺入地面,留在坑洞的中心。   而那持枪的人终究是没有跪下,就保持着那样倔强的姿态,随风而散。   北原血枪岳东离。   再一次沉寂。 511.猜测   北原血枪消逝后,千花海也传来捷报。   左手剑魔已经离开。   是离开而不是败走,更不是死亡。   仅仅是因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认为继续留在千花海毫无意义。   所以那位左手剑魔才选择了离开。   没有人能够阻止君负远离开,就像是没有人能够阻止他袭击千花海。   就算是苏子舟也不行。   毕竟那是半步已然踏入圣祖领域,只是碍于某些微不可查的细节才未能成就至高的左手剑魔,对于天底下任何一名天尊而言,他的存在本身已然和圣祖相差无几。   哪怕是有千花海的帮助,哪怕借用了余燕燕在千花海里深藏而起的魔器和阵法,他们依然战得十分艰难。   艰难到直至最后,他们也没能伤到君负远。   好在君负远走了。   留下了被斩成两段的千花岛。   以及重伤昏迷的苏子舟。   ……   ……   苏子舟回百花城的时候,已经是七天后了。   众人看到那模样狼狈,脸色阴沉的前碎雨楼杀手,表情都很微妙。   右臂几乎被完全斩断,此时此刻是依靠着曲云霄精湛的医术才勉强接了回去。   胸口从左上到右下呈现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裂口,哪怕现在用布带绑着,用药物刺激伤口加速复原着,那透过布条显现出的几抹殷红依然让人能嗅到血的味道。   左腿动作相当不协调,每走两步就得跛脚,站立平衡本身对他而言都成了难题。   而另外一个能够佐证苏子舟已经重伤的理由则是——   “你居然是从大门进来的……”   这还是陈安宁这辈子第一次,没有看到窗边刷新苏子舟。   大大方方地敲门,再一瘸一拐地从大门走进大厅。   陈安宁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接错了人。   苏子舟一言不发,来到了大厅宅邸,坐了下来。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间宅邸有些地方已经产生了变化。   苏子舟大抵也猜到了什么,说道:“看来你们这儿也遭遇了不少麻烦。”   原本行走在大街上时,他就已经发现百花城的诸多建筑都被摧毁。   尽管没有化作废墟,但是想要完成全部的翻新重建,恐怕也得花上小半年功夫。   他认为这没什么,毕竟两位圣祖大战,殃及池鱼很是正常。   可以萧念情的性格,不可能让陈家宅邸都被卷入进去。   而现在这座大厅内也有不少粗糙的重建痕迹,这也从侧面说明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内,百花城里怕是发生了一些……萧念情也无法掌控的事。   “姑且还算可以。”   陈安宁给苏子舟倒了杯茶,说道:“起码大多数地方都保住了,咱们这儿也没什么人员伤亡,老罗做得很好,在事情闹大发之前,完成了所有人的撤离。”   “当然,主要是那位北原血枪没有对其他无辜人动手的意思。”   他从最开始的目的就是陈安宁的女儿,那前无古人的古圣天命。   苏子舟感慨道:“看上去要重建很长一段时间。”   “这是最麻烦的一点,不过好在我们现在不缺人手。”陈安宁也瞥了眼紧闭的里屋大门,声音压低了几分:“南荒城会派些人过来,华云的南荒宗也能帮着出不少力。”   苏子舟挑了挑眉头:“所以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北原的炼魂术。”   回答苏子舟的,不是在座的陈安宁。   而是从里屋内走出,脸上显露出几分疲色的萧念情。   陈安宁看了眼萧念情:“结束了?”   萧念情弱弱地点头:“嗯。”   她坐到陈安宁身边,右手放在桌面上,小指微妙地抬了一下。   老陈顿时心领神会,当即给自家媳妇儿泡了杯灵白花茶,热乎的,技术很娴熟。   萧念情抿下口茶水,身体很自然地放松,紧接着就这么横着躺在陈安宁腿上。   陈安宁眨了眨眼:“媳妇儿,这还有人呢。”   “没人看得见。”   萧念情淡淡地落下一句,接着就把陈安宁的大腿当枕头,来了一拨逆向膝枕。   苏子舟怔怔地愣在原地,他寻思着自己什么时候连人都不算了?   下一秒。   萧念情寒冽的目光就从桌子底下直窜到苏子舟身上。   察觉到帝尊眼神的某前任首席杀手,当即聪明地闭上了眼睛。   反正只是和陈安宁对话闲聊而已,闭上眼睛也没什么……   萧念情慵懒疲倦地伸了个懒腰:“没人看得见,对吧。”   陈安宁:“……”   子舟,苦了你了。   他一边伸手,摸了摸因为喂养小如月而心神俱疲的萧念情。   让发丝穿过指间,在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让她能够安心地放松下来。   要不怎么说母亲都苦呢,十月怀胎只是个开始,之后的养育才是真正的重头。   再加上小如月是古圣天命,这丫头特殊得很,把魔道帝尊都吸得感觉疼。   而且每次就吸一边,萧念情对此苦不堪言。   关于这事儿,萧念情也向余燕燕说过。   结果小姨子当场就来了一句:“可能是打算把另一边留给他爹。”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萧念情直接给余燕燕的屁股来了一巴掌。   直接导致某帝尊军师三天没能出房门。   “咳咳。”   苏子舟轻咳两下,让话题回归。   他方才听到萧念情说了北原的炼魂术,便是想到了什么:“炼魂术,我记得顾隼大哥似乎对神魂之道十分了解。”   “顾隼老哥已经把炼魂术的相关信息都告诉我了。”   陈安宁把自家媳妇儿没喝完的茶接了过来,连带着萧念情唇齿间留下的芳香和茶液一同抿下。   紧接着才说道:“炼魂术是神魂道法极为特殊的一环,其原理和寻常的炼制尸傀相差不多,只是将类似的技术运用到了神魂层面上。”   “我们所遇到的岳东离和君负远,它们的本质都是利用特殊方法,暂时还原了这些已死去之人的残魂,让他们的神魂趋向于完整。”   “当然,只是【接近完整】,真正达到完整是不可能的,毕竟那几乎就等同于完全让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复活。”   苏子舟皱起眉头:“那你说的那所谓的特殊方法……?”   陈安宁没有回答,脸色变得差了几分。   萧念情则是代替自家相公,作出了答复:“炼魂术本质是一门祭祀术。”   苏子舟心头一颤,大抵已经明白了。   关于北原,大家都很少愿意提起。   因为北原的疯子实在太多了。   他们活得疯,做得疯,说得也疯。   与人世常理完全相悖,尘世最为基础的道德准则对他们而言毫无意义。   为了在北原那寒冽的冬夜里生存,他们可以选择生啖人肉,剥下他人皮肤来避寒。   他们的功法本身就极其邪异,可以依靠吸食他人的神魂来壮大自身。   与魔功不同的是,他们的功法,大多都是建立在真气之上的。   并且北原那帮疯子常常会产生想要大举南下的念想。   几十年前的一场大战,他们将目标对准了大烈皇朝。   当然结局就是被大烈皇朝揍得体无完肤,北原派出的几位强者被大烈圣上悉数斩杀,最终在大军南下被击退后,狼狈地逃回了北原。   而萧念情口中所说的祭祀术,就是北原专攻的功法之一。   其意义为何,苏子舟心里明白。   想要填满一名圣祖的残魂,其所需要祭祀用的神魂性命……必然是个尤为可怕的数字。   或是数十万,或是百万,或是更甚。   兴许这就是为什么那个时候,岳东离分明有着可以逃脱的手段和机会,却仍然选择留在原地硬抗八门灵尘歼灭炮外加小天才元气弹。   因为他从最开始就厌恶北原,更加厌恶这些把自己拽出来的不孝子弟。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自刎,堂堂北原血枪受不得这种耻辱。   可惜他没有被赋予自刎那样限度的自由,但是选择对敌的手段却是被允许的。   所以他没有选择脱身,而是选择在原地硬抗那灵尘的风暴。   ……   “他们是来做什么的?”苏子舟问道。   “取古圣天命的血。”   话语及此时,陈安宁的脸色阴沉得似是要滴出血来:“不出意外的话,这是为了炼魂术的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苏子舟眉头紧蹙。   “重塑肉身。”   陈安宁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是小天同学得出的结论。   “炼魂术的最后一步就是为他们重塑肉身,但却不是所有肉身都能够承受圣祖境的神魂,能够承受圣祖境神魂的,只有圣祖级的肉身。”   “他们或许是想借助古圣天命的血来直接制造一具圣祖肉身吧。”   这就是为什么顾隼观察到的岳东离,只有八成实力。   若是有了一具圣祖肉身,岳东离将会无限接近于其巅峰境。   届时,他是否能够真的硬抗八门灵尘歼灭炮……这又是个未知命题了。   然而。   此言一出。   苏子舟却像是想到了什么。   “等等,这么说的话,难不成北原他们……”   “嗯。”   陈安宁点了点头,他知道苏子舟已经意识到了。   “北原不可能不知道百花城内有一名圣祖在,道剑山护佑百花城的消息,整座天选大陆也都知晓,就算没有灵尘歼灭炮出手,岳东离也未必能够安然离开。”   “饶是如此,他们依然让岳东离过来,这种做法简直就像是根本不担心岳东离的失败——如是想来,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他们对岳东离的实力极其自信,认定他一定能够获胜。”   “第二,也是最大的一种可能——”   “北原的炼魂术,可能还炼制了另外一具圣祖残魂。” 512.世俗的坏女人   北原。   冰雪之下。   任凭谁也不会想到,在那万里冰疆的下方。   那本该没有任何生物能够驻留之地。   一道人影拨开那碍事的冰片,不紧不慢地踏入那宛若洞穴般的冰窟深处。   庞大而又散发出幽深寒意的冰窟,随着人影的深入而越发的具有光亮。   那些光亮是通过冰窟墙壁内的某些白色晶体发出的,哪怕是透过冰墙,它们依然能够焕发出照亮整个冰窟的光亮。   只是。   在这片本该被寒霜与纯白包裹的世界里,却出现了极其不协调的黑。   比黑暗最深处还要黑的漆黑。   如同符文般烙印在冰墙之上,印在白光与白光的间隙。   每当有人尝试着用理解的方式去观察这些黑印,便会感到神魂传来被撕裂般的痛楚,进而神智进入短时间的失常。   除了冰墙上刻着这些黑印之外,头顶上、脚下……一切肉眼可以接触到的地方,全都被这些诡异的黑色印记所覆盖。   符文上书写的大抵是阵法语言,但具体是什么阵法,又有效果,却没人能知道。   恐怕只有写下这些符文的人才能真正意义上地理解。   人影不断地前进,不断地跨过这些符文。   哪怕是以他的修为,他也十分不愿意接触这些古怪的黑印。   目光尚且如此,更何况肉身的直接触碰。   他深刻地明白。   这是禁忌。   ……   ……   “这很浪费。”   直到他来到冰窟的最深处,见到了自己想要见的人,他才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那端坐在仿佛用冰霜铸成的王座上,穿戴者白袍的女子抬起头,轻蔑地瞥了来者一眼。   她感到无趣地打了个哈欠,旋即起身。   那仅仅能够遮掩住关键部位的暴露白袍随风而荡,她左手轻甩。   衣袖间打出的风浪让前方人影的兜帽被掀飞,进而显露出那尸体苍白的面容。   女子嗤笑一声:“堂堂离火国师,怎么与人见面还要用尸傀?”   已然死去的尸体僵硬地张启唇齿,发出令人胆寒的声音。   “老夫人在离火,无闲动身。”   女子闻言,笑道:“不想见就不见,莫要说得好像是我在逼你来找我似的。”   尸傀继续道:“难道不是?”   女子转身,看都不看那尸傀一眼:“我不觉得哪里浪费。”   她突然转移了话题。   环顾四周,目之所及皆是华丽的冰宫。   风雪寒霜所铸成的梁柱整齐排列,属于冰霜的王座屹立于远方高点。   脚下所踩踏的乃是不会冻结的白雪铺砌的大道,这里的一切都由寒冰所铸,一切都完美符合真正意义上的冰霜宫殿。   “就像大烈需要一座皇城,就像你们离火的通天楼塔。”   “我们北原也需要一点像样的东西来装点。”   女子说道:“世人管这叫做排面。”   尸傀淡道:“老夫还以为你们北原人从不在乎世俗。”   女子嫣然一笑:“这一观点本来就很世俗。”   尸傀沉默几息,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旋即。   咔咔咔。   牙齿之间碰撞所发出的声音。   尸体在发笑。   用这种极其诡异僵硬的方式发出笑声。   女子听不出那是嘲弄还是荒谬的笑声,总之那绝不是什么好的笑声。   尸体继续说道:“不过老夫说的并不是这个浪费。”   “哦?”女子感到好奇地回头:“那是什么浪费?”   “外面的那些黑印。”尸傀试着抬起那僵硬扭曲的脖子,看向天花板。   这座偌大的冰霜宫殿正上方,此时此刻竟然也印刻着大量的黑色印记。   让人不安,让人惶恐,让人忍不住想要拜伏的黑印。   “这里居然也有。”尸傀很是不满:“这太浪费了。”   他知道这些黑印是用什么东西做的,所以才会斥责女子太过浪费。   那是极其稀缺的资源,不该用在胡乱涂抹以作装饰上。   女子闻言一怔,旋即眼神突然变得冰冷起来。   就像是在看无趣的玩具,就像是在看笨拙而又愚蠢的呆子。   仿佛与生俱来就高人一等般,望向尸体……或者说望向离火国师丁天逸的眼神像是在比自己低下数等的爬虫。   “他们说得对。”   女子感到无趣地回到王座上,右手撑着侧脸,居高临下地望着尸傀:“没有盟主,你什么也不是,这种愚昧的话也能从你口中吐出,我都忍不住怀疑你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傻。”   尸傀的脑袋扭动半圈,以极其扭曲的姿态瞪大双眼,望着女子:“你在说什么?”   女子了然地点头:“看来你是真傻。”   尸傀身体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那是骨骼因愤怒而颤抖。   女子继续开口,语气冷漠异常。   “陈安宁,百花城人,无修为,二十有七。”   “初次声名鹊起是助百花城主罗青峰治愈了顽疾,自此之后与城主关系甚好。”   “医术天赋极高,琴艺出色,曾败退大琴师柳靖国。”   “文采斐然,偶然之间的几句诗词都足以留名于世,然而他仍然选择作为大夫生活。”   “曾前往过道剑山,后得获道剑令,得道剑山相助,老剑主明知帝尊是他妻子,却仍然选择帮助他,其中缘由,恐怕与道剑山封锁山门的那段时间有关。”   “自造出了一套独特真气理论,又开发出了无数让人头疼的全新法器,这一点尚且不提。”   “进大烈皇城内时,他在棋艺上完胜了郭云,不仅如此,还指导作画,用一幅《百花盛庙图》惊艳了世人,无人认为能与之匹敌。”   “百花城攻城战时,也是由他率领他那奇怪的部队应敌,结果如何大家都清楚。”   尸傀突然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   从刚刚开始,女子就一直在细说陈安宁的诸多事迹,却并未表达过自己的观点。   女子冷然一笑,道:“他太厉害了,不是吗?”   尸傀望着女子,一言不发。   “厉害到放眼历史,也未必存在这样的奇人。”   “琴艺还可以理解,毕竟有过先例,可他若是一开始就在棋艺上如此出众,为何从未显露出来?”   “他若真是一介凡人,为何能对真气有如此见解?是他妻子告诉他的?胡扯,他妻子是魔尊,教他魔气还差不多,哪里能让他通读真气的诸多玄妙?”   “还有,他似乎有派人在黑市内偷偷贩售丹药……仔细想想,当初大皇子意图谋反时,是不是也购置了大量丹药,但却意外地买来了大量的假丹药。”   “这些事已经过去了很久,但终究会留下些许的痕迹——我调查到当初卖这些劣质丹药给大皇子的,应该就是陈安宁没错。”   “然而他是怎么知道大皇子要通过哪些渠道购置丹药的?天下丹宗那么多,地下黑市那么杂,他又是如何在杂乱无章的草丛里找到那唯一的一点殷红的?”   尸傀沉默几息,答道:“借助万魔离渊的情报网?”   “不可能,那时万魔离渊的主体还在百花城窝着,道剑山也没有宣布庇佑百花城,万魔离渊根本没这个胆子将自己的情报网撒出去。”   “答案很简单。”   女子缓缓开口,道出她所判断出的事实。   “陈安宁有属于自己的特殊渠道,有人会将发生的一切悉数告知。”   “那个人甚至拥有通天的手段,甚至能够摸清黑市的一切。”   尸傀想到了什么:“你在说通读人世书的那位?他已经隐去了五十年。”   “没准他又出山了,还招了个凡人当弟子。”   女子答道:“当然也有可能,陈安宁和天道有联系。”   尸傀笑了:“一介凡人?”   女子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你口中的一介凡人,就在不久前把岳东离杀了。”   “岳东离死了?”   “他本来就不太想活。”   女子摇了摇头,抬头感慨:“咱们北原的这位祖师,脾气可不怎么好。”   那是当然的。   被自己的不孝徒弟拉出来当枪使,没人会乐意。   尸傀抬头,看着那些黑印:“所以为什么你要拿这些……”   “这是我的个人判断。”女子坦然回答道:“我猜测那位高人或者天道,应该很难直接探查到跟古魂有关的东西,所以用古魂血肉涂点东西上去,这里发生的一切应该就不会他们所知晓。”   尸傀无言以对,只是沉默地驻足原地。   片刻过后。   他似是想到了自己来的目的,进而开口道:“盟主要我来问你,准备得如何。”   “不着急。”   女子摆了摆手,似乎对岳东离的死没什么感觉。   她只是孤独地坐在王座上,语气平淡如常:“古圣天命的血没取到,只能另寻他法。”   “盟主等不起那么久。”   “他等得起。”女子说道:“我比你更了解他,而他向来不是一个着急的人。”   “哼。”   尸傀冷哼出声:“尽快,秋宫主。”   秋云筝脑袋歪了个小角度,露出微笑:“败犬没资格催我。”   凌冽的寒风从尸傀身侧吹过。   一柄巨剑不知何时横在了尸傀的脖颈处。   左手持剑的青年那神秘的面庞被黑影所笼罩,却无时无刻地散发出可怖的压迫感。   尸傀瞪大了眼:“你……”   话音未落。   尸傀的头颅就被横斩而下,落在地上,化作了烟尘与飞灰。   秋云筝柳眉皱起。   君负远却提前开口:“只是个尸傀。”   秋云筝冷道:“但我没下令让你杀他。”   君负远收起剑,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反驳也不多说什么。   意思很明确。   他想杀,就杀了。   秋云筝见状,不由得笑了笑:“等你以后有了肉身,你会后悔你的忤逆的。”   “你现在也可以。”君负远知道她的意思:“你知道我反抗不了你。”   “但我比较喜欢你的肉身。”   秋云筝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而且看着左手剑魔被压在身下的感觉应该会很不错,现在的你,只是一团不干净的神魂罢了。”   君负远语气怀揣着几分不悦:“那种事,真的有意思吗?”   “世俗人都喜欢做那种事。”   秋云筝的笑容看上去格外迷人。   “不巧的是。”   “我正是个世俗人。”   ……   君负远背过身,不愿去看秋云筝:“岳东离死了。”   “我知道,不过也好。”   秋云筝对此并不感到失落或是沮丧:“他本来就是个不安定因素,他的自我意识太强,并且对自己复生一事感到很不悦,就算他现在不死,到了要紧关头也会成为累赘。”   君负远道:“血没取到。”   秋云筝点头:“无妨,还有其他方法。”   她轻轻地拨弄着座下的王座冰晶,眼中隐隐地透露出几丝阴邪。   “花不了多长时间。”   “岳东离替我们试探出了很多东西,接下来只需要稳步前进就好了。”   “毕竟另外两位老前辈……”   “可比我们的岳祖师好用多了。” 513.地下   “所以圣祖真有那么不值钱?”   百花城内。   苏子舟对陈安宁的猜测持部分怀疑态度。   北原血枪岳东离的出现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现在陈安宁摆出的证据,又证明了恐怕北原还藏着另外一具圣祖残魂。   这让本就深刻理解到自己和圣祖差距的苏子舟,感到越发地难以置信。   陈安宁回答道:“如果纵观整个人类修士历史,圣祖的确不算值钱。”   对于某个时代而言,圣祖就是统治的象征。   可那仅仅是对于某个时代。   就像大烈圣上的地位至高无上,然而若是纵观历史,圣上却并非只有一名。   类似的道理。   现在北原已经把二百七十五年前死去的北原血枪拉了出来。   恐怕他们想把更为久远的某些圣祖棺材板撬开,也并非难事。   陈安宁总得提前做好准备。   苏子舟却略显不安,尤其是在他现在还闭着眼的情况——   “那我们现在应该……”   他在向陈安宁寻求对策之法。   然而陈安宁做出的回答却是:“现在什么都不用管,暂时把这件事忘了就行。”   “忘了?”苏子舟一怔。   这是要他当做无事发生的意思?   可方才陈安宁才将事情说得如此严重,怎么转过头来又让自己不要去在意?   觉察到苏子舟的疑惑,陈安宁解释道:“无需多虑,岳东离之死对于北原而言也是一场打击,他们既然有要取我家小如月性命的打算,必然不会在短时间内贸然进攻。”   “如果我猜的不错,另外一具圣祖残魂应该还没有达到可以自由行动的程度。”   “如若不然,此次进攻百花城的,就应该是两位圣祖同行——这能大大提高成功率,然而北原却只让岳东离一人前来,说明另外一具圣祖残魂还无法自由行动。”   “岳东离本来的任务应该是试探,和君负远一样,只是他自己选择了赴死而已。”   如是一来,便能说得通了。   岳东离凭借着自己的意志选择了赴死,也算是帮了陈安宁等人一个大忙。   如若不然,他此次探查完情报后回去,再次进攻时可就要带着另外一名圣祖帮手了。   念及此。   陈安宁莫名对这位北原血枪生出几分好感。   苏子舟也听懂了陈安宁的意思:“就是说他们在准备完全前,不会发动进攻?”   陈安宁点头,又伸手随意地摸了摸躺在自己大腿上的媳妇儿脸蛋:“不出意外的话,是这样没错。”   “那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苏子舟提议道:“或许可以多在周边架设灵尘歼灭炮,布置些阵法什么的,提前做好准备不是更好?”   “不。”   陈安宁摇头,否认了苏子舟的提议。   这位年轻的天尊杀手的确很厉害,虽然目前为止他跟人打架就没怎么赢过。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苏子舟的存在的确缓和了陈安宁势力高端战力略显不足的劣势。   只可惜苏子舟这小子的脑袋有些时候没那么好使。   “我们要去北原。”   “去北原?”   苏子舟惊得差点瞪大眼睛。   要不是意识到现在还必须闭眼,不能看帝尊和她丈夫亲热的画面,否则苏子舟真得直接把那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圆。   “为什么要去北原?那边可是他们老巢。”   陈安宁侧过头,看了眼窗外:“你在来的路上,都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苏子舟猛然间反应过来。   废墟残骸,建筑崩塌,城墙破裂。   算不上繁华却十分惹人喜欢的百花城,在眨眼之间就变得宛若废城一般。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某位圣祖从天而降。   八门灵尘歼灭炮的威力足以荡平整座百花城,若不是有道剑山和万魔离渊出手,恐怕百花城内早已一片狼藉,到了那时别说是重建修复了,不如直接弃城换地更划算。   陈安宁淡道:“不能在百花城内开战,我可不希望我们家再被炸翻一次。”   百花城内有太多太多重要的东西。   灵尘产业的根基就在百花城,狼骑兵的训练场所也在百花城郊外扎根。   陈安宁势力的起点就在百花城,此次作战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一着不慎就有可能导致以前的所有努力全部木大。   因此陈安宁决定主动出击。   与其留在百花城内等着别人来拆家。   倒不如直接提着大当量武器,早一步去敌人家里送温暖。   “等到我们准备完全了,就向北原进发。”   这是陈安宁的意思,也是萧念情的意思。   至少躺在自家夫君大腿上休憩的帝尊,并没有否认陈安宁的提案。   苏子舟只觉得这般举动实在太过激进,可仔细想来,倒也思考不出更好的方案来。   他想了想,问道:“那所谓的【准备完全】是什么意思?”   “做好完全准备的意思。”   陈安宁伸出第一根手指:“而准备的第一步——”   食指的指尖微微向下,指向地面。   更为准确地说,是指向更为深邃的下方。   “就是把地下的事给解决了。”   ……   ……   百花城目前还在喘息状态。   七天前的那一场灾难所遗留下来的动荡,至少还要小半年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安抚民心的工作交给了鬼谷弟子来做,毕竟他们是算命出身,而算命的一半话术都很不错——想方设法地让百花城内的百姓安定下来,也只有他们能做好。   然而很快,鬼谷弟子们就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没什么必要去安抚这些民众。   原因很简单。   “习惯了。”   百花城内的普通居民,对于这些情况的发生表示已经完全习惯了。   他们说最近几年百花城怪事多了去了,又是有通天的黑色巨树(魔罗树)袭击,又是有惊天动地的攻城战,偶尔还有些脾气暴躁的修士(岳东离)过来闹事。   再加上道剑山突然来了百花城边上,陈大夫突然晋升成公主少傅。   百花城里还有大量的魔修出现……前段功夫还经常有地震来着呢。   百花城的百姓们已经习惯了。   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们也只会“哇哦~”一句,然后继续该干嘛干嘛去。   那些无法承受刺激的人早就搬走百花城了。   现在还留在城里头的,那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并且还对陈安宁势力十分放心的人。   在他们眼里,留在百花城又能看到大场面,大热闹,安全还有罗城主和陈安宁保护,那简直是又刺激又安全,他们可喜欢百花城了。   鬼谷弟子的话术全部变得毫无意义。   于是这批鬼谷弟子就被送去修复被爆炸余波冲击到的实验区,以及其他破损的建筑了。   南荒宗那边也调了一批人过来,华云甚至亲自来帮忙。   别人怎么样他不知道,反正他听说陈安宁对着百花城来了八炮之后,下巴惊得差点脱臼。   作为被灵尘歼灭炮轰过两发的人,华云非常了解这玩意儿的威力。   八发大炮直接轰在自家中心,华云也只能感慨陈安宁当真是魄力十足,一般人绝对没有如此胆量和气魄。   然后就带着南荒宗的弟子过来帮忙重建百花城,顺带着慰问了一下心情复杂的罗城主。   据说罗城主开完炮之后,站在城墙上望着百花城发了半天的呆,最后才被秦夫人给搀扶着回了破烂不堪的城主府。   华云对此表示很是理解。   他当初也是看着南荒城这么被炮击的。   ……   ……   地上的事正闹腾着。   地下的事自然也不能闲着。   陈安宁很快就召集来了柳清清等人,询问了一遍地下是否受到了影响。   好消息是矿场距离百花城中心较远,没有受到太大震荡,承重柱本身也足够坚韧,因此矿场几乎可以说是毫发无伤。   坏消息则是地下空间出了点小问题。   地下空间距离百花城中心距离较近,因而这八发灵尘歼灭炮下去,地下空间差点就直接坍塌了,好在柳清清这丫头建筑天赋足够高,在设计时提前预想到了可能会产生的问题,利用一些阵法方面的预备手段,这才没有让地下空间的开拓功亏一篑。   饶是如此。   当陈安宁等人来到地下空间时,这里已经被碎石和泥块所覆盖。   柳清清这丫头深吸口气,顿时露出疲倦的神色:“这下要清理起来又得花不少功夫……”   林梁粗略地扫了一眼,得出结论:“半个月的功夫应该能解决。”   陈安宁眉头微蹙:“半个月有点拖太久了,我们谁也不知道北原什么时候会再来,有没有其他更快的法子?”   现在已经确定百花矿本身就是经过转化的天祖遗骸。   如是想来,附近有可能还散落着其他的天祖遗骸,也就是说不能用常规的探查矿脉的办法去搜索百花矿,而是要把搜索范围扩大。   地下空间内曾发现过尚未完全转化成百花矿的天祖遗骸。   这或许证明了地下空间的更深处,还有其他的天祖遗骸——它们之中可能有已经转化成百花矿的特殊个体。   百花矿对于陈安宁势力的发展有多重要,这一点自然不用再提。   “要不咱们用炸的?”   少女的话语突然想起。   这句话出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知道了少女的身份。   “间雪姐姐……”   柳清清回过头去,正欲要说什么时,却猛地发现段间雪这会儿两手都绑得跟粽子似的,被雪白的布带层层包裹,里面还散发出几丝清香的药味。   她惊讶地看着两手化粽子的段间雪:“你这是怎么了?”   “哎呀,没事儿~”段间雪傻笑两声:“我这不是变成魔修了嘛?然后龙脉引导出的灵尘浓度太大了——对着那什么岳东离来了一发超大的手雷,把我自己手给烫着了。”   众人:“……”   柳清清愣了愣,率先反应过来:“你管那灵尘炮……叫手雷?”   段间雪却正色道:“只要威力和我理想中的手雷相当,那就等同于我扔了一发手雷。”   柳清清:“??”   好家伙。   万物手雷论差不多可以开始写起来了。   段间雪无视了自家小妹愕然迷惑的表情,接着嗅了嗅鼻子:“话说回来,这地方感觉越来越怪了啊……是因为受到了手雷的影响吗?”   陈安宁嘴角抽了抽,本来想纠正那叫炮击,不过思索半晌还是算了。   “可能吧,你闻到什么怪味了?”   段间雪点头:“嗯,有很怪的味道……给我的感觉有点像那什么……”   陈安宁眯起了眼:“像什么?”   段间雪眨了眨眼,不确定地开口——   “有点像酒瓶破了个口子,酒气从里面散出来的那种感觉……”   ……这都什么跟什么?   众人还在迷惑之际,陈安宁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朝段间雪问道:“是不是那种……”   “灵尘从秘境裂口里散出来的味道?” 514.又是他   “对对对!”   段间雪激动地开始挥舞俩白粽子:“陈大夫一说我就感觉出来了,的确有灵尘的味道……欸,奇了怪了,咱们地下有秘境来着?”   当然没有。   要说秘境的话,更加遥远的地方有一处将军坟。   那里是百花城初代城主王玄兵所葬之地。   在近两年前,陈安宁曾去过一次将军坟秘境。   也就是在那时,他初次接触到了那寸步不离身的杀魂锅,被彻底卷入了杀魂剑和小天同学的纷乱旋涡之中。   现在百花城地下区域又出现了另外一处秘境?   苏子舟皱起眉头:“我没有感知到附近有秘境的存在。”   顾隼老哥出声附和:“我也没有。”   被临时拉来的林落面沉吟半晌,也摇了摇头。   其他人都没有探查到秘境气息,唯独段小天才有所不同。   “其实也不一定就是秘境。”段间雪被其他几人说得开始怀疑自己了,当即便打了个马虎眼:“我只是闻到了灵尘泄露的味道,有点像是秘境。”   陈安宁在此时也给出自己的猜测:“可能是秘境本身藏得很深,只是漏出了一丝灵尘,然后被她捕捉到了——她再怎么说也是龙脉加持,对灵尘的敏感程度比所有人都高。”   话语及此。   重担便落在了段间雪身上。   “能感知到具体在什么地方吗?”   段间雪微闭上眼,几息后又睁开:“能。”   陈安宁点头:“走。”   如果真是秘境,那恐怕这事就更加不一般了。   秘境本身并不少见,但是在这座百花城里接连出现两个秘境,而且前一个秘境还是存放了杀魂锅的秘境,这问题可就不小了。   ……   幸运的是。   段间雪所探查到的灵尘气息,并不在地下空间深处。   如若不然,他们就真得想办法把这些碎石和泥土炸开,之后才能够安全行进。   灵尘气息泄露的地方,出人意料的——   在矿场附近。   更为准确地说,接近矿场最深处的地下。   “炸开这里没问题吧?”   站在某面宽厚硬实的石墙面前,陈安宁向柳清清寻求意见。   百花城的矿工头子粗略地扫了一眼,便摆了摆手,示意随便炸。   只要不是会影响到开矿工程的墙面,怎么炸都没事。   段间雪听了直呼爽快!   接着就是段小天才最喜欢的爆破环节。   ……   ……   借助手雷安全地炸开石墙过后,在场诸多高手这才察觉到灵尘的气息。   诚然。   这面石墙后方当真有灵尘泄露出来。   但那是极其微小,宛若银丝细针般的灵尘,虽说是连绵不断地散出,但想要远距离就将其捕捉到,在场几位天尊都自认做不到。   再回想起不久前段间雪嗅鼻子,就能轻易察觉到灵尘的举动……   众人再次望向段小天才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苏子舟感慨:“天赋之重,确实可怕。”   林落面点头:“不能比。”   顾隼老哥憨笑,不说话。   他们琢磨着如果段间雪潜心修炼的话,日后会成长到怎样的程度?   怀揣着这般念想,他们又看了看段间雪的俩大白粽子,想到了她作为魔修的身份。   如果不是她体内流淌着柳承空的血,又是所有圣上子嗣最为特殊的一个,恐怕她根本不可能作为魔修的同时还承接龙脉。   龙脉的灵尘和魔修的身体根本就是水火不容。   段小天才能时刻把握好平衡不伤到自己,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天赋异禀了。   “话说回来——”   值此之际。   林梁与陈安宁已然踏入了石墙后方。   随着越发的深入,他们发现四周的空间越来越大,从最开始只能通过一两个人的窄道,到了现在已经变成了偌大的一座广场,其大小都够段间雪发表一次手雷大演讲。   而除了四周晦暗的光线外,最为惹人注目的,自然还是面前那庞硕的石门。   石门近十米之高,目之所及,并无青苔痕迹。   门壁上镌刻着大量古老而又令人捉摸不透,难以理解的符文,其上似乎还蕴藏着诸多与阵法相关的玄妙,让人望上一眼便觉心神微荡,神魂迷幻。   四周空气潮湿阴暗,再加上此处乃是地底深处,却并无虫卵或走蛇,干净利落得有些异常。   “这些看上去很是眼熟……”   林梁望着石门上所镌刻着的符文,凝皱眉头。   以他之博学,竟也难以看出这些符文之中所蕴藏的含义。   不出几息功夫。   其他人也连忙跟了进来。   段小天才用右手的白粽子在半空比划两下,旋即歪了歪脑袋:“这写的是啥?字怎么烂得跟陆师兄一样……”   “这是符文。”林落面小声纠正一句:“很古老的符文,不是字烂,只是有些地方的扭曲本身就是为了迎合类似阵法的目的。”   “哦。”段间雪面露了然之色:“但看着还是和陆师兄的画符水平差不多。”   林落面:“……”   顾隼老哥却是漠然地站在石门前,目光落在了陈安宁身上。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这些符文的含义。   但是顾隼却对此有过些许的了解。   “陈大夫。”   “嗯。”   陈安宁明白顾隼要说什么。   事实上,他现在内心也颇为震惊。   因为就算是老陈也不可能想得到,曾经在将军坟秘境内出现过的九宫八卦,奇门遁甲……   竟然再一次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   ……   “奇门遁甲?”   段间雪望着门上镌刻着的符文,仔细看了看。   片刻过后,她那小脑袋总算回想起了近两年前的那一幕。   将军坟秘境。   段间雪激动地道:“对哦,这就是当初我们进的那个什么秘境!”   他们当时也进入了秘境,并且还和玉章书院的人起了冲突。   最终若不是萧烟……或者说萧念情出手,段间雪他们俩还保不准能不能活到现在。   如今旧事重提,段间雪也猛然间回忆起来。   门上所镌刻着的,就是奇门遁甲无疑!   顾隼好奇地看向陈安宁:“为什么这里也有奇门遁甲?”   这很奇怪。   奇门遁甲之术在这方世界的应用非常稀少。   知晓这门技术的人少得可怜,就算是顾隼也是听陈安宁说过,这才有所了解。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两次……那就未必了。   面对顾隼的提问和众人疑惑的眼神,陈安宁默默地把手伸向胸口。   内心默念一声锅来。   刹那间,杀魂锅便仿佛跨越空间般来到了陈安宁掌心。   他不紧不慢地将杀魂锅掏出,紧接着轻声念叨:“王前辈。”   伴随着陈安宁的话语落下。   初代城主王玄兵的残魂从杀魂锅中缓缓飘出。   上次见到这位老前辈还是在千花海的青云洞府内,他也算是时隔多日重见天日。   王玄兵一出来,先是飞快地扫荡四周,确认过没有某女魔头的身影后,这才松了口气。   “可算出来了……诶,你娘子不在这附近吧?”   陈安宁说道:“放心,她在家喂孩子呢。”   “哦,好……那就好。”   王玄兵现在还有点发憷。   毕竟萧念情以【不能妨碍夫妻生活】为理由,直接给王玄兵下了死命令。   只要它敢在陈安宁和萧念情那啥的时候飘出来。   萧念情绝对会给王玄兵一个不怎么体面的死法。   自此之后,王玄兵除非有人呼唤它,否则就一直躺在杀魂锅里装鸵鸟。   “咳咳咳。”   没了萧念情的威胁。   这名初代城主再次捡起了自己掉在地上的威严。   他端正神色(尽管他五官扭曲模糊,姑且算是他端正了表情),沉声问道:“所以这次叫我出来,又是为了什么?你们找到什么新线索了。”   陈安宁也不含糊,直接指着石门:“这扇门,有印象没?”   “这门……”王玄兵飘到石门面前,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片刻过后,他倒抽了口凉气。   “没印象。”   “没印象?”陈安宁皱起眉头:“你坟前的秘境大门就是用的奇门遁甲之术,这扇门也是如此……你对此毫无印象?”   “奇门遁甲?”   王玄兵满头雾水:“那是什么?特殊的阵法吗?”   陈安宁认真地看向王玄兵:“你不知道奇门遁甲?”   王玄兵摇头:“不知。”   “……这就奇了怪了。”   王玄兵不知奇门遁甲。   他妻子也不是位阵师,更不可能懂得奇门遁甲之术。   既然如此。   那将军坟秘境大门前的奇门遁甲术,又是何人布下的?   “小天同学。”   遇到困难,直接问天道卷书。   而神魂之海内的小天同学则很快就给出了相对的回应。   【奇门遁甲术】   【于三千一百二十年前,被称之为阵法圣人的散修所创,主要作用于秘境与阵法的隐藏,利用奇门遁甲术所隐藏起的秘境具有极大的迷惑性,危机四伏,一着不慎,便会永久地迷失于阵法之中,直至死亡】   【目前可以确定的情报——】   【百花城,将军坟秘境前的奇门遁甲术布置者为——】   【尚青云】   【宿主前方石门上所镌刻的奇门遁甲术布置者为——】   【尚青云】   尚青云。   又是这个名字。   第六代持剑人。   不仅仅王玄兵的将军坟秘境大门是由他所布置。   就连眼前这扇大门也是如此。   仔细想来。   将军坟秘境时,化作怨鬼的城主夫人秀芸就曾说过——这座秘境是她与王玄兵生前某位友人共同建造而成的。   那位友人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尚青云。   再加上以前王玄兵就说过,尚青云很喜欢在自己洞府周边布置阵法。   当初陈安宁等人进军千花海时,便已然受尚青云留下的阵法所影响。   老陈甚至还在里头体验了一遍千种死法来着。   如是想来,尚青云懂得奇门遁甲术也并不奇怪。   问题在于——   他为什么这么做?   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要怎么做已经不用多说了。   陈安宁紧盯着面前的石门:“我想……”   “我们有必要进去看一看。”   ……   而听闻此言,林落面弱弱地举起手。   “那问题是,这扇门似乎受奇门遁甲术的保护,我们要怎么进去?”   这话一落地。   大家伙就都来了兴致。   段间雪直接举起大白粽子:“炸它!”   顾隼一拍脑袋:“我试试看我的拿手好戏。”   苏子舟直呼不可战胜:“这地儿没窗……”   陈安宁:“……”   他后悔了。   早知道就不该带这帮憨批来的。 515.石门之后   奇门遁甲术的破解并非易事。   至少对于这帮满嘴跑火车的人而言,想轻易突破这扇大门并不容易。   先前将军坟秘境时,秘境本身就已经处于【打开】的状态。   因此就算是陈安宁这般毫无修为的凡人也能够踏入其中,寻究秘境内的奥秘。   现在情况有所不同。   此处秘境从最开始就被刻意隐藏起来。   如果不是陈安宁下令炮击百花城,灵尘歼灭炮所产生的剧烈震荡影响到了这扇石门的稳定——恐怕陈安宁等人想要找到这里,还需要等待下一次机缘巧合。   陈安宁望向林梁:“能直接把石门破了吗?”   作为场内唯一一名稍微正常些的修士,林梁应该能够给出相对正常的意见。   林梁目光锁死在石门上,仔细地观察几息石门上镌刻着的奇门遁甲符文。   片刻后,他出声道:“我对奇门遁甲术并不了解,只是这似乎构成了一种特殊的阵法。”   “阵法?”陈安宁想到了千花海:“很难破?”   “至少用蛮力很难。”   林梁平静地分析道:“甚至我在这些符文上读到了类似自毁的效果,如果多次解阵失败,可能会导致秘境内藏匿着的东西毁于一旦。”   如此听来。   尚青云对这扇石门背后的东西十分看重。   其重要程度甚至可能超过了将军坟秘境。   有什么东西是比老友尸骨还要重要的?   陈安宁瞅着石上的符文看了一会,旋即开始动用起自己的阵法知识。   先前在千花海幻阵内,他就已经在承受千种死法的同时,费尽心思地阅览起了阵法知识。   现在的老陈不说阵法知识天下无双,起码也是个学识渊博的理论派阵师。   只是就算以他目前的本事,竟也难以看懂这古怪的奇门遁甲术。   “要不咱们还是用炸的?”段小天才轻声低语。   陈安宁直接甩给她一道白眼,让她不要再像个古神似的搁旁边念叨。   而顾隼老哥也是进行了几次浅薄的尝试,发现自己的火箭拳似乎没什么卵用。   至于苏子舟。   他压根就没打算动手。   本身带着伤不说,这地儿还没个窗户,不适合他发挥。   ……   最后陈安宁和林梁讨论了许久,愣是没找到这阵法的破除方法。   小天同学倒是给出了许多的破解之法,只是那些破解法需求的素材起码得收集个十天半个月,陈安宁他们可没这么多功夫耗在这里。   “阵法本身应该和九宫八卦有关,看似只是一扇石门,实际上却有八道阵法,九重保障。”   “蛮力破取很难,解阵也很难,并且许多构筑时的法决节点太过特殊,一着不慎就要重新解阵,而且多次解阵失败后,就会启动阵法内部的自毁效果。”   林梁略感无奈地低垂下头,眉头紧蹙,仔细地思索着破解之法。   陈安宁也是双手抱胸,站在这扇石门面前。   除了在思考如何破阵之外,他还在思考另外一些事。   比如奇门遁甲之术本身。   按照天道卷书的说法,奇门遁甲术实际上是在三千年前,被某位散修阵师创立而出的。   然而现在尚青云所使用的奇门遁甲术,却和三千年前的那位阵师创立的奇门遁甲术……   不太一样。   更为准确地说。   尚青云似乎在其基础上进行了加工,推演出了九宫、八卦、三奇、八门、九星、六仪。   这些都是原本的奇门遁甲术内没有的。   甚至可以说现在摆在陈安宁面前的奇门遁甲术,就相当于是尚青云的自创阵法。   仔细想来。   尚青云似乎也是一代外挂持有者。   不仅锻造技艺出神入化,被载入史册,被世人誉为天下无双的器工圣人。   现在就连阵法造诣都如此通天,自创出的奇门遁甲术简直就是原版的超绝强化版。   更何况他本身修为境界还不低,俨然一副主角模板的样子。   上一个陈安宁知道如此天赋异禀的人叫卢伟。   这小子现在兼职算命、锻器、算法、驯宠、教书……基本除了不修炼,啥都精通。   而且根据小姨子所言,卢伟如果去修炼了,那起码也是个天尊级的。   “唉。”   陈安宁想到这儿,不由得叹了口气。   “咱们还是从长计议为妙。”   此刻。   王玄兵的残魂也在石门前逛了一圈回来。   “我虽不懂这奇门遁甲术,却也看得出来这是青云的集大成之作。”   “他本身就在阵法上颇有造诣,这门阵法恐怕比当初你们在千花海遇到的那幻阵还要难解。”   “寻常方法根本无法破除,只能暂时回去,从长计议,寻找到了正确的破解法之后,再回来打开这青云藏起来的秘境。”   陈安宁顿了顿,道:“我们可能等不了那么久。”   王玄兵语气平淡如常:“就算如此,你又要用什么手段来破这阵?”   “青云布下的阵法之玄妙,恐怕那位圣祖都会觉得棘手。”   面对王玄兵的提问,陈安宁陷入了沉思之中。   尚青云布下的奇门遁甲术实在太过难解,他不由得开始考虑段间雪的提议。   要不真来一发大的……试试看能不能给它炸个干净?   便是在此时——   陈安宁的思维即将被段间雪同化的那一刻。   ……   一柄飞剑从陈安宁身侧掠过。   疾驰而去,疾驰而归。   再回首时,石门之上已然出现几道凛冽的寒霜。   刺骨冰霜将石门上方的符文悉数覆盖,磅礴魔煞从石门顶端劈落。   砰然一声裂响。   石门上方所印刻着的奇门遁甲符文悉数绽裂。   魔剑御雪归鞘。   萧念情若无其事地走到陈安宁身边,旋即道:“门开了,走吧。”   陈安宁:“……”   王玄兵:“……”   这就是圣祖吗?   陈安宁等人琢磨了半天的破解法,结果萧念情一来,直接就给它一剑劈了。   再回头看看那烦人的奇门遁甲术。   法阵的阵体被魔煞侵蚀殆尽,那本是欲要启动的自毁法决符文被冰霜凝结。   玄妙的八重阵法构造被一剑劈得稀烂,像是一团烂泥般哗啦啦地坠落在地,接着又化作虚无,消散得无影无踪,什么都不剩下。   林梁有些愕然地望着突然出现于此的帝尊,表情有些微妙。   因为某位先代城主的残魂就在刚才还说——   “恐怕那位圣祖都会觉得棘手。”   一时之间。   众人的目光悉数落在了某初代城主身上。   王玄兵看了看身后那被破开的石门,又看了看此刻提着魔剑御雪的帝尊。   什么话也没说,什么解释也没留下。   直接窜回到了杀魂锅里,继续自己的装死之旅。   这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行吧,你是帝尊,你说了算。   ……   “所以你怎么来了?”   惊讶过后,陈安宁便疑惑为何萧念情会来到这里。   她应该还在家里喂小如月才对。   萧念情眼底显出几丝疲态:“家里的事办完了,自然是出来逛逛。”   “小丫头呢?”   “温依欣在照顾她。”萧念情可算松了口气:“如月那丫头对温依欣很有好感,她们俩很合得来,暂时就让温依欣照顾小如月去,她本人对此也没意见。”   陈安宁眨了眨眼:“这是给小如月提前找好保姆了?”   萧念情轻笑一声:“也算是个小玩伴吧,而且温依欣是那个女人的亲传弟子,就算被小如月弄伤了,估计也没什么问题。”   “弄伤?”陈安宁一愣。   提起这事,萧念情就觉着无奈:“自从上次吃了我的魔煞后,这丫头的力气又大了一些,上次吸晚饭血那事你还记得没?到现在晚饭见到她都得绕着走……”   晚饭估计也是这辈子第一次被人类幼崽伤到。   可以想象,等到小如月稍微长大一些了,恐怕晚饭就要沦为小丫头的坐骑。   “暂时不谈这些了,总之燕燕也会帮忙照看,没什么问题。”   萧念情缓缓地将魔剑御雪收起,旋即将目光落在了陈安宁身上。   她露出淡淡的笑意:“也算是久违了。”   陈安宁立刻就懂了萧念情的意思,也笑了笑:“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一起行动过了。”   自从萧念情怀上小如月之后,陈安宁就不让萧念情随意地出入陈家宅邸。   有了小如月过后,为了照顾这丫头,萧念情也必须寸步不离。   像今天这样共同出行,倒也真是久违了。   “那就走吧。”   陈安宁招呼一声,也不含糊,径直朝着石门后走去。   他倒是想看一看。   这位被载入历史的传说,第六代持剑人尚青云……   到底在这扇石门后面藏了多么重要的东西,以至于他要使出浑身解数,布置一个如此难以破解的阵法,并且费尽心思地将其隐藏起来。   然而。   就在陈安宁和萧念情共同踏入石门后方的刹那。   铺面而来的气息便让这位身经百战的帝尊当即寒毛耸立。   魔剑御雪横立于身前,滔天魔煞从其体内迸发而出。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即将有前所未有的强敌出现时,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怎、怎么了?突然这样?”段间雪被吓了一跳。   她现在有龙脉加持,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最多就是里头的灵尘浓度很高……高得有些异常,仅此而已。   萧念情却是驻足原地,神色莫名地阴沉下来。   不对劲。   很不对劲。   她的本能在告诉她,里面有着非常不对劲的东西。   与此同时。   陈安宁也与萧念情一样,驻足不前。   并不是因为夫妻的默契之类的关系,而是在此时此刻,陈安宁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东西。   神魂之海内的天道卷书少有地主动传达信息。   它甚至从那惬意的书架上飞了下来,极快地翻动书页,紧张地连字都是歪歪曲曲的——   【里面!】   【有我们主人的气息!!】 516.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也是个蕾姆党   小天同学很少这么紧张。   至少在陈安宁面前,它不会表现得太过情绪化。   只有遭遇到非常之事时,它才会主动跳出来。   现在很显然就是【非常】之时。   上一次小天同学如此情绪化,还是在道剑山秘境内。   只是与道剑山那次不同,那次的提醒更倾向于警告,这次则更倾向于激动与兴奋。   【我们的主人】   陈安宁心下微惊。   能够被小天同学都称之为主人,其存在本身应该已经足够明显。   天道。   或者也有可能……是纪录片里的那只虚空巨人?   “安宁。”   萧念情的轻语把陈安宁从神魂之海里拽了出来。   他回过神来,发现萧念情脸上浮现出几抹忌惮之色。   饶是这方世界至高的帝尊都不得不忌惮里面的东西。   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而是里面的东西本身对于萧念情而言也是未知。   陈安宁深吸口气,他没有理由就此驻足:“多注意四周。”   萧念情没有收敛魔煞,而是任由其在自己周身盘旋。   魔剑御雪归于掌心,她提剑而立,对包括陈安宁在内的其他人说道:“我走前面。”   陈安宁本想阻止,却被萧念情提前回绝。   她认真地回望眼陈安宁:“我的伤已经好了大半,有我在前,你们更安全。”   此言落下,其他几人都没有做出反驳。   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提出的意见毫无力度。   萧念情只听陈安宁的话。   而这位百花城的陈大夫也只是伸出右手,同样认真地望着萧念情:“手给我。”   萧念情闻言微怔,反应过来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有必要吗。”   “很有必要。”陈安宁神色肃穆:“手给我。”   “哦。”   帝尊乖巧.限定版。   她右手提着魔剑御雪,左手则完全交给了陈安宁。   后者抓住萧念情的手,将其握在掌心,旋即淡然自若地留下一句——   “一起走。”   萧念情本想阻止,却被陈安宁一道眼神给回绝。   最终俩人只能并肩而行,作为打头阵的,率先踏入了石门后方的秘境之内。   其余几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无奈的笑容,旋即也不磨蹭,皆是跟着这对夫妇踏入了秘境内。   ……   预料之中的视界撕裂感……并未出现。   众人踏入秘境后,方才发现了此处秘境与他们想象中有所不同。   顾隼蹲坐下来,摸了摸地上湿软的泥土,又转过头去望向那扇石门。   “和我们上次去的将军坟不一样。”   段间雪附和道:“上次进了门后,立刻就被传送到了一片黑不溜秋的地方,这次好像没有出现类似的状况。”   顾隼怀疑道:“会不会是帝尊大人把传送用的阵也给斩破了?”   “本座下手的分寸可还没生疏。”走在前头的萧念情突然停下脚步,冷冷地开口:“本座只斩了石门前的禁制法阵,石门后方,本座的剑意不曾贯入半分。”   柳清清伸出手,敲了敲石墙。   在众人迷惑之际,她开口说道:“或许本身这座秘境就没有设置传送阵。”   “一般都会布置的吧?”苏子舟说道。   陈安宁想了想,说道:“那是【一般】情况,布置传送阵法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隔开大门和秘境内部,避免有人通过其他方法,用取巧的方式进入秘境。”   “而此处秘境本身就极其隐蔽,且防范措施相当到位,或许是他觉得没有必要。”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苏子舟提问:“什么可能?”   “他设置不了。”   ……   秘境。   大多数秘境都是墓地的另外一种形式。   某些大能察觉到自己即将身死,又找不到能够托付遗产的亲朋好友,便会选择搭设秘境的方式,将自己的遗物交给某个未来能够有幸来此的有缘人。   到了他们这般境界,想要窥探到自己的大限,其实也没那么困难。   而为了确保最后能够得到他们遗物的人是真正的有缘人,而非某些投机取巧之人。   他们往往都会选择在秘境内设立各种机关巧作。   秘境大门与秘境本身分开也是这一原因——避免有人利用遁地之法,直接越过大门,来到秘境内部的核心区域,如是一来,与大门有关的试炼便毫无意义。   通常秘境的构建,都是先找寻好一处风水宝地——说白了就是找个坟给自己。   接着再将这块地区本身,用传送阵法投入虚空之中。   最后才是设立大门,设立能够通往虚空中秘境的通道。   至于虚空是个什么玩意儿。   陈安宁也不知道。   按照书上和天道卷书所记载的,虚空存在本身就是一处无穷无尽的储藏空间。   每次使用传送阵法时,都会让肉身和意识短暂地于虚空内停留,接着再从虚空内脱出,来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所以传送阵并非是将人从某处传送到某处,而是从某处传送进虚空,再从虚空内传送到目的地。   听着很玄乎对不对?   陈安宁也觉着很玄乎,问题是就连小天同学也只能解释到这儿。   虚空到底是什么,虚空到底在哪儿,没人清楚。   这个暂且不提,回归现在。   ……   “设置不了?”   苏子舟似乎明白了陈安宁的意思,一边跛着脚跟上大部队,一边猜测道:“你是说以那位尚青云的阵法造诣,也有无法传送的东西?”   陈安宁点头:“或许这里面的东西太强,以至于尚青云都无法将其传送去虚空,因此只能想方设法地加大外部防御的力度。”   “真是如此,那里头的东西恐怕没那么简单。”   苏子舟沉住气,本能地想要掏出自己的短刀,只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伤势到现在还没缓和过来,他所能做出最大限度的动作就是跛着脚蹦跶。   于是这位碎雨楼前首席杀手只能瘪了瘪嘴:“总之我们会多注意四周的。”   他现在唯一用处就是那较为敏锐的感知能力了。   对此。   陈安宁则是面色复杂地说道:“不过也不用太紧张,这地方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顾隼好奇地挠了挠那锃光瓦亮的,能作为魔剑御雪反射面的脑袋,憨憨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些字。”   陈安宁长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此刻是五味陈杂。   既有惊讶,又有无奈,还有些感叹和刚刚消失的喜悦。   听上去跟调色盘似的——事实上老陈现在的神态确实和调色盘没多大区别。   顾隼等人听闻陈安宁这话,立刻就调转方向,看向周围石墙上刻着的东西:“字?”   段间雪瞅了好一会儿也没瞅出个所以然来:“这些不是符文吗?”   苏子舟也看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只是猜测道:“看上去有点像更为古老的字诀?”   字诀?   符文?   不,都不是。   陈安宁肯定这些就是字,这些像是无聊随意宣泄情绪时,用石头刻在墙壁上的就是文字。   而且还是他非常非常熟悉的文字。   【好累,好无趣,这活真不是人干的,我现在只想回家打电动】   【不知道今年S赛是谁拿了冠军,哦……我已经活了百来岁了,不知道今年S几了?】   【想吃寿司,为什么没有这个鬼世界没有海苔?亏我还在海边住了那么久,妈了个巴子】   【我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玩到2077,在?为什么你们还在跳票?是不是我现在回去了你们还没发售?】   【为什么这鬼地方连个老乡都没有,天底下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玩梗没人接】   【就算是到了我这个级别的器工,也没有办法直接锻造出电脑……主要原因还是我根本不了解那玩意儿的构造,话说回来为什么我连系统都没有?在?金手指大人,出来面个基?】   【我真不想在这儿继续干了,说句实在话,拯救人理什么的你交给那些御主去干,我本来就是个没什么能耐的小透明,硬是要在这儿干这档子拯救人世的活……而且除了老王之外没人知道我们到底在做些什么,现在老王还嗝屁了,唉……】   【总之奇门遁甲术我已经布置下来了,我已经把我能做的都做完了,虽然还差最后一步没做,但是我已经取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不出意外的话,三年之内我就能完成】   【做完之后,我的使命就到此结束了,我得尽快离开这里,那玩意儿的状态有点不太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做的事儿惹怒了它,总之它好像不再继续沉睡了】   【最后,如果有人能够读懂这段话,就说明你和我是老乡,而作为老乡,我得跟你说一句——】   【如果我失败了……在人世毁灭前,记得替我烧几张蕾姆画像过来——要画风可爱点的,别给我整山水画风格!】   陈安宁:“……”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就在此刻,第六代持剑人尚青云的形象在老陈心里骤然暴跌。   好你个浓眉大眼的,没想到居然也是从那方世界过来的。   俩人还真是老乡来着。   就是这位持剑人留下的话……可能这就是自由的性格吧。   “安宁?”   萧念情发现陈安宁的视线始终都停在石墙上的诸多歪曲划痕上。   她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了吗?这上面……记录了什么?”   陈安宁脸色复杂地回答道:“没有,大抵就是些胡乱书写的文字。”   略加思索,陈安宁还是决定给这位老乡留点面子。   而陈安宁确认这里没有特别的危险,也是因为这些文字。   语气和记录都像是闲来无趣时写的,倘若里面真藏着什么危险,尚青云不至于还有心思挂念动漫角色的画像。   话虽如此。   “咚咚!”   剧烈的震动声。   整座秘境颤动两下,旋即又归于平静。   萧念情立刻抓紧身侧的陈安宁,掌中魔剑御雪散出一缕寒气。   其余人也迅速进入戒备状态,警惕四周一切可能发生的危机。   咚咚!   又是两下快速的震动声。   这次众人迅速锁定了声音的来源,是前方那更加广阔也更加深邃黑暗的区域。   那股让萧念情都大感不安的气息越发浓郁,她握剑的手上已然缠绕满了浓郁的魔煞。   而小天同学在陈安宁脑内则愈发激动起来。   【主人的气息,很浓,就在前面】   这种感觉。   这种声音。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胸口。   因为那从黑暗深处传来的震荡,给他们的感觉简直就像是——   有一颗巨大的心脏在跳动一般。 517.青云老兄你当年做了什么……   青云老哥是老乡这事尚且不提。   此时此刻那宛若心脏般剧烈跳动着的,才是陈安宁最为关注的。   小天同学表现出对该事物的强烈渴望。   与之相反的,包括萧念情在内的其他几人皆是面露肃杀之色,如临大敌地望向声音来源处。   那到底是什么?   没人知道。   除非上前几步,踏入那片领域,方能窥探一二。   天底下恐怕没几个修士有这等胆子。   因为就算是身为天尊的苏子舟等人,在听闻那砰砰直跳的声响时,感觉自己心脏仿佛被控制了。   那不断跳动的脏器本该是属于他们的,他们的肉身经过千锤百炼,早已是世间顶尖,就连心脏也是如此,朴素单纯的利器甚至无法伤到他们的心脏。   然而就是如此蛮横霸道的肉体,其最为核心的部分——心脏,却被这股跳动的声音所把控。   仿佛心脏的每一次跳动,每一次运转,都被那深远区域的某样事物掌握。   它可以随时随地让所有人的心脏停止跳动,肉身消陨,进而只余下那残破的神魂。   未知是最大的恐惧。   人类所能产生的最大恐惧,就是源自于彻底的未知。   在座各位都是曾经云游四海,历经人世沧桑之辈,论及眼光恐是要超出世人无数。   饶是如此,他们也不曾听到过类似的声音,遭遇过类似的事。   咚咚、咚咚。   接连不断地跳动着。   正当其他人都驻足不前,对这道声音感到未知恐惧之时。   身为帝尊的萧念情却果断地运转体内魔煞,强硬地朝前踏出第一步。   总得有人开头。   那就让身为圣祖的她来开头。   魔剑御雪横立于身前,奔涌不止的魔煞似是浪潮般在剑身上翻动。   就算是她也会对那股仿佛来自另一个层次的声音感到畏惧,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至少还能够做出属于自己的抵抗。   魔剑御雪与魔煞就是她的抵抗。   而除了萧念情外,还有另外一人也跟着踏出一步。   陈安宁。   毫无疑问。   理由也很简单。   因为萧念情向前踏了一步,而陈安宁始终牵着她的手,所以他也向前踏出一步。   就这么简单。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像是这对夫妇成亲以来的每一天所做的事一样。   你向前,我就向前。   萧念情望向身侧的陈安宁:“那里面的东西很不妙。”   言下之意是,就连她都未必有信心能够与之为敌。   陈安宁漠然点头:“说好了一起的。”   萧念情没有反驳,毕竟这是陈安宁的固执。   他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倔。   “好。”   嘴上如是说着,萧念情却已悄然运转起体内魔煞。   她想如果真的遇到了危险,一定要先把陈安宁送出去。   这也是她的固执。   ……   ……   两人迈出了第一步,其他人自然也不可能原地待命。   最终众人都选择跟在萧念情和陈安宁身后,硬撑着内心深处对未知的恐惧,不断地朝声音来源之处前进,朝着那更为深邃的黑暗中行进。   随着时间的推移,四周的空间变得越来越宽阔。   与此同时,柳清清还在周边发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这些应该是百花矿。”   耳边回荡着那砰砰直跳的声响,柳清清的脸色有些泛白。   大烈皇室的公主也有自己的骄傲,她硬撑着,假装自己并未受到影响,尽管她的声音都因为胆怯的恐惧而在发抖:“看上去应该是……成色很不错的百花矿……”   话音刚落。   柳清清的身子便莫名的悬浮起来。   更为准确地说,是林梁突然将这只小公主抱起,紧接着把她放在了自己肩膀上。   公主抱的姿势对于已经快要成年的小公主而言显得太稚嫩,想必她不会喜欢。   而坐在肩膀上的动作更符合主仆关系,所以林梁才这么做。   这应该会让柳清清更安心一些。   “公主殿下。”林梁淡淡地说道;“能帮忙看看头顶的那些矿石吗?”   羞红着脸,刚打算质问林梁为什么这么做的柳清清愣在了原地。   她抬起头,发现自己坐在林梁肩膀上后,就能够更为接近直观地观察头顶的那些矿石。   柳清清脸上的红润消退了几分,仔细地盯着那些矿石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嗯,应该也是百花矿,成色非常好……几乎可以说是我见过最好质量的百花矿了!”   林梁长出口气:“既然如此,我想我们已经得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了。”   言下之意便是——   就此离开,也未尝不可。   现在已经查明了附近的确有百花矿的存在,并不一定需要去靠近那未知之物。   林梁对自己的性命不屑一顾,只是不希望柳清清受到伤害。   然而柳清清似乎察觉到了林梁的意图。   她语气中怀揣着几分不满和高傲:“就这么回去也太丢人现眼了!况且从趋势上来看,前方有大量百花矿的可能性更高,不去看看的话,我们会损失很多资源。”   “但是……”   “没有但是!”柳清清沉声道:“本公主从小到大就没带怕的!”   这话刚说完,那剧烈的震动声再次响起。   柳清清吓得差点从林梁身上摔下去,好在林梁及时调整,抓住了柳清清的小脚踝,这才没让咱们的小公主被摔个狗啃泥。   重新坐回林梁肩膀的柳清清脸色微红:“刚才那个不算数……本公主只是没坐稳而已。”   林梁:“……”   他正打算说些什么,却见柳清清又端正了神色。   她很显然不想作为一个每时每刻都在被保护的花瓶。   那种感觉,就跟在大烈皇城内没有差别。   好不容易出了城,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就此退却的话,实在太过怯懦,根本就不符合大烈皇朝公主的身份和端庄。   于是林梁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带着柳清清,跟随陈安宁等人继续朝深处进发。   ……   事实也的确证明了。   柳清清的猜测没有错。   随着众人的越发深入,四周景象越发宽阔的同时,百花矿的数量也急剧增多。   并且通过柳清清的特殊鉴定法,她也判断出这些百花矿的质量十分之高,基本可以完全作为第二个百花矿的矿场进行开掘。   再加上此地本身就十分宽敞,就连矿场的前期准备工作都免了,直接派过来挖就完事。   咚咚!   最后。   众人来到了一扇硕大的门前。   青灰色的硕大石门上不曾印刻着任何一道符文。   没有奇门遁甲术,没有什么繁杂的古老符文,那位与陈安宁是老乡的尚青云也没有留下笔迹。   什么都没有。   就只是一扇比较宽大的,灰青色的,泛着些许地下特有凉意的大门而已。   陈安宁上前,伸出手摸了摸那冰冷的门扉。   触感粗糙,像是最为普通的石头铸造而成的大门,略微带着些湿润触感,这也是因为此地是阴暗潮湿的地下,会有少许的水汽沾染也是理所当然。   没有什么特别的。   唯独那声音。   咚咚!   巨大心脏跳动般的声响在耳边回荡不止。   就是这里。   “林梁你们可以留在门外。”   陈安宁收回了放在大门上的手,回过头来望着柳清清:“你们的战力并不强,就算遇到了危险,说句不好听的,你们并不能帮上太多。”   林梁闻言,眼中显出几丝安心。   柳清清正欲要反驳些什么,却被陈安宁一道肃穆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从理性角度分析,他们的确没有继续跟着进去的必要。   “矿场的工作到此为止。”   陈安宁认真地看向满脸不服气的柳清清,沉声道:“接下来就是其他工作了。”   柳清清低下头来:“可是我……”   “你是矿场的负责人,所有人都要坚守分工明确的规矩,我们早就说好了,不是吗?”   “……”   柳清清无言以对。   陈安宁给林梁使了个眼神,示意他照顾好柳清清。   这一点不用陈安宁提醒,林梁也会拼命去做。   做完这一切。   陈安宁再次将目光放在面前这扇大门上。   只要将其推开,便能见到那震动的真正面貌。   “准备好了吗?”   陈安宁向众人问道。   没有回答,只有点头。   与此同时,陈安宁也感觉到萧念情握住自己的左手紧了紧。   就算是帝尊,也是会紧张的。   尤其是在面对这股未知的那一刻。   “呼——”   陈安宁长出了一口气。   脑海中的小天同学已经吵闹得快要炸毛……或者说炸页了。   它在不停地催促着陈安宁赶紧推开大门,这样的小天同学,老陈还是第一次见。   所以为了让它消停下来,陈安宁默默地将手放在了大门上。   萧念情也是如此。   两人同时伸出手,抵在大门的左右两侧。   紧接着同时发力。   嘎吱——   伴随着大门敞开,那股震动声如冲击般轰向众人的面门。   待到风浪平息之际。   站在敞开的大门前,陈安宁与萧念情二人驻足原地。   同样震惊万分的表情出现在这对夫妇脸上。   他们都看到了,看到了这扇大门背后藏匿着的东西,也看到了那声音的来源。   ……   一个女孩。   模样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女孩。   一丝不挂地,被数条漆黑的锁链捆缚住四肢。   整个人被悬空地挂起,如瀑布般的漆黑发丝凌乱地披散下来。   那咚咚震动的声音,就是从她体内发散出的——属于她的心跳声。   而就在石门被打开的瞬间,她茫然地抬起头。   紧接着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张不受任何污染的,干净纯净,天真又娇小稚嫩的面容。   陈安宁本以为他会看到女孩惊恐或是纯真不解的眼神。   然而他没有。   女孩的眼球是一片纯粹的雪白,没有焦点,没有瞳孔。   她似乎是个瞎子。 518.她急了她急了她急了   谁也不会想到百花城地下秘境内藏着一个女孩。   七八岁大小,模样和城里街道上打闹的那些孩子差不了多少。   硬要说的话。   她的肌肤很光滑,很白净,哪怕是被囚禁在不见五指的黑暗地下,她依然保持着尘垢不染。   至于那些锁链。   没什么特别的,就只是随处可见的材质铸造而成的铁链。   值得一提的是其铸造工艺很不错,光从美观上来说,那几条锁链绝对称得上大家之作。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这些锁链似乎也是出自尚青云之手。   他在秘境入口布下了奇门遁甲术,接着又设置了多种隐蔽气息的手段,所作所为皆是为了隐藏秘境内的那个小女孩。   难不成陈安宁的这位老乡是个不折不扣的萝莉控?   倘若真是如此,那未免有些太过胡闹了。   毕竟真这么说,这位看上去模样只有七八岁的女孩,实际年龄恐怕比在场的任何一位都要大。   从尚青云还活着时就存在,一直到现在还保持这般稚嫩的模样,怎么想也不会是个凡胎。   更何况此处秘境隐秘至极,无人在陈安宁等人来到之前打开这扇门,既然如此,不吃不喝的情况下,她又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诸般迹象皆表明她并不平凡。   问题是……   她真的很平凡。   ……   ……   “没有修行的痕迹,不是修士,更不是魔修。”   此间。   百花城,陈家宅邸。   小女孩穿上了陈安宁给她的衣服——那条长衫如海般蔚蓝,用上好丝绸织物编制而成,林落面亲手给未来小如月做的衣服,既舒适又暖和,在这场仿佛永远不会离开的冬日显得恰到好处。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陈安宁等人开始接触到她开始。   那足以震动整个地下秘境的心脏跳动声便缓和了下来。   余燕燕仔细地观察着那正坐在陈安宁怀里的小女孩,来回打量几次。   最后得出结论。   “没想到尚青云竟有如此令人发指的爱好。”   余燕燕表示嫌恶万分。   陈安宁则是望向怀中的小女孩,接着问道:“你不应该好奇她为什么能一个人在地下活到现在吗?”   “我确实很好奇。”余燕燕双手环胸,旋即意味深长地看着那双目尽盲的小女孩:“问题在于我根本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没有修为,肉体凡胎,就连这肉身也是脆弱不堪。”   “如果把陈大夫丢进去关上三天,估计出来也是半死不活的状态,更何况她?”   这根本就不合理。   现场所有人包括余燕燕都对小女孩进行了彻底的分析。   顾隼甚至动用了神魂道法。   最终所有人得出的结论完全一致——   普通。   再普通不过的小女孩。   普通的内脏,普通的皮肤,普通的神魂,普通得像个凡人。   不只是他们而已。   小天同学也是如此。   当陈安宁试图通过天道卷书来分析小女孩时,小天同学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未响应。   有点像是网页卡顿,或者是机器本身卡顿时会出现的情况。   陈安宁熟悉无比的【权限不足】四个大字没有出现。   小天同学仿佛直接无视了陈安宁的提问,停留在原地连书页都不带翻动一下。   之后陈安宁还问道:“你为什么无视我的问题?”   小天同学却反过来好奇——【你刚才根本就没问本书问题,要本书如何回答?】   然后陈安宁又问了一遍,要小天同学解析小女孩的信息。   结果依旧是未响应。   不是权限不足,而是小天同学似乎根本无法听到有关小女孩的任何问题。   她的名字,她的来历,她的各类状况。   天道卷书无法解析。   ……   “见了鬼了。”   卢伟轻轻地放下小女孩的右手,再看向她的目光充斥着不解和茫然。   就算是鬼谷历史上天赋最高的卢伟,就算是现任的鬼谷谷主。   以他的演算能力,却也无法从这名小女孩身上窥探到任何事物。   别说是她的命数了,卢伟甚至怀疑自己摸的是个死物。   得亏慕学海不在这儿。   要不然他肯定会惊呼一声:“这幕我熟!”   因为上次慕学海给老陈测算命数时,也和现在的卢伟一样,只能看到一片虚无。   “所以我们现在面前的是一个……没有命数,没有修为,不知来历的小女孩。”   余燕燕站在卢伟身边,叹了口气,看向陈安宁的表情有些诡异:“真亏姐夫你有胆量把她带回来……要我看来这种不安定的未知因素简直比圣祖来袭还要可怕。”   事实上。   是否要把小女孩带走,这件事本身也引起了众人的讨论。   苏子舟认为这种地方出现的小女孩绝非善类,就算不杀她,也不该过多接触。   陈安宁却因为脑海中小天同学的吵闹和催促,决定暂且将小女孩带出这地下秘境。   她的确未知且危险,然而她的存在似乎也与许多陈安宁正在研究琢磨的事相关。   天道卷书称呼她为主人。   而她本身也不曾对陈安宁等人露出敌意。   从接触到小女孩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有表情——任何意义上的情愫都是虚无,对她而言仿佛情感从最开始就被摒弃。   陈安宁看向怀中正呆坐着的小女孩,说道:“无论如何,她目前对我们都没有敌意,并且她会出现在百花矿极其密集的那座秘境内,此事绝非偶然。”   “你的意思是,这个小女孩和百花矿有关?”余燕燕猜到了陈安宁的想法。   “有可能。”陈安宁说道:“而且我们现在知道百花矿是由天祖遗骨演变而来,她会出现在那种地方,说不定她和天祖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苏子舟觉得有些不切实际,他蹲下来观察着这个小巧的女孩:“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和天祖……话说回来,那所谓的天祖不是传说中的人物吗,我们甚至不确定他是否存在。”   他肯定存在。   陈安宁可以笃定。   因为他在纪录片里明确看到那位天祖被刺死的画面。   “如果圣祖真的存在,陈大夫的说法也未必没有可能。”   突然站出来赞同陈安宁的说法的,是同样作为医者的曲云霄。   她不知什么时候从千花海赶到了百花城,或许是来汇报千花海重建情报的。   而此刻的她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这位小女孩身上:“她没准是天祖的其中某一部分化作人形。”   顾隼挠了挠头:“如果真是天祖的某一部分,她不该如此平凡吧。”   曲云霄煞有其事地点头,旋即笑道:   “没准是天祖的肾结石变的也说不定~”   顾隼:“……?”   其他人看向曲云霄的眼神顿时变得怪怪的。   该说不愧是能想出把古魂和人体结合的鬼才吗,这脑回路就是清奇。   再回头看看那乖巧可爱的小女孩,众人突然觉着肾结石这个想法实在太扭曲了。   曲云霄见状,又猜测道:“或者也有可能是血栓?”   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诡异起来,齐刷刷地看向曲云霄。   某医仙无奈耸肩,选择暂时当个哑巴不说话。   无论如何。   小女孩的来历暂时无法追溯。   现在她又被带出了秘境,恐怕在揭晓她与天祖和百花矿的秘密之前,她得一直留在这儿了。   话虽如此。   ……   ……   “嗯……”   帝尊大人的眼神从刚刚开始就散发出微妙的寒意。   整座宅邸那刚刚修复的大厅,角落里隐隐有冰霜凝结。   随着时间的推移,整座陈家宅邸的温度已然比外界的雪天还要冰冷几分。   原因无他。   萧念情紧紧地盯着坐在陈安宁怀里的小女孩,发现后者压根就没有挪位置的意思。   用较为恰当的比喻——就像是看到有人把自己窝给占了的母猫,就差龇牙咧嘴,伸出利爪了。   “我们得安顿一下这孩子。”   萧念情默默地伸出手,怀揣着和善的笑意,将她从陈安宁怀里取了出来。   轻轻地将她放到旁侧的座位上,接着道:“最好还得给她取个名字,然后……”   后面的话还未出口,萧念情的脸色就倏地阴沉下来。   因为就在萧念情脱手,将小女孩放到座位上的瞬间。   她就像是敏捷的小猫,一个窜身就窜到了陈安宁身边,然后面无表情地继续坐在这位百花城大夫的怀里,并且貌似是在享受一般地闭上了眼,把脑袋完全靠在陈安宁胸口。   “然后……然后再找人照顾好她。”   萧念情咬着牙说着,把小女孩再次抱了出来。   结果没有任何改变。   只要萧念情一松手,小女孩就像是被挤压过的弹簧一样,用匪夷所思的动作回到了陈安宁怀里。   行云流水的动作和那面无表情的固执,让陈安宁莫名觉得这丫头……   有点像自己这口杀魂锅。   都是寸步不离身,都是冷冰冰的没什么情感,都会自动归位。   陈安宁甚至开始怀疑这丫头是不是第三块杀魂剑碎片变的……   “安宁……”   萧念情冰冷至极的眼神落在了老陈身上。   陈安宁倒抽了口凉气,连忙将怀里的小女孩抱了起来。   然后轻轻地放到了边上去,还轻声细语道:“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听话,好吗?”   如是说着。   小女孩便乖巧地坐在了座位上,张着那没有瞳孔的纯白眼睛,表情漠然。   比想象中还要听话。   而且和对待萧念情的态度截然不同。   陈安宁见状,长吁了口气,旋即说道:“姑且先解决一下这丫头的住处问题,你们觉得她应该在哪儿比较好?”   此言刚落。   顾隼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陈安宁身上。   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你从地下把这丫头带出来的,当然是你来解决。   “我估计也是。”陈安宁猜也猜得到这帮嫌麻烦的人的想法,无奈地道:“那好吧,就暂时让她住在我这儿,然后我们再想办法……”   话还没说完。   萧念情当即就拍桌而起,满脸焦急。   “等等,我反对!” 519.小白落户,铁树开花   萧念情为什么反对,在座各位心里都有数。   本来因为小如月出生,上课节奏就变慢不少。   用较为形象的比喻来说——   最为期待的体育课,老师突然请病假,这节课由数学老师带班。   此间痛苦几何,广大学子皆深知。   白首穷经,笃学不倦的萧同学自然忍受不了这般折磨。   现在好不容易找来保姆(温依欣),萧念情负担顿时减轻不少,便开始寻求学习。   想来岳东离袭击过后,一段时间内百花城应是安然无恙。   萧同学对课程已然期待许久,然而若是让这粘人的不知名女孩留在家中。   以这丫头对陈安宁的粘人程度,恐怕这课被数学老师代替后,又得被语文老师强抢。   再这么下去她一介帝尊恐是要靠自习渡过每一个渴求知识的夜晚。   因此萧念情反对小女孩住宿于陈家宅邸。   也不知是不是觉察到萧念情所想,小女孩娇躯微微颤抖两下,旋即侧头望向陈安宁。   不含瞳孔的双眸如窗外飘摇的纯净白雪,她乖巧地坐在陈安宁指给她的位置,面无表情地歪了歪头,仿佛是在询问陈安宁是否愿意收留她。   事实证明,陈安宁还是有点遭不住七八岁女孩的请求。   更为准确地说,就连陈安宁本人都对她有种莫名的情感。   当然,不是说老陈移情别恋给了年**孩。   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感情,难以用言语去描述,只是看着她,陈安宁便发自内心地感到心安,并且也会产生想要保护她的想法。   最初陈安宁还以为这股想法是因为自己受到了操纵,然而在询问过天道卷书后,发现自己并未受到任何神魂形式上的控制。   小姨子余燕燕俨然一副嫌恶的表情:“所以你喜欢这样式的,姐夫,真没想到你有这兴趣。”   陈安宁嘴角猛地抽抽:“你这算不算诽谤?”   余燕燕摊开手:“这是合理推测。”   陈安宁则是揉了揉旁侧小女孩的脑袋,说道:“而且她身份特殊,放在我身边也好让我多调查调查她,或许能看出她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调查调查~”余燕燕的语气有些怪怪的:“啧啧啧,没事,大家都懂。”   陈安宁用脚想也知道余燕燕想歪了,直接甩给他一个白眼:“你懂个锤子懂,不要随便揣测别人的癖好。”   “安宁。”   话语及此。   萧念情似乎也是豁出去了。   她轻轻地拽了拽陈安宁衣摆,待到陈安宁回头时,便见这位帝尊露出小女儿般娇羞的姿态。   一手轻拽着大夫白衫衣摆,一手藏于袖内,微遮半张脸,那双美眸闪动着秋水,萧念情柔声地说道:“如果你有这方面兴趣的话,我可以让医仙做点特殊的丹药来……就像上次那样。”   上次那样?   陈安宁猛然间想起了那并不愿意回忆起的过去。   当初年轻版的萧念情,是陈如月出生的契机,与此同时也是陈安宁的一场噩梦。   他好几天连走路都走不动,都得靠轮椅!   而且老陈还发现年轻化的萧念情威力更甚,按照医仙说法,这是因为肉体回春,被激发出了藏匿在萧念情心底的那一丝欲望。   这要是再年轻点……   陈安宁真怀疑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没兴趣,我真没兴趣。”陈安宁立刻就慌了,顺带着还解释:“我不是说对你没兴趣,我是说对太年幼的完全没兴趣,媳妇儿咱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变小……我可不想这么快就给如月整个弟弟妹妹。”   萧念情闻言,便醋意满满地望向小女孩。   “那她怎么办?”   “她……她总之不会和我们睡一块的。”   陈安宁看了看那女孩,确认她并没有因为【不睡一起】而闹别扭后,接着道:“我想办法给她弄一张床去,让她睡大厅,应该不成问题。”   至于为什么没有选择更加狭隘更加暖和的厨房,理由大家也都知道。   那地方几乎等同于生命禁地,呆一会儿没问题,做个菜的时间也没问题,但住里头那估计不出三天就得疯魔。   结果让人没想到的是。   小女孩竟然主动下了椅子,三步两步来到老陈家特有的装饰物——棺材面前。   这初代城主王玄兵的棺材,到现在还作为预备保鲜冰箱而存在。   她伸出稚嫩纤细的手指,指了指棺材,紧接着轻轻把棺材板挪开,自己主动躺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又从棺材里起身,对着陈安宁点了点头。   意思是——她很满意这张床,并不需要别人特意为她去重新铺一张床铺。   卢伟不由得感叹道:“好生乖巧的孩子——话说让她睡棺材真的好吗?”   似乎是听到了卢伟的发言,小女孩默默地伸出右手。   然后把大拇指“叮”地一下伸挺。   意思是——非常舒适!   “这丫头……”   余燕燕饶有趣味地望着她:“还真是特别。”   曲云霄也跟着点头:“非常特别。”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旋即做出了完全一致的动作。   招手。   她们沉默不语的同时,也伸出手,用肢体语言试图让小女孩看向她们。   然而。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小女孩仿佛完全无视了两人招手的动作,视线根本没有挪移。   曲云霄得出结论:“更特别了。”   她看不见两人招手的动作。   却能够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下,非常准确快速地找到棺材的位置,并且将棺材板快速掀开。   这非常不合理,也非常特别。   余燕燕双手环胸,旋即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道:“那就把她安排在姐夫家吧,如她所愿,让她安心地躺在这儿,她看上去似乎对这儿很放心的样子。”   “她能在地下存活这么多年,睡个棺材应该没什么影响。”   陈安宁没有搭话,而是向萧念情投去眼神。   经过短暂思索,帝尊大人只得叹出一口气:“那好吧,就让她住在这里吧。”   反正她睡在屋外。   萧念情只要稍微注意点音量应该就没问题。   最终。   一切敲定。   小白(女孩暂时的名字)确定住在陈安宁家,并将初代城主的棺材作为床。   王玄兵本人并未提出异议,他甚至因为怕被萧念情揍而始终没出来说过话。   总而言之。   日后陈家宅邸又要新添一副碗筷。   ……   ……   “综上所述。”   段间雪坐在木椅上,叽里呱啦地把之前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而那道剑山的少年则是不紧不慢地为她拆解被绑成大白粽子的双手,替她把布带换下。   轻轻摩挲两下掌中药草,陆不平面色平静地看向那血肉模糊的双手。   她太拼了。   在有八门灵尘歼灭炮辅助的情况下,她的压缩灵尘炮弹必要性没有那么大。   她大可以站在指挥台上,高傲地下令让众人开炮。   陆不平皱起眉头,看向那尚且需要时间修复的,几乎溃烂的双手。   “所以现在陈大夫家又多了一个女孩。”   道剑山的少女轻手轻脚,熟练地给段间雪擦药。   他动作很轻,比任何一次挥剑时都要轻。   哪怕当初他听从师父的话,试着只用指尖力量控制剑气平稳划过水面而不泛起涟漪时——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动作轻缓小心。   “是呀是呀,那女孩叫小白,名字是我们取的。”   被擦拭着药草的段间雪并未感受到痛楚,只是觉得有些瘙痒,不过她忍住没去挠。   她只是继续兴致极高地说着:“你也知道陈大夫他们取名功夫有多差,当初小如月的名字还是我们帮忙的呢,这次小白的名字也不能随便交给他们。”   “那应该取一个更像人名的名字。”陆不平小声道:“我记得咱们山门五长老的狗子就叫小白。”   段间雪无奈道:“是小白自己要那个名字的,我们给她想了好多好听的名字,但是她都不太喜欢的样子,只有小白,她好像觉得很不错。”   陆不平顿了顿:“真奇怪。”   “是呀,她哪儿都奇怪,但哪儿又都不奇怪。”   段间雪的话说完。   陆不平已经把药重新擦了一遍,也用更为精湛的技术帮她绑好了伤。   “喔噢~!”   段小天才两眼放光,抬起双手,发现这不再是两团大白粽子。   手法很熟练,擦药动作也很精准快速。   段间雪好奇地望着那默默收起药草的陆不平:“陆师兄,你是怎么做到那么熟练的?”   陆不平回望了眼段间雪,语气突然有些别扭:“你说呢?”   段间雪歪了歪头:“啊?”   “被炸多了。”   段间雪:“……”   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   更加尴尬的是,段间雪转移到一个更加尴尬的话题:“那什么,我记得前两天你和傅师兄有一次剑道切磋对不对?结果怎么样?”   陆不平想了想:“他的炎剑伤不到我,他就毫无胜算。”   “可是傅师兄的炎剑很厉害来着……你怎么做到的?”   陆不平嘴角抽了抽:“还行吧,有手雷八成的威力,我扛得住。”   段间雪:“……”   好家伙。   这是炎属性抗性都给磨练出来了。   “那、那什么……”段间雪连忙起身,露出苦笑:“我还得去上课呢,今天学校我得去给孩子们讲课去,就先走了。”   再这么下去气氛得尴尬死,段小天才都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了。   还是赶紧走为上策。   “等等。”   陆不平屈指一弹,凌厉剑气飞窜而出。   腰间长剑顿时出鞘,进而精准乖巧地悬停在段间雪面前。   小天才尚且还在懵圈之际,身后陆不平的声音已然传来。   他甚至都没有去看段间雪,只是默默地跨出一步,稳稳当当地踩上剑身。   “上来,我送你。”   段间雪一愣,脸颊自顾自地泛起红润。   这是……   铁树开花了?   ————   半夜更新,最为致命! 520.段小天才表示woc   御剑而行。   剑锋破过空障,于百花城上方掠过。   段间雪熟练地找稳重心,由于坐过许多次陆不平的飞剑,她已经娴熟到能在飞剑上来回走动,而依旧保持重心不会跌落下去的程度。   学院并不算远,花不了多长时间,二人便抵达目的地。   全程陆不平都没有说半句话,只是默不作声地凝衍法决,御剑而行,直达学院。   老实说,这般淡然模样属实让原有期待的小天才又失落了几分。   原本以为是铁树开花。   结果没想到只是一阵寒风吹来,让这铁树上的枝干窸窣作响罢了。   “到了。”   目的地抵达后,段间雪自然是从飞剑上下来。   她礼貌地对陆不平道了声谢,旋即又想起方才那尴尬的对话,便红着脸,直接进了学院。   陆不平望着段间雪离去的背影,什么也没说,指尖真气一划,飞剑便归于鞘内。   他就静静地站在学院前,望着眼前这座与从前截然不同的玉章书院。   准确地说,此地已改名为百花书院。   内部教学的全都是有关灵尘产业的知识,那些没有修行天赋的孩子们会优先学习真气知识,再进一步延展到现如今百花城大力发展的灵尘产业。   从真气回路开始,不断地向前推进,孩子们每天学习的知识就是陈安宁等人从以前走到现在的这条路。   这条路真的走了没有多长时间,最多不过两年。   然而给人的感觉却尤其漫长,或许是因为事务充实,几乎没有闲下来的功夫。   陆不平莫名有些感慨。   他抬头望向这座翻修过的百花书院,想到了两年前的自己。   那时他背着受伤的段间雪来到百花城,来到陈家宅邸,与陈安宁初次相遇。   任凭谁也不可能想到,这次相遇会改变日后他们二人的人生轨迹。   从前练剑时,陆不平从未见到段间雪欢呼雀跃,喜上眉梢的模样。   自从她开始钻研真气与灵尘后,他时不时地就能见到这位段师妹一蹦两三米高的画面。   她是真的很喜欢,比练剑要开心得多。   他又想起当初玉章书院一战,总觉得时间过去了很久,自己似乎也改变了不少。   那时的陆不平心头只有剑,是真正意义上的剑心通明。   现在的陆不平心头有些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   ……   ……   时间飞速流逝。   日落西山,斜阳洒地。   这场漫无止境的冬夜即将来临。   有令人不安的冷风从街角吹来,卷起少年身上道袍衣摆。   剑穗也被吹得摇来晃去,像是风雪里飘摇不定的梅花。   “累死了,累死了~”   少女疲倦的声音响起,她垂着脑袋从书院大门口走出。   今天一整天她都在给那些好奇心过度膨胀的孩子们讲解课程,作为百花书院的院长兼老师,这名未成年少女已经习惯了如此疲劳的生活。   按照惯例,她接下来还得去一趟实验区。   当然,对于她而言,去实验区搞研究更像是一种娱乐放松活动。   像是男人喜欢去酒楼喝酒舒缓压力,像是去雅楼听曲儿心旷神怡。   段间雪的娱乐方式就是去实验区——主要是想去看看室内烟火是不是更漂亮了。   然而。   “陆师兄?”   段间雪愕然地望着那伫立在门外,肩头还留着几朵雪花的道剑山少年。   她怎么也没想到,陆不平并没有走。   而是站在这里,站了大半天。   段间雪突然有些发懵:“你在这里做什么?”   陆不平面无表情地回答:“等你。”   “等、等我?”段间雪心下微惊,青涩少女脸庞被夕阳照得很红:“等我做什么?”   陆不平答道:“练剑。”   如此一来,段间雪方才想起。   今天是练剑的日子。   自从上次段间雪答应以后都会看陆不平练剑后,他们便约定好。   七天一次练剑,除非有要紧事,否则不能推脱。   见段间雪呆愣原地,陆不平便问道:“有急事?”   段间雪眼底显露出几分莫名的失落,不过很快就因为习惯而恢复过来。   她摇了摇手,露出一丝体贴的笑意:“没事没事,走吧,去老地方~”   “好。”   陆不平点头,眼底显露出安心之色。   就在他准备凝衍法决,再次御剑而行之时——   属于孩童的声音突然响起。   “段姐姐~”   作为书院院长,段间雪立刻就听出声音的主人。   她呆然地回过头,果不其然地见到娇小怜人的小女孩正好奇地望着他们俩。   段间雪半蹲下来,望着那尚未回家的女孩,说道:“小小月同学,怎么了?你怎么没回家?”   乖巧的小小月眨了眨眼,有些委屈地答道:“我在等妈妈,她好像要晚点才来。”   “是这样啊。”段间雪明白过来,旋即露出温柔的微笑:“所以就来找我,想让我先陪你一阵吧~没问题的,姐姐现在也不是很忙。”   谁想小小月却摇了摇头:“不是的,我一个人也可以。”   “欸?”   正打算展现姐姐可靠气场的段间雪愣在原地。   而小小月则是又补了一句:“我只是过来看看你们。”   “看我们?”这次轮到陆不平疑惑了。   小小月点了点头。   属于孩童那般纯真的眼神在段间雪和陆不平二人之间游走。   紧接着,她歪了歪小脑袋,用自己的知识储备进行了猜测。   “段姐姐。”   小小月拉了拉段间雪的衣袖,又指向陆不平。   紧接着从那小小的口中吐出了足以被称之为晴天霹雳的话语。   “你在和这个哥哥生小孩吗?”   ……   ……   “啥?!!”   段间雪吓得差点原地起飞。   这孩子咋回事?她在说什么?她说的是人类的语言吗?   问题是段小天才的想象力过于丰富,在小小月说出生小孩三个字时,她脑子里已经幻想出了那一幅画面……   深邃的黑夜之中,少女吹灭了唯一的烛火。   在那略显拥挤的床铺上,轻轻褪下那层薄薄的道袍。   就连那裹着最关键部位的布料,也被指尖轻轻勾起,进而从柔软顺滑的肌肤上滑落。   再接着,少女初次见到了,属于少年真正的利剑……   “我在想什么玩意儿啊……”   段间雪的大脑处理器接近爆炸。   而她又羞耻地回过头来,打算偷偷瞄一眼陆不平的脸色。   结果发现这位道剑山的天之骄子,此时此刻正愣在原地。   他那双眼睛仿佛已经变成了小白的模样——焦点全无,整个人仿佛神魂出鞘一般,木偶似的愣在原地。   好家伙。   他直接死机了。   ……   最后还是段间雪首先反应过来。   她羞红着脸,连忙对小小月说道:“不不不,这怎么可能是生孩子呢……”   小小月却对此表示不解:“但是我听说,生孩子就是男人和女人凑在一起,然后表现得很亲密,然后还要牵牵手,说一些奇怪的话,然后就有孩子了。”   她指着段间雪和陆不平:“哥哥姐姐就在牵手啊。”   ——那是因为陆不平正打算把段间雪牵上飞剑。   误会大发了。   段间雪怔怔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样的说法是不对的。”   没想到的是,代替段间雪纠正小小月的,是突然回过神来的陆不平。   此时此刻的陆不平脸色很是复杂,兴许是因为夕阳,他的脸色也染上些许绯红。   他严肃认真地对小小月说道:“这样是生不出孩子的。”   “欸?”小小月茫然地眨了眨眼:“那要怎么生?”   陆不平端正神色,很是认真地道:   “首先,我与你的段姐姐都是修士,修士与修士之间要诞下后代需要特殊的方法。”   段间雪:“……哈?”   “比如我是剑修,那么孕育后代的关键就在于本命灵剑的剑胚。”   段间雪:“……嗯?”   “只要我将本命剑胚交给你段姐姐,进而让她用本命精血滋养,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剑胚就会在你段姐姐体内留下道种,随着时间推移,道种渐渐成长,便有了孩子。”   段间雪:“……啊?”   陆不平很是严肃地解说着:“我们剑修与其他修士的生育方法是不同的,这一点要牢牢记住,不过其他修士和凡人的生育方法,老剑主都没有告诉我,下次我可以替你去问问他。”   段间雪:“啊这……”   似是察觉到段间雪的迷惑,陆不平侧过头来:“怎么了吗?”   段间雪人有些懵:“师兄,你认真的?”   陆不平眨了眨眼:“……有什么不对吗?”   没事儿,你说得都对。   段间雪苦笑两声,她现在心情非常非常复杂。   小小月则是满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这样,好神奇。”   她很快就回过神来:“那我经常看看妈妈和爸爸在屋里……”   话音未落。   小小月的母亲便从街角赶了过来。   这丫头本来还有些特别劲爆的发言,却被这位年轻貌美母亲的到来而阻止了。   “姐姐再见~哥哥再见~”   夕阳下。   段间雪与陆不平两人向着离去的小小月招手。   小天才的表情已经复杂到无以复加,就那脸色都能当调色盘了。   回头得找个机会,让陆师兄知道孩子到底是怎么出生的……   要不然再这么下去。   她以后可不想抱着陆师兄的本命剑胚睡觉!   “走吧。”   陆不平再次凝衍法决。   飞剑落在脚下,他侧过身,对着段间雪伸出手。   段间雪无奈地松了口气,旋即接过陆不平的手,一边踏上飞剑,一边说道:“今天也是一样?”   “嗯。”   陆不平点点头:“练一会儿剑,顺便再说点别的事。”   “别的事?”段间雪上了飞剑,表情有些怪异:“什么事?”   “我快元婴了。”   “元婴?!”   段间雪闻言一怔,正打算恭喜突破速度极快的陆不平。   可很快他就意识到另外一件事。   元婴境。   那不就意味着……   陆不平快要凝出本命剑胚了? 521.每个人都有青涩的时候   暮色渐渐笼罩百花城。   夕阳最后斜晖暖照城外林木,穿过枝叶落在土坡上,像是炉火。   御剑而行的少年与少女来到城外一处旷地,那是他们最近寻来的一处好地方。   不在城内,又靠近实验区。   四周林木上至今还残余着道剑山少年留下的剑痕,他们已经来过这次很多次。   依旧是熟悉的练剑,段间雪只需找一处地方坐下,静静地观赏即可。   少女找了一处石墩坐下,进而抬起头,望向那已然进入状态的陆不平。   剑出。   则剑意刮起寒风,吹得那沾染雪花的枝叶窸窣作响。   正如陆不平所言,他剑法愈发出众,修为也愈发精进。   换做以前,段间雪会专注于观赏陆不平练剑的模样。   那般专注,那般无我的姿态,对于尚且处于懵懂青春期的少女而言,无疑是具有极大杀伤力的。   尤其是对于从小就一直在看陆不平练剑的段间雪而言,那更是一种享受。   陆不平专注的时候,本就清秀俊朗的面容所展现出的神态,很容易就会让段间雪看入神。   有些东西是看不腻的。   就像陈安宁看不腻萧念情,就像段间雪看不腻陆不平。   今天有些不同。   段间雪的心思并未完全放在练剑的陆不平身上。   因为陆不平快要突破到元婴境了。   ……   他的修炼速度很快。   真的很快。   天底下修炼速度能够超越陆不平的,恐怕没有多少个。   萧念情算是一个,但她是圣祖,并且极有可能是放眼历史上最强的一位魔道圣祖。   拿他们俩做比较,多少有些不太公平。   话虽如此,陆不平突破元婴的速度仍然快得让人恍惚。   更为重要的是,在修炼到元婴境后,陆不平将会凝衍出属于自己的本命剑胚。   对于剑修而言,本命剑胚相当于自己的第二条性命。   大多数剑修会选择将本命剑胚与自己最喜的佩剑结合,这往往会使得佩剑得到质的飞跃。   若是五阶法器与本命剑胚相融,直接晋升为七阶也未必不可能。   像是当今剑圣所使的凌霜剑,那便是与本命剑胚融合之后,方才有斩天下万剑之利。   关键点不这里。   关键点在于……方才陆不平提到的生孩子的事。   “他不会真的要把本命剑胚给我吧?”   也不知是这夕阳的余晖还是什么,段间雪脸颊红得似是火烧般。   她坐在石墩上,双腿夹紧,两手不安地放在大腿上,头脑低垂下来,脑袋乱乱的。   人在茫然无措时,往往都会胡思乱想。   “不然的话陆师兄为什么要突然提一句自己要元婴了?”   “只是想让我恭喜他吗?还是说真的和本命剑胚有关?”   “陆师兄可是发自真心地认为生孩子需要本命剑胚来着,他如果要把本命剑胚给我,那不就意味着……他真的打算要我给她生孩子?当然我也不是特别不乐意啦……但是生孩子根本不是这么生的啊!或者说他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完全搞不清楚陆师兄这根傻木头在想什么!”   段间雪心里烦闷得都抓狂了。   太在意了。   实在太在意了。   她现在恨不得立刻就出声询问,然后得到陆不平肯定的回复。   然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对于尚且处于青春期的少女而言,直接出声询问——   “陆师兄,你是打算和我生孩子吗?”   如果真的这么问了的话,段间雪的人生大概就此结束了吧。   得到了肯定的回应,那姑且还有后续。   如果得到了否定的回应,那段间雪这辈子基本上就嫁不出去了,会始终铭记此刻的羞耻直到神魂消陨为止。   “唉。”   少女长叹了口气。   便在此时。   道剑山少年的剑突然在半空凝滞。   段间雪愕然抬头,心想陆师兄才练了不到半个时辰,为何突然停剑?   陆不平收起剑式,说道:“有心事?”   段间雪心头猛颤,当即脸色又染红几分,支支吾吾道:“没、没事,就是有点走神。”   陆不平认真地望着她,说道:“你走得有点久。”   段间雪愣了愣,眨了两下眼,问道:“很久吗?”   陆不平点头:“有半炷香的功夫都没有在看我。”   “可能是今天状态有点不太好。”   小天才打了个马虎眼,干笑着试图敷衍过去。   只是很快她自己又反应过来。   陆不平不是在练剑吗?为何会精确地知道自己有半炷香时间没在看他?   段间雪正打算出声询问,却被陆不平的声音所打断。   “那就先不练了。”   少年索性收剑入鞘。   凛然剑意从他周身消散,本是劲风环绕的道剑山道袍松垂下来。   他缓步来到段间雪面前,不紧不慢地坐在段间雪身边。   石墩并不大,两人之间距离只相隔了不到半尺。   天风愈寒,夜月将至。   最后一丝晚霞在少女脸上留下暧昧的绯红。   段间雪甚至能够感受到身侧少年的体温,那股令人安心,而又令人心脏怦怦直跳的味道。   太近了。   他们有那么近的接触过吗?   仔细想来的确是有,不过每次都是在御剑飞行,遇到大事时。   那时的段间雪往往都会沉浸在即将来一发大的快乐中,进而会忽略二人距离的接近。   明明还没有触碰到,却已经有种触碰到的感觉。   突然之间。   陆不平开口说话。   “剑主大人说我,是与生俱来的剑心通明。”   话题再一次被调转到剑道上。   段间雪本是被悬挂起来的心,突然垂落下来。   有些失落,不过好在她已经习惯。   她就静静地坐着,听着陆不平去讲述他想要讲述的东西。   “我的剑道天赋很高,至少剑主大人他们都说我很高,如果不出意外,未来可能会把我提拔成为下一任的道剑山剑主。”   来自道剑山的少年平淡地说着惊人的话。   这些话若是从其他人口中吐出,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级的笑话。   道剑山何其庞大,何其强横,哪里是一位少年就能随便登临剑主之位的存在。   问题在于,他是陆不平。   是剑心通明,是真龙天命。   陆不平抬头望向那愈发黑暗的天空:“我一直在想,剑心通明是什么。”   段间雪顿了顿,回答道:“不是说心神澄澈,不含杂念,心中自有剑意在的意思吗?”   陆不平想了想,接着摇头:“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后来我发现并不是如此。”   “所谓的剑心通明,更像是主动斩断除剑外的一切,就像是佛门的六根清净斩红尘,都是主动将内心闭锁,接着再进入的某一种特殊状态。”   “根本就没有天生的剑心通明。”陆不平眼神含着些许复杂:“只是我早已习惯了这种状态,又在剑主大人的点播下,不自觉地进入剑心通明的状态。”   段间雪歪了歪头,接着道:“这也是一种天赋,别人想进都进不去,陆师兄你却能随时随地进入剑心通明的状态,而且还能长时间保持,其实就相当于天生的剑心通明。”   “不一样。”   陆不平摇头。   道剑山的少年否定了段间雪的说法。   在段间雪愕然的注视下,陆不平有些生涩地开口:“最近我发现,我无法长时间维持这种状态了,与傅师兄的那一战,虽然最后我取胜了,但赢得也没有那么轻松。”   段间雪一惊,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陆不平没有急着回话,只是默默地看向了段间雪。   原因很简单。   因为切磋的那一天,段间雪没有来。   他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   以前的陆不平,随时随地都能进入,并且保持剑心通明的状态。   现在的他,似乎只有在某人注视着自己时,才能够进入那种不顾及万物的剑心通明。   他不明白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他理解了自己的内心,却并未作出抉择。   也可能是因为他从最开始,就是为了那每天都会来看自己的女孩才去练剑。   只要那女孩看着,他就能刺出世间最快,最强的剑。   ——所以请一直看着我。   ……   这样的话,光是想想,陆不平便觉脸颊发烫。   纯情的少年根本无法直截了当地吐出如此利落的话语。   他只是下意识地攥紧剑鞘,旋即侧过头,不让段间雪看到自己的脸色。   “可能是,状态不太好吧。”   少年用和少女同样的方式,试图敷衍过去。   段间雪眨了眨眼,总觉得现在陆不平的样子有点奇怪。   她以为陆不平是在害羞。   转念一想,如此愚笨的傻木头又怎会害羞?   于是段间雪笑着耸了耸肩,旋即出声安慰道:“最近多散散心,舒缓舒缓心情,练剑的话就保持现在这个频率最好,而且师兄你就放心吧——”   “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   百花城外的野林。   有一缕清风从少年身边吹过。   他闻到了少女身上淡淡的香味,也听到了那本该由自己主动吐出的话语。   陆不平也没有想到,最后还是段间雪主动说出了这句话。   既然如此。   他作为一个男性,作为段间雪的师兄,也必须做出回应。   所以他深吸了口气,鼓起此生全部的勇气。   “那……”   “我的本命剑胚,也会一直不给别人的。”   此言落下。   段间雪整个人傻愣在原地。   还不等她做出反应,道剑山的少年便飞快地凝衍法决。   青玄色的利剑出鞘,陆不平踏上飞剑,整个人当即御剑向天。   不出几息功夫,他便消失不见。   最终只留下段间雪一人,在清风中凌乱。   “欸?”   段间雪魔怔般,咕咚地咽下口水。   因为道剑山的少年说了一句非常无厘头的话。   不是我爱你,不是我喜欢你,不是和我成亲吧。   而是一句字面意思诡异,毫无逻辑可言的话。   然而就是这样一句话。   却让段间雪的整张脸比之前任何一缕晚霞都要鲜红。 522.第二部队的雏形   最近几日,实验区众人都觉得很是诡异。   其原因在实验区的主要领导者——段间雪的状态不太对劲。   时不时地就会站在原地发呆,偶尔还会突然傻笑出声。   别人去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是被她一道白眼直接送走,就是她什么也不解释直接开溜。   怪异。   非常怪异。   以至于这事儿都传到了陈安宁耳朵里。   “诶嘿嘿……”   此间。   段间雪被老陈叫进了宅子。   她这会儿正坐在陈家宅邸大厅的茶几旁,盯着陈安宁给她递来的灵白花茶发呆。   而给段间雪沏完茶后,陈安宁顺带着又沏了杯茶,放在了大厅某处的棺材旁。   棺材里的女孩小白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轻轻地打开棺材板,坐了起来,熟练地拿起地上的茶杯,小心翼翼地抿下两口茶水。   做完这一切,陈安宁方才坐回到位置上,和萧念情一起看着眼前发呆的段小天才。   “所以——”   陈安宁盯着段间雪那傻不愣登的模样,大抵就猜出发生了什么:“陆不平那小子开窍了?”   “啊?开窍?什么开窍?”   段间雪猛地回过神来,脸色倏然一红,旋即否认道:“没、没啊,怎么突然提起他?”   萧念情轻轻喝下口茶水,看段间雪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你是不是从小就没撒过谎?”   段间雪连忙把眼神错开,不与这对夫妻相对:“我就是最近有点小走神~”   “【小】走神?”   百花城的陈大夫不由得笑出了声。   他盯着面前的少女,说道:“测试灵尘手雷的时候,你连爆破位置都搞错了,差点把城墙拆了你知道吗?”   段间雪:“那是意外!我没把握好当量!”   一个爆破专家。   连这点计算能力都没有,说出来谁信?   陈安宁也不打算继续在这一点上怪罪她,而是又摆出另一项罪证:“那你最近交上来的剑纹数据为什么都很模糊?而且很多数据错得离谱,爆破半径能被你写成三千里,咋的,一发灵尘手雷,咱们城就没了?”   段间雪面色僵硬,回答道:“这笔墨不太好使,我用起来不称手,就偶尔会有点小小的失误。”   萧念情无情戳穿:“字迹模糊是因为你在记录的时候想男人,想着想着口水流下来了吧?”   “什么叫想男人?!”   段间雪羞惊得连忙起身,支支吾吾地辩解道:“萧姐姐怎可凭空污人清白!”   萧念情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去辩解什么。   陈安宁却是又道:“另外,有几次你睡在实验区时,半夜晚上说梦话,都被其他人给听见了。”   段间雪脸色满红,把脑袋侧了过去:“说梦话而已,也没什么大影响吧……”   陈安宁苦笑两声:“普通的梦话确实没什么影响,问题是你说梦话的音量比较大,而且还说一些什么【你的本命剑胚好大】之类奇奇怪怪的话。”   段间雪:“……”   三项罪证加起来。   已经连辩解都不需要辩解了,直接原地爆炸。   咱们的小天才直接原地蹲了下来,捂着脸,俨然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   陈安宁与萧念情对视一眼,皆已看出这丫头是装不下去了。   萧念情也是少见地来了兴趣,好奇地道:“所以你们已经……”   “没有!”   段间雪捂着脸,声音是从指缝里钻出来的:“就是发生了一些事。”   “什么事?”萧念情进一步追问。   “哎呀就是……”   段间雪猛地起身,那脸色像是火烧般绯红。   她回想起前几天在城外野林发生之事,整个人的羞耻心顿时直冲天灵盖。   仿佛有噗滋一声,段小天才天灵盖开始冒烟,直接化身蒸汽姬。   她顿时瘫软在了椅子上,完全进入宕机状态,根本无法完好地描述当时发生了什么。   事实证明。   对于尚未成年的少女而言,直接去描述自己的初次情感历史还是太过羞涩了。   陈安宁只能选择放弃追问的念头,一边喝茶一边说道:“不过看你们这样子,估计也差不多了,在咱们这个时代,十五六岁就成亲的也不在少数。”   “成、成亲?!”段间雪吓得人都开始哆嗦:“不不不,这个还太早了吧?”   “咋?觉得难成?”陈安宁淡淡地说道:“你可以试着用秦夫人的方法,只要两情相悦,直接找老剑主帮忙,让他给你们俩订亲不就好了?”   人家秦夫人风月雅会上二话不说直接向圣上请求,直接就把罗青峰给办了。   老罗就算再怎么钢铁直男,也得听圣上的话乖乖成亲。   这次也是同样的道理。   直接想办法把老剑主贿赂了——比如陪他多打几圈麻将,指不定他就同意了呢?   “哎呀,别……别说我的事了!”   越是深入去思考,段间雪就越是心跳加速。   她意识到不能再跟眼前这对夫妻谈论这档子事儿,所以选择转移话题:   “那什么,咱们还是来说说灵尘和北方的事,现在这才是要紧事嘛!”   见段间雪这般模样。   原本还打算给这对青涩少年少女出招的老陈也是耸了耸肩。   想来也是,他们的感情就交给他们自己去做决定。   强扭的瓜虽然很解渴,但是感情这事,还是要甜才好。   见陈安宁和萧念情默契地没有追问,段间雪也松了口气,接着又道:   “欸我突然想起来,陆师兄的佩剑,是不是就是咱们的灵尘动力剑来着?”   事实上她之前就想问陆不平。   当时他练剑所用佩剑并不是道剑山上玄剑,而是陈安宁势力出产的灵尘动力剑。   青光色剑身很是独特,再加上其上偶尔流动着的灵尘……参与过灵尘动力剑开发的段间雪绝对不可能认错。   陈安宁点头承认段间雪的判断:“很久以前说过要给他做一把剑,一直拖到现在也挺不好意思的,所以把做工最好的一把灵尘动力剑给了他,看样子他应该也挺满意。”   晚饭在这时候突然跳了出来。   这只从头到尾盘成一团缩在角落的小狐狸开口说道:“所以他的剑都有了,我的屋呢?”   老陈一道白眼先甩给它:“等我哪天开始研究建筑学了再给你整。”   “切。”晚饭撇了撇嘴,又跑回去盘着了:“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不过晚饭对那屋的需求也没多大,现在盘在这角落里还挺舒坦的。   要个屋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往屋里藏酒——它还挺好这口。   段间雪扫了眼角落里的雪团子,又把目光收了回来,对陈安宁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我们现在灵尘动力剑有了,雷鳞甲也有了,那八门灵尘歼灭炮再过几日也都维护完毕,应该已经算是准备完全了吧?”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征北原?”   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为了防止北原再有另外的威胁突袭至百花城。   上次北原血枪岳东离的到来就让百花城差点被掀翻。   因此陈安宁等人选择主动出击,在对方抵达百花城搞事之前,先去对方家里头扔点温暖。   陈安宁摇了摇头:“不着急,我们还没准备好。”   段间雪问道:“是要等到百花城重修完毕吗?”   “不是。”   萧念情和陈安宁同时摇头。   尽管并不清楚陈安宁打算什么时候出征,但萧念情肯定,那绝对不是现在。   以她对陈安宁的了解,陈安宁应该还有另外一个计划。   待到那个计划成熟后,他才会选择出征北原。   事实也的确如此。   世界上应该没有任何人比萧念情更加了解陈安宁。   “还需要再等一阵子。”   陈安宁望向眼前的段间雪,旋即不由得笑了笑:“要不然怎么说爱情会把人的头脑给撞昏,如果是平时的你,应该已经想到了。”   段间雪满脸的茫然:“想到什么?”   “想想你前几天和陆小兄弟的约会。”   段间雪嘴角一抽抽,眼里含着羞怯:“那不叫约会,那只是练剑而已。”   陈安宁摊开手,也没多说什么。   而段间雪则是试着让内心冷静下来。   约会……不对,练剑那天发生了什么?   那的确是个特殊的日子。   首先是陆师兄帮着自己换了药,动作很轻很小心,也很熟练(被她炸的)。   接着就是他们去了一趟学院,陆师兄在外等了她大半天。   然后遇到了小小月这丫头,直接让段间雪大脑宕机了好一会儿,陆不平更是说出了惊为天人的发言。   最后他们就去了城外野林,发生了那些到现在都让段间雪羞涩而又欣喜的事。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段小天才歪了歪脑袋,她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果把里面所有的约会……呸,练剑情节都去掉的话。   ——还是没什么特别的。   一如既往的交流,一如既往的御剑飞行,一如既往的……   等等?   御剑飞行。   “我知道了!”   段间雪猛地抬起头来,眼里闪烁着夺目的光彩。   但是很快,她又觉得这个想法太过不可思议,哪怕是放眼历史都无人有过这般大胆的想法。   她咕咚地咽下口水,试探性地朝陈安宁问道:“陈大夫,你该不会是想……”   “借灵尘动力剑,让凡人也能……御剑飞行吧?”   让凡人,也能上天!   对此。   陈安宁只是淡然一笑。   “我们也得试着往空中进发了,不是吗?”   ————   昨天今天出了点小状况,只有一更。   明天恢复双更!   顺便求个月票,诶嘿~ 523.想要一批飞剑兵   陈安宁也曾考虑过倒腾出类似飞机的产物。   然而如果真要那样去做,首先难度上就高得夸张。   老陈的确厉害,但还没到随手就能把飞机图纸给画出来的程度——正常人谁闲的没事去研究飞机构造,就算真研究过,想要从零开始复刻一遍也得花上不知多少年。   饶是在老陈原本的世界,从第一架飞机发展至第一架战斗机,也得花上十多年的时间。   真气和灵尘的确很便利,可在天空翱翔的代价却不会多么轻松。   螺旋桨、机翼构造、水平升降舵、机翼翼型实验、与灵尘的融合……   想要真正意义上开发出能够投入使用的灵尘用战斗机,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   北原带来的威胁尚且历历在目,此时并不是好高骛远的时候。   因此陈安宁认为退而求其次,是最好不过的抉择。   ……   御剑飞行是个很有趣的课题。   从很久很久以前,陈安宁就觉着御剑飞行很有意思。   并不是说御剑飞行本身有趣,而是其中深藏着的奥秘让人颇有探索欲望。   将时间拉回到一年多前。   道剑山秘境一事中,陈安宁曾在陆不平的御剑术下,从山底蹿升至山顶。   他曾经亲自体验过御剑飞行的感觉。   十分稳定,不曾有颠簸感,甚至能够感觉到周遭有气流划过,却不会影响到剑身上的人。   坐在飞剑上,有种乘坐磁悬浮列车的感觉。   问题是他们如何做到的御剑飞行?   当年陈安宁就对此事提出过疑惑,只不过陆不平等人给出的答案太过简略。   ——因为字诀。   仅仅是催动了字诀,动用了真气,控制住整把飞剑,接着就能飞了。   通过先前经过的种种,陈安宁已经知晓字诀的存在,其实就是一种【人类试图操纵灵尘】的方法。   像最开始的真气回路,就与字诀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之后研发出的雷鳞甲更是目前该类技术的巅峰,现版本的雷鳞甲拥有四个开关和一个隐藏开关,分别对应五种不同的字诀,能够让士兵在不同情况下应对各种危险状况。   如果将这类技术也应用在灵尘动力剑上的话——   “这……合理吗?”   此间。   鬼谷谷主兼实验区副区长——卢伟捏着下巴,坐在陈安宁对面。   夹在二人中间的茶几上摆放着褐黄色的纸张,纸面上画着写着种种对灵尘动力剑起飞的计划。   就算是卢伟也觉着这计划有些过于离谱。   凡人上天什么的,在这方时代还是太过天方夜谭。   毕竟除了剑修之外,其他很少有修士会去研习御剑飞行。   像萧念情这类魔修,大多都是在突破天王境之后,直接选择踏空行走。   说实在的,能够无视重力,御空而行的修士本就是少之又少,凡人也想去掺上一脚,听上去有点像是天桥底下说书的瞎编乱造出来的。   问题是卢伟也并非完全不信。   他也看得出来这番计划有可行性。   “问题还是不少。”   卢伟没有吝啬自己的思维和想法。   他指着图纸,对陈安宁说道:“首先是高度问题,凡人和修士不同,他们就算能够学会御剑,他们能达到的高度应该也有限吧?”   “【辰】字诀会为他们破开风障。”陈安宁答道:“理论上而言,【辰】字诀的威力能比肩元婴修士,换句话说,和陆不平那小子飞得差不多高应该没什么问题。”   卢伟想了想,接着又问道:“能持续多久?”   陈安宁看了眼图纸,回答道:“按照目前我所想到的设计,大概能持续一炷香左右的时间。”   卢伟略加思索,沉默几息:“如果能在灵尘动力剑上也添加类似雷鳞甲的充能系统,是不是也能像雷鳞甲那样,让士兵们带着灵尘罐上场,随时随地补充剑内的灵尘?”   这倒是个不错的点子。   可转而问题也接踵而至。   雷鳞甲与士兵身体几乎无时无刻都完美贴合。   灵尘罐就在腰间,士兵们能够很方便地将灵尘罐内的灵尘安装进雷鳞甲内。   若是对象换成飞剑,士兵们又要如何快速地进行灵尘的充能?   找个地方停下来,再慢悠悠地换上?   那自然是不行的,在战场上一丝一毫的懈怠就有可能导致场面失控。   而士兵们与飞剑唯一的接触点就是双脚——   难道要让他们用脚指头去撬开灵尘罐,再给飞剑充能吗?   这显然不合理。   “这个问题暂且不论。”   仿佛是察觉到了陈安宁心头的思虑,卢伟又换了另外一个问题。   他继续指出图纸上某些地方的问题:“再者就是飞剑总共就这么大,我们的士兵要如何携带兵器上场?”   “雷鳞甲可以穿上,灵尘箭矢也可以佩戴上,当做远程高频率攻击武器使用,但是最具威胁的灵尘手雷又需要空间来安放——飞剑可不比雷狼,上面最多也就只能放置两三个……士兵一个操纵不好,没准手雷还得掉下去俩。”   听完卢伟的话,陈安宁点了点头,没有反驳的意思。   而卢伟又想到另外一处问题:“接着就是士兵的训练,我们现在狼骑兵的人手大概是刚刚好的程度,暂时没有新兵入队,南荒城和千花海可以招来一些。”   “而他们还得接受御剑飞行的训练,这个过程恐怕也得花上不少时间。”   “这张图纸上面画的飞剑原理的确很巧妙——通过在剑身上刻下一道外置回路来启动法决,再用环绕在剑身周围的灵尘作为动力,一边稳定地向外释放灵尘,一边让灵尘动力剑稳定上升,灵尘的释放就相当于动力,而飞剑上的士兵可以通过脚下的法决来控制灵尘释放的方向和多少。”   可以直接理解为原本飞剑周身的灵尘释放是【频率相等,数量相等】的。   在动用飞剑上的法决后,左侧灵尘释放量会变大,进而会导致剑身向右侧倾斜,调整好其范围、量度和角度后,就能够达成转向的目的。   老陈准备把飞剑上刻下的法决改成方向盘那样式的,飞起来就跟开车没多大区别。   卢伟则是继续开口:“但是我认为需要再改进改进,或许可以找到更加灵活的方式来操纵飞剑,再者就是……诶,老陈,说正事呢,你笑什么?”   这位鬼谷谷主突然发现自己的好友正看着他笑。   这让卢伟下意识地就觉着自己可能哪里犯了错,顿时开始迷惑起来。   他挠了挠头:“咋了,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   “没有。”陈安宁摇头,望着卢伟的眼神充满了欣慰:“倒不如说……你讲得非常好。”   “那你笑啥?”   “就突然挺感慨的。”   陈安宁默默地端起茶杯,指尖轻轻地摸索两下茶杯外壁。   他看着面前这位怀揣着几分成熟气息的卢伟,想到了两年前那个吊儿郎当的少年。   改变真的很大。   尤其是他身上这鬼谷道袍,为卢伟增添了几分世外高人的威严感。   ——尽管老陈昨天还看到他半夜蹲在巷口,和以前一样只为吃上那一口香喷喷的烤地瓜。   “以前还得需要我帮你指出问题来。”陈安宁嘿然一笑:“现在倒好,你都能反过来指出我的问题来了。”   卢伟一听,顿时觉着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这就是瞎说的,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也不能算是你的问题。”   “就是我的问题。”   陈安宁端正神色,以此来告诉卢伟自己没有在开玩笑:“飞剑构造也的确有改进空间,你所说的那些问题,我也有一部分没有考虑到。”   “你才是实验区的主力人员,和段间雪那丫头一样,你们提出的建议是专业的。”   语罢。   他把眼前的图纸递给了卢伟。   意思很明确。   这份工作已经完全交付给卢伟,如何修改图纸都是他的自由。   “士兵的问题我会想办法,你们只需要尽快将这东西的雏形制造出来就好。”   卢伟闻言,顿了顿,旋即便果断地接过图纸。   这是老陈对他的信任,他自然不可能畏畏缩缩。   “明白了。”卢伟点头,旋即又看了眼图纸:“我拿回去改改看,觉得可以了,再拿给你……”   “不用。”   陈安宁摇头:“你自己决定,你认为没有问题,就直接投入生产和测试,只要把初步测试的结果和雏形型号拿给我就行。”   以前陈安宁还需要进行检查,避免卢伟和段间雪俩人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现在已经完全不需要了。   在灵尘产业的专业性上,两人都已经完全超越了陈安宁。   他作为灯塔的目标已经完成了。   卢伟愣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过了一阵子,他才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于是他带着笑容,伸出手,拍了拍陈安宁的肩膀,道出一句:“好。”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只知道自己必须把这件事做好,才算不辜负老陈的信任。   ……   ……   待到卢伟带着图纸离开后。   陈安宁长吁了口气。   他慢慢从茶几上起身,来到棺材旁边,轻轻地敲了敲。   “我出去一趟,你乖乖在家呆着。”   说完这句话后。   棺材内部也想起了“咚咚”两声轻响。   这是小白在回应——【我知道了】   陈安宁哑然失笑,旋即又稍微放大些音量,对着里屋的萧念情说道:“媳妇儿,我出去一趟。”   话音刚落。   萧念情便从里屋推开门,脸上还挂着几分刚喂完孩子的疲倦。   她望了眼陈安宁,又发现茶几上已然没有了那张图纸。   眨眼之间,这位帝尊就明白了什么。   “你要去哪儿?”萧念情问道。   “去趟城主府。”   “找老罗?”   “不,去找老剑主打两盘麻将。”   陈安宁笑了笑:   “顺便看看能不能骗几个道剑山弟子过来当苦力。”   ————   感觉可能恢复不过来了…… 524.三公主驾到   城主府内。   待到陈安宁到来时,本以为会见到老剑主继续沉迷于麻将中的画面。   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大厅之内并无道剑山修士身影,就连那向来不曾挪移位置的麻将桌,此刻竟也不知去向。   起初陈安宁还以为老剑主是换了个地方,只是向士兵询问过后,方才得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老剑主今日在议会厅,与贵客商量大事。   陈安宁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剑主今日竟不曾碰过麻将,连麻将桌都没给搬出来。   这就好比是苏子舟走大门,顾隼留长发,段间雪勤奋练剑,萧念情欲望冷淡……   光是想想陈安宁就觉着离谱。   难不成天地要变色,人世有灾祸降临?   要知道就算以前有要事商谈,老剑主也不会离开麻将桌半步,就坐在那儿和人聊上了。   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才能让老剑主暂且放弃如此重要的麻将?   陈安宁欲要去议会厅一探究竟。   ……   ……   来到议会厅大门前。   经由士兵进入通报过后,陈安宁方才踏入其中。   偌大宽敞的议会厅内,几道目光已然落在了这位百花城的大夫身上。   老陈一进门,除了三个熟悉的人影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素未谋面之人。   那熟悉的三人,其中两人是日常时光里偶尔会见着的。   老剑主何君剑。   以及现南部边疆统帅罗青峰。   那较为熟悉的第三人,则是许久未曾见过的。   “见过陈少傅。”   蔚蓝羽衣随着欠身动作而轻轻摇摆。   身上装点着仅属于这方世界最为华贵势力的饰品,女子靓丽清秀的面庞上挂着几丝安心的微笑,那瀑布般的长发披散而下,仅仅是微微欠身行礼的动作,其端庄文雅的气质便映衬出其家底不凡。   此人陈安宁是认得的。   只是她的到来,让陈安宁有些惊讶:“三公主,您怎么来了?”   大烈皇室的第三公主,柳澜。   也是当今圣上的长女。   曾经陈安宁是她的老师,只是后来为了回百花城发展,这才变成了柳清清这丫头的少傅。   回想当初。   两人还在大烈皇室内有过一段交情。   现在柳澜突然出现于此,陈安宁也是颇为惊讶。   柳澜尚未开口,她身边那名女子也将目光投射到了陈安宁身上。   “这位就是大烈皇室的陈少傅?”   这最后一人,便是陈安宁素未谋面之人。   她一身黑色劲衣,贴身紧缚的布料衬出女子傲人身材,那干净利落的短发更是带出几分飒爽之姿,那腰间尚且还挂着一把漆黑白纹的刀鞘,凌寒的眼神让人望上一眼便认定此人不能随意接近。   鹰隼般锋利目光在陈安宁身上来回打量,她皱起眉头,仿佛看到了令人失望的画面。   片刻过后,女子语气冰冷下来:“如传闻那般,不曾修炼,气质普通。”   “揽月。”柳澜直呼其名,面色染上几许不满:“莫要对陈少傅无礼。”   名唤揽月的黑衣女子闻言,收回那略带敌意的目光,进而沉默下来。   陈安宁则是慢步来到正在商谈的几人身边,扫了一眼那对自己似乎带着几分敌意的女子。   在他发问之前,柳澜先一步介绍道:“陈少傅,这位是千重风月楼的副楼主,杜揽月。”   “久仰大名。”杜揽月淡漠地落下这般客套话。   陈安宁也随之行礼,关注点却是放在了女子的身份上。   副楼主?   他顿了顿,并未直接道出心中疑虑。   杜揽月却似是直接看出了陈安宁心中所想,冷漠地道:“我们楼主已经消失十数年,至今都不曾有归来之意,那楼主密令也不知去向,所以我现在也是代理楼主。”   此言一出,陈安宁方才稍微想起来一些事。   千重风月楼。   传言那是只有女性的宗门势力。   其内汇聚的乃是天下至强的女修,起初是几位不愿借双修之法修炼,也同样不喜情欲的女修创立,之后发展得越来越大,成为了天下女修的至高势力。   出门在外,若是报得千重风月楼的名号,那些对美色垂涎之人大多都会仓皇逃窜。   以前还有人说过,这方世界有四种修士不能惹。   道剑山的剑修,千重风月楼的女修,万魔离渊的魔修,千花海的医修。   千重风月楼是个极其护短的宗门。   曾经有人欲要轻薄某位千重风月楼的新入门弟子,被发现后,直接遭到几位长老级别的女修追杀,最后甚至都杀到了人家山门上去,若是不交人,连山头都给你掀了。   只是听说那神秘的千重风月楼楼主,早在十几年前就人间蒸发。   起初还有人传言那是受到了暗杀,因为有人不允许另外一个超级势力的诞生。   千重风月楼单方面否认了这点,她们表示楼主是在某天夜里突然消失不见,并且还留下了几番话,几样贴身宝物,俨然有些净身离开的意味。   直到现在为止,千重风月楼都在寻找那位失踪的楼主。   陈安宁听完这番话,不由得想到了另外一个宗门。   ——千重风月楼和鬼谷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些大帮大派的老大似乎都挺喜欢往外折腾。   鬼谷的上一代谷主都把自己折腾成大烈皇室的太监了。   不知道那位千重风月楼的楼主去了什么地方。   “对了,小天同学。”   兴许是好奇心在作怪。   陈安宁琢磨着,现在千重风月楼和柳澜一起出现,并且看上去关系很不错。   再加上现在他们还一同来了百花城,见了老剑主和罗青峰。   怎么想都不可能是过来闲聊。   换而言之,她们的到来必然有其目的。   陈安宁事先借天道卷书来查探一番对方的底细,倒也无可厚非。   ——其实就是比较好奇而已。   ……   遁入神魂之海后。   陈安宁当即翻阅天道卷书,直接开始查询——   【千重风月楼的楼主身在何处?】   很显然。   这个问题并不在权限之外。   小天同学慵懒地从书柜上飘下,接着慢慢悠悠地翻动书页。   几息过后,书页停止翻动,而那位神秘的千重风月楼楼主的身份,也出现在了陈安宁眼前。   【千重风月楼楼主】   【年龄:六十四】   【修为境界:天尊境】   【当前地理位置——】   “百花城?!”   神魂之海内的老陈直接就是一个战术后仰。   啥玩意儿?   那位楼主不在什么别的地方,就在百花城里。   人杰地灵百花城这词儿原来不是开玩笑的。   “具体是谁?叫什么名字?”陈安宁连忙问道。   【别着急,叫什么叫,本书才刚休息好】   书页上的字样变成了小天同学的唠叨。   过了一会儿,小天同学这才慢慢地翻转书页。   将那属于千重风月楼楼主的姓名和个人信息,全部展现给陈安宁看。   而当老陈看到那名字的瞬间,嘴角都抽动了一下。   好家伙。   真是好家伙。   不愧是和千重风月楼玩了十几年捉迷藏的人,没想到他藏得这么深。   “陈少傅?”   来自柳澜的轻声呼唤,让陈安宁从神魂之海中遁出。   他猛地回过神来,旋即发现柳澜等人正怪异地望着自己。   “您状态看上去不太好。”柳澜关切地道。   “没事,只是走了点神。”   陈安宁摇了摇头,旋即微不可查地扫了眼杜揽月。   正当他打算旁敲侧击地再打探些情报时,罗青峰却突然咳嗽两声。   他端正神态,面色肃穆,沉声而道:“既然陈少傅也来了,正巧也来听一听吧,此事与你……与我们都有极其密切的关联。”   陈安宁眉头微挑:“具体是与什么有关?”   “与我有关。”   柳澜的突然发言,将话题拉到另一个高度。   与大烈皇室的公主有关。   尽管公主这职位,在现如今的陈安宁看来已经算不得多大。   毕竟现在有两位圣上的宝贝女儿在老陈这儿打工——一个负责挖矿,一个负责爆炸。   这两天她们姐妹俩还商量着重新把地下空间开阔一下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   能让柳澜如此严肃的事,应该不会简单到哪儿去。   “说来听听。”陈安宁来了些许的兴趣。   柳澜侧望了眼杜揽月,后者只是把视线错开,什么话也没说。   柳澜无奈长叹一声,旋即正视陈安宁,说道:“我就言简意赅地说吧……”   “我希望您,希望百花城……希望你们能够再发动一次攻城战。”   攻城战!   陈安宁心头微紧,望向柳澜的眼神变得有些怪异。   攻城战这事,还是第一次被说得这么明白。   就连上次刘公公来访时,也只是将南部边疆统帅的令牌交给了罗青峰。   接着又隐晦地提了一下南方——意在指南荒城。   这才有了上次让华云那小子吓破胆的南荒城攻城战。   如此直白地说要攻城,如果是攻的是离火皇朝,那自然没什么问题。   可若是还要再攻一次大烈皇朝内的城池,那就有些让人深思了。   堂堂大烈公主,闲的没事要炸城干嘛?   柳澜又不是段间雪……以那丫头的性格可能没事就跟圣上谈谈——怎么把那些想暗地里搞事的城主挨个炸掉了事,还能顺带着看个烟花,听个响~   陈安宁抬起头,问道:“能问问为什么吗?”   柳澜意味深长地看向陈安宁。   换做别人,或许柳澜不会将理由说出,而是用公主的身份强迫对方。   然而面对陈安宁,她却必须要采用温和友好的手段。   因为这是她的选择。   柳澜深深地吸了口气,旋即回答陈安宁的这一问题。   “因为父皇最近的状态……有点不太对劲。” 525.柳澜的立场   天下之大,没几个人敢去质疑那位大烈圣上。   他所就位期间,国泰民安,户有余粮,人人安居乐业,可称太平盛世。   皇朝诸贤无一不对圣上拜伏敬仰,若是有人胆敢妄议圣上,怕是无需惊动皇室,天下诸贤直接手起刀落,斩了那满口谗言之人。   只是近些时日,圣上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首先是对几位亲王下了御令,收回他们身边的亲卫军,并且在上朝时接连暴怒,当场斩了几位曾经拥有过些许功名的文官,血溅皇宫。   任凭谁也不会想到。   往日里如此亲和,爱民如子、德高望重的圣上,竟也会有这般暴戾的一面。   不仅如此。   诸多武官也被降职调离,为先代圣上立下汗马功劳的老臣也难以幸免。   至于后宫宠妃。   过去的圣上极少干涉后宫政治,近些时日却是频频往后宫跑。   本就暗潮涌动的后宫因为圣上的到来而变得更加混乱,妃子们为了争宠更是将整座皇城搅得天翻地覆,短短半个月的时日,已经有两三位妃子在后宫争斗中失了落足之地,其中一位失了踪迹,怕是已经香消玉殒。   妃子们如此疯狂的原因也很简单。   太子谋反失败。   二皇子里通外合,与离火皇朝勾结的计划也宣告破产。   现如今地位最高的竟然还是那三公主柳澜。   四皇子尚且年幼且没有主见,性格怯懦胆小,毫无帝君之姿。   此时若是她们再为圣上诞下一子,岂不是很有可能让那孩子成为下一代大烈帝君的储君?   若是儿子成就太子,日后登临皇位,自己便会成就太后之位。   那是大烈皇朝内女性权力的巅峰,她们怎能不疯狂,怎能不拼命?   以圣上之智,又怎会看不出后宫妃子们的心思?   她们为了成就太后,怕是什么阴险恶毒的手段都使得出来,恨不得惹得那皇城遍地血腥,后宫只余下自己一人方才能够安心。   饶是如此,圣上依旧频频往后宫赶,这般行为举止实属怪异。   然而这并不是关键。   最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圣上的一道杀令。   “二皇子柳俊……三日后问斩。”   陈安宁也没想到那位圣上居然做得如此狠厉。   而将诸般事务告知陈安宁的柳澜,提到二皇子柳俊时,也是面色复杂难堪。   谁也不会想到,圣上竟要直接问斩柳俊。   而且是当着整个大烈皇朝民子诸贤的面,斩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诚然。   柳俊谋逆是毋庸置疑的大错。   圣上大可如大皇子那般,将其监禁,或是秘密处死,如是一来至少还可保得自己些许名声。   事实上,放眼大烈皇朝历史,大多数圣上面对逆反的臣子,都会选择幽禁。   说是幽禁,其实本意是关押至死。   因为直接斩首示众,对于圣上而言,那便是塑造了一个【狠厉,易怒】的性格。   虎毒尚且不食子。   君临天下的圣上若是斩首自己亲生儿子,自然会在世间流下些许流言。   因此幽禁至死,是最为符合圣上明君仁慈人设的做法。   这般道理,那位圣上不可能不懂得。   “父皇近日真的很奇怪。”   柳澜低垂下头,发丝从鬓角落下。   她语气中含着少许的紧张,因为她也不曾见过如此怪异的圣上:“不仅在上朝时斩了几位功名卓越的文官,最近行事风格也越发暴怒,几位亲王都对现在的父皇很有意见,但是都敢怒不敢言……生怕父皇一怒,又要牵连他们整个家族。”   陈安宁顿了顿,旋即问道:“圣上的问题暂且不论,三公主,这与你要攻城有什么关系?”   总不可能……   这位看上去如此面善的三公主,也有了要谋反的念头?   柳澜深深地看了眼陈安宁,似是察觉到他在想什么。   她摇了摇头,道:“父皇近日状态诡异,做出诸多令亲王震怒之事,而其中有位亲王本身就对父皇的统治十分不满,如今父皇还强势剥夺了他的亲卫军,他自然是要做些什么。”   罗青峰嘴角一抽抽:“公主殿下的意思是,那位亲王有谋反之意?”   “倒也算不上谋反。”   千重风月楼的副楼主杜揽月开口说道:“只是他认为如今圣上已经日渐疯魔,他又被强势剥夺了兵权,自然是要找些保险,以保证自己不会在日后受到牵连,或者说就算受到牵连,也有能力做出反抗。”   陈安宁眉头微挑:“【保险】?”   “玉盟。”   杜揽月也不多做掩饰,直接道出那靠山的姓名:“那位亲王找来了玉盟做靠山,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交易,玉盟可以帮助他稳定局势,而他也可以帮玉盟在大烈皇朝内扎根。”   柳澜不紧不慢地补充一句:“并且根据我们现在所调查的,玉盟很显然和离火皇朝更加密切,说不定此事背后也有离火在推波助澜。”   听完了两位的叙述,老剑主何君剑轻抚胡须。   片刻后,他慢悠悠地道:“圣上近日所作所为的确古怪,只是就算如此,那位亲王便如此笃定圣上有疯魔的迹象,是不是有些太过唐突了?”   柳澜闻言,不由得无奈苦笑:“父皇已然经历过两次谋逆,两次都是他的亲生骨肉,这般痛楚本身就已不是常人能够承受,更何况前段时间,还有人传出父皇去了一趟皇陵,在皇陵内放声大哭了半日之久,离开时人失魂落魄,仿佛被人吞食了神魂一般。”   的确。   被自个儿俩儿子都背刺一遍的感觉肯定不好受。   然而那可是圣上。   别人或许不太了解,陈安宁还能不了解那只老狐狸?   陈安宁不由得问道:“他会不会……”   “父皇会不会是刻意装出来的。”柳澜哪里能看不出陈安宁在想什么:“陈少傅是想问这个,对吧?”   话语至此。   三公主长叹口气:“我也曾经想过父皇是不是刻意而为之,然而若只是为了引出在皇室内有其他谋逆之心的人,他只需要剥夺那些人的兵权,再加以降职,激怒他们即可。”   “他又为何要去皇陵痛哭?又为何要公开斩首二哥?又为何要在上朝时杀了那些有过功名,忠心耿耿的文官?”   这些行为都只会降低世人对他的评价。   这很不合理。   “再说回玉盟的问题。”   杜揽月似乎对圣上到底想做什么没有任何兴趣。   她现在的心思完全扑在了攻城战上:“那位亲王毫无疑问是个隐患,玉盟和离火若是通过这条渠道深入大烈,再加上如今圣上这般状态起伏不定,难保会有恶事发生。”   陈安宁望向杜揽月;“所以此事与千重风月楼也有关?”   “自然有关。”杜揽月语气倏地低沉下来,黑眸中透着凌厉的杀气:“和玉盟有关,就与我们千重风月楼有关。”   这般话语中的凶狠不似装出来的。   身为副楼主的杜揽月,仿佛对玉盟有种深切的憎恶。   二者具体发生了什么,陈安宁也非常识相地没有多问。   柳澜也出来打了个圆场:“揽月与千重风月楼……都跟玉盟结下过不少仇怨,再加上此次千重风月楼的地理位置也距离那座城较近……若是城池被玉盟掌控,千重风月楼也难免会受到影响。”   所以这位副楼主才会来帮助柳澜。   如若不然,向来宣告从不参与国事争斗的千重风月楼,又怎会来到此地?   “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是……”   罗青峰皱起眉头:“开战理由是什么?”   这是个大问题。   南荒城攻城战能发动,是因为罗青峰被委任为南部边疆统帅。   他可以对南荒城行使持有权,南荒城就是他的,他对自家城门开炮完全没什么问题。   现在呢?开战理由是什么?   因为咱们三公主觉得那座城的酒水不好喝,所以一炮给你轰了?   “这就不劳烦各位担心了。”柳澜微微一笑:“行刺公主、包庇罪犯的罪名,已经足够开战了。”   行刺公主……   陈安宁和罗青峰听到这话,眼神都变了变。   该说不愧是圣上之女吗,对自己好像也挺狠的。   陈安宁也不含糊,直截了当地问道:“需要我们做什么?”   柳澜回答道:“出兵攻城,就这么简单。”   想来也是,柳澜虽身为公主,身边只有一支亲卫军。   再加上千重风月楼,恐怕也未必能够撼动有玉盟和亲王坐镇的城池。   因此他们自然会去寻找外援。   陈安宁势力,就是柳澜的外援。   “好处当然也是有的。”   柳澜露出淡淡的笑意,进而来到陈安宁身边,轻声细语几句。   陈安宁听完,面色微变,旋即道:“六成。”   柳澜微惊,却仍不改笑意:“成交。”   陈安宁看了眼杜揽月,又看了看柳澜,问道:“时间,地点。”   “三日后,雪中城,云亲王。”   三日?   陈安宁眉头一挑,觉得有些着急。   而且……那不是柳俊问斩的时日?   难不成这位公主她……   “陈少傅,莫要多想。”柳澜淡漠地解释道:“只是因为二哥问斩那日,众人关注点皆在法场,此时发动奇袭,能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陈安宁想了想,问道:“那你二哥……”   “他背叛了大烈。”柳澜眼中藏着深深的无奈和悲苦:“再加上他的确…恨着父皇,会做出那样的举动,也是理所当然……如果我是他,我可能也会这么做。”   “但结果无法被改变,也不需要去改变,二哥做了他认为对的事,就这么简单。”   话语至此时。   她的眼里再无迷惘。   坚定的目光就像是那位君临大烈的圣上。   “我敬重着二哥,二哥也必须死,这并不矛盾。”   “只是我们的立场不同罢了。” 526.硬核百合   雪中城。   陈安宁也与他们打过几次交道。   昔日睿郡王柳九若尚且在世时,雪中城便对陈安宁发动过刺杀。   只不过柳九若似乎太过小瞧这位凡人大夫,不仅刺杀任务失败,顺带着还赔进去一个苏子舟。   说起来若是没有那位睿郡王,陈安宁还真结识不了苏子舟这小子。   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的相遇还得多谢那位睿郡王——虽然他已经跟着那位大皇子驾鹤西去了。   因此这次雪中城攻城战,陈安宁决定给他们留点面子。   就搬四门灵尘歼灭炮出来就行,多了就太欺负人了。   ……   攻城战的理由,由柳澜与杜揽月包办。   他们会制造出三公主受刺的假象,并将其引导至雪中城的那位云亲王头上。   这些陈安宁都没有必要去操心,他只需要在三日后出兵,援助千重风月楼和柳澜的亲卫军即可。   所以在敲定完简单的战略计划后,陈安宁便告别了城主府。   倒也没急着回家看老婆孩子,他反而绕了一圈,来到了百花城西边的纺织铺。   由于先前岳东离的袭击,此刻这间纺织铺也是满目狼藉,仅仅存留铺子的架子在风中嘎吱摇晃,其内简直一团遭乱,根本分不清什么是丝绸什么是抹布。   此时此刻的纺织铺老板正在请人重新固定纺织铺的牌匾。   他一见门外站着的那道白衣身影,连忙毕恭毕敬地凑了过来:“这不是陈大夫吗,什么大风把您给刮到我这儿破地方来了?”   老板朝着这位天下名人俯首作揖,尽量地用着讨好的语气和表情。   陈安宁望了眼这位老板,接着道:“我就过来看看……你们这儿的工人哪儿去了?”   “害,楼上呆着呢。”老板摆了摆手:“他在上头帮着整理。”   “我上去看看。”   听完老板说的话,老陈也不嫌弃这乱糟糟的纺织铺,直接踏上了楼梯木板。   老板刚想再跟老陈套套近乎,却不想这位陈大夫似乎完全不领情,自己也只得长叹两声。   很快老板又反应过来。   这陈大夫找自家的纺织工人做什么?   ……   ……   纺织铺的二楼。   那位妆容朴素,体态纤瘦的工人立刻就察觉到了陈安宁的到来。   由于二楼只有他和陈安宁两人,自然也是没有继续隐藏的必要。   他对着陈安宁俯首作揖:“见过陈大夫。”   “行了行了,我们什么关系,还行什么礼?”   陈安宁摆了摆手,示意林落面压根没这必要。   林落面嘿然一笑,“您再怎么说也是帝尊大人的丈夫,我们做下属的,自然是不能坏了规矩。”   “所有人里头就你还在乎这规矩。”陈安宁白了他一眼,“学学顾隼他们,没事就来我们家蹭蹭饭,聊聊天,不也挺好的?非要整得有阶级障碍似的。”   林落面笑了笑:“陈大夫有所不知,这叫丰富人设。”   陈安宁来了点兴趣:“哦?什么意思?”   “所谓的伪装,就是彻底将自己化作需要伪装的人,因此确认好自己的地位和身份,并以此为基础行事说话,是我们这一行的基础——所以我都习惯了,突然要我脱离下属的人设和顾隼一样闹腾,我可能有些不太适应。”   说起来,这位林落面的确是伪装大师。   而且是万魔离渊钦定的最佳间谍。   陈安宁不紧不慢地在林落面身边坐下,附近也没茶水,他自然也没有倒茶的想法。   他只是盯着眼前那体态瘦削,面色苍白的青年,淡道:“所以楼主的身份,是你的伪装?还是你原本的身份?”   听闻楼主二字的瞬间。   林落面整个人剧烈震颤两下。   他仿佛听到了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两个字,名为恐惧和不安的表情覆盖整张面容。   林落面猛地抓住陈安宁的肩膀,双眸骇然圆瞪:“陈大夫,你难道……”   老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陈安宁猜到林落面会惊讶,只是没想到他反应如此激烈。   千重风月楼的楼主身份被戳穿,有什么不得了的吗?   林落面不安地颤抖着嘴唇,吐出的话都开始带颤音:“陈大夫,你是怎么……对了,你有那天道卷书,但是你不可能突然就开始探查我的身份,你是不是遇到了不什么不该遇到的人?”   陈安宁轻轻地抓住林落面的手,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他语气放缓,表情也尽可能地安定下来。   “你先别着急,我是遇见了一个人。”   “谁?”   “她叫杜揽月,说是千重风月楼的副楼主。”   话音刚落。   “我滴个……”林落面倒抽口凉气:“她在百花城?!”   陈安宁点头:“和柳澜一起来的,有要事与我们商谈。”   下一刻。   林落面腾然起身。   他眼中怀揣着几分坚定,同时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我这就去找帝尊大人,让她给我派个任务出去,立刻马上离开这座城!”   陈安宁人都懵了:“等会儿等会儿,怎么了这是?”   林落面瞟了眼陈安宁,旋即脸色阴沉得似是一潭黑水:“陈大夫,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离开千重风月楼吗?”   “因为杜揽月?”陈安宁猜测道。   “因为……”   林落面刚想再说些什么。   他整个人脸色就倏地变了变,旋即身形在原地渐渐消散。   弥留之际,他还落下一句:“我先且离开一阵,找个好地方藏起来,具体之事日后再说。”   语毕。   林落面便似是落荒而逃般,当即从纺织铺的二楼离开。   ……   怎么感觉莫名其妙的?   陈安宁挠了挠头,也没觉着那杜揽月哪里出了问题。   至少从对话中来看,那位副楼主除了性格冰冷了些之外,没什么其他值得让人害怕的地方。   “回去问问媳妇儿试试。”   怀揣着这般念想,陈安宁便慢悠悠地下了楼。   结果出人意料的是。   刚下楼的陈安宁就在见到纺织铺的大门前,有一道人影正伫立着。   黑色劲衣,短发飘然。   腰间黑底白纹的刀鞘轻轻晃动。   千重风月楼的副楼主站在纺织铺大门口处,疑惑的目光在这间小小的纺织铺上来回扫荡。   “杜姑娘?”   陈安宁没想到杜揽月会在这里。   杜揽月看到陈安宁从二楼下来,便冷声问道:“陈大夫,你方才去楼上可有遇到什么人?”   “我……”   陈安宁猛地想到了方才林落面那尤为恐惧的表情。   略加迟疑过后,他摇了摇头,对杜揽月说道:“我只是上去看看有没有能用上的好布料。”   “是吗?”杜揽月望向旁侧的纺织铺老板:“可老板说你上去找他家的工人去了。”   陈安宁无奈答道:“上去的时候没见着人,保不准是偷偷摸摸溜工了吧。”   “……”   杜揽月沉默几息,接着深深地望了眼陈安宁。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转身,旋即淡道:“三日之后,雪中城见。”   陈安宁微笑着点头:“好。”   杜揽月转身离开,没有再于此地多做停留。   而陈安宁则是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之间似乎理解了一些什么。   ……   ……   回到宅邸之后。   陈安宁将杜揽月和林落面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   萧念情坐在茶几旁,有些慵懒地把脑袋靠在陈安宁肩膀上。   她一边看着陈安宁给自己剥橘子,一边开口说道:“杜揽月来了,难怪落面突然跟我提出申请,要我把她立刻发配到千花海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干活。”   “那位副楼主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陈安宁剥完橘子,将其中一片塞入萧念情口中。   后者轻轻咀嚼着香甜的果肉,接着道:“你应该也知道了吧,落面是女儿身。”   透过天道卷书得知。   林落面现在的模样也并非其阵容。   她真正的容貌是女人。   萧念情说道:“如若落面不是女儿身,我也不会让她替我全身易容成萧烟……其实这一点算是比较大的破绽了。”   “而杜揽月和落面之间……只能说是一场孽缘吧。”   陈安宁眉头微挑,把正打算塞给自家媳妇儿吃的橘子,突然调转方向,塞进了自己嘴里。   萧念情柳眉皱起,像是食物被偷的小猫一般,不满地对陈安宁张牙舞爪,就差用牙齿直接啃咬老陈的肩膀了。   陈安宁见状只得又剥了个橘子,继续给自家媳妇儿喂食。   “什么孽缘,仔细说说?”   萧念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橘子,自然是心情舒畅,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杜揽月对落面有着极其深切的爱慕之情,也不知是在千重风月楼待久了还是什么,总之杜揽月对男人没有丝毫兴趣。”   “比起男性,她更喜欢女人,而千重风月楼最优秀也最迷人的女人……”   “自然就是当初作为楼主的落面了。”   陈安宁听完,心下微惊:“硬核百合?”   萧念情没怎么听懂他的话:“什么意思?”   “没事。”陈安宁摇摇头,又追问道:“如果只是如此的话,拒绝不就好了?”   萧念情叹了口气:“拒绝有用的话,落面也不必如此害怕杜揽月了。”   “她永远不会接受落面的拒绝,并且不止一次试图夜袭落面,最为夸张的一次是……落面在洞府前布下了数百道禁制,结果第二天起来就看到身上挂着伤的杜揽月在床边看着她流口水。”   陈安宁:“……”   “杜揽月洞府内全是落面的画像,每一幅画都留着大量吻痕,而且她似乎还会收集落面的私人用品……据说千重风月楼有一道隐藏起来的宝库,里面都是杜揽月的【收藏品】。”   “除此之外落面还必须注意饮食,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被杜揽月下药,杜揽月甚至还做过一些陷阱,比如制造一个只能容纳两个人的困阵,企图用这种方式来逼落面就范。”   “而且她很喜欢喊落面叫姐姐……总之就是癖好很怪异。”   说到这儿,萧念情还瞥了眼陈安宁:“和某人差不多。”   陈安宁顿时眉头一挑,尴尬地咳嗽起来:“说得好好的,突然提我一句干嘛?”   “你不是经常让我叫你哥……”   “咳咳!”   陈安宁直接用咳嗽把这个话题终结。   落面和杜揽月的事,他姑且算是了解了。   如果换做平时,陈安宁可能真的会让萧念情批准林落面暂时离开百花城。   然而现在不行。   他认真地看向萧念情:“媳妇儿,把落面叫来。”   “我有事要跟她好好谈谈。” 527.双管齐下   三日后。   雪中城。   今年风雪过盛,因而这座雪中城内自然也是风雪飘零,倒也符合这座城的名字。   自从去年太子谋逆之后,雪中城原主人睿郡王也随着太子驾鹤西去,这座雪中城便被纳入云亲王柳敬云的掌中。   说起这位亲王,皇室内倒也没有什么惹人注意的传言。   平日里行事低调,为人朴素,极少在世人面前出现。   不仅仅他是如此,云亲王的子嗣也和他一般无二,既没有优秀到出挑的人才,也没有会被嫌恶嘲弄的废物。   用皇室内的标准来衡量,便是恰到好处的平凡。   然而这股平凡背后所藏匿着的,却是小心与谨慎。   “城主大人。”   北风萧瑟。   白雪落在中年男子肩上。   他腰间所悬挂的剑鞘轻轻晃动。   转过身来,男子便望向那前来汇报情况之人。   身穿玉盟简白道袍的青年修士抬起头,望了眼那被阴云所覆盖的苍空。   他的视线穿透风雪,窥得几丝时间的痕迹,对着前方的城主说道:“差不多该到时候了。”   柳敬云徐徐点头,进而视线望向南方:“都准备好了?”   玉盟修士答道:“请城主大人放心。”   柳敬云心头仍升起几分不安,他沉声问道:“你们确定不会有失误?”   玉盟修士淡然一笑,答道:“城主大人这是不相信我们?”   “不是不相信你们。”柳敬云摇头:“只是那位陈少傅……”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位陈少傅的可怕之处,天下怕是没几个人不知晓。   尤其是他们这些皇室君亲。   “南荒城被一夜攻破的消息,可不是谣言。”   “那的确不是谣言。”玉盟修士笑了笑:“澄清一下,是三个时辰。”   柳敬云:“……”   本就心怀些许不安的柳敬云听闻此言,眼神中更是透着几丝惧意。   这位玉盟修士意味深长地望着云亲王,内心无奈长叹。   此人难成大事。   为何云亲王身为皇室君亲,却至始至终都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田地?   为何他与他的子嗣一直都不怎么显眼,行事低调?   纯粹就是因为他的性格太过谨慎,总是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   今时今日,如若不是那位圣上有疯魔之迹,又强势剥夺了云亲王的亲卫军兵权,他根本不可能与玉盟达成协议。   事实上。   就连协议本身也是玉盟主动提出,这位云亲王面对这般状况,甚至还产生过就此听任圣上宰割的想法,简直是毫无主见,思维和眼界也是极其狭隘。   倘若不是出生在皇室,含着金汤匙出生,恐怕他与外界那些随处可见的散修相差无几。   柳敬云深吸了口气:“他们何时会攻来?”   玉盟修士答道:“不出意外,应该快了。”   听闻此言,柳敬云顿了顿,旋即整顿一番衣装:“那我得准备先去接见一下公主。”   “接见公主?”   玉盟修士未曾想到柳敬云有这般打算:“你接见她作甚?”   柳敬云反过来,面露不解之色:“不是说那三公主打算以行刺、包庇刺客的理由开战吗?想来那位公主至少也得装出点被害者的模样,来我雪中城装模作样的要人才是。”   “……”   玉盟修士感到好笑地看着柳敬云。   他盯着这位云亲王,确认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后,带着几分嘲弄的语气说道:“那位三公主可是当今大烈圣上的女儿,你不会真觉得,她需要在乎你这在皇朝内无关轻重的亲王身份吧?”   无关轻重四个字落下。   云亲王心头燃起几分怒意,刚准备出声反驳之时——   远处那宛若坠星般的光芒便夺走了他的目光。   “那是……”   云亲王话语尚未落地。   那磅礴如星辰般闪耀的球体,便带着毁灭性的力量降临。   从超远距离,经过精准计算而发射的灵尘歼灭炮,如今已然拥有了远距离精准打击的能力。   包括云亲王在内,他们甚至都无法看到灵尘歼灭炮是在何处进行发射的,待到他们注意之时,那高度压缩的灵尘炮弹已然坠落在了雪中城的城门口。   雪中城的城门在眨眼间被轰得稀烂——本该是这样才对。   然而。   嗡~   犹如浩古玄钟般的声响突兀地响起。   上百道凝实厚重的阵法在同一时间闪现,将整座雪中城都覆盖在内。   成千上万道如流水般转动的法决凝衍出道道玄光,如守护神般包裹保护住雪中城的每一寸角落。   高度压缩的灵尘炮弹在城门处炸开。   依旧是震耳欲聋的爆破轰鸣,依旧是如雷般震耳欲聋的声浪冲击。   最后也仅仅是让那厚实如第二面城墙般的法阵破开几道裂隙,烟尘散开后,偌大的雪中城城门竟是在这般恐怖的冲击下也毫发无损。   “这……这……”   城墙上,受冲击震荡而脚下不稳的云亲王心惊胆战地站了起来。   他双手死死地掰着城垛,借此稳定身形,视线也落在了法阵外的那片空地。   炽热焦灼的爆炸痕迹在眼前是那么刺眼,城墙虽然保了下来,但城门外的那片空地却已然炸开一道触目惊心的深坑,坑洞内所溢散乱窜的零散灵尘更是让人不敢接近。   云亲王惊惧地怒骂道:“他们怎能如此?他们怎能突然攻城?!”   玉盟修士满脸的淡然:“先斩后奏,这对于那位公主而言并不困难。”   柳敬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这名地位颇高的玉盟修士打断。   “莫要心切。”他似乎不再将关注点放在这名无为的云亲王身上,而是将视线投射去远方的地平线:“他们只是跟我们打了个招呼而已,真正的正菜还在后头。”   ……   ……   “果然在对方有准备的情况下,没那么容易就能炸开城门。”   此刻。   雪中城外的悬崖山坡上。   冷风吹起白衫青年的衣角,片片雪花朝着他吹打过去。   然而寒冽也好,白雪也罢,在即将触及陈安宁的瞬间,都会被某股神秘力量抹去。   萧念情就站在陈安宁身侧,只要她在,陈安宁便不会被这风雪所影响。   毕竟老公是凡人,不能让他着凉,要不然老师感冒,没办法上课可就麻烦了。   除了这对夫妇之外,段间雪等人自然也是来了战场。   段小天才望着那厚实的法阵,脸上显现出几分不甘示弱的骄傲:“陈大夫,咱们现在怎么办?”   陈安宁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答道:“继续开炮,这次带了四门灵尘歼灭炮呢,看看四炮下去,能不能破开对方的阵法。”   “好!”   段间雪答应下来,便立刻去准备后续的炮击。   她对灵尘歼灭炮的威力很是自信。   陈安宁倒是觉着没那么简单。   为了确保灵尘歼灭炮不会被敌人发现,陈安宁等人刻意将它们放置在了较远的区域。   与此同时,炮击距离也随之变长,本身就不怎么稳定的灵尘炮弹会随着飞行时间变长而威力有所削减。   如果是当面开炮,陈安宁觉着两发灵尘歼灭炮就足以把这些法阵炸开。   其次。   对方的准备真的很充分。   这些阵法显然都是出自大师之手,环环相扣,固若金汤。   不出意外,除了这些阵法之外,他们恐怕还准备了大量储存着阵法的卷轴,用以备用。   “有点意思。”   陈安宁捏了捏下巴,望着眼前那宛若龟壳般的雪中城,陷入了沉思。   而旁侧的萧念情则是叹了口气。   “没想到真的如燕燕所言,他们这次的确是有备而来。”   话语至此,萧念情跃跃欲试般地搓了搓手:“要不然……让我上?”   咱们的帝尊大人想要活动活动筋骨。   陈安宁上去就是一手刀,敲在自家老婆的脑袋上。   他端正神色,严肃道:“燕燕也说了,你是第二阶段的主力,哪儿有现在就上的?”   萧念情象征性地捂着脑袋:“那万一我们破不开这阵法怎么办?”   “放心。”   陈安宁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笑了笑:“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萧念情直接甩给老陈一记白眼:“你不会是打算死拖吧?先说好啊,最好快点解决,我得回家去喂小如月,要不然那丫头饿了,一嗓子下去,咱家地板又得裂开几条缝。”   这话不假。   小如月上次半夜饿了,一嗓子嚎下去,差点把老陈家的床给震塌了。   要知道这床质量好得惊人,陈安宁和萧念情用了这么多年都没坏过。   这丫头以后练狮吼功估计能直接嚎死一群高手。   “应该不会太长,今日之内,攻城战就会结束。”   陈安宁的目光垂落在面前那厚实的法阵之上。   其眼神不断地在法阵各处游走,与此同时脑海中的小天同学也被迫勤奋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陈安宁说道:“而且咱们不是有千重风月楼的援军吗?”   萧念情嘴角一抽抽:“他们到现在还没到呢。”   “没事,我相信他们会来的。”   落下这般话语之后。   陈安宁又意味深长地落下一句:“不过现在最需要关心的,还是百花城里的状况。”   “但愿晚饭能靠点谱,可别把事情给搞砸了。” 528.吵着她睡觉了(恢复双更,求票)   晚饭很头疼。   原因在于自己突然变成了陈家宅邸的守护灵兽。   它只是一只可爱又可怜,没什么战斗力,仅仅是有着令人嫉妒美貌的小狐狸而已。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不仅仅被强迫留在陈家宅邸,与此同时还被要求守护好通往里屋的大门。   如果仅仅是如此也就罢了。   按照陈安宁所言,不出意外的话,在他们出发前去攻城的这段时间里,必然会有人潜入陈家宅邸。   晚饭琢磨着,这不是扯淡吗?   道剑山又没跟着去打仗,以他们那般通天修为,又怎会察觉不到有人入侵?   就算是苏子舟这般精通潜入的杀手,只要多派几个人手,对陈家宅邸周边多加注意,恐怕就算是苏子舟本人来了,也未必能够逃过他们的探查。   更何况这大白天的,哪儿有人胆子这么大,敢大摇大摆,光明正大地进老陈家?   “本狐觉着本狐是在浪费睡觉时间。”   趴在陈家宅邸的后院,透过后院大门望向宅邸大厅。   晚饭感到无趣地晃动两下尾巴,脸上布满了人性化的烦躁和慵懒。   问题是换做平时,晚饭恐怕真的会觉得无趣,接着索性就趴着睡大觉。   现在的晚饭,根本做不到。   原因很简单。   “慢慢等吧。”   少女银铃般的声音响起。   青衫着身,折扇轻摆。   万魔离渊的军师恬静地坐在后院石桌上,感受着其上残余的萧念情的气味。   余燕燕同样懒散地趴在桌面上,与此同时也凭借周身阵法遮掩住自身气息。   她对着那已然快要无聊到睡着的晚饭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快到了,毕竟姐夫他们已经开战了。   晚饭吧砸吧砸嘴,诡异地回头望了眼余燕燕:“我说那什么,怎么可能会有人来?”   余燕燕趴在石桌上,打了个哈欠:“现如今姐夫与念情姐,以及狼骑兵部队都已出发至雪中城,百花城内残余的兵力与当初岳东离袭击时相差甚多。”   “他们既然对古圣天命的血有想法,自然是会找准这个薄弱的时机出手。”   晚饭听完余燕燕的话,不由得翘起了尾巴。   它回过头来:“你是说,千重风月楼和那什么三公主……”   余燕燕感到理所当然地回答道:“非常简单明显的调虎离山,三公主发动攻城战的理由姑且还算可信,千重风月楼突然来掺和一脚就有些不太对了。”   “他们已经许久没与涉足过势力战争,其原因就在于那位副楼主——杜揽月的心思全部扑在搜寻那位失踪许久的楼主身上,她几乎将所有的人力都洒在了铺设情报网上。”   “为了找到那位楼主,她无所不用其极,现在却只因为玉盟与旁侧的雪中城结盟,就大张旗鼓地准备发动攻城战,事实上,玉盟和雪中城结盟,光从这一点来看,对千重风月楼的影响少之又少,而她却主动找上三公主柳澜——这非常不合理。”   晚饭歪了歪头:“不合理吗?我觉着还行啊?”   余燕燕白了它一眼:“那我举个例子给你——”   “你觉得念情姐会因为肚子饿了而半夜不和陈大夫亲热,跑出去吃夜宵吗?”   ……   晚饭闻言,想了想,紧接着快速摇了摇头:“没可能,就她那性子,别说吃夜宵了,如果老陈有体力,第二天的中饭都别想吃。”   在还阳丹加持下,这并不是个夸张描述。   余燕燕摊开手:“就是这个道理,情欲会影响人的理性判断,对于杜揽月而言,没有任何事情比找到那位失踪的楼主更加着急,她没有理由主动找到柳澜,还掺和进来一脚。”   晚饭还是觉得很奇怪:“那问题是,道剑山还在百花城,他们应该没有像岳东离那样厉害的人了吧?那这次他们要怎么才能进来咱家?”   余燕燕欣然一笑:“这个嘛,你马上就知道了。”   晚饭撇了撇嘴,觉着余燕燕真是个谜语人。   话总是说不全,真让狐不爽。   只是。   正当晚饭寻思着要怎么挖苦余燕燕的时候,那敏锐的耳朵却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起初。   它还以为是在棺材里睡觉的小月准备起床了。   但是很快晚饭就意识到那并非是棺材挪动的声音,而是某种重物坠地的声音。   它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挪动前爪,尾巴胆怯地夹在腿间。   余燕燕见它这般模样,也是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微凝,将自身气息彻底遮掩起来。   而晚饭也在此时从后院绕到了前院,在拐角处看到了令它如遭雷击般的画面。   一个人。   真的有一个人就这么进了宅邸!   只不过他并不是从大门处进来的,而是从墙外翻越过来。   方才晚饭听到的声音,便是它从墙外落地的声音。   然而这位潜入者的模样和姿态,却和晚饭想象中截然不同。   他的皮肤呈现出显眼的赤红,身上的血脉一根又一根地暴起。   与此同时,他方才坠地时似乎因为没有调整好平衡,脑袋着地,脖子都被扭断,整个人如同柔软的红色泥巴一般,瘫软在地面上。   那脖子扭曲的角度,以常识来判断应该已经必死无疑。   可就算如此,他在进行几个艰难的深呼吸后,却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身体像是连骨头都没了似的,只有一堆血肉在勉强支撑着。   他缓缓起身,用双手控制住头,硬生生掰着脑袋扫了一周,那呆滞的视线甚至都没察觉到角落里的晚饭。   又或者是因为他的关注点只在于人,而没有在于这只看上去平凡的小狐狸。   确认完四下无人后。   他便拖着那疲惫不堪而又鲜红诡异的身体,步履蹒跚地朝大厅走去。   “妈耶,妈耶……这什么东西?!”   晚饭吓得差点就嚎出来。   它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甚至都不太能够将其称之为人。   而隐匿了气息的余燕燕此刻也出现在晚饭身后,瞥了眼那如行尸走肉般的血人。   她压低声音,柔声道:“我就说吧,肯定会有人来的。”   晚饭整只狐都惊了:“这他娘是什么玩意儿?”   “北原的秘术之一,和炼魂术同为禁术。”余燕燕解释道:“是一种极其特殊的隐匿手段,用真气和神识探查,都会被自动过滤,再强的神魂修士,就算是顾隼来了,也无法探查到他的气息,只有肉眼直接接触才能看到他。”   晚饭一惊:“有这么过分的秘术?”   “过分个屁。”余燕燕说道:“它现在这副模样,怕是连半个时辰都活不过,一辈子只能用一次的隐匿手段,用完必死无疑,神仙都救不活,而且越接近最后就越是痛苦,最后肉身会化作一滩烂泥,连神魂也会消陨成虚无。”   “并且在此过程中,他的修为境界也会大幅度下跌,现在这人……最多也就是个结台境,恐怕连金丹都达不到。”   他们的目的本来就只是为了对一个婴儿下手。   自然不需要多大的阵仗。   话语至此。   余燕燕拍了拍晚饭的脑袋,嫣然一笑:“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晚饭直接进行一个发的抖。   它瞅着那血人的模样就害怕,“真让我来?你不是也行吗?你不是魔修吗?你咋不上?”   余燕燕无奈地长叹口气:“这类秘术是通过血液所施展的,此人的血已经被秘术彻底转化,作为修士的我如果不小心接触到了他的血,万一我也中招了咋办?”   “那你就不担心我中招?!”晚饭龇牙咧嘴道。   余燕燕笑道:“你放心,这类秘术只对人类修士管用,对灵兽根本没用。”   晚饭半信半疑道:“真的?”   余燕燕点了点头,竖起大拇指。   “大概。”   “我TM……”   对话之际。   那血人已然踏入了陈家宅邸之中。   余燕燕认真地对晚饭说道:“灵兽的毛发与人类的皮肤有所不同,你的毛发并非直接连接着窍孔,所以就算你沾染到了他的血,我及时帮你处理掉,一样不会有问题。”   “道剑山的人会帮我们封锁外界的影响,让对方的其他后手无从施展,所以咱们就放心大胆地上就完事了,就算他们有人要掺和,也会被道剑山给拦下!”   语罢,余燕燕直接把晚饭抱起。   后者下意识地就打算挣扎:“余燕燕,你丫的……”   话音未落。   后院大门被余燕燕随手拨开,接着她飞快地将晚饭给丢了进去。   “去吧,晚饭!”   在半空中旋转三周半的晚饭在平稳落地之后,发现自己正站在老陈等人经常喝茶的茶几上。   正对面的,便是那通体泛着血色的红色血人。   那双猩红的眼中倒映出晚饭孱弱娇小的身影,他先是感到一丝怪异,紧接着杀意四起。   晚饭咕咚地咽下口水。   它下意识后退两步,紧接着对眼前的血人抛了个媚眼。   “那啥,咱们要不……好好聊聊?”   “死……”   血人倏然向前踏出一步。   他接受到的命令就是找到古圣天命的血,通过秘术将血液传回给北原。   一切胆敢阻拦的生物,都必须死。   魔气从体内迸出。   晚饭也深知自己无处可逃,只得奋力一搏。   正当晚饭打算变身之际——   砰!   一声炸响。   血人面前的棺材板突然腾飞而起。   体态娇小的盲人少女从棺材内缓缓坐起。   挡在晚饭和血人中间的小白,面色冷漠地把视线转移到了那血人身上。   她明明是看不见的。   她明明是个盲人。   然而那空洞的眼神中,却倒映出了血人骇然万分的表情。   紧接着。   有史以来第一次——   小白开口,用清冷至极,且毫无感情的声音落下三个字。   “吵死了。”   语毕。   没有真气,没有灵尘,没有魔气,没有魔煞。   什么都没有。   血人的嘴上突然被划开两道斜向交错的划痕。   紧接着他的嘴和周边其他部分的血肉像是被炸碎一般突然变成了肉渣。   他的脑袋还留着。   但是整张嘴已经被炸烂了。   ————   久违的两更。   求一波票! 529.雪中城攻城战   血人甚至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   不仅仅是他。   晚饭是如此,站在后院透过门缝偷看的余燕燕也是如此。   小白只是开口说出了她出现以来的第一句话。   带着明显的抱怨语气。   没有真气、灵尘亦或是魔气、魔煞的流动。   无论是对于凡人还是对于修士,在他们眼中,小白就只是个再朴素不过的孩子。   染上些许漆黑的鲜血滴落在地。   痛楚对于血人而言毫无意义。   接受北原秘术的他无时无刻都在承受秘术带来的苦痛,就算是面部血肉被炸毁,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徒增些许蚊虫叮咬般的伤疼。   只是小白的突然出现,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必须杀了她。   必须杀了这个女孩。   只有如此,他才能完成主上的任务,取走古圣天命之血,复生那两位至高无上的尊主。   于是血人怀揣着杀意,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一步。   小白那尽盲的双目中似是闪过一抹厌恶。   也正是这一抹厌恶,让她产生了想要不愿意让血人靠近的想法。   于是。   仿佛是为了将她的想法化作现实。   似是有剑以所有人都无法观测的速度斩击而过。   血人向前踏出一步,身体前倾的那一刻。   他脑袋的上半部分与下半部分突然分离开来。   下半部分的脑袋连着脖子和其他身体部位,向前踏出了那一步。   上半部分的脑袋却因此被留在了原地,带着大片湿漉漉的鲜血,从半空坠落下来。   像是仍未察觉一般。   已经化作尸体的血人又向前走出一步。   紧接着才突然意识到什么,身体僵直原地不动。   落在地上的上半部分脑袋里,那双眼睛显露出骇然圆瞪之状。   伴随着鲜血的喷涌而出,坐在棺材内的小白似是感到不耐烦地二度开口。   这次她说的话很简单。   只有一个字。   “砰。”   语落之际。   血人的身体如同膨胀到极限的气球般迅速爆炸开来。   包括地上的那一半脑袋也是如此。   他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任何形式的惨叫和反抗。   在眨眼之间迅速膨胀爆裂,漫天血液和灰化的骨粉向外四散。   便是在这些肮脏的血液即将触及小白那张纯洁无垢的面颊时,却又仿佛时间静止般停滞。   那并非错觉,而是那四处飞溅的血肉骨粉真的凝滞在了原地。   刹那之后又迅速向内收缩,凝聚成了一颗掺杂着少许苍白的,只有拳头大小的血球。   原本如此高大的一个人,现在却成了这般模样。   小白觉得有些无趣,打了个哈欠,随手把棺材板又给盖了回来。   整个人躺回了棺材里头。   而棺材外的那颗血球,则突然染上灰色。   不出几息时间,便似是石头风化般变作飞灰,消散不见了。   地板上干净得像是刚刚被拖洗过几次一样,那本是沾染了大量血人血液的天花板,甚至变得比之前还要更加干净。   整间屋子没有留下任何血液,就像根本就没有人来过一样。   ……   直到许久过后。   颤颤巍巍的晚饭方才有了挪动爪子的力气。   它以此生最小心的动作下了茶几,绕着那棺材板走,最后像是被吓坏似的,扑进了余燕燕的怀里。   换做平时,它绝对不愿意赖在余燕燕怀里——它俩关系没那么好。   只是现在,它真的很需要一个有温度的怀抱,来缓解它内心的恐惧。   怀中的晚饭激烈地颤抖着,难以掩饰内心的惊恐:“她……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余燕燕这会儿的脸色也很精彩。   她自认为见多识广,天底下没几个她不知道的人和事。   然而小白的出现却完全颠覆了她认知,基本上把她的世界观都给重新塑造了一遍。   余燕燕盯着那口棺材,眼中尚且也残余着没有消退的惶然。   “现在看来,这丫头真的比我们想象中还要神秘一点。”   她不由得苦笑出声。   “真佩服姐夫捡人的功夫。”   “大雪天里捡了个魔道帝尊,这会儿又在地下捡了个不得了的女孩。”   “真不知道他下次又会捡个什么东西回来。”   晚饭这会儿急了:“还有心思开玩笑呢,我们咋办啊?”   “什么咋办,人家又对你没敌意,要不然你早就死在里头了。”   余燕燕伸出手,象征性地揉了揉晚饭的脑袋:“冷静点,咱们等姐夫他们回来,再把今天发生的事都汇报给他们,姐夫捡回来的人,交给姐夫他们来处理就行。”   晚饭有些发憷地缩了缩脑袋:“那你让我先在这儿呆会儿,我毛都被吓乱了……”   余燕燕没有拒绝晚饭。   毕竟她也能够感受到怀中小狐狸的惊恐。   都说动物比人类对危险存在的感知更加敏锐,想来小狐狸也是如此。   从上次海底隧道感知古魂的那一刻就能看出一二。   对于晚饭而言,它对小白的认知早已不是人类,而是更加神秘,更加可怖的存在。   ……   ……   雪中城。   第三发灵尘歼灭炮发射。   城门前那本该固若金汤的法阵剧烈震颤摇晃起来。   其上布满了大量肉眼可见的裂缝,接二连三的轰炸已经让他们的阵师无法再维持阵法的完整性。   不出意外的话,第四发灵尘歼灭炮就足以炸开城门。   段小天才自然是已经准备就绪,就等陈安宁的发号施令。   她大声喊道:“陈大夫,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可以通知雷狼部队啦!”   一旦法阵被炸开,雷狼部队就会发动冲锋,击溃他们的守军。   然而。   陈安宁却眯起了眼,神色突然严肃起来,迟迟没有开口。   段间雪觉得有些奇怪,依旧在远处大声喊道:“陈大夫,出什么状况了?”   陈安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下一刻。   所有人视线中那尤为庞硕的法阵屏障突然消失不见。   并非是陈安宁等人的攻击起了作用,而是雪中城内的人自己将法阵撤去。   这般行为在众人看来无异于是在投降。   毕竟这第四发灵尘歼灭炮还未能出手,现在没有了法阵的庇佑,这一炮足以砸开城门,让狼骑兵得以直接从城门裂口中突袭进去。   萧念情那敏锐的目光却捕捉到了一丝怪异。   她很快就理解了对方的用意,并关切地望向旁侧的丈夫:“安宁,他们……”   “我知道。”   陈安宁眼神深沉下来。   原因很简单。   因为雪中城的城门处,突然涌来了人群。   大量的,近千的人群都从雪中城的城门走出,来到了雪中城外。   他们身上所穿着的既有修士的道袍,也有平民的布衣,也有些商人身上的锦绣绸缎。   这些人是雪中城的居民。   是凡人,是商客,是没有势力庇佑的,弱小的散修。   他们被一股脑地推到了雪中城的城门前,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恐与不安。   与此同时。   城中有某人的话语,凭借着雄厚真气而传导过来。   “陈少傅,三公主,我想我们之间可能产生了些许的误会。”   柳敬云的声音随着真气,一同在四周荡漾开来。   他的语气中也怀着几分不安,但仍是按照玉盟等人的建议,如是说道:   “我们雪中城并没有包庇罪犯的意图,更没有派人去与陈少傅、三公主为敌,如若是有歹人潜入我雪中城内,逼得陈少傅与三公主如此这般震怒,在下愿意配合两位调查。”   “如今我雪中城内,十五日内出入过城门之人皆在此,若是两位有意,可以前来仔细探查一番,或许令得二位震怒的歹人就在此中。”   好家伙。   来这一手。   这些话全都是官面上的客套话。   他们心里也知道根本就没有刺客行刺,更没有包庇杀手这么一说。   然而他们却将这些人一股脑地都推了出来,是为了什么,众人心知肚明。   这些人是自愿被推出来的吗?   当然不是。   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溢满了惶恐和害怕。   方才有位散修已经准备逃跑,却被雪中城以【疑似畏罪潜逃】的名义当场击杀。   他们哪里敢跑?他们哪里敢违抗?   散修尚且如此,凡人又能做什么?   “真够狠的。”   顾隼老哥站在陈安宁身侧,望了陈安宁一眼。   如果换做其他人,大多是不会吃这一套的。   因为几千人并不是一个多大的数目。   至少在战争中,那并不少见。   离火每年和大烈在边境的细小摩擦,都会死上万人。   不止是凡人会被卷入其中,许多小修士组成的小势力也是如此。   对方是知晓陈安宁的心思,所以才会摆出这么一套说辞来。   天底下会吃这一套的人不多,陈安宁算是一个。   怎么办?   苏子舟给了个建议:“或许我们可以试着炮击其他地方的城门,控制好范围,应该不会影响到这些人。”   顾隼无奈道:“那他们如果突然对这些人下手怎么办?对于我们而言,他们和人质没多大差别。”   他们不是军队,是与这场战争无关之人。   原本陈安宁等人的打算就是轰开城门之后,直接进行劝降,能不流血就不流血,对他们也好,对陈安宁势力也好,能够兵不血刃是最好不过。   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老陈身上,等待着他发号施令。   陈安宁略加思索过后。   “没办法了。”   他看向了身侧的萧念情。   “提前亮底牌吧。” 530.兵来将挡   这是一种威胁。   任何人都心知肚明。   尤其是那驻守在城墙上,随时准备处刑的守军。   他们只需要负责保证这些凡人和散修不会四处乱窜逃跑,有违反者直接处决。   他们对于这般举措并无多少不忍之心。   因为这些被推出来的人并没有多大的价值。   他们就算全都死在这儿,全都被那陈少傅的大炮轰成了肉渣,对于雪中城也几乎没有影响。   贸易会继续,势力争夺会继续。   最多就是城里头变得稍微空旷了些,但又有什么影响呢?   至于杀人。   他们也不是没有杀过人,倒不如说他们这些处刑士兵常常会用自己杀过的人数来做比较。   隔三差五就会有几些没什么势力背景的人被送上处刑台,他们一剑一刀下去,一颗人头落地。   挺简单的。   所以他们不会去担心那些被推出去当人肉盾牌的凡人和散修。   他们反而更担心自己。   “你们说这陈少傅会不会什么都不管,直接给咱们来一炮?”   某位城墙上的守军提着剑,脸色有些难看。   如果不是逃兵也会被按军法处置,他们根本不想站在这种地方。   尤其是在见识过那陈少傅的大炮后,他们更是认定自己在那宛若天灾般的火焰面前没有一丝一毫活命的机会。   另外一名守军则对自己战友的疑虑感到不屑:“人家陈少傅是出了名的仁慈,城主大人和玉盟的大人们这么做,定然也是料定对方不敢直接开炮。”   “你看看,那天边的坠星火是不是停了?”   他指向灵尘歼灭炮的方向,脸上的不安被自己强压下去。   那守军闻言,也有些焦虑地望向先前灵尘炮弹来的方向。   此时此刻的天空阴暗满云,不曾有星火坠落。   “确实停了。”   “那不就得了。”另外一名守军自己也松了口气,接着摆出一副轻松的模样:“你就放心吧,如此一来,那陈少傅定然会选择向其他城门进攻,咱们这儿就没有压力了。”   “那其他城门要如何御敌?”   “这就不关我们的事,或者城主大人的意思是要我们把这群人当做人质,以此来限制住陈少傅的行动……谁知道呢,上头的大人物们所想的事,我们这些底层士兵就别费心了。”   “说得也是。”   胆怯的守军咕咚地咽下口水。   那呆滞而又略带恐惧的目光望向远方。   他生怕那陈少傅不讲医德,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炮砸下来。   如是一来,底下那群散修和凡人肯定是死定了。   他们这些驻守城门城墙的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底下人的死活他们无所谓。   守军只希望那位陈少傅能稍微发挥自己的仁慈,可千万别头脑一热,把他们也给扯进去。   ……   “炮击停了。”   云亲王长吁了口气。   此时此刻的他已然退避到了城主府内,利用阵法来观察外界情况。   城主府位于雪中城的中心,方才那灵尘炮击的震浪已然让他心有所惧。   躲在城主府里,才足够让自己安心下来。   他望向身侧那名玉盟修士:“使者大人,我们算不算是扛过去了?”   被尊称为使者的男子淡然一笑,道:“没那么简单。”   “他们现在已经停下炮击了。”柳敬云愕然道:“那陈少傅难不成真打算开杀戒?”   使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那陈少傅又不是佛门出身,哪里来的杀戒之说?”   “他无非是在坚持自己的立场,受限于自己那过于仁慈的思想而已。”   柳敬云小心地问道:“您的意思是说,他们还有后手?”   “应该有吧。”使者摸了摸下巴,笑道:“如果这么简单就被限制住了,他们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了——不过反正这本来就是缓兵之计,起到效果即可。”   话语至此。   使者眉头微挑,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他伸出手指,指向那法阵内所显现的城门外景象。   “他们出手了。”   ……   ……   气温逐渐降低。   风雪日渐狂大。   阴暗压抑的氛围笼罩在城门口的人群之上。   他们之中有老有少,有穷有富,有凡人也有修士。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都深刻地认知到自己的处境是多么危险。   “娘,我脚站得发疼。”   有孩童已经被冻得有些难受。   这些尚且年幼的孩子因为家境贫穷,连双像样的棉鞋都没有。   此刻还穿着那破破烂烂的布鞋,踩在满是霜雪的地面,脚指从洞口里钻出来,被冻得发紫。   “别动,孩子……别乱动。”   那孩子的娘亲抬起头,惶恐地看了眼城墙上那持着利剑的守军。   不能随便乱动,不能让他们认为自己有逃跑的想法。   她自己死了没关系,孩子不能出事。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搂住孩子,让孩子把脚踩在自己的脚背上。   至少脚掌不会碰到雪地,不会觉得冷。   ……   “都说了让你去参军,让你去参军,哪怕混个颠大勺的,也比现在好。”   年迈的老头气急败坏般地骂着自己高大魁梧的儿子。   那身上穿着道袍,腰间挂着把破桃木剑,勉强能算是修士的青年脸色十分难看。   他只得试着安慰自己的父亲:“爹,您先别急,我……”   “不急个屁,你看看你,说是拜了个高人为师,结果到现在也没混出点名堂来。”   “不如听老子的,当初就去参军,现在起码……起码还不用被拉到这儿来。”   青年上前两步,试着替老父亲把额头上的雪给抹去。   老者直接拍开他的手,骂道:“老子当年在那风云宗也有着一身的好步法,起码还混了个外门弟子,虽然后来被赶出来了,生了个儿子怎么这么没用。”   “爹,你快别说了。”   “滚。”   老者怒骂一声,接着拖着那有些一瘸一拐的腿,转过身去:“老子等会儿往北边跑,你就往西边去,稍微跑远一点,有条河,跳进去,你小时候老子教过你耍水性,等会儿别给老子淹死了。”   “爹?”   青年还没反应过来。   老者便拖着那苍老疲倦的身子,准备穿过人群,直接跑出去。   “爹你……”   青年正准备前去阻拦。   他和他爹一样,都面向北边,并且向前踏出几步去。   这般动作,若是被眼光尖锐的士兵看到,大抵那剑光会直指这对父子的项上人头。   然而他们没有。   并不是他们没有看见。   而是他们所有人都看见了。   这对父子也好,那对母女也好。   原本胆怯地站在城门前的所有人,在下一刻都齐刷刷地朝着北边走去。   步伐整齐地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卫兵,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表情,仿佛是被雕刻出的人偶。   一步,又一步。   他们迈着步,朝着北方前行。   这无异于逃跑。   城墙上的守军们面面相觑,他们根本想不到这群人居然会突然如此整齐地逃跑。   有一两个想要逃跑的人也就算了,杀了那就是杀鸡儆猴。   这所有人都突然动起来是怎么回事?   “还愣着做什么?”   城墙上。   守卫军的军长厉声怒吼道。   “胆敢擅自逃离的,都有畏罪潜逃的嫌疑!”   “立刻处刑,立刻处刑!!”   伴随着军长的怒吼。   所有守军条件反射地掏出自己的法器。   那军长也是如此,结婴境的修为加持之下,那掌中利剑寒光毕露。   依照城主之令,他必须杀了这群人。   念及此时。   有一朵冰冷的雪花落在了他的额头。   随之而来的。   他额头倏然间炸开一道血洞,头颅直接被贯穿。   那面容依旧愤怒,那眼神依旧坚定。   直至死亡,他都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甚至都没有看到那血洞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欸?”   旁侧的军长暴毙倒地。   同样拔出剑的那名守军整个人呆滞原地。   他侧过头去,看向城门之外。   有一道倩影此刻正悬浮于半空,掌中握着一把如天地之极寒的魔剑。   所有人都看到了她。   将那副风雪与美人与剑交融的画面深深地印刻在了脑海中。   同时那也是他们此生所见到的最美的,也是最后一副画面。   漫天的雪花伴随着阴寒的狂风吹打在雪中城的城墙上。   与雪花触碰的城墙,闪烁起一道道肉眼难见的剑芒。   再回首。   坚固厚实的城墙连带着城墙上的守军,就像是一张纸被刀刃裁碎一般。   这些本是要施加处刑的守军,在拔出剑的那一刻,就已然身死当场。   与此同时。   那些朝北方行走的无辜之人,依旧如军队般有序且失神般地行进着。   ……   “城墙破了。”   雪中城远处的悬崖高坡上。   陈安宁对着旁侧那颗圆滑的脑袋说道:“把其他人都带到东南边的平原。”   顾隼此刻正盘腿而坐,眉头紧蹙,周身魔气纵横如江流。   他艰难地对陈安宁说道:“陈大夫,这可是个苦力活……同时操纵那么多人,我感觉我都快……那什么来着,对,得精神病了。”   “他们看到念情这魔道帝尊出手,天知道会吓成什么样,如果乱跑或者在原地发呆,就可能会被卷入战局,那我们亮底牌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陈安宁说道:“总之你先搞定,回去之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真的?”   “真的。”   “那我要一个,随便出入城主府偷东西都不用进地牢的权力。”   陈安宁:“……回头我跟老罗好好谈谈这事儿。”   “好叻!”   顾隼顿时喜笑颜开。   下一刻。   那本是缓慢行走的人群突然开始奔跑起来,那速度和效率比之前高了不知多少,能更快地将他们带离接下来所可能爆发的战争区域。   陈安宁直接甩给顾隼一道白眼,旋即又望向远处的雪中城。   “咱们这边可是已经亮底牌了……”   “你可别让我们失望啊……落面。”   ————   没想到吧。 531.你一步,我一步   失去阵法加持的城墙,在帝尊剑道面前如薄纸般无力。   萧念情与顾隼的配合,无疑是陈安宁交出的一份答卷。   事实上。   按照原定计划,萧念情本不该在此时登场。   作为第二阶段的收尾,帝尊的战力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然而其他人都未必能有瞬间令城墙倾灭的能力,本就带着些许伤势的苏子舟更是不行。   唯有先交出底牌,才能稳定局势。   与此同时,帝尊登临,也对整个雪中城产生巨大威胁。   接受过丹药、针灸治疗,又吸收了浴血宝珠的萧念情,如今已恢复了大半帝尊实力。   论及个体战力,如今的萧念情可谓无双,雪中城所有守军包括那云亲王绑在一起,恐怕都不够她一只手打的。   萧念情的出手,既解决了人质问题,又摧毁了城墙,给后续狼骑兵部队突入机会。   与此同时还逼迫雪中城也亮出底牌和后手。   看似是一箭三雕之策。   然而在陈安宁看来,这却是下下之策。   因为依照那位帝尊军师的推断,萧念情过早出手,会导致局势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计划已经被打乱,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   “真是心急。”   雪中城。   城主府内。   站在顶楼的望台上,玉盟使者深深地望着远处那悬浮于空的倩影。   风雪穿身过。   属于这方天地至尊的身影,只是看着,便会产生跪地拜伏之意。   那刹那间斩碎城墙的剑意仍然在废墟石块上盘旋,让城内守军都不敢轻易靠近,更别说是直面攻击那个女人。   柳敬云已然僵坐在城主宝座上,双手死死地攥着座把。   冷汗不断地从额头滴落,这是他初次切身体会到帝尊的压迫感。   作为生物的本能在警告他立刻马上逃离,逃得越远越好,不要被牵扯进那女子的视线之中。   就算是半步天王境的强者,在感知到那滔天魔煞之时,也只觉得自己像是苍茫大海上漂浮的一片浮萍,渺小得仿佛随时都会浪潮吞没碾碎。   柳敬云是如此。   那名使者也是如此。   他承认自己对萧念情产生了触碰死亡般的恐惧,然而内心却仍然有股信心支撑着他。   因为按照那位大人的计划,对方如此贸然出手,已经是种愚昧之举。   “动手。”   玉盟使者轻声落下一句。   随之而来的,是埋伏在雪中城内各个角落的玉盟修士齐齐出手。   他们并没有祭出法器,更没有奋勇上前。   在面对这名帝尊时,他们根本连握剑的胆量都没有,只能用另外一种方式发动攻击。   阵法卷轴。   ……   无数道阵法法决的玄光照亮整座雪中城。   仿佛要将天空笼罩着的阴霾都驱散,一道又一道玄妙且威力巨大的阵法倏然出现。   成百上千道刻印着法决的圆环浮现在萧念情周身八面,将这位帝尊彻底包围起来。   困阵、杀阵、幻阵……   诸般阵法,万千玄妙。   玉盟为今日一战准备了不少东西。   尽管这些远远不如当初玉盟总攻,追杀帝尊至百花城的那一次,但也算是一波大手笔。   这些阵法中有某些阵师费尽精力,耗时数月乃至一年时间绘制而成的绝品大阵,也有某些阵法大师的成名之作,几乎每一个阵法卷轴都可以卖出天价。   他们不在乎。   只要能给予这名圣祖一些小小的麻烦,便算是物有所值。   “聒噪。”   兴许是因为这里是雪中城,而不是百花城。   也可能是因为以陈安宁凡人的眼力,看不清如此遥远的萧念情。   这名魔道圣祖出手之际,漆黑便已然将她的半边面孔染黑扭曲。   既然不用担心被爱人看到这般凶厉的模样——   她也不用再装什么柔弱女子了。   仅仅属于萧念情一人的魔煞,砰然炸裂开来。   周遭的十五道困阵被这激爆的魔煞给硬生生震碎,而后苍茫的暴风雪向前奔涌疾驰。   每一片雪花都是一抹剑意。   每一道寒风都是一道剑光。   再怎么玄妙的阵术,再怎么坚固的阵体,都无法抵御这场魔剑掀起的暴雪。   那磅礴的魔煞像是化作无数只黑手,疯狂而又暴乱地向着四周乱窜,随意地摧毁着那精心布置,构造玄妙的阵法。   阵法内满溢而出的火焰与雷鸣,玄光与剑意,都被魔煞和萧念情的风雪斩得稀碎。   不过几息时间。   玉盟修士祭炼而出的阵法卷轴悉数破碎。   雪中城的上空依旧只有那个女人,依旧只有那飘摇的白雪,依旧只有那把魔剑。   ……   “果然没用。”   望台上的使者长叹口气。   他再次望向萧念情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怪物:“身中道均剑气还有如此实力,都说当世魔道帝尊可能是历代至强的圣祖,如今看来,倒也有可能是真的……”   云亲王焦急慌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使者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这些阵法……我们准备的阵法根本没用!我们还有别的后手吗?”   使者大人望了眼阴暗的天:“至少现在看来,咱们城里没有能对抗她的人或者法器了。”   云亲王脸色倏地一变,整个人瘫坐在宝座上:“什么……”   “别心急。”使者大人微微一笑:“有些事,要慢慢来。”   “比如现在,应该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   静。   死一般的安静。   在萧念情视线范围之内,没有任何其他人或者其他阵法、法器的出现。   如此这般,就结束了?   就这?   萧念情眼底闪过一抹疑虑。   对手是玉盟,不该如此轻易地就宣告投降才是。   然而哪怕是以萧念情的感知,也未曾察觉到有其他高手的存在。   难道燕燕猜错了?   他们其实没有第二阶段的后手,自己根本不需要如此谨慎?   “还是多加谨慎为妙。”   萧念情并未直接挥剑,也是出于这般考虑。   一是陈安宁让自己尽可能不要伤及城内平民。   二是也要预防对方有可能使用的手段。   不过姑且还是要稍微试探一番。   于是。   萧念情不紧不慢地将魔剑御雪收起,转而指尖染上一抹漆黑魔煞。   她右手迅速凝衍法决,美眸闪出几道玄光。   诸般玄妙在其掌中似是玩具般被肆意使用,那些饶是阵法大师都需要钻研数年的法决,在萧念情掌中熟练而又迅速地被一一打出。   萧念情的剑,曾经被岳东离讽刺过不如那位道剑山始祖。   事实也的确如此,论及剑道,萧念情也不如曾经的那位道均圣祖,所以才会被种下道均剑气而无法自行化解。   然而她仍然被称作是历代最强的圣祖境,其原因就在于。   她几乎是全能的。   远处。   察觉到阵法的陈安宁惊讶地眨了眨眼:“她还会阵法?”   顾隼老哥在旁笑呵呵地附和一句:“当然会了,帝尊大人的阵法造诣可不低。”   “可我记得她说过自己对阵法不甚了解。”   顾隼顺带着还吐槽陈安宁一句:“她说的【不甚了解】和你的【略懂一二】没多大差别。”   老陈嘴角抽抽两下,嘀咕道:“那我也没见她正常破过阵。”   顾隼笑了笑:“能一剑刺烂的阵,干嘛要费工夫花法决来解?”   陈安宁无言以对。   ……   场内。   萧念情正飞速地凝衍法阵。   诸般玄妙加持之下,她能够透过法阵来探查雪中城里里外外的一切。   只要这阵法被布置下来,她的神识便能够如顾隼那般,轻易地窜入那些修为较低的修士神魂之中,直接探查他们内心所想。   想要直接借助此阵将他们灭杀,也未尝不可。   原本这般阵法需要布置相当一段时间,往往会遭到强者打断。   如果有高手隐藏起来,此时此刻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如是一来,至少也起到了引蛇出洞的效果。   如果不被打断阵法布置,那萧念情也可借助此阵来探查雪中城的后手。   无论对方怎么做,结果都是对萧念情有利。   然而之后发生的事,却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的确有人出现了。   可并不是萧念情所想象中的高手。   她所凝衍法决的动作也没有被迫打断,而是因为眼前的画面让她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一个又一个玉盟修士从隐蔽之地走出。   他们个个面无表情,脸色苍白,宛若尸体般走了出来。   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把剑。   紧接着在萧念情愕然的注视之下,他们提起长剑。   然后自刎。   “什么……”   突如其来的自刎让萧念情都始料未及。   他们不假思索地让剑锋抹过自己的脖子,让鲜血喷溅出来。   上千名玉盟修士齐齐如此,仿佛都对生命绝望般,齐刷刷地提剑自刎。   雪中城内飘下的白雪,染上了鲜艳的赤红。   本是还有些许余力的玉盟修士皆化作尸体,躺在血泊当中,任由生命一点点消失。   “这是……”   以萧念情的眼力,几乎在瞬间就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玉盟修士所站立的地方,遍布了整个雪中城。   与此同时,他们所站立的方位也对应了阵法构建时所必要的法决方位。   他们的血就是构建阵法的基础,他们的尸体就是阵法的阵体。   他们死后所飘散而出的神魂就是阵法的阵魂。   这是一个阵法。   一个覆盖了整座雪中城的阵法。   一个将自己也包围在内的阵法。   一个萧念情从未见过的阵法。   于是。   剑起。   魔煞奔涌。   萧念情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方地面挥出一剑,试图以此来破坏阵法的阵体。   并且在挥出剑气的刹那,身体向后方撤出。   如是一来。   就算自己的剑气没能破坏掉阵体,自己也可能在阵法发动之前逃离阵法范围。   想法很不错。   可就在萧念情的脚后跟落地的瞬间,一丝冰寒窜上了自己的脊髓。   她回过神来。   眼前已然不再是那鲜血淋漓的雪中城,取而代之的,是真正意义上的白雪覆盖之地。   “这里是……”   刺骨的冰寒让萧念情确信自己到了哪里。   她也清楚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因为就在她的面前,那仿佛被刻意摆放在此地的一块硕大冰晶上。   有人早早地,像是迎接她的到来一般,讽刺地用魔气和剑锋刻下了几个大字。   【欢迎来到北原】 532.打不过就摇人?   雪中城。   当血光破开风雪,弥漫荒原之时。   本是在远处,操纵着那些无辜者远离战场的顾隼突然魔怔般瞪大双眼。   倒也不是他的神魂道法出了问题,而是他敏锐地感知到某道熟悉气息的消失。   帝尊大人不见了。   以他的眼界自然是立刻看出那道血光并非杀阵。   堂堂圣祖帝尊也不可能在刹那间被这一道阵法杀成虚无。   空间挪移的痕迹尚且历历在目。   那是覆盖了整座雪中城的空间大阵,发动速度尤其之快,再加上那千人自刎的壮观场面,令得萧念情迟疑呆滞了一瞬,这才没能完全掏出阵法范围,被传送去了遥远的某片区域。   所谓打不过就送走,大抵就是如此。   然而。   倘若只是如此,顾隼还不至于如此愕然,以至于连操纵神魂道法的动作都为之停滞。   真正让人感到不安的,是他发现这道空间大阵——   是双向的。   ……   就像是一条管道,人可以从那头过来,也可以从这头过去。   兴许是对方早已做好了应对策略,在将萧念情传送到遥远彼方的同时——   也将他们最为主要的战斗力跨越空间,递到了这座濒临危机的雪中城内。   伴随着城内血光渐渐暗淡下来。   苏子舟的手臂开始隐隐作痛。   他眉头紧蹙,强硬地抓住自己那不安躁动的右手,旋即又深吸口气,望向雪中城内。   这位尚且晋升天尊境没多少年份的年轻天尊,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在千花海被暴打的经历。   更为准确地说,自从苏子舟晋升天尊之后,基本都在被暴打。   萧念情座下天尊打不过,魔罗树打不过,去千花海帮忙也打不过。   也正因如此,苏子舟基本都将被暴打的仇怨埋在心里,琢磨着日后有机会,定然要证明自己。   结果让他不曾想到的是,这个机会来得似乎有些太着急了。   “君负远……”   城中所弥散开来的魔气,很显然属于那位左手剑魔。   顾隼直勾勾地盯着那缓缓从血光中显现的黑影,不由得苦笑两声:“原来如此,类似置换效果的空间大阵,将帝尊大人传送去北原的同时,也把他们从北原传送了过来。”   “难怪燕燕说帝尊大人是第二阶段的底牌。”   倘若萧念情不提前出手,而是在远处观望。   陈安宁等人能想到更加完美的办法破开城门,逼迫对方不得不施展大阵的话……   届时君负远就可以由萧念情来应对,并且战局会变得非常轻松。   而且此时此刻。   从大阵内显现之人,似乎不止君负远一个。   ……   ……   “看来我们想得不错。”   雪中城内。   身材曼妙,全身白衣的女子脚下踩着某个玉盟修士的尸体,抬起头,望向远处的悬崖高坡。   那目光直接穿透风雪,直达某位公主少傅的身前。   她上下来回扫荡一番,仿佛审视似的。   “看着倒也没有我想象中那般俊美,虽有几分男子的英气,但终究还是平凡了些。”   “如是看来,那位帝尊的眼光似乎有些独特,天下美男子这么多,为何偏偏选了这么个男人?”   话语至此。   秋云筝面色潮红地看向旁侧的君负远:“看来还是我的眼光更好一些。”   君负远冷漠地伫立原地,不曾有搭理秋云筝的意思。   对于这位左手剑魔的冰冷,秋云筝也早已习惯,只是又看向远处的陈安宁。   从这位陈少傅的脸上,秋云筝读到了几丝诧异。   很显然,萧念情的突然消失和左手剑魔等人的突然出现,并没有在他意料之中。   “果然,他的情报网无法渗透过来。”   秋云筝对自己的猜测很满意。   君负远瞥了她一眼:“但代价可不小。”   秋云筝耸了耸肩:“我只是朝盟主大人借用了些初代古魂的血肉而已,稍微有些奢侈,不过至少我们的确证明了,他们的情报网无法渗透到【有初代古魂血肉覆盖】的地方。”   所有的计划都是在北原地下冰宫内进行。   冰宫内被漆黑的初代古魂血肉覆盖。   这也是秋云筝最初的推测,她猜测陈安宁的某种推算术法或者情报探索术法无法对古魂起作用。   如今看来,她的猜测没有错。   无论是岳东离的袭击还是此次作战计划,陈安宁都没有提前做出准备。   如果他能够提前知晓岳东离的到来,就应该早早地布置好法阵,百花城也不会遭受破坏。   这次也一样。   诸般事实,都证明初代古魂血肉似乎是那陈少傅情报网的盲点。   君负远默默地取下身后重剑,左手微紧,掌中魔气窜入剑身:“她要多久能赶回来?”   秋云筝自然知道他是在询问萧念情。   她略微估算一番:“半盏茶的功夫吧,不过我稍微安排了一些送死的人去阻拦她,应该会多花点时间。”   君负远顿了顿:“你们北原的人?”   秋云筝嫣然一笑:“都是些没用的废物,死了就死了。”   “好。”   君负远淡漠地落下一句。   旋即抬起头,目光直直地锁死在高坡上的陈安宁。   “要去杀了他吗?”   秋云筝淡道:“其他人都可以杀,陈安宁要留下。”   君负远不解:“理由。”   秋云筝坏笑:“怎么,你吃醋了?”   “理由。”君负远冷淡依旧。   秋云筝耸了耸肩,回答道:“因为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去面对盛怒的万魔离渊和那位帝尊。”   君负远有些意外:“我本以为你们占尽优势。”   “或许是的。”秋云筝不予否认:“然而鱼死网破不是个好结局。”   君负远想了想,倒也不是不明白其中意义。   他只是翻转剑刃,向前踏出一步。   那残影消失之前,他清冷地落下一句:“无聊。”   左手剑魔对于除剑之外的万物都没有兴趣。   计谋,策略,鱼死网破之类,他只觉得无趣。   ……   于是剑魔出剑。   雪中城外,那被灵尘歼灭炮轰得满是灵尘粒子碎片的平原之上。   突然有一道火光迸溅。   随后两道身影方才在火光两侧浮现。   本是意图冲杀的君负远突然停了下来,重剑与两把短刀相撞。   迸溅而出的火花与冲击令得四周空气都为之震颤起来。   君负远淡漠地望着面前的男子,眨了眨眼。   “你有点眼熟。”   苏子舟道:“你上上周刚把我腿打断。”   “没印象。”   苏子舟有点生气。   他觉得自己至少能让君负远觉得他是个值得铭记的对手。   而不是某个上上周被打断腿后,名字也被忘掉的普通修士。   所以苏子舟决定在君负远心里留下他的名字。   而俗话说得好。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巧合的是,苏子舟是个名副其实的翻窗大师。   两道肉眼难以窥见的寒芒绕过君负远的剑锋,直指他的双眼。   “哼。”   君负远冷哼出声。   他的剑要比苏子舟的刀快。   在双眸被刀刃刺穿之前,他有信心将苏子舟斩成两段。   话虽如此。   君负远那引以为豪的剑锋却在某个瞬间凝滞。   他的神魂意识在刹那间仿佛遁入一片尸山血海,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   神魂幻术?   他瞬间反应过来,在幻境内对着自己脖子就是一剑。   剧烈痛楚让他神魂骤然清醒,回过神来之际,那两道寒芒距离双眸仅有咫尺之距。   脚步腾挪。   苏子舟双刀刺破空障,穿透了凌厉的剑意,将君负远的残影刺得溃散。   “啧。”   他撇了撇嘴,很不甘心。   身上的伤势还没完全恢复,如果是全盛期的他,方才那两刀应该是中了。   君负远后退数十丈,提着剑,视线落在前方那突然出现的光头上。   顾隼站在苏子舟身边,把自个儿的手搭在了他身上,露出一个憨厚老实的微笑:“我来给你搭把手~”   撤离任务已经完成。   顾隼暂时让那些无辜群众到边上挂机呆着去了。   而就算是左手剑魔,以一敌二,恐怕也没那么轻松。   “麻烦。”   君负远盯着顾隼,叹了口气。   他生前最讨厌的就是玩神魂的,结果没想到死了之后被人从墓地里拽出来,又得跟玩神魂的打。   ……   “陈大夫。”   段小天才这会儿已经跑了上来。   她有些心惊地望着那平原上正缠斗的三人,连忙问道:“我们要去支援吗?”   陈安宁刚刚透过天道卷书确认了萧念情平安无事,接着又望向远方的雪中城。   他略加思索后,说道:“狼骑兵现在还没办法掺和到天尊级别的战斗中,去了也是平添累赘。”   “那我们……”   “绕过战场,直接对雪中城发起进攻。”   对话之际。   陈安宁已然透过天道卷书,得知了雪中城内所发生的另外一件怪事。   在城中,那些本是自刎身死的玉盟修士,此刻竟是在魔气的滋润之下,仿佛又获得生机。   他们的身体渐渐开始膨胀,血肉变得扭曲,进而身形也渐渐壮大。   魔气正在不断地改造他们的身体,让已经死去的尸体也能够作为全新的战斗力,重新投入战场。   而做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自然就是那个女人。   秋云筝。   北原的炼魂术。   对于这些修为不高的修士而言,根本不需要多少血气。   自然也不会像那两位尚且在沉睡中的圣祖一样,需要古圣天命这种级别的精血。   “让狼骑兵准备。”   陈安宁沉住气,又望向了雪中城的北方。   那边的地平线尚且还没有任何动静。   但愿能赶得上。 533.非杀不可   狼骑兵从雪中城外的密林间穿行而出。   原本作为第一阶段攻城部队的他们,现在却要去处理第二阶段的战事。   饶是如此。   作为素养极高的部队,他们仍然会坚定地执行任务。   尽管狼骑兵部队尚且没有经历过成百上千次战斗与磨练,但也早已不是曾经的新兵蛋子。   经历过千花海、南荒城等战役后,他们已经可以被称之为真正的士兵。   “任务是绕开天尊战场,不要被卷进去,绕出一道弧线,直攻雪中城南侧城门。”   狼骑兵目前的部队分作三大队,每一队都有各自的队长。   按照原先计划,狼骑兵其实更加适合分散进攻,用车轮游击战的方式对敌。   然而目标是一整座雪中城,他们又是主动进攻方,分散打击的效率远远没有合力进攻高。   备好灵尘储备罐,穿戴好雷鳞甲。   安装并检查手腕上灵尘箭矢,悬挂紧扣住灵尘手雷。   “检测。”   第一部队队长兼总队长李汉沉声喊道。   所有狼骑兵同时伸直右臂,左手迅速按压臂甲上的开关。   右手无名指迅速用力加压的瞬间,轻微的空鸣声顿时响彻。   这是在不进行灵尘注入的情况下,测试灵尘箭矢是否能够正常运作。   “第二部队没有问题。”   “第三部队没有问题。”   另外两名队长的声音响起,同时也宣告战前准备完全结束。   李汉的目光扫过全场,雷狼那早已备战的神色与士兵们如出一辙。   他伸出手,抚摸座下雷狼。   这头雷狼乃是雷狼王的子嗣之一,也是所有雷狼中战斗能力最为出众的。   李汉与它之间的感情已经深厚无比,几乎都可以把对方当做家人来看待。   他轻轻俯下身去,贴在雷狼的耳边,轻声道:“拜托了。”   “嗷呜~”   雷狼用响亮清澈的声音以回应。   哪怕语言不共同,他们也依旧能够明白对方的意思。   李汉微微一笑,旋即神色倏地严肃起来。   “第一部队,第二部队,第三部队。”   “全都随我来!”   ……   于是。   雪中城外的平原。   从那遥远而又浓郁的翠绿之间,有闪电开始奔涌。   如同雷电游走在地面,伴随着第一条雷狼的出现,一道又一道雷影从密林间飞窜而出。   它们的步伐迅捷而又紧致,作为一支经受过专业训练的部队,它们的行军兼顾了快速与整齐。   虽是一道道各自分散的闪电,聚集起来之时,却仿佛汇聚成一条奔走于地面上的长龙,浑身上下都溢满了噼里啪啦的雷鸣,那锋锐的利爪更是在土地上留下炽热的雷痕,象征着他们曾经以迅雷般的步伐跨越过此地。   再加上雷鳞甲的【辰】字诀有破风之效,空障被冲散的声音不绝如缕。   那般践踏大地的声音,突破空障的声音,劲风从身侧如流星般划过的声音。   三者结合在一起,所编制而成的便是令人心神震撼的冲锋号角。   “不得了。”   哪怕是君负远,也不得不承认这支部队的优秀。   至少在他还在世之时,也未曾见到过如此特别的军队。   这位左手剑魔当即便意识到狼骑兵部队的目的,他后撤数丈,旋即掌中魔气灌入重剑。   他想一剑斩了这支有点威胁的军队。   然而。   在挥剑之际,那烦人的神魂再次震荡起来。   他的意识被拉入了一片纯紫色的虚无空间之内,回过神来之际,他发现自己竟是被绑在床上。   浑身上下衣不蔽体,四条紫色绸缎各自捆缚住他的四肢。   又是神魂幻术。   君负远尚未回过神来之际,便看到有五个赤身大汉,个个都有七尺之高,浑身爆炸性的肌肉仿佛隆起的小山堆般显眼,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白色的兜裆短裤,头上还都光溜溜的,反射着烛火的光。   五个光头赤身大汉脸上还涂着妖艳浓郁的妆,一边朝被捆在床上的君负远走来,一边嘴上用五大三粗的声音喊着:“官人~官人~来造作呀~”   左手剑魔:“……”   就算是君负远,这辈子也没见过如此可怕的画面。   他不能接受。   于是在幻境内爆发魔气,强制咬舌,用疼痛和魔气冲破这层神魂幻术。   回归现实之际,他发现雷狼部队已然绕开了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自己错过了最佳的出剑时机。   君负远冷冽如寒霜般的眼神落在了远处的某个光头身上。   顾隼正默默地放下掐着法决的左手,憨憨地笑了笑:“出来得这么快,看来你不太喜欢。”   君负远盯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顾隼,鹰隼的隼。”   “好,我记住你了。”   君负远右手掌心散出一丝纯粹醇厚的魔气。   刹那间。   那魔气竟是凝衍出另外一把重剑,被他握在右手。   君负远压低身形,死死地盯着顾隼,语气中含着愠怒:“我要先把你那凝衍法决的手给卸下来。”   “哎!这就不劳烦您了。”   顾隼嘿然一笑,旋即把一直背在身后的右臂逃了出来。   那空空荡荡的右臂,让君负远都不由得一怔。   “我自己能卸。”   君负远:“?”   一只手臂从君负远右侧视线死角中飞窜而来。   君负远甚至都没理解这条会飞的手臂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只是出于本能地出剑。   然而那条手臂却再次让人无法理解地,在即将被剑锋触碰的瞬间,拐了个弯。   硬生生擦着君负远的剑锋躲闪了过去。   随之而来的,是来自君负远身后的杀气。   藏匿在暗影中的苏子舟是个机会主义者。   在君负远被顾隼那条飞行手臂吸引去注意力的时候,他已然找到了最佳的出手机会。   双刀齐出。   目标很坚定,依旧是瞄准君负远的双眼。   苏子舟是个翻窗大师。   他就是要想办法翻过这双心灵的窗户。   ……   君负远被缠住了。   对于李汉而言,这绝对是个绝好的消息。   在苏子舟与顾隼的牵制下,那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画面并未出现。   战场被有限地压缩,而狼骑兵部队也借此机会,终于来到了先前那被萧念情斩碎的城墙前。   在那里,上千名浑身浴血的尸体傀儡正在等待着他们。   虽是尸体,但他们的动作并不僵硬,甚至十分迅速。   腰间利剑拔鞘而出,玉盟上千名尸傀面对狼骑兵的进攻,同样疯狂地迎冲而上。   “杀!”   李汉没有任何犹豫。   掌中灵尘动力剑的开关启动。   流转于剑身之上的灵尘在眨眼间形成一股猛烈的爆发推进力。   那阻拦在李汉身前的三名尸傀纷纷提剑前冲,却在眨眼之间被灵尘动力剑连人带剑砍成两段。   雷狼的速度再加上灵尘的推进力,这一剑的威力甚至劈砍出了一道近五丈之远的剑痕。   换做平时。   玉盟修士恐怕会惊恐而败走。   只是已经化作尸傀的他们,此时此刻早已没有了属于自己的意识。   他们疯狂地冲杀而上,用自己的身体和血肉作为进攻资本,发了疯似的进攻。   不过狼骑兵的准备终究是足够充分。   面对奔杀而上的尸傀,雷鳞甲的灵尘爆发足够作为防御手段。   再加上雷狼本身的速度和爪击,那些尸傀并不能够轻易地靠近他们。   仅仅是这些尸傀,还不足以对雷狼部队产生威胁。   然而。   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有人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队长……怎么越杀越多了?”   有某位士兵发出了疑问。   他们已经斩杀了许多尸傀,然而远处的雪中城内依旧有人影不断地出现。   李汉抬起头,皱起眉头。   他很快就看到了那些人影到底是什么。   那些人影并不是玉盟修士,而是居住在这座雪中城内的居民。   这些大多都是稍微在城中有些地位或者人脉,没有在一开始就被作为【人质】推出去的居民。   事实上本来【人质】的数量就不多,那位云亲王就算要玩阴的,也不可能把所有居民都推出去——他推出去的大多都是没什么用的凡人,和一些没有势力撑腰的散修。   现在这座城中,朝着狼骑兵部队冲杀过来的,便是雪中城内剩下的其他人。   有凡人,有修士,甚至还有些富人养的灵宠。   它们仿佛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各个眼中含着猩红,身体也渐渐燃起热气。   杀意不断地从他们体内倾泻出来,目标齐齐对准了狼骑兵部队。   他们似乎都还活着。   因为他们身上没有任何的致命伤,那模样简直像极了……   像极了顾隼操纵那些【人质】时的样子。   炼魂术本就是神魂道法之一。   能够修炼成这般禁术,且修行到能够炼魂圣祖的境界。   北原的秋云筝,同样也是一名神魂高手。   第二部队的队长朝李汉投去迷茫的眼神:“队长,怎么办?”   李汉看了看座下雷狼,旋即沉声道:“先避开他们,不要动手,把尸体都杀了,然后再想办法找到施展这妖法的人……”   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如行尸走肉般的一对凡人母子身上。   回忆不由自主地窜回到了百花城,回到了那个温暖的小家里。   李汉摇了摇头,将思绪抛回脑后。   这些人同样是人质,同样是无辜平民,他们不该死在这片战场上。   可惜的是顾隼需要去牵制君负远,否则就可以依靠他来化解现在的窘况。   不过。   雷狼的速度很快,想要绕开这些本就是凡人或没什么本事的修士,并不困难。   “听我号令,所有人都动起来,只杀穿着玉盟道袍的尸体!”   “其他人迅速散开,找到施妖法的人,立刻就把他……”   话音未落。   不远处的那对凡人母子突然停下脚步。   他们的血肉以极快的速度开始膨胀爆炸,紧接着磅礴的魔气从他们体内迸发而出。   凡人的肉体根本无法承受如此浓郁的魔气,当即被炸得粉碎。   与此同时,爆裂开来的魔气和冲击余波也掀飞了附近包括李汉在内的几名狼骑兵。   距离最近的那名狼骑兵,一条手臂都被炸烂,座下雷狼也受伤倒地,鲜血染红了雷鳞甲。   李汉与其座下雷狼经验丰富,勉强稳下了身形。   只是再回首时,李汉望向前方那成百上千名尸傀的眼神却变了。   “真tm黑啊。” 534.杜揽月,白月刀   “散开!”   李汉没有犹豫,直接号令所有狼骑兵放弃冲杀。   对方拥有完全操纵人体的能力,甚至能将其作为大范围攻击手段。   方才那名距离较近的狼骑兵便已然被卷入其中,他的伤势已经不允许他继续冲锋陷阵。   现在李汉所要做的,就是带领狼骑兵处理好眼下的状况。   “远离这些尸体,用灵尘箭矢攻击!”   如若继续使用先前的战术,鲁莽进攻。   恐怕在接二连三的爆炸下,真正吃亏的还是他们。   所以此刻拉开距离,用较为安全的远程方式来化解尸傀浪潮,这才是正确决策。   话虽如此。   一众狼骑兵纷纷四处散开,确保各自距离不会过于接近的同时,他们也全都将灵尘箭矢对准前方的那大片尸傀。   然而本就出身凡人的他们,一眼便能看出哪些身着布衣之人并非修士。   他们不是士兵,也不是对他们抱有敌意的修士。   他们仅仅是被卷入进来的可怜人。   “队长……”   有士兵内心开始微妙地动摇。   如果对手是如南荒城那般,意志坚定且让人值得敬佩的军队。   他们恐怕不会有任何犹豫,给予尊重并猛烈攻击便是狼骑兵的回应。   可现在摆在面前的却只是一个又一个无辜的身影。   他们也是凡人出身,深刻地明白同样作为凡人,被修士所掌控的那股无力与绝望感。   不止是某位士兵内心在动摇。   事实上,绝大多数凡人出身的狼骑兵,此时此刻举起的右臂都在发着抖。   直到他们耳边响起李汉的怒吼。   “开火!!”   三发灵尘箭矢飞掠而出。   精准无误地命中前方远距离的某个身材纤弱的布衣女子。   灵尘直接洞穿她的大腿和腹部,让其完全失去行动能力,旋即整个人瘫软下来。   仿佛是认定了该尸傀没有继续作战的能力,操纵者索性就将其血肉再次膨胀开来。   魔气与碎肉飞血齐齐迸发而出,然而由于狼骑兵早已拉开距离,这次的魔气爆炸余波并未影响到狼骑兵们的安全。   场内。   众人皆是将目光投射到了李汉身上。   望着这位狼骑兵的总队长,某些青年士兵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全体开火!”   李汉怒声咆哮道:“他们都是妖法炼制出的尸体,全都是已死之人!”   “不要犹豫,这是战场,全员散开并开火!!”   得到了总队长的鼓舞,士兵们心头虽仍存几丝疑虑,但压力却已然被舒缓下来。   因为按照李汉所言。   这些人都是【已死之人】。   既然本就是已死的尸傀,他们之所作倒更偏向于帮他们解脱,而不是赐他们死亡。   大多数的狼骑兵士兵听到李汉的声音,心下便稳定下来,提起右臂。   随着座下雷狼的急速奔驰,灵尘箭矢在半空化作一连串光芒弧线,飞快而又尖锐地刺入尸傀大潮之中,无情地洞穿一道又一道尸傀的头颅。   李汉更是不曾有过任何犹豫。   那浑身散发出不祥气息,肉身开始微微膨胀的尸傀疯狂地朝李汉扑杀而来,却迎面被一抹灵尘动力剑的青光斩断。   在其血肉和魔气即将爆发之际,雷狼的敏捷却又帮助李汉成功脱离爆炸区域。   鲜血飞溅到李汉面容上,他眼角微微颤动两下,旋即咬紧牙关,从腰间取下灵尘罐,迅速而又熟练地补充灵尘箭矢。   战场逐渐变得能够被控制下来。   尽管对方突然拉出一批又一批尸傀的人潮战法很是难缠,但是狼骑兵凭借着熟练的分散攻击和灵敏的走位,躲开了一次又一次的爆炸和冲锋。   这般模样倒是有些像昔日某款星际游戏,散枪兵杀毒爆的味道。   只是第二部队的队长却悄然来到了李汉身边。   他同样举着灵尘箭矢,脸色却有些难看。   “老李……”   第二部队的队长深深地望着那大汗淋漓,浑身浴血的李汉,沉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那些都是尸体……都是已经死去的人吗?”   李汉回望了第二部队的队长一眼。   他攥紧了掌中染血的灵尘动力剑,奋力一振。   其上鲜艳的绯红便被动荡灵尘彻底抹去,璀璨耀眼的青光成为了剑锋上唯一的色彩。   “只要让他们这么认为,就能下得去手了。”   二队长:“……”   李汉怒吼出声,座下雷狼再次化作闪雷,朝着前方冲去。   二队长咬紧了牙,怒骂了两声脏话,旋即也跟上了李汉。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尸傀不断地从雪中城内涌出。   不仅仅是狼骑兵正在进攻的南侧城门,就连东西两侧的城门也开始有尸傀出现。   他们毕竟是受人操纵,会去实现那操纵者的一切战术部署。   因此两支尸傀部队从东西两侧同时出现,并迅速将整个雷狼部队的后路阻断。   待到雷狼部队回过神来之际,东南西北,四面八方皆是尸傀。   与此同时。   狼骑兵部队也首次出现了损失。   某个经验不够丰富的士兵在装填灵尘箭矢时,因为装填速度慢了几拍,又太过急于求成,与几只尸傀的距离过于靠近,被魔气爆炸给彻底卷了进去。   被炸得血肉模糊之际,又被大量尸傀围住,不出几息功夫,便彻底没了生息。   这是个不好的兆头。   这意味着就算是狼骑兵,在不够谨慎的情况下,依然会遭到死亡的威胁。   而更加让狼骑兵产生绝望感的是,那位士兵和那头雷狼,竟是在不久之后……加入了尸傀大军。   望着昔日战友遍体鳞伤,行尸走肉地在尸傀大军中行走,那失神的模样显然是被人所操控。   狼骑兵部队内的氛围渐渐冰冷窒息起来。   四周已然弥漫着尸体与浓郁的血腥味。   尸傀正在不断地压缩着狼骑兵的活动空间,仿佛要将他们彻底蚕食一般。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整支部队都有可能会被这如浪潮般的尸傀吞噬。   “老李。”   二队长喘着粗气,身上挂着的不知是尸傀还是自己的鲜血。   他座下雷狼此刻也是疲惫不堪,就算是雷狼,恐怕也不能再坚持多久了。   李汉此时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方才有五六个尸傀一起爆炸,他差点就被卷了进去,那爆炸的余波让他的脑袋这会儿还有些晕乎,看什么都不太清楚。   二队长望着李汉,语气有些迷惘:“要不撤退吧?”   李汉听闻二队长此言,当即摇头:“不行,我们不能撤退。”   二队长急了:“现在的局势不容乐观。”   “我知道。”李汉喘着气,语气中尚且还存留着一丝希望:“不是说……我们会有援军吗?”   “援个屁的军!”   二队长气得直接骂出了声:“我们都在这儿杀了那么久,什么援军的影子都没见到。”   “会来的。”   李汉试着让自己沉住气:“肯定会有援军的。”   二队长盯着李汉:“如果真的有援军,他们早该来了。”   李汉:“……”   他无法反驳二队长的话。   事实的确如此。   本是说好此次攻城战会有大量援军帮忙,他们只需要作为敲门砖即可。   现在城门是敲开了,但是援军又去了哪里?   ……   “不会有援军的。”   秋云筝透过尸傀,能够听到李汉等人的对话。   她只觉得好笑。   直到现在为止,这支军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彻底出卖了。   从最开始,此次的攻城就在她的掌控之中。   先是派出岳东离试探初代古魂血肉是否有阻挡陈安宁探查情报的能力。   确认计划能够进行后,便开始布置一次调虎离山的部署。   千重风月楼的副楼主杜揽月与她达成了交易,只要能成功发动雪中城攻城战,北原就会给千重风月楼送上一份大礼。   在陈安宁携带军队出征后,再派人潜入百花城,寻求古圣天命之血。   虽然看样子古圣天命之血没能取到,但是秋云筝本就做好了这一心理准备。   所以她才会来到雪中城。   既然古圣天命的血得不到,那就退而求其次——   用整座雪中城的气血来作为替代。   尽管两者之间的级别相差得太大,古圣天命之血自然不是一座城池能够比拟。   不过虽然劣质了点,但勉强能用,复生的两位圣祖大抵也只有生前七成的实力。   若是用古圣天命之血,恐怕让他们重回巅峰也不成问题。   真是可惜。   “雷狼的血倒也还不错。”   秋云筝淡淡地道:“这座雪中城里的血气都太过低端,正巧用些灵兽的血气来补充。”   只要彻底歼灭雷狼部队,她应该就能得到一些不错的血气。   顺便还有那位云亲王。   回头也送他上路,用他的血应该也能再补足一点。   念及此。   秋云筝嘴角扬起微笑,她察觉到现在的局势已经完全被她所掌控。   就算对方还有那什么灵尘歼灭炮也没用,她的目的仅仅是收集血气而已。   一炮下来,整座雪中城都被毁也无妨,血气又不会因此而减少。   “时候到了。”   此时此刻。   南侧城门前。   狼骑兵部队几乎完全被尸傀所团团围住。   他们已经失去了逃离的能力。   接下来秋云筝要做的,就是送这支优秀的部队上路。   她不紧不慢地凝衍出数道法决,旋即往那大批尸傀内注入属于自己的魔气。   血肉膨胀。   属于魔气的爆发即将在雪中城门前绽放出一朵绝美的血色玫瑰。   秋云筝原本是这么想的。   直到剧烈的疼痛传来,秋云筝回过神来之际——   她发现自己凝衍法决的右手被莫名的力量扭得骨骼错位,皮肉歪曲,血液飞溅。   “嗯?”   嗡~~   鸣钟般的声响。   秋云筝抬起头,嘴角微微抽动两下。   视线的正上方,近千道密集的阵法悬挂在她的头顶。   犹如叠浪般,千道阵法重重叠叠。   并且每道阵法的中央,都印刻着一把由凝实真气化作的刀刃。   其刀刃如同耀眼纯白的新月一般,正如这阵法的名字一样——   “千重白月阵……”   秋云筝翻了个白眼:“到了最后一步,偏偏是最不该跳出来的人跳了出来。”   ……   与此同时。   伴随着白月光般的闪烁。   雪中城的南侧城门前,一道又一道,身披白月道袍倩影突然袭入战场。   她们随着刀光而来,站定之时,刀刃已然归鞘。   刀把与刀鞘触碰的瞬间,万千刀光骤然闪过尸傀的身体。   眨眼之间,这些即将爆发的尸傀被斩得稀碎,其内即将爆发出的魔气也被磅礴的刀意所碾压。   狼骑兵们望着那一道道美得惊人的倩影,个个都愣了神,那神态像是被完全吸进那美颜背影似的。   而雪中城的正上方。   站在千重白月阵的最顶端。   千重风月楼的副楼主杜揽月,此时此刻右手持着白月刀,左手搂着一名美得动人,却神色疲倦颓唐的长发美人,满脸微笑地望向下方的秋云筝。   “好久不见了。”   “北天尊大人。” 535.你摇人,我也摇人   时间回到三日前。   林落面很痛苦。   非常痛苦。   尤其是在被帝尊大人叫来之后,她就差直接把痛苦面具戴脸上了。   此刻已然恢复原形的林落面,正满脸绝望地坐在陈安宁等人面前,两手放在大腿上,安分而又委屈的模样像是幼稚园被老师批评的小孩。   陈安宁抿下口茶水,姑且还是询问一番林落面的意见:“所以你愿不愿意?”   林落面弱弱地举起手,讪笑两声:“那什么,我能拒绝吗?”   萧念情微笑地望着她,望着这位容颜尤其出众的黑发飘然女子。   说是微笑,其中意味为何,林落面心知肚明。   她弱弱地又把手给放了下来,紧接着非常委屈地咬着下嘴唇:“可是现在突然要我去跟揽月坦白,那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林落面为了躲避杜揽月,几乎时时刻刻都在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饶是陈安宁,也是借助小天同学才知晓了林落面原本就是那千重风月楼的楼主。   由此可见,林落面为了封锁自己的行踪耗费了多大的功夫。   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躲开某个脑袋和取向不太正常的副楼主。   萧念情也抿下口茶水,静静地望着林落面:“落面,我知道这很委屈你,但是这次是一次绝佳机会,千重风月楼与玉盟牵线搭桥,这也就意味着杜揽月必然知晓玉盟的部分情报。”   余燕燕也坐在林落面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位帝尊军师已经策划好了全部。   她不紧不慢地说道:“千重风月楼此次突然掺和进来,其身后必然是有人在推波助澜,而且从目前形势来判断,那个人定然归属于玉盟。”   “仔细想想,以杜揽月的性格,又怎会平白无故突然与玉盟同流合污?”   “除非玉盟给杜揽月开了一个她几乎无法拒绝的条件,而那个条件……肯定与她苦苦追寻许久却得不到的千重风月楼楼主有关。”   话语至此。   余燕燕的右手轻轻地**着林落面的肩膀,露出深沉的笑意:“你想想,如果这位楼主突然找上杜揽月,那么对于杜揽月而言,玉盟与她的契约将会直接作废,她也不会继续听从玉盟的安排。”   这般话语落在林落面耳中,显然是在催促她赶快去和杜揽月共度春宵。   林落面嘴角扯动两下,少见地反驳了军师的话:“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区区一座雪中城,又怎么可能敌得过帝尊大人你们……根本用不着我牺牲吧。”   “对方又不是白痴。”   余燕燕左手轻启折扇,平淡地道:“他们都让玉盟弟子进驻雪中城了,自然不会随意地抛弃他们,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会留有后手。”   “灵尘歼灭炮他们应该也会有所提防,可能是利用阵法或者别的手段来转移或是阻挡我们的炮击——除此之外,他们还会有第二阶段的应对方法,狼骑兵部队已经不再是个秘密,他们知道狼骑兵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军队,所以必然会有应对狼骑兵部队的手段。”   “保不准是藏了几个高手,或者是从别处叫来支援,这个可能性太多不太好确定,但是对方的后手准备绝对不少——所以我才让念情姐晚点出手,作为底牌来应对。”   “最坏最坏的情况就是念情姐也无法处理战局,这时候就需要另外一张底牌了。”   下一刻。   陈安宁、萧念情以及余燕燕的眼神全部都落在了林落面身上。   意思很明确。   林落面和千重风月楼就是那张底牌。   林落面幽幽的目光落在了余燕燕身上,接着又充满希望地看了看萧念情。   萧念情见状,也是无奈长叹一声。   “落面,倘若你真的百般不愿,本座再想想办法便是。”   余燕燕闻言微怔,她知道其他底牌可不好找。   这次攻城战的重要性非同小可,萧念情应该也明白。   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是自从数年前那场大战以来,第二次和玉盟正面相遇。   上一次还是在万雨花亭。   “我……”   林落面有些头疼。   她明白自己如果真的和杜揽月坦白了,那么等待她的……   将会是无尽的磨豆腐时光。   其实林落面对男人的确没什么多大兴趣,她对萧念情的兴趣反而是相当之大的。   然而现在帝尊大人已嫁做人妇,她也只得在背后默默祝福。   至于杜揽月那丫头……   其实她们的关系早已超越了普通的楼主与副楼主之间的关系。   甚至也已经超越了师徒这样的关系。   只是林落面觉得那就够了,杜揽月却还想着更进一步。   “我回头考虑考虑……”   林落面迅速起身,紧接着便跑着离开了。   而望着林落面离去的方向,萧念情也是万般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们关系其实很好。”   陈安宁听自家媳妇儿这么说,突然来了兴趣:“那落面还这么怕杜揽月?”   萧念情看了眼陈安宁,语气有些怪怪的:“因为落面是杜揽月的师父,而落面她不太能接受师生恋……”   “就这么简单?”   “除此之外,大概就是落面的体力跟不上吧……”   余燕燕对此表示赞同:“据说杜揽月挺疯的,可能比念情姐还疯。”   陈安宁立刻就惊了:“那体力确实容易跟不上。”   萧念情:“???”   老陈连忙转移话题,生怕自己晚上要被警告:“所以,落面会去吗?”   余燕燕双手环胸,嘴角扬起一抹微笑:“不出意外的话,会的。”   “而且落面她根本就没有完全想要消失过。”   “什么意思?”   “如果她真的想要彻底消失,不想让杜揽月找到自己,那么以她的能力,制造一个虚假的死亡事实并不困难,可是落面却没有这么做,只是单纯地失踪了,给了杜揽月找寻她的理由和机会。”   余燕燕对着陈安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姐夫,女人的心思可是复杂又矛盾的。”   ……   ……   时间回到现在。   千重白月阵之上,杜揽月所搂着的长发美人,自然就是那被磨了半天豆腐的林落面。   从落面那略显疲倦的表情上来看,她的体力可能真的跟不上自己的徒弟杜揽月。   此间。   万千尸傀也被突然杀来的千重风月楼女修斩尽。   那白衣飘飘的绝美倩影一道又一道地出现,既拯救了狼骑兵士兵们性命的同时,也在他们心中留下了永远无法被磨灭的身影。   那些尚未成家的小伙子们,看到一个个仙女姐姐,自然是看得干瞪眼,连话都说不出来。   就算是已经成家的老汉们,也忍不住多瞟上两眼——看看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秋云筝抬头仰望那层层叠叠的千重阵法,脸色少见地染上冷冽的寒霜:“没想到千重风月楼这么大的势力,也有如此不守信用的时候。”   “我觉得我还是很守信用的。”   杜揽月轻轻地翻转右手白月刀,刀刃上的寒芒散出饱含威胁的寒芒。   她眼中带着玩味的笑意,语气更是居高临下:“我说了,直到我找到我想找的人之前,我都会帮你们——现在我已经找到了,那自然是没有继续和你们结盟的必要。”   “……”   秋云筝幽幽的目光落在林落面身上。   她只是略加思考,就明白了其中缘由:“是那位军师的手笔么……”   这场互相计算的棋,秋云筝似乎还是慢了一步。   “真麻烦。”   秋云筝撇了撇嘴,双眸染上血液般的鲜红。   魔气在其周身盘旋,神魂道法也在迅速凝衍。   “要反抗吗?”   杜揽月淡然一笑。   她抬起右脚,直接踩在那千重白月阵的顶端。   砰然一声响彻。   千重阵法中央的刀刃符文,自上而下地坠落。   最顶层的刀刃符文化作颜色浅淡的一把白月刀,迅速地穿过下方一道又一道阵法。   每穿过一道阵法中央的刀刃符文,白月刀的模样就会凝实一分。   千重阵法眨眼间便被一穿而过,穿过最后一层阵法时,那白月刀已然焕发出宛若新月般的光辉。   刀落。   血溅。   秋云筝周边近百丈区域皆被白月刀的刀意斩碎。   千百道刀痕裂隙在地面上乍现,尘土与砖块碎屑飞冲而起。   待到尘烟消去。   满身是血的秋云筝勉强地撑着身体,血肉在慢慢地复原。   她恶狠狠地瞪了上方的杜揽月一眼,旋即厉声喊道:“君负远!”   雪中城远处平原上,炽热而又暴烈的火红色剑意冲天而起。   不出几息功夫,大名鼎鼎的左手剑魔便回到了秋云筝身边。   然而此时此刻,秋云筝却发现君负远的脸色很是难堪。   不仅如此。   这位左手剑魔的脸上也流满了鲜血,竖直的刀痕穿过了他的右眼。   “你的右眼……”   君负远脸色铁青:“大意了,被一个疯子伤到了。”   语毕,似乎为了挽回颜面,君负远又道:“不过他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秋云筝冷冷地看眼君负远,旋即沉声道:“我们走。”   君负远尚且还有不服:“我可以再战。”   秋云筝沉声道:“血气已经收集完,虽然成分次了点,但是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必要再多作久留,和他们缠斗毫无意义。”   “而且那个女人快回来了。”   君负远知道秋云筝在说谁,只得不甘地撇了撇嘴:“……啧。”   此间。   二人的对话自然是落入了杜揽月耳中。   她右手白月刀泛起寒光——她不太想让秋云筝这么简单地溜走。   然而。   在刀光闪烁的瞬间,秋云筝的右手便凝衍出法决。   法决被掐出的瞬间。   秋云筝那纤细白皙的右手手臂被直接炸得稀碎,弥漫成了一片血雾。   与此同时。   北原内有七百名经过精心培养的死士齐齐爆体而亡。   就像是先前将萧念情传送走时一样。   这次秋云筝使用的,是北原七百死士和自己的一条无法恢复的手臂。   血光大盛。   玄妙而又阴邪的血光将秋云筝与君负远包裹起来。   待到白月刀坠下之际,那血光内的人影已然消失不见。   只留下弥散开来的血雾,浓郁得让人有点想吐。 536.关于秋云筝   雪中城攻城战。   陈安宁势力最终还是损失了很多。   狼骑兵第一部队与第二部队损伤首次超过两位数,轻伤与重伤者有八成。   第三部队牺牲者最多,轻重伤的倒是没几个,大多都是在被围堵过程中被魔气爆炸夺了性命。   这是狼骑兵部队首次出现伤亡。   不仅仅是士兵,雷狼也同样损失惨重。   有些侥幸存活下来的士兵,失去了他重要的狼同伴。   有些伤势轻缓的雷狼,却也永远失去了它的士兵。   狼骑兵并不是个体,而是雷狼与士兵共同组成。   经由此次战役后,他们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来进行适应和重组。   除此之外。   雪中城内云亲王也宣告投降。   他将会以【勾连北方】的罪名而被送入皇城审判。   不出意外的话,雪中城日后将不会由云亲王掌管,而是会落入柳澜手中。   说不定这本来就是这位三公主的预想。   至于之后柳澜要拿这座雪中城做什么,陈安宁就不太清楚了。   而云亲王日后又会落得个怎样的下场,那是皇室人员才知道的秘密。   战后的安排也全都交由柳澜去处理,由于雪中城被秋云筝的炼魂术所屠戮,几乎变成了一座死城,所以先前被顾隼老哥转移出来的那些人,就成为了雪中城仅存的人口。   据说之后柳澜会着重考虑复兴战后的雪中城,皇室也会插手其中,会尽力不让雪中城成为当年云帝城那般的废墟遗址。   与此同时,雪中城也会按照事先说好的条件,与百花城建立贸易通道。   日后雪中城内所产出的部分资源,会分给百花城六成。   以上。   就是此次雪中城攻城战的结尾。   ……   “可惜我来得慢了几步。”   百花城内。   萧念情很不愉悦地从里屋走出,在照顾完小如月后,她少见地露出了战意满载的表情。   很显然。   被突然传送到遥远北方的帝尊大人,对于自己没能赶上决战这事很是不爽。   陈安宁没好气地捏了捏自家媳妇儿的脸:“你能没事就不错了。”   “我能有什么事?”萧念情也不拍开陈安宁的手,任由他捏着自己。   陈安宁直接甩给她一道白眼:“你回来的时候手都在发抖,人都是我给你抱回来的……幸亏他们不知道你现在还不能长时间维持魔煞,要不然没准他们连跑都不带跑的。”   萧念情当场就来了傲气,果断拍开陈安宁的手:“本座那不是抖,那是冻的!”   “行行行。”   陈安宁敷衍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又看向另外几人。   他指着某个大腿绑着白布带,布带里头还渗出几丝清香药味的男子,问道:   “话说回来,他情况怎么样?”   医仙曲云霄拍了拍苏子舟的大腿,展露出微笑:“很好,腿又被人打断了,这次比上次还要严重些,估摸着没个俩月好不了。”   苏子舟则是少见地没有反驳,只是继续拄着拐杖,满脸淡然:“那又如何?我划瞎了他一只眼。”   曲云霄无情拆台:“但是你腿又被人打断了——”   “我翻过了他心灵的窗户,这把算我赢。”   “——你这次还被打断了两条。”   苏子舟一拍大腿:“我的腿输了,但是我没输。”   曲云霄听完甚至信服地鼓起了掌。   行吧,你现在是患者,你说什么都对。   曲云霄索性理都没去苏子舟,转而回头看向陈安宁:“所以……你们的确是遇到了北天尊?”   老陈还没来得及回答,坐在一旁的杜揽月便开口:“至少她在我面前,自称是玉盟的北天尊。”   曲云霄皱起眉头:“她能习得北原的炼魂术,那在北原的地位只高不低,保不准就是这一代的北原领袖,可是北原那帮疯子不是满脑子只顾得南下找大烈开战,怎么这次居然上了玉盟的船?”   杜揽月一边轻轻地帮着满脸复杂的林落面梳理头发,一边猜测道:   “或许她是先上了玉盟的船,再成为的北原领袖。”   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比如昔日的东天尊柳俊。   或者是第一代东天尊柳俊之母,她本就是玉盟中人,只是受玉盟盟主之命才潜入皇城。   秋云筝或许本就是玉盟的天尊,对玉盟盟主忠心耿耿,这才去了北原,经由多年潜伏成就领袖之位——如此想来,倒也未必不可能。   然而余燕燕却直接无情地否定了众人这一猜测。   “想多了,北原领袖没那么好当,她应该是先成就了北原领袖之位,后投靠的玉盟。”   帝尊军师说出此言,想来也必然不是空穴来风。   萧念情、曲云霄、陈安宁等人悉数将目光落在余燕燕身上,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余燕燕只是淡然自若地打开折扇,轻轻地扇着风,平淡无奇地道出其中逻辑缘由。   “历代北原领袖都是在北原内部选取,并且每一位北原领袖都得经过非常残酷的竞争,北原那群疯子几乎是不把命当命,杀了几千几万同胞,被誉为最强之后才当上领袖的北原人……并不在少数。”   “如果她本就听命于玉盟,后又被派入北原,她很难在短时间内学会北原的炼魂术,又快速地登上北原领袖的位置——时间没那么充裕,玉盟才出现了多少年?”   萧念情闻言,也出声道:“也就是说,她是先当上北原领袖,后投靠玉盟?”   曲云霄略加思索:“她为什么这么做?玉盟答应要帮北原南下?”   “如果她本意要南下对大烈动手,她就不该把目标放在百花城和雪中城上面——雪中城地理位置本就偏南,而我们更是都快跟南部边境撞上了,她脑子出了问题才会把手伸这么远。”   “所以她的本意肯定和南下没多大关系。”   这次陈安宁也觉得奇怪了,“那玉盟给了她什么好处?”   秋云筝既对大烈没什么兴趣,又不像是个贪财之人。   她为何会对玉盟死心塌地?   还是说玉盟用了什么手段去威胁北原?   面对众人的疑惑,余燕燕轻舞折扇,缓缓笑道。   “其实吧,我对她还是有点了解的,也得到过些许她的情报。”   “如果我猜的没错,她的目的就是——”   语罢。   哗啦一声,折扇闭合。   那扇头对准了陈安宁。   众人一愣。   秋云筝的目的是老陈?   萧念情当即柳眉紧蹙,魔煞都差点给逼出来:“她对安宁图谋不轨?”   余燕燕见状,连忙解释:“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她对男人很有兴趣。”   曲云霄在旁小声嘀咕:“女人都对男人有兴趣。”   “胡说。”杜揽月笑盈盈地搂住林落面,把下巴顶在她头顶:“我对臭男人就没什么兴趣。”   林落面对此表示很艹,但是她也觉着女人不都对女人感兴趣。   想当初她也曾经想睡萧念情,后来被某陈姓男子插队了。   “你们先别打岔。”   余燕燕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伙安静点,接着又说道:“可以说,那秋云筝应该是玉盟当中,对玉盟盟主最为忠诚之人,更加准确一点,应该说是痴情。”   听到这里。   陈安宁算是明白了。   只是这会儿他的表情有些怪怪的:“你是说,那叫秋云筝的女人,馋玉盟盟主身子?”   “嗯,就是这个意思——她几乎不止一次自称是盟主夫人,事实上,玉盟盟主似乎也没有正式否认这一点,当然也没有赞同过,姑且算是暧昧不清的状态。”   陈安宁嘴角一抽抽:“我还以为会是什么特殊的目的,像是占领大烈,像是举世无双的权力,又或者是什么惊天的阴谋。”   苏子舟听完也嗤笑两声:“就是,像她这样的人,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就言听计从?”   此言落下。   陈家宅邸内,大厅里突然没了声音。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曲云霄和余燕燕等人默默地将目光投射到了某位帝尊的身上。   ——为了一个男人就把整个万魔离渊搬过来的女人,这儿似乎就有一个。   事情突然变得合理起来。   苏子舟也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索性就开始捂着大腿:“哎呀,腿疼,我先回去歇会儿……”   他觉着自己如果再不溜,可能连手都要被萧念情打断。   待到苏子舟直接开撤溜走之后,众人继续回到了原本的讨论。   “总之这次也算是我们的胜利,尽管对方留了后手,收集了一整座城的血气,但就算如此,她借助炼魂术再去复生的圣祖实力也会大打折扣。”   “更重要的是她还自废了一条手臂,恐怕用炼魂术复生圣祖的速度也会变慢不少——这也给了我们大量的喘息时间,综合来讲,还是我们占些许优势。”   余燕燕如是说着,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那口棺材上。   她想到了之前小白那恐怖的,准备和陈安宁好好说说。   “顺便姐夫,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话语至此时。   陈安宁却看了一眼窗外。   时间已经过了傍晚,快要入夜了。   他慢慢地从茶几旁起身,接着对余燕燕说道:“等我回来再说吧,我要出去一趟。”   余燕燕愣了愣,小白的事倒也不急于一时,只是她好奇陈安宁这么晚了又要去哪儿。   “姐夫,你这是……”   还不等余燕燕询问。   萧念情一道眼神便传了过来。   余燕燕顿时乖巧地把嘴闭上。   而萧念情则是深深地看了看陈安宁,朝着他点了点头:“去吧,早些回来。”   陈安宁对着萧念情露出微笑,内心感慨一句还是萧念情最懂自己。   没有事先说明,只一个动作,萧念情便知道他要做什么。   “好,我尽快回来。”   在余燕燕不解的注视下,陈安宁走出了大厅。   世界上很少有余燕燕看不透的事,至少这一次,余燕燕就没看明白陈安宁要去哪儿。   她迷惑地望向萧念情:“念情姐,姐夫这是去哪儿?”   萧念情看着陈安宁离去的方向,淡淡地喝了口茶:“去城外。”   余燕燕愣了愣神:“为什么?”   萧念情深深地望了眼余燕燕,没有说话,只是喝了两口灵白花茶。   今天陈安宁泡的茶,有点苦了。 537.喝酒,喝酒!   百花城外。   夜幕微明。   陈安宁披上大衣,走出了城门。   没几步路的距离,他就来到了自己想来的地方。   练兵场。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按照常理而言,士兵和雷狼们在入夜后就会各回各家。   士兵们有各自需要回去照顾的人,雷狼们也有需要喂食的崽子。   今日情况稍有特殊。   军队风格,打了胜仗就要庆祝,而说到庆祝就是要喝酒狂欢。   所以直到夜色降临,明月悬挂,晚风拂面之时,练兵场内仍然有一堆人围着火堆。   更为准确地说,不只是人影,还有许多雷狼的影子。   它们这些特殊的,具有独特智慧的雷狼早已习惯了吃熟肉,这火堆正好成了它们烧烤的热源。   酒水的气味浓郁得让人有些迷醉。   本就酒量不佳的老陈,踏入练兵场的那一刻差点被熏得神魂都入了酒池。   待到回过神来之际,便见到一众将士们围着火堆,烤着肉,喝着美酒。   令陈安宁有些意外的是,他们表现得相当坦荡,既有说有笑,也偶尔会突然发泄似的大喊几句。   就连雷狼们也来凑热闹,时不时地嚎上俩嗓子。   这幅画面让老陈不由得想到了当初那场特殊的庙会——狼骑兵大合唱那画面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也不知是老陈站得久了,引起了注意。   还是雷狼本身就对陈安宁的气味很是敏感。   将士们最终还是发现了那不知何时来到此地的陈安宁。   其中一名体格健硕,光着膀子的中年男子不紧不慢地起身,旋即来到陈安宁面前。   他行了个礼,是大烈皇朝的军礼。   “陈少傅,您怎么来了?”   狼骑兵总队长李汉不解地望着陈安宁。   他和陈安宁没说过几句话,大多数时候,狼骑兵的训练都由林梁来负责。   今天的林梁去陪小公主柳清清了,李汉现在才是这儿的头头,自然是由他来接待陈安宁。   “没必要行礼,我就来看看。”   陈安宁视线落在李汉身上,他看到李汉胸膛上那壮硕的肌肉还包着白布。   与此同时,肩膀部位还留有十分明显的扎入痕迹。   显然是在使用了千花海液化丹药的同时,又用普通草药来外敷,加快胸前伤口恢复速度。   处理得很不错。   李汉也没察觉到陈安宁在看什么,他只是对着陈安宁咧嘴一笑:“那既然陈少傅来了,要不和兄弟们一起喝两杯?”   陈安宁本是想拒绝的,转头看了看围着火堆的那些士兵和雷狼。   他点了点头,索性就跟着李汉一块,到了火堆旁找了块石头坐着。   老陈上去一沾酒,整个人都傻了。   “咳咳……这啥啊?!”   陈安宁直接就把刚咽下的酒水呛了出来。   他脸色憋得通红,表情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喉咙像是被火烤过。   那少许入了肚子的酒液也是火辣辣的,倒也说不上疼,就是难受。   李汉和一帮士兵们看了顿时大笑起来:“看来咱们的陈少傅还是不太适合喝这烈酒。”   陈安宁望着李汉手里端着的那大碗酒:“这是烈酒吗?这丫是生命之水吧?”   他这会儿人都快喝晕乎了,就眯进去那么一丝儿,双颊就开始发烫。   “哪儿的话。”   李汉神秘一笑,紧接着对着旁侧那只雷狼招了招手。   本是蹲坐在旁啃肉的雷狼连跑带跳地凑了过来,直接把狼头朝天一仰。   李汉很是娴熟地倾倒酒碗,将那酒水哗啦啦地,似是溪流落泉般倒进雷狼口中。   这雷狼硬是把这碗酒给喝了个干净,完事后还舔了舔嘴唇,眼里满是渴望。   “去,这都喝了三碗了,还喝?老子不喝了?赶紧吃你的肉去。”   “嗷呜……”   雷狼转身就甩给李汉一道白眼,接着把尾巴翘起,没好气地在地上拍打两下,打出几道不满的电弧花来。   李汉回过头来,给陈安宁看了看那空空如也的酒碗。   意思很明确。   陈少傅你看看人家,一条狼都比你能喝。   也就是李汉等人知道陈安宁亲和,所以才敢这么打趣他。   换了别人,指不定会觉着丢了面子而发飙呢。   陈安宁也翻了个白眼:“我们学医的不怎么爱喝酒,这喝酒喝多了手容易抖。”   而且酒喝多了容易被自家媳妇儿推倒。   早上醒来腰酸背痛腿抽筋,连床都下不了,那才是麻烦事。   李汉等士兵嘿嘿地笑了笑,就他们那眼神,基本都是看穿了陈安宁不喝酒的真正原因。   ——百花城枪王的名号一直都很响亮。   望着大家伙脸上的笑容,陈安宁也跟着笑了笑。   他随手把某块烤肉接过来,闻了闻上头那炽热的香味,也没急着啃,而是问道:   “所以……都整顿好了?”   陈安宁这句话问得很轻,也问得很犹豫。   他在想自己突然说这种话,会不会破坏现在大家伙乐乐呵呵的气氛。   所以他把声音压低,再借着那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只给李汉一人听。   “……嗯,都好了。”   李汉默默地把酒水斟满。   然后扬起脖子,也不管什么喝酒伤身,会坏了胸口伤势的恢复。   直接就是一口全部闷了个干净。   酒色上脸,他的表情也红了几分。   “按照您的意思,都给兄弟们和狼崽子们厚葬了。”   “家属也都通知过了,也给了那什么……抚恤金,都在安慰着呢。”   “就……都挺好的。”   说着还把空空的酒碗扬了扬,自己也笑了:“您看,我们这不都喝着嘛,没什么大问题。”   ……   陈安宁咬下口肉。   味道很不错,就是烤得有点久了,可能有些焦。   他不紧不慢地指了指那空酒碗,对李汉说道:“给我倒点。”   李汉一愣:“您不是不能喝吗?”   陈安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光吃肉,太干。”   李汉顿了顿,接着也不由得笑了两声,果断地给陈安宁倒满了酒。   依旧是那烈酒,陈安宁这次一口气喝了小半。   火烧般的感觉从喉咙一路蔓延至腹部,他甚至觉着脚下的地面开始倾斜。   明明是在坐着,却有种好像漂浮在海面的失衡感。   他缓了几息,又大口地把肉啃下来,脸色红得像是黄昏时的火烧云。   李汉就坐在他旁边,看着这位位高权重的陈少傅,眼中满是复杂。   直到又过了一会儿,陈安宁方才开口:“有时候,我觉着……有点对不起你们。”   他说话的时候,李汉和其他人都只是看着他。   雷狼们也都停了下来,望着这位族群的救命恩人。   陈安宁继续啃着肉,喝着酒,说道:“就……大家伙原本都挺好的,雪中城的人也是……大家伙原本都不是军队出身,一开始也就是想来混口饭吃……”   “怎么整着整着,感觉……你们和雪中城的那些居民,这些个无辜的人,如果不上我这条船,是不是还能多活个几十年的?”   如果是军队,是士兵,他们都已做好了战死的觉悟。   被卷入进去的无辜者不同,他们本不应该遭受这般苦难。   李汉听完。   直接就笑出了声。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搞得神神秘秘的。”   他一巴掌直接拍在陈安宁肩膀上,紧接着手指指向不远处的一名青年:“看到他没?我们叫他矮子,这小子的爹以前是给豫章书院打杂的。”   陈安宁愣了愣:“豫章书院?”   “他爹上了点年纪还得去打杂干体力活,本来腿脚就不方便,豫章书院那帮杂种逼着他爹干活,结果双腿都被打断了,又得了病,第二年就丢了性命。”   “还有那边的大高个,咱们叫他竹竿,婆娘被修士给抢了……欸那修士口口声声还说什么,去给他婆娘寻个好机缘,是上天给他们家天大的恩赐,结果给了五两银子就把人带走了,事后才听人说那什么得道高人,寻仙修士夜夜笙歌,专以夺人妻子为乐,你说杂种不杂种?”   “还有那个,那个谁来着……叫、叫……叫阿黄对不对?他娘的做个买卖连家产都被骗了个干净,人家还逼着他押什么合同,搞得跟真的一样,还不如直接跟土匪似的来抢呢。”   李汉说完,又对陈安宁笑了笑:“结果你猜现在怎么着?他们几个上了战场,杀得比谁都狠,当初那几个修士要再让他们给碰见,怕不是一剑就给斩成两段来了。”   “……起初咱们都觉着,修士都该死,但是这种话咱们老百姓根本没胆子说,也没能力去说,只敢在心里头偷偷念叨,连巷子里都不敢小声嘀咕,生怕那神通广大的修士一剑把我们宰了。”   “后来想想,倒也不能一杆子把所有修士都给打死。”   “咱们真正怨的,是我们这些老百姓在这方世界的大多数权势面前……根本没有自保和抵抗的力量,连个伸冤的地方都没有。”   就像是当初的那场公审。   要知道在陈安宁开启公审之前,饶是百花城也有很多很多年没有开过公审了。   “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能力了。”   李汉看着陈安宁,认真地对他说道:“与其跪着活,不如站着死,这里的大家都是这么想,所以才进了这狼骑兵的部队……要不然谁他娘愿意和这帮狼崽子呆在一块儿?”   李汉的搭档雷狼听了这话,差点气得直接对着李汉一顿乱电。   好在李汉连忙对着好搭档挤眉弄眼,表明自己是在开玩笑。   要不然今天这一顿电他还真难逃一劫。   李汉安抚似的揉了揉狼头,接着又道:“所以陈少傅您也别多想,咱们从来没后悔过,那雪中城的事也是施展妖法的女人的错,是她把那些无辜的人都牵扯了进来。”   “咱们所能做的,就是把那女人的脑袋砍下来,用她的血来慰藉雪中城无辜百姓,和战死兄弟们的亡魂。”   ……   李汉的话,就这么说完了。   倒也没什么大道理。   就是些很浅显易懂的东西。   陈安宁听完,又抿下一小口,可算是把这碗烈酒给喝完了。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紧接着瞥了眼李汉:“这好好地聊天,怎么突然说教起我来了?”   李汉也笑了;“我这不是喝多了,瞎说么?”   “没看出来你还有瞎说大实话的本事。”陈安宁满身酒气地说道:“但是这道理,我当然是懂的……”   “行了,你们继续喝。”   老陈对着李汉等人一挥手,便举着烤肉大串往回走。   一边走还一边自己跟自己嘀咕。   “我当然是懂的,我这就是随便问问。”   “才不是怕,我哪儿会怕?我连我媳妇儿,帝尊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别瞎说啊,别瞎说!”   这番话在偷偷跟来查看情况的余燕燕听来,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   目前,萧氏傲娇已出现人传人现象。 538.灵门:你不要过来啊!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陈少傅腰酸背痛腿抽筋,整个人呈大字瘫在床上,目光呆滞地凝望着天花板。   事实证明。   喝酒真的不是件什么好事。   尤其是在自己酒量不行的情况下,喝酒对于老陈而言简直就是场漫长的拖堂教学。   陈安宁也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   夜晚。   他和李汉聊完之后,心情姑且算是恢复了些。   他算是彻底明白这些士兵们全都是带着觉悟走上战场,陈安宁并不需要去施舍无意义的怜悯,那样反而会去玷污他们奋力反抗的决心。   陈安宁去城外,就是要去确认这一件事的。   现在他得到了最好的结果,同时也下定了要把秋云筝脑袋拧下来的决心。   话虽如此。   现在的老陈还有另外一关要过。   那就是萧念情。   喝了一大碗烈酒的陈安宁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但是意识还保留了那么一丝自我。   倘若连这一丝自我也被酒意吞噬,他可能会直接大摇大摆地走进里屋,然后被某位姓萧的同学趁机捡尸然后吃干抹净。   陈安宁顶住了。   就在他迷迷糊糊地开了门,站在漆黑一片的大厅时——他坚持住了那最后一丝自我。   这位公主少傅知道自己必须要找到避难的办法。   不行。   今晚不能去里屋。   ……   陈安宁用最轻的脚步离开了大厅。   他本是想着从大门离开,去卢伟那儿避难或是去城主府歇会儿。   只是又觉得开门关门的声音可能会被那位帝尊大人听见,于是便蹑手蹑脚地来到后院。   翻墙是个好活,陈安宁也想试试。   问题是咱们陈大夫虽然被自家媳妇儿锻炼出了一身好体格,但是翻墙的功夫还从未精炼过。   他费了好大劲这才爬了上去,结果迷迷糊糊之间,便见到那倩影似是早就知晓般,就在墙外满脸微笑地望着自己。   “安宁。”萧念情意味深长地看着蹲在墙上的老陈:“今天你回家的姿势有点特别呢。”   陈安宁错开眼神,接着装作若无其事地四处看风景:“我、我这……在找会飞的猫,刚刚还看见了呢,欸媳妇儿你瞅着没?”   萧念情笑而不语。   陈安宁也笑而不语,就是那笑容尴尬中带着几丝惶然。   逃不掉了。   ……   ……   然后发生了什么,陈安宁就没再去回忆了。   所谓痛并快乐着,大抵就是如此。   陈安宁瞅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感受了一番自己那被布料裹着的大腿。   好在萧念情在某些方面真的很温柔。   知道陈安宁第二天早上很难动弹,所以还主动帮着他把衣服给穿上。   似乎还换了一条新内裤。   魔道帝尊,你好温柔。   一阵时间后。   陈安宁勉强恢复了行动能力,一边扶着墙一边来到陈家宅邸的大厅。   萧念情本是打算给他做一顿早饭,这般谋杀亲夫的行为自然是被陈安宁阻止了下来。   结果就是萧念情满脸不悦地出门,给老陈带了俩包子回来。   一边看着陈安宁啃包子,萧念情一边问道:   “所以你现在缓过来了?”   陈安宁吞咽下肉包,用茶水过了过嘴,紧接着略感惊恐地道:“老婆,昨晚才刚上完课,你现在又想补?老师身体真的撑不住……”   “谁跟你说上课的事?”萧念情俏脸微红,白了他一眼:“我是说昨晚,你出城的事。”   “哦,那事儿啊。”   陈安宁回想起昨夜与李汉的对话,顿时笑了笑。   他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   这位陈少傅恢复到了往日的自信与从容,不紧不慢地道:“人嘛,总是会有偶尔怀疑自己的时候,不过昨天出去跟他们聊了聊,也基本就缓过来了。”   “你可以怀疑任何人,唯独不能怀疑你自己。”   萧念情认真地看了陈安宁一眼,接着又有些羞耻地把眼神挪开。   属于帝尊的轻声细语从秀口中吐出:“如若不然,岂不是显得本座眼光很差?”   陈安宁耳朵一竖,显然是把萧念情的话给听了进去,顿时笑了笑:“听帝尊大人这话,是对我很有信心嘛。”   “只是本座判断你未来大有可为,本座自然是要相信自己的判断。”   “但是当初我还没开展这事业的时候,你不是把整个万魔离渊都当嫁妆嫁给我了吗?难不成你那时候就已经看出我未来大有可为了?”   萧念情一愣:“本座那是……那是……慧眼识珠。”   “说白了就是馋我身子,唉……”   陈安宁叹了口气,旋即就察觉到周边隐隐有寒气浮现。   再回首时,便见萧帝尊目光深沉而又幽暗,那秀脸更是在眼前缓缓放大。   她嘴角微扬,调笑道:“那本座若是承认了呢?”   “呃……”   陈安宁意识到他可能又要自己把自己玩进去了。   眼看着萧帝尊就要把自己扑倒在地,陈安宁连忙道:“那什么,媳妇儿,咱们有话好好说……等会儿还有人要来呢。”   几乎把脸都贴上去的萧念情,动作突然愣了愣:“谁要来?”   话音刚落。   陈家宅邸的大门便被人推开。   身着灰黑色道袍的青年在日光的送照下踏入大厅。   只是拉开门扉的那一刹那,他便见到萧念情正倾身压着陈安宁,俨然有一副要强行将他吃干净的势头。   卢伟呆然地眨了眨眼,紧接着尴尬地往后退了两步。   “在下不知枪王正在磨练技艺,误入枪王修炼洞府,实属抱歉。”   “我这就走,还望枪王海涵。”   砰地一声响。   卢伟把门给扣上,接着便在外头嘀咕一句:“这老陈又把狗骗过来杀,真够黑的。”   陈安宁、萧念情:“……”   事实证明,陈家宅邸的大厅大门需要一把锁。   萧念情决定找个机会把大门锁上,避免日后再出现有开门人撞破不该撞破画面的情况。   陈安宁对此表示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这个提议。   开门人的存在确实很尴尬。   但是有时候是可以救命的。   ……   ……   过了一阵。   卢伟正式坐在了茶几旁。   他目光幽幽地盯着陈安宁,那眼神像是要给他一套闪电五连鞭似的:“所以你确实是找我过来有正事,而不是单纯地想给我这条单身狗秀恩爱?”   陈安宁嘴角一抽抽,给卢伟也倒了杯茶:“我为人如此正直,怎会有这般心思?”   “得了吧,你们俩天天秀得还不够多吗?要不是我们都看习惯了,换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保不准会走火入魔到什么程度。”   萧念情眨了眨眼:“我还以为我们已经足够收敛了。”   好家伙。   卢伟默默地给萧帝尊竖起大拇指。   这也算是足够收敛,那如果他们不收敛了,恐怕百花城可以直接转行靠卖柠檬致富。   “得得得,说正事说正事。”   卢伟再也不想跟陈安宁他们聊什么恩爱话题。   他现在和余燕燕八字都还没一撇……不,八字的那两撇都还没开始画,这笔才刚沾上墨水,都还没往纸上点呢。   一想到和自己年纪相仿的陈安宁已经结婚那么多年,孩子都有了。   卢伟心里头更酸了。   “说正事就说正事。”陈安宁发现卢伟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愤怒:“你这眼神怎么跟要把我生吞了似的……”   卢伟没好气道:“那怎么办,要我一直笑吗?”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发酸的时候。   没过多久,卢伟就进入到了聊正事的状态。   因为陈安宁这次谈的事,的确不能算是一件小事。   这件事与狼骑兵有关。   “雪中城一战,我们损失了一批雷狼和士兵,也借由此战,我们战力不足的弊端也显现出来。”   “狼骑兵的确是十分优异的兵种,论及单兵作战能力和协同作战能力,不客气地说……我不认为他们会比大烈皇室的亲卫军要差,甚至在某些地方还要优于他们。”   “问题就在于——数量太少。”   “不只是士兵数量太少,雷狼的数量也太少。”   陈安宁当初在密林间救下的,终究只是某个小雷狼族群。   如果将整个雷狼种族看作是大烈皇朝,那么陈安宁所救下的雷狼族群,大抵只是小半个百花城。   原本雷狼族群的数量就不多,算上能够上场作战的,也就只有百来只。   现在练兵场内,士兵的数量甚至比雷狼还要多,虽然可以让多余的士兵来预备训练,成为未来的飞剑兵,但是狼骑兵这样优秀的兵种如果只限制在百来名,那也太过可惜了。   尤其是在雪中城攻城战后。   雷狼的数量减少了一些,也让陈安宁看到了兵力不足的短板。   “所以你才找上了我。”   卢伟指了指自己,倒是明白了今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你想和灵门合作?”   陈安宁点头,承认了自己的想法:“灵门是当今世上最大也是最具权威的灵宠训练宗门,我已经查过了,他们灵门掌控着近七成的雷狼种群,如果我们可以和他们达成盟约或是交易……”   “日后狼骑兵的发展就能突破目前的瓶颈。”   卢伟曾经去灵门学习过一段时间,甚至还考了个证书回来。   现在的他又是鬼谷谷主,地位不低,灵门应该会卖他一个面子。   只是卢伟仍有些担心:“就算是我去,他们也未必会掺和进来……和我们结盟或是交易,他们真的会答应吗?”   面对卢伟的提问。   陈安宁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放心吧,他们会的。” 539.华云:后继有人了!   与灵门的会面约定在七日后。   一来是对方需要点时间来安排行程。   二来是百花城也得需要准备,安排好与灵门使者的会面。   事实也证明了,作为鬼谷谷主的卢伟的确有和灵门交易的资本。   尽管灵门的确答应了下来,也保证七日后会派使者前去百花城。   但在灵门内部,关于此次会面的意见却并不显得如表面上那般淡然。   ……   “我认为百花城是个不错的结盟对象。”   就算是灵门,也必须要在天选大陆的局势变化间选取站位。   事实上,许多自称【独立宗门】的宗门,都不能被称之为真正意义上的独立。   比如千重风月楼。   表面上千重风月楼是绝对中立,不涉足凡尘势力斗争的女修大宗。   然而实际上,其地理位置本身就是在大烈皇朝管辖范围内。   若是大烈与离火开战,或是北原有意要侵占大烈疆土,必然也会对千重风月楼有影响,届时除非杜揽月的脑袋被晚饭踢了,否则千重风月楼不可能袖手旁观。   换而言之,千重风月楼在某种意义上,其势力规划更加倾向于大烈皇朝。   与之相对的,灵门的地理位置则更加倾向于离火皇朝。   真正意义上能够被称作独立的宗门……世间大抵只有道剑山和千花海。   不巧的是——   “道剑山最近和百花城走得非常近。”   灵门的某位长老显然是动了心思:“保不准那位陈少傅已然与道剑山有了盟约,既然如此,我们与百花城拉近些关系倒也未尝不可。”   “我看到未必。”   另外一名长老做出反对意见:“不久前的那次雪中城之战,其幕后主导者必然是当今大烈皇室的三公主,那陈少傅是作为帮手而来,可就算如此,道剑山的诸位剑修仍在百花城内留守,倘若真是结盟关系,那一战他们不会不去。”   “依我看,那陈少傅大抵只是让道剑山驻守百花城,达成了某种交易,哪里算得上结盟?”   此番言语落下。   又引得先前那位长老继续反驳:“就算是这样,你近几十年可见过道剑山连人带山一块搬到某座城池旁边的?哪怕真是交易关系,那也依然证明百花城与道剑山走得很近。”   “那你的意思就是因为一座道剑山,就要把咱们灵门全搭进去。”   “一座道剑山不够?人家还是大烈的少傅呢,还有他那媳妇儿,不够吓人?”   “得了吧,我看大烈近些年形式不妙,北原如今又开始骚动起来,他大烈再怎么势大力大,同时对抗北原和离火,还要应对内部种种虎视眈眈的宗门,你真觉得他们能顶得住?”   争吵还在继续。   灵门的议会场上,几名仙风道骨的长老各执一词。   而端坐于华座之上的老者则是伸手摸了摸旁侧那只八阶狮兽,后者感到愉悦地发出呼噜呼噜声。   作为灵门的老门主,他一开口,气势便镇住议场。   “好了。”   本是在争吵的诸位顿时纷纷回头,面色尴尬地看着老门主。   老门主长叹口气,旋即悠悠而道:“你们说得都各有道理。”   “那陈少傅与道剑山关系匪浅,又隐隐有降服万魔离渊之力,同时还获了大烈圣上青睐,像这般未来可期的年轻人,已不知多少年没出现过了。”   “只是北原有起势趋向,配合如今实力越发雄厚的离火,还有那藏匿在各处的大盟大派,大烈这座宝塔倒也确实不如看上去那般坚固可靠。”   “近些年离火又屡次尝试与我灵门走近,若是左右逢源,只会惹得满身尘泥。”   “我们也的确需要作出选择。”   苍老而又睿智的眼光顿时落在了议会场上的某位青年身上。   那是所有灵门长老之内,最为年轻的一名。   是去年才登上长老之位,现如今在宗门内地位也不算高,甚至仍然被怀疑其能力是否称职。   “钟缘长老,本次就由你作为我派使者去百花城一探,如何?”   此言一出。   众辈分资深的长老皆是面色一惊。   钟缘本人更是吓得浑身激灵,顿时朝老门主俯首作揖:“承蒙老门主厚爱,然钟缘能力不足,虽有心代表本派前去,却终究难担重任,还请老门主深思。”   剩下几名长老也纷纷表示:“钟缘始终太过年轻,难以担此重任。”   “在下愿主动请缨,前去百花城一探。”   “在下也愿意,还请老门主深思!”   诸般言语,皆是在主动请求老门主。   而老门主坐怀不乱,视线不曾从钟缘身上挪开。   他微微笑道:“老朽已做好抉择,此次百花城使者,非钟缘莫属。”   话语之中的淡然,同时也象征着不容拒绝的门主之威。   几位长老仍是心存不满,认定那钟缘太过年轻,根本不懂得何为大局。   只是再后来长老们说的话,包括钟缘本人的否定,都一一被老门主驳回。   非钟缘不可。   其他人都不行。   老门主下完这道命令后,索性便直接将议会中止,不给长老们再多嘴的机会。   就连最后突然胜任使者的钟缘也是满脸迷茫和惶恐。   这好端端的,怎么他就突然变成使者了?   本来他过来听议会都是来摸鱼的,一边想着自己那可爱娇人的师妹一边阿巴阿巴……打算就这么把议会混过去算了。   话说回来,他连老门主之前说了啥都没听见。   结果一转头,他突然就变成使者,地位之重足以影响日后灵门总体走势。   钟缘人懵懵的。   老门主到底怎么想的?   ……   “你到底怎么想的?”   这一问题,那趴在老门主身侧的狮兽代替钟缘和诸位长老问了。   老门主看着身边这位老朋友,神秘一笑:“你猜?”   “猜你个头。”   狮兽默默地起身,周身毛发隐隐窜动着火光。   通体毛发从原本的灰褐变作显眼的金红,那双璀璨如星河般的眼眸盯着老门主。   老门主见它这般模样,便知它是打算出去溜达溜达,便道:“年轻人的思维和格局,只有年轻人才能够理解,那帮子老顽固老迂腐,哪里懂得什么天下大局?无非就是自以为自己看得透彻罢了。”   狮兽瞥了他一眼:“说得好像你自己不够老一样。”   老门主呵呵一笑:“除此之外,百花城也的确是个奇妙的地方。”   “此话怎讲?”   “那只狐狸,当初就留在了百花城。”   老门主意味深长地道:“辗转这么久,去了那么多座城,好巧不巧就留在了百花城……如今看来,灵树大师当年留下的命签,真是玄妙至极。”   狮兽冷笑两声,旋即也不管老门主,转身便走。   其四足上燃起几朵莲花般的火焰,脚踏凌空,当即离了宫殿,去远方宽阔之地散心溜达去了。   而老门主则是望着狮兽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钟缘有没有缘分,与那只狐狸见上一见呢……”   ……   ……   七日时间,转瞬即逝。   钟缘作为灵门派遣的使者,乘着八玄马车一路前往百花城。   路途之上,他便一直心存谈谈。   因为在这七天时间里,他费劲功夫去打听百花城的诸般情况。   结果听来的,都是些骇人听闻的消息。   有人说百花城是座吃人之城,他们所训练出来的士兵,每一个都身经百战,为了让所有士兵都是精英,他们甚至还建造了一个斗技场,让上百上千名士兵在其内厮杀!   只有最为优秀的几名士兵才能活下来,才能加入陈少傅的军队。   据说整个过程都由那万魔离渊所掌控,根本不可能有人能逃得出去!   有人说百花城里全都是钢铁造物,遍地皆是诡异而又恐怖的法器。   走在路上一着不慎,就会被陷阱和法器袭击,每一户人家都武装到了牙齿,若是惹得他们不高兴,保不准就是连人带魂都得被炸得粉碎。   还有人说百花城里藏着几位修为高深,性格诡异的高人,他们之中有人钟情于火焰与爆炸,最喜欢将活人绑在支架上炸得血肉横飞,也有人喜好暗杀潜行,是百花城暗杀部队的首脑。   总之就是什么传言都有,还有人说隔着百花城十里地,都能闻到这座城弥漫着的血腥味。   钟缘很慌,真的很慌。   他本身又没什么太高的修为,这次出来之前,他打算把所有想做的事都做了。   如是一来,就算遇难了,也不会留下遗憾。   所以他鼓起勇气和最喜欢的师妹表白。   当然,表白失败了。   对方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拒绝了钟缘,表示:“我始终把你当师哥看待。”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念及此。   钟缘突然又不慌了,觉得自己的人生大抵已经结束了。   “唉。”   最终。   这名年轻的灵门长老还是来到了百花城。   有些心惊胆战地下了马车,抬起头,看到的自然是一座非常祥和朴素的城池。   ——那是不可能的。   有如要塞般的练兵场一座又一座地围绕在百花城周边。   让这座本身就隐隐散发着强势气场的城池,更有一种格外惊人的震撼感。   也正是这些高墙堆砌的练兵场,让站在高墙外的钟缘魔怔不前。   这……这不就是师兄们说的斗技场吗?   那种把成百上千名士兵丢进去,再在万魔离渊的控制下互相厮杀。   ——只有几个人才能活下来的那种血腥厮杀之地。   钟缘咕咚地咽下口水,心情突然开始紧张起来。   与此同时。   前来城门接应钟缘的人也到了。   既是南荒宗的宗主,也是南荒宗的使者。   现如今已经和南荒城以及陈安宁势力密不可分之人——   华云。   他才刚出门没多久,就遇到了自己要接应的人——灵门的蓝白色主色调道袍十分好认。   只是当华云看到年轻的钟缘和那副呆滞中含着几分恐惧的表情后,自己也愣了愣。   旋即,这名南荒宗的宗主露出深沉神秘的笑容。   “阁下就是灵门使者吧?”   华云上前两步,对着钟缘露出微笑。   那笑容是伪装不出来的,发自真心的温柔和欣慰。   因为现在华云眼里的钟缘,满满都是当初自己的影子。 540.华云:当初就是这玩意儿把我炸傻的   钟缘不知道为何自己见到的人不是那位鬼谷谷主。   仔细想来也是,鬼谷谷主何等身份,自然是不可能自降身份,前来接见他的。   只见钟缘满颜温和地上前,轻甩袖口,探出只手来。   “在下南荒宗宗主,华云……此次会面,由我来接见阁下,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他举止庄重而又礼貌,既没有讽刺轻蔑之意,言语之间更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和感。   至少钟缘听完华云的话,对此人便颇有好感,那般没有端着身段姿态很让人容易亲近。   钟缘也伸出手去,两人握手。   “见过华宗主,在下姓钟名缘,缘分的缘。”   华云眼中的温和又多出了几分。   连名字都和自己一样是俩字的,他越看钟缘越像从前的自己。   念及此,华云便颇为感慨地望着钟缘:“那就请钟使者随我来吧。”   钟缘没有多问,只觉华云的行为举止尤为礼貌亲近,稍作迟疑便跟了上去。   只是他没搞懂的事,华云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怪怪的。   钟缘也说不清楚那是怎样的感觉。   说是敌意,倒也不算。   说是友好,也差了那么点意思。   硬要说的话,反而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只是华云表现得如此诚恳礼貌,又不太像是这般人。   真是奇怪。   钟缘挠了挠头,旋即便跟在华云身后,终于踏入了这座百花城。   ……   ……   百花城内的景象,让钟缘魔怔了许久。   与想象中的滔天血气截然不同,百花城从表面上看似乎也只是一座普通的城。   酒楼、驿站、药铺、纺织店……各类建筑伫立于道路两旁,为了赚钱小钱的摊贩们则各自找好了位置,扯着嗓子卖吆喝,街道上行人虽称不上热闹,却也称不上寥寥。   远处城主府也未曾装饰得华丽庄皇,反而朴素得让人以为那不过是一座占地较大的门府。   脚下所踩踏的地砖倒像是重新翻修过,所使用的材料很特别,似乎比其他城池所用的地砖材料都要结实不少——看上去和外头那些“斗技场”的墙壁使用的是同一种材料。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百花城的确很是普通,根本没有传言中那般可怖骇人。   然而。   机智敏锐的钟缘却发现了盲点。   在这片安静祥和的表面之下,恐怕隐藏着这座城池真正的面容。   普通的事物他方才已经一扫而过。   而不普通的事物,他也察觉到了几样。   首先就是道剑山。   伫立于百花城外,在百花城的任何一处角落抬起头,都能看到那座象征着剑道巅峰的山岳。   然而此刻的道剑山却诡异地被横向截断!   钟缘不解地眯起眼睛,仔细地望向被横断的道剑山断口。   也不知怎么的,他不自觉地就联想到了万魔离渊。   要说天底下能够将道剑山横斩成两段的,恐怕只有那位魔道帝尊能够做到。   而现如今象征着剑道巅峰的道剑山竟都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如果这一切真的是那位魔道帝尊所作,岂不就意味着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道剑山被万魔离渊彻底摧毁。   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如果真是如此,他们压根没必要留着道剑山的残骸去惹人注意。   第二种可能,道剑山已经被万魔离渊控制住了。   钟缘觉得这很有可能。   保不准是那位陈少傅联合万魔离渊,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控制住了道剑山。   逼迫他们为自己卖命,以此达到扩张势力的目的。   “怎么了?”   思索之余。   华云回过头来,不解地看着突然驻足不前的钟缘。   钟缘咕咚地咽下口水,脸色煞白如纸:“没、没什么……就是发了会儿呆。”   华云眯起了眼,瞅了眼钟缘,又顺着他原本的目光看了看道剑山。   片刻过后,华云不由得笑了两声,接着来到钟缘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不要多想,我带你去四处逛逛,多了解了解这座城。”   “啊?”   钟缘吓得浑身一哆嗦:“不、不是说要与那位鬼谷谷主会面,商谈雷狼之事吗?”   “不着急,鬼谷谷主有急事缠身,需要些时辰才回来。”   华云展露出温柔的微笑,俨然一副十分亲近的模样:“在这段时间,阁下便随我四处看看,熟悉熟悉这座城,对于之后的商谈也会有一定的好处。”   “是……这样的吗?”   钟缘呆呆地眨了眨眼,心里头的不安越发浓郁。   华云则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深深地道:“钟使者不愿?”   钟缘再次咽下口水,回头看了看道剑山。   他总觉着自己如果拒绝的话,可能下场就和这座道剑山没多大区别了。   越想到这儿,他就越觉得自己是上了贼船,没法回头。   钟缘深深地吸了口气:“那就麻烦华宗主了……”   “不麻烦,不麻烦。”   华云连忙笑了笑,紧接着便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了某处。   他已经锁定好了路线,准备好好带着钟缘看一看……   这座奇妙无比的百花城。   ……   ……   二人最先抵达之地,乃是较为偏远之地。   在百花城的某处角落,被划分出一片尤为宽阔的区域。   在那里,有着大量的士兵把守和进行轮班,较为靠近的城墙上,哨兵的布置也尤为密集。   更别提其中所布下的阵法和禁制。   光是看上一眼,便知此地乃是军事重地。   由于华云身份的特殊性,士兵们并没有阻拦华云带人进去,而是主动为他们解开了禁制。   光是解除禁制和控制阵法变化就花费了两炷香的功夫。   整座百花城内需要如此繁杂程序才能踏入的地方,只有一处——   “这里是放着我们灵尘武器的仓库。”   踏入其中后,华云对着钟缘解释道。   “共计八个仓库,大多是用来储备手雷的,钟使者应该也听说过吧?我们那独特的法器。”   钟缘点了点头,有些愕然地抬头仰望那宛若巨人般庞大的仓库。   “自然是听说过的……”他指了指眼前这无比宽阔的仓库:“这里面放的都是……那些传言中能将地面炸出深坑,在天上能炸散云端的法器?”   华云粗略地看了一眼,回答道:“八个里面有五个都是,剩下三个是零零散散的其他东西。”   “嘶……”   钟缘倒抽了口凉气。   他站在仓库的最低端,抬头仰望时,只觉仓库之高犹如苍天不可及。   就像是在仰望山岳一样,光是想到这里面摆放着的全都是那拥有极强爆破力的法器,他便不寒而栗。   不过好在,钟缘并没有亲眼见过法器的爆破威力。   只是。   华云站在钟缘身边,莫名地感慨:“唉,想当初如果他们用了这批法器,南荒城可能连半炷香都撑不过吧。”   钟缘:“……啊?”   华云见状,连忙笑着解释道:“无非就是我过去经历过的一些事罢了——当初因为某些原因,引发了一次南荒城与百花城的冲突,那次他们仅仅用了不过千的兵力就在短短半个时辰内解决了我们所有南荒城的守军。”   “这还是没怎么用上这些这批法器,如果他们直接选择轰炸,恐怕我们的南荒城精兵,连半炷香都顶不住——就是我们刚刚解除禁制的那段时间里,他们能把南荒城数千兵力炸灭四遍。”   钟缘不说话了。   原本他根本不知道这法器有多大威力。   现在听华云一描述,他只觉得后背发凉。   这五个仓库的法器如果全部砸在灵门头上会怎么样?   下场不用想都知道。   “好了,再随便看看,咱们去下一个地方。”   华云见钟缘呆愣原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他继续领着钟缘,前往下一地方。   ……   ……   “这是灵尘歼灭炮,你在远处稍微看看就行,这玩意儿算是机密,只可远观不可触碰。”   “不过这玩意儿看着还真挺漂亮的,你看看这炮身,看看这精巧的设计,啧啧啧……”   “来,钟使者,你再来看看这个……第五号灵尘歼灭炮,当初就是这一炮把我们南荒城的整个城门都给炸得稀烂,连毛都没剩下,到现在南荒城都还没完全把城墙复原呢。”   “另外正在维护的那几门炮,是前段时间在雪中城用的,雪中城那就不用说了……反正你只需要知道雪中城南城门前的那片平原已经变成盆地就行。”   钟缘怔怔地望着那几门灵尘歼灭炮,又深吸了口冷气。   他现在喉咙和身体都在发凉。   然而,参观还是没有结束。   ……   ……   “那边呢是实验区,就是平时做实验的地方,现在正在测试,所以我们不能进去。”   “而且进去之前基本都得套点防护措施,要不然爆炸余波很容易伤到人。”   钟缘听到了某个关键词:“爆炸?”   “是啊。”华云无奈地叹道:“实验区的某个领头的,对爆炸似乎特别感兴趣,基本上她在实验区的日子,那就是炮火连天,不带停的。”   “呃……”   钟缘突然想到了师兄们告诉他的传言。   【百花城里有某个钟爱爆炸和火焰,喜欢将活人绑在支架上炸个血肉横飞的魔头!】   “冒昧问一句。”钟缘小心谨慎地道:“一般是用什么做实验的?”   “嗯?”   华云想了想,莫名就联想到了某位陆姓少年。   那位已经被锻炼出火抗和爆炸抗性的少年,隔三差五就会来实验区“做客”。   而且陆不平一般都会穿上雷鳞甲,主要目的是测验爆炸冲击力和影响范围,根本造成不了伤害。   所以华云回答道:“除了最开始是找空地之外,其他大部分时候都是找人来做吧。”   居然真的拿人来做实验……何等的丧心病狂!   钟缘闻言,脸色简直铁青得像是块长了青苔的石头。   他现在好想回家…… 541.足以自保的诚意   钟缘觉得华云并不如看上去那般和善。   因为自从钟缘进了百花城开始,这位南荒宗宗主就一直在给他介绍些冲击性极强的法器。   而且介绍方式也很特别——   “你看看这批手雷,当初炸过魔罗树。”   “你看看这批连发箭矢,当初射穿过城门。”   “再看看这门歼灭炮,当初轰烂过我家城墙。”   “再看这灵尘动力剑,当初砍爆我……哦,我好像还没挨过刀。”   “还有那边那位——”   脸色难堪的钟缘顺着华云手指望向。   他望见一名青年正瘸着腿,神情冷漠淡然,一瘸一拐地走在大街上,右手还提着块烧饼。   钟缘心下猛惊,下意识出口问道:“人也是法器变的?当初炸过哪儿?”   华云听完都愣了愣,接着摆手:“哪儿的话,他是我们掌管丹药的。”   “哦哦。”   钟缘怔怔地点头,仿佛失了魂般,意识都快不清醒了。   说句实在话。   真正让钟缘魂儿都吓飞的,不仅是这些威力可怖,功能多样的法器。   而是他隐隐察觉到这座城里有诸多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他看到有名身着道剑山道袍的女修从酒楼里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位万魔离渊的魔修。   两人你侬我侬,亲亲我我,女修脸上还挂着几分羞怯与期待。   他们就这么互相挽着对方的胳膊,慢悠悠地走进了客栈。   之后会发生什么,不难想象。   只是这般画面简直给钟缘幼小的心灵造成了莫大的冲击。   他和师妹都没做成的事,这万魔离渊的魔修和道剑山的女剑修怎么就轻而易举地……   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   就算道剑山受万魔离渊威胁,那也应该气氛剑拔弩张才是。   以前道剑山在路上见了万魔离渊的魔修,恨不得拔剑相向。   现在变味了。   万魔离渊的魔修是拔剑了,那女剑修不拔剑也就算了,还把剑鞘送出来(给他插)是什么意思?   钟缘没有酸,没有羡慕嫉妒恨。   他只觉得世风日下,正邪两道关系紊乱,十分低俗。   “这么好的事儿怎么轮不到我……”   华云回头看了看停在雅楼大门前的钟缘:“钟使者,你方才说了什么?”   钟缘显出几丝窘态,当即跟上华云:“只是自言自语罢了。”   华云古怪地看了他几眼,接着便也没多说什么,领着他去了二楼雅间。   ……   风月雅楼的雅间,承载了太多太多的回忆。   华云把手放在雅间大门上,又回头看了看钟缘,满脸都是喜悦。   可算有一天,是他把别人带到这儿来了。   立场互换后,华云内心无比的愉悦。   想当初他就是在这里……被陈安宁他们坑得连裤衩都不剩的。   既交了钱,又买了次品,结果南荒城一战……连次品都被人家带回去了。   这简直就是强盗行为。   所以华云现在也开始慢慢引导下一个倒霉蛋进坑了。   打不过就加入,问就是真香。   “钟使者,请。”   华云微微一笑,打开雅间大门,朝钟缘行礼。   钟缘咽下口水,强压下内心的紧张和不安,缓步踏入了这雅间之内。   依旧是端庄典雅的装饰,依旧是朴素之中又不失几分高贵的木质家具,那雕栏都颇为华美的窗面上,有几缕美艳的阳光洒落下来。   两杯茶早已被摆放完好,室内几丝清香弥散。   熟悉的雅间。   只是这次,端坐在那里的不是陈安宁。   被请客来到此地的人,也不是华云。   灰黑色的道袍垂落而下,宽松柔顺的布料上用纯白点缀着几片花瓣。   花瓣互相之间的间隔颇有讲究,若是仔细查看,会发现那些花瓣组成了几道玄妙的法决符文。   模样不到三十的青年端坐于此,见雅间大门被人推开,便微微抬头。   华云向此人行礼,恭敬道:“卢谷主,人已带到。”   卢伟淡然颔首:“麻烦华宗主了。”   华云笑而点头,旋即便后退几步,将雅间大门关。   离开之前,他还给了钟缘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   可惜钟缘读不懂他的目光,只是茫然无措地站在那里。   待到华云离去,雅间大门合闭。   卢伟扫了眼呆滞原地的钟缘,做了个手势:“请坐。”   钟缘此刻的眼神还呆呆地盯着卢伟。   这位便是鬼谷的新谷主。   听闻这名谷主大刀阔斧地改革了鬼谷内部条例,本是遭到鬼谷内部诸位长老反对,却凭借一己之力和超越历代谷主的天资实力,力压众长老,促成了此次鬼谷的涉世出山。   钟缘本以为会是像灵门老门主那般威严满溢的老者,眼中尽是睿智与历练沧桑。   然而他在卢伟眼中看到的,更偏向于年轻人的凌厉。   想来也是。   如此年轻便成就鬼谷谷主,还力压众鬼谷长老,让向来极少显山显水的鬼谷出世。   这样一名年轻人,若是没几分狂傲和凌厉,绝对做不到这般事迹。   钟缘缓缓坐下,端起茶,手有些发抖。   卢伟也没有着急切入正题,而是看向窗外,似是眺望风景般:“我先前有些事务需要着急处理,耽搁了些许时间……不知华宗主可否有带着钟使者好好参观这座城?”   此言落下。   先前参观时的种种都在脑内翻涌。   喜好爆炸焚烧活人的魔鬼,血腥而又狂暴的斗技场,吃人不吐骨头的恐怖法器。   藏匿在安静祥和世界下的黑暗,这就是百花城的全貌。   咕咚。   钟缘的手颤抖得厉害,茶水都从茶杯里飞溅出来。   “姑、姑且算是都看了一遍。”   卢伟对他颤颤巍巍的模样感到不解,问道:“感觉如何?”   “感……感觉……”钟缘连看都不去看卢伟半眼,嘴唇都在打哆嗦:“非常好!简直是人间乐土,天选桃园,是仙凡兽魔都可遇不可求的……好家园!是我们天选大陆的明星,想必是风雪冬日可观风雪,春风柳意可观春风……随时随地都是处处皆美景,万物都清明。”   卢伟:“……?”   这小伙子在这儿背课文呢?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意识到钟缘这是在硬撑着奉承。   卢伟无奈长叹口气,心里头琢磨着华云估计是用力过猛,吓到这位年轻使者了。   按照老陈的意思,对付灵门这个体量的宗门,要刚柔并济。   先上来让华云领着人家使者在外头逛逛,给他们看点【刚硬】的东西。   之后再由卢伟这名鬼谷谷主,进行【柔和】的约谈。   结果没想到华云发力过多,把钟缘吓得人都快混沌了。   “诸般杂事先且不提。”   卢伟也少见地摆出控场能力。   他摆手示意钟缘先且冷静下来,接着又转移话题:“我们先来说说雷狼之事。”   钟缘听要谈正事了,思维也稍稍从恐怖的画面里腾挪出来。   他把茶杯放下,又紧张地用衣服擦了擦手汗,对着卢伟讪笑两声:“啊……好,您请说。”   “不必如此拘谨。”卢伟语气很是淡然,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聊天:“首先,我们希望贵宗明确一个事实,此次有关雷狼的交易,其实百花城只是一个【中间商】。”   钟缘突然抬起头来,眼中的愕然难以掩饰:“此话怎讲?”   不是百花城的陈大夫要买雷狼吗?   他们的狼骑兵……不是对雷狼需求极大吗?   怎么到了这儿,突然又改了方向。   “百花城就是中间商没错,真正对雷狼有需求的,其实是我们鬼谷。”   “鬼谷??”   钟缘嘴角扯了扯,觉得卢伟是在开玩笑。   现任的鬼谷谷主就在百花城内,鬼谷和百花城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   尽管对外还没有完全宣告两方同盟,但是无论怎么看,他们都是密不可分的关系。   鬼谷买雷狼,不就相当于百花城买雷狼?   “其实不仅仅是我们。”   卢伟并不在乎钟缘在想什么,他只是继续说道:“千重风月楼也对雷狼有需求。”   又是一个大宗门。   钟缘人都愣在原地,难道千重风月楼也和百花城结盟了?   倘若真是如此,这百花城的未来潜力怕不是大得惊人。   只是。   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钟缘不明白。   百花城对雷狼有需求,便正大光明地来便是。   为何要把鬼谷和千重风月楼给推出来?   ……   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钟缘的迷惑。   卢伟微微一笑。   掌中真气微微翻转,他从怀中掏出一样古怪之物。   那是一道符咒。   符咒就正正地拍在茶几正中央。   只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枚符咒竟相当厚重,拍在茶几上的声音也像是硬物坠地。   与其说那是符咒,倒不如说是某个长相酷似符咒的……长方体物件。   随着卢伟的真气灌入其中,符咒上的法决开始转动。   与此同时。   符咒本身发散出一道绯色的光芒。   最先向外扩散开来的,是一道半圆体模样的阵法。   这道阵法将卢伟和钟缘两人包裹起来,几乎填满了大半个雅间。   紧接着。   蓬松而又稀疏的灵尘从符咒内部散发出来,飞快地填满了整个空间。   令人感到神奇的是,这些本是不稳定的灵尘,被这道半圆体的法阵所包裹住后,便稍稍显得安定了下来,并没有爆发出耀眼夺目的爆炸。   “虽然只是试作品,但是稳定性还是有所保障的。”   卢伟淡淡地笑着,旋即说道:“这道法阵会记录接下来一炷香时间内,周围灵尘的变化过程。”   “具体原理还挺复杂的,总之这玩意儿能将周围灵尘的变化全部记录下来,并且在内部进行转化——等到再次启动的时候,它通过灵尘的变化来复制我们之间的对话记录。”   “当然,由于目前只是试作版本,法阵和灵尘只能持续一炷香,超出时间的话……是会爆炸的,所以我们最好尽快解决。”   “接下来的时间内请钟使者借助真气来说话,这样可以让灵尘变化更加明显且准确。”   “这是一次非常特别的合作,这项记录十分重要。”   “对于我们是如此,对于你们也是如此。”   “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 542.起码得先有把剑   在听到周围那些肉眼难以窥见的粉尘会爆炸时,钟缘内心咯噔一声。   不过再回过头来看卢伟。   那修为境界可能还在自己之下的鬼谷谷主,此时此刻却满脸淡然自若地坐着喝茶。   所谓身居高位者,大抵都是无比怜惜自己性命。   除非是真的想不开,否则不可能拿生命作玩笑。   并且四周那些微笑却浓烈的能量确实处于较为稳定的状态。   念及此。   钟缘本是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几分。   他再次抬起头,认真地凝望面前这位鬼谷谷主。   依照卢伟所言,接下来他们二人所说的话语将会以某种奇妙的形式被记录下来。   尽管钟缘根本搞不懂其中原理是什么,甚至完全无法理解为何对话和声音也能被记录下来——至少以他对人世法器的了解,世间还没有任何能够将别人说过的话都给保存起来的法器。   声音要如何保存?   人的容颜和姿态可以依靠画像来进行简略的复制。   声音自然是画不出来的,这其中又是什么原理?   钟缘不懂,也不打算去深究。   毕竟百花城捣鼓出来的奇妙法器实在太多太多,他的震惊已经在方才华云带着他闲逛时用完了。   钟缘深吸了口气,紧接着小心谨慎地说道:“卢谷主,我并不太能明白您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您说对雷狼有需求的是千重风月楼和鬼谷,没错吧?”   “事实就是如此。”   卢伟平淡地望着钟缘,目光也落在了不远处雅间台面上,某根被点燃的香火上。   白烟从香上飘出,那零星的火光象征着时间的流逝。   记录已经开始。   他们有一炷香的时间来交谈。   卢伟继续说道:“百花城只是个媒介,我们鬼谷近日由于内部需要,所以受百花城所邀,与城主罗青峰进行了一些交易,所以最近才会驻扎于此。”   “交易?”钟缘闻言微怔:“具体是……”   卢伟笑而不语。   钟缘立刻明白过来卢伟的意思,朝着他饱含歉意地行礼:“是在下唐突了。”   ——这般交易的内容自然是不能随意透露的。   “无妨。”卢伟很是大度地摆了摆手,旋即又道:“千重风月楼也是如此,我们与百花城之间的交易算是各取所需,现如今天选大陆之上已然传开了我们与百花城结盟的消息,这些谣言并非属实,还望钟使者莫要轻信。”   谣言?   钟缘嘴角微妙地扯动两下。   如果钟缘真信了卢伟的话,恐怕他应该就地找个大夫,治一治那只剩下血栓的脑子。   话虽如此。   此时此刻,两人的对话还在记录当中。   钟缘自然不可能当面质疑卢伟的话,只能在内心腹诽几句。   表面上则继续深入地问道:“那姑且问一问,贵派和千重风月楼为什么对雷狼有需求?”   卢伟瞟了他一眼:“如果不说是什么需求,灵门便不会答应?”   钟缘赧然笑道:“倒也未必,只是说出需求理由,我们也可以放心地挑选你们需要的雷狼。”   听闻此言,卢伟沉思几息。   片刻后,他回答道:“鬼谷需要护山灵兽,而千重风月楼的女修则需要灵宠为伴。”   钟缘眨了眨眼:“就这么简单?”   他本以为卢伟会给出一个较为深沉的理由。   像是要准备迎敌或是其他什么更为严肃的理由。   卢伟朝钟缘神秘地笑了笑:“经过如此漫长时代的变迁,我们鬼谷早已不是曾经鼎盛时期的模样,现如今的鬼谷,真要是被卷进了什么战争当中,恐怕在眨眼间就会灰飞烟灭。”   “所以我们鬼谷很需要护山灵兽——至于为什么选择雷狼,答案也很简单,百花城的狼骑兵让我们看到了雷狼的潜力,所以我们鬼谷也打算尝试。”   “千重风月楼那边就较为特殊了,她们全都是女修,平日里大多时候都是闭关修炼,往往会觉得枯燥乏味,再加上女性大多喜欢茸毛柔软的灵宠,雷狼聪慧而又不失英气,很符合她们的喜好。”   以上。   就是卢伟当场瞎编乱造出来的理由。   其实这都算是好的了。   本来卢伟打算直接敷衍一句:“我们打算吃雷狼肉,所以才买那么多雷狼回来。”   后来想想对着卖灵宠的灵门说这种话,无异于点上一桌满汉全席转身就打算拿去喂猪。   钟缘听到了卢伟说的理由,表情前所未有的复杂。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听出来卢伟是在扯犊子。   真正的原因大家都明白。   ——交易大量雷狼,扩张狼骑兵数量。   什么鬼谷和千重风月楼的需求,全都是幌子。   只是钟缘搞不懂的是……为什么卢伟偏偏要费尽心思搞出这俩幌子出来?   如此牵强而又明显的理由,对于他们而言有什么好处?   钟缘还是想不明白。   代入陈安宁势力的视角,他想不出这么做的好处在哪里。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了面前那厚实宛若金属块的符咒上。   隐隐之间,钟缘似乎理解了什么。   他愕然地抬起头,望向卢伟。   卢伟此时也正望着钟缘,淡淡地说道:“我们需要共计五千匹雷狼,当然七千也是可以,此次交易的价格由灵门来定,如果价格让人满意,鬼谷和千重风月楼会共同完成这笔交易。”   钟缘沉默了几息,旋即回过头来,看了看那柱香。   已经烧尽了一半。   四周的灵尘开始逐渐有不稳定的趋势,钟缘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回答道:“在下希望和老门主进行商谈后,再商量好价格,届时会以书信的方式寄送至百花城。”   卢伟本是想直接就在这里定下交易,只不过看钟缘这般模样,似乎无法单独做出决定。   他也不着急,毕竟按照老陈本来的预订计划,灵门的交易就是需要分两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就在这里完成,他的任务也就宣告结束。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会静静等待贵宗的回复。”   语毕。   卢伟指尖凝衍出几道繁杂的法决。   真气散出之后,半圆体的法阵迅速向内收缩,与此同时将内部的灵尘进行压缩,重新聚集起来,最终全部汇入那闪着玄光的长方体符咒之中。   肉眼可见的,符咒的正上方刻着一道显眼的红色符文法决。   卢伟不紧不慢地将这道符咒递给了钟缘,指着那道红色法决说道:“需要使用的时候,掐动上面的法决,并将真气注入其中即可——使用时间也是一炷香,用完之后记得再凝衍一次法决,将法阵和灵尘都收回,否则的话……”   后面的话语,不需要卢伟多说。   先前【爆炸】俩字带给钟缘的震撼力已经足够烙印在他心底。   “谢过卢谷主。”   钟缘有些颤颤巍巍地接过那枚符咒。   略显冰冷和坚硬的触感让钟缘觉得自己摸到了一块磨刀石,他没敢多去触碰,飞快地将其收进怀里,还小心地看了眼这玩意儿有没有立刻爆炸开来。   卢伟微微地笑了笑,旋即把茶杯放下:“好好收着,此物不仅仅是此次对话的记录,与此同时……也是我们给出的诚意。”   “诚意?”   钟缘呆呆地眨了眨眼,隐约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内心对此已经有了些许的猜测。   可如果真是他所想的那般,那么这座百花城或许……并不如传言中那样可怖。   钟缘迟疑了很久,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在离开前,我能再随处逛逛吗?”   卢伟都被他突然的决定惊到,不过很快就缓和过来:“需要我帮忙吗?”   钟缘礼貌地俯首作揖:“乐意之至。”   ……   ……   在这之后。   卢伟带着钟缘去了很多地方。   百花城的每处角落都去了一遍。   他看到了在城主府里头欢声笑语掀翻麻将桌,然后因为某人出千而气得比拼剑法的道剑山诸位老道。   看到了实验区里正在进行测试,身着雷鳞甲的陆不平和段间雪。   看到了矿场那儿因为操劳疲惫而靠在林梁身边休息的柳清清。   看到了在灵田上左看右看,用魔气除虫的顾隼老哥。   看到了某个打算翻窗进宅邸,却因为瘸腿而只能望而止步的某天尊。   最后还看到了抱着婴儿的女子,满脸惬意地在丈夫的陪同下,行走于这条并不宽敞的古街。   钟缘现在算是明白,先前所闻,始终不如亲眼所见。   谣言总有虚实。   他挠了挠头,突然对着卢伟行了个礼。   卢伟对他这般莫名其妙的举动感到有些好笑:“怎么了突然?”   钟缘想了想,略显窘态地道:“只是因为在下某位无礼的想法,而感到很抱歉。”   卢伟算是反应过来,接着拍了拍钟缘的肩膀。   突然之间。   这位本是尊严而又饱含锐意的卢谷主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他脸上展露出宛若巷间小流氓般的笑容:“没事,我以前也觉着这座城里头的东西都很离谱,过着过着也就习惯了。”   钟缘觉察到卢伟突然的变样,也是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觉着现在的卢伟可能才是真正的卢伟。   先前那有些吓唬人的模样保不准是装出来的。   钟缘突然笑了笑:“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想问。”   “什么问题?”   “百花城为什么要研制如此多的法器?是为了在乱世中谋求一丝权力地位吗?”   兴许是因为来自灵门。   兴许是因为灵门是个很少涉足人世纷争的宗门。   至少钟缘的理念,是希望人世太平。   然而百花城的存在,却大大影响了大烈和离火以及其他诸多势力之间的平衡。   如果没有百花城的出现,或许平衡还能继续维持,如此一来,也不会有更多的伤亡出现。   钟缘不喜欢流血,他喜欢灵宠和师妹。   面对钟缘的这个问题,卢伟挠了挠头:“其实我以前也跟你一样,有类似的疑问。”   “后来吧,老陈跟我说了一句话,我大概算是明白点了。”   钟缘好奇地道:“什么话?”   “手里没剑,和有剑不用……是两码事。”   说完这句话。   卢伟便再也没去看脸色愕然的钟缘。   他只是望着天边那即将消逝的晚霞,任由那愈发寒冽的风吹在自己脸上。   钟缘低下头,反复地咀嚼着这句话。   又伸出手,摸了摸怀中那藏着先前那段对话的符咒石。   清风吹来,拂过衣衫。   来自灵门最年轻的长老露出感慨的微笑。   他知道该怎么选了。 543.灵门的回答   回到灵门之后。   灵门再次召开了议会。   依旧是曾经参加过议会的那几位长老。   他们此次都是来听钟缘所带回来的情报,以及进行最终决策。   对于灵门而言,是否进行此次交易,将会成为日后灵门发展路线的一条重要选择。   而事实上,诸位长老对钟缘并不看好。   他们甚至在钟缘回灵门之前,就已然开始认为百花城可能对这位年轻长老进行了贿赂。   原因很简单。   钟缘在百花城停留的时间有些久了。   按照原本计划,钟缘会在一天内完成与百花城的商谈。   就算是因为商谈过程中出现意见分歧,也最多只会延长两至三天。   然而钟缘却硬生生在百花城呆了五天。   五天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同时也能让很多人改变其原本的想法。   这就是为什么从议会开始到现在,钟缘一直都能感受到其他几位长老充满敌意的视线。   只是他并不在乎。   在百花城的五天时间,他看清了很多东西。   与此同时也让他自己认定了灵门现在需要改变,他自己也是如此。   因此饶是视线如寒风般萧瑟而来,钟缘始终不动如山。   他将那长体符咒递交给了老门主。   “这是……”   老门主视线落在掌心那块符咒上,睿智眼眸中少见地显露出不解之色。   这是他也不曾见过的东西。   钟缘平静地行礼作揖,对老门主说道:“这是在下与那位鬼谷谷主的商谈记录。”   “记录?”老门主眉头微挑,转而说道:“这符咒是类似文书之物?倒也是颇为稀奇。”   “不是文书。”   钟缘出口纠正道:“是声音。”   此言一出。   包括老门主在内的灵门各位老者皆是心下一惊。   声音?   老门主望着掌心这块符咒,对钟缘问道:“钟长老的意思是,这块符咒内收纳着你与那位鬼谷谷主的对话……?”   钟缘点头,莫名有些小紧张:“老门主一试便知。”   符咒在掌心内翻来滚去。   老门主感到奇异的目光在其上不断地来回扫荡。   素来听闻那位陈少傅想法独特,颇具创造力,打造出无数令人瞠目结舌之法器。   只是没想到竟然还存在着能够将声音都容纳进去的法器。   从古至今,说过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   这覆水难收的道理,莫不是那陈少傅还能将其扭转?   怀揣着诸般复杂心情,老门主尝试着按照符咒正上方的法决进行真气的灌入。   指尖打出法决。   在真气灌入符咒内的刹那——   早已藏匿于符咒内部的法阵和灵尘同时向外扩张开来。   本是在议会场内静坐的几位长老顿时骇然起身。   “门主大人!”   他们皆是看到符咒内爆发出的骇人能量和那道法阵痕迹,当即便认为这道符咒是百花城的一道陷阱,是用来暗害老门主的杀器。   而老门主则是迅速反应过来,当即沉声道:“安静!”   本是欲要起身“营救”老门主的那几位长老皆是愣在原地。   法阵迅速扩张开来,灵尘也随之铺满整个法阵的内部。   老门主向后退出几步,来到法阵的边缘,目光在内部散开的灵尘上不曾转移。   大抵是在几息过后。   法阵开始运转。   其周边印刻着的符文闪烁起微弱的光芒,随之而来的,便是内部灵尘的转动。   由灵尘最先进行形状的改变,而后法阵再借助内部灵尘分布状态的变化来进行声音的重现。   “虽然只是试作品,但是稳定性还是有所保障的。”   “这道法阵会记录接下来一炷香时间内,周围灵尘的变化过程。”   含着几丝微妙的杂音,却仍然能够听清楚那就是卢伟的声音。   那几位灵门长老视线飞快地在四周游走,想要找到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直到他们的神识扫过整个灵门,都没有找到传音入密之人在哪儿后,方才惊骇地望向场内的法阵。   而后。   他们又听到了钟缘的声音——   【卢谷主,我并不太能明白您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您说对雷狼有需求的是千重风月楼和鬼谷,没错吧?】   那的的确确就是钟缘的声音。   尽管有那么一点微妙的不同,但是熟悉钟缘的人都听得出来,无论是语气还是语调,都完全符合这位最年轻的灵门长老。   与此同时,钟缘也弱弱地举起双手,向着那些仍然有所怀疑的长老们露出微笑。   ——他并没有在偷偷用真气传音,所有声音都是从法阵内传出的。   ……   此间。   灵门议会场内,哑然无语。   包括老门主在内的所有老辈修士皆愕然望向那发散出声音的法阵。   每个人苍老的面容上都布满了难以抹去的惊讶。   而这些惊讶在钟缘看来,倒反而成为了最为有趣的调剂。   果然。   看到别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就是好玩。   钟缘现在能稍微理解华云当初带着自己在百花城乱逛时的感觉了。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符咒内部记录的对话很快就结束了。   然而老门主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按照规定的方法将符咒收回之后,又重新启动了一遍。   他再次听了听两人的对话,又反复听了三四次,这才将符咒满意地收起。   掌中捏着这块冷冰冰的符咒,老门主眼中尽是震撼。   “厉害。”   他由衷地赞叹道。   不仅仅是因为此物具有收纳声音的奇效,更是因为他使用了这么多次,声音依旧没有出现变型。   换而言之,此物能够使用多次,并且极其耐用。   如此高质量且效果特殊的法器,百花城竟然愿意如此简单地交给他们。   其中意味如何,老门主心知肚明。   “钟缘,你做得好。”   老门主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他深沉的目光落在这位年轻长老身上。   紧接着他试探性地问道:“你知道这段对话意味着什么吗?”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钟缘陷入沉思。   片刻的思索过后,钟缘尝试着做出自己的回答:“意味着……诚意?”   “没错,诚意。”   老门主指尖摩挲着掌中符咒:“毫无疑问,鬼谷和千重风月楼已经和陈少傅结盟,就算不是结盟,也是关系匪浅。”   “钟长老,若是我们直白地将七千雷狼卖给百花城,结果会如何?”   钟缘想了想,答道:“百花城的陈少傅,对于离火而言算是心腹大患,而离火今年又屡次试图亲近拉拢我们灵门,我们这么做,无异于左右逢源,恐遭离火怒焰。”   老门主点头:“说得不错,所以我们不会与百花城交易,而是与鬼谷、千重风月楼交易。”   此言既出,台下便有长老提出异议。   他面色复杂地道:“这两方势力早已与百花城结交,相当于我们将雷狼卖给了陈少傅的同盟者,这与直接卖给他并无差别,离火使者必然还是会上门。”   “是吗?”   老门主闻言,露出诧异而又不解的神色:“这两方势力……与百花城结交了吗?”   那长老愣住了:“……啊?”   老门主满脸写着不解之色:“我灵门不过是一驯养灵宠的宗门,游历天下,最多算是个商人,对于天选大陆的时政丝毫不感兴趣,他们何时结交的?我灵门怎么不知道?”   看着台下那魔怔的几位长老,钟缘嘴角扯了扯,差点没笑出声来:“……”   老门主接着道:“况且这符咒内,那鬼谷谷主亲口所说,他们与百花城只是交易关系,千重风月楼也只是如此而已……当然,如果这是一场骗局,那只能怪我们灵门愚钝,受了骗,想必离火皇朝的各位也愿意替我们讨回公道。”   “自古以来,不昭告天下,不宣扬文书,又哪里算得上是结盟呢?”   老门主的话,其实是非常简单的道理。   就好像一对男女走在街上,他们互相喂食,手牵着手,去了各种浪漫的地方,共用一个杯子。   就连晚上也睡在一起。   可就算他们做了所有夫妻会做的事,他们就一定是夫妻吗?   除非办了婚礼,除非领了证明,除非昭告天下,否则他们也同样可以是一对关系稍有暧昧之人。   旁人是不知情的。   哪怕他们看上去再怎么像夫妻,像情侣,只要他们加以否认,旁人就无法下定论。   鬼谷和百花城结盟了吗?宣告天下了吗?定下盟约,设立文书了吗?   没有。   既然如此,又如何说明鬼谷与百花城结盟?   如此一来,想必离火使者必然会加以反驳——   【那又要如何证明鬼谷与百花城没有结盟?】   答案很简单。   就是老门主手中这块符咒。   【鬼谷谷主亲口否认】   如果鬼谷谷主说的是谎话,那么轻易相信他们的灵门就是受骗者。   毫无疑问,受骗者是被害人,骗子才是罪大恶极的罪魁祸首。   建议离火皇朝这就去找鬼谷大战,替被骗的灵门讨回七千雷狼呢~   什么?   你说灵门明明知道鬼谷和百花城关系匪浅还故意装不知道?   你们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有证据吗?没证据就凭空捏造,离火皇朝好大的官威,等灵门把这事儿传出去,看看到底是谁没有好果子吃。   隔天就有消息在整个天选大陆疯传。   【离火皇朝与灵门建交失败,恼羞成怒,欲用强权打压侵占】   这消息传出去之后,看看隔壁的大烈会不会以此为跳板,向灵门伸出橄榄枝,灵门也能借此获得更多的利益。   ……   “原来有这么多意思……”   钟缘挠了挠头,他最多只想到了第一层。   结果老门主拿到这符咒,看了几遍,就立刻明白了那位陈少傅的意思。   这块符咒的意义就是百花城对灵门的诚意。   在达成自己交易目的的同时,也不忘给灵门一个台阶下。   与此同时,也给了灵门一块敲门砖。   一块从离火平稳过渡到百花城的敲门砖。   “有意思,真有意思。”   老门主捏着那块符咒,不由得开始笑起来。   他现在对那位陈少傅当真是越发有兴趣了。   再加上那只狐狸也在百花城,他那颗本是平静许久的心,终究是激动地跳动起来。   “钟长老,准备书信。”   老门主大手一挥,已然做了好决定:“告诉鬼谷谷主,我们愿意交易。”   “价格是原价的八成,数量是——”   “一万匹。” 544.糖葫芦   几日后。   百花城受到了灵门的书信。   对于灵门接受交易一事,陈安宁等人并未感到有多大意外。   因为从最开始陈安宁就说过——灵门会同意这次的交易。   包括钟缘使者的到来,以及华云、卢伟二人的刚柔并济商谈法,也都是由陈安宁所定。   兴许是对该商谈法有着信心,所以老陈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灵门还真是下了血本。”   陈家宅邸内。   萧念情缓缓将书信放下,视线落在那端正严肃的墨字上:“没想到灵门的那位老门主如此懂得变通,我还以为他和那些不懂变数的老顽固一样。”   在旁端完茶,倒完水的陈安宁坐在她身边,好奇地问道:“听你这语气,你还认得那老门主?”   “当然认得。”   萧念情抿下口茶水,柳眉清淡地扬起抹傲意:“本座当初也有想驯养灵宠的意思,曾亲自登门拜访过灵门,会见过那位老门主。”   陈安宁眨了眨眼:“然后呢?”   帝尊大人的俏容上闪过赧然笑意,她不得不把视线错开,不自在地说道:“结果整个灵门都带着各自的法器和灵宠把我围了几十圈,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些狮兽和虎鹰目不转睛盯着我的样子。”   陈安宁嘴角抽抽两下:“你那时候名声不太好?”   萧念情反驳道:“本座那时也还没立帝尊之名,更没成就圣祖……想来可能是因为我当初提着剑上的灵门,他们觉着我可能是来闹事的。”   陈安宁顿时就惊了。   哪儿他娘有人提着剑去宠物店的?   觉察到陈安宁惊诧的眼神,萧念情苍白地解释道:“本座当时就算不是帝尊,那也是魔修间赫赫有名之辈,这挑选灵宠自然是要精细,不能马虎!若非能承受本座剑意之灵宠,就算带回去怕也只能是当做花瓶,无用又无能,哪里配得上本座?”   换做别人。   听完萧念情这般说辞,大抵是会信了这魔女的邪。   然而陈安宁是何许人也,以他对自家媳妇儿的认知,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于是老陈眯起了眼,用审视的目光盯着萧念情:“说实话,别搁这儿玄玄乎乎的。”   “本座认真的!”萧念情连忙高调宣言:“不能承受本座剑意的灵宠,本座绝对不要。”   说完这句,萧念情语气稍稍低落下来。   她小声地补充了句:“主要是灵宠如果害怕我的剑意,时不时就会炸个毛,摸起来就不舒服了。”   你看。   老陈就知道这妮子的心思压根跟什么帝尊排面没关系。   她在乎的只是自己能不能撸猫撸狗撸个酣畅淋漓。   萧念情也觉察到陈安宁那得意的眼神,顿时没好气地用衣袖拍了他一脸,接着道:“话题扯远了,认真点。”   老陈耸了耸肩,本来想说这话题还是媳妇儿你提起来的。   后来老陈琢磨着如果这么说,保不准又会激起萧念情的胜负心——到时候俩人再这么一折腾,那今晚这顿加课就别想逃了。   所以他十分果断地顺着萧念情的话茬,把话题转回了过来。   “这次灵门确实也给出了他们的诚意,我们先前的想法是七千或者五千匹。”   “结果没想到灵门一次性给了一万。”   这显然也是灵门的诚意。   正如陈安宁将录音符咒交给灵门,是陈安宁给灵门的诚意那般。   此次灵门开出的价格和雷狼的数量,都远超出陈安宁的预期,这也是灵门返还给他的诚意。   生意交易,最为可贵的便是开诚布公。   萧念情却对【一万】这个数量感到些许担心:“虽说这大大补充了狼骑兵不足的问题,但是这个数量……我们能吃下吗?”   “目前来说不能。”陈安宁的回答都不带犹豫的:“就算是把南荒城的兵力也加进来,最多也只能消化掉三千左右的雷狼,剩下七千,咱们根本用不上。”   “只有三千?”萧念情柳眉微蹙,似是觉得这数字不太对劲:“是不是有些太少了?”   陈安宁回答道:“这是粗略的估算,狼骑兵是个特殊的兵种,不是所有人都能当的,像咱们现在挑选出来的狼骑兵,每一个都是本来就拥有相当高作战天赋的士兵。”   “况且到时候还得看看人家雷狼的意见——咱们人看得上眼,没准人家狼看不上眼呢?”   诸般要素结合起来,导致一万雷狼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彻底转化。   然而陈安宁并不担心这一点。   他双手抱胸,靠着椅背,摆出胸有成竹的淡然模样:“时间还留着不少,我们无需过于激进着急,士兵未来可以扩充,雷狼的交易却未必能有下次。”   “况且新加入的雷狼也未必全都能够作为狼骑兵投入战斗,这一点人和狼是一样的。”   “咱们有的是时间去处理狼骑兵的问题——反正从目前情况来看,北原那边也需要时间来缓过来,依照燕燕的推算,起码还得过俩月再说。”   ……   话语及此。   老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鼻尖嗅到了几丝特殊的味道。   萧念情也敏锐地将目光投射到侧面的那扇拉门之上。   味道是从厨房里飘散出来的。   那带着几分令人不安的毁灭性气味,再配上几抹香甜与清新。   简直就像是把绝美的蛋糕放在垃圾堆围成的空地里一样。   尽管不太愿意承认——   那宛若垃圾堆般的毁灭性气味正是这名帝尊的杰作。   好在那只有些许的气味残余……起码过了这么久,萧念情留在厨房里的魔煞可算有了衰退迹象。   “好像完工了,我去看看。”   老陈连忙进了厨房。   作为百花城内唯一对陈家厨房产生抵抗性的生物,陈安宁在里头呆了一小段时间。   他从厨房间里走进去时,手中空无一物。   而从厨房里走出来时,手里则多了两样散发着香甜气味的东西。   萧念情歪了歪头,眼里头闪着期盼的光:“糖葫芦?”   陈安宁嘿然一笑,紧接着把其中一串给了自家媳妇儿,另外一串……   那自然不是留给自己的。   他动作不紧不慢,在大厅侧面的那副棺材面前蹲了下来。   旋即就像是准备诱拐孩童的罪犯般,笑盈盈地举着鲜红的糖葫芦,在棺材板儿上转了那么一圈。   与此同时还小声念叨——   “小白~小白~新鲜的糖葫芦可香了~”   “别睡啦,赶紧起来,哥哥给你吃糖葫芦~”   ……   旁边的帝尊大人当即翻了个白眼。   看着自家相公这般模样,她在怀疑自己到底嫁了个什么玩意儿。   而且居然还自称哥哥……尽管老陈的确长得和成亲那年没啥差别,可都是有娃儿的人了,还恬不知耻地自称哥哥。   萧念情虽然也是让段间雪、余燕燕等人叫自己念情姐,但那性质不同。   她的模样便是只比段间雪她们稍大上一些,而且是她们自己要叫念情姐的,她本人可从来没有强迫她们一定要用姐姐这个称呼。   当然也有可能,是大家心里都明白。   如果谁敢叫上一声——   【念情阿姨】、【萧阿姨】   呵呵。   那大抵是天地间自杀速度最快的方法之一。   ……   此间。   好像是真的受了糖葫芦的吸引。   本是在棺材内沉睡的小白突然双掌一推,直接把棺材板给推飞出去,撞在了天花板上。   好在棺材板本身足够结实,没有直接被拍散。   而老陈家的天花板虽然弱了点,但还撑得住。   这一相撞姑且算是个不分上下。   是字面意思上的【不分上下】——棺材板嵌进去了小半,暂时挂天花板上了。   小白一起身就盯着陈安宁,她也不偷也不抢,就这么用那双纯白无焦点的空洞眼神盯着他。   直到陈安宁把糖葫芦塞进了小白手里,她才把目光收回,紧接着平静如常地开始吃糖葫芦。   陈安宁好奇地瞅着这丫头,喃喃道:“没想到晚饭说的是真的,她好像是挺喜欢糖葫芦的。”   便在这时,晚饭也顺势跳了出来。   只不过这只白狐狸到现在还不敢接近小白。   先前血人被小白眨眼间分解的画面到现在还留在晚饭脑海中,在它眼里,小白简直就是个恐怖程度不亚于某帝尊的存在。   它这会儿说话也挺小心的:“只是你不在家的那段时间,我带着糖葫芦回来……她好像很感兴趣,我就把糖葫芦给她,结果没想到她吃得又快又乐呵……”   “然后吧,她好像还想再吃,我就再给她带了几根回来……一转头,五六根糖葫芦全干光了,好家伙,这牙口怕不是雷狼王都得羡慕嫉妒恨。”   陈安宁听完,顿时怪异地瞟了眼晚饭:“过程我是听明白了,问题是……你是怎么搞到糖葫芦的?”   晚饭伸出右前爪,俨然正色:“不要乱想,本狐不是偷的,本狐可是有付钱的。”   “付钱……?”   陈安宁脑子里浮现出一副画面。   一只狐狸来到卖糖葫芦的摊贩面前,在后者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丢下几枚铜钱,接着用地道的中南原口音落下一句——唉呀妈呀,老板儿,这货闻着够得劲啊,赶紧地,给咱来几根够甜的!放心,钱管够!   这得亏是百花城的小摊贩,见过点世面……   要换做其他城的,指不定以为自己做梦呢。   陈安宁摇了摇头,没继续细想下去。   深究一只狐狸到底是怎么自由上街进行买卖,实在太过耗费脑力和想象力。   况且它不仅会出去买卖,还会出去喝酒、去赌场玩、去熟人(狼)家蹭夜宵、跟城主府卫兵打交道……根据知情人士透露,晚饭甚至还学会了搓麻将,水平似乎还不低——保不准还在某剑主之上。   与其琢磨这只狐狸到底怎么做到的,倒不如再多关注关注眼前这只小白。   陈安宁回头瞥了眼晚饭,接着道:“话说回来……你真的确定……”   “小白这丫头真有言出法随的能耐?”   晚饭打了个哈欠,接着伸出手,指了指天花板上的棺材板。   老陈顿时明白过来,对小白说道:“小白,这棺材板挂上面不太好吧?”   小白听到陈安宁的话,点了点头。   她抬起头,那空洞的视线落在天花板的棺材上。   只一字。   “落。”   空灵轻盈的声音落下。   陈安宁甚至感觉到自身周围的空气微妙地震荡了一刹。   随后目之所见,便是天花板上嵌着的棺材板飞快地落在自己身边。   与此同时,天花板上的嵌痕和坑洞缝隙,竟也在眨眼之间复原,整个天花板完好无损得像是重新翻修过一般。   眨眼间的诸般变化,好似时空都为之倒流。   直到陈安宁呆滞地回过神来,才看到坐在棺材内的小白看向了自己。   年幼的女孩将掌中只剩下木签的糖葫芦递给陈安宁,与此同时认真地伸出另一只手。   那空洞而又纯白的眼睛里没有神色,却依旧向老陈传递了她的想法。   她还想再来一根。 545.这不就有个现成的嘛!   小白对于糖葫芦的喜爱似乎超出了陈安宁的预想。   在这之后,陈安宁借糖葫芦的美味,试着让小白去做一些平时更加难以实现的事。   比如说悬浮。   她能够在不借用真气、魔气或是其他能量的情况下,完成个体的悬浮。   萧念情作为帝尊,对于魔气也好,对于真气也罢,都拥有着极其敏锐的洞察力——可就算是她,也无法在漂浮起来的小白身边察觉到任何能量的波动。   换而言之。   小白能够漂浮起来,依靠的不是天选大陆之上众生皆知的能量。   而是更加玄乎,亦或者是更加高阶的方法。   仔细想来,眨眼间修复天花板,以及瞬杀血人也是通过运用这股能量——问题是这股能量到底是什么,陈安宁也想不明白。   原本遇到这类根本无从下手的问题,陈安宁会选择求助小天同学。   可惜的是,一旦问题触及小白,陈安宁脑海中的天道卷书就会主动选择装死。   所以现在对于【小白是如何做到言出法随的】这一问题,陈安宁根本无法得出结论。   既然已经无从得知其中原理,那就退而求其次,再研究研究小白的能力到底能达到怎样的水平。   【测试一:破坏范围】   【测试对象:小白】   【测试成本:一块木板、两根糖葫芦(要红山楂味的)】   【首先提前告知小白——接下来萧念情将其中一块木板放置在理论肉眼可见的地方,大约是在百步之外的某处酒楼的楼顶,小白所需要做的,就是在不离开陈家宅邸的情况下,破坏掉那块木板】   【该实验测试的是小白能力的影响范围,由于先前瞬杀血人和方才修复天花板的事件都是发生在小白附近,陈安宁想测试小白的能力是否能够影响到远处】   【测试结果:在使用糖葫芦进行喂食后,小白展现出了相当强的表现欲望,轻而易举地就将远处的木板破坏】   【从木板被破坏的状态来看,木板几乎是被碾得稀碎,像是被强力碾压一般,其上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简直就像是木板自己认为自己被压碎了,进而表现出了被压碎的姿态】   ……   【测试二:破坏精度】   【测试对象:小白】   【测试成本:两块木板,一支墨笔,两根糖葫芦(这次换赤果味的)】   【首先提前告知小白——依旧是在百丈之外安置了两块完全一致的木板,其中一块木板上用墨笔涂黑一半,两块木板之间的距离非常接近,要求小白先破坏没有墨笔的那块木板】   【测试结果:小白在吃完糖葫芦后,顺便跟老陈要了杯茶水,喝完茶水后,非常轻松且精准地将没有墨字的那块木板击碎】   【在这之后,小白又听从陈安宁的指挥,将涂抹了墨液的那块木板斩成两半,两侧木板大小均匀,完美地顺着黑白分界线切开,切口平整没有停滞】   【事实证明,小白能够对能力进行非常精准的控制】   ……   【测试三:能力的局限性】   【测试对象:小白】   【测试成本:一块木板,两根糖葫芦(混合口味)】   【这次不对小白进行提前告知,只告诉她——百丈外的草堆里放着一块木板,但是木板具体位置不得而知,就连放置木板的晚饭也是在闭着眼,叼着木板的情况下随机选了一处地方放置】   【在其他人肉眼都不可见,且完全未知的状态,要求小白精准地破坏该木板】   【测试结果:小白不喜欢混合口味】   【测试结果二:在更换了糖葫芦口味后,小白轻松破坏木板】   ……   【测试四:能力边界】   【测试对象:小白】   【测试成本:除了五根糖葫芦外,一切可能发生的成本都是未知】   【由于目前大部分测试都是有关小白的破坏能力,陈安宁决定尝试发掘出她的其他能力】   【更为准确地说,是对所谓言出法随的能力进行精准的测定】   【以下是测定结果——】   【测定一:要求小白带着陈安宁一起向上悬浮】   【测定结果:成功,并在恐高症患者陈安宁达到千米高度且仍在不断上升后,被已经吓得腿开始发抖的要求停止】   【测定二:要求小白在不借助任何外物的情况下加热一杯茶】   【测定结果:成功,不过在温度方面小白的控制力较差,茶水直接蒸发,进行多次尝试后仍然没有改善,可以初步断定小白在加热方面能力控制较差】   【延展测试结果:尝试让小白冷却热茶,控制力依然不足,茶水结冰】   【测定三:要求小白立刻掌握一门语言】   【测定结果:失败,除了使用能力,她根本不会使用日常对话,并且也无法学习和使用文字】   【测定四:要求小白改变物质的性质】   【测定结果:失败,事实证明就算是小白也没办法把晚饭从狐狸变成猫,其他生物也不行】   【测定五:要求小白掌握高等数学】   【测定结果:失败,被小白沉默地盯了半天,她仿佛是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无语】   ……   “总的来说还是具有一定局限性的。”   暮色将至。   陈安宁坐在茶几旁,摸了摸旁侧那正舔舐着糖葫芦的小白的脑袋。   他们今天已经忙活了一整天,进行了多次试验。   最终得出的结果就是——   言出法随并不完美。   小白的确具有一定程度上让言语化作现实的能力,然而那终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言出法随。   也不知是她出了什么问题,亦或者是她的能力还没有得到完全解放。   总而言之小白的言出法随更加倾向于【破坏】和【修复】   除此之外,她很难借助这股能力来改变许多繁杂的现实。   萧念情则略感无奈地望着这俩人。   最开始的实验,她还看着觉着挺有意思,小白的能力的确有很多深度挖掘的地方。   只是到后来越来越离谱……要求她掌握高等数学什么的都冒出来了。   陈安宁甚至还想问问小白是否能够掌握狐狸的语言和晚饭对话——结果当然是失败的。   话虽如此。   小白的能力依旧非常强悍。   萧念情一言便道出原因:“从早上到现在,她似乎根本没有感到疲倦过。”   陈安宁看了看旁侧的小白,后者此时正安心地吃着糖葫芦:“能力使用的次数很有可能是无限,至少从早上到现在测试了那么多,她的能力没有任何的衰减迹象。”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就连萧念情都对此感到奇怪。   不借助魔气、真气,又是如何做到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的?   自家丈夫从地下带回来的这小丫头,到底是何方神圣?   陈安宁也是无奈地耸耸肩:“这事儿现在还不清楚,总之现在也确定了小白很厉害,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厉害,未来或许也会有需要借助她力量的那一天。”   “至于现在……”陈安宁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看着她吃糖葫芦的模样,露出微笑:“还是先让她吃好喝好,安心地在这儿呆着吧。”   萧念情也没什么意见,只是回过神来,目光已经放在了大厅的大门上。   以她的感知能力,已经察觉到了今天的陈家宅邸有人要来。   而且是位熟人。   不出意外的。   没过多久,便有人敲响了大门。   陈安宁前去开们,不久之后,一道熟悉的身影便来到了陈家大厅。   更为准确地说,是两道。   “许久不见了,萧夫人,陈大夫。”秦千柔怀中抱着小清梦,目光飘到了某只漂亮的小狐狸身上:“还有晚饭也是。”   晚饭见是秦千柔来了,怀里还抱着罗清梦那小丫头,顿时翘起了尾巴,以表示打招呼。   来者是客,陈安宁熟练地给秦夫人泡了茶。   小白似乎也察觉到了大厅内有外人到来,便也没多说什么,自个儿一个人去棺材里吃糖葫芦了。   “怎么今日秦夫人有空来我这了?”   陈安宁坐下后,便好奇地看向这位年轻的母亲。   本来这段时间他和老罗都没这么见面。   毕竟双方都是有孩子的人了,娃都刚出生,精力自然是都放在孩子身上。   秦千柔也笑了笑:“今日听说你们这儿又闹了不少声响出来,阿亮忙着处理政事,便让我过来看看。”   合着是做实验的时候闹出了点动静来,惊动了城主府。   陈安宁顿时窘然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摆弄些小东西。”   秦千柔点头:“想来也是,我来看看情况,顺道来叙叙旧,也是许久没和萧夫人聊过了。”   萧念情见秦千柔来了,也是满脸欣喜。   毕竟两人现在都是当妈的了,这共同话题不要太多。   话语至此。   本是应该开始女子会的闲聊。   然而秦千柔却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又略带歉意地道:“不过在闲聊之前,倒是还有另外一件事要问问两位。”   萧念情也端正神色,问道:“什么要紧事?”   “是关于灵门的。”秦千柔也不藏着掖着,直说道:“听说有万匹雷狼要进城,你们有想好安置在何处吗?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关于这点,陈安宁已经想好了对策:“除了百花城之外,南荒城也会收容一些雷狼,南荒城也是个不错的地方,附近有适合雷狼生存捕猎的密林,并且之后也会在南荒城附近设立练兵场的计划,提前适应起来也没多大问题。”   “原来如此。”秦千柔面露了然之色:“陈大夫想得的确周到,只是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她好奇地看着陈安宁:“不知陈大夫要如何解决……语言问题?”   “语言?”   陈安宁愣了愣神,没反应过来。   秦千柔见状,也是心下微惊:“陈大夫莫不是忘了,您现在的那些雷狼……”   “它们讲的话……从灵门来的那些雷狼,能听懂吗?”   陈安宁:“……”   萧念情:“……”   坏了。   此言一出,老陈这才想起来。   他手底下这批雷狼,除了极少数个别自带双语能力外,讲的都他娘是方言来着!   雷狼那批讲普通话的过来压根听不懂它们说啥子……这还交流同化个锤子?   真要让他们共同交流,一起协作进行狼骑兵训练的话,除非有翻译,否则整个过程将会变得相当缓慢且艰难。   等等?   翻译?   霎时间。   萧念情和陈安宁这对夫妇默契地灵光一闪。   两双眼睛齐刷刷地射向一旁。   就连抱着孩子的秦千柔也默默地看向那只小狐狸。   正翘着尾巴,准备摸鱼睡觉的晚饭察觉到三人的目光,顿时脊背发凉,直接炸毛。   “你们……都看我干啥?” 546.狼王晚饭?   冬日仍在继续。   对于族群而言,王的存在是必要的。   雷狼王对于雷狼族群而言,便是领袖的象征。   若是失了狼王的领导,再怎么强悍的狼群也会变得群龙无首,乱作一团。   然而所谓的王,也仅仅是指该族群的领袖,而非整个物种的君主。   就好像城池的主人,并非是整个大烈的君主。   狼群中的族群就相当于城池,陈安宁所救下的雷狼王也仅仅是该城池的城主。   每个族群都拥有属于自己的王。   就算是灵门交易过来的那万匹雷狼也是如此。   ……   数日过后。   灵门按时履约,将万匹雷狼精心护送至百花城和南荒城。   由于地域范围不足,百花城只能容纳其中五成雷狼。   剩下五成雷狼则是被送往南荒城,由林梁所掌控的南荒城来打理这五千匹雷狼。   送往百花城的那五千雷狼自然是不需担心——七阶雷狼王的威严时至今日仍然存在。   尽管那五千雷狼中仍不乏挑战者,它们怀揣着对狼王之位的渴望而对王座发起进攻。   然而在雷狼王的威压和强雷下,无数挑战者悉数落败,无一能够撼动老雷狼王的地位。   因而没过几天功夫,这帮子新来的雷狼们就被雷狼王揍得嗷嗷直叫。   其他的雷狼们则是在旁边看乐子,顺带着还把士兵们也叫过来——它们甚至还打起了赌,下注看看哪只胆大的雷狼能在雷狼王爪子底下撑过半炷香。   那身处百花城的五千雷狼,只花了不到一周的时间,便完全臣服于雷狼王的利爪之下。   而另外一边的南荒城就没那么顺利了。   ……   “吼——”   隐隐有雷鸣闪动的嘶吼在耳边咆哮不止。   体型娇小瘦弱的白毛狐狸脸色铁青地站在五千雷狼面前,眼神那叫一个惊骇万分。   它现在想骂人。   非常想骂人。   本来晚饭觉着自己慢慢开始朝着【温文尔雅】、【气质出尘】的美少狐开始转变了。   只要它闭嘴不说话,稍微翘两下尾巴,那妥妥的就是狐中美人。   但是陈安宁这个王八羔子,真他娘的想得出来,居然让它一只狐狸来管理南荒城的五千雷狼。   理由居然是【南荒城没有懂驯兽的人,百花城人手也不够,只能找个会狼语的去南荒城了】   晚饭听完当场就恨不得给老陈来上两拳。   可惜因为萧念情在旁边,晚饭只能在内心痛骂老陈两句,然后悻悻离去。   结果还没溜出去多远,它就被抓来了南荒城。   被抓到了五千雷狼的面前。   “这他娘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嘛?”   晚饭这会儿尾巴都在发抖,小嘴巴开始不断地咒着某大夫:“天杀的老陈,我祝你每天都被媳妇儿压在身下,祝你每天早上都能吃到你媳妇儿的爱心早餐,祝你打麻将把把遇到老剑主出千,再祝你出门就遇到段丫头放烟花……”   它本来还想再骂几句。   可惜面前那只雷狼已经把爪子伸了出来,俨然一副准备动手的模样。   它们也都听灵门的那些驯养者说了——来到南荒城后,诸般事务都要听从那个叫林梁的人类。   林梁则是听从陈安宁的命令,把管理雷狼的权力全部交给了晚饭。   雷狼们听完,自然是将矛头全部对准了这只软弱的小狐狸。   若是让林梁来管理它们,它们倒也没什么意见——毕竟雷狼们也能敏锐地感觉到林梁修为不俗。   只是这只狐狸又算是个什么玩意儿?   就这?   它们一巴掌下去能呼死几十只。   ……   晚饭开始慌了。   它能察觉到四周空气开始被寒意凝结。   也能察觉到面前的那只雷狼张开了血盆大口,通体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咕咚。   晚饭咽下口水。   它迅速转动自己聪明的小脑袋瓜,然后蹦出一句。   “汪!”   雷狼:“……?”   晚饭猛地反应过来,刚才因为太紧张说成了狗语。   然而还不等晚饭作出解释,它正前方的那匹雷狼眼中便燃起怒火。   它认为晚饭突然学狗叫,是在讽刺它们不像狼而是像条狗。   这是轻蔑,这是嘲弄。   噼里啪啦的雷电在爪间流转,这匹本就对晚饭颇为不满的雷狼当即嘶吼着朝前方扑杀。   “我滴个……”   晚饭吓得浑身炸毛,好在它反应速度足够迅速,连忙翻滚侧闪,在地上打了个狼狈的滚,这才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匹雷狼的扑杀。   庆幸于自己反应够快之际,晚饭眸中又闪现出庞硕的雷光。   那雷狼怀揣着莫大的敌意对晚饭猛扑过来,雷鸣与电光几乎沾染了晚饭的全部视线。   晚饭这只狐狸,从小到大没别的特殊能力。   除了语言天赋稍微高了点之外,它最厉害的本事就是……怕死。   也正是因为怕疼怕死,晚饭以前在灵门那叫一个八面玲珑,兽际交往能力极强。   就算偶尔因为出口成脏而惹怒了些大佬灵兽,它也能飞撤快溜。   也便是因为这一出众的怕死天赋,让晚饭在此时此刻找到了一线生机。   它压低身形,屈下后腿,整只狐狸发动全身的力量,以极快的速度也向着雷狼猛冲而去。   “嗷呜?”   便是在那雷狼惊诧于晚饭竟敢迎击之时——   晚饭突然如同化身人类般,腹部完全贴合地面。   它一个滑铲!   直接从雷狼身下滑过,完美地避开了雷狼的扑杀和其身上的雷击。   “妈耶,成了。”   侥幸依靠滑铲躲过这一击的晚饭庆幸地松了口气。   回过头来,它却又看到了那只雷狼的脸上显露出前所未有的怒意。   完犊子。   雷狼好像是特别好斗的灵兽,方才那一下滑铲估摸着有点激起它的好斗本质了。   “你等等,你等等。”   晚饭后退两三步,望着那缓步朝自己走来,杀意澎湃的雷狼,声音都开始哆嗦。   它一步步后退,一边试图让对方冷静下来。   “咱们有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心急。”   “你别过来啊,你再过来我就要叫了。”   “我警告你,我真的还有杀招的,只是我不想用,咱们要以和为贵,不要整天打打杀杀。”   “欸你怎么那么不听劝呢,我真的还有杀招,我还会变身——”   兴许是因为太紧张了。   晚饭这傻狐狸从头到尾都在说人话。   雷狼则满脸疑惑而又恼怒地盯着晚饭——它一头雷狼,哪怕是从灵门出身的雷狼,最多也就听得懂几句简单的人语,它们又不是语言天才,根本听不懂此时此刻晚饭的人话。   它自然是不理会晚饭的任何一句废话,而是继续向前,拉近距离。   晚饭急了,连忙道:“我变了啊,我真变了!”   “我跟你说,我变身可厉害了!”   “等我变身你就知道错了。”   语毕。   雷狼仍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晚饭见状,也是脚一跺,心一横。   “娘的,不管了!”   它铆足了劲,气息微沉。   那宛若宝石般闪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邪魅的紫色。   下一刻。   晚饭身体倏然膨胀数倍,本是孱弱娇小的身体转瞬间倍增无数。   雷狼们愕然地盯着前方那突然膨胀变大的狐狸,原本低头俯视着的小家伙,此刻却变成了需要它们抬头去仰望的巨兽。   然而倘若只是体型变大,对于雷狼而言也毫无意义。   雷狼眼中的轻蔑和不屑依旧没有消退。   只是——   就在晚饭变身的那一刻。   南荒城远处平原上突然有火光爆起。   冲天的炸响让五千雷狼纷纷扭头,面露骇然之色地望着那远处的爆炸。   如海啸般澎湃的冲击浪潮席卷,所有雷狼都感受到了那股在远方产生的恐怖波动。   “那是……”   这些初来乍到的雷狼们不懂,晚饭当然是懂的。   那是灵尘手雷的爆炸。   只是这玩意儿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段间雪那丫头又犯病了?   思绪到此之时,晚饭突然察觉到远处城墙上有一道身影。   林梁。   林梁的目光放在了晚饭身上,并朝它点了点头。   晚饭魔怔了几息,旋即心领神会,不由得笑了起来。   “好家伙,原来是这么回事。”   于是。   这只庞硕的狐狸突然高傲地抬起自己的尾巴。   紧接着飞快地用尾巴鞭打大地。   啪!   一声巨响。   随之而来的,便是远处平原上的又一处灵尘手雷爆炸。   冲天的火光和震耳欲聋的赤色咆哮让五千雷狼吓得浑身炸毛,尾巴也都被下意识地夹紧。   那本是对晚饭多次扑杀的雷狼,此时此刻更是用骇然的目光望向前方这只巨大的狐狸。   它们可都看清楚了。   晚饭变身的瞬间,和尾巴鞭打大地的瞬间,远处都产生了如此可怕的爆炸。   再加上晚饭此刻那般高傲的眼神和姿态,仿佛是在宣告着它可怕的实力。   “呜……”   恐惧在雷狼群内弥散开来。   然而它们却仍然坚持着,还没有彻底臣服。   直到晚饭再次抬起自己那蓬松柔软的尾巴,朝着前方的那只雷狼狠狠劈下。   “嗷呜!!”   对死亡的恐惧让先前那只对晚饭出手的雷狼直接匍匐在地。   它将自己压在土地上,整只狼害怕地全身发抖,更是不断地发出“呜呜”的呜咽声,以表示自己的害怕和惊恐。   不只是它。   其他的雷狼们也纷纷趴在地上,宛若小狗般摇尾乞怜,生怕晚饭那一尾巴下来,会把它们全都炸得皮开肉绽,当场血肉横飞。   晚饭的尾巴,最终停在了那只雷狼头顶,不到三寸的位置。   它心中长松了口气,旋即不紧不慢地收起了自己的尾巴。   “嗷呜~”   晚饭满意而又高傲地向面前的五千雷狼,宣告自己的王位。   听到晚饭用狼语进行宣告,那趴在地上的五千雷狼纷纷面面相觑。   它们本是不愿如此直接地承认一只狐狸成为它们的王。   然而在察觉到晚饭身后摇晃着的,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劈下的尾巴之后……   它们怂了。   “嗷呜……”   南荒城的城门之外。   来自灵门的五千雷狼纷纷发出无奈而又忠诚的宣誓。   这一天,大抵是足以被记录历史的一天。   因为就在今天。   雷狼这一种族迎来了它们历史上的首位狐狸狼王。 547.部署   实际上晚饭能当上狼王,远在陈安宁的预料之外。   他本以为借助灵尘手雷的小戏码,只能让雷狼们心甘情愿地听从晚饭的训练指令。   结果没想到这只狐狸机灵得很,反而借助雷狼们的畏惧,半强迫性质地当上了南荒城雷狼族群的狼王。   狐狸当狼王。   老陈特地用小天同学查了查——放眼整个灵兽历史都没出现这么离谱的事。   而且更离谱的是【晚饭的尾巴】似乎被南荒城的雷狼族群视作【圣物】。   怎么说呢……   就有点像是远古时代的人类对无法理解的现象冠以【神明】之称的感觉。   雷狼们由于畏惧灵尘手雷,又将那股震天的爆炸归结于晚饭那蓬松的尾巴——这会儿在它们看来,晚饭的尾巴就像是能够随时随地降下天启与天罚的圣物。   由此可见。   百花城的这批雷狼族群的确特殊。   至少在智商方面,陈安宁当初救下的雷狼族群全面碾压其他同类。   它们甚至还懂得火上烤肉以及跟士兵打赌赚酒喝,新来的那批雷狼捡个树杈子都费劲。   “它们的脑袋真的很不好使。”晚饭忍不住吐槽道:“它们还觉着我的尾巴是狼神的化身,打算定期向我的尾巴供奉点鹿肉。”   “而且如果我不小心用尾巴碰到它们,它们会觉得非常荣幸,一个个争着抢着要来服侍我——公的母的全都有,本狐这些天都快被烦死了。”   如是说着。   晚饭整只狐都趴在茶几上,打了个哈欠,慢慢悠悠地摇晃两下自己的尾巴。   肉眼可见的,这只曾经胆小怕事的狐狸脸上此刻尽是【嚣张】俩字。   陈安宁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准备伸出手去把这只碍着喝茶的小狐狸丢走。   结果晚饭直接就不满道:“诶诶诶,手脚轻点,伤到本狐的尾巴那可怎么办?”   陈安宁:“……”   晚饭见老陈手上动作停了下来,接着又叹了口气:“唉,老陈啊……不是我说你,你动作如此毛躁,我身强力健,所以没什么影响,以前也没怎么说你。”   “现在你都是有娃儿的人了,怎能手脚还如此粗暴?动作要轻要慢要小心,我跟你说啊,我现在这尾巴和你那宝贝女儿都很重要,你呢,就拿本狐的尾巴当做练习,以后养成手脚轻缓的习惯。”   陈安宁眼神微沉,额头青筋差点就暴起。   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他直接提着晚饭的后脖颈就给它提溜起来,没好气地瞅着它:“说了这么多,训练日程提上了没?”   晚饭本来想苛责陈安宁又如此粗暴,结果听完陈安宁的问题,它怯生生地缩了缩脖子:“还没呢,那帮子雷狼都太热情了……”   “你确定不是你沉迷享受,把训练的事给忘了?”   “没、没有!怎么会呢!”晚饭娇躯猛地抖了抖,眼神懦懦地瞥向一边:“我可是始终铭记你给我的任务,就是这时间上吧……还没来得及~”   “真的?”   “当、当然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   “……”晚饭顿了顿,被陈安宁盯着有些心虚,小心地举起右前爪:“就偷了那么一丢丢的懒,就一丢丢……嘿嘿。”   陈安宁漠然地望着它:“你信不信我让你今晚和小白一起睡?”   “嘤!!”   晚饭吓得直接蹦出母语,脸色也是大变:“行行行,本狐现在就去跟它们提训练的事!立刻、马上,稳得很!”   让晚饭干啥都行,就是别让它跟小白靠太近。   不知怎么的,自从晚饭见到小白瞬杀血人过后,它就对小白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那股子恐惧来自生物本能,比见到萧念情时还要惊恐。   总之小白的确看上去很可爱很乖巧,但晚饭却根本不敢太过靠近小白。   ……   放走了晚饭之后,陈安宁叹了口气。   晚饭办事当真是不太靠谱——明明是个很有脑子的狐狸,怎么就没点志气。   不过好在小白可以制住它,不让它因为当上了狼王就开始飘。   话又说回来。   陈安宁的视线落在了家里头那平着摆放的棺材上。   他回想起了小白先前那让人无法理解的能力,又联想到了晚饭成为狼王这事。   便在此时。   萧念情也从里屋走出。   她本是在照顾完小如月后,准备和陈安宁一同去趟城主府。   此刻却见陈安宁正低头沉思,就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晚饭又搞砸了?”   “它就是飘了,打一顿就好了。”陈安宁回应一句,紧接着朝萧念情问道:“话说媳妇儿,小白的能力……是不是连你都没有办法解析?”   萧念情不解为何陈安宁会突然问这个,但仍是回答道:“嗯,我也看不出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不是魔气,也不是真气。”   “那或许……不是她本身的力量呢?”   萧念情柳眉微挑:“不是她的力量?”   “就像我们给晚饭制定的那套计划一样。”   陈安宁突然将两者联系起来,认真地道:“晚饭的尾巴本身根本没有引起爆破的能力,但是我们提前在预订的地点设置了灵尘手雷,并由人为进行控制——在晚饭的尾巴劈下的瞬间,在相应区域引爆灵尘手雷,这样一来,就制造出了【晚饭的尾巴能够引起爆炸】的错觉。”   “但是实际上,真正引起爆炸的是灵尘手雷。”   萧念情美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她很快就明白了陈安宁的意思,揣测道:“你的意思是说,小白和晚饭是相同的。”   “这只是其中一个猜测。”陈安宁略加思索,沉声道:“小白或许只是手里捏着某样能力的【开关】,她只是作为一个开关的使用者,真正导致能力发生的……另有他物。”   萧念情眯起了眼。   这的确是个有趣的猜测。   如果该能力并不是直接通过小白发散出来,那确实无法捕捉到任何痕迹。   可若是如此,真正使用那能力的又是谁?   能够逃过帝尊的探查,并且没有使用限制,仿佛随时随地,每时每刻都存在。   真有这样的人,就有些过于夸张了。   “想不出来。”   又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陈安宁也无奈选择放弃。   目前关于小白的线索实在太少,想要分析出来她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根本无从下手。   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小白与尚青云有关。   尚青云又是王玄兵生前挚友,如果王玄兵能够恢复记忆,或许能知道小白的来历。   只可惜寄宿在杀魂锅内的王玄兵神魂残破,不知何时才有可能记忆苏醒。   现在也只能继续等待了。   “走吧。”萧念情轻轻挽住陈安宁的手,露出让人安心的笑容:“还是莫要去想那些了,先着眼于现下最好。”   “嗯。”   陈安宁点点头,暂时不去思考小白的事。   现在还是去趟城主府,见见老剑主他们更重要。   ……   此次与老剑主以及罗青峰的会面,算是一次较为重要的会议。   重要到了老剑主也不得不暂停麻将机的程度。   由此可见,此次会以不容小觑。   会议地点也选择在了城主寝宫,而非传统意义上的会议厅。   不需要卫兵来带路,顾隼领着陈安宁等人便一路毫无阻碍地抵达了城主寝宫。   并且路途上还全部避开了所有卫兵的巡逻轨迹,使得整个路途安静而又空旷。   不得不承认。   顾隼老哥“访问”城主府的熟练度当真是高得离谱。   甚至于最后众人推开城主寝宫的大门时,罗青峰还满脸笑意地给小清梦玩举高高。   “你们来之前应该先说一声。”   罗青峰端正神色,对顾隼、陈安宁等人闯门的行为感到很不满。   陈安宁则上前拍了拍老罗的肩膀:“没事,大家都这么熟了,又不是没见过你丢脸的样子。”   说完他还学着罗青峰的语气说道:“是不是啊,小甜甜~”   “甜你个头。”   罗青峰直接骂出了声:“我叫我女儿小甜甜有什么不对吗?给她取个爱称有何不可?”   “问题是没什么问题。”顾隼老哥嘿然一笑:“就是你半夜做梦还喊【小甜甜让爸爸抱抱】这种话,听上去真有点太恐怖了……这叫什么来着?女儿奴?”   罗青峰:“……你怎么知道我半夜说什么梦话的?”   顾隼老哥摊开手:“这问题还需要问吗?”   罗青峰:“……”   他在思考到底如何加强城主府安保,才能够防止顾隼半夜溜进来。   这光头就不能换一家迫害?整天夜闯城主府真的那么有意思吗?   顾隼老哥解释道:“主要是你家装潢比较合我心意,再加上我晚上都很闲,不到处走走很难受,经常走着走着,就发现自己走进来了,这我也没办法。”   要不是打不过,罗青峰恨不得直接跟顾隼来一架。   他只能摆了摆手,试图把尴尬的氛围撇去:“讲正事,讲正事。”   “不着急。”   同行而来的余燕燕打开折扇。   她淡然的目光望向大门,接着道:“等道剑山的那几位和千重风月楼的几位都到了再说。”   听闻此言。   罗青峰神色深沉下来。   这次会议如果连千重风月楼都要过来,那意味着什么就非常明显了。   “这么快?”罗青峰问道。   余燕燕点头:“需要提前做好部署和准备。”   话语及此,她认真地看向陈安宁等人,接着道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我已经知道北原打算用炼魂术复活的人是谁了。” 548.我知道你知道   不出几阵功夫,千重风月楼和道剑山的几位便到了。   老剑主来得很急躁,那模样像是刚打完一圈麻将,火急火燎赶回来的——理由是他那身仙风出尘的道袍上还留着几道新鲜的剑痕,那显然是出千暴露之后被其他长老刺的。   千重风月楼那两位就来得很慢了。   过了约定时间半炷香,门外才传来千重风月楼来访的消息。   至于原因。   陈安宁在见到林落面那疲倦不堪,仿佛身体被抽干时的表情后,大抵也就明白了。   就算性别不同,陈安宁依旧懂得林落面的疲惫。   倒不如说不只是老陈,在场还有另外一名男性也同样深刻地知晓榨汁姬的强大之处。   “见过帝尊大人,见过陈大夫……”   再次相见。   林落面已然瘦削几分。   她此刻也没有继续藏匿真身的意图,而是索性以原面目示人。   那如瀑般的发丝垂落而下,清艳的面容上布满了倦意,双眸微垂而下,俨然一副深受三千烦恼丝折磨迫害的模样,此刻更是没有半点天尊的气场。   林落面身侧那位副楼主,则至始至终挽着林落面的胳膊,俏容上尽是盈盈笑意。   杜揽月应当是近些时日幸福感最爆棚的人。   她找寻无数岁月,心心念念的爱人终于回到了她的身边。   而且还不是她主动追寻,而是在某天夜里突然出现,宛若流星般实现了她从小便深藏内心的愿望,让杜揽月一度认为是自己的努力打动苍天,这才有了受苍天垂怜般的恩惠。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攥着的五千万彩票突然丢了,你苦苦找寻,终于在彩票兑现的前一分钟,在彩票店门口的地砖上找着了——那人生的大起大落感别提多带劲了。   “辛苦了。”   陈安宁与罗青峰同时朝林落面投去同情的目光。   百花城,没有人比他们俩更懂榨汁姬。   自此之后,榨汁姬迫害对象同盟又新添一员大将(倒霉蛋)。   林落面甚至还发挥了百花城被榨对象的优良传统——她悄悄地来到陈安宁身边。   紧接着忍不住小声嘀咕道:“陈大夫,咱们商量个事行不行?”   陈安宁好奇地看着林落面:“什么事?”   “我知道帝尊大人经常让你吃那什么……【还阳丹】,咱们商量商量,你给我整点【还阴丹】行不行?我最近实在有点顶不住,理由你懂的。”   陈安宁:“……”   这位天尊已经受不了到了需要【还阴丹】这种级别了吗?   老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杜揽月,内心暗自感慨一声不愧是能坐到副楼主位置的女人。   陈安宁想了想,只得无奈拍了拍林落面的肩膀:“还阴丹是不存在的,不过我可以回头让曲医仙帮你重新调配个丹药配方,千花海最近一直在研究液化丹药的配方,可能会有你需要的东西。”   “明白了。”林落面点了点头,略显感激地道:“那便麻烦陈大夫了。”   “没事,大家都是兄弟。”   陈安宁朝林落面做出鼓舞的动作:“我们会尽力帮你的。”   罗青峰也跟着点了点头。   林落面跟着苦笑两声,旋即还打算说些什么,却被杜揽月给拽了回去。   杜揽月显然不太乐意林落面离开自己超过五米的距离,她淡然地问道:“所以……这次如此声势浩大地把我们都召集过来,应该不是为了唠家常吧?”   余燕燕闻言,视线环顾四周。   道剑山、千重风月楼、陈安宁、萧念情以及罗青峰……   该到的人都已经到了。   她也没有继续藏着掖着的想法,索性便开门见山地道:“由于我已经知道了北原想要复活的人,所以我想我们需要尽快制定计划部署,这就是为什么各位会出现在这里。”   杜揽月眉头紧蹙,听闻此言,她脸色也稍显认真几分:“你知道了北原要用炼魂术复活谁?”   余燕燕点头:“那是自然。”   杜揽月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余燕燕略加思索,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你猜?”   杜揽月:“……”   这位副楼主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略显唐突。   堂堂帝尊军师的情报网,自然不能随意透露。   哪怕现在杜揽月已经征服了帝尊座下的天尊卫之一,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自己人。   但千重风月楼还需要经历些许的考验,才能正式被接纳。   余燕燕接着说道:“我是如何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情报足够准确。”   “所以到底是谁?”   萧念情坐在秦千柔身旁,她不太有耐心听人如此卖关子。   余燕燕见状,便也不打马虎眼,直接报出一个名字。   “封安容。”   这三个字脱口而出后,城主寝宫内一片寂静。   并不是因为这名字过于震撼,像北原血枪岳东离那般令人胆寒。   而是完全相反的——几乎没有人听过这个名字。   包括萧念情,包括老剑主何君剑。   两大势力的领导者,算是目前天选大陆上资历最深之人,他们也对这名字没有任何反应。   何君剑轻抚胡须,眉头皱起:“封这一姓,实属少见。”   萧念情也出声附和:“未曾听过的名字,莫不是哪位隐士高人?”   杜揽月沉默下来,她努力思索着此人,却始终找不到任何相关的记忆。   唯独一人,神色微变,眸中隐隐有惊讶之光。   那人便是顾隼。   “封安容,是那个疯子容?”   余燕燕见顾隼有了反应,满意地笑道:“果然最后还是只有顾隼你有可能知道他。”   其余人悉数将目光投射过去,齐齐地看向那位大光头。   察觉到众人迷惑求解的视线,顾隼挠了挠脸,不好意思道:“其实我对他也没多少印象,只是隐约记得在几本书上见到过他的名字。”   萧念情知道顾隼有读书的爱好,也不对此感到惊讶,而是追问:“什么书?”   “《移魂秘术》、《千年神魂传记》、《消磨于时光中的鬼才》……”   顾隼凭借自己的记忆报出这几本书,显然都是在座各位不曾阅读过的冷门书籍。   饶是如此,在座诸位光听名字,便知晓那是有关神魂道法的书。   何君剑试探性地发问:“那位封安容,莫不是位千年前的神魂高手?”   余燕燕深深地看向他,“老剑主如果猜麻将牌的本事也这么好,怕是早就不需什么小手段了。”   何君剑端正神色,摆出仙风道骨之姿:“打麻将本就如修仙般逆天而行,用人为手段替换下一张牌,那是改命之术,莫要胡说。”   头一回听到有人把出千说成逆天改命的。   好一个清新脱俗的狡辩。   余燕燕折扇一舞,也懒得搭理老剑主,继续说道:“封安容是两千七百多年前身死的一位神魂魔修,尚未陨落时,其修为也曾问鼎过圣祖之境,其钻研出的神魂道法,有许多都流传至今。”   顾隼也顺着余燕燕的话往下说:“当初他也是为了钻研许多与生死有关的禁术,屠戮了太多无辜之人,以那些人的血肉作为钻研素材,最后引得天选大陆生灵涂炭,最后正道联合,付出无数代价,这才将疯子容剿灭。”   “据说他甚至连自己妻子儿女都舍得摄魂夺魄,为了钻研神魂道法无所不用其极,这才被人称作是疯子容……”   陈安宁听到这儿,突然反应过来:“那北原的炼魂术难道也是他——”   “那倒不是。”余燕燕摇了摇头,反驳道:“北原的炼魂术是在他死后才出现的,跟他没多大关系,不过封安容的确出身北原。”   “还有另外一位恐怕也跟北原有关系,不过具体是谁,暂时还无从得知。”   此言落下。   众人愣了愣神,紧接着才反应过来。   罗青峰眼中惊讶之色尤其浓郁,他的声音也莫名地放大:“另外一位?北原要复活的不止一位?”   余燕燕把折扇收起,敲了敲手心:“据我推测,北原大概是打算复活两位圣祖。”   “其中一位毫无疑问就是当初的疯子——封安容。”   “另外一位是谁,暂时还没有什么线索,不过光是一个封安容就够我们喝一壶的了。”   两位圣祖。   这他娘的是作弊吧?   岳东离袭击百花城的画面至今还历历在目。   圣祖之境的可怕,天下大抵只有同样作为圣祖的萧念情可以从容应对。   北原的炼魂术却一次能够调用两位圣祖,这炼魂术实在超模了些。   “不着急,又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比起在座其他人的严肃和紧张,余燕燕倒是满脸胜券在握的表情。   她仿佛从最开始就认定自己不会输一样。   折扇被她随意地丢到一边儿去,她淡然自若地对众人说道:“我们先来说说封安容的应对措施,对付这位圣祖的计划,我已经全部想好了,大概要分成六步。”   “具体是哪六步——之后再说,毕竟想要达成这六步,还需要一个关键人物的帮助。”   陈安宁眯起眼:“谁的帮助?”   余燕燕缓缓道出一个在座众人都无比熟悉的名字。   “大烈圣上,柳承空。”   ……   与此同时。   大烈皇朝,皇城之内。   圣上寝宫。   从床桌望向窗外的夜风与寒雪。   模样颓废而又邋遢的柳承空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尖芒。   他轻轻地将面前那摆放在茶几上的黑棋挪开,又有些感到无趣地喝了杯茶。   “快些来吧……快些吧。”   他自言自语着,突然又笑了起来。   就像是真的疯魔了一样,轻声地开口说道:   “你知道我会答应的,不是吗?” 549.噗噗   最终众人决定,由余燕燕来扮演劝说大烈下场的角色。   天底下没有任何人比她更合适。   她既是此次计划的提出者,又是帝尊军师,而那位圣上也知晓她的存在。   并且在过去的某场战役中,双方曾经进行过诚意十足的交易——万罗刀至今仍在柳承空手中,而大烈的半条龙脉也还在段间雪体内。   为了获得此次战役的胜利,大烈皇朝不能作壁上观,必须亲自下场。   若非如此,余燕燕所制订的六步计划将毫无意义。   除此之外。   千重风月楼也愿意提供支持,这同样也是极其重要的战力。   有落面天尊的献身,千重风月楼自然是鼎力相助。   最为麻烦的,就是道剑山了。   道剑山之所以会一直驻守于百花城旁,纯粹是因为陈安宁使用了道剑令。   并且道剑令的效果也仅仅是【让道剑山驻守百花城四年,保百花城及其周边区域四年安宁】   进攻北原,并不在其职责范围内。   换而言之,道剑山并没有义务和责任牵扯进来,他们大可以选择明哲保身,不参与此次争斗。   何君剑很精明。   与牌技截然不同,在涉及道剑山全体利益时,他必须要做出权衡。   余燕燕问道:“道剑山有多少弟子?”   何君剑不假思索地答道:“三千。”   道剑山走得从来都不是遍地开花的道路,他们所追求的是精英路线。   就像是他们始终追求剑道的极致,非有望达成极致者不收。   三千弟子数量并不算多,在绝大多数宗门面前都只能算是小数目。   像千重风月楼、万魔离渊这样的大宗大派,三千大抵只是其中的九牛一毛。   余燕燕也不跟老剑主藏着掖着,直白了当地开口:“能借出多少?”   老剑主微笑,反问一句:“你的计划有几成胜算?”   余燕燕嫣然一笑:“我说八成你信吗?”   “不信。”   “为什么不信?”   “因为你还不知道第二位圣祖的身份。”   余燕燕没有反驳这一点,只是自信地扬起折扇,遮住下半边面颊:“所以我只说八成,而不是十成。”   城主寝宫内。   沉默的氛围弥散开来。   何君剑认真地凝望着余燕燕,想要从她眼中窥探到虚假。   然而这位早已在心理战上身经百战的军师,至始至终眼底都没有露出怯意。   在不清楚第二位圣祖身份的情况下,余燕燕依然报出八成的胜算。   并且还宣称倘若不是第二位圣祖身份未知,她恐怕可以达到十成胜算。   如此狂傲的发言,若是被北原那位北天尊听去,不知会不会气得她暴跳如雷。   何君剑扫了眼余燕燕,他淡道:“老夫可以拒绝。”   余燕燕也跟着说道:“我们也可以让你无法拒绝。”   “你想用道剑令?”   老剑主顿时想到了陈安宁手上还有最后一道剑令。   于是他转过身,望向陈安宁,想要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诚然。   陈安宁确实可以使用道剑令来让老剑主帮这一次。   只是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就用光了道剑山的三次机会,自此之后不能再用道剑令来制约道剑山。   倘若条件允许,他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使用道剑令。   余燕燕自然也能看出这一点,她平缓地道:“不需要道剑令,我们依然可以给出让你很难拒绝的条件。”   老剑主来了些许兴致,好奇地盯着她:“说来听听。”   余燕燕不慌不忙,沉声道:“我可以动用我们的情报网,试着帮你找到你想找的人。”   何君剑:“……”   那本是古井无波的面容上微不可查地闪过波澜。   漆黑如深泉的眸子里仿佛被人撩拨了一下,锐利眼光显出些许的诧异。   余燕燕又补了一句:“你知道我在说谁,你一直觉得他们应该还活着,对不对?”   何君剑依旧沉默。   不知不觉之间,老剑主苍老如树枝般的右手在打着颤。   这是他握剑的手。   他回想起了曾经自己所作的一切,脑海中不停地回荡着被鲜血染红的画面。   绝美的女子,白衣身上染着属于她的血,那剑刃穿透躯体的触感至今都让何君剑感到恐惧。   这也是为什么他此生此世都无法达到圣祖境。   或许他的天赋是足够的,或许他的经验和剑道造诣也是足够的。   然而内心深处的绝望和恐惧仍然逼迫着他不断地折磨自己,那本该得道飞升的神魂仍在自责和愧疚的深渊中自我沦陷。   若有心魔,是成不了圣祖的。   这些年他一直在努力寻找,只为找到那个女人所留下的痕迹。   何君剑不想去问为什么余燕燕知道这些,这位帝尊军师的情报网是天下最神秘的东西。   他只是停顿了许久,方才问道:“他们活下来的概率不大。”   “世事总有万一,你也没见到他们的尸体,不是吗?”   “……有多大把握?”   这次何君剑问的不是赢过北原的把握。   余燕燕知道他的意思,回答道:“我只是试着推敲过几次,至少他们当时就死去的概率不超过三成,至于他们现在是否还活着,这我就不确定了。”   何君剑那苍老而凹陷的眼眶中,锋利的黑眸倒映出青衣少女的身影。   他沉思了很久很久,之后深吸口气。   “我们好好谈谈。”   余燕燕听闻此言,便是露出嫣然笑意来:“好叻。”   既然能谈,那就大概率说明能谈妥。   反正余燕燕给出的条件对于何君剑而言已经足够诱人,之后只需要稍微运作运作就能搞定。   何君剑略感无奈地叹了口气,率先离去。   余燕燕倒也没急着跟上去,而是回过头来,对着陈安宁说道:   “我可是把其他麻烦都给解决了,剩下的问题,就靠姐夫你了。”   陈安宁也没回话,而是给了小姨子一个【OK】的手势。   萧念情则是好奇地看了看她,问道:“你和老剑主方才到底在说什么?听上去像是在打哑谜。”   余燕燕摊开手,也没说清楚那是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眼不远处在母亲怀中安睡的小清梦。   紧接着意味深长地落下一句——   “一些过去的遗憾罢了。”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余燕燕去找老剑主商谈。   杜揽月承诺会协助后,带着林落面回了千重风月楼。   顾隼按照余燕燕的六步计划,回了一趟万魔离渊本部。   剩下的问题就抛给了老陈他们。   城主寝宫内,还没热闹多久就又冷清了下来。   现在仍在屋内的,只有陈安宁夫妇和罗青峰夫妇——以及他们的小甜甜。   冷清之际。   秦千柔怀中的小清梦却突然出了声。   “ma——!”   那是属于婴孩才有的,尤为尖锐稚嫩的声音。   萧念情和秦千柔互相对视一眼,纷纷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愕。   萧念情语气里掺着些羡慕和惊讶:“她刚才,是不是叫妈妈了?”   秦千柔顿时也惊了,连忙对着怀中不知怎么就睡醒的小清梦说道:“妈妈,来……叫妈妈。”   也不知是饿了还是什么。   小清梦也费力地张开嘴,接着非常艰难又别扭地冒出个近似于“ma”的读音。   秦千柔双眼里的秋水都好似要滴落下来,激动地笑意不止:“还真是,这丫头怎么这么早就会叫了……”   这才几个月来着?   六个月不到?   比起寻常孩子是不是早了些?   罗青峰也连忙凑了过来,满脸激动地指着自己:“爸爸,叫爸爸。”   小清梦疑惑地瞪着大眼睛,瞅着罗青峰那张大脸,紧接着——   “噗~~”   大抵是爸爸这读音不太熟,小清梦上来就是对着罗青峰一顿口水乱喷。   罗青峰:“……”   这尴尬的画面直接给老陈和萧念情整乐了。   如是看来,小清梦似乎更黏妈妈一点。   罗青峰直接甩给陈安宁一道白眼:“你等着吧,到时候你家小如月肯定也会先叫妈,不叫爸。”   陈安宁对此嗤之以鼻:“小如月黏我黏得很。你放一百个心,我对身为人父还是极有自信的。”   开玩笑。   小如月刚出生就给他老陈吃巴掌,这说明了什么?   打是亲骂是爱,小如月从小就对他老爹有好感。   老罗这是被女儿嫌弃了,他陈安宁肯定不会这样。   肯定不会。   ……   ……   半时辰后。   陈安宁用纸擦了擦自己脸上的奶水,满脸胃疼地从陈家宅邸的里屋走了出来。   他满脸怨念地盯着自家媳妇儿:“为什么你要先给她喂奶?”   萧念情憋着笑,无辜地道:“她饿了,自然是要给她喂饱。”   “不愧是我女儿。”陈安宁默默地坐了下来:“喝下去的奶还能重新喷回来。”   萧念情直接甩给他一个白眼,接着又找了些纸给陈安宁擦脸。   她还不忘嘲讽几句自己这傻老公:“如月比清梦小几个月,根本没这么早学会说话,你着急让她喊爸爸,她不得噗噗地喷你一脸才怪了。”   陈安宁正色道:“我们家如月是天纵奇才,会早说话也不奇怪——她今天肯定是状态不好,改天我一定要让她字正腔圆地喊声爸爸。”   萧念情漠然地冷笑两声。   开玩笑。   她平日里天天在小如月耳边轻声细语地说“妈妈”这个词。   为此她也被小如月“噗噗”过好几回了,所以听陈安宁想要让如月喊爸爸时,萧念情只是笑笑不说话,坐看自家老公被宝贝女儿一顿“噗噗”。   所以论及次数,陈安宁不如萧念情。   论及时长,萧念情也全面碾压。   她放一万个心,小如月人生的第一个词,必然是妈妈。   念及此。   萧帝尊就满脸得意地喝了杯茶。   “对了。”陈安宁擦完了脸,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媳妇儿帮我联系下人,大家伙都在准备正事,我们这儿也不能闲着。”   萧念情闻言,脸色稍稍端正几分,也放下了茶水。   “卢伟和段间雪对吧?要叫上林梁吗?”   陈安宁点头:“顺便再叫俩人过来。”   这倒很是少见。   一般需要搞科研时,最多就是叫上段间雪和卢伟,偶尔会把林梁也招呼过来。   萧念情好奇地问道:“还有谁?”   “陆不平和苏子舟。”   陈安宁认真地说道:“这次我们需要他们的帮忙。”   ————   12月!月初!求票求打赏~ 550.《论如何上天·一》   之所以此次研究还需要借助陆不平和苏子舟的力量,是因为陈安宁需要他们来做个参考。   翱翔于天际的参考。   “起飞一个我看看。”   此间。   陈安宁等人来到百花城外的一号实验区,专门空出一块区域。   本来一号实验区是专门用以测试连发式灵尘箭矢的地方——为了测试射程和威力,空旷程度自然也是所有实验区中最高的。   如果不挑选足够空旷的场所,陈安宁担心无法得到优秀且正确的数据。   而参考数据的来源,自然就要从测试人员身上提取。   一号测试员:陆不平。   作为道剑山的剑心通明者,陆不平在剑道造化上仿佛没有瓶颈期。   他修炼的速度绝对是天下一绝,恐怕放眼整个天选大陆都未必能找出几个能与他相提并论的。   而道剑山的御剑术又同样响彻天选大陆,其御剑飞行的道法常常为人所称道。   至于为什么选择陆不平而不是其他道剑山修士……   纯粹是因为他很闲,不像某些个长老、剑主一样整日忙着打牌闲聊,时不时地还去晒晒太阳喝喝茶,不知道的还以为就是一帮老头老太太来百花城郊游。   “御剑飞行,我应该已经给你们看过很多次了。”   这会儿陆不平被人围观着,脸色有些微妙的不自在。   尽管他作为实验人员已经习惯了实验区的氛围,可以前他只需要往地上一趟,等着挨炸就完事。   这次却是需要他来进行道剑山御剑道法的演示。   多少有种被当成珍稀动物,关在动物园里头围观的错觉。   陈安宁摆了摆手:“以前那都不算研究,最多算是【看过】,不算【仔细深入】。”   陆不平还是觉着有些不自在,腰间灵剑微微颤动两下,他略感不解地望向身旁的段间雪:“那段师妹不是也……哦,你早就忘干净了。”   段间雪嘴角抽抽两下,连忙开始辩解自己的失忆:“我那是不可抗力!失忆的事,怎么能把锅扣我头上……哎呀不跟你说这些瞎话,陆师兄你赶紧开始吧。”   见段间雪这般催促的模样,陆不平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指尖扬起真气,化作一缕华光钻入腰间剑鞘,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清脆响亮的剑鸣声。   真气入鞘,剑柄似箭矢般弹出,旋即于半空旋转,划出道半弧,进而又在陆不平真气的凝聚之下逐渐膨胀,变作了能够让人轻松踩踏上去的巨剑。   在正式演示御剑飞行之前,他还是忍不住问上一句:“你们今天为什么突然要看我御剑?”   段间雪满脸的阳光灿烂:“因为我们也想上天。”   陈安宁顿了顿,本来想纠正段间雪的措辞,后来一琢磨这措辞好像也没啥大毛病。   陆不平听完,只是怔了怔神,呆板地问道。   “师妹你若是想飞,师兄我带你便是,你也不必学御剑,我可以随叫随到。”   “诶?”   兴奋的神情从段小天才脸上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些许的娇羞与绯红。   她连忙把脸撇过去,没好气地道:“我说的是陈大夫他们想飞……我当然知道你会带我飞啦,现在说的又不是这种事,你想什么呢你。”   “陈大夫……?”   陆不平恍然间明白了什么,然而这呆板的小子仍然没意识到方才自己那句话有多大的杀伤力。   其意义不亚于贤惠的青梅竹马端着便当笑着对你说:“以后我天天给你做饭哦~”   道剑山著名的铁疙瘩眨了眨眼,旋即深深地望向陈安宁。   他没有对陈安宁的想法提出质疑。   尽管凡人御剑上天,遨游四方天地的言语,大抵只可能出现在说书人杜撰的玩乐故事中。   换做其他人,大抵是会对陈安宁这般荒谬的想法感到可笑,甚至出言讥讽嘲弄。   陆不平不一样。   他认识陈安宁很久,知道这位陈大夫是最擅长将腐朽化神奇之人。   “需要我怎么做?”他认真地问道。   “首先让我看看灵剑是如何保持悬浮状态的。”   陈安宁端正神色,给了陆不平一道手势,让他暂时维持住灵剑悬浮的姿态,紧接着自己立刻蹲了下去,甚至还单膝跪地,身子匍匐下来,伸手去摸了摸灵剑下方的空间。   没有任何触感,也没有温度的变化。   与此同时,地面上也没有印刻任何的符文法决,没有力量从地面伸展出来支撑着灵剑悬浮。   有点意思。   灵剑之所以能够悬浮,并不是依靠地面,而是在依靠自身。   “把灵剑翻转过来。”陈安宁对陆不平说道。   在陆不平照做过后,陈安宁又一次检查了地面——依旧是不存在任何法决和符文的印记。   换而言之,与灵剑的正反面也没有关联,无论是正还是反,灵剑都能够随意地悬浮。   接着陈安宁伸出手,开始抚摸灵剑的剑身。   陆不平自由地操纵着剑身上的真气,使其保持稳定的同时不会伤到陈安宁。   而陈安宁则知晓这一点,便肆意妄为地对着这把灵尘动力剑进行检查。   没错。   陆不平的佩剑,就是灵尘动力剑。   并且还是最新款式,锻造水平最佳的一把剑——当初陈安宁承诺过要给陆不平铸一把剑,直到前些时候,陈安宁才兑现了这一诺言。   对于灵尘动力剑,陈安宁熟得不能熟,里头有多少回路,装载了几个配件,需要花费多长时间来锻造出成品,剑刃的长短,储存灵尘的凹槽在什么位置……他全都了若指掌。   因此在对这把剑进行检查的同时,陈安宁就能够通过对比,来检查出【为什么灵剑能够悬浮】   最终。   他得到了答案。   “第六关节回路发生了变化,这里面的回路不太对劲。”   陈安宁检索过后,段间雪也跟着过来仔细查探了一番。   没过多久,这位实验区专业人员就不由得发出惊呼:“还真是,里面的灵尘储量都变了,可是本身又没有产生什么影响……这是怎么回事?”   卢伟顿了顿:“第六关节回路,我记得是负责输出灵尘的关节回路,储量变多了还是变少了?”   对灵尘最为敏感的段间雪答道:“少了,好像逸散了一些。”   卢伟皱起眉头:“以前测试的时候可没出现过灵尘逸散的现象。”   “说明让灵剑悬浮起来会导致第六关节回路的灵尘逸散——”   陈安宁依旧趴在地上,根本没有几分公主少傅的威严和身为势力之主的霸气。   他认真地盯着剑身,片刻过后说道:“灵尘不会无缘无故的逸散,在器具密闭性足够优秀的情况下,灵尘逸散只有可能是受到外界干扰,说明灵尘动力剑的剑身上有足以影响到内部的真气。”   陆不平开口,否认了陈安宁的观点:“我控制得很好,没有让真气渗入进去,只流于表面。”   “这就是问题所在。”   老陈一脚踩在灵尘动力剑上,后者轻轻晃动两下。   紧接着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后退数步,接着对陆不平说道:“把推进开关打开。”   “啊?”陆不平愣了愣。   “打开。”陈安宁重复了一遍,并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陆不平也不知道陈安宁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是按照陈安宁的方法,默默地打开了灵尘动力剑的推进开关。   这是增加灵尘动力剑斩击威力的最佳方式,灵尘爆发的推进力量能够让凡人也能轻易地斩断金甲,在战场上配合雷狼的冲锋更是微利无穷。   然而。   砰!   如同地火般灼热的烈焰在一号实验区内响起。   其恐怖的爆炸声响更是引起了其他几号实验区的注意。   某位五号实验区的实验人员更是被打断了记录,没好气地怒骂一句:“他娘的哪个崽种在一号实验区放炮?不是明令禁止在一号实验区搞爆炸的?”   这话刚说完。   这名实验人员就透过逐渐消散的烟雾看到了熟悉的少女身影。   “哦,是段老大啊,那没事了。”   本来还想再多骂几句。   看到段间雪的背影后,大家都非常默契地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毕竟她是整个实验区唯一一名,拥有无限制玩火权限的人——权限是她自己给的。   ……   话又说回来。   苏子舟轻甩衣袖,真气迸散而出的同时,将灰尘尽数撇去。   待到众人都回过神来后,他们方才看向了远处那在地上满是裂痕的灵尘动力剑。   四周灵尘和真气混合爆炸的痕迹随处可见,地面绽开道道缝隙,其爆破威力将周遭十米之内的一切都炸得粉碎,威力堪比小型的灵尘手雷。   距离最近的陆不平则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毫发无伤地站了起来——这点爆炸威力对他而言,大抵只是一次小型的冲击,跟当初段间雪手动轰炸时完全不能比。   只是他不明白。   陆不平望着场内那裂痕满身的灵剑,呢喃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安宁咳了两声,被烟尘呛得有些难受:“我想……大概是冲突了吧。”   “冲突?”   还不等陈安宁出口解释,旁侧的段间雪眼里就闪出璀璨夺目的星光。   她望着场地上布满的裂痕,满脸激动地指着那把断剑。   “妈耶,还能这么玩呢?!我之前怎么没想到?”   瞅着段间雪如此这般找到新玩具的眼神,陈安宁直接给了苏子舟一道眼神。   转瞬间,苏子舟心领神会。   他上去就给段间雪这丫头的后脑勺来了一招。   精神控制(物理)。   等到段间雪软趴趴地晕乎过去之后,陈安宁接着说道:“把顾隼老哥叫来,消除下记忆。”   苏子舟立刻消失,动作之熟练,仿佛已然经历过多次。   做完这一切,陈安宁方才淡然自若地对着陆不平说道:“好了,我们继续。”   “刚才说到哪儿了来着?”   陆不平:“……”   ————   12月,坚持双更第一天!   求求大家给点票票,票票和打赏永远都是作者的动力! 551.《论如何上天·二》   段间雪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颗被阳光照得锃亮的卤蛋。   这颗卤蛋上还画着眉毛,印着眼睛,镶着鼻子,乐呵呵地冲着她笑。   她略感迷茫地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仍然在一号实验区。   顾隼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身边,段间雪迷迷糊糊地挠了挠头,朝顾隼老哥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是突然晕过去了嘛?”   顾隼按照预定的剧本,对她解释道:“你就是操劳过度,研究的时候人晕过去了而已,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是这样吗?”   段间雪歪了歪头,总觉得顾隼的话里似乎有什么问题。   只是她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到底有啥子毛病,索性就把诸般疑虑全部抛到了脑后。   回过神来。   她开始追寻自己昏迷前的记忆。   隐约之间,她记得陈安宁似乎要让陆不平启动灵尘动力剑的推进功能。   再之后……再之后发生了什么来着?她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唷,醒了?”   察觉到段间雪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陈安宁直接招呼她过来:“来看看,我们找到灵剑悬浮的原因了——”   “啊?哦哦……”   乐天派的段小天才直接选择放弃思考,蹦蹦跳跳地凑到陈安宁身边去。   众人再次围聚在一把崭新的灵尘动力剑前,依旧是让陆不平使用御剑道法将其悬浮。   陈安宁半蹲下来,指着灵尘动力剑的第六关节回路,沉声道:“首先,第六关节回路是负责灵尘输出的,在器具密闭性完好的情况下不会出现泄漏状况。”   “然而在御剑道法持续时间内,内部灵尘储量变少,说明产生了灵尘逸散现象,这也就意味着御剑道法本身对灵尘动力剑产生了影响。”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固定流动的真气让原本流动状的灵尘动力剑设计出现了凝滞,进而导致使用循环流动来储存灵尘的第六关节回路出现了异变。”   好家伙。   这一番话下来,没点知识储备量跟听天书似的。   苏子舟听得云里雾里,没忍住直接叨叨一句:“能不能说点人能听得懂的?”   陈安宁回头瞟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在场的卢伟和段间雪:“这地方听不懂的基本就你一个……我说点专业名词没啥问题。”   这话说完,卢伟俩人还跟着点了两下头——表示他们都完全能听懂陈安宁的意思。   苏子舟顿时吧砸吧砸嘴,总觉着这事儿没啥参与感:“那能不能来点通俗的解释?”   “简而言之——”陈安宁手指抹过灵尘动力剑的剑身:“我们原本的设计是让灵尘如流水般不断地在剑身周遭来回流动,以此达到让【灵尘附着于剑身】上的效果,而第六关节回路较为特殊,是专门用来储存【推进用灵尘】的地方,它的构造和其他关节回路不同,是密闭式的,只有打开了开关,内部灵尘才会瞬间释放出去。”   “但是【推进用灵尘】的浓度很高且不稳定,如果和外部接触,会对外部灵尘的流动造成影响——你可以理解为【推进用灵尘】像个起爆器,很容易点燃外部流动的灵尘。”   “所以我们想了个办法,改变了设计构造的初衷,让其他关节回路和第六关节回路形成了互相制约的关系——也就是在其他关节回路开放运转时,第六关节回路无法被启动,在第六关节回路运作时,其他关节回路也必须静止。”   苏子舟听完了。   顾隼也听完了。   两位天尊互相对视一眼。   苏子舟问道:“你听懂了?”   顾隼点了点头:“字我都听懂了,话就不好说了。”   苏子舟了然地点头,“看来不是我的问题——你不会以为这样说人类就能听懂这些话吧?”   陈安宁直接甩给俩人一道白眼:“亏我还花了那么多心思给你们讲解,这已经足够简单易懂了,学院里的三年级小孩都能听明白。”   听陈安宁直接把他和三年级小孩做对比,苏子舟是不服气的。   可是他又想起了自己当初路过学院时,看到了几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在讨论【灵尘撞击临界点】和【真气撞击临界点】的本质区别,而且还拿出了习题来奋笔疾书的画面。   转念一想,他可能还真不是那些孩子的对手。   苏子舟扁了扁嘴:“所以说了那么多,结论是个啥?”   陈安宁也不卖关子:“通过目前现状可得出的结论很简单——第六关节回路逸散,并不是出现了器具问题,而是【它认为自己应该开始运作】。”   “啊?”苏子舟愣了愣神。   它自己认为自己应该运作?   他顿时感到心脏漏跳了一拍:“难道这剑已经开始孕育剑灵了?”   陈安宁眉头紧皱:“哪儿来的剑灵?你搁这儿胡说八道什么呢?”   “没有剑灵,哪里来的自我意识?你不是说他自己觉得自己应该运作吗?”   “这只是个比喻……”   陈安宁无奈地向没什么文化的苏子舟解释道:“从构造上来看,第六关节回路的判断标准很简单——【当其他关节回路有停止趋向时,自己就要开始释放灵尘】,再直白一点地说,就是外部灵尘不怎么流动了,它就要开始释放了。”   苏子舟觉着很奇怪:“但是剑上的灵尘,不是还在流动吗?”   但凡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青光了然,剑意激荡。   如流光般的灵尘此时此刻正环绕着剑身,如同溪流般不断地流转。   就算是不曾修炼的陈安宁,也能通过肉眼望见这灵尘流动的轨迹。   陈安宁继续说道:“灵尘确实还在流动,但是关节回路的反馈机制却停下了。”   “灵尘的流动会引起内部某块反馈机制的转动,理论上而言,在灵尘流动的过程中,反馈机制将一直处于运作状态,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这玩意儿停下了,莫名其妙地停下了。”   段间雪瞪大了眼睛,像个好奇宝宝似的,连忙问道:“为什么会停下?咱们的构造没问题啊!测试过好几百次了都!”   “因为这就是御剑道法。”   陈安宁站起身,用揣测性的口吻开口。   他对于御剑道法一直都有某种猜测。   直到今天,他才认为自己应该窥探到了御剑道法原理的冰山一角。   首先。   御剑道法不是采用【推力】、【斥力】这样的力量来让灵剑悬浮。   地面没有力量作用,伸手不会感觉到有力量影响,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其次。   开启推进开关后,按理而言,灵尘应该立刻被内部装置扣动而停止流动。   然后推进用灵尘从尾部爆发,由于外部灵尘已经停止并趋于稳定,所以不会被推进灵尘“点燃”。   但是实际上却是外部灵尘依然在流动,这也导致了先前的爆炸。   最后。   御剑道法会让灵尘动力剑的反馈装置停止。   从上一点来判断,恐怕御剑道法还会让关节回路的其他装置停止。   ……   综上所述。   陈安宁心中大概有了一个答案。   “御剑道法的本质,应该是控制,或者说掌握。”   这般言语落下。   场内无人应答。   他们自然是无法理解陈安宁的思维,只是各自低着头,思索着这般话语的意义。   最先有所想法的是卢伟,他联想到陈安宁方才的话,试着开口道:“你的意思是,御剑道法的本质是让剑本身……嗯,怎么说呢……【静止】?”   “你说到点子上了。”   陈安宁欣赏地看了眼卢伟,他不得不承认卢伟在这一方面的天赋。   “御剑道法能够让剑处于完全静止的状态,剑的内外都是如此,几乎可以说是完全静止。”   “这么说可能不太形象,但是——”   他立刻蹲了下来,从地上找到一枚石头。   陈安宁伸出手,将石头完完全全地握在掌心,接着又提到了半空。   “如果我的手是完全透明的,那么对于你们而言,这颗石头就像是完全停在了空中。”   “真气的本质就是一种特殊的能量,它从陆小兄弟那里传入剑上,紧接着像是拳头一样将整把剑包裹起来,依靠的不是真气的排斥力量或者释放力量,而是静止并掌握的力量。”   “这种【掌握】是内外相同的,不仅仅是作用于剑身周边,包括剑的内部也是。”   段间雪明白过来:“所以咱们内部的装置才会停止运作……但是灵尘却依然能够流动,因为真气对于灵尘而言太过弱小,在灵尘稳定性没有被破坏的情况下,真气无法被作为【助燃剂】。”   这就是御剑道法的独特之处。   对剑本身的掌控能力,大抵是远远超出其他宗门的御天之术。   事实上,其他剑宗也曾钻研过御剑道法,然而他们的飞行速度却比道剑山差得不止一点半点。   或许他们是借助真气在剑柄处的释放来推进剑身,然而这么做稳定性却远远不如道剑山。   “所以御剑道法正式飞起来,就像是……”   卢伟也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先是握紧,然后猛地丢了出去。   石头在半空划过弧线,坠落在一号实验区边界。   他接着道:“就像是这样?用环绕在周边的真气将灵剑丢出去?”   陈安宁摇了摇头:“更加准确地说,是保持握拳的状态下向目标地移动。”   “所以其他剑宗的御剑飞行都是弧线或曲线,他们是利用推进的方法来控制,而道剑山的御剑飞行则是直线曲线随意选择,自由度和稳定性都极高,在技术熟练的情况下,速度不减反增,毕竟他们只需按照直线距离飞行,其他人可能还得计算下真气推进的飞行角度。”   “我们可以参考这类方式,制造全新的,更适合士兵飞行的灵剑。”   “去南荒城找华云要些手段高超的器工过来,回头再把数据记录一下。”   陈安宁锐利的目光悬停在那把灵尘动力剑上。   不知道北原还会留给他们多少时间。   “接下来我们要忙起来了。” 552.脱俗有趣的女人   凄厉风雪扫过灰土,行走在萧瑟雪地上,脚步陷入仿佛泥潭般深邃的皑皑白雪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在惶恐于外界的寒冷,以至于人们不得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套上好几层衣物,还要穿上厚棉鞋来防止脚指不会冻僵。   这里是北原与大烈的边界。   亦如南荒城对于大烈、离火那般,北疆城几十年来始终伫立于此。   任凭从北原飘来的风雪如何豪横,它都依然如守卫般用厚实坚硬的城墙,守候着其身后的大烈。   今年风雪尤盛,其原因就在于北原的寒风终究是突破了这座本是固若金汤的城池。   用以阻拦冬夜寒冽的城墙已然有倾塌之势,漫天狂暴的风雪掠过高空,这场几十年来最大的暴雪对于北疆城而言简直就是场痛苦的折磨。   若是踏足北原,大抵是要经历狂风的摧残,暴雪的鞭笞,寒霜的刀剐,非修为高深或意志坚定者,恐是连让身体进入雪地的胆量都没有。   尚且修行不过十几年,无论是在凡人看来还是修士看来,都尚且年轻的两位少女——   如果可以,她们并不想穿过这扇城门。   “我说过了,北原很冷。”   身披黑袍,戴着兜帽的黑衣男子轻轻地拍打着两位少女的肩膀,沉声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就算玉梧桐身为姐姐,此刻也是发挥不出半点气势,甚至还拽着妹妹清秋的手:“我以为师父说的冷,是指那种像普通冬天一样的冷,最多就是飘点雪来着。”   夜无刺靠着城墙,将兜帽压低,侧身望了眼那紧闭着的城门:“北原的冷是你们难以想象的,你们应该知道我修行的是什么功法。”   “我知道。”玉清秋把身子贴在夜无刺边上,想用这种方式来取暖:“听师父说过了,师父修行的是冰魔造化功,曾经北原血枪岳东离修行的功法。”   夜无刺点了点头,淡道:“在刚开始修行时,人必须身处极度炽热的环境,一般是滚烫的药浴——只有浸泡在那滚烫的药浴中,才能够勉强化解修行冰魔造化功的寒冷,如若不然,血液凝固,经脉塑冰,一着不慎连灵根都会被冻结。”   “北原的冷,与修行冰魔造化功的冷相差无几——贸然踏入北原,只会让自己死得很惨。”   话语至此。   夜无刺冷漠地把眼神撇开,看向别处:“所以说,你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天知道这俩傻丫头怎么想的。   今早一起来就跟他说,她们要去一趟北原。   北原那简直不是人能呆的地方,以他的修为,倒是可以在北原随便走走。   这俩傻丫头就这么点能耐,就算能抵御北原的寒冷,在里头遇见了那些北原的灵兽,谁知道会不会变成那些灵兽的口粮。   玉梧桐扁了扁嘴:“那我们也没办法嘛,这是上头给我们的历练任务。”   夜无刺皱起眉头:“上头?哪里的上头?”   如果是天尊以下,夜无刺能让他的脑袋也去一趟北原冷静冷静——什么脑子才能想出来让这俩傻丫头去北原闯荡历练?   这不是护短,夜无刺只是觉得这么安排很不合理。   玉梧桐想了想,朝夜无刺笑道:“我们也不知道,反正我们就是看到任务了呗,我和清秋再做几个历练任务,就能立刻晋升成二段内门弟子了,保不准再过段时间,我们就能跟师父平起平坐了。”   玉清秋补了句:“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们没钱了。”   “钱?”   夜无刺眉头微挑:“要多少?”   他其实也没多少钱,不过小几百万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或者如果她们俩有想要的东西,他不需要花多少力气也能搞到。   有些时候,想要某样东西,未必需要买。   “也不是钱的问题!”玉梧桐少见地端正神色:“我们又不能总是依赖师父,这次我们必须要去好好地,凭借自己的实力大赚一笔!”   说完,这丫头还给妹妹递了个眼神。   玉清秋这才反应过来:“姐姐说得对。”   玉梧桐接着道:“而且我们的刀法也很久没实战了,师父教给我们的东西,我们肯定要想办法实践呀,这次去北原不就是个特别好的机会嘛!”   玉清秋连忙点头:“姐姐说得对!”   “还有还有,去北原也是个开拓眼界的好机会,天选大陆这么大,多看看总是有好处的嘛!”   “姐姐说得对!”   ……   这俩傻帽。   夜无刺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稍微动动脑子都知道,这俩丫头大抵是有什么歪心思了。   平日里姐姐梧桐才是比较呆板的那个,妹妹才是比较活泼多话的那个。   今日倒是反了过来,事出反常必然有怪。   他冷漠地盯着玉梧桐,把那张冰冷的脸压了下来,语气低沉:“说人话。”   姐姐玉梧桐前一秒的话痨人设直接被破防,她满脸通红地望着那近在咫尺的夜无刺,师父那略显炽热和愠怒的呼吸正喷吐在她的俏脸上。   太近了,太近了!   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啊,那张恨不得在梦里亲上一百遍的脸,此刻就在面前几寸的距离。   她大脑当即宕机,娇躯开始发抖,脸也越来越红。   “那个,那个……”   夜无刺的目光始终没有挪开,反而更加紧紧地盯着她。   还不等妹妹清秋前来救场,姐姐就支撑不住了。   她低下头,满脸羞涩地小声说道:“因为想攒钱给师父还礼……”   玉清秋直接翻起了白眼:“我的姐啊,你就不能再撑会儿?”   “还礼?”夜无刺愣了愣神,脸上的冷漠仿佛被风雪刮走了一般,愕然道:“因为上次送了你们礼物……?”   如是这般,大抵已经瞒不住了。   俩妹子也回归了原本的模样,各自乖巧地站在城墙边。   她们靠在一块儿,拍了拍各自身边的刀鞘。   清秋脸上挂着几分怀念的笑意:“这两把刀当初是师父送给我们的嘛,而且是专门给我们挑的,无论是重量还是外形,全都是我们最喜欢的类型。”   那可不,当初废了他好大力呢。   从丁天逸那儿搞来的两把刀,其实最开始并不适合这俩丫头。   夜无刺花了很多精力,甚至还偷偷开了个刀域——就为了把这两把刀重新塑造成适合这俩丫头的样子。   这活他只在给自己挑选佩刀时干过,这回一次做俩,别提多累人了。   “还有还有。”   玉梧桐笑盈盈地亮出右手。   纤细白嫩的小手,其手腕处挂着一道圆润的手镯。   “这个说是师父朋友送给我们的,我们也一直都戴着呢。”   妹妹清秋也把手镯亮出来,两人的镯子凑在一起正巧是一对。   夜无刺满脸胃疼地盯着这俩傻丫头:“所以你们打算给我还礼?”   玉梧桐小心地开口,失落地看着夜无刺:“不行吗?”   那水灵灵的眼眸里仿佛含着随时会落下的泪水,俨然一副失落悲伤的模样。   夜无刺的嘴角狠狠地抽了两下。   娘的。   女人真的只会影响他拔刀的速度,让他的心都不稳了。   而这俩妹子想要给自己买的礼物,对于早已成名多年的寒刀天尊而言,他根本……   无法拒绝。   “咳。”   夜无刺咳嗽两声,同时也默默地背过身去。   他将兜帽压低,依旧用着冷漠的声线:“随你们吧。”   此言一出。   梧桐、清秋俩姐妹对视一眼,纷纷开心地拍起了手。   “好耶!能去北原钓冰鱼了!”   “好耶!能去北原打雪仗了!”   夜无刺:“……”   这俩妹子真的是为了给他买礼物才去的北原?   真的不是出身南方没看过大雪,所以才想着去北原来一场大雪仗?   夜无刺对二人的目的心存怀疑。   不过话虽如此。   他仍然转过身,对着两人严肃地说道:“如果你们真的要去北原,我给你们的东西切记带在身边,并且衣物什么的……我也会给你们准备好。”   “诶?”   玉清秋顿了顿,有些不解地问道:“师父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我有事要去做。”   夜无刺的眼神悄然阴沉下来。   他轻轻地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隐隐作痛的感觉,已经快要消失了。   再过不久,他的剑伤就要完全恢复。   接下来他需要去见一趟那位神秘的玉盟盟主,完成最后一个阶段的治疗。   紧接着就能……   把夜家的仇怨与夜凌霜彻底了结,最后再……   再……再干什么?   夜无刺的思绪仿佛断片了般,神情略微有些魔怔。   零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而过,他隐约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这不是把主动权交给对方吗?】   【这是一把双刃剑,他们不敢随意使用,直到这变成一把确实能够带来利益的剑,在此之前,这把双刃剑只会被一直潜藏起来】   【他们不会让这把剑伴在身边】   【但他们也不会拒绝这把剑】   【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能够拒绝圣祖境的诱惑】   ……   ……   “师父?”   思绪被姐妹俩的共同呼唤而打破。   夜无刺恍然间回过神来,再试着去回忆时,发现那些声音已经不见了。   就像是流星般,瞬间出现又瞬间消失。   他只记得好像有人在跟自己说话,具体说了什么,他又记不清了。   “出门在外,万事小心。”   夜无刺伸出手,两手各自揉了揉这俩丫头的脑袋。   “在北疆城多呆几阵,我给你们准备完全后,你们再出发。”   “然后我也要离开一段时间,应该比你们历练的时间要短,等我处理好一切,再去北原找你们。”   “还有,北原真的很冷,就算有我帮忙,你们也记得要尽量保证不要活动得太晚,北原的夜晚是最容易出事的。”   “而且也莫要太过靠近北原中心,你们的修为只适合在外围,实在不行了,就回北疆城,身上的盘缠不够的话,我可以再给你们一点。”   ……   梧桐和清秋同时把夜无刺的手从自己脑袋上挪开。   紧接着清秋没好气地道:“不要把我们当小孩,我们不是都跟着师父历练那么久了嘛。”   玉梧桐也跟着附和:“我们不需要师父如此担心。”   夜无刺瞅了她们一眼:“那今天想吃点什么?”   “糖人!”   “冰甜果!”   这不就是小孩吃的东西吗?   夜无刺叹了口气,接着轻甩衣袖:“走吧。”   前脚刚没迈出去几步,后脚俩妹子就缠了上来。   “师父,你是打算给我们重新做身衣服吗?”   “师父父~我想练刀,咱们找个地方练刀吧!”   “师父师父,那边那家面馆好像很香诶,我要吃!”   “师父,上次咱们说到你有个妹妹,长得好看吗?什么修为呀?平日里会涂胭脂吗?”   夜无刺:“……”   换做以前,他大概会皱着眉头嫌弃烦闹。   现在的他,倒是已经完全习惯了她们。   望着满脸欢笑,吵闹非凡的两个女孩儿,夜无刺少有地感受到了内心的平静。   女人,好像也的确有点意思。 553.备战   南荒城。   城主林梁伫立于南部城墙的哨塔上,任由寒风凄厉地从背后刮来。   从北方席卷来的冬风到现在都没有停止,由此可见此次北原恐怕是有备而来。   南部城墙是面向离火皇朝的城墙,从哨塔向遥远的前方望去,除了那大片广阔的平原草地之外,便是更加遥远方向的繁华城池,车马行进于道路上的痕迹因为白雪而清晰可见,属于离火皇朝的气味仿佛随时都会飘散过来。   踏出南部城墙,再向南走十二里地,就是离火皇朝的领地。   这十二里地的距离,就是大烈皇朝与离火皇朝之间的隔阂,大烈不会轻易越过这条红线,离火也不敢贸然入侵这片神圣的领地。   然而。   此时此刻,数以千计的雷狼正整齐划一地排列在南部城墙外的平原上。   它们纷纷翘起尾巴,在寒冷的冬雪天中,面容严肃地接受着某位独特“狼王”的指导。   与此同时,几十列士兵整装待发般地立在雷狼身侧,他们都是从未接触过雷狼的士兵,每个人脸上都尚且弥漫着对于这类恐怖猎手灵兽的惶恐与不安,并且时不时地还会警惕身侧的雷狼,生怕它们的尖牙利爪会刺穿自己身上的铠甲。   人类与灵兽共存,这样的事以前只在灵门发生过。   冷彻的雪花飘落在银色雷鳞甲上,令得这本就散发出森然寒意的铁甲愈发冰冷起来,雷狼们的毛发也被这场白雪所染得纯白,某些天生成色较浅的雷狼更是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   今天是一周的第五天。   也是士兵们感到最为不安、难忍的一天。   他们参加狼骑兵的训练已经有些时日,其中不乏经验开始逐渐老道的士兵——在教官们严苛而又专业的训练下,在场的几乎都是能够忍受痛苦和严厉训导的精英。   只有精英才能够成为狼骑兵,才能够成为南荒城、百花城里最顶尖的士兵。   可就算是如此具有忍耐力的精英,依旧对一周的第五天感到惶然。   因为这是对练的一天。   士兵与雷狼对练。   ……   风雪飘散下来,   落在士兵们骇然惶恐的脸上。   他们的动作因为心理作用而变得缓慢且僵硬,破绽百出的同时,与自己训练近一个月的雷狼伙伴便会毫不留情地扑杀过来,用利爪和蛮力拍倒他们的身体,亦或者是用尾巴将他们的重心腿卷起,并迅速地拉扯重心,使他们无力维持平衡而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是一场肉搏。   雷狼与士兵之间的肉搏。   不适用灵尘释放,不适用任何雷鳞甲的功能,同样雷狼也不会使用雷击,更不会用雷电增幅自身的速度和力量。   按测试结果来看,7.1版本以后的雷鳞甲都拥有完美防御雷狼攻击的效果。   士兵们需要做的,就是在船上雷鳞甲保证自己不会受重伤的前提下,与雷狼伙伴进行肉搏。   熟悉对方的动作,了解对方的脚步,了解对方的弱点。   无论对于士兵还是雷狼都是一样——想要让他们成为一体,得到其他士兵所没有的默契,他们必须时时刻刻地与自己的伙伴生活,并且需要了解同伴的弱点和作战方式。   数千名士兵,数千只雷狼。   他们分成十组,每组规定三炷香的时间进行对练。   一次训练分成五个阶段,每一阶段是两组,十组士兵没有任何人和狼可以逃脱训练。   而今天一整天需要训练的次数,是八次。   ……   广袤而又宽阔的平原上,落着雪。   盔甲与利爪相撞的声音不断地起伏着,士兵们为了加强自己的胆量而不断地发出怒吼,或是借助蛮力,或是借助巧力,被迫亢奋地与雷狼进行肉搏的战斗。   雷狼之间的咆哮声也同样狂暴,它们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战,同样也是为了能够在“狼王”的监督下,做出值得让“狼王”都夸赞的英勇表现。   碰撞声,怒吼声,尖啸声,久久不绝。   正如这场不绝的暴雪般,不断地在南部城墙外掀起浪潮。   “真厉害。”   华云来到南部城墙上,站在监督的林梁身边。   作为南荒宗的宗主,以及南荒城的特派使者,他与城主林梁的关系自然是不错的。   他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因为林梁的教导水平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高:“没想到才过了不到一个月,他们就已经训练得有模有样了。”   要知道在一个月前,这些士兵还只是对【雷鳞甲】十分感兴趣,所以才加入了狼骑兵。   因为只有狼骑兵才能够得到这象征着至高无上荣誉的雷鳞甲,因而不知有多少士兵挤破了头,就是为了在选拔过程中脱颖而出,进而得到这身华丽而又荣耀的盔甲。   结果呢?   在最开始那一周的特训里,他们几乎是被练得体无完肤。   甚至有大量士兵因为训练散漫而被惩罚,再加上训练本身的强度极其之高,以至于最后林梁不得不向陈安宁申请,要求调用些许的千花海医修过来帮忙。   华云现在还记得他们初次特训——有几个胆子小的士兵甚至被雷狼吓得尿了一地,雷狼扑杀过来之后,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立刻就面色讽刺,颇为嫌弃地走开了。   而现在。   他们至少已经能够努力地发出怒吼,然后像个呆子一样朝雷狼冲过去。   尽管依旧少不了一顿暴打,但是比起最开始,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已经进步了非常之多。   “太弱了。”   林梁却持完全相反的看法,他摇着头,失望地看着下方的士兵:“一个月的时间,换成当初百花城的那批士兵,他们已经有三成以上的人能够侥幸获胜。”   “获胜?”   华云觉得林梁的话实在过于夸张:“真的假的?当初百花城那批狼骑兵,人能打得过狼?”   “侥幸获胜,但起码也是获胜。”林梁淡淡地瞥了华云一眼,旋即道:“南荒城的士兵都太安逸了,明明身处边境却从来没有发生过战事,他们的纪律是如此散漫,与百花城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一点小伤就让娇生惯养的他们痛哭流涕——在百花城,就算是腿被打断,也能一声不吭地忍下去。”   华云眨了眨眼:“有这么大的区别吗?”   “当然有,你以为最初加入狼骑兵的那些人是什么出身?”   “被强迫做苦工的,被抢过家底的,亲人去世、孤身一人的……打断一条腿,折断一只手对他们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所以本身对训练痛苦的耐受度就更高。”   “再看看现在这些——”   林梁视线飞快地扫过场下,看着那些心惊胆战着的士兵们。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们加入狼骑兵的初衷,无非就是为了这一身雷鳞甲还有较高的收入,士兵的荣傲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份不起眼的工作——我不能说他们的想法有什么错误,只是怀揣着这般心思,在领略过战场的恐怖之后,大概会有很多人选择放弃。”   华云听完,沉思几息,乐观地说道:“或许他们之中有人能在上过战场后开窍。”   林梁没有否认华云的观点,只是顺着说道:“依我的经验来看,那只是少部分。”   “那咱们这岂不是吃力不讨好?”华云问道。   听到华云这般提问,林梁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华云仅仅是个使者。   如果他当真有军师方面的天赋,以陈安宁的眼力不会看不出来。   念及此,林梁便淡淡地说道:“你以为为什么我们要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在南部城墙外练兵?”   华云顿了顿,摇了摇头。   他不明白。   “因为陈大夫他们即将前往北原。”林梁向华云解释道:“北原之战将会是天选大陆势力战争的一个起爆点,无论北原之战是胜是负,都会大幅影响未来人世格局的走向。”   “所以不管是陈大夫还是大烈皇朝,都必然会向北原之战倾斜大量战力,如是一来,便给了南部的离火皇朝以渔翁得利的机会——在陈大夫和大烈的主力都前往北原的情况下,南部的守备力量自然会变得尤为薄弱。”   “尤其是我们这里,我们这座南荒城——可能会成为离火皇朝的首选突破点。”   林梁把手放在城垛上,目光遥望南方的离火皇朝。   远处那座通天的巨大楼塔内,便是离火皇室至高权力者所在的地方。   那帮子老邪门绝对不可能作壁上观,他们必然会亲自下场。   “练兵是一种威胁,至少要告诉我们南边的朋友——这座南荒城并不会坐以待毙。”   华云顿了顿,心里莫名有些紧张烦躁:“可是我们的兵力……”   “百花城会将部分法器交付给我们,与此同时,千花海也会给予战力支援。”   林梁的语气很平淡,仿佛根本不在意可能到来的,离火的进攻:“我们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地拖延住南边的攻势,坚持到陈大夫和大烈的主力从北原归来。”   华云舔了舔嘴唇,想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万一他们输了呢?”   冬风吹起了林梁的衣衫。   这名大烈的军人侧过身,神色肃穆地望着华云。   “真正的士兵,从来不会去思考失败,因为失败就意味着死亡。”   ……   华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眼神错开。   林梁的目光让他不忍直视,总有种无法明说的卑微萦绕在他心头。   “去告诉陈大夫。”林梁上前,去拍了拍华云的肩膀:“南荒城已经全面进入备战状态。”   “他们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了。” 554.华云:“震惊,男tong竟在……”   南荒城已进入备战状态。   陈安宁从华云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感到放松地长出口气。   林梁果然是值得托付之人。   作为陈安宁势力中尤为重要的一员,林梁与顾隼等人的根本差别就在于——   他从来都不会整活。   只要他说南荒城已进入备战状态,那就基本宣告自己后方的防备已经准备万全。   如果换成段间雪来跟陈安宁说这些话,老陈肯定会本能地认为她在南荒城的每个角落都埋了几个地雷,等着用一场盛大的火焰来葬送离火皇朝的侵入者——还有南荒城本身。   这不是玩笑,如果有充足时间撤离安置群众,陈安宁怀疑段丫头真能干出来这档子事。   “不过……”华云正襟危坐在陈家大厅茶几旁,担忧地道:“南荒城的守备力量终究薄弱,就算有千花海的援助,也未必是离火对手。”   陈安宁并未否认华云的说法,他指尖摩挲着茶杯,语气平淡:“圣上应该也能想到离火可能会趁虚而入,至于他会如何安置南部边疆,想必等小姨子从皇城回来了,一切就会明了。”   南部边疆对于离火而言是块大肥肉。   北原一战无可避免的情况下,离火不会放过如此绝佳机会。   只是对于大烈的负担就较重了——他们又要向北原出兵,又要同时提防南边的老朋友。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也难怪华云会如此担心。   “同时应对两方势力,还有无时不刻存在于内部的隐患……”华云长叹口气,根本不抱有任何乐观心态:“据说大烈圣上近日的精神状态萎靡,且隐隐有疯魔的征兆,总感觉大烈国势不妙啊。”   “别那么悲观嘛。”   陈安宁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拍了拍华云的肩膀:“咱们要往好的地方想,万一北原直接举旗投降了呢?”   华云认真地看着陈安宁,没有回话。   老陈好不容易挤出的笑容也干瘪下来,无奈道:“总之,南荒城的防备你无需担心,而且你现在再怎么忧虑也没用,你的敌人可不会因为你在担心而变弱。”   “这我都明白。”华云脸色有些古怪:“只是觉得,让林城主一人驻守,实在是有些……对了,那位小公主呢?她与林城主的关系似乎特别亲密,这次她是不是也……”   “你说清清那丫头?”   陈安宁想了想,回答道:“那丫头对林梁驻守南荒也没什么意见。”   华云听到这话有些错愕,疑惑道:“她没表现得很……担心?”   “完全没有。”陈安宁摇头:“我把这事儿告诉她的时候,她还满脸平淡地说了句【放心吧,林梁是无敌的】,然后继续安排地下空间的承重工程去了。”   华云:“……”   听着怎么像是【超级迷信自己爸爸十项全能,天下无敌的五岁小女孩】?   他又仔细回顾了一下往日里林梁与柳清清的互动画面。   嗯。   那宛若父女般和蔼又亲密的言语和举动,与某位把自个儿女儿卖到边塞城池大半年都不联系的圣上形成了鲜明对比。   果然林梁才是她亲爹是吧?   陈安宁语重心长地道:“我们也得相信林梁,别在这儿整天给他立flag了,正如清清那丫头所说,林梁除了没办法给小孩子喂奶之外,其他方面的确是全能且无敌的。”   这是真话。   陈安宁以前闲的胃疼,用天道卷书查阅林梁资料的时候,就曾经看到过林梁的人生三大遗憾。   分别是【不能死了之后也继续照顾清清公主】、【不能教导清清公主自己最擅长的剑术(因为柳清清压根就对剑术没兴趣)】、【婴儿时期的清清公主在饥饿时,自己只能看着而不能给她喂奶】   顺带一提。   柳清清从小就没怎么接触过其他亲王、大臣的儿子。   并不是没有接触的时间,而是压根没有机会接触。   那些与柳清清年纪相仿的少年,想要见到柳清清一面可谓难如登天——毕竟他们要去面对上百个宛若老父亲般的亲卫军,每次想要靠近柳清清,就会有一帮子保姆团眼神凶狠,真气外放地盯着他们。   林梁更是曾一度有过单日吓哭七位亲王子嗣的最佳纪录,在整个保姆团亲卫队内一骑绝尘。   还有另外一条——   【林梁曾对陈安宁产生过深入骨髓的杀意】   那大概是初次见面时的事了……那时候看林梁还挺和蔼的,没想到这人表面笑嘻嘻,背地里连陈安宁以后的墓碑上要刻什么字都帮他想好了。   后来嘛,大抵是认可了陈安宁作为柳清清老师的身份,这才用正常的眼光来看待这位陈大夫。   华云嘴角抽抽两下,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总感觉百花城都是一群脑子不太对劲的人。”   “这话倒是没说错。”   陈安宁很认真地赞同了华云的话:“林梁其实表面看着正经,实际上有点太过女儿奴的属性了。”   话语及此,他还补充了句:“不过也不能全赖他,小孩确实很可爱,就算是我有时候也想着如果自己也能给小如月喂奶就好了。”   华云:“?”   你不对劲。   这个陈大夫好像也不太正常的样子。   按照这形势来看,罗青峰会给小女儿取个外号小甜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没什么事的话,在下先且告辞了。”   完全对小孩提不起兴趣的华云默默起身,他认为自己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再跟林梁、陈安宁这些人接触的话,他真怕脑子有病会传染。   “等等。”陈安宁叫住了正打算开溜的华云,对他说道:“既然要走,顺便替我去跟卢伟说一声,就告诉他……我自己测算了几遍,觉得上次的方案选择第三版最好,还有就是上次他给我送的茶喝完了,让他给我再整点。”   华云脚步顿了顿,突然有种自己在打杂的感觉:“您就不能自己去吗?”   “呵呵。”   听到这句话,陈安宁笑了。   他忧郁深沉的目光透过后院大门,望向窗外。   雪花飘飘,北风潇潇。   天地一片苍茫。   时日正好,安静祥和。   人间满地神伤。   “我是走不动路的。”   华云怔怔地望着双腿完好的陈安宁,也没看到他跟苏子舟一样瘸腿:“陈大夫你……腿出了什么问题吗?”   “是的。”   “啥时候出的?”   “半个时辰以后。”   华云:“啊?”   陈安宁没有说话,只是面带微笑地指了指里屋大门。   屋子里有谁,华云还是很清楚的。   他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陈安宁说自己的腿会有问题,只是又小心地问了句:“您要不试着逃跑看看?”   “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陈安宁宛若得道高僧般端坐于茶几前,神色淡然,始终挂着宛若晨曦般平和的微笑:“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   那没事了。   华云小声嘀咕了句“女人真可怕”之后,便连忙开溜了。   ……   离了陈家宅邸。   华云内心方才涌上一股酸意。   仔细想来,方才谈话时他就发现陈安宁身边还有一杯热茶。   并且茶几上的所有用具都是成套成双的,座位也是挨得很紧。   那专属于陈安宁的洞府,也就是那间里屋还有位绝世美人在照顾他们的孩子。   华云其实是很羡慕的。   他也想自己回到洞府后,有位天下闻名的女修笑着迎接自己。   最好还能挽着自己的胳膊,嫣然笑着,叫着自己“云哥哥~”。   不过转念一想,陈大夫最近似乎又瘦削了点,他内心也稍稍得到了些许的抚慰。   “鬼谷谷主吗……我感觉我都快变成跑腿的了。”   从繁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华云开始在百花城中找寻卢伟的身影。   事实上。   在百花城寻找卢伟的过程中,华云发现这座城并没有像自己想象中那般森严。   就算是在街上见到了那些暂时换岗的士兵,他们也都是有说有笑,丝毫没有即将开战的肃穆。   他们不知道要开战吗?   那是不可能的,狼骑兵早在一个月前就得到了备战的通知。   然而狼骑兵的队长李汉却认为根本没有必要提前那么多开始进入状态,虽说兵器不用会生锈,但是将精力和锐利过度浪费,也会让本来能够锋利斩敌的刀刃变得愚钝。   大家都不是新兵蛋子了,只有南荒城那帮没什么经验的新人需要磨练备战。   他们所做的,就像是陈安宁所说的那样——相信自己能够胜利,保持最基本的训练量,其他的忧虑也全都是毫无意义的,担忧和恐慌并不会让敌人变得软弱。   “果然能在这座城里待下去的,都异于常人啊……”   华云不由自主地感慨出声。   他又在城内逛了一圈也没找到卢伟的身影,最后决定去城外的实验区看看。   不出意外的话,那位鬼谷谷主应该在实验区能捣鼓新式的法器。   事实也的确如此,华云成功地在实验区内看到了这位年轻谷主的身影。   只是让华云有些意外的是,卢伟此时此刻正在交谈的对象,并不是常见的段间雪或者其他实验人员。   而是那一身青衣,折扇从不离身的清秀少女。   余燕燕。   帝尊军师X鬼谷谷主,这对组合在华云看来,是相当少见的。   出于好奇,华云没有直接上前打断两人的对话,而是打算听听他们在讲什么。   结果余燕燕,这名样貌清纯可人的少女,上来就是一句——   “所以你打算直接捅进去,这样会不会太粗暴了?”   华云:“欸?”   卢伟:“没关系吧,又不是第一次了。”   华云:“嗯嗯嗯??”   余燕燕:“话虽如此,顾隼不会嫌弃吗?”   华云:“啥?”   卢伟:“没关系,我问过他了,他说他根本不介意。”   华云:“……哇哦。”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555.顾隼老哥想要火箭拳   最后华云的偷听也不出意外地暴露了。   余燕燕的感知能力虽说在苏子舟这般大师面前很弱,但是对付华云还是绰绰有余。   她无情地将偷听者揪了出来,结果后者上来就对着卢伟一阵道歉。   华云发誓自己绝对不会把卢伟的特殊兴趣说出去,并表示自己对男性与男性之间的禁断之恋没多大兴趣,不要看他长得帅就对他有意思。   卢伟差点没忍住给华云来上几发灵尘箭矢。   结果就是——   “改造?”   华云怔怔地被吊在半空,魔器绳索正将他手脚都捆缚起来。   余燕燕吊着死鱼眼,若无其事地捏着法决:“所以说人不要想太多,不然总会自顾自地把事实歪曲,解读了半天跟正确答案完全不沾边。”   明明是你们之间的对话内容太过让人误会了好吧。   华云本想为了自己辩驳几句,但是因为害怕会被余燕燕和卢伟按在地上打,所以选择放弃。   某位年轻的鬼谷谷主也是无奈扶额:“说起来这是第二次被人误会性取向有问题了。”   余燕燕反应过来:“第二次?”   “上次是在帐篷里和老陈探讨的时候,被嫂子撞见了,她还以为我要和她抢老公。”   余燕燕眨了眨眼,紧接着装作无事发生地用折扇把嘴角的笑意遮住。   说起来。   当初好像就是她刻意刺激了一下在家寂寞的萧念情,让她大半夜跑去找陈安宁……所以才有了之后的误会来着。   某种程度上来说,导致卢伟两次被误会性取向的罪魁祸首都是余燕燕。   哎呀,这么一想还怪不好意思的。   折扇之后,余燕燕笑得非常没心没肺。   被吊在天上的华云这会儿不太关心卢伟的取向,反而关心起方才两人的对话内容。   他怔怔地问道:“顾隼老哥为什么突然要改造他的手臂?”   卢伟和余燕燕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了然。   余燕燕更是无奈道:“这就属于战术目的了,当初讨论六步计划的时候你没在场,所以不清楚也是自然的。”   “六步计划?”   华云听得越来越迷糊了。   毕竟他只是南荒宗的使者,战术布局这一块儿不归他管。   只不过余燕燕也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对于华云反而显得实诚起来,直言道:“总之你可以理解为——顾隼需要为了这次作战而加强一下他的肉体击打能力。”   华云眨了眨眼:“所以就需要改造他的右手?经常卸下来的那条?”   “他自己也没意见,并且对此还十分期待。”卢伟补充了句:“六步计划的其中一环,顾隼老哥是破局的关键,所以他需要能够一锤定音的攻击能力。”   余燕燕接着说道:“目前我们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顾隼老哥的右手进行法器化改造,将灵尘动力剑的推进系统加入进去,刚才是在讨论如何让那条手臂合理地法器化。”   法器化?   华云顿了顿,旋即似是想到了什么。   话语到了嘴边,却又被他给憋了回去。   因为他觉得有些话说出来似乎不太好,只能选择不说。   余燕燕美眸闪动两下,旋即意味深长地开口说道:“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把法器和人体结合起来的做法……有点像是另外一个模样的千花海?”   华云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然而他的这般反应就已经证明了余燕燕的猜想没有错。   他的确想到了千花海,总觉得现在的做法和千花海有着相似之处。   余燕燕则解释道:“我们其实也想过这类问题,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肆意地进行人体改造的确是不合伦理纲常的行为,咱们现在可是【正规魔修】,不能干出这么不伦不类的事。”   ……这话从万魔离渊的军师嘴巴里说出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华云顿了顿,问道:“那为什么……”   “这是特例,不会向外推广出去。”卢伟在旁,顺着余燕燕的话说道:“就像是如果有人瘸腿了,就需要拐杖来走路,如果双腿皆断的话又要如何呢?”   “很显然,如果能制造一双与真正的腿相似的假肢就好——事实上依老陈所言,未来人们或许会进入法器化的时代,人们可以借助法器假肢来恢复原本的肉体活动,毕竟凡人不是修士,很难修复自己的肉身。”   “而此次顾隼老哥的法器化是绝对的特例,应该只会使用这一次,未来也不会使用在其他士兵身上。”   如果在其他人身上用了,那和人体改造也没多大区别了。   老陈干不出来这事,未来就算要制造法器化假肢,制造出的也只是【功能性】,绝对不会是【攻击性】或是【军用性】。   想象一下。   倘若在更为遥远的未来,人们全身上下都是法器,只有最基础的大脑还是肉体。   那就太过冰冷无情,并且到了那个时候,人还能被称之为人吗?   如果说只要拥有人类的思维就能被称之为人,肉体什么都无所谓的话——   那么如果有精密到极致的机械能够完美模拟某个人的性格和思维习惯,那么将肉体和大脑全都替换掉后,这个人还是原本的他吗?   诸如此类。   再继续探讨下去的话就会变成无穷无尽,难以辩证、各执己见的哲学问题。   所以干脆直接让这种可能性消失,大家伙都别费脑子去想那么麻烦的破事。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觉得这么做比较好玩。”   余燕燕成功地补上最后一个合理的理由:“他说他做梦都想有一只能喷火的手臂——现在我们正在讨论如何帮助他完成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华云没话好说。   他只能默默地感慨:“顾隼老哥真有你的。”   卢伟抬头看了眼依旧被挂在天上没下来的华云,出声问道:“所以你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华云这才猛地想起,自己好像是给陈安宁带话的。   ……   大抵将老陈交代的事都告诉卢伟过后,华云看到卢伟陷入了沉思。   他略加思索过后,点了点头:“原本我们鬼谷做出的判断是第三和第二版之中选一个,既然老陈说要选第三版,那就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和我们的计算结果也比较吻合。”   华云听完,惊喜地问道:“飞剑已经造出来了?”   “没那么快。”   回答他的是余燕燕,这位军师还没好气地用折扇砸下华云的脑袋:“这才过了一个月左右,哪里来的这么快,现在最为基础的思路和计算都有了,真正投入实践还需要一段时间。”   话语至此,卢伟还感到遗憾地叹了口气:“如果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我们或许可以跳出飞剑的桎梏,制造一个更大更为壮观的飞行载兵法器,然而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恐怕在造出来之前人家北原就打到头上来了。”   “更大更壮观……”   华云用尽所有的想象力,也根本想象不出那会是怎样一副画面。   凡人骑着飞剑上天这事儿已经是挑战修仙界上限的奇迹了,能够同时载着大量兵力飞天的法器……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真能造出来那么离谱的东西吗?   “当然能。”卢伟仿佛看出了华云所想,认真地回答道:“目前我们已经找到了一种很特殊的飞行方法,得益于道剑山御剑道法的玄妙……想要让更加巨大的载人用法器飞起来也不是什么问题。”   “不过需要的计算量很大,并且还需要经过更多的测试,以及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还有大概十几个工程和技术问题需要解决——保守估计没个一两年拿不下来。”   “而且说实话,我现在也开始觉得离谱了——不管是真气还是魔气又或者是灵尘,我们对于这类能量的思考和探索还是太少太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其中的所有奥妙。”   华云则被卢伟这番话给惊到:“你们现在对灵尘、真气之类的理解,应该完全超出世人了吧?”   “是嘛?可我现在也根本无法解释你现在为什么漂着?”   华云愣了愣神。   为什么自己飘着?   “很简单啊,被绳索捆着,绳索上有魔气,魔气被余小姐操纵,然后我就飘起来了。”   卢伟端正神色,抬头看了眼华云,接着道:“但是魔气为什么能在空中停留,又为什么能被人为操纵,你这还算好的,至少还算有个发力物在支撑着你,道剑山的御剑道法才叫离谱呢——既没有排斥的力量,也没有借助外力,纯粹是自己把自己提起来的。”   华云想了想:“也没什么特别的吧,天王境以上不都能踏空而行吗?也算是自己提着自己起飞吧。”   “这就是更离谱的另外一件事了,他们到底是怎么凭空起飞的?”   “……因为真气和魔气很雄厚?”   卢伟笑着对华云说道:“灵尘够雄厚吧?我手上戴着灵尘箭矢,我咋没飘起来呢?”   华云无言以对。   他努力地思索了一会儿,愣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只能憋屈地说了句:“我觉着卢谷主你越来越像陈大夫了……”   卢伟摆了摆手:“得了吧,我只是现在才略微理解了老陈的些许思维——要知道他可是好几年前都就已经开始琢磨这些东西了。”   “诶对了。”   卢伟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对华云说道:“晚点你去找一趟苏子舟,替我给他带个话。”   华云脸倏地一黑。   怎么个意思,真把他当跑腿的了?   ————   (继续双更,好耶!) 556.来真的?   不久过后,卢伟交代完了要传达给苏子舟的消息,便目送华云离了实验区。   待到那位南荒宗宗主的背影消失之后,卢伟方才略感无奈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就唉声叹气的。”余燕燕问道。   “那小子说我像老陈……”卢伟深深地望了眼余燕燕,“你觉着呢?”   审视的目光在卢伟身上扫荡,余燕燕尝试着将陈安宁和这位鬼谷谷主的身影重合起来。   她略加思索过后,摇了摇头:“可能在搞研究这些方面比较相似,其他地方嘛……反正你长得没姐夫好看。”   ……   卢伟呆然地眨了眨眼,旋即眼神肉眼可见的暗淡下来。   被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说不如其他男人好看,这般痛楚有多强烈,你们能够理解吗!   他默默地伸出手摸了摸下巴的胡茬,苦涩地问道:“因为我比老陈看上去更老些?”   “这只是其中一点。”   余燕燕很认真地开始端详起卢伟的面容来。   青衣少女收起折扇,三步两步来到卢伟身前,踮起脚跟,那清秀面庞上含着霜水的眼眸清晰地倒映出卢伟的五官。   过于靠近的距离让卢伟能够闻到余燕燕身上淡淡的,如新绽花朵般的清香。   余燕燕盯着面色微红的卢伟看了好一会儿,旋即说道:“其实论及五官,姐夫也并没有多么出众,毕竟他不是修士——这方世界的大多数修士,都因为境界的突破而让肌肤变得白嫩无垢,并且一定程度上也能够借助外力和丹药来修整五官。”   “但是姐夫的气质倒是很出尘,而且也的确一直保持很年轻的模样。”   卢伟听完想了想,倒还真是这么回事。   离自己认识陈安宁已经七八年,接近十年相遇了……老陈的模样和当初基本没多大差别。   再回头看看自己,才去鬼谷了那么半年功夫,再回来时已不是那位贪玩的卢家少爷,既留了胡须又多了几分沧桑感,自然是少了几分青年的朝气和阳光。   “可能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吧。”   卢伟再次感叹出声:“老陈之所以还是那么年轻,大抵也是因为成了亲,有了嫂子。”   据说有女人的男性,和孤身一人的男性,前者要看上去更有活力且年轻一些。   其中道理,大概就涉及什么阴阳调和之类的玄乎理论。   不然为何那些练双修功法的个个都是俊男美女,而且常常有永葆青春之态呢。   余燕燕笑了笑,旋即用折扇拍打两下卢伟的肩膀:“堂堂鬼谷谷主,想要找个道侣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我倒是觉得非常难。”   在说这番话时,卢伟幽幽的眼神落在了余燕燕身上。   而咱们的帝尊军师在此刻也倏地反应过来,曾经在试用演算道法时看见的画面在脑内浮现。   她那本是充满调笑意味的双眸立刻从卢伟身上撇开。   紧接着转移话题:“说起来,你对玉盟是怎么看的?”   ——非常生硬的转移手法。   前一秒还在谈论婚嫁之事,下一秒突然就开始讨论世界格局。   卢伟自然也看出了余燕燕反常的行为,只是短时间内没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做。   思索过后,他决定暂且先顺着余燕燕的话题说下去。   “玉盟啊。”   卢伟想了想,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把一些问题抛出来:“其实我一直觉得玉盟这个组织……很奇怪,有很多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地方。”   “哦?”余燕燕稍稍来了些兴趣,她平生第二喜欢的事就是答疑解惑:“说来听听,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说不定你正好就察觉到了盲点哦。”   听闻此言。   卢伟也稍稍认真起来,开始整理脑内的思绪。   或许是因为角度不同,或许是因为身在迷雾之中,无法看清事物的本质。   很多事情,恐怕连陈安宁都没能察觉得到。   就算他是那个陈安宁,也绝对不是全能无敌之人,他同样也会遗漏掉很多重要的线索。   比如卢伟一直都很好奇的一个问题——   “为什么总感觉玉盟,像是一个很分散的组织?”   卢伟非常好奇这个问题,他认为这不是他的错觉:“听闻玉盟有四大天尊,然而我们似乎从来没有同时应对过多个天尊,他们好像都是各顾各的,根本不像同一势力那般会合同协力。”   “东天尊是昔日的二皇子,这点暂且不论,毕竟他是作为大烈皇室的暗流而行动,更像是一个内奸,主要目的是提供情报。”   “可我总觉得其他玉盟成员似乎太过分散了,像是当初离火行刺大烈圣上,如果有北原相助,岂不是胜率更高?可是他们没有这么做,这又是为什么?”   很奇怪。   非常奇怪。   甚至有些不太符合逻辑。   如果说这是因为四大天尊各自为营,每个人目的各不相同的话……   那么作为四大天尊的领头人,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玉盟盟主,又为何不凭自己的力量召集他们,而是任由他们分裂,任由他们自己玩自己的呢?   余燕燕望着卢伟,看了他很久。   半封闭的实验区内没有风,然而卢伟却莫名从余燕燕的眼神中看到几丝凉意。   万魔离渊的军师缓缓打开折扇,缓缓开口,说道:   “在某些地方,你或许比姐夫还要敏锐。”   卢伟愣了愣:“这算是称赞吗?”   余燕燕转过头来,如昙花绽放般对卢伟露出嫣然笑意:“当然算。”   余燕燕不喜欢笨蛋,也不喜欢迟钝又愚笨的人。   至少这一点,卢伟合格了。   她不紧不慢地道:“你应该也想到了,四大天尊的目的根本就各不相同,除非有绝对的利益驱使,否则他们不会联手,甚至可以说——他们厌恶与其他人联手。”   “他们与玉盟的关系其实更偏向于道剑山与我们的关系,道剑山遵从道剑令,会守护百花城四年时光,然而若是我们出征北原,不给出切实的利益,道剑山也不会贸然行动。”   余燕燕可是付出了些代价,才让老剑主答应加入战场。   她要付出自己情报网的三成,来收集当年那本该死去之人存活于世的情报。   玉盟也是同理。   卢伟顿了顿,问道:“可这又不对劲了,玉盟盟主何等权威,以他的能力为何不……”   话语至此。   卢伟自己也愣住了。   因为他猛然间察觉到了一个十分奇妙的问题。   一个明明一直都摆在明面上,但却从来没有人去问的问题。   余燕燕满脸欣慰地望着卢伟,他知道卢伟已经察觉到了。   卢伟怔怔地望着余燕燕:“为什么呢?”   余燕燕的目光往远方投射而去,那是最为遥远且寒冷的北方。   “我们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   ……   华云觉着自己完全是跑腿的形状了。   给林梁传完话,再给陈安宁传话,接着又要去帮卢伟传话。   但愿苏子舟不会也让自己跑腿,要不然的话,他干脆转职当信使算了。   不过好在苏子舟在那儿,华云还是知道的。   这位腿伤还没痊愈的天尊,目前仍在百花城内休养,并且在找寻卢伟的过程中,华云就已经在医馆里见到了那位当时正在休息的卖药天尊。   对于苏子舟此人,华云知之甚少。   他只知道苏子舟常常出现在陈安宁身边,并且还会把那位荣辱不惊,总是古井无波的陈大夫吓上一跳,由此可见苏子舟的潜行能力尤为出众。   所以华云曾一度认为苏子舟是陈安宁身边某个不得了的杀手,实力非常强劲。   直到华云看到苏子舟一次又一次吃瘪——他真的从来没在同级别的战斗中赢过。   后来又听说苏子舟是地下丹药销售的主要负责人,华云才知道……   原来他就是个卖药的,平时有需要才出来装杀手。   “借这次跑腿,顺带也好好了解一下这位天尊。”   华云心里暗自下定决心,准备成为百花城有名的“交际花”。   他逐渐发现自己的地位似乎有些太低了,根本接触不到陈安宁势力的核心人员,平常最多也就是坑一坑灵门长老钟缘之类的可怜人。   像此次【六步计划】,他连跟毛都没听说过。   万一哪天陈安宁势力出了麻烦,自己因为只是个跑腿的信使,而被无情卖了怎么办?   为了防止类似的事件发生,他华云必然要和陈安宁势力的核心成员打好关系!   最好是能跟几位大佬称兄道弟的程度,这样才会被纳入核心成员。   “就这么干!”   华云默默地攥紧拳头,俨然有股热血冲上心头的炽热感。   直到他来到医馆,来到先前遭遇苏子舟的那间病房。   房门自然是半开着,而华云正准备敲门直入之时,屋里却传出了声音。   “该脱的都脱干净,让我看看。”   女人的声音。   华云正打算推门的手停在了半空。   紧接着苏子舟的声音也跟着响起:“你能不能稍微温柔点?说好的女人都温柔似水呢?”   “一个大男人哪儿这么多废话,我可没那么多耐心。”   苏子舟:“你要不换个姿势?每次都弄得我半出不出的,很难受。”   哼。   华云冷笑出声。   又来了又来了。   他已经听腻这些所谓的误解向对话了。   嘴上说着很让人误会的话,实际上是在里面干正经事,如果他继续满脸复杂地被发现偷听,自然是又要闹个误会出来。   所以华云决定不假思索地直接推门而入。   像个正直的男人一样,根本不会去误会这些听上去怪怪的话语。   “苏天尊,鬼谷谷主跟我说,要你……”   屋内。   华云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一对男女。   苏子舟和医仙曲云霄。   卖药天尊的裤子不知怎么的掉到了地上,一缕雄厚的真气围绕在两腿之间,形成肉眼不可直视其内的一团迷雾。   而千花海的医仙曲云霄则是身体前倾,几乎已然压在了苏子舟身上,那玉手更是按住苏子舟的大腿,秀脸上满是愕然。   华云:“……欸?”   来真的? 557.俩说相声的(双更求票!)   结果最后的的确确是误会。   曲云霄目前负责苏子舟的腿伤治愈,要他脱裤子也是为了更好地查看病情。   并且按照这位医仙的说法:“我对男人的那玩意儿没有丝毫兴趣——又不是没看过。”   作为一名女医,她甚至还学习过帮助男人复阳的针术。   对于她而言,那不过就是一个器官,一团肉,两颗球罢了。   只是苏子舟不太能接受随意暴露自己的要害,所以才选择用真气来遮挡——曲云霄觉得这完全就是多此一举,她又不会在扎针的时候一下把球扎爆。   总之。   由于擅闯医房,华云受到了苏子舟和曲云霄的共同制裁。   最终这位可怜的南荒宗宗主被小刀和银针钉在了天花板上,整个人像是被缝上去似的。   这是华云今天第二次被吊起来了。   说实话,有点泪目。   ……   “药不能停。”   曲云霄完成诊断过后,坐在了旁侧的木椅上,翘起了高挑的腿。   她淡漠的目光扫过正在穿裤子的苏子舟,语气严厉异常:“说了多少次,不要剧烈运动,你的腿伤目前还在疗愈期,无论是窍穴还是血肉都需要良好的休息。”   苏子舟端正神色,很严肃地回答:“我已经很节制了。”   “呵呵。”曲云霄冷笑两声:“今天下午来复查时,为什么我推开门,你已经在里面了?”   苏子舟顿了顿,指了指旁边敞开的窗:“我先过来等你了。”   “你就不能走大门???”   苏子舟正经地回答道:“我是一个自律的人。”   曲云霄差点没忍住直接用针术把苏子舟扎成残废。   她深吸了口气,努力将内心的怒火压制下去,旋即又沉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按时吃药?”   “我有吃。”苏子舟盯着曲云霄,非常正直地回答道:“每日三次,将灵植熬成浓汤,辅以金灵草液外敷,我每日都有照做。”   曲云霄嘴角抽了两下,紧接着脸色一黑:“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把灵植熬汤吗?”   苏子舟不假思索地道:“既是为了修复内部经络,也是为了遏制君负远的剑意,用药力将其慢慢消解。”   他的回答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曲云霄仍然是满脸怒色:“那你为什么不按时服药?我让你每日早中晚各服用一次,你不是早上全喝了就是晚上全喝了,要不然就是今天不喝,明天喝六碗,你这么做是想干什么?”   苏子舟认真地回答:“我想偷袭剑意。”   曲云霄:“……”   来自千花海的医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   曾经她以为,天底下几乎没有自己治不好的病。   哪怕是濒死之人,哪怕是身中剧毒,曲云霄也有把握试上一试。   她的医术造化足以登临仙位,被世人所传颂,饶是千百年后的史书上也必然会留下她曲云霄的名字,后世的每一位医者都会将曲云霄视作自己毕生敬仰之人。   她认为自己的医术,大抵是无敌的。   直到她遇到了苏子舟。   她终于意识到了,有些人的病能治,但是脑子却是治不好的。   见曲云霄长久地不说话,苏子舟也反应了过来。   他也意识到偷袭剑意这个理由实在太过扯淡,所以他长叹了口气。   “好吧,我说实话,主要是太难喝。”   “不一口气喝完我浑身难受。”   曲云霄脸色黑得快要滴出水来:“你丫是三岁小孩吗?喝个药还那么多事?”   苏子舟顿了顿,面无表情道:“我是一个自律的人,难喝的东西我不会喝。”   “我自律你个……”   曲云霄要骂人了,她快忍不住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人?   苏子舟到底他娘的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从小到大是不是有几十个大夫都被他给气死了,所以医道才如此没落?   ……   望着下方那正你一言我一句的两人,被挂在天花板上的华云也是满脸复杂。   本来以为余燕燕X卢伟这一对就已经够古怪了,结果没想到这儿还有对更古怪的。   他们俩在一块儿,简直就跟天桥底下说书似的,搁这儿讲相声呢。   正当华云准备说些什么,把话题过渡到卢伟交代的话之时——   苏子舟突然说道:“另外一个原因是最近闲不下来,总想着余燕燕的六步计划。”   又是【六步计划】。   华云眨了眨眼,好奇地望着苏子舟。   合着这位天尊也被纳入了那所谓的六步计划之中?   曲云霄闻言,脸上显露出几分了然之色,语气也稍稍缓和了些:“但这并不是你乱动、不喝药的借口,而且我们的时间也没那么多,你必须要好好休息,否则真去了北原,有你好受的。”   “我只是想早些拿到我的东西。”苏子舟沉声道:“我现在就指着那东西活了。”   那东西?   天花板上的华云猛然间反应过来,总算是找到了机会插嘴:“苏天尊所说的,可是你们交付给卢谷主他们所做的那件法器?”   苏子舟抬起头,眼中透着几分期待:“你怎么知道的?”   华云苦笑两声:“在下正是为此事而来,卢谷主有几句话要我转告你……”   “他说你要的东西目前已经做好了雏形款,只不过还需要两周左右的时间来测试计算,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过去看看,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制作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好!”   苏子舟脸上的兴奋不加掩饰地显露出来。   他俨然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那姿态像是下一秒就要冲出去似的。   “我这就去找卢伟,曲大夫,麻烦把拐杖给我。”   “去你个头。”   曲云霄提起拐杖,直接就往苏子舟脑袋上一敲。   后者顿时后撤两步,结果因为腿伤而整个人又倒回了病床上。   还不等苏子舟多说什么,曲云霄提起拐杖,一杖如出枪般刺穿了雪白的病床。   拐杖整个将厚实的床垫刺穿,位置就在苏子舟耳旁不到两寸的位置,几丝真气流动的痕迹还从拐杖上散发出来。   不祥的气息流转不止,曲云霄右手泛起一层漆黑的动荡。   她气得差点把古魂肢体都给召出来。   “今天你给我留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医仙的话语一字一顿,似是命令般让人无从抵抗。   她更是一只脚都踩在了苏子舟的两腿中间空档,犀利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这位不安分的病人。   “接下来由我亲自给你施针,喂药,这是天底下都没几个人能享受的待遇。”   “你应该不会拒绝吧,苏天尊?”   苏子舟:“……呃,说实话,挺想拒绝的。”   曲云霄:“我这就让陈大夫取消你的专用法器制造,改换成借用古魂肢体的那一版计划。”   苏子舟:“请医仙施针!!”   “这还差不多。”   曲云霄满意地对苏子舟露出微笑,旋即抬头望了眼天花板上的华云。   指尖真气微扬,法决一捏,便将华云周身的银针悉数收回。   苏子舟也无奈地长叹口气,随手一甩,把插在华云衣领上的短刀也收了回来。   被挂在天花板上听了老半天相声的华云落了地。   说句心里话,他其实还想再听会儿。   这俩人聊天还挺有乐子的。   不过今儿个也是操劳了不少,他有些乏了。   “话也带到了,那在下也就不打扰两位了。”   华云朝着二人俯首作揖,已然做好了回自家洞府好好休息的打算。   然而。   正当他以为自己可以结束今日的劳累之时,曲云霄却突然冷冷地开口:“慢着,你也顺便给我带个话去。”   华云倒抽了口凉气。   不是,这什么意思?   他还能不能有点自己的私人时间了?   “怎么?”   察觉到华云突然闭口不言,没有立刻答应下来,曲云霄淡漠的眼神侧着看去。   她那双闪动着古魂般黑光的眼珠里散出诡异的笑意:“嫌麻烦,不想去吗?”   脊背窜上阵阵冰寒,华云直接摆正姿势,神色端正:“能帮上医仙的忙,是在下的荣幸。”   “很好。”   曲云霄满意地点头,接着一边开始拿针在苏子舟大腿上比划,一边说道:“现在时间还不算晚,你去找一趟段间雪那丫头,如果没猜错的话,她现在应该和她的陆师兄腻在一起。”   “具体位置在哪儿我就不清楚了,你随便找找。”   华云点了点头:“那具体要带的话是……”   “液化丹药有新进展了。”   曲云霄手上力道加重,直接对着苏子舟大腿的某个窍穴扎下银针。   真气灌入针中,直接窜入苏子舟腿部深处的经络。   她不紧不慢地继续施展着针术,继续对华云说道:“北原是片极寒之地,此次作战除了雷鳞甲外,还必须要准备好抗寒的药物——新的液化丹药也是为了北原作战而准备。”   “这次的液化丹药是六品活血丹的高效版,名为灼血药剂,能够保证体温的同时提高士兵们的身体素质,配合先前研制出的守台药剂,可以同时实现精神稳固和肉体强化。”   “药剂是III型系列,兼容性与守台药剂相同,保存周期十八天,注射上限为V级……你不用知道这些是什么意思,直接告诉段间雪那丫头就行,她能听懂。”   交代完了一切,曲云霄便不再说话。   而华云也识相地知道自己不需要再留在这儿,便再次俯首作揖,连忙苦涩地离开了房间。   果然。   他真就是个跑腿的命。   不过出了医馆之后,望着那渐渐日落的天色,华云反而有些迷茫了。   因为他已经去过了实验区,逛过了整个百花城,根本就没看到过段间雪的身影。   华云迷惑地挠了挠头。   “那位爆破鬼才……又和她的倒霉蛋师兄去了哪儿呢?”   ——   票票……票票……   这个月好好努力的话会有票票砸我的脸吗? 558.段间雪的禁忌   百花城外,道剑山。   四周竹林倾塌焚毁,上山的青石台阶仍是满目破碎。   本该仙气缭绕的山岳此刻尽显崩散凌乱之势,饶是已有不少人在参与道剑山的修复工作,可时至今日,这座本该属于天下第一大剑宗的排面依旧破损狼狈得不堪入目。   身着道剑山道袍的少年御剑而行,由于山路台阶已然损毁,因而御剑上山成了唯一选择。   他身后还稳稳当当地坐着另外一位修士,少女十分娴熟地坐在剑身上,裹着棉丝白鞋的细长美腿在半空无聊地晃来晃去。   她伸了个懒腰,抬头看了愈发漆黑的天色,又感慨道:   “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复原。”   少年想了想,答道:“应该还需要一年半载,对于我们而言,道剑山的修复不能模棱两可,毕竟这是祖上传承下来的山门,不可肆意妄为。”   “说得也是。”   段间雪了然地点头,从很久以前她就听说过道剑山很在乎历史。   毕竟当初那位周道剑祖师一手创立了道剑山,并凭借一己之力将道剑山送上天下第一大宗的巅峰,现在他们丢掉了【天下第一大宗】的位置,本就已经愧对祖师,如果再对道剑山的修复模棱两可,敷衍了事,那大抵是会被老剑主严加惩罚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   段间雪想到了曾经在各峰上打砸闹事,喝酒整活的诸位长老……   就他们那样儿,真的能算是尊重道剑山?   老祖要是瞅着他们差点为了抵债把山头给卖了,怕不是要气得直接掀棺而起,给这帮不肖徒子徒孙来上一剑。   不出几息功夫。   在陆不平精湛的御剑道法下,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山头……原先的山头。   此时此刻,那本该是宫殿环绕,剑阁林立的山头已然满目狼藉,能够被辨认为建筑的东西都已经不存在,大量废墟堆积而起,整座山头俨然一片沧桑。   诸多基本建设目前还在施工当中,尽管众人已经努力地试图修复道剑山,然而速度终究是极其缓慢——想要将一大片峰岳都还原,那工程量可不是造几座酒楼能够比拟的。   望着面前的惨状,段间雪不由得感慨道:“真是太惨了,我从来没见过这般模样的道剑山。”   陆不平站在她身旁,点头赞同了她的观点:“这应该是道剑山创立以来,所受到过最大的损伤……甚至是当年与万魔离渊开战时,都未曾有过这般惨况。”   “唉。”   段小天才毕竟曾经也是道剑山的门下弟子,此刻见道剑山如此凄惨,不由得道:“真不应该,好好的道剑山,怎么就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了呢?”   她的问题,陆不平没有回答。   这名道剑山的少年只是幽幽地把目光投射到段间雪身上,盯着她,一言不发。   而段间雪很快也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一敲掌心:   “哦,好像是我干的来着!”   陆不平:“……”   段小天才赧然地笑了两声,羞红着脸说道:“那我当时也没办法嘛,谁让那什么古魂盘踞在咱们道剑山的山头,而且灵尘歼灭炮的威力确实大得离谱,谁能想到这一炮下去半座山没了……”   话语及此,她义愤填膺地攥紧拳头,语气那叫一个痛心疾首:“古魂真是太可恶了!!竟敢对如此神圣的道剑山做出这种事……”   ——总之先把锅给甩了再说。   段间雪的嘎嘎肉眼可见地传递给了陆不平,他无奈地说道:“其实师妹也不必自责,事实上……老剑主他们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真的?”少女怔了怔,她先前因为这事儿而不太敢去城主府,不敢和老剑主对视来着,“老剑主他们真的不怪我?”   “……有几位长老稍稍提出了些意见。”   陆不平沉思几息,回答道:“不过自从他们和老剑主一起打麻将后,也就没谈论过这事了。”   因为沉迷在麻将里头的人可不只老剑主一个。   自从这帮子老头老太太入住了城主府,他们基本就没怎么回过宗门。   一来是因为他们地位都颇高,宫殿洞府自然是都建在高处——结果就被灵尘歼灭炮一炮给轰成了渣渣,回去也只能看到一堆残渣,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二来是因为……城主府比那什么破道剑山有趣多了。   道剑山上毛玩意儿都没有,每天都是练剑练剑,呆在城主府不仅能天天搓麻将,还能偶尔去城里逛上几圈,喝喝小酒,实在闲的胃疼了还能逗弄两下小清梦。再不行就跟万魔离渊的魔修吵几个架,解解嘴上的瘾。   久而久之他,他们也就不在意道剑山被对半开的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   段间雪长出了口气,姑且算是安下心来。   紧接着她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模样,对着陆不平说道:“好啦,陆师兄,我们赶紧走吧。”   陆不平见段间雪安了心,露出了浅薄的,一闪即逝的微笑。   “好。”   ……   ……   他们此次之所以突然来到道剑山,只是因为段间雪突然要取回样东西。   陆不平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段间雪似乎很是着急的模样。   由于段小天才和陆不平不同,她原本的洞府处在道剑山另一侧,山腰靠下的位置。   所以这会儿两人决定先路过山顶,翻到山岳的另一侧去,看看段间雪的洞府是否还健在。   “果然没被破坏。”   待到两人来到熟悉的洞府门口时,便见到了那昔日的洞府大门禁制。   段间雪脸色稍稍染上几分不安,额头滴落了几滴冷汗。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当初的炮击角度再往下一点,索性把自己的洞府也给炸烂算了。   陆不平深深地看了眼段间雪,沉声道:“师妹,你还记得原本的禁制法决吗?”   “姑且还是记得的,不过要我画出来那就有点……”段间雪讪笑两声,旋即双手背在身后,对着陆不平说道:“我把顺序告诉你,陆师兄你帮我打开禁制。”   “……好。”   陆不平没有迟疑,在得知了具体顺序后,很快便用法决打开了洞府的禁制。   待到禁制解除后,陆不平不紧不慢地踏入其中。   只是他很快就察觉到段间雪脸色复杂地站在洞府外,似是有话想说的样子。   “怎么了?”陆不平不解为什么段间雪突然止步不前。   “没、没事……”   段间雪打了个马虎眼,对着他笑了两声,“那什么,师兄也要和我一起找吗?”   陆不平眨了眨眼:“因为这样找起来快吧?你不是说……你也不知道那东西放在哪里了吗?”   “确、确实啊……那好吧。”   段间雪稍稍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很快就从陆不平身边走过。   她有些匆匆忙忙了进了洞府,连忙开始找寻自己想要找到的东西。   陆不平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而是也踏入了洞府内部。   ……   “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进入洞府后,望着熟悉的布置,段间雪不由得感慨出声。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的洞府依然保存着。   陆不平看了她一眼,接着清了清嗓子,“原本师妹的洞府是打算被废除的,但是我让老剑主先且留下一段时间,至少在不得不腾出空间之前,先把这座洞府保留下来。”   段间雪闻言,当即感激地看向陆不平:“是这样吗……那看来我运气还算不错。”   “运气不错?”   “……我是说,如果废除的话,我要找的东西就……就会被清理掉。”   段间雪又哈哈地笑了两声,那演技当真是尴尬得连晚饭都看得出来有问题。   陆不平看不出来。   他只是呆然地点了点头,旋即又问道:“那师妹到底是要找什么东西?”   此言一出,直接命中段间雪的命门。   她连忙把脑袋转了过去,紧接着支支吾吾地说道:“就是一本书,有点黑黑的,硬硬的,不算很薄,上面写着【剑术修炼报告】六个字。”   “原来如此。”   剑术修炼报告?   陆不平好奇地歪了歪头:“现在师妹还需要那本书……就是说师妹还在练剑?”   “那倒没有,就是就是……”段间雪脸色憋得通红,过了老半天才想出个蹩脚的理由来:“就是你看,我不是一直在看师兄你练剑嘛,我要是不稍微复习复习剑术,怕是以后就看不懂了。”   “是这样吗?”   段间雪点头如捣蒜:“是这样的!”   陆不平:“……”   他本来想说自己的剑术,以段间雪的水平是不可能看懂的,他之所以要让段间雪陪着自己,纯粹是因为只有段间雪看着他,他才能平静下来。   只是这般话语,似乎不太适合在现在说。   于是这位道剑山的天才剑修选择了沉默,并开始不紧不慢地帮助段间雪一起找寻那本书。   然而。   理由当然不可能是如段间雪所言。   那本【剑术修炼报告】里面记录的根本不是什么剑术。   就像是男孩子的【家庭作业】文件夹里肯定不会放着家庭作业一样。   那里面所记录的,其实是段间雪以前常常会写的日记。   “今天练剑练得手好痛,不过看到了陆师兄飞剑的样子,真的好帅啊~”   “今天跟陆师兄试着练了几招,陆师兄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不过也是很久没和他这么亲近过了,姑且也算是心情大好~诶嘿。”   “今天看到梅师姐和陆师兄在论剑,可恶啊……那个梅师姐居然还一边和陆师兄比划,一边朝我偷笑,我感觉我被挑衅了!不行,我也要练剑,等到大比了我一定要赢过她!”   “今天……没被选上宗门大比,喵了个咪的!气死我啦!”   “今天陆师兄赢了!陆师兄好帅!陆师兄天下第一,好耶!”   不行。   段间雪脸红得发烫。   绝对不能让陆不平看到那本日记! 559.老剑主:“小伙子你什么成分?”   日记这事,段间雪是几日前才想起来的。   原本她离了道剑山,满脑子都是真气与灵尘,自然是无暇顾及那早已忘却的洞府。   只是几日前这丫头测算完数据,闲来无事眺望远方的道剑山时,猛然间想起了自己还有座洞府。   她如今已不是道剑山弟子,那她的洞府想来也是要被后来者所取缔。   而若是在处理她洞府内遗留下的物品时,被人发现了那本《剑术修炼报告》的话……   黑历史就完全暴露了!   所以她才不得不赶过来,在被发现之前取回那本黑历史日记。   至于为什么陆不平会跟来,纯粹是因为段间雪无法独自一人破除洞府禁制——而她偏偏在道剑山内没有太广泛的人缘,几位长老也窝在城主府里,最后只能和陆不平过来了。   危机倒算不上,只要段间雪能在陆不平之前找到那本日记,便相当于无事发生。   “我想想,应该就在这附近……”   她半蹲下来,开始着急地翻找着自己曾经的洞府。   反观另外一边。   来自道剑山的天才少年却是稍稍减缓了寻找的动作。   毕竟今天一整天他都无事,自然是可以多跟段师妹相处一阵,况且眼下还有如此之多令人感慨之物,便不着急去寻那本《剑术修炼报告》。   陆不平的目光落在一颗通体圆滑,手感冰冷的晶莹圆玉石上。   他将其拾起,放在掌心,望着从玉石内部发散出的华光,不由得道:“这是当初段叔叔送给你的玉石吧……”   段间雪闻言,回过头来,眼里闪着精光:“我说怎么没找到呢,原来是落在这儿了!”   她连忙小跑着凑了过来,从陆不平手中接过那颗玉石,捧在掌心。   熟悉的触感让她顿时安心了不少,捧着此物便让她有种回到了昔日老家的感觉。   “这是我八岁那年,老爹给我的礼物。”段间雪把玉石小心地收起,感慨着说道:“我还以为弄丢了呢,害我还担心了老半天,生怕以后回老家会被老爹一顿揍——这玩意儿可贵了呢!”   陆不平眼神闪动两下:“老爹……”   段间雪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摆了摆手,露出纯真的笑意:“不用在意那么多啦,老爹是老爹,便宜老爹是便宜老爹,就算不是亲生的,再怎么说也养了我这么多年,叫声爹没啥问题~”   圣上虽是她的生父,却与她没有任何养育上的感情。   两人甚至只见过一面,说的话也没超过十句。   与之相比,从小便抚养自己长大成人,无比关照疼爱自己的那位段姓男子……倒是与她关系更好,感情也更加深切亲密。   像是知晓自己生父是圣上后,就迫不及待地加入皇室——这样的事,段丫头是做不出来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直到现在还是段间雪,而不是柳间雪。   陆不平微笑道:“叔叔听到这番话,应该会很感动吧。”   “估计是,我当初离家拜入道剑山那天,那老头哭得跟傻子似的,我到现在还记着呢。”   段间雪嘿嘿地笑了笑,接着视线内又闪烁起一道惊喜的光。   她连忙翻找了前方的书柜,从里面找到了几张沾染灰尘的符咒。   “剑符。”陆不平也认得此物,他有些意外地看向身旁的少女:“你居然还留着……”   “这不是你送的嘛,当然留着了。”   段间雪将剑符上的灰尘拍去,理所当然地说道:“这好像是师兄你第一次画的剑符,啧啧啧……”   陆不平盯着那剑符看了几息,旋即便尴尬地挪开视线。   初次刻画的剑符,那功底当真是差得离谱,以如今眼界来看简直就是狼狈不堪。   宛若新手随意扭转手腕,胡搞乱搞弄出来的。   只是段间雪仍然像保存宝物般将这些剑符收了起来,满脸的怀念:“想当初我和师兄刚刚拜入山门的那段时间,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有意思。”   陆不平只觉得自己当初的剑术和领悟都太差,无奈道:“哪里有意思了?”   “哪儿都有意思。”段间雪想起了从前:“我们最开始上山门都不会御剑,只能一层一层地硬爬,然后我半路走不动了,还得靠师兄你背我上山。”   “最开始我们的修为都不高,道剑山的剑术又很难学,我们俩人生地不熟的,就只能每天凑在一起,大半夜地照着星星一块儿练剑。”   “还有一起学怎么画剑符,练习如何捏法决,修行功法的时候哪儿出了问题也要一起讨论讨论~”   话及此,陆不平的思绪也被拽回到了数年前。   那时他与段间雪的距离还没有被拉开。   他不由得笑道:“还有初次下山历练,你比谁都激动,结果我们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里迷了路,四周还不断地传出狼叫,你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好在最后狼群没有动手,我们也借着远处城池内放的烟花找到了出路。”   段间雪连连点头:“那烟花真是来得及时,自那以后,我瞅着焰火就觉着亲切!”   ……   陆不平愕然沉默。   合着你丫喜欢炸点东西的理由是这么来的。   正当陆不平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目光敏锐的他却察觉到了什么。   他伸出手,将书柜上的几本基本没翻阅过的书推开。   紧接着将手深入到书柜的最里面,进而从中取出了一本黑皮薄书。   其上用不算特别端正的字样写着——   《剑术修炼报告》   “是这本吗?”   陆不平看了看这本书,又看了看身旁的段间雪。   段小天才像是突然大脑宕机般,神色呆滞,双眸圆瞪的同时嘴巴微张。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要去拿:“没错没错,就是这本!”   然而。   陆不平却先段间雪一步,飞快地闪过她的动作。   他少见地显露出谨慎和敏感,沉声道:“总觉得师妹你对这本书的态度不太一样。”   段间雪冷汗淋漓,依旧不屈不挠地想要夺回这本黑历史日记:“哪……哪儿不一样了?!”   “从刚开始我就觉得奇怪,这本书上写的真的是剑术吗?”   “当然是了,只是一些我对剑术的理解而已,真的没什么别的东西!”   “是嘛?”   陆不平面无表情地望着段间雪,他低下头,看了看这本散发出古怪气息的《剑术修炼报告》   略加思索过后,他做出了决断:“果然还是有点奇怪。”   “嗯嗯嗯?!”   妈耶!怎么今天这根傻木头这么敏锐?   是谁,是谁把我的木头师兄夺舍了吗?   陆不平淡然地翻开其中一页,并且将其中的内容小声读了出来。   “今天的陆师兄御剑飞行的样子也真是非常养眼,我……”   “等等,陆师兄,不要……”   段间雪的脸这会儿比夕阳晚霞都要红,她几乎都快动用灵尘了。   也便是在此时。   洞府之外,传来了某人的声音。   “请问,段姑娘你在里面吗?”   那是华云的声音。   听闻到有人突然呼唤段间雪,陆不平本能地回过了头去。   在他注意力被转移的刹那,段间雪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将日记夺了回来,并且掌心散出灵尘。   磅礴而又炽热的灵尘眨眼间便将这本黑历史日记焚毁,里面的内容随着灵尘的火焰永远地消失在了这方世界上。   做完这一切,段间雪喘着粗气,脸上的绯红依旧没有消退的迹象。   做到了,她做到了。   令人羞耻不已的黑历史已经被彻底销毁。   话虽如此。   她怔怔地抬起头,望着那同样怔怔的陆不平。   两人对视一眼,说是一眼,却持续了数息之久。   直到华云小心谨慎地走了进来。   这位南荒宗的使者不解地望着那四目相对,神色魔怔的二人,小心地发问:“请问你们这是在……啊,是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完全没有。”   二人异口同声道。   他们像是从无比震惊中缓过了神般,在华云面前又回归到了往日的表情和神态。   段间雪收拾好复杂的心情,又微不可查地看了眼陆不平,旋即问道:“那个,华使者是来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华云现在只想赶紧完成自己跑腿的任务,所以开门见山地说道:“医仙有几句话要我告诉你,说是有关那什么液化丹药的……”   在把医仙交代过的话全都说完了一遍后,段间雪了然地点了点头。   “好的,我明白了。”   见段间雪似乎没有后话的样子,华云顿了顿,试探性地发问:“段姑娘应该没有什么,需要我给别人带的话吧?应该没有吧?”   段间雪不解地眨了眨眼:“没有啊,怎么了?”   华云长吁了口气,紧接着露出安心的笑容来:“那就好,那就好!”   今儿个的跑腿任务可算结束了!   还没等华云开心个够呢,段间雪却突然道:“慢着,我突然想到,有几个事要回报一下陈大夫,你要不替我带个话?”   华云:“?”   他现在想给自己一嘴巴子。   没事多叨叨个什么劲儿?直接走不就完事了?   而且为什么是陈大夫?   合着他绕了一大圈,又他娘地绕回去了?   真有你们的啊,百花城。   华云索性放弃抵抗了:“行,您说吧……”   段间雪不紧不慢地将需要汇报的消息告知了华云,华云全部记下之后,便无奈地离了洞府。   离开之前,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气氛复杂的段间雪,陆不平二人。   他本想问问他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但转念一想……   那大抵又是会让单身狗备受伤害的答案吧。   ……   而待到华云离去之后——   段间雪和陆不平又互相看了一眼。   两人十分有默契地同时开口:   “我先回趟实验区……”   “我先回趟城主府……”   见他们互相都没有留下的意思,两人便都神色复杂,若有所思。   直到他们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过后,他们才表现出最为真实的一面。   段间雪捂着那发烫的脸,眼神肉眼可见的动摇,走在路上甚至多次和路人撞上。   “不妙不妙,他是不是看到了?是不是看到我写了什么?”   “完了,这下全完了……不过陆师兄怎么没有什么反应啊,他该不会是在想着怎么拒绝我吧?”   “怎么办……他会怎么回复啊?”   ……   另外一边的陆不平则是神色微妙地走在前往城主府的路上。   “陆师兄,她是喜欢那个陆师兄吗?”   “我的确是姓陆,但是道剑山姓陆的人有不少,而且是她师兄的也有不少……”   “是陆三间师兄吗?还是陆悦师兄?又或者是我?还是说……不是我?”   片刻后。   他下定决心:“总之先去找老剑主问一问,我们道剑山有多少姓陆的男修吧……” 560.他们,她们   夜晚。   深沉得让人沦陷其中。   原本按照习惯,陆不平是不会去打搅老剑主他们的。   夜晚是非常适合娱乐玩闹的时间,老剑主等人也不例外。   只是今日,他实在难以定下心神来。   他必须要去找老剑主问一问,如果条件允许,回头再去找那些同样姓陆的同辈们谈谈。   至于其中缘由,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一想到段师妹刻意写作日记的人可能是别人,他便发自内心地感到不悦,胸口阵阵酥麻,隐隐有股要将情绪发泄出来的冲动。   直白一点说——   目前那几位他所认识的陆姓师兄,陆不平已经大幅降低了对于他们的好感度。   尤其是其中某个叫陆三间的,向来是道剑山内桃花泛滥,备受女弟子憧憬的对象。   如果是他的话……   “不平,有话好好说。”   此间。   端坐在那麻将桌前的何君剑露出仁慈的微笑。   他望着那被剑意劈出裂痕的桌角,和蔼地道:“你怎么一来,一句话没说就开始动怒了?”   陆不平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就将剑意外放,连忙作揖致歉:“抱歉,我有急事想问。”   老剑主抚须淡笑:“呵呵,是剑道的问题?”   陆不平摇头。   另外三位长老级别的人物互相对视,旋即有人笑道:“那就是情感上的问题了。”   陆不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姑且算是默认了。   何君剑不紧不慢地打出一筒,并饶有趣味地问道:“具体是什么问题,你说来听听。”   兴许是因为十分崇敬老剑主,陆不平并没有选择隐瞒自己的心思。   他将自己在段间雪洞府内发生的事,告知了在座的各位长辈,旋即也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弟子是想问问老剑主,陆姓的师兄,除了我所熟知的三间师兄和陆悦师兄之外,还有谁吗?”   ……   有如银针落地。   陆不平的问题落下后,道剑山的诸位大能皆是陷入沉寂。   其中何君剑更是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明明轮到了他,可这位老剑主却是没有继续贪恋麻将的瘾头。   指间的麻将牌被轻轻地放下,何君剑满脸微笑地回过头,苍老而又睿智的眼眸注视着陆不平。   “不平,老夫给你讲个故事吧。”   陆不平闻言,当即点头:“老剑主请说。”   何君剑轻抚衣袖,语气平淡:“从前有两个人,他们修为相当,境界相当,剑道造诣也相当,并且师出同门,剑法剑诀皆是出自一师。”   “可是某日两人对决,不出三招,其中一人手中的剑就被砍断,进而落败,你知道是为什么?”   陆不平听完问题,略加思索,得出结论:“因为剑心不定?”   何君剑摇头:“因为那把剑是木头做的。”   陆不平这次思考了很久,进而问道:“老剑主的意思是……在与他人做比较之前,先做好自己吗?”   何君剑微笑:“不,我是在说你真是根木头。”   陆不平:“……”   嗯?   他只是来问个问题,怎么反手就被老剑主骂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另外一名长老也缓缓开口:“不平,莫急,老朽也来给你讲个故事。”   陆不平挠了挠头,没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还是作揖:“五长老请说。”   五长老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从前还是有两个人,虽然修行天赋都还不错,但脑子都不聪明,都傻不愣登的,并且也拜入了同一师父之下。”   “然而师父从来不教他们剑术,反而不断地让他们去做杂活,一年又一年。”   “三年之后,其中一人因为在做完杂活之后,屡次去看师兄们练剑,而从中有所感悟。”   “另外一人则只知道干杂活,听师父的吩咐,最终一事无成。”   这则故事讲完,陆不平内心微微触动。   他在内心稍加措辞之后,便回答道:“五长老的意思是……修行乃是个人事,不可全靠他人引领?”   “不。”   五长老微笑地望着他:“我是在说主动的傻子有服享,被动的傻子就是纯傻子。”   陆不平:“……”   虽然没指名道姓,但他总觉着自己好像又被骂了。   沉默之际。   最为年长的二长老也缓缓开口:“老朽就不讲故事了,直接骂——”   “不平你真他娘是个蠢货啊!”   ……   陆不平很受伤。   自己只是来问个小问题,怎么就突然成了诸位长辈的攻击对象?   老剑主还出言安慰那最为气氛的二长老:“行了,你也别那么生气,身为长老,怎可如此暴躁?知道你从小到大没碰过女人,也不至于如此气愤吧。”   二长老气得胡子都快吹起来了:“我是想享福,没地儿享。这小子是……是福气都快砸到他脸上了,他愣是没点反应,还多次躲开,这要是换我,儿子女儿都一箩筐了。”   “好了。”   老剑主神色严肃地终止了这场对话。   他转过身,对着陆不平深沉地说道:“不平,你莫要多想,我们也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   “我们真正想对你说的话,大抵也只有那么一句——”   何君剑认真地注视着这位少年,他能看出陆不平的心思。   那青涩懵懂而又充满担忧的心情,大抵是身为少年最为珍贵的宝物。   直接帮他把宝箱打开,那便少了亲自开启至宝时的激动。   所以这时只需将钥匙交付于他,便是身为长辈最好的馈赠。   “无需担心,不用怀疑。”   何君剑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接着再也没和他多说一句话。   而是重新坐回到了座位上,和另外几位絮絮叨叨的老友,继续打着麻将。   只有陆不平独身一人怔怔地站在一旁。   嘴里不断地咀嚼着老剑主的这句话。   “无需担心。”   “不用怀疑。”   陆不平深吸了口气,那本是躁动的心逐渐开始平静下来。   如果真的无需担心,那他想说的话,应该能得到一个美好的回答。   ……   ……   明月升腾之际。   宁静在夜幕下沸腾。   令人啧啧称奇的是,陈安宁今晚并没有在里屋渡过。   原因很简单。   晚上的课程提到了下午,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因为晚上有人要来访。   只是让陈安宁没想到的是,华云竟然也来了。   陈安宁坐在茶几旁,手里捏着颗鲜红饱满的果子,啃了一口:“所以你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   华云无奈点头:“我本来还期待着您如果在休息,我就可以改天来了呢。”   陈安宁翻了个白眼:“所以,段丫头要你传什么话?”   华云沉声道:“说是在7.2版本的雷鳞甲上进行了霜冻测试,狼骑兵的体温可以通过千花海的灼血药剂来维持,但是雷鳞甲由于从来没有在寒冷地域使用过,所以需要进行改良和测试。”   “以及考虑到飞剑的飞行高度需求,【辰】字诀的破空效果也必须加强,顺带还要考虑高空可能产生的缺氧问题——不过药剂本身也有维持士兵生命状态的效果,所以雷鳞甲需要增强气密性,避免高空的冷风灌入。”   将其他的一些测试数据悉数告知陈安宁之后,华云的传话任务正式宣告完结。   老陈感到了然地点头,“具体情况我都了解,从目前的进度来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华云嘿然地笑了笑:“陈大夫神智鬼谋,当然是算无遗策。”   “别拍马屁,我对这行没兴趣。”陈安宁摆了摆手,旋即看了眼华云:“没别的事,你可以回去休息了,今天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   华云淡淡地笑着,旋即眼中显露出轻松的表情。   今儿个闹腾了一天,他可算可以回去休息了。   剩下的事……   离开之前,华云默默地看向了在大厅内逗弄晚饭玩的某位青衣少女。   想来这位夜晚来访的帝尊军师,会和陈安宁说明的吧。   作为使者,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   华云离开之后,余燕燕也不紧不慢地转过了身。   她本来今晚就是找陈安宁有事要说,只是刚才华云在此,所以先且沉默了。   这会儿总算到了谈正事儿的时候,她便来到了茶几旁坐下。   余燕燕的目光落在陈安宁手头的果子上,好奇地问道:“今天不喝茶了?”   陈安宁刚想回答,从里屋内走出来的萧念情便帮着他回答:“灵植部的新技术,似乎培养出了一些全新的具有特殊效果的灵植,这果子具有很好的疗效。”   “疗效?”余燕燕眨了眨眼。   陈安宁纠正道:“大补。”   “哦~~”   刻意拉长语调的小姨子露出了然的表情,坏笑道:“姐夫生猛。”   陈安宁直接甩给她一道白眼,没好气地发问:“所以你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余燕燕可不像是没事找事的人。   “其实我本来也不想的,奈何有些事,哪怕是以我的能力也做不到。”   极其少见的,余燕燕承认了自己的无力。   这位总是表现出游刃有余的少女,今日也不得不向陈安宁来求助。   “陈大夫,我需要你帮我查两个人。”   萧念情一怔:“连你查不到的人?”   “是。”余燕燕不可否认地点头,严肃道:“就算是以我的情报网,也查不到的人。”   陈安宁心下微惊,旋即又立刻联想到了什么:“你该不会是要查……跟老剑主有关的人吧?”   他回想起了当初商讨【六步计划】时,为了让老剑主能够加入北原一战,余燕燕答应过会帮老剑主找寻到【他们】。   但具体是什么人,又有什么信息,陈安宁全然不知。   如今一个月过去,看来就算是余燕燕的情报网也无能为力。   综上所述,这位自尊心较强的军师只能服软,最终选择了求助陈安宁。   更为准确地说——是陈安宁脑内的天道卷书。   陈安宁没有犹豫,果断地问道;“他们是谁?”   “老剑主的后代。”余燕燕沉声说道:“他妻子曾生下过两个孩子,不知男女,我需要知道他们身在何处,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以及……是否还活着。”   “这要求还挺细致。”   余燕燕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以天道卷书的能力,应该不难吧?”   “不好说。”陈安宁想到了小天同学那变幻莫测的【权限】:“我试试看。”   ……   ……   一息,两息。   陈安宁遁入神魂之海,借助小天同学的力量,搜寻昔日老剑主的后代。   余燕燕屏息凝神,极其紧张地等待着陈安宁的回答。   如果连天道卷书都做不到,那恐怕那两个孩子已经……   思绪还未继续深入下去,陈安宁的双眸便有焦点回归。   “运气不错,找到了。”   余燕燕一听,当即问道:“情况如何?”   “是两个女孩。”   陈安宁将在天道卷书内的信息说了出来——   “是对双胞胎姐妹,姐姐叫梧桐,妹妹叫清秋。”   “目前在北疆城,都还活着呢。” 561.刑天I型飞剑   余燕燕并没有再过多追问这对双胞胎姐妹的消息。   她只是默然地用折扇遮住面颊,藏匿于山水画间的神情让人不知她在思索着什么。   兴许就连余燕燕自己也没想到事情会来得如此巧合。   她在短时间内思考了多种可能,最后排除了人为引导这种可能性。   换而言之,只是正巧选上了这对姐妹而已。   出于巧合,这对姐妹加入了玉盟。   出于巧合,这对姐妹成为了叛逃天尊的监察者。   又出于巧合,她们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卷入了旋涡的中心。   某种程度而言,她们运气很不好。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她们的运气真的很好。   “我明白了。”   余燕燕收起折扇,旋即露出饱含深意的微笑:“多谢姐夫了。”   陈安宁疑惑地望着她:“你这是打算出发去北疆城,把那两个女孩带回来吗?”   余燕燕稍加思索,摇了摇头:“不,当然不。”   “为什么?她们不是老剑主的女儿吗?”   余燕燕点头:“那她们还需要花时间来接受老剑主是她们亲生父亲这件事——顺便还得接受,她们的母亲就是死在自己亲生父亲剑下这件事。”   “现在立刻把她们带回来,恐怕也只会引起更大的矛盾。”   “北原之战迫在眉睫,姐夫也不希望内部突然变得一团糟吧?”   陈安听明白了余燕燕的意思:“所以要等北原之战结束后,一切安定下来再去找她们?”   “嗯哼~”   清风徐来。   余燕燕随意地推开后院大门,抬头望向明亮的月空。   她失了继续留在陈家宅邸的理由,回过头来朝陈安宁夫妇笑了笑:“总之放心吧,她们自然会有属于她们的归宿,不需要我们担心。”   “问题问完了,我也就不打扰两位了。”   语罢。   这位来去如风的少女便渐渐消失在月色之下。   ……   真正的理由当然不可能是这些。   想要调节矛盾的方法很多,至少余燕燕随随便便就能想出几个来。   如果老剑主的女儿不是那对姐妹,余燕燕恐怕会立刻动用部分万魔离渊的地下势力,将她们立刻带回到百花城,如是一来,便能让老剑主更加诚恳地施以援手。   但如果是梧桐和清秋,情况就不同了。   这两位少女从接近那叛逃天尊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深陷于计谋的泥淖之中。   至少余燕燕看得出来,她们俩有极其特别的用处。   既然如此,玉盟自然是不会随意地让余燕燕带走她们。   倒不如说倘若真的强行带走她们,那便正中玉盟下怀。   好在余燕燕也已留下后手,接下来就只需要按照预订的计划发展下去即可。   当然一切的前提都要建立在此次北原之战不败的情况下。   她已经把能做的都做到了最好,剩下的……   “姐夫,全交给你了。”   行走在深夜的街道上,余燕燕侧望着身旁的陈家宅邸,伸了个懒腰。   ……   ……   时光如白驹过隙。   日子一天天流转,从来没有停下驻足的意思。   对于那漫不经心,只为娱乐偷闲而过的人来说,一个月的时间大抵是漫长而又无趣的。   对于实验区、练兵场的实验员、士兵们而言,一个月时间反而显得异常吃紧。   这一个月的时光,甚至跨越了年份,让百花城进入了第二年。   人们再次年长一岁,然而却无人关心这岁月的增长,所有人都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事务当中。   南荒城的士兵训练已然步入正轨。   士兵们不再完全是雷狼的手下败将,极少数个别肉搏能力出众,身体素质强硬的士兵,已经勉强能够在与雷狼的肉搏战中获得胜利。   不仅如此,他们也同样习惯了林梁的高强度特训,能够咬牙坚持过来的,大抵都已经称得上是精兵——除了没有真正上过战场之外,他们的素质已经比许多平常的士兵要高出一大截。   话虽如此,半途而废的士兵也有不少——他们的心态和觉悟远远不足以支撑他们坚持下去,所以选择在中途就退出了狼骑兵部队。   对于他们,林梁没有感到可惜,只是冷漠地施以惩戒后,将他们发配到了其他岗位。   ……   晚饭在狼群中的威严依旧不减,主要原因在于这只狐狸的演技真的很不错。   它能够在维持自己地位高度的同时,又多次震慑了几只别有用心的雷狼,还利用自己姑且比雷狼要聪慧的脑袋,把这帮子低智商的狼群耍的团团转。   ——不过它也就只能骗骗南荒城的雷狼,原本百花城的那批雷狼一个比一个精,那智商高得让人一度怀疑是不是有人披着狼皮在装样。   ……   变化最大的,无异于是实验区。   让陈安宁都未曾想到的是,总计经过两个月的失败和测试,能够满足大部分需求的飞剑居然真的被锻造了出来!   他本以为还需要再花点时间,但是目前实验区的力量,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算力部分有鬼谷进行支撑,尽管鬼谷弟子们一直在辩解“我们那是测算天道,和你们这些数据录入的计算是完全不同的,不要混为一谈!”,但事实就是鬼谷弟子们的计算能力完全碾压其他实验人员,别人算个老半天才得出的答案,鬼谷弟子可能只需闭目沉思三息。   技术改造部分有经验丰富的卢伟和他的器工团支持,作为从最开始的飞盘手雷就入职的器工团,目前已经扩张到千人的规模,恐怕放眼整个天选大陆,都未必能找出与之同级别的器工团队。   并且这一团队的配合可谓天衣无缝,几乎不会出现操作配合失误,导致成品不得不回炉重造的现象,大大加快了锻造测试的效率。   实验部分也由老道的段间雪领导,实验区的大部分实验人员都开始进行测试。   为了钻研飞剑,灵尘箭矢和灵尘手雷的相关实验区都改成了飞剑实验区,大幅度加快了取得实验数据的速度。   其结果就是——   “这就是【刑天I型飞剑试用版】。”   广阔而又庞大的三号实验区内。   段间雪和卢伟略显紧张地站在一起,他们正在陈安宁面前,为他介绍全新产出的飞剑。   白衣飘然。   陈安宁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那躁动不已的心情平复下来。   飞剑是何物?   让人类行走于天际之物。   那本是遥不可及的天空,倘若能够变得触手可得。   夜晚星辰交相辉映之下,人们可行走于青白的月色之中,岂不是天下至高浪漫之事。   尽管曾经有过多次预想,可事到如今,陈安宁依旧紧张激动地身体在发抖。   人类能飞行吗?   当然是能的,道剑山也好,天王级修士也好,都能够踏空而行。   但是凡人不行,凡人一次都没有凭借自己的力量翱翔于天际。   而现在,呈现于陈安宁面前的这把飞剑,便是让凡人也能够腾空于云霄,打开禁忌之锁的钥匙。   他上前一步,仔细认真地观察着这把飞剑。   首先是大小。   飞剑约有半米之宽,剑身总长近五米,剑锋凌厉锋锐,剑柄为黑褐色且其上镌刻着大量的符文法决,殷红的剑穗间闪烁着几丝宛若流水般银亮的灵尘。   剑身的大小与寻常飞剑相差无几,都可以允许御剑者在剑身上稍加自由地走动。   其次,剑身在日光下呈现出微弱的青光。   这一点与灵尘动力剑完全一致,这也从侧面说明了,这把飞剑可能采取了与灵尘动力剑类似的装置,甚至有可能其本身就是通过灵尘动力剑改造而来。   最值得一提的是剑脊。   剑脊部分似乎有用墨字刻下的黑色纹路,不断地迂回婉转,不仅没有显得杂乱,反而呈现出几丝颇有机械和几何感的形状美感。   段间雪及时上来解说道:“我们同时融合了道剑山御剑道法的原理,还有灵尘推进动力的原理——由于御剑道法是【修士操纵真气】-【真气操纵飞剑】的过程,但如果把这个原理等效替代过来的话,我们发现目前的装置根本无法做到【释放的同时精准操纵控制】。”   “如果再给我们点时间,或许能突破这层技术障碍,但是现在……”   卢伟也附和道:“所以我们采用的【推进+控制稳定】的办法,通过改造的方式,增加了几道特殊的隔断层,也就是从现在开始,灵尘推进的同时,在飞剑周身的灵尘依然可以保证稳定运行。”   “在外部流动的灵尘可以像御剑道法一样,控制住飞剑本身,推进用的灵尘会从剑穗处爆发,给予一个外部的推进力量,但是会被剑柄处的隔断层阻绝,所以不会破坏剑身用来稳固的灵尘。”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保证直线飞行,与此同时还添加了【加速】、【减速】、【转向】的开关,需要配合全新7.2版本的飞剑专用雷鳞甲来使用。”   话语及此。   陈安宁连忙打断了卢伟:“等会儿,加速减速我能理解,转向是怎么做到的?”   卢伟回答道:“制造剑穗的材料其实是由两种不同纯度的百花矿制成,通过调节两边灵尘的不同输出率,来操纵飞剑的方向——当然了,除此之外还有飞剑内置的法阵也会启动,也同样能够帮助御剑者迅速地完成转向任务。”   “总得来说这只是个试用版……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改进,但是目前已经是最能拿得出手的版本了。”   沉默。   陈安宁沉默地注视着眼前这把飞剑,久久没有言语。   直到站在两边的卢伟和段间雪都憋不住了。   段小天才忍不住上前两步,对陈安宁说道:“要不……我们找人示范示范?”   “不用。”   陈安宁直接回绝了段间雪的提议,紧接着说道:   “我自己来。” 562.起飞!芜湖!   陈安宁没有任何必要亲自进行测试。   原因很简单。   他从来都没有被纳入过【战力】当中。   与许多其他势力之主完全不同,这位百花城的陈大夫绝不会被允许亲自上战场。   其参战的最大限度大概也就是——换上雷鳞甲,然后和曲云霄级别的修士来一场肉搏。   他和道剑山的老剑主,和万魔离渊的帝尊,和大烈皇朝的圣上完全不同。   身为凡人,他所统御势力所依靠的并不是自身绝对的武力。   所以战场不需要他。   可尽管如此,陈安宁依旧执意要亲自试用,仿佛这一刻的老陈已然摆脱了恐高症的困扰。   而说句实在话,老陈直到今日依旧对高度有着十足恐惧。   他之所以如此坚持要自己尝试,只是因为身先士卒的习惯,以及对这把人工飞剑的特殊兴趣。   刑天I型飞剑,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最特殊的法器。   其特殊程度甚至远远超出了飞盘手雷、灵尘箭矢之类……   这里所说的【特殊程度】,并不是指复杂程度,技术难度程度,而是这把人工飞剑的存在本身。   因为就算是陈安宁原本的世界,也是没有所谓的【飞剑】的。   除了都跟推进有点关系之外,飞剑运行的原理跟飞机八竿子打不着边,你根本无法从现有的【刑天I型飞剑】核心理论中找到和原先世界飞行器的原理影子。   减少空气阻力所使用的不是空气动力学,而是【辰】字诀的破空效果。   推进力本身也不使用燃气而是使用灵尘。   稳固躯体的做法也不是靠调整副翼,通过陀螺仪检测晃动进而进行调整,而是直接使用简直万能的灵尘流动和法阵来进行剑身的稳固。   某种意义上而言。   【刑天I型飞剑】是土生土长于这方世界,几乎完全凭借天选大陆能量知识所创造出的法器。   与依靠膛线、火药原理的灵尘箭矢,以原版手雷为原型的灵尘手雷……等等法器完全不同。   换句话说。   就算没有陈安宁,在未来的某天,【刑天I型飞剑】依然会出现在这方世界上。   老陈那从另外一个世界带来的思维,也仅仅是加速了这把飞剑的出现而已。   他想亲自尝尝……   这把在纯粹原生技术下哺育出的法器,是如何的美味。   ……   ……   穿戴好飞剑专用雷鳞甲,完全确认过开关作用和操控手法。   本就对灵尘颇为熟悉的陈安宁,不需花上多少工夫就能适应并理解这把法器的使用方法。   “具体操纵方法我都明白了,你们不用担心。”   陈安宁满脸淡然自若地踏上飞剑,旋即让足底雷鳞铁靴下方的两块连接用金属板插在剑身的凹槽内,让使用者能够直接通过操纵雷鳞甲上的开关,牵引起整把飞剑。   段间雪仍然有些担心:“陈大夫,现在的飞剑稳定性还没有那么高,而且你不是怕高来着……要不换个人来测试?”   “如此重要之事,我自然是要自己来的。”陈安宁坚定地不允许别人抢过他测试的资格,进而认真地开口说道:“而且我也不是没上过天,不用太担心我。”   听闻陈安宁如此笃定地肯定自己上天技巧,段小天才也不好多说什么。   本来还想多劝几句的卢伟等人,也是被陈安宁摆了摆手,全部把话憋了回去。   此间。   陈安宁深吸口气,让内心平静下来。   旋即扣动雷鳞甲位于左臂上的开关,透过雷鳞铁靴下方的传导器,机械式地牵动飞剑内部装置。   嗡~   略显厚重的剑鸣声响起,伴随着灵尘的喷吐,飞剑承载着陈安宁渐渐向上悬浮。   一直悬浮到了近两人高的高度,陈安宁仍然面不改色。   “感觉还不错。”   他低头看了看,这个高度姑且还算能够忍受。   再往上升的话……他就必须要努力不去看下面了。   头盔所承载的【辰】字诀悄然运转,开始为接下来的高速飞行而准备破开空障。   段间雪见状,倒真觉得陈安宁已然完全适应,便说道——   “陈大夫,接下来请你扣动悬浮开关左侧的第二个开关。”   陈安宁望着雷鳞甲上的左侧臂铠,那里的确有着一道显眼的开关。   开关本身足够僵硬,需要花费一定的力气,这也是为了避免误操作而进行的改良。   “这是升得更高还是……?”   段间雪回答道:“这是向斜上方飞行,基本是集前进与升空一体的快捷操纵开关。”   “不过陈大夫你可要稍微小心点,因为这个快捷操纵开关会释放出冲击力不小的灵尘,所以速度会……”   话音未落。   伴随着灵尘的迸发,乘坐在飞剑上的陈安宁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卧……”   接着就如划破天边的流星般,连人带剑一同斜飞出去。   而段间雪的后三个字也怔怔地从口中吐出:“非常快……”   众人:“……”   事实证明。   对于没有经受过训练的凡人而言,该飞剑的速度还是太快了。   快到陈安宁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处在了极其遥远的高空。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回头看看自己飞了多高,然而他及时反应过来,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他很难保证自己仍然能够稳定地站在飞剑上,而不是跪着或者趴着。   好在老陈足够冷静。   他迅速地按照卢伟等人告诉自己的操作方法,尝试调整飞剑的姿态和方向。   咔咔咔——   装置扣动的声响。   与这方修真时代完全不符的机械化声响在耳边回荡,与此同时,不断有灵尘从剑穗中散出,化作天边那闪耀着的,宛若星屑般的碎芒。   这股机械化装置与灵尘能量的碰撞,让人产生些许违和的同时,又足以诞生另外一种奇妙的反差艺术。   感受着脚下飞剑的微妙震动,望着那被【辰】字诀破开的风浪。   望天见星河,足下皆云彩。   以凡人之力翱翔,与当初借圣祖之力踏空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一刻,陈安宁切实体验到了这方世界的别种魅力。   尽管他的操作依旧十分蹩脚难堪,甚至多次出现失误而导致飞剑乱窜,但起码他仍然保持了【飞行】这一状态——无头苍蝇乱飞也是起码也是飞。   只是。   这般享受的状态还没持续多久,他便听到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安宁!”   ……   怎么说呢,有种东西叫做条件反射。   比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比如老爸在你面前抽出皮带,老妈在你面前拿起脱鞋,那必然会感到心悸和紧张害怕。   再比如苏子舟看到窗就想进去看看,比如萧念情只要喊了陈安宁的名字……   他就一定会回头。   对于恐高症患者而言,应该没有什么比御空飞行时突然回头看地面更可怕的事了。   如果有,那一定是看完地面之后心一咯噔,结果一个没操作好——   从高空坠落。   “妈耶……”   上一息。   四周尚且还是云雾缭绕,那宛若跌落深渊的恐惧刚刚窜上喉咙。   结果还没来得及宣泄出来呢,转眼间陈安宁四周的景象就变了。   他躺在伊人香软的怀中,已然回到了原先的实验区内。   对于某位帝尊而言,眨眼间完成救人的动作并不困难。   萧念情瞅着那脸色煞白的陈安宁,不由得调笑道:“我还以为你的恐高真治好了呢,不是说你已经不止一次上天了,没什么大问题吗?”   陈安宁慢慢地从萧念情怀里下来,然而一只手还是搭在自家媳妇儿肩上。   他故作镇定地道:“我只是听你喊我,被分了心而已。”   萧念情眨了眨眼:“是吗?”   如是说着,萧帝尊坏笑着侧着迈出步子,硬生生撇开了陈安宁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   失去了支撑点的老陈差点摔了个踉跄,最后还是急急忙忙地身体向前,拽住了萧念情的小手。   萧念情饱含笑意地望着他,深深地道:“但是你腿软的样子似乎不太像装出来的。”   娘的,这肯定是装不出来的。   陈安宁嘴角扯了扯,旋即便发现了萧念情嘴角那抹笑意,冷声道:“你故意的是吧。”   “哪儿有。”萧念情故意装傻:“我看你飞得太远了,都快出城了,便想要叫住你罢了。”   我信你个鬼。   别的不说,老陈方向感可好了。   他明明一直在瞎兜圈,根本没飞多远,哪儿来的什么都快出城的说法。   这妮子就是闲的胃疼,故意的。   罢了。   他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和她计较。   “咳咳。”   陈安宁这会儿姑且还是借了下媳妇儿的肩膀,努力地站直。   接着抬头看天,瞅了半天也没见着原本那把飞剑,便尴尬地道:“所以那把剑……能回来不?”   “本来是可以的。”卢伟讪笑两声,指了指陈安宁身上雷鳞甲的左臂铠:“如果老陈你最后输入的开关指令不是【全力加速】的话,它应该能停下来。”   陈安宁:“……”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老陈沉默并思索了很久,最后就此次试飞给出了一个中肯的建议——   【给刑天I型飞剑……加个安全带吧】   ……   ……   西北的灰土沙漠。   满目萧瑟,尽是废墟遗骸的城池中。   披着黑袍,少年模样的人影正坐在几具显现出莫名漆黑黏液的遗骸旁,苦苦思索着。   “姑且算是逃出来了,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我的佩剑已经在方才那一战中损毁……”   “虽然很想现在就杀回去,把那帮自称【复兴会】的白痴都灭了,不过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吧。”   他感到烦闷地挠了挠头。   “不过这荒郊野岭的,也不知从什么鬼地方才能找到趁手的兵器,我寻思着要不干脆我还是滚回去当囚犯算了,诶?等会儿……那什么东西?!” 4⑧87④97⑨9 563.北原,封安容   北原。   万里冰封下的冷彻寒宫。   盛满粘稠鲜血的蔚蓝冰池内,无数玄妙深奥的法决正如烟气般飘散而出。   这片宛若小湖泊般的硕大池水中央,赫然悬浮着一颗通体晶莹,气息尤为诡异不祥的球体。   肉眼可见的,伴随着血池内的烟气逐渐升腾,这颗球体也在不断地崩裂出道道缝隙。   与此同时。   独臂的女子神色冰冷,盘座于血池之前,用那仅存的手臂掐动晦涩难懂的复杂法决。   血祭阵术所付出的代价是无法复原的,秋云筝为了从雪中城逃离,而不得不献祭一条手臂,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并且她对自身肉体的需求很高,不是随随便便什么手臂都能往身上接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直至今日还在使用单手凝衍法决。   不过好在,这样的日子已经不会持续太久了。   她的炼魂术快要完成了。   ……   咔嚓、咔嚓。   球体上的裂缝不断地向外扩散,最终整颗球体都在烟气的影响下,布满了极多的裂痕。   球体本身无法承受住结构的崩坏,在转瞬间便崩坏消散。   下一息。   原本球体内部所藏匿着的神魂残魄被血池中冒出的血气包裹,进而缓缓地将残魄拽入血池。   秋云筝深吸口气,转而催动体内磅礴的魔气,发起最后的冲锋。   魔气爆散而出,如同暴雨般漫天的法决悉数在秋云筝身后闪出。   神魂残魄遁入血池,旋即便如同旋涡般,疯狂地吸收周遭的血液。   鲜艳夺目的红光笼罩整个冰宫,很快便有不同于秋云筝的另外一股魔气逐渐升腾起来。   秋云筝的魔气在削弱,而另外那股魔气则是在不断增强。   直到最后。   秋云筝神色苍白地喘着粗气,她体内的魔气几乎已经被抽了个干净。   而这片蔚蓝冰池之中,也已然没有了半滴血液。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渐渐从朦胧中回过神来,从冰池中央站起的身影。   “君负远。”   属于秋云筝的声音响起。   不出意外的,那名左手剑魔闪身来到她身前。   他那被划伤的眼睛时至今日还没有修复,只是凌厉的眼神却没有改变,依旧冷漠地盯着前方那道渐渐苏醒回神的人影。   犹如翩翩君子般的俊朗模样,身为男性却留着黑色的长发,额前刘海垂落下来遮挡住半边眼眸,那精瘦而又干练的肉身上肌肉线条分明。   他浑身上下自然是没有穿着半点衣料,以至于别人能够轻易地看清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   只是他并不在乎这点,比起肉体,他更在乎自己那本该逐渐消散的残魂。   神魂依旧不算完整,饶是如此,却已然恢复到了从前七成的状态。   他睁开那双邪魅的,染着紫光的眼睛,饶有趣味地看向自己的双手。   又感到颇为奇异地抬了抬脚,发现自己能够切实活动肉体过后,他怀着深深的笑意,望向远处的君负远。   更为准确地说,是看向君负远身后的秋云筝。   “这术法倒真是有趣,连我都从来没见过。”   “那是当然的。”秋云筝回以一个淡然的笑容,“封前辈陨落之时,这炼魂术还没能开发出来呢,当时各位前辈将这类神魂道法称之为——复生术,不过炼魂术也与那死而复生的神迹不太完全相同就是了。”   封安容顿了顿,又仔细地探索了一番自己的肉身。   片刻过后,他脸上显露出几分不悦之色:“确实如此,我的神魂没有完全修复,这具肉身的实质也不过是血肉傀儡,根本不是我原本的肉体。”   “而且……”   封安容不善的目光落在秋云筝身上。   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神魂仿佛被刻上了烙印。   就算是昔日被称作疯子容的他,倾尽一生至神魂道法的他,恐怕也无法抵御这无比蛮横的单方面烙印契约。   简直就像是他自己要求的一样。   换而言之,接下来自己的行动将很难得到自由。   听命于他人的感觉,对于曾经登临过圣祖境的封安容而言,是难以接受的。   “我很能理解封前辈的感受。”   尤为少见的,君负远语气中带上几丝敬意:“如果封前辈能解开这道神魂禁制,那在下必然会站在前辈这一边,可若是不能……希望前辈莫要让在下为难。”   封安容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几息。   他甚至都没有怎么在乎君负远的话,漠然地问道:“现在是什么年代了?”   “千秋历。”秋云筝答道:“封前辈已经在地下沉眠了两千七百年了。”   封安容眉头紧蹙,他没想到时间隔了这么久。   在这之后,封安容接连询问了几个他所熟知的势力。   然而秋云筝却只能无奈摇头:“前辈,时光荏苒,这片天选大陆早已物是人非,两千七百年并不是短暂的岁月时光,再加上权力更迭如此之快,您熟悉的许多势力早已消失。”   “不过大烈依旧在,北原也依旧在,您大可放心。”   “是么。”   封安容淡淡地落下一句,旋即便从冰池中走出。   他并不是个喜欢多唠叨寒暄的人,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我有三个要求。”   秋云筝闻言,神色微怔:“没想到封前辈如此霸道。”   “没人会无缘无故地把死去的老骨头再拉起来。”封安容的语气平淡得像是一潭幽水:“虽说我无法彻底消除这道神魂禁制,但想要稍微反抗一下,还是轻而易举。”   秋云筝了然点头:“您自然有那个实力。”   “所以我有三个要求。”   秋云筝眯起了眼,没有犹豫:“但说无妨。”   “第一,在办完事后,我需要你解除我的神魂禁制。”   “第二,把你的那门术法告诉我。”   “第三,如果日后有需要,在你能接受的范围内,你要助我一臂之力。”   秋云筝听完,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   甚至可以说,这三个要求早就在她预料之中。   所以她也没有拒绝的意思,而是干净利落地答应下来:“这些要求,晚辈都可以答应前辈。”   听闻此言。   这次轮到封安容稍稍有些讶异了。   他深深地望着秋云筝,沉声问道:“看来你要我帮的忙,并不是个简单差事。”   “简单的事,也无需封前辈出手了。”   秋云筝嫣然一笑,旋即说道:“而且前辈,根本不需要等到事成之后,您的第二个条件——炼魂术,晚辈可以现在就交给前辈。”   语罢。   她纤纤玉指便指向冰宫的另外一处角落。   封安容顺着她的指尖望去,便见到了另外一处冰池。   冰池的内部同样也是盛满了鲜血,而冰池的正中央上方,则是飘着一颗黑色的球体。   “那是……”   封安容一眼便看出那黑球中藏匿着神魂残魄。   并且也看穿了那股迷雾般的漆黑,直接窥探到了其内部的神魂残魄本质。   只一眼。   饶是封安容也不由得神色一动。   他再侧身看向秋云筝时,眼中神情染上几抹趣味:“看来你比我想象中更有意思。”   “另外一位前辈,就麻烦封前辈了。”   秋云筝不由得松了口气,这也是为什么她第一时间选择复生了封安容。   因为封安容同样也是一名神魂高手,如果他能够学会炼魂术,那么复生另外一位圣祖的速度就会大大加快。   她敢肯定那位帝尊军师已经在谋划些什么,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最好先让两位圣祖前辈成为可以立刻投入使用的战斗力。   封安容冷然一笑,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纵其一生,他都在追求至高至强的神魂道法,这炼魂术对他而言有着难以拒绝的诱惑力。   只是。   “不过,我倒是越来越好奇了。”   封安容的目光放在了那颗黑球上。   他望着其内藏匿着的神魂,那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席卷全身。   就算是他,也不得不对那其中的神魂感到几丝难以抵抗的畏惧。   “你居然连它的神魂都能找到。”   “那并不是晚辈找到的。”秋云筝不由得笑了起来,那内心的崇敬溢于言表:“这些都是盟主大人的神迹,天底下大抵是没有那位大人办不成的事。”   盟主?   封安容瞥了眼秋云筝,大抵判断出她应该隶属于某个大宗大派。   至于她口中那位盟主……封安容倒是也不在意到时候去见识见识。   不过现在——   “塑造它的肉身恐怕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封安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另外一座冰池上,“而且如果真的成功了,你有把握能够压制住它?”   秋云筝纠正道:“压制它的不是我,而是前辈你。”   封安容一笑:“你就不怕我会利用它,来做些你意料之外的事?”   “我相信前辈不会。”   秋云筝也笑道:“因为这次的事,前辈一定很感兴趣。”   封安容一挑眉头:“很有趣?”   “很有趣。”   “多有趣?”   秋云筝顿了顿,紧接着注视着封安容。   他能从这位前辈眼中,看到如顽童般期待玩闹的眼神。   她缓缓开口,说道:“我们要进攻大烈……”   “以及,杀了当代的魔道圣祖。”   封安容的动作突然僵硬,旋即嘴角上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他不得不承认,与当代的魔道圣祖对立,是件非常有趣的事。   至少他也很想看看,在两千七百年后,这方世界的圣祖是怎样的存在。   然而。   秋云筝还笑着补充了一句。   “顺带一提,那传说中的古圣天命也降世了。”   “她的神魂,应该会是世间至高的素材吧?”   此间。   秋云筝的话语落下之际。   封安容的双眸几乎在刹那间失去了焦点,变作纯粹的黑暗。   整座冰宫都在因他体内那压抑着没有爆发的魔气而颤抖。   血池在沸腾,大地在震颤。   神魂的兴奋瞬间爆发出去,覆盖整座北原,让所有北原内的修士和灵兽皆是呆愣原地。   他们的神魂在刹那间失去了控制,进而仿佛被影响了般,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激动让他们一个又一个地发出高亢而又失去理性的咆哮。   一时之间,整片北原好似疯癫了般,风雪间尽是万道嚎叫。   就算是君负远和秋云筝,也能感受到自己的神魂仿佛被调用了一般,内心止不住地激动而颤抖,甚至隐隐有被染上疯狂的欲望。   封安容瞪大了双眼,宛若恶鬼般渴求地盯着秋云筝。   “想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把古圣天命给我。”   秋云筝苦笑着伸出了手。   封安容也保持着那几乎癫狂的笑容,朝秋云筝伸出了手。   “合作愉快。” 564.都TM怪北原!   时间向来无情,从不会驻足停留。   日子一天天过去,从北方吹拂而至的风雪也愈发寒冽。   百花城内诸事稳定,很快便来到了做决定的日子。   “时机已至。”   只身立于府邸门前,任由雪花飘落肩头。   青衣少女手持折扇,其目光扫过这座早已蓄势待发的城池。   从时间上来推断,如果再拖延下去,很有可能北原会先一步发起进攻。   届时主动权掌握在敌方手中,只会让原本布置好的计划难以施展。   念及此时,耳边已然回响起冷清的传音。   “进来说。”   余燕燕听出那是帝尊之音,便不作停留,向旁侧的陈家宅邸走去。   推开大门,走进庭院,再踏入那熟悉的大厅。   门扉张启之时,目之所见皆是一道道早已见惯的身影。   道剑山、千重风月楼、鬼谷、千花海……   诸般势力的领头者皆汇聚于此,在这间与上流、高档华贵八竿子打不着的宅邸内座谈。   而余燕燕所代表的,自然是魔道之首,万魔离渊。   她一进门,便知所有人都已到齐,目光便看向那端坐于正前方的青年。   没有寒暄的必要,余燕燕直截了当地问道:“姐夫,做好决定了吗?”   作为势力之主,真正意义上统御全局之人,陈安宁依旧如往常那般坐在茶几前。   面对余燕燕的提问,他只是不温不火地问向其他人:“卢伟,情况如何?”   卢伟不假思索地答道:“顾隼老哥的法器义体已经安装并测试完毕,不出意外,应该可以达到预想中的要求,甚至可能效果更好。”   陈安宁点头,又望向另外一人:“间雪,刑天I型飞剑改进得如何?”   “比起上次的试用版添加了安全辅助功能,具体是利用……呃,原理就不长篇大论了,总之就是用消耗部分灵尘作为代价,换取了雷鳞甲与飞剑的贴合,使得在飞剑完全静止之前,雷鳞甲都不会脱离飞剑——当然这一功能也配备了开关,方便随机应变。”   段间雪本来想和陈安宁好好说说这套新功能,不过考虑到这会立刻进入数千乃至数万字的篇幅讨论,为了不浪费大家时间,她选择直接忽略——   “其他功能也进行了全面强化,毕竟都又过去一个月了,咱们的技术也成熟了不少。”   陈安宁了然,旋即询问某位老剑主。   “道剑山那边又如何?”   何君剑抚须而笑,淡道:“无需陈大夫担心,弟子们早已做好准备。”   老剑主之言,陈安宁自然信任,于是便朝身侧那人问道:“子舟呢?”   “我没问题。”   苏子舟拍了拍大腿,以表自己安然无恙:“医仙的手法很不错。”   突然被提到了一嘴,医仙曲云霄冷然一笑:“别看他现在生龙活虎的,两周前在病床上还疼得浑身发抖,就差哭爹喊娘了——而且这还是他自己作死作出来的,如果他不半夜以复健的名义翻城墙,他能好得更快。”   苏子舟正色道:“你只告诉我不准翻窗,没告诉我不准翻墙。”   “我说了让你复健,没让你用翻城墙来复健——你见过复健活动有这样式的?”   苏子舟本来还想再反驳点什么,结果被陈安宁一道眼神直接塞回去。   同样作为大夫,陈安宁知道曲云霄心里头有多崩溃。   “现在不是说相声的时候。”陈安宁淡淡地落下一句,又问道:“最后是落面你们……”   千重风月楼的杜揽月和林落面,这段时间都不怎么出现在百花城。   原因嘛……大家都懂。   两位大人物,自然是每天都要忙活这忙活那的。   杜揽月敲了敲自己腰间悬挂的刀鞘,自傲道:“千重风月楼的刀阵不会有任何问题。”   林落面也少见地附和了她的话:“有我在旁辅佐,不需要担心阵法的问题。”   “那是自然~”   杜副楼主轻轻地伸出手,将身子半倾在林落面身上:“我们之间的默契自然是坚不可摧……”   “咳咳。”   林落面神色羞红地咳嗽两声,紧接着端正神态,连忙转移话题:“那个,帝、帝尊大人呢?”   ……   最为最终战力的萧念情,此时此刻正淡然自若地喝着茶水。   她根本没有用话语来回答林落面的问题,而是轻飘飘地点了点头。   大将风范,大抵如此。   最后的最后——   陈安宁望向了余燕燕。   其他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那么最后就轮到这位帝尊军师了。   余燕燕察觉到陈安宁的目光,嫣然一笑。   她回答道:“大烈皇朝随时可以出兵,我与那位大烈圣上之间已经商榷,极密的传音通道随时可以被建立,他自然也可以随时随地派兵出征北原。”   那位远在皇朝的圣上,现如今也已经准备加入战局。   陈安宁放下茶杯,从茶几上起身,肃穆的目光扫过全场。   “狼骑兵和临时组建的飞剑兵都已就位,百花城的战前准备全部就绪。”   已经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万事俱备。   六步计划所需要的全部条件都已经完备,接下来要做的,大抵就只是F2A了。   “其他人的安排也都知道了吧?”   面对陈安宁的问题,晚饭也举起了自己的爪子:“我在南荒城守着,给那帮傻狼当镇定剂。”   曲云霄也淡道:“虽然很想加入战场,但是千花海也需要驻守,除此之外,我会留些千名千花海弟子在南荒城与百花城——如果离火真的想趟这趟浑水,守军没有大夫医治是很麻烦的事。”   何君剑也没有动身前往北原的意思:“老夫只答应了会让弟子前去,诸位长老和老夫都需要镇守于此,以防有心人调虎离山。”   陈安宁摸了摸嘴里含着糖葫芦的小女孩:“还有小白也得留在这里。”   小白抬起头,朝着陈安宁眨了眨眼——用那双没有焦点的,尽盲的双瞳。   余燕燕则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小白:“其实姐夫你可以带着她去,她的能力或许能派上不小的用场。”   “问题是她的能力并不稳定。”   陈安宁也不是没有想过让小白炸了北原:“尤其是在与低温或高温接触时,她的能力会出现极其严重的不稳定现象——北原实在太过冰冷,我们很难保证小白这丫头炸对面老家的时候不会误伤友军。”   余燕燕了然点头:“原来如此,姐夫你研究她研究得很透彻嘛。”   “只要你给她几根糖葫芦,她就会很听话。”   “是吗?”   余燕燕对着小白露出笑容:“小白,姐姐明天给你吃好吃的糖葫芦,口味随便挑,能不能让姐姐好好地抱一抱你?”   小白:“……”   她听完余燕燕的话,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但却直接一手握着糖葫芦,另一手抓住陈安宁的衣摆,把那娇小的身体胆怯地朝他靠了过去。   很显然,就算余燕燕给出了糖葫芦的诱惑,小白依旧对余燕燕没有兴趣。   余燕燕摊开手,“你看,我就说吧,她只是听姐夫你的话而已。”   “可能确实是这样。”陈安宁揉了揉小白的脑袋,温柔地说道:“小白,我们要出一趟远门,你在家里好好呆着,守好如月妹妹好不好?”   小白乖巧地点点头,旋即捏紧拳头,对陈安宁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妈耶,这丫头越来越可爱了。   陈安宁微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最后看向了某位医仙弟子。   温依欣。   “温小姐,如月就拜托你了。”   作为萧念情、陈安宁都不在家时,陪同小如月玩闹的人,温依欣可以说是除了这对夫妻外,与小如月关系最好的。   而温依欣如此招小如月喜欢,想必也是因为这丫头心性纯正——当初曲云霄犯病那会儿,温依欣都没被她带偏,由此可见这丫头纯得很。   “你们放心。”   温依欣如是说着,就去了里屋,把小如月给抱了过来。   她满脸欢喜地逗弄两下怀中的小如月,坚定地说道:“我会好好照顾小如月的!”   “记得给她喂奶。”萧念情小声对温依欣说道:“我都保存在那副棺材里了,取出来之后直接喂给小如月——你放心,那棺材没什么别的作用,就是保存能力特别强,都是温的。”   温依欣了然点头,表示明白。   而陈安宁本来还想说一句——奶应该不能保存太久,不过转头一琢磨……这口棺材的保存能力强得过分,都快等同于时间静止程度的保存了,也没什么问题。   实在不行,让晚饭想想办法。   百兽血小如月能喝,那百兽奶应该也不成问题。   “啊呜……”   便在此时。   小如月似乎是被众人的谈话声给激起了兴趣。   这丫头在温依欣怀中阿巴阿巴了一会儿,紧接着看着温依欣的脸,突然蹦出一个字节。   “xin——”   众人:“……”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温依欣才恍然间反应过来。   她激动地看着怀中的小如月:“等等,你是在叫我吗?在叫欣姐姐?”   “xin!”   虽然很模糊,虽然有点别扭,但的确是欣的读音。   温依欣激动地差点跳起来:“她叫我名字了耶!她叫我名字了,哇……小如月的声音好可爱啊,不亏我陪她玩了那么久,真没想到……”   陈安宁:“……”   萧念情:“……”   他娘的,为什么?!   为什么这丫头第一个喊的是保姆的名字啊?!   一时之间。   这对夫妇阴暗深沉的目光悉数落在温依欣身上。   而温依欣本人则是吓得浑身一抖,完全没搞清楚为什么这俩人突然饱含杀意地望着自己。   “怎、怎么了?”   萧念情露出微笑:“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可是萧夫人您为什么要拔剑?”   “是啊,为什么呢?”   萧念情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黑水来,却还是保持着温柔如水的笑容:“可能是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把北原那帮人的脑袋砍下来了吧。”   温依欣:“……”   她怎么觉着是自己的脑袋要被砍下来了?   不过好在,陈安宁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愤怒。   他只是在内心默默地盘算出一个逻辑。   因为最近要忙着对付北原——所以陈安宁没有太多时间陪小如月——导致在小如月身边念叨爸爸这个词的频率变低——温依欣只是尽心尽责地在照顾小如月——欣姐姐这个词的次数超过了爸爸这个词的次数——小如月第一个喊的词才会是欣姐姐的欣。   综上所述。   陈安宁得出结论。   都TM怪北原!!   他淡漠的目光投射到了窗外,刺骨的怒意从锐利眼眸中射出。   “媳妇儿说得不错。”   “也该是时候让这场风雪停下了。” 565.来了   北疆城。   常年被夹在北原与大烈中间。   就像是被夹在南荒与大烈中间的南荒城一样,北疆总是会成为焦点。   没有任何一任北疆城的城主能够长久地进行统治,因为无论他们倾倒向哪一方,另外一方都会费尽心思地处理掉这位碍事的城主。   就算是想要维持平衡,也容易成为被两方同时针对的墙头草。   因此对于北疆城的城主而言,如何好好地活下来就成为了最大的问题。   第五十七任北疆城主姓安,是个年轻有为的将领。   然而却因为不懂朝中权力争夺,因此被歹人所陷害,被发配到了这北疆城中。   城主之位当真是如坐针毡,再加上对于大烈朝中政治的厌恶,让他的个人立场更加偏向于北原一方。   不久之前,安城主就已经得到了北原可能在近日对大烈发起进攻的消息。   与此同时,自己的密探又得到了大烈可能要北上讨伐的消息。   不得不承认,安城主觉得这一切来得实在太快。   沉寂许久的北原与大烈,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要迎来一次碰撞。   “话虽如此,大抵也只是一次小碰撞罢了。”   城主府的参谋护在安城主身侧,满脸笃定地说道:“北原与大烈虽是水火不容,但除非是形势使然,否则圣上也好,北原也罢,都不会拼了命地进攻,所以这只是一次小小的摩擦碰撞,目的最多也就是试探。”   安城主的目光锁死在前方的地图上,沉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又要怎么做?”   “静观其变,最多稍稍给北原人开点后路。”   参谋不紧不慢地答道:“想必不久之后,大烈军队就会来驻守我们北疆城周边区域——我们只需要稍微扣留些许的法器和储备,就能象征性地削减一点他们的战力。”   安城主了然点头:“北原那边呢?”   “一位宫主副使正在我们北疆城中,我们可以把他接过来,好好聊聊。”   作为亲近北原的派别,安城主自然是要多多讨好北原。   而且自从他登临城主之位,更加亲近北原之后,北原人也给了他不少好处。   他能够突破至渡劫境,也是多亏了北原人的几朵千年雪莲。   这次的小摩擦,他自然也是要站在北原那一边。   至于大烈。   编造出几个合适的理由对于他们这些地头蛇而言,并不算困难。   “那就这么办,把那位宫主副使接过来。”   安城主露出深沉的微笑,他已然想好了要如何在这位副使面前说些好话。   要知道北原一共有原上原下三十六宫,每一座冰宫都如大烈的城池一般重要。   宫主副使的地位几乎等同于城主亲信。   讨好他们,自然是能够得到那些宫主的好感。   ……   然而。   正当参谋准备让人将那位副使请来时——   突然之间北疆城的哨兵队长便入了城主府宫殿,当即朝安城主单膝跪地。   “禀告城主,城外有……有……”   憋了半天,他也憋不出个所以然来。   安城主紧蹙眉头,怒声呵斥道:“如此急躁像个什么话?城外到底有什么?”   “有……有军队!他们要入城!”   “军队?”   安城主与参谋对视一眼,当即就知道了那是大烈的军队。   只是让他们未曾想到的是,大烈军队居然这么快就来了北疆城。   而且为什么他们事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不要慌张。”安城主衣袖轻甩,转而威严满溢地踏着步伐走下台阶:“无非就是大烈的军队来了而已,领头的人是谁?让本城主亲自去见他。”   那哨兵队长此刻还处于被惊吓的状态。   他回答的声音也颤颤巍巍,很是惊恐:“领头的人是……是三公主柳澜。”   “你说什么?!”   安城主内心咯噔一声。   什么情况?   怎么连堂堂大烈公主也领着军队来了?   他顿时察觉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当即加快了步伐:“带我去见公主殿下!”   不知为何。   安城主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   ……   片刻之后。   风雪之间。   北疆城的城主驻足于城墙之上,胆寒的目光扫过整片平原。   浩浩荡荡的大军整齐划一地排列在偌大平原之上,漫天的风雪再怎么吹拂也无法动摇这支经受过严密训练的军队,炽热的烈马组成的骑兵宛若一杆在大地上显露锋芒的长枪,数万只饱含锋芒的眼神充斥天火般的战意,那属于大烈的鲜红旗帜随着狂风飘荡不止。   身披银铠,腰别玄剑,座下骑着不惧风雪的烈马——大烈皇室的三公主于万千军队之前。   数万名士兵的铠甲泛着鳞光,他们脚下无情地踩踏着那深厚的雪地,在密集人群的覆盖之下,整片平原无一空旷之地。   放眼望去,尽是铁甲银枪,玄剑如江海,亮银色的一片,把白雪的纯白都给盖了过去。   不对劲。   根本不对劲。   这根本就不是【小碰撞】的程度!   万军之前。   柳澜蕴含真气的声音回响于城门之上。   “我以大烈圣上之名,率军出征北原,请北疆城城主大开城门,迎军入城!”   “迎军入城!!”   手持长枪的士兵猛地抬起枪身,再用枪柄下砸地面。   数千名枪兵的震击令得整片平原震荡起来,安城主只觉脚下地面一阵颤动。   与此同时,宛若雷霆般的士兵们齐声高呼,好似快要冲破天际的云霄,更是让他的耳膜都仿佛要被震破。   恐怖的威压从前方大军席卷而至,在迎军入城四个字的声浪之中,渡劫境的安城主神魂都被震得好似快要溃散,身体也跟随时都会散架一般,变得软绵无力,甚至必须依靠搀扶城垛才能勉强保持站立。   不……不行。   他才是北疆城的城主,他才是号令北疆城的至高之人。   就算是再怎么庞大的军队,只要在北疆城的范围内,就必须接受他的管辖。   只是——   就在安城主打算用某些说辞来拖延时间,思索对策之际。   嗡~   超乎想象的轰鸣声突然在天空炸裂。   青色的光柱冲天而起,雷鸣般的尖啸声激荡起的声浪将阴云悉数震散。   一道又一道光华从青光柱内迸散而出,待到人仔细看清之际,才发现那是一片又一片鳞片在闪光。   气势磅礴的苍龙盘旋于光柱之上,那蛮横而又威严的龙首发出吹散风雪,令人胆寒的龙啸。   整座北疆城都在震颤,安城主的骨头和神魂还有血肉全都在震颤。   这一声龙啸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更迭。   安城主全身颤抖,冷汗直淋,当即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颤抖地指着天空上的苍龙,咕咚地咽下口水:“大、大烈龙印……北疆统帅御令!”   这是要玩真的。   如果不是真的要开战,柳澜根本不可能拿到大烈龙印!   那是象征着北部边疆统御一切兵权的印记,只有那位圣上才有权力赐予和调用。   “迎军入城!!”   柳澜的声音随龙啸声响起。   那是命令的口吻,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从最开始,柳澜就根本没有想过要征求北疆城城主的意见。   大烈龙印在手,她能够统御整个北部边疆,就算北疆城城主有意见,也只能乖乖地闭嘴憋着。   ……   嘎吱——   城门大开。   安城主没有下令,但是卫兵却已然打开了城门。   因为他们这些士兵根本没有反抗的权力,在大烈龙印浮现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北疆城的城主府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权力。   士兵们只能够接受大烈龙印持有者的命令,那就是打开城门……   迎军入城。   “他们是认真的,这是认真的……”   安城主瘫坐在城墙上,呆呆地看着前方那覆盖了整片平原的军队逐一进城。   这根本不是小碰撞,而是一次战争。   一次和几十年前一样,真正意义上的战争。   不。   可能比之更甚。   因为这位渡劫境的城主很快就意识到了,北疆城根本无足轻重。   他猛地看向北疆城的西侧,望向了那条高耸的,阻挡了北原风雪入侵大烈的山脉。   紧接着,安城主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诡异,笑得有些疯狂。   城墙上的其他士兵们都被他的笑容给吓得直哆嗦,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询问他到底为什么笑。   直到他们也顺着安城主的视线望去,看到了那条突然染上漆黑的山脉。   本该覆盖着茫茫白雪的山脉之巅,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却突然变作了黑色。   仔细一看,便吓得众士兵两腿打颤。   那不是黑色的雪,而是黑色的人。   茫茫一片,犹如黑云压城一般。   因为考虑到北疆城就这么大,就算是顺畅地流通,让所有军队都通过北疆城也要花费不少时间。   所以——   属于大烈的数十万军队根本没有渡城的意思,他们根本懒得去搭理什么北疆城,什么北部边疆。   他们直接翻越山脉,攀上高峰,越过了这条长久以来隔绝北原与大烈的障碍。   这不是一场小打小闹。   成千上万的铁骑将山脉踩得稀碎,本是庞大而又壮观的雪地山脉在军队面前渺小得像是一片沙堆,数之不尽的黑影将白雪覆盖的山峰染成漆黑,那动荡的地平线上,属于大烈的鲜红旗帜正屹立不倒地急速前行。   各种各样的法阵加持着一个又一个阵列军队,从天空向下望去,仿佛是用天底下所有的颜色勾勒出一副天地之画,骑兵、枪兵组成的阵列就像是无情的镰刀般切开那厚实的雪地,硬生生将覆盖深厚的白雪推开,行军时的脚步声更是如雷般震撼响彻,万军踏过之后,就算是高耸入云的雪山也只能跪地投降,留下那满地被踏烂的痕迹。   这一刻。   整座北疆城的人都明白了一件事。   战争来了。 566.北原战争   北原在震颤。   漫天飘摇的雪花被磅礴真气悉数震散,崩裂溃化成薄薄的白雾。   大烈铁骑在辽阔苍茫的雪原上肆意驰骋,仿佛欲要向世人宣告这片辽原的主导。   成千上万的法器于天际飞掠而过,如同奔涌的江河流水,铺天盖地而来。   他们当然能够听到刀锋切开空气的声音,也同样能够感受到传导至雪地深处的震荡。   那是属于大烈的威势,千百年来这位屹立不倒的巨人拥有世人难以想象的力量,而现在这股力量正化作利剑,欲要捅穿这片雪原。   “大烈……”   北原的下方,那被冰雪覆盖之地。   作为最接近北疆城的一座冰宫,他们早已对今日会爆发的战争有所预料。   饶是如此,大烈皇朝声势浩荡,仿佛要荡平这片雪地的威势依旧令人无比惊悚,任何人站在千军万马狂奔疾驰的海啸面前,都不可能保持最为纯粹的理智。   作为北原最外部的冰宫之主,早已武装到全身的男子已然握紧了手中的弯刀。   远处白雪覆盖的地平线上,林宫主那阴冷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未曾挪移半分。   如同白雪般纯净的衣衫覆盖在身,这身衣装既是法器也是伪装——他匍匐在冰冷的雪地里,让白雪肆意地如棉被般盖在身上,只有一双眼睛始终没有被雪花遮挡,其他部分皆是随着狂风与暴雪一同销声匿迹。   那把藏在雪中的刀,已经在隐隐地发着颤。   恐惧,兴奋,激动……数之不尽的情绪一股脑地灌入神魂,让林宫主藏在雪地下方的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   作为北原人,他们对大烈的进攻虽感到恐惧,却也同样被激动所鼓舞。   北原是个好战的势力,他们千百年一直都在费尽心思地南下与大烈决战,却一次又一次倒在巨人脚下。   而大烈不知什么原因,总是不给予北原致命一击,只是击退北原,却没有将其彻底吞并的打算。   放眼北原与大烈的历史,大烈会乘胜追击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今日是为数不多的,大烈主动踏入北原进攻的日子,对于好战的北原来说,简直就像是在被人挑战。   他们钟爱这种感觉。   最为强悍的老对手突然前来挑战的那股热血沸腾感,让北原人欲罢不能。   远处——   纯白的地平线上。   林宫主双眸愕然圆瞪,他视线正中央俨然有一条黑色的长线正从地平线缓缓浮现。   “来了!他们来了!!”   有如铲土机般毫不留情的铁骑冲锋仿佛要将北原的雪都给撞碎,那浑身燃烧的炽热烈马发出嘶吼的咆哮,马鞍上的骑兵高高地举起法器长枪,浑厚真气萦绕之下,长枪的枪尖赫然闪烁起致命的光芒。   咚咚咚!咚咚咚!   马蹄声就像是行走在大地上的雷霆,不断地震颤着所有北原人的耳膜。   那股威势丝毫不亚于只身对抗天雷,倒不如说这支属于大烈的十万铁骑大军,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人间天雷。   “杀!!”   可就算是面对天雷。   北原依旧无所畏惧,倒不如说,这正和他们的意愿。   砰!   突如其来的炸响甚至让铁骑大军都为之愣了一瞬。   炽热烈马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了些许,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铁骑大军正前方的雪堆突然被魔气炸得稀碎。   随之而来的,便是从那白皑皑的帘幕后方冲杀而出的,第一冰宫的北原修士。   他们面对的是大烈铁骑的冲锋,饶是如此,这帮疯子却根本没有躲闪逃避的想法,反而发了疯似的提着弯刀法器,朝大烈铁骑冲锋而去!   数千位北原修士从雪地中现身,他们是北原人,他们早已习惯了匍匐在雪地里等待灵兽猎物的过程,这点飘雪和这点等待对于他们而言根本不足为惧。   然而。   大烈铁骑也并不会因此而感到退却。   “全军突击!”   伴随着高亢的传令声与烈马时候声,一度减速的大烈铁骑再次发起加速的冲锋。   “杀!”   林宫主身先士卒,手提弯刀,魔气灌入足底,带着身后第一冰宫的修士,如离弦之箭般飞冲出去。   两军相撞!   这一刻。   正值午时。   北原苍茫而又阴云密布的天空下,本该无情呼啸的狂风突然之间静止。   旋即便是那比雷霆还要狂暴的冲击声爆响在整片北原上,飞速扩散的爆裂声浪更是击飞了方圆几里内的所有雪花,硬生生撞出了一片没有被白雪覆盖的圆形区域,那冰冷而又贫瘠的黄土裸露出来,这片终年被白雪覆盖的土地有史以来首次被褪下了华丽的外衣。   烈马身上的铠甲被魔气斩碎,飙射而出的鲜血将地面染红,北原修士被莽力直接撞得尸体分离,肉身直接崩散,手中弯刀则是在临死之际狠狠地刺入了骑兵胸膛,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洞。   烈马嘶吼,尸首分离,血液迸溅,士兵哀嚎,无数声音交错叠加在一起,却全都被两军相撞时爆发出的声浪全部吞没殆尽。   但这并没有结束。   因为第一冰宫的人数只有数千人,在十万铁骑大军面前孱弱得像是一张白纸。   他们甚至都没有平铺开来,而是聚抱成一团,因而真正与第一冰宫接触的铁骑大军只有冲锋战线上的一小部分。   其他的铁骑军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们直接从第一冰宫身边飞掠而过,依旧狂莽地朝着北原重心奔袭而去。   继续!继续!   第二、第三、第四冰宫也从雪地中现身,他们的目的十分明确——   那就是拼尽一切来阻挡大烈铁骑的冲锋!   一道又一道冲撞声在北原响彻,每一次冲撞都意味着冰宫修士与北原铁骑的殊死搏杀。   数之不尽的尸体被马蹄踩过,鲜血染红了每一位铁骑士兵的脸颊,他们依旧在冲锋,依旧在冲杀!   第五第六第七……   为了阻挡这支恐怖的铁骑大军,北原必须付出足够多的代价。   直到第十五处冰宫军队的出现,这支本该无所匹敌的铁骑大军终于停下了它狂暴的步伐。   不只如此。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计算,当铁骑军队已然无法再发动冲锋时,他们所面对的已然不是区区两三座冰宫的军队。   北原仿佛早已测算到铁骑大军的极限,因而在此地然让七座冰宫的修士合并起来,组成了一支近三万的军队。   砰砰砰!   半圆形的正前方,无数的雪花被魔气震散。   那藏匿在白雪下方,早已等候多时的北原魔修个个瞪大了猩红的眼珠,那嗜血而又疯狂的战意随魔气一同冲天而起。   这次轮到他们冲锋了。   “杀!”   “杀了大烈狗!!”   鼓舞士气的怒吼响彻之际,那属于北原的疯子大军也猛地朝大烈军队扑杀过来。   大烈的骑兵当然还有余力继续发起冲锋,然而凭借这仅存的兵力,倒还真未必能够冲破对方如此厚实的人墙。   不过到了这一步,接下来也不需要骑兵继续拼命发挥了。   他们目的已经达到了——推进战线。   咻咻咻——   灼热如烈阳般的箭矢在天际划过绝美弧线。   早已顺着骑兵开拓出的道路,绕到侧翼的弓手万箭齐发,为北原送出一份特殊的大礼。   火焰。   箭矢由特殊材料制成,其箭头燃烧的烈焰能够在北原的冰冷下保持温度。   被这场箭雨命中的北原魔修皆是被火焰吞噬,他们的皮肤乃至血肉都被烤成了焦炭,只能在临死前痛苦绝望地挥舞着法器,以他们疯狂的个性,只想在死前也让大烈的士兵替他们垫背。   “杀!杀!”   倘若换做其他军队,恐怕此时四散撤退才是理智。   然而北原却根本不管被燃烧殆尽的同伴,而是继续发了疯似的朝这支铁骑部队冲杀。   尽管他们兵力消耗的速度极快,却仍然没有转移目标或者四散撤退的想法。   没有什么试探,没有什么点到即止。   这场疯狂的战争,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   ……   “战线在推进。”   北原的某座冰宫之内。   探查到大烈攻势的青年魔修沉声道:“局势不太妙。”   秋云筝瞥了眼君负远,语气平淡:“并没有不妙的地方,才死了那么点人而已。”   “大烈的骑兵一直都很厉害。”   封安容少见地掺和了一句,他俊美的面容上染着笑意:“他们利用骑兵来破开原本的防线,再让弓手借风雪的掩护来绕到侧翼,接着再让其他的枪兵与刀剑兵顺着骑兵路线一路清理残局,并到终点汇合形成包围圈……不是什么特别的战术,只是纯粹的硬实力强劲罢了。”   秋云筝沉默半晌,道:“他们说到底只是些小麻烦,真正的大麻烦还在后面。”   封安容望着她,饶有趣味地问道:“那你要如何处理这些【小麻烦】?”   “死士。”   回到封安容的,不是秋云筝,而是她身旁的君负远,“差不多该出场了。”   秋云筝微笑着点了点头,娇躯柔软地趴在君负远肩上:“还是你最懂我~”   君负远懒得理会她,只是冷漠地把视线错看,不去看秋云筝半眼。   “呵呵。”   君负远的冷漠,秋云筝早已习惯。   她也没有继续玩闹下去的心思,而是指尖飞快地凝衍法决。   魔气于体内奔腾,秋云筝先是闭眼,再睁开双眼时,瞳孔间已是溢满了森然杀意。   与此同时。   遥远的第一冰宫战场。   那沐浴在鲜血与尸体中,已然临近濒死的林宫主,耳边突然响起了至高无上的声音。   “你做得很好。”   “现在,为了北原,自裁吧。”   ……   林宫主的意识在这一刻仿佛被剥夺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让自己从尸体堆里爬了起来,再抬头望向前方那不断推进战线的大烈士兵。   嘴角染上诡谲的笑意,林宫主手起刀落,直接用法器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不仅仅是他一人。   先前那十几座冰宫的宫主,或是在被包围之际,或是在濒死之际,或是在准备最后的拼杀之际……齐齐地选择提刀自刎。   大乘境乃至渡劫境的修士身死,其尸体在眨眼间化作一滩黑血,而血肉腐化后产生的血气则是徐徐飘上了天际,接着又在某种神秘力量的指引之下,朝着北原的某处隐秘地点飘散过去。   那是北原最为隐秘的一处冰宫,是完全独立于原本体系之外的一座冰宫。   第三十七座冰宫之内。   本是如尸体般沉寂的三千名死士睁开了他们的双眼。 567.雷霆坠于雪原之上   北原南部战线。   那早已被鲜血染红的雪地上,尸体如小山般成堆立起。   士兵们痛苦的呻吟声与烈马微弱的嘶吼声相互交杂,本是被擦拭锃亮的铠甲上已是被涂抹得尽是赤红。   放眼望去,作为两军最先接触的战线,此地已是尸横遍野。   第一冰宫和第二冰宫的修士被大烈铁骑撞得稀碎,满地都是他们数不清的碎肢和流血,而本就人数占劣的冰宫修士连阵型都被撞得零零散散,侥幸存活下来的都各自分散在各地,难以汇聚起来形成有效战力。   而在大烈铁骑完成初次冲锋过后,接下来就是大烈的后方军队开始发力。   先是弓手部队趁着风雪绕过战线,直接避免了与北原交战,而正面清扫残余战力的任务,则是交付给了大烈的枪兵与刀剑兵。   从南部北疆城跨城而来的刀剑兵共计四万,按照原定计划,他们会一路北上,从南部向北不断推进并清扫残余战力。   而从东部翻越山脉而来的刀剑兵和枪兵则需要兵分两路,由各自的总统帅,向西北和西南两个方向推进。   若是放眼整个北原战场,便会发现大烈的推进趋势并非是一条直线平推。   而是从各个方位慢慢地渗入,最终完成缓慢而又牢靠的蚕食计划。   此间。   大烈的赤色血旗在纯白的雪地上飘扬。   北原各地不断地传来冰宫修士们的惨叫声,尽管他们是主场作战,却仍然难以抵挡大烈的大军入境。   话虽如此。   谁也不能小瞧北原的疯狂。   有士兵捅穿了面前北原修士的胸膛,便自以为成功杀敌,却见得那北原修士露出诡异的笑容,浑身是血地顺着枪杆冲了上来,一刀横斩当即将那士兵的脑袋从脖子上斩落下来,自己也在几息过后眼神失焦,倒在地上与敌人共赴黄泉。   天空中的法器不断地对撞,真气与魔气碰撞所产生的气浪震开四周的雪花,而后北原修士突然分离前扑,逼得那大烈士兵不得不收回法器,将北原修士斩成两段的同时,对方临死前的最后一道法决,却直接将他的法器引爆,炸得士兵也粉身碎骨。   就算是被铁骑的烈马撞断了骨头,他们也要疯狂嘶吼着冲杀上去,恨不得以自身血肉为引,用膨胀的魔气炸得大烈军队四分五裂。   是的。   战线的确在推进。   然而推进的速度却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快。   北原人的疯狂无论过了多少年都一样,他们仿佛学会了某种无视痛苦和恐惧的方法,那来自神魂的杀意溢于言表,哪怕是在被大烈铁骑冲杀,他们的士气依旧没有任何的衰减。   大烈铁骑没怎么冲杀过的北部战线更是如此,来到这条百丈战线的士兵需要面对的是全盛状态的北原疯子。   长枪捅穿胸膛,弯刀让尸首分离。   刀剑交响,火花迸溅,魔气与真气不断地缠绕并最终湮灭。   碰撞声从战争开始的那一刻就没有停下来过。   ……   唯一安静的地方,大抵就是弓手部队的所在地。   顺着大烈铁骑的冲锋路径,再以北原永不休止的风雪为天然隐蔽手段,弓手部队兵分四路,从四个不同方向来到战场边缘。   他们各自披着同样纯白的铠甲,就连长弓都被涂抹上了银白色,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在雪地里最好地隐藏自己。   不仅如此,弓手部队的每一位士兵全都十分精通潜行与隐藏。   只有弯弓搭箭的那一刻会暴露些许的真气痕迹,其他时候几乎完全是静止状态。   “向前推进二十丈!”   南部弓手统领将双眸中的真气收回,他压低了身形,将这条命令传达给南部的弓手部队。   由于最前方的铁骑军队遭到围攻,他们必须要格局前方占据变化来调整自身位置。   命令下达过后,士兵们皆是匍匐在地,以较为缓慢却十分稳妥的方式,朝着目标进行推进。   弓手的目的就是要怂,就是要躲,一旦被敌人发现,那等待他们的可能就是被全歼的命运。   不过对于潜行,弓手部队仍然很有自信,只要不出什么大问题,按照预测,对方至少还要过很长时间才能找到他们的位置。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早已转换阵地,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然而。   一股不祥的气息突然弥漫开来。   “停下!”   南部弓手统帅整个人猛地一激灵,他恍然间像是被某种远古时代的凶兽盯上一般。   背后冷汗直流,那股发自神魂的震颤绝对无法弄虚作假。   有人盯上他们了。   真气注入双瞳,统帅猛地侧过身,望向西面飘来的暴雪。   隐约可见的,那纯粹的雪白帘幕背后,浮现出一道又一道若隐若现的黑影。   那黑影的数量不过几百人,给人的感觉却仿佛千军万马般霸道。   “将军……”   其他几位眼力极佳的士兵也发现了那些黑影,语气变得有些不安。   濒临险境之时,这位统帅南部弓手部队的将军当机立断,直接下令:“向西方一百十五丈,放箭!”   此次前来进攻北原的弓手皆是精英中的精英。   他们在听到号令的同时,便齐刷刷地举起手中长弓。   霎时间,万人弓手部队以整齐划一的姿势拉开长弓,就连弓弦被拉开的松紧程度都仿佛完全一致,澎湃如海浪般的真气灌入箭矢内,随之而来的便是空气被撕裂的尖锐声响。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万箭齐发,比暴雨还要强烈狂暴的箭雨飞射向天,铺天盖地,仿佛一片庞硕的阴云,划过完美弧线的同时精准地向百丈之外的敌人坠击而去。   可魔气来得就是如此之霸道。   那数百名黑影突然直接迸发出难以想象的魔气,那覆盖范围极广的箭雨在他们面前毫无意义。   因为他们的速度比箭矢还快。   在箭雨落地之前,他们就已然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向弓手部队冲来。   百丈距离,不过几息之间。   箭矢还未落地,最快的一道黑影便已然来到了弓手部队前方不过十几丈的距离。   也便是在此时,整个弓手部队都看清了这些黑影的真实面容。   他们通体呈现出诡异的红色,周身却被仿佛无止尽的魔气所包裹,呈现出令人不安的漆黑。   皮肤好似被烫伤过般,鲜艳的血红遍布他们面颊和五官,而他们的身形也比寻常人高大了几分,身长全部超过八尺,伫立在那里简直就像是北原上的一尊又一尊巨人像。   他们是北原的死士。   是北原精挑细选出的,为数不多能够承受血气入体的修士。   北原的现任领袖秋云筝有两大秘术。   一是炼魂术,二是血祭术。   炼魂术不必多言,便是让死者“复生”的秘法。   血祭术则更像是炼魂术的根本,让秋云筝能够从尸体上提炼血气,进而完成炼魂术的凝衍肉身。   然而血祭术的血气本质上是【重组、加强】肉体的效果,这般效果用在活人身上也未尝不可。   只是极少有人能够承受重组肉身的痛楚和资质。   北原死士,便是她精挑细选出的,能够承受血气入体的一支精英部队。   除了必要的,需要“复生”两位圣祖境大能的血气之外,其他的血气她全都留给了这些死士。   每一位北原死士,都是真正意义上的战争兵器。   “迎敌!!”   统帅的声音高亢地响起。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对方的速度极快,逃跑也无济于事。   唯一合理的选择,就是强行迎敌!   ……   事实上,不只是南部战线。   整个北原战场,所有的战线上都出现了北原死士的身影。   他们对血腥的气味十分敏感,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到大烈士兵的所在之地。   这场风雪对于死士而言没有任何的遮挡意义。   黑色的刀刃不断地在大烈军队身上来回捅刺,在这只庞大巨人身上刺出一道又一道血洞。   弓手部队自身难保,失去了弓手援助的其他部队也陷入苦战。   再加上北原死士的突然入场,让本来稳定推进的战线一时之间僵持下来。   虽说暂时还没有陷入劣势,北原死士也并非不可抵挡,但再这么耗下去,大烈的此次进攻将得不偿失。   “好一个血祭术。”   地下冰宫内,封安容由衷地感慨北原秘术的强横。   他饶有趣味地通过面前阵法来窥探外部战况,淡道:“这些死士的强度,大多都突破了结婴,快达到大乘境了,极个别还有接近渡劫境的水准,作为士兵而言,的确是碾压级别的战力。”   “所以说大烈的军队只不过是小麻烦。”   秋云筝冷哼出声,俨然一副局势在把控之下的态度。   而君负远则冷冷地问道:“那你所说的大麻烦又是什么?”   “不知道。”   秋云筝思索了几息,摇了摇头:“我可以肯定,那位帝尊军师会以某种特别的方式介入,只是我不确定她会从哪个方位攻过来。”   “不过也无所谓,我已做好了充足准备,无论她用什么方式攻过来,我都有办法化解。”   “该设置的阵法都已经藏好,无论他们率军从哪个方向进攻,都会踩进事先准备好的对策里去。”   秋云筝能猜到大烈是全军进攻,自然也能猜到陈安宁等人会一同来袭。   只是她不确定,对方会从哪个方向过来。   不过就如秋云筝所言,她已做好对策,就算是最坏的情况她也预料到了。   “好了。”   秋云筝肃穆地盯着眼前法阵内的景象,沉声道。   “让我看看你到底会怎么做……军师大人。”   ……   ……   “时机已至。”   云层之上。   比山巅还要高耸的飞剑,停留在北原的上空。   这是余燕燕第一次坐飞剑,不过她并未展现出多么陌生的感觉。   她只是淡然自若地站在高空,俯瞰着下方那片偌大的北原。   青衣少女轻启折扇,清艳的面容上显现出俏皮的微笑。   “六步计划,开始。”   语毕。   翱翔于天际的一千五百把飞剑突然调整方向,以极快的速度向斜下方的北原冲锋。   他们并非是陈安宁所培养出的飞剑兵,而是道剑山的诸位剑修!   与陈安宁等人打造出的【刑天I型】有所不同的是,道剑山能够在一定范围内随意变化飞剑的大小。   就像以前陆不平总是能带着段间雪到处乱飞,也是因为他能够扩张飞剑的宽度和长度。   那么由此来发散思维的话……   飞剑不仅能够带人,还能够带狼。   “嗷呜——”   天空中迸响千百道雷电。   一千五百把飞剑,一千五百位狼骑兵。   这就是余燕燕给秋云筝的答案。   不是从南部,不是从西部,不是从东也不是从北。   而是从天而降。   这一天——   有幸见证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句话。   那是上苍对北原施行的天罚。 568.九阶杀阵   【灼血药剂注入】   【辰字诀启动】   【破空效果强化启动】   【打开灵尘浮游环绕护体开关】   【个体型抗冲击法阵展开】   【准备着陆】   ……   雷鸣电闪。   北原各地频频闪耀起灼目的紫电雷光,从天而降的雷霆无情地砸击在这片被战火弥漫的雪地上。   无数声爆响激荡而起,震起漫天白雪,恐怖的冲击力硬生生将原本僵持的战局砸得稀碎。   北原军队尚且不知这天降之物为何,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见有刺耳的咆哮冲天而起。   “嗷呜~”   属于雷狼的嚎叫占据整片北原上空,仿佛是在宣告这片雪地的主权。   下一刻。   恣肆的雷电冲入敌军人群中央,灵尘爆发掀飞了四周因冲击而散开的白雪。   灵尘动力剑上的青光灼目闪耀,雄浑灵尘瞬间爆发而出,与座下雷霆一齐向前方奔袭杀去。   快。   太快了。   狼骑兵在转瞬间的爆发力甚至能够比拟大烈铁骑。   在北原士兵眼中,那无非就是一道真正行走在地面的雷电,以人类之躯根本无法抗衡其蛮不讲理的速度。   就算是精心培养出的北原死士也是如此。   “杀!”   狼骑兵总统帅李汉率领第一支队,直接去处理攻击大烈弓手部队的那批北原死士。   那令人印象深刻的鲜红色肌肤,以及那宛如凶兽般满是猩红却没有焦点的眼睛,立刻就让李汉回想到了当初的雪中城之战。   雪中城一役,损失了他们不少弟兄。   今天狼骑兵就是来报仇的。   他压低身子,半趴在座下雷狼身上,在其耳边落下一字。   “冲。”   语毕。   雷狼脚踏雷霆,如迅雷般直冲上前。   最为靠近李汉的那名死士在最后一刻才反映过来,他掌心所散出的魔气才刚刚开始凝聚。   一拳击出,这名死士迫不得已必须以这种方式来迎敌。   然而雷狼锋锐的利爪却早已蓄势待发。   充斥着雷鸣刺响的爪击硬生生撕碎了死士的魔气,进而骑在它身上的李汉也扣动了灵尘动力剑的开关。   嗡!   灵尘窜动的声响是死亡降临的钟声。   一剑斩落,青光四溢。   死士饱受血祭术滋养的强横肉身被硬生生斩成两段,体内储存的魔气和血气被灵尘悉数碾碎。   其他几名死士反应过来,欲要追击之时,雷狼却已然迅速侧闪,再次拉开了距离。   一击即离。   狼骑兵的作战方式向来如此。   李汉根本不给这些死士任何机会,在拉开足够的距离过后,他平举起右臂。   右侧臂铠的开关被扣动,灵尘顿时充分地补给进右臂安装的灵尘箭矢上。   如同液体般流动的灵尘被压缩凝聚起来,最尖端的发射口为了增幅威力,还环绕装填了三道增加冲击的法阵。   砰!   灵尘箭矢以无可匹敌之势直接穿透了一名死士的胸口,在其上炸出一道半个脑袋大小的血洞。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一道白光闪耀,他的脑袋也被炸得稀烂。   一具残败不堪的尸体噗通地倒在地上,鲜血止不住地流。   “……?”   其他死士愣愣地看着暴毙的同伴,眼中尽是不解之色。   太快了,还是太快了。   普通的高抛箭矢对于他们而言根本构不成威胁,因为死士们的速度足够快,能够在箭矢到达之前就离开箭雨范围。   就算是平射的箭矢,他们也有能力躲开。   然而灵尘箭矢的速度却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快。   还不等他们思考好对策,李汉再次扣动了灵尘箭矢的开关。   砰!   这一次,被锁定为目标的死士似乎感知十分敏锐。   他在察觉到李汉抬起右臂,扣动开关的那一刻,就已然做好了闪避准备。   也正因如此,才让他在警惕的状态下,成功躲开了李汉的射击。   这对死士们而言算是个好消息——在稍加警惕的情况下,这些灵尘箭矢他们依然有能力躲开。   然而。   砰砰砰砰——   李汉所率领的第一支队狼骑兵共计三百人。   这也就意味着可以同时有三百名狼骑兵能够发射灵尘箭矢。   其密度和覆盖区域广泛度都是极其夸张的。   血液飞溅。   肉体被灵尘击碎的声音不断地响起。   北原死士的确有能力躲开灵尘箭矢,但躲得开第一发,躲得开第二发,却躲不开数百发的齐射。   “杀!杀!杀!”   随着几阵扫射过后,经历了小半减员的北原死士知道不能坐以待毙。   他们选择朝着同一个方向发起冲锋,在狼骑兵的包围圈中破开一道口子。   可惜经验丰富的李汉早已看破他们的意图。   “第一支队,所有人重新打开破风法决。”   “允许使用灵尘浮游护体功能,准备迎接冲击。”   此言落下。   第一支队三百人都已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们熟练且统一迅速地扣动开关,让灵尘稳定地浮游在雷鳞甲表面,进而形成更为深层次的保护。   旋即所有狼骑兵皆是弯下腰,趴在雷狼同伴身上,伸出手从雷狼的雷鳞甲中,掏出了约有两个巴掌大小黑色圆盘状物体。   灵尘手雷·威力加强2080版,它的上一个版本是一个月前刚开发出的1080版。   至于为什么这个版本不是1090,因为数字编号是老陈起的,具体是什么原因他们没人去问。   经过粗略的估算,李汉判断当前局势不需要全员都使用灵尘手雷。   所以他下令让其中一半的士兵抛出手雷,然后……   迎接冲击。   ——(轰鸣)   令人难以站稳的冲击让狼骑兵身后的弓手部队被吓得齐齐趴在地上。   他们早就听说过这次的战争会有援军,却没有人知晓这批援军竟是百花城的那批狼骑兵。   关于这些狼骑兵的传闻,大烈军方内部传得极其夸张,甚至有人觉得狼骑兵一个能打他们几百人的部队。   以前弓手部队只觉得那不过是夸张的添油加醋,而现在……   冲天而起的火光灼烧着区域内的一切,血肉横飞和漫天烟尘象征着这场爆炸的威力是多么触目惊心。   一百多枚灵尘手雷的灌入,几乎直接蒸发了数十丈区域内的一切。   ……   不只是这一片区域。   第二、第三、第四、第五支队所负责的区域也齐齐闪起滔天的火光。   灵尘手雷的轰鸣声简直就像是当初大烈铁骑冲锋时的复刻,甚至那冲击声比大烈铁骑冲破敌阵时的声音还要更加震撼。   火焰,成堆的火焰。   那本不该在北原上出现的炽火,就是陈安宁势力带来的礼物。   “从天而降,好手段。”   秋云筝死死地盯着法阵内显现的景象,那阴沉的眼神中怀揣着无止境的杀意。   君负远倒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调趣道:“你不是说你都做好了准备?对方的这一手,你可有预料到?”   面对君负远的调笑,秋云筝倒是反而冷静下来。   她略加思索,旋即露出笑意:“稍稍有些出乎意料,但也不是不能处理。”   话语及此,她迅速拨弄起眼前的法阵。   这道法阵不仅仅能让她看到战场上的状况,同时也能够与其他冰宫进行交流。   先前去迎敌的冰宫共计二十座,不算上特殊的死士部队,而北原共有三十六座冰宫。   剩下的十六座冰宫以及他们的宫主,就是秋云筝为陈安宁势力准备的后手之一。   【起阵——】   属于秋云筝的声音响彻在每一位冰宫宫主的脑海之中。   他们迅速反应过来,紧接着号令座下北原弟子齐齐出宫,去启动在冰宫之外所布置的阵法。   霎时间。   一道又一道法决在北原上空凝衍。   从北原的十六个方位突然涌现出数之不尽的魔气,仿佛不要命般疯狂地灌入于这道法阵之中。   如同一张蛛网般,成千上万的法决凝衍成一根又一根紫色的魔气丝线,又在北原上空不断地编织出一张将整座北原都覆盖的阵法。   魔气冲天,染黑苍穹。   玄妙而又庞硕的阵法,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飞速地构建当中。   “这是……”   对阵法颇有研究的士兵们愕然抬头,他们在此之前从未真正见过这道阵法,却是在书籍上阅读到过。   九阶杀阵·魔临。   仍然在和残余的死士搏斗的李汉也不由得抬起头,怒骂一声:“操,这帮北原人真他娘疯了!”   但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道法阵若是被凝衍完成,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先且不说大烈士兵和狼骑兵会如何,北原的自己人恐怕也得死个精光。   他们真就连自己人都杀?   其他士兵也跟着在旁说道:“北原的冰宫大多都藏在地下,这道法阵凝衍完成后,恐怕北原的地上会被清理个干净。”   李汉嘴角一抽抽:“但是北原的地下设施不会受影响……娘的,真有他们的。”   他隐约感觉到头顶上的魔气越来越浓郁,可李汉也不懂阵法造化。   他只能看向先前那名跟自己搭话的小伙子,问道:“这阵法啥时候凝衍完?”   “老大,你看这阵法最外围,是不是有十六个圆?这是这道阵法的阵体十六旋眼,待到旋眼全部变黑,这阵法就要启动了。”   “……”   李汉抬头瞅了眼。   十六道旋眼,现在已经变黑了十四个。   “你tm怎么不早说?!” 568.九阶杀阵(补)   【灼血药剂注入】   【辰字诀启动】   【破空效果强化启动】   【打开灵尘浮游环绕护体开关】   【个体型抗冲击法阵展开】   【准备着陆】   ……   雷鸣电闪。   北原各地频频闪耀起灼目的紫电雷光,从天而降的雷霆无情地砸击在这片被战火弥漫的雪地上。   无数声爆响激荡而起,震起漫天白雪,恐怖的冲击力硬生生将原本僵持的战局砸得稀碎。   北原军队尚且不知这天降之物为何,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见有刺耳的咆哮冲天而起。   “嗷呜~”   属于雷狼的嚎叫占据整片北原上空,仿佛是在宣告这片雪地的主权。   下一刻。   恣肆的雷电冲入敌军人群中央,灵尘爆发掀飞了四周因冲击而散开的白雪。   灵尘动力剑上的青光灼目闪耀,雄浑灵尘瞬间爆发而出,与座下雷霆一齐向前方奔袭杀去。   快。   太快了。   狼骑兵在转瞬间的爆发力甚至能够比拟大烈铁骑。   在北原士兵眼中,那无非就是一道真正行走在地面的雷电,以人类之躯根本无法抗衡其蛮不讲理的速度。   就算是精心培养出的北原死士也是如此。   “杀!”   狼骑兵总统帅李汉率领第一支队,直接去处理攻击大烈弓手部队的那批北原死士。   那令人印象深刻的鲜红色肌肤,以及那宛如凶兽般满是猩红却没有焦点的眼睛,立刻就让李汉回想到了当初的雪中城之战。   雪中城一役,损失了他们不少弟兄。   今天狼骑兵就是来报仇的。   他压低身子,半趴在座下雷狼身上,在其耳边落下一字。   “冲。”   语毕。   雷狼脚踏雷霆,如迅雷般直冲上前。   最为靠近李汉的那名死士在最后一刻才反映过来,他掌心所散出的魔气才刚刚开始凝聚。   一拳击出,这名死士迫不得已必须以这种方式来迎敌。   然而雷狼锋锐的利爪却早已蓄势待发。   充斥着雷鸣刺响的爪击硬生生撕碎了死士的魔气,进而骑在它身上的李汉也扣动了灵尘动力剑的开关。   嗡!   灵尘窜动的声响是死亡降临的钟声。   一剑斩落,青光四溢。   死士饱受血祭术滋养的强横肉身被硬生生斩成两段,体内储存的魔气和血气被灵尘悉数碾碎。   其他几名死士反应过来,欲要追击之时,雷狼却已然迅速侧闪,再次拉开了距离。   一击即离。   狼骑兵的作战方式向来如此。   李汉根本不给这些死士任何机会,在拉开足够的距离过后,他平举起右臂。   右侧臂铠的开关被扣动,灵尘顿时充分地补给进右臂安装的灵尘箭矢上。   如同液体般流动的灵尘被压缩凝聚起来,最尖端的发射口为了增幅威力,还环绕装填了三道增加冲击的法阵。   砰!   灵尘箭矢以无可匹敌之势直接穿透了一名死士的胸口,在其上炸出一道半个脑袋大小的血洞。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一道白光闪耀,他的脑袋也被炸得稀烂。   一具残败不堪的尸体噗通地倒在地上,鲜血止不住地流。   “……?”   其他死士愣愣地看着暴毙的同伴,眼中尽是不解之色。   太快了,还是太快了。   普通的高抛箭矢对于他们而言根本构不成威胁,因为死士们的速度足够快,能够在箭矢到达之前就离开箭雨范围。   就算是平射的箭矢,他们也有能力躲开。   然而灵尘箭矢的速度却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快。   还不等他们思考好对策,李汉再次扣动了灵尘箭矢的开关。   砰!   这一次,被锁定为目标的死士似乎感知十分敏锐。   他在察觉到李汉抬起右臂,扣动开关的那一刻,就已然做好了闪避准备。   也正因如此,才让他在警惕的状态下,成功躲开了李汉的射击。   这对死士们而言算是个好消息——在稍加警惕的情况下,这些灵尘箭矢他们依然有能力躲开。   然而。   砰砰砰砰——   李汉所率领的第一支队狼骑兵共计三百人。   这也就意味着可以同时有三百名狼骑兵能够发射灵尘箭矢。   其密度和覆盖区域广泛度都是极其夸张的。   血液飞溅。   肉体被灵尘击碎的声音不断地响起。   北原死士的确有能力躲开灵尘箭矢,但躲得开第一发,躲得开第二发,却躲不开数百发的齐射。   “杀!杀!杀!”   随着几阵扫射过后,经历了小半减员的北原死士知道不能坐以待毙。   他们选择朝着同一个方向发起冲锋,在狼骑兵的包围圈中破开一道口子。   可惜经验丰富的李汉早已看破他们的意图。   “第一支队,所有人重新打开破风法决。”   “允许使用灵尘浮游护体功能,准备迎接冲击。”   此言落下。   第一支队三百人都已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们熟练且统一迅速地扣动开关,让灵尘稳定地浮游在雷鳞甲表面,进而形成更为深层次的保护。   旋即所有狼骑兵皆是弯下腰,趴在雷狼同伴身上,伸出手从雷狼的雷鳞甲中,掏出了约有两个巴掌大小黑色圆盘状物体。   灵尘手雷·威力加强2080版,它的上一个版本是一个月前刚开发出的1080版。   至于为什么这个版本不是1090,因为数字编号是老陈起的,具体是什么原因他们没人去问。   经过粗略的估算,李汉判断当前局势不需要全员都使用灵尘手雷。   所以他下令让其中一半的士兵抛出手雷,然后……   迎接冲击。   ——(轰鸣)   令人难以站稳的冲击让狼骑兵身后的弓手部队被吓得齐齐趴在地上。   他们早就听说过这次的战争会有援军,却没有人知晓这批援军竟是百花城的那批狼骑兵。   关于这些狼骑兵的传闻,大烈军方内部传得极其夸张,甚至有人觉得狼骑兵一个能打他们几百人的部队。   以前弓手部队只觉得那不过是夸张的添油加醋,而现在……   冲天而起的火光灼烧着区域内的一切,血肉横飞和漫天烟尘象征着这场爆炸的威力是多么触目惊心。   一百多枚灵尘手雷的灌入,几乎直接蒸发了数十丈区域内的一切。   ……   不只是这一片区域。   第二、第三、第四、第五支队所负责的区域也齐齐闪起滔天的火光。   灵尘手雷的轰鸣声简直就像是当初大烈铁骑冲锋时的复刻,甚至那冲击声比大烈铁骑冲破敌阵时的声音还要更加震撼。   火焰,成堆的火焰。   那本不该在北原上出现的炽火,就是陈安宁势力带来的礼物。   “从天而降,好手段。”   秋云筝死死地盯着法阵内显现的景象,那阴沉的眼神中怀揣着无止境的杀意。   君负远倒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调趣道:“你不是说你都做好了准备?对方的这一手,你可有预料到?”   面对君负远的调笑,秋云筝倒是反而冷静下来。   她略加思索,旋即露出笑意:“稍稍有些出乎意料,但也不是不能处理。”   话语及此,她迅速拨弄起眼前的法阵。   这道法阵不仅仅能让她看到战场上的状况,同时也能够与其他冰宫进行交流。   先前去迎敌的冰宫共计二十座,不算上特殊的死士部队,而北原共有三十六座冰宫。   剩下的十六座冰宫以及他们的宫主,就是秋云筝为陈安宁势力准备的后手之一。   【起阵——】   属于秋云筝的声音响彻在每一位冰宫宫主的脑海之中。   他们迅速反应过来,紧接着号令座下北原弟子齐齐出宫,去启动在冰宫之外所布置的阵法。   霎时间。   一道又一道法决在北原上空凝衍。   从北原的十六个方位突然涌现出数之不尽的魔气,仿佛不要命般疯狂地灌入于这道法阵之中。   如同一张蛛网般,成千上万的法决凝衍成一根又一根紫色的魔气丝线,又在北原上空不断地编织出一张将整座北原都覆盖的阵法。   魔气冲天,染黑苍穹。   玄妙而又庞硕的阵法,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飞速地构建当中。   “这是……”   对阵法颇有研究的士兵们愕然抬头,他们在此之前从未真正见过这道阵法,却是在书籍上阅读到过。   九阶杀阵·魔临。   仍然在和残余的死士搏斗的李汉也不由得抬起头,怒骂一声:“操,这帮北原人真他娘疯了!”   但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道法阵若是被凝衍完成,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先且不说大烈士兵和狼骑兵会如何,北原的自己人恐怕也得死个精光。   他们真就连自己人都杀?   其他士兵也跟着在旁说道:“北原的冰宫大多都藏在地下,这道法阵凝衍完成后,恐怕北原的地上会被清理个干净。”   李汉嘴角一抽抽:“但是北原的地下设施不会受影响……娘的,真有他们的。”   他隐约感觉到头顶上的魔气越来越浓郁,可李汉也不懂阵法造化。   他只能看向先前那名跟自己搭话的小伙子,问道:“这阵法啥时候凝衍完?”   “老大,你看这阵法最外围,是不是有十六个圆?这是这道阵法的阵体十六旋眼,待到旋眼全部变黑,这阵法就要启动了。”   “……”   李汉抬头瞅了眼。   十六道旋眼,现在已经变黑了十四个。   “你tm怎么不早说?!”   ————   系统抽风,不知道为什么上一章卡了,这章免费以作补偿 569.白衣倩影   “我寻思您也没早问……”   李汉听到这话直接甩给他一道白眼,紧接着怒吼出声:“所有人听令——!”   “灵尘释放准备,灵尘护体浮游装置准备,做好最坏打算,迎接冲击!”   很显然,现在不是继续和北原死士搏斗的时候。   头顶缭绕着的滔天魔气已然在不断地积蓄,像是一团在无止境壮大的阴云,遮天蔽日。   这般威势仍在层层攀升,九阶杀阵已然是天选大陆之上至高无上的级别。   再加上这阵法不是从卷轴里蹦跶出来的,而是覆盖整座北原,由北原那帮疯子用人力物力强行堆出来的。   这一发的威力恐怕难以用言语去形容。   ……   所有保护装置齐齐张开。   大烈军队自然也没有闲着,他们之中也有不少人看出了头顶那遮盖苍穹的阵法,纷纷开始凝衍护身的法决。   一道又一道护体法阵在北原上展开,大烈军队之中会阵法的人也不少,只可惜此次出征北原,大烈并没有准备专门的阵法师部队。   此间。   磅礴的真气在北原各地铺展开来,形成一道又一道肉眼可见的阵法屏障。   就算是对阵法一窍不通之人,此刻也拼了命地向外散出真气,或是运转法器来护卫自身。   他们不是什么天尊境的大能,肉身陨灭后神魂也会跟着消失。   这九阶杀阵的恐怖,以他们的肉身定然是扛不住的。   嗡~   像是死神的脚步落下。   第十五道旋眼被纯粹漆黑填满,其旋眼外围暗淡的法决悉数亮起。   李汉甚至能够感知到周边空气都变得稀薄,本就冷彻异常的北原仿佛又下降了几度。   与此同时,视线前方再难找到那明亮的白色,取而代之的则是无边无尽的黑暗。   时间好似突然来到了深夜,天空是一片不可直视的墨色,四面周遭的可视范围内也尽染幽深无尽的黑。   那是魔临即将发动的征兆,座下雷狼也察觉到危机将至,以它们的傲性也吓得匍匐在地,浑身颤抖,只有少许雷电在爪间噼里啪啦地闪动着。   好在弓手部队已然架起了十几层护身阵法来,虽然强度不高,但层层叠加之下,强度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李汉没有半点迟疑,直接招呼所有士兵回到阵法里去。   “杀!杀!杀!”   可同样察觉到死亡的北原修士却做出截然不同的举动来。   他们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甚至不在乎头顶的魔临什么时候降临。   疯狂的魔气从体内迸发而出,北原士兵们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发了狂似的朝前方正在凝衍法决护身的大烈士兵和狼骑兵部队冲了过去。   用灌满魔气的拳头不断轰砸着阵法,或是用蛮力来试图将大烈军队的护佑阵法撕开,再或者是用粉碎法器的方式来施行爆破。   “这帮杂种!”   李汉怒骂出声,他实在没想到北原能不要命到这般地步。   他们的老大都狠下心来,直接广域轰炸要把身为自己人的他们都给炸死。   他们作为被舍弃之人别说怨恨了,仿佛恨不得自家老大再炸他们几次一样。   “让我出去。”   望见最前方的阵法正在被北原死士击溃,李汉直接推开前方的士兵,当即就要冲出阵外。   几名同样身为狼骑兵的士兵拦住了李汉,连忙道:“老大,别冲动,留在阵法里还有一线生机。”   “生机个屁。”李汉直接骂出声来:“这帮北原疯子再怎么冲下去,迟早他娘的要出事。”   “等等,老大……”   “滚一边去。”   他根本不理会士兵们的阻拦,直接提着剑从雷狼身上跳下。   座下雷狼完全没明白李汉到底要干什么,因为除非作战结束,狼骑兵绝对不会离开自己的同伴。   “好好呆着。”   李汉上去就摸了摸雷狼的脑袋,紧接着自个儿一人提着灵尘动力剑,随手从雷狼身上扒下一枚飞盘手雷,不顾其他人的劝阻,直接冲到了阵型的最前线去。   旁侧的某位正在施展阵法的阵师见到李汉气势汹汹地走来,连忙道:“你们赶快到后面去,这帮北原疯子简直……”   话音未落。   李汉对着他上去就是一脚,直接把他踹到侧面去。   这名阵师所凝衍的阵法也因此而短暂地张开一道裂口,李汉头也不回地从这道裂口钻了出去。   灵尘动力剑在黑暗中闪起刺眼的青光。   一时之间,原本还将注意力放在攻破阵法上的北原死士,此时悉数将视线转移到了李汉身上。   李汉提着剑,熟练地将原本安装在右手的灵尘箭矢转移到了左手手臂。   他神色肃杀,气势凌然,怒声吼道:   “兔崽子们,来啊!”   左手捏着的灵尘手雷被直接甩飞出去,在半空中爆发出明亮的火焰。   炸开漫天烟火的同时,也让李汉在黑暗中看到了那些嗜血疯狂的北原死士。   在其中几名北原死士的身影消失瞬间,李汉便敏锐地察觉到了杀意的来袭,立刻启动了雷鳞甲的灵尘释放。   砰!   空爆声伴随着血肉迸溅的声音,爆发出的灵尘直接震碎了一名死士本就残破的身躯,也震退了其他几名北原死士的攻势。   李汉没有丝毫的退却之意,他提着灵尘动力剑直接找上了一名受了伤的北原死士。   动力剑青光灼灼,李汉猛然向前跨步,腰部发力的同时扣动动力剑开关。   垂直坠落的青色剑光硬生生将敌人斩成两段。   血液飞溅在脸上,李汉又以右脚为圆心,身体向左侧旋转,位于左手手臂的灵尘箭矢不要命似的向四周疯狂扫射。   直到他再次扣动灵尘箭矢,也没有灵尘的光芒散出之时,北原死士才意识到李汉的攻势停下了。   “艹!”   李汉怒骂出声,他这时候恨不得灵尘箭矢是无穷无尽的。   灵尘箭矢需要时间装填,雷鳞甲的灵尘释放也需要时间缓冲。   原本遇到这种情况,是需要雷狼配合着加速离开战斗区域,去安全地点完成装填的。   然而现在他是孤身前来,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他了。   “杀!杀!”   北原死士察觉到李汉的攻势颓弱,当即向前猛地扑杀过去。   失去了灵尘的护佑,失去了雷鳞甲的保护,李汉已然无计可施。   他只能提着灵尘动力剑,琢磨着如何用最后一击来换掉一个疯子的性命。   有点不太值当,但是至少这能让阵法得到喘息时间。   这样就够了。   而在唏嘘感慨之际。   雷霆乍起。   迅猛无双的雷霆穿越死士人群,直接用利爪撕开了最接近李汉的那名死士。   “吼吼——”   雷狼落在李汉身边,朝着四周死士龇牙咧嘴,浑身上下皆溢满了狂躁的青蓝色雷光。   李汉怔怔地望着它,过了几息才反应过来:“不是让你在里头呆着吗?出来找死?”   “嗷!!”   雷狼回过头,直接甩给李汉一声怒吼。   这声怒吼的意思,李汉是听得懂的。   它只说了一个字。   “滚。”   李汉愣了愣,紧接着笑出了声。   再回首时,他发现视线前方又出现了大量的雷光。   本是应该守在阵法内的狼骑兵全部冲了出来,他们全然不顾弓手部队的阻拦,同样像个疯子一样冲杀而出。   没什么别的原因,因为老大上了,所以他们也要上。   “真有你的。”   李汉直接翻身上了雷狼的背,拍了拍他的脑袋:“看看你小子带了个什么头。”   雷狼根本懒得搭理李汉,当即四肢发力,朝前方冲锋而去。   ……   这并不是一个巧合。   在北原的各处战场上,没有任何一名狼骑兵会选择窝在阵法里,看着北原那帮疯子进攻阵法。   他们全都冲了出去,拼尽全力,灵尘动力剑劈下那些北原士兵的脑袋。   轰炸,扫射,雷击……   用尽全力,只为了能够把阵法守住,让更多的人得以从这九阶杀阵中生还。   这般毫无畏惧的行动无疑鼓舞了整支大烈军队,他们之中也陆续有人猛冲着向前,从阵法的温床中走远出,提起刀剑长枪,去掩护这些英勇冲锋的狼骑兵。   ……   ……   “这才叫精英部队。”   悬浮于天际,向下俯瞰整个战场的青衣少女,由衷地钦佩道:“刻在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们当软脚虾。”   她意味深长地望着下方的那九阶杀阵,露出淡然的笑意。   很显然,这是北原早已布置好的手段。   想要在短时间内解决由上万人同时构建的九阶阵法,是极其困难的。   萧念情或许能够做到,然而现在并不是她出手的时候。   整场战局就像是一场对弈,现在轮到了余燕燕的回合。   “你有你的死士部队,我们这边也有雷狼作为应对。”   “现在你有你的九阶杀阵,我们这边自然也有阵法的大师。”   余燕燕的视线落在了那第十六道,已经快要被填满的旋眼上。   哗啦一声,折扇轻启。   折扇之后,是尽在掌握的笑容:“不过是破阵的大师——”   ……   白光。   宛若明月般的白光照亮了天穹。   第十六道旋眼即将完成之际,一柄肉眼可见的硕大纯白弯刀突然从更高耸的天空坠落。   旋眼被弯刀直接贯穿,其内汇聚的魔气同样也被斩得稀碎,化作零星稀碎的碎片坠落在北原。   随后第二把弯刀落下,刺穿第十五道旋眼。   第三把,第四把……   共计十六把弯刀悉数坠落,将九阶杀阵的十六道旋眼全部刺穿。   有如镜子破碎般的声音响起,这道本是快要被凝结成型的九阶杀阵裂开无数道缝隙,紧接着砰然一声炸裂开来。   遮挡苍穹的黑暗也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同样笼罩在天空之上的阵法。   更加准确地说,那是千道阵法层层叠加而起,放眼望去宛若山峦相叠的一条巨大山脉模样的法阵。   弯刀便是从这阵法内显现。   李汉等人愕然抬起头,惊讶地看到了一道又一道绝美的白衣倩影屹立于阵法之上。   这阵法,他们是见过的。   昔日雪中城之战,李汉等人遭遇围攻之际,便是这阵法救了他们。   千重白月阵。   千重风月楼。   位于阵法的正中央,赫然是林落面与杜揽月二人。   而在她们身边所环绕着的数千道身影,则是来自千重风月楼的各位弟子。   现在,女修们也正式加入战场。 570.第一步,收尾!(二更求票)   时间回到数月前。   众人围聚于城主府内,商谈进攻北原战事。   那也是余燕燕首次提出【六步计划】。   “想要彻底攻破北原,我经过大致估算后,得出了大概需要六个关键步骤。”   余燕燕坐了下来,其他几人皆是将目光投射到这位帝尊军师身上。   没有人对她的判断做出质疑。   毕竟在座各位都十分清楚,万魔离渊能够走到今天,除了依靠萧念情聚拢人心外,余燕燕的助力是必不可少的。   如若真要论及谋略,在座无人能与她匹敌。   陈安宁深深地望着余燕燕:“六步,已经想到如此深远的程度了?”   “那是自然。”余燕燕高傲地扬起折扇,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过说到底也只是几个计划里最靠谱的一个,所以我才决定拿出来跟大家说。”   顾隼老哥也找了个地儿坐了下来,认真地望向这位帝尊军师:“既然如此,也不用卖关子了,燕燕……跟我们说说这个计划吧。”   余燕燕自然也没有多作寒暄的想法,她直截了当地开口——   “首先,第一步。”   “我们必须要想办法打开北原的战线,说得明白点,就是要让战火先在北原各地展开。”   “这一点是目前的我们难以做到的,所以想要让北原战火铺开,必须要借助大烈的力量。”   萧念情面露了然之色:“所以你才说要去找大烈商谈?”   余燕燕点了点头:“不出意外的话,圣上会答应的,我有说服他的理由。”   至于理由是什么,余燕燕没有提及。   其他人也没有刨根问底,毕竟那是余燕燕的任务,交给她负责便是。   况且大烈的那位圣上,与帝尊军师之间的关系应该也不浅——前段时间他们还联动过一次呢。   苏子舟则在旁问道:“把战线铺开的意义是什么?”   “为了找到【核心】。”   余燕燕从怀中翻出一张地图,在众人面前铺展开来。   陈安宁的视线落在地图上,赫然意识到了那是一张北原的俯视图。   当然,这张俯视图并没有完整地标注出北原内部的具体格局,只是一张大概描绘了地理位置的图纸。   折扇轻轻地落在地图的某一处,余燕燕沉声道:“北原势力共计三十六冰宫,每一座冰宫都藏匿在地下,对于北原而言,这些冰宫的位置是最高级别的秘密,绝对不会随意地外流,就算是我的情报网,也很难知晓所有冰宫的位置。”   “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找到这三十六座冰宫内,最为【核心】的那一处冰宫。”   陈安宁最先反应过来:“君负远他们所在的那座冰宫?”   罗青峰也凑到地图边上来,仔细地看了看:“其实有几块区域可能性很大,要试着去都排查一遍吗?”   依靠陈安宁等人的飞剑兵和灵尘手雷,或许有机会把那些区域都炸开。   直接来一波天降正义,直捣黄龙,吓他们一跳。   然而余燕燕却否认了罗青峰的想法:“这样是不行的,这些区域只是有【可能性】,但是我们无法保证对方不会跟我们玩反逻辑,到时候浪费了轰炸火力又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所以我们必须要先上一点【前菜】,把那些挨了几十年饿的北原疯子逼出来。”   北原对大烈的敌意很深。   甚至可以说,如果把北原人和大烈人关在一起,不出几息功夫就会拼个你死我活。   哪怕他们俩根本没什么个人恩怨,哪怕大烈人是个性格温和的小伙子,北原人也会毫不留情地朝他扑过去。   北原的人思想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周围的大环境所影响。   他们很多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仇视大烈,但是周围的人全都如此,他们久而久之,耳濡目染也会变得仇视大烈。   随时随地都会听到大烈的丑陋传闻,听到北原人和大烈人互相厮杀的过去。   再被灌输以复仇的观念,很多北原人稀里糊涂地就被影响,最终看到大烈人就会产生深入神魂的杀意。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顾隼老哥少见地认真分析道:“铺开战线,是为了确定那些【非核心】冰宫的位置,再用排除法,找到【核心】冰宫的所在地?”   余燕燕略感惊讶地眨了眨眼:“没想到你居然能听明白。”   “我只是有时候犯病,又不是一直犯病。”顾隼给自己掰了个理由出来,接着又好奇道:“可是,如果他们故意憋着不出来怎么办?”   “那是不可能的。”   余燕燕摇了摇头:“举个例子的话——”   她想了想,接着把目光放在了陈安宁身上。   正当陈安宁不解为什么小姨子盯着自己时,这位帝尊军师突然坏笑着轻声开口——   她只说了三个字。   “还·阳·丹~”   猛然间。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脖子。   陈安宁和罗青峰俩人同时抖了两下,就连那转瞬间的惊骇表情都如出一辙。   他们之前根本就没商量过,只是纯粹地……因为这个词而产生了反应。   余燕燕摊开手,笑着说道:“你看,姐夫和罗城主他们俩,成亲了也才没几年,但已经产生了这类反应。”   “只要听到特定的词,或者看到特定的东西就会不受控制,北原人也是如此。”   “他们从出生起就被灌输必须要与大烈为敌,见到大烈人就必杀的思想概念,所以他们的战斗方式直接而又狂暴,根本不存在战术撤退和战术隐蔽的可能性——他们憋不住的。”   医仙曲云霄不由感叹道:“反过来利用北原人的思想和杀意……有点意思。”   面对这位医仙的夸赞,余燕燕只是笑了笑:“当然,如果对方不傻,肯定也会留有后手。”   “从雪中城一战上来看,北天尊应该是个对阵法也颇有研究的人,无论是血祭术还是传送大阵,从侧面应证出了她的个人风格。”   “有七成以上的概率,她会用阵法来迎击我们。”   就像是下棋。   与棋手对弈,很容易就能感受出对方的风格。   是喜欢进攻还是喜欢防守,是喜好钻空还是喜好稳固。   又或者是喜欢设置陷阱,还是喜欢稳扎稳打,浑厚蛮横。   雪中城一战,已经大抵让余燕燕摸清楚了秋云筝的章法路数。   “所以我们也需要以阵法来回应,这一点,就交给千重风月楼的各位了。”   “没问题。”   杜揽月仍然半搂着林落面,恨不得把脸蛋都埋进林落面的胸口。   她回答时也是直接对着余燕燕竖起大拇指,表示千重风月楼会完美完成任务。   至于林落面,她反正始终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   千重风月楼的白月刀阵是破阵好手。   在准备充足的情况下,就算是九阶阵法也不足为题。   林落面回归,杜揽月自然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所以余燕燕也颇为放心。   “接着就是需要姐夫你出手了。”   余燕燕认真地望向陈安宁:“我需要姐夫来分析判断出阵法的构造和走向,姐夫你说过,你无法直接查到对方【核心】的位置对吧?”   陈安宁点了点头,他的确查阅不到。   不出意外的话,对方是使用了与【初代古魂】有关的东西,来让现阶段的陈安宁无法查阅具体信息。   毕竟小天同学的权限到现在还没到满级,陈安宁猜测除非自己的权限到了最高,否则和初代古魂有关的东西,他仍然无法查阅。   “但是,可以通过排除法。”   “对方应该会稍微在这一点上做点文章,但是通过前面两个阶段,我们可以排除掉很多错误答案。”   “姐夫,这一阶段,除了你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完成。”   ……   ……   时间回归到现在。   北原战场的高空之上。   同样乘坐飞剑,在上空俯瞰下方战况的白衣青年深吸了口气。   他这会儿还搂着自家媳妇儿的腰,腿都在微微地打着颤。   实在没办法,这高度实在太过分了,对恐高症患者而言简直是福利……不,简直是死刑宣告。   话虽如此,陈安宁仍然必须完成自己的任务。   “小天同学!”   他冷静地遁入神魂之海,旋即通过小天同学来查阅北原的一切。   不出几息功夫,属于北原的信息悉数传入脑海之内。   紧接着又化作陈安宁的话语,传导进了此次作战的总指挥——余燕燕耳中。   “燕燕,查出来了。”   “八、十五、十六、二十七、三十五……共计五个标记点无法查探信息。”   “其中十五、十六、二十七有阵法传导的痕迹,是刚才运转九阶杀阵的阵师,阵法没有出现紊乱现象,可以确定排除,是对方给我打的幌子。”   “只剩下三十五号和八号,但是八号与狼骑兵第三支队正在接触,目前狼骑兵已经入侵八号冰宫,没有任何异常。”   “所以——”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九阶杀阵的阵师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而余燕燕判断对方必须借助【法阵】来窥探外界的战况,以此来做出调整。   所以秋云筝等人所在的冰宫,必然不可能和九阶杀阵的阵师所在的冰宫相同——   否则不同类型的阵法太过靠近,会导致九阶杀阵的不稳定。   因此可以直接排除三个标记点。   剩下的八号冰宫又与第三狼骑兵支队接触,没有任何异常。   那么最后剩下的就只有一处了。   “三十五号标记。”   陈安宁与余燕燕同时道出对方【核心】的所在地。   哗啦一声。   折扇紧闭。   余燕燕手持扇柄,猛地指向下方的第三十五号标记点,如行刑官施以宣判般沉声开口。   “时机已至。”   “第一步的前三个阶段都已完成,现在进入六步计划第一步的最终阶段。”   “破窗阶段,开始!”   话语落下之际。   又是一道人影从飞剑上纵越而下。   那道疾驰下坠的人影不是别人。   正是与这一阶段的名字完美契合之人。   破窗者·苏子舟。   至于为什么向来以翻窗潜行闻名的苏子舟会被冠以这一称号……   那就得问问他手上这把【子舟特制灵尘动力巨锤】了。   ————   没想到吧! 571.第二步,各自为战   苏子舟曾不止一次认真思考过——   他并不是一个追求暗杀美学的杀手。   碎雨楼内古怪的杀手很多,苏子舟和他们不太一样。   他从最开始就是为了调查苏家血案而加入碎雨楼,因此用什么手段杀人对他而言并无多少区别。   苏子舟所追求的,毫无疑问就是效率。   办事的效率越高,他所能接触的东西就越多,因而也更有概率得到当年苏家血案的真相。   这也是为什么他喜欢翻窗——因为翻窗是除了走大门之外,最快接近暗杀目标的方法。   直到后来。   苏子舟在千花海上遇见了难题。   也就是目标处在封闭空间内时,无窗可翻的他又要如何发挥自己的作用。   后来作为苏子舟的主治大夫,曲云霄满脸嫌弃地甩出一句——   “没窗你就不能砸个出来?”   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大抵就是如此。   苏子舟恍然大悟,并连夜赶往实验区,要求段小天才等人给他特质一样法器。   其结果便是现如今的【子舟特制灵尘动力巨锤】   此法器重约五十公斤,非常人所能随意持有,总长七尺有余,锤柄由特制混合金属制成,左右两侧各安装有两个调节开关。   锤头形状为覆盖着一层锯齿的长方体,其最尖端有专门用于破除障碍的尖头凸起,而背后则镂出六道喷气式圆孔。   锤柄与锤头皆呈出冰冷的青蓝色,但锤头上的纹路却浮现出鲜艳的赤红,这也象征着此物同样是借助百花矿工艺制造而成——如若不然,这柄巨锤也难以容纳并借用灵尘来提升威力。   别的不说,就这玩意儿光是被人抡起来,随意地砸下去,地面估摸着都得爆个坑出来。   更别提这锤子还有【四个档次的推进力】   储存在锤柄与锤身的灵尘会通过类似灵尘动力剑的方法,将灵尘从锤头尾部的六道圆孔中喷射出来。   产生的推进力会让锤身下砸的威力大幅度增强。   经过几次简单的测试后,判定纯粹的灵尘推进威力会让大锤轻而易举地敲碎大乘境修士的脑门。   就算是渡劫境的老罗来了,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顶得住这一大锤80的威力。   而现在——   苏子舟从天而降。   漆黑的人影向下急速俯冲,风声从耳边尖啸而过,那片偌大的白雪北原于眼前快速地放大。   苏子舟的衣衫随着劲风而狂乱抖动,他手中死死地攥着锤柄,体内真气源源不断汇聚于掌心。   下一刻。   他扣动了锤柄上的开关。   砰!!   剧烈的爆炸声让苏子舟下落的速度猛地提升了几个档次。   锤头尾部的六道圆孔喷射出灼目的灵尘白光,进而将苏子舟连人带锤向下加速推进。   真气破开空障,苏子舟双手握紧灵尘动力巨锤,体内真气再次迸发而出。   想象一下吧。   从云端之上极速坠落而下的势能转换,加以灵尘动力锤蛮横的爆破式推进,最后再辅以苏子舟本身的天尊境修为加持。   那从天而降的早已不是一道人影。   而是一颗坠落的星辰。   ……   当星辰的辉光与北原的冰封接触的刹那。   令肉眼难以忍受的强光爆发而出,让三十五号标记点周围的士兵们齐齐捂住了眼睛。   紧接着还不等这些士兵反应过来,足以震碎鼓膜的爆响声便让他们的大脑都震荡起来。   轰!!   冰原裂开成千上万道裂缝,无数的雪花与冰片冲天而起,几块冰宫的冰层硬生生被这股冲击震飞到数十米的高空,又在眨眼间被冲击的浪潮震得稀碎溃烂。   靠近的士兵只觉脚下突然失去了支撑点,无数裂缝从中心点向外急速扩张开来,进而裂痕又迅速扩张,形成宛若裂谷般的鸿沟。   这一击的威力甚至足以改变北原的部分地形!   而后,那从中心向外扩散的冲击波则是将险些坠进鸿沟里的士兵们悉数击飞,哪怕是身着铠甲,哪怕是体格健硕,哪怕是用真气和魔气护住了身体,全都无一例外地被吹飞出去,像是在风暴面前毫无抵抗之力的纸片,任由冲击浪潮肆意吹散。   待到冲击浪潮平息,苏子舟周身方圆数里之内,已无半道其他的人影。   他硬生生用这一击开拓出了一片无人区域——用震飞其他所有人的方式。   “这是人形核弹吧……”   位于高空的陈安宁能够清楚地看到苏子舟这一击的破坏力。   从肉眼上来判断,这一击的威力丝毫不亚于当初八门灵尘炮对岳东离的集火炮击。   当然这玩意儿比灵尘炮击还要难命中活动对象——所以这玩意儿只能用来破坏地形,实战单挑起来没人会在底下站着看星星。   话虽如此。   这一击的威力,也远远超出了众人的预期。   “地下的冰宫,看来我们没有找错地方。”   萧念情站在飞剑上,望向下方那逐渐显现出模样的冰宫。   本该封闭隐藏于雪地之下的寒冰,此时此刻被硬生生砸开了一道硕大的洞口。   那感觉就像是有人突然轰炸了你家的天花板,直接把头顶的一切建筑物都给轰没了。   并且与此同时,身为圣祖境的修士,萧念情也察觉到了从那被砸开的冰宫下方……   有着几道极其强横的气息。   ……   此间。   苏子舟长出了口浊气。   就算是他,这会儿也得从那震撼的冲击中花点时间缓过神来。   他不紧不慢地将巨锤重新提起,扛在肩上。   那饱含挑衅意味的眼神自上而下地,落在了下方的几道人影身上。   “姑且算是帮你们开个窗,透透气。”   话语之间。   冰宫顶层又有几块硕大的冰层破碎坠落。   赤红色的剑光骤闪而过,飞快地斩碎所有寒霜,并从苏子舟的身侧飞掠而过。   君负远抬起头,那被创伤的右眼隐隐作痛,眸中倒映出苏子舟高高在上般的身影。   杀意,不留余力。   “把他留给我。”   君负远语气低沉,不容拒绝。   秋云筝瞥了这位傲气的左手剑魔,知道他仍然在惦记上次雪中城之战被苏子舟所伤之事。   她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又看了看身旁的封安容前辈。   “看来是我们得先交底牌了。”   封安容淡然一笑,那宽松的白袍衣袖轻甩。   那如女子般的妩媚双眸中尽是欢喜与调笑的意味:“倒也无妨,我也很想开开眼。”   “好吧。”   秋云筝无奈地苦笑两声,旋即点头:“那就请前辈自由发挥了。”   “好。”   封安容展露出喜悦的笑意,紧接着向前方踏出一步。   倏然间。   白袍身影消失不见,其速度之快,甚至连苏子舟都没能看清。   很快,很诡异的步法。   根本就不像是个专攻神魂的高手所能拥有的步法。   苏子舟本能地升腾起恐惧,他迅速探查自身周围,却根本没有发现封安容的身影。   因为从一开始,封安容就对他没有兴趣。   君负远说过,苏子舟要留给他。   所以封安容果断无视了苏子舟,反而对他而言,苏子舟也不算是个有趣的对象。   反倒是上头那两位天尊更让人欢喜。   “看来两位的关系很不一般。”   封安容再出现时,已然踩在了千重白月阵之上。   他似是凭空闪现而出般,就这么平淡如常,像是踩着自家地板似的,站在千重白月阵的正中央。   那浅淡而又饶有趣味的笑容浮现在脸上,封安容深深地望着前方愕然的林落面与杜揽月,笑道:“敢问二位师出何门?”   “滚!”   杜揽月娇声怒喝,腰间白月刀赫然出鞘。   犹如新月般明亮蔚蓝的刀光于封安容眼中闪现。   这一刀很快,快到仿佛真的能在转瞬间穿越星河,让地面的人也能触及明月。   与此同时。   林落面掌中魔气凝结出玄妙的魔印,向前方猛然间拍出一记浑厚的劈掌。   刀与掌齐出,白月与魔印共舞。   然而。   封安容却连躲闪的想法都没有,依旧站在原地不作动弹。   直到有风从林落面、杜揽月二人身边吹过。   宽松的白袍随风轻舞。   “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   刀尖静止于封安容额前三寸。   魔印也停在了他胸前不过咫尺的距离。   杜揽月与林落面二人的动作同时凝滞,她们二人的意识在眨眼间陷入了纯粹的空白。   “嗯……?”   封安容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接着很是稀松平常地向后退出一步。   二女意识回归,刀尖和魔印全都按照先前的轨迹划过,却都差之毫厘地从封安容身前错过。   “……”   杜揽月的神色倏然间变得尤为阴沉,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在某个瞬间,她们的神魂意志被凝固了。   她们甚至连封安容掐动法决的动作都没有看到,就被入侵了神魂。   如果不是她们修为境界同样强劲,尝试稳固心神挣脱了束缚,否则这会儿已经差不多要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嗯,看来还是不太行。”   封安容无奈摇头,语气中满是苦涩:“功力不足全盛时的七成,而且你们的神魂磨练得不错,不像当初那帮只知道锤炼肉身,对神魂不管不顾的傻子……果然时代始终在进步,就连刀修也懂得阵法路数和些许的神魂道法。”   “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可以多聊聊——”   封安容露出和蔼温柔的笑容,那身宽松的白袍随着清风而舞动。   “我很想知道现在外面的世界如何,北原能提供的情报实在太少。”   “时间还有很多,我们慢慢来就好。”   ……   ……   换做往常,此刻的萧念情应该会直接出手。   就算是被炼魂术复生而导致实力下降,封安容也依然是曾经的圣祖境大能。   杜揽月她们二人携手,配合阵法估计也未必是对手。   但是现在——   余燕燕的视线落在了萧念情身上,萧念情也了然地点了点头。   按照计划,要解决封安容的不是她。   她也有必须要去面对的东西。   那就是藏在冰宫的最深处,那正不断发散出不祥气息的……   另外一位圣祖。 572.精英百合怒战老变态   战局被分割。   九阶杀阵被破除后,北原冰宫的凝阵者皆是选择投入正面战场。   由李汉率领的狼骑兵部队仍在与北原死士拼斗,大烈军队自然也是在渡过九阶杀阵的危机后,继续稳步推进战线。   与此同时,这片雪原上还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绝美的倩影。   千重风月楼的诸位女修。   一道又一道娇俏的身影从战场间飞穿而过,白衣飘飘之际,留下令人迷醉的芳香。   她们刀法凌厉,身姿绰约,似是在这雪原上绽放的白莲花,引得某些个小伙子看得直愣神。   “看什么呢看?”   李汉上去就给某个正在发呆的小伙子后脑勺一巴掌,没好气道:“咱们这是在打仗,你搁这儿看女人?”   年轻的士兵被拍得一疼,反应过来,紧接着赧然道:“咱这不是援军到了,刚才冲得累了,歇会儿……”   李汉没好气地骂道:“歇你个头,你就是被女色冲昏了。”   语罢,他也顺着这年轻士兵的视线望去。   不远处,身材凹凸有致的一名白衣女子正挥舞着弯刀,动作华丽而又凌厉干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之势。   不过几息之间,她的身形便穿过几名北原死士,收刀之际,身后血液与头颅横飞。   那身白衣何其桀骜,甚至不愿给脏血沾染的机会,脚下步法丝毫不停,又迅速抽身杀入敌军之中。   就连李汉也不得不承认。   ——娘的,确实好看。   “行了行了,改天总有机会认识。”   不过李汉又岂是痴迷女色之人,他当即缓过神来,接着甩给小伙子一道白眼:“赶紧把这批北原的疯子处理完,我们还得去支援其他支队,继续在这儿傻愣着,莫让千重风月楼的妹子们看了笑话。”   年轻士兵听完,猛然间缓过神来。   前不久才因为李汉冲出阵法而沸腾的热血,此刻竟又是获得了不少动力。   灵尘动力剑在手,年轻士兵的杀气和战意迎来的第二次高涨。   当然不只是他一人。   几乎所有来北原参战的小伙子,在此刻都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战意。   再怎么丢人也不能在人家千重风月楼的妹子面前丢人。   更何况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们狼骑兵部队已经被千重风月楼的妹子们救了两次。   一次是雪中城之战,一次就是现在。   他们要是表现得再怂包一点,怕是要被女修们看不起了。   “陈大夫,真他娘有你的……”   李汉骑着雷狼,感受到周遭那愈发热烈的战意,不由得笑了两声。   说不准让千重风月楼介入,也有激发士兵们斗志的作用。   而且到目前为止,敌方的每一步都仿佛被看透似的,所有的招数路数都会被一一针对。   有了千重风月楼的女修援助,再加上大烈军队的厚势推进,辅以狼骑兵部队的游走打击……   北原的大体战况已经出现稳定压制的状态,接下来就要看那些大人物的了。   李汉的视线远远地投射到前方那大片的白雾弥漫上,肉眼不可见的白雾帘幕后方,此时此刻正传出激烈的刀剑碰撞之声。   所有人都会远离那片区域。   那不是他们这类人能够涉足的战地。   ……   ……   “好久不见。”   苏子舟意味深长地望向前方的黑影。   虽然没有望见面容,可他依然能够确定那就是君负远。   那富有特色的左手重剑,还有那霸道无双的凌厉剑气,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君负远甚至都懒得回答他,只是默默地抽出身后的重剑,令自身邪异的魔气灌入剑身。   苏子舟则调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上次给你留下的伤,恢复了吗?”   “闭嘴。”   清冷杀意随剑锋而起。   苏子舟身前百尺距离的积雪突然被震飞。   遮挡视线的纯白帘幕高高挂起,苍茫的雪白之际,又突兀地闪现出一抹黑光。   君负远再次出现时,已然穿过这片白雪帘幕,来到苏子舟面前。   那厚重霸道的重剑已然高高举起,紧接着便是朴实无华的一记下劈。   轰!   那是灵尘动力巨锤四挡推进的爆发声。   锤身与重剑相撞,君负远剑身丝毫不受动摇,而苏子舟身后数十丈的扇形区域被震出道道裂隙。   蛮横不讲理的冲击更是让两人脚下的地面再度绽裂。   本就被苏子舟敲碎而显得不稳定的雪地,此刻直接崩裂塌陷下来。   二人都是天尊境的大能,自然是各自凌空而行,抽身脱离。   拉开距离过后,苏子舟握着巨锤的手令他不满地发着抖。   力量的差距还是很明显。   “不用刀,改用锤了?”   君负远冷漠地盯着苏子舟:“但对我而言没什么差别。”   苏子舟提着巨锤,咧嘴一笑:“我跟你说这玩意儿可好使了,如果你也用过,那你大概会改名左手锤魔。”   “哼。”   君负远冷哼出声,丝毫没有与苏子舟多费口舌的打算。   只是当他欲要再提剑上前,取苏子舟首级之时。   神魂的战栗与颤抖却让君负远的动作猛然间凝滞。   他又一次被拽回到了那张床上。   暧昧的烛火点亮整个被玫瑰花瓣洒满的房间。   四肢全都被捆绑在床头和床尾,而推门而入的几个赤身肌肉大汉则化着浓妆,对着正在床上的他挤眉弄眼。   又来了,又来了。   又是那该死的神魂道法!   “滚出去!!”   君负远怒声爆喝,迸发出的魔气将整个神魂幻境悉数斩碎。   回归现实之后,君负远深吸口气,望向苏子舟身后缓缓浮现出的那颗卤蛋脑袋,眼神中杀意更盛。   顾隼老哥双手抱胸,站在苏子舟身侧,咧嘴笑道:“唉,其实我觉得多来几次,说不定能帮你打开一种全新的兴趣。”   又是这对双人组。   上次雪中城之战,君负远就因为顾隼和苏子舟的配合而受了伤。   那伤痕对他而言是耻辱,苏子舟这样的垃圾若是在他全盛时期,不出三剑之内必让他成为自己剑下亡魂。   而现在他不仅无法击败苏子舟,甚至还要蒙受右眼受创的耻辱。   君负远很是恼怒。   只是让君负远更加不悦的是,同样作为神魂道法的高手,为什么封安容没有阻止顾隼插手?   他侧头瞥了眼远处的另一边战局。   惊讶地发现封安容竟然还在与千重风月楼的那两名女修缠斗。   只可惜苏子舟的巨锤并不允许君负远再多看几眼。   “那边的事,那边会解决。”   苏子舟一锤落下,就算君负远横剑抵挡,也因为没能及时调整姿态而被击退数十丈之远。   与此同时,顾隼老哥的神魂道法法决也开始迅速掐动。   “啧。”   君负远撇了撇嘴,放弃了质问那位封前辈的想法。   不得不承认,现在他必须集中精力对付眼前这两个麻烦的敌人。   ……   ……   千重白月阵之上。   杜揽月深吸口气,旋即指尖引动法决。   脚下那庞硕的千重白月阵再次运转,其正中央的阵眼赫然闪现出数把纯白的刀刃。   封安容淡若清风地驻足原地,淡笑道:“原来如此,连阵法的法决都有了不小变化。”   话音刚落。   封安容头顶赫然浮现出十八把庞硕的白月弯刀,以山岳塌陷之势,轰然坠落而下。   千重白月阵上爆发出漫天此言的刀意,每一把白月弯刀触及敌人时,都会迅速崩裂爆炸,进而从中爆发出数万道如针尖般锋利的刀意。   这些刀意会钻入窍孔,摧毁经脉,断绝肉身。   先前硬吃过其中一击的秋云筝便因此而受伤,不得不运转血祭术从雪中城逃离。   此刻。   漫天雪白的刀意遮挡了视线,那身宽松的白袍却从茫茫刀意中缓步走出。   他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嗯,还不错,就是威力差了点。”   只是当他走出刀意之后,再向四周望去,发现身遭已然是无尽的纯白。   四面八方皆是有白月环绕,他自己也仿佛不再身处于北原战场,而是站在一潭寂静的水面上。   清风徐来,白月悬挂,如深夜般的寂静弥散。   封安容了然地点头:“刀意已臻化境,如果放在我那方时代,必是一位让人称道的刀术大师。”   他又摇了摇头,感慨道:“可惜,今天只会死在这里。”   话音刚落。   猛袭而来的刀意从身后袭来。   封安容依旧不为所动,指尖凝衍出一抹法决。   指尖轻触那从后疾驰而来的白月弯刀,后者顿时凝滞于半空。   和先前一模一样的戏码,利用入侵神魂制造的凝滞来化解攻击。   只是让封安容有所不解的是——这一刀,力道怎么感觉小了点?   还不等封安容想明白其中缘由,便见到另一道人影突然从侧面杀出。   时机完美,恰到好处。   “一人用刀,一人用掌,配合还行。”   封安容淡淡落下一句,旋即便向后撤出半步。   那用掌法的魔修让封安容不得不提起少许警惕——他从那道魔印中感知到了些许的危机。   尽管那危机并不会让他陷于困境,但若是被击中,估计不会舒服到哪儿去。   只可惜。   封安容眼底尽是自信的桀骜。   掌法再强,也需要触碰。   比起使刀的那名女修,那名魔修的掌法更难以命中封安容。   他只需稍稍往后撤出少许的距离,那魔修的掌法便不可能命中自己。   每次都是差之毫厘,每次都是错身而过。   那看似咫尺的距离,其实就是封安容与她们这两位天尊境修士的根本境界差距。   然而。   让封安容都不由得魔怔的是——出现在正前方的人,不是林落面。   而是手持白月刀的杜揽月。   白月刀坠落之际,封安容几乎本能地动用神魂道法直接封锁了前方杜揽月的动作。   他转而迅速回身,想要看清先前从身后袭来的那柄刀刃到底是什么。   迎接封安容的,是同样顶着杜揽月面容的女子淡淡的浅笑。   一掌击中。   封安容的身形短暂地僵直原地,属于林落面的魔气灌入其体内。   “……分身?幻境?”   封安容望着面前两个模样截然相同的杜揽月,感知到体内的魔气,他才理解过来。   “易容术?”   “正解。”   原本林落面的易容术,是专门用来伪造身份的。   面对封安容这般级别的修士,一着不慎就会露出破绽。   然而林落面所易容的对象是杜揽月。   就像萧念情无比了解陈安宁一样,林落面也是天底下最了解杜揽月的人。   她的呼吸,她的动作,她的一举一动林落面都能够完美复制。   某种程度上而言,那甚至不能被称之为易容术。   更应该被叫做化身术。 573.当催眠术遇到魔免单位   魔气入体。   封安容神色微变,他觉察到体内有股不属于自己的魔气正在肆意地乱窜。   这股炽热而又锋锐的魔气显然不是道善茬,它从被打入体内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疯狂地肆意破坏。   林落面与其他几位天尊不同。   她是易容术的高手,是天底下最擅长潜入敌营的间谍。   除非真到了必要阶段,否则林落面绝对不会与他人正面硬碰硬。   但是。   任何时候都必须要保留能够全身而退的底力,这也是林落面的个人信条。   所以她所钻研的功法,除了易容术之外,最多的其实是暗杀术。   没错。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林落面与苏子舟可以称呼为同行。   只不过与苏子舟的杀人法不同的是,林落面更倾向于毒杀或是直接了当的杀人方式。   方才她打入封安容体内的那一掌,便是她所能想到的最直接的杀人方式。   将魔气灌入对方体内,直接破坏五脏六腑乃至大脑,让肉身被魔气腐化直至溃烂。   在肉身溃烂过后,残存的魔气也会立刻锁定敌人的神魂,不会让对方有逃脱的机会。   ……   “原来如此。”   感知到体内特殊的魔气,封安容了然地露出淡笑。   他立刻就明白了林落面的意图:“知道我是专攻神魂道法的修士,所以想尝试着把我的肉身破坏。”   这是非常合理的选择。   修炼神魂道法的修士,往往其肉身都不会过于强横。   最好的例子就是顾隼老哥——他是天尊境强者不错,但是肉身强度却只有天王境的水准。   同样是天尊境,哪怕是目前看来天尊境垫底选手苏子舟,都能在肉身强度上碾压顾隼。   “不过你们似乎不太了解我。”   封安容默默地伸出手,猛地抓住林落面的手腕。   林落面双眸微颤,旋即便感到一阵剧痛袭来,脸色倏地染上阴沉。   咔嚓一声。   林落面的手腕被封安容如同掰断筷子般轻易地折碎。   不仅如此,林落面也发现自己打入封安容体内的魔气,虽然没有被化解,但是根本无法对封安容的内脏血肉或是经脉造成伤害。   林落面尝试脱身,但手腕却被封安容轻描淡写地攥住。   “这……”   “神魂的意志会决定肉身的强度。”   封安容平静如常地望着林落面,他的语气中怀揣着几分抹不去的桀骜:“想让拳头握紧,就必须先产生【要攥紧拳头】的这一想法,这一念想则是通过神魂意志来操控,换而言之,无论再怎么强横的肉体,想要让其动起来都需要神魂意志进行控制。”   “而当神魂意志足够强横之后,不仅仅是手臂、手指……甚至连血液、骨骼、经脉全都可以被神魂意志所控制。”   “我可以让我身体的某块血肉高度聚集起来,以此来达到强化肉身的效果。”   话音未落,林落面便感觉到一阵难以抵御的力量袭来,整个人便凌空被踹飞出去。   那蛮横不讲理的力道让林落面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座小山,而不是一个体态瘦削的神魂修士。   满口鲜血吐出,林落面屈膝跪倒在千重白月阵的边缘,只差不到几丈距离就要从阵法上跌落下去。   封安容扫了林落面一眼,旋即不紧不慢地回身。   因为杜揽月的刀也到了。   苍茫的白月,这一幕对于封安容而言已不算新鲜。   啪!!   他以要将两侧山河拍并的气势合起双手,滔天的魔气从掌中如烟雾般散出。   魔气顿时化作狂风,袭向那刀意环身的杜揽月。   本是苍茫的白月刀光倏然间破碎。   杜揽月的动作如同时空静止般凝滞于半空,旋即身为千重白月楼副楼主的她双目骇然圆瞪。   撕裂般的痛楚袭来,杜揽月持刀的右臂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扭成了螺旋状,锋利的白月弯刀顿时坠落而下,大量的鲜血从扭曲的骨骼血肉中喷溅出来。   “基于这一原理,我也能操纵别人的肉身。”   封安容淡漠的话语落下,他随意地抬起右手,一掌拍在半空悬浮的杜揽月腹部。   空爆声响彻。   杜揽月也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千重白月阵上,最终也是好巧不巧地,倒在了阵法的另一侧边缘。   一掌,一脚。   千重风月楼的楼主与副楼主便遭受重创。   哪怕是只身面对两位天尊,封安容仍然以碾压之势取得上风。   ……   嗡~   钟鸣声响起。   千重白月阵再次开始运转。   漫天的刀意如暴雨般倾盆而下,目标自然是位于刀阵中央的封安容。   “哼。”   千年前的圣祖冷笑出声,他那看似孱弱的肉身硬生生扛着千重白月阵的刀意,如山岳般巍峨不动。   无止境的刀光闪耀之下,位于阵法两侧的两道人影再次消失不见。   回过神来的刹那。   林落面和杜揽月同时出现在封安容的前后两个方向。   一人持刀,一人翻掌。   封安容不紧不慢,侧身的同时展开双臂。   劲风暴起,封安容双手分别对准林落面和杜揽月的眉心,掌中魔气散出。   同时控制住两个人,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   亦如方才那般,二女的动作在半空凝滞。   还不等封安容反击,脚下千重白月阵再次运转。   那柄硕大的白月弯刀赫然间浮现于封安容的头顶。   刀、掌、阵。   从最开始她们就是这么盘算的。   封安容的确很霸道,他的神魂道法已经强横到了前无古人的程度。   至于之后有没有来者,那尚且未知,但至少可以判断出现在的封安容绝不是能硬碰硬解决的对手。   但万物都有极限,封安容也有,更何况现在不是全盛期的封安容。   林落面她们想试试看,封安容的极限到底在哪。   然而。   就连那阵法所凝衍而出的白月弯刀,都在半空中赫然静止。   一时之间,整个战场上似乎只有封安容一人能够自由活动。   他略感遗憾地叹息道:“说到底阵法也是由人所控制,这对我而言并不困难。”   浑身僵硬的杜揽月艰难地扬起嘴角:“我想也是。”   林落面轻轻抬起那尚且完好的左手,飞快地凝衍出一道法决。   “嗯?”   封安容眉头紧蹙。   天空中悬停着的白月弯刀突然破碎炸裂开来。   数之不尽的星光与刀意散落满地,进而又在林落面打出的那道法决影响下,化作了一朵又一朵绽放于阵法上的纯白灵花。   花瓣不断地在四周延伸,甚至还飞快地爬上了封安容的双脚,蔓延至大腿部分。   这些花瓣的真实模样其实应该是无止境的白月刀意,这片花海并不是让人享受的美景,而是如监牢般蛮横的锁敌大阵。   让封安容颇为意外的是,林落面居然也能控制这阵法。   从先前的举动来看,这千重白月阵的主人,毫无疑问是杜揽月。   所以方才白月弯刀下坠之际,封安容直接操纵杜揽月的神魂,让杜揽月打出了能够让白月弯刀静止的法决,进而停止了阵法的运作。   然而不只是杜揽月,就连林落面竟也能让千重白月阵运作起来。   ——这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林落面是杜揽月的师父,杜揽月今日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源于林落面的悉心教导。   千重白月阵,那是刻在林落面骨子里的东西。   天底下没有人比她更懂得如何运用这道阵法,就算是杜揽月也无法与林落面相提并论。   “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封安容不解。   这片花海的确出乎意料。   但是那又如何?   这片花海最多也就困住他不过几息的时间,而他就算站着不动,杜揽月与林落面也伤不到他分毫。   杜揽月眼中含着冰冷的笑意,再次爆发出真气后,强行脱离了封安容的控制:“意义当然是有的。”   封安容的神魂操纵同样也只能持续几息的时间,以二女的修为,稍微花点时间也能够解除。   林落面也同样解开了神魂控制,进而飞快地向后退离。   “什么?”   封安容神色微动,他隐隐察觉到几分不妙。   因为二女在后退。   他们并没有因为自己被花海困住而拼尽全力地进攻,反而是在拉远距离后退。   这是要干什么?   如此上好的机会,就算她们明知很难成功,但也不至于想也不想就放弃。   她们到底要做什么?   就在封安容产生这一疑惑念想的同时,答案也呼之欲出。   天空,有阴云飞过。   或者说,那并不是阴云,而是如同阴云般铺天盖地而来的……   数之不尽的飞剑兵。   呼啸而至,如狂风般从上空急速地朝着目标点飞来。   “神魂操纵确实厉害。”   杜揽月也不得不承认。   她站在千重白月阵的边缘,一边修复自己破损的手臂,一边冷笑道:“但有些东西,是神魂操纵也无法影响的。”   林落面淡淡地接下了杜揽月的话:“比如说——”   “法器。”   “数之不尽的法器。”   封安容:“……”   还不等封安容反应过来,一场“暴雨”便倾盆而下。   数千名飞剑兵整齐划一地从封安容头顶飞驰而过,并且完美地按照计划——   将他们挂在【刑天I型飞剑】上的灵尘手雷抛掷而下。   此刻。   漆黑的“暴雨”狂乱地坠下。   位于千重白月阵两端的两名女子纷纷运转法决,护住自身。   同时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轻蔑而又嘲弄的笑意。   “保重,圣祖大人。” 574.陈安宁:“我就是个上BUFF的。”   神魂道法再强,也只能作用于拥有神魂的个体。   很抱歉的是,只有极少数的法器能够在吸收天地灵气后,再凭借造化机缘来生成器灵。   百花城器工铸造而出的灵尘手雷,自然是不存在神魂一说。   因而就算封安容的神魂道法再如何通天,面对那如倾盆而来的黑色“暴雨”,他也无法动用那玄妙的神魂之术。   千重白月阵之上。   数千道火光交错堆叠,爆炸所产生的冲击震动让整座阵法都摇摇欲坠。   如果不是林落面与杜揽月二女共同维持阵法运转,否则此次覆盖轰炸就足以直接将阵体炸个稀烂。   而位于轰炸正中心的那位千年前圣祖,可就不像千重白月阵这般幸运了。   ……   烟尘散去之际,一道血痕累累的身影从灵尘焦土里走出。   他那身雪白的宽松道袍此刻已被炸得稀烂,上身几乎完全暴露出来。   而封安容的右臂则显现出非人姿态,本是细长的胳膊此刻莫名地膨胀数倍,血肉铺展开来,硬生生延展成了宛若盾牌的模样。   很显然,方才轰炸降临之际,封安容就是用盾牌形状的右臂来护佑自己的肉身。   他说过他的神魂道法甚至能够改变肉身的形状,由此看来,此言不假。   可就算是如此,此刻的封安容也只能用狼狈二字来形容。   浑身上下满是残存的灵尘碎片,无数宛若针尖般锋利的灵尘扎身体的各个部位,右腿被炸得血肉模糊还呈现出焦黑的状态,而那用以抵挡的盾牌状右臂则是千疮百孔,整体也呈现出被全面轰炸过的焦土颜色。   本是飘逸洒脱的黑发此刻如鬼魅般披散下来,封安容的气息也初次变得紊乱。   “这就是……千年后的法器。”   封安容向前走了两步,旋即身体失衡,整个人半跪在阵法中央。   几口鲜血被呛出,他那阴郁如深潭般的脸上浮出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岁月悠悠,果真时代早已不同……”   “所以死了那么久,就别再想着起来了。”   杜揽月不知何时来到了封安容的身前。   不只是她,林落面也从阵法的另一端来到了封安容的身后。   二人同时运转起真气/魔气,淡漠的视线垂落在眼前这名圣祖身上。   林落面掌中魔印再现:“回棺材里呆着,才更加符合您老人家的身份。”   “呵呵。”   封安容浅淡地笑了笑,他很清楚以现在的这具肉身,恐怕并不足以拦下二女的攻击。   就算他拦下了,之后还需要注意来自天上的威胁。   那犹如天火般令人畏惧的法器轰炸,就算是封安容也不容小觑。   刀光,从杜揽月腰间闪烁而起。   来自千重风月楼的二人齐齐向前踏出一步。   刀起,掌落。   她们不打算给封安容留有任何的喘息时间,像他这般境界的人物,但凡获得半点休养的功夫,就有可能完全丧失击杀他的机会。   现在是封安容这具肉身最为脆弱的时机,林落面与杜揽月不可能会留手。   只可惜这一次,二女的动作却依旧凝滞在了半空。   犹如静止般。   刀锋与魔掌全都停在封安容头顶不过三寸之距。   可无论是林落面还是杜揽月,她们的神魂都没有被封安容控制。   封安容也没有余力去应对二女的攻击,他甚至连运转法决的手都没有提起。   之所以刀刃与魔掌悉数凝滞,纯粹是因为另外一股力量。   来自千重白月阵的下方。   来自那座被人刻意隐藏起来的冰宫。   ——轰!   “这是个什么东西……”   就连身为凡人的陈安宁都肉眼可见,黑红色的光柱从冰宫深处冲天而起。   宽硕庞大的黑红色光芒散发出令众生都为之恐惧的压迫感。   哪怕是身为天尊的千重风月楼二女,此时此刻也被这股威压逼得身体僵硬,神魂颤抖。   远在另外一片战场,与君负远缠斗着的苏子舟、顾隼也呆愣当场,前者手里头抡起的大锤都悬停在了空中。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警告:宿主附近出现大量古魂气息,初步判断纯度为初代古魂】   【重复一遍,宿主附近出现大量古魂气息,初步判断为初代古魂】   小天同学的文字在眼前浮现。   陈安宁给吓了一跳,直接遁入神魂之海询问小天同学;“什么情况?我在北原呆了那么久,你怎么现在才说有初代古魂?”   要知道初代古魂根本就没被纳入计划。   他们原先预备的手段只能用来对付封安容、君负远、秋云筝以及那第二位圣祖大能。   这要是再来个初代古魂,恐怕还得临时变更调整战术才行。   然而小天同学则是翻动书页,回答了陈安宁。   【经由本书判断,宿主面对的并不是真正的初代古魂】   【而是性质与初代古魂极其接近,但个体表现与古魂又相差极大的某个体生物】   老陈都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什么意思?说点人能听懂的。”   “也就是说——”   没什么感情的声音突然在陈安宁耳边响起。   这次小天同学直接放弃了用文字表述,转而换用了声音。   而它所使用的声线,则是完全与老陈家的那只小白一致。   带着几分冰冷和少女的娇柔,小天同学冷漠道:“这玩意儿就是你们之前计划了半天要对付的【第二圣祖】,只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它好像跟初代古魂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我这边差点就把它直接判定成复活的初代古魂了。”   “这玩意儿是第二圣祖?”   陈安宁倒抽了口冷气。   这反而更他娘不对劲了。   圣祖境,那是专门给修士安上的境界头衔。   古魂是古魂,修士是修士,这两者之间有着决定性的差异,又怎能混为一谈?   除非——   陈安宁顿时想到了千花海的主人,医仙曲云霄。   “这第二圣祖和医仙一样,都是把古魂与自身融合的狠人?”   陈安宁觉得这个可能性不低。   结果小天同学直接否认了陈安宁的猜测:“不可能,这里头的根本不是人,它一点【人】的成分都没有。”   陈安宁懵了:“不是人,那是什么?”   小天同学想了想,接着回答道:“从目前情况和天选大陆的命名习惯来看……”   “它应该被称作【灵兽】。”   ……   小天同学的声音落下。   那黑红色光柱突然之间再膨胀数倍,几乎将方圆数里之内的万物都笼罩进去。   而后从那肉眼无法穿透的光柱内部,突然有一条黑色的肢体探出。   说是肢体,其实更像是尾巴一样的东西,其表面覆盖着一层如同鳞片般坚韧冰冷且富有光泽的表皮,光是这一条肢体就足足有百丈之长,仿佛随意挥动两下,其鞭打出的风浪就足以将百花城的城主府摧毁。   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   一条又一条的肢体从黑红光柱内窜出,共计九条肢体,或者说九条庞大的巨尾在狂乱地舞动着。   “……”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余燕燕和萧念情,此刻也不由得陷入沉默。   余燕燕也倒抽了口冷气,紧紧地攥着手中折扇,额头有滴冷汗淌下:“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想得到有这种东西存在。”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猜测过第二圣祖的身份到底是哪位过去的大能。   可经过无数种测算,余燕燕都认为计划无比接近完美,自己的应对手段没有任何问题。   唯独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状况——超出了她的预料。   因为她原本以为这是根本不存在的传说。   最终。   黑光散去。   屹立于雪原之上的的巨物终于显现出它的身形。   那仿佛是狼头虎身的巨兽拥有三对肢体,其身后还有九条狂舞着的尾巴正不断地扫荡出恐怖的飓风。   其面容上也不只有一双眼睛,四只鲜红嗜血的瞳孔里映满了令人无法理解的黑光。   延展到头颅两侧的巨大裂口张开,宛若深渊般漆黑的空洞巨口内,看不见任何一颗牙齿,只是那喉咙仿佛通往无止尽的黑暗一般,仿佛被吞噬的瞬间,存在本身就会被分解殆尽。   它身上长满了与雷狼有几分类似的毛发,但如果仔细查看,会发现这些毛发更倾向于初代古魂身上的黑刺,只是这些黑刺似乎可软可硬,甚至可以随着它的呼吸而随意调整长短。   那三对肢体全都拥有如刀斧般锋利的锐爪,能够轻而易举地撕开北原的地面,周身还不断地散发出诡异的黑红色气体,犹如游魂般不断地环绕在它身边,只要是胆敢靠近之人,皆会感受到比北原冷风还要刺骨的寒冽。   它仰起头,猛然间发出一声咆哮。   刺耳的爆鸣声响彻整座北原,那根本就是人类无法理解也无法发出的声音。   恐怖的尖啸声将天空中的阴云悉数震散,令得那明月当空,天际只有那属于它的黑红色气息肆意地游荡。   “灵兽?”   陈安宁望着眼前那恐怖庞硕的身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家里头那只嘴臭狐狸的血脉。   晚饭的血脉里,有着一个十分符合眼前生物外形的传承。   “九尾天狐?”   “不,不是九尾天狐。”   萧念情双眸微寒,视线锁死在前方那只巨兽身上:“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它是九尾天狐的老祖。”   “又或者说,它是天下所有灵兽的老祖。”   “我以前也只在传说中听到过,它是天下第一只灵兽。”   绝无仅有。   从极其遥远的过去便存在的生物。   “灵仙,这是它的名字。”   萧念情攥紧了掌中魔剑御雪,那属于帝尊的魔煞从身后缓缓溢出。   她望向前方的灵仙,紧接着做了个决定。   “安宁。”   来自万魔离渊的帝尊唤出自家相公的名字,旋即回过头来。   陈安宁尚且魔怔之时,萧念情樱花般润红的唇便直接贴了过来。   仿佛是在被汲取一般,妻子身上淡淡的芳香与唇齿间弥散的味道让陈安宁脑袋都有些晕乎。   柔软的香舌霸道地搅动一阵,接着就心满意足地拉着几丝青涎,让唇齿也跟着分开。   做完这一切,萧念情尚且脸颊泛红,却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嗯,搞定。”   陈安宁:“????”   他怎么突然有种被强的感觉。   ——你别说还挺刺激。   只见萧念情脸上的红润稍稍褪去几分,旋即提剑转身,冷寂的视线垂落于灵仙身上。   “动力也补充完了。”   “如果运气够好,宰完它还有时间回去哄小如月睡觉。”   “嗯,很是完美。”   御雪剑上,魔煞奔涌。   万魔离渊的帝尊高傲地俯瞰着下方的灵仙,其蛮横的杀意直接引起了灵仙的注意。   可就算是面对天下第一只灵兽,萧念情也依然保持着她那世间唯一圣祖的傲然。   原因很简单。   补充完相公能量的她——   是无敌的。 575.我反正没见过美女亲热,想多看点……   六步计划的第二步很简单。   按照预定计划,陈安宁等人会找到隐藏冰宫的所在地点。   由苏子舟进行破窗之后,冰宫内的几位北原顶尖战力将会投入战场。   第二步的内容,就是按照计划将各自战场分割开来。   千重风月楼的各位女修、狼骑兵部队、大烈军队,三大军方战力负责应对北原军队与北原死士。   杜揽月与林落面,配合千重白月阵和飞剑兵,应对圣祖封安容。   顾隼与苏子舟则对上老敌手君负远。   最后萧念情再负责去应对那未知的【第二圣祖】。   在整个计划中,余燕燕判断秋云筝在【第二圣祖】出现之前,不会贸然加入战场,所以不用担心秋云筝会导致战力失衡。   萧念情也会一直作为陈安宁势力方的最强战力,只为了能够单人应战那未知的【第二圣祖】。   现在来到了原定计划的第三步——   【相持】   不需要过于费劲地想方设法压制。   也不能接连败退被人抓住先机。   必须进入相持阶段,才是这一步计划的目的。   ……   “话是这么说——”   余燕燕略感无奈地抬头望天。   此时此刻,那看似娇弱的身影已然踏空来到灵仙面前。   庞硕巨大的头颅微微抬起,那彻底失去理智的眼中除了杀意之外不留半点其他情绪。   那身体当真比山岳还要宏大,它吐出的气息化作呜呜呼啸的狂风,带起狂躁冰霜吹向面前悬空持剑的女子。   任由狂风吹拂,任由冰雪迎面袭来。   万魔离渊的帝尊依旧面不改色,她周身所环绕着的魔煞似是被解开扣子的衣衫,渐渐散开。   一方是天下最初的灵兽,万兽之始祖。   一方是天下至强的圣祖,众生之帝尊。   萧念情举起魔剑御雪,将那锐利的剑锋指向前方灵仙。   灵仙眸中血光盛放,朝斜上方的女子张启那深渊般宽厚的裂口。   刹那间。   帝尊身后的天穹传来声轰鸣,进而仿佛苍天都塌陷般,猛然间月光消逝。   阴冷漆黑的魔煞铺盖天地,覆盖萧念情身后的整片苍空,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气势如排山倒海般倾压而至。   灵仙周身毛发化作万千黑刺,六条肢体猛地嵌入地面,朝着萧念情发出一声刺耳的、不属于人类范畴内的咆哮。   偌大的北原之上绽放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痕,千堆白雪被蛮横地卷入空中,本就破损不堪的雪地此刻又平添无数道裂口。   于是,剑落。   携带着数之不尽的风雪,帝尊的剑意狂暴地倾落而下。   与之相对的,灵仙猛地拍击北原,如山脉般庞硕的躯体突然直起上身,其身上每一根毛发都化作能够轻易攻破城墙的尖刺,那猛然间抬起的利爪更像是要将山峰都拦腰斩成数段,夹带着无数空爆声和狂风朝萧念情挥去。   陈安宁根本看不到那阵狂风与暴雪中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这一剑一爪的碰撞之间,覆盖了整座北原的千重白月阵都被震开数十道硕大的裂口。   他只知道那蛮横的碰撞所产生的冲击,直接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破碎寒光,一路斩开北原的地面,冲击到了极其遥远的北疆城。   北疆城的北侧城门被直接冲得稀碎,而后这股冲击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继续蛮横地前冲,直到把北疆城的北侧城区全都碾碎,再把城主府也一同撞了个稀烂,这才勉强停了下来。   好在北疆城早已进入备战状态,居民也已全部撤离。   否则这一次碰撞的余波,可能会直接让数万人丧生。   ……   “圣祖与圣祖……”   陈安宁倒抽了口冷气,他现在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神力了。   因为圣祖之战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差点让老陈怀疑自家媳妇儿到底是不是人类了。   他不由得想到当初岳东离降临百花城之时——   那时的萧念情显然是在刻意地化解两人的对撞,否则光是那几次冲击的力道,就足以让百花城覆灭无数次。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如果不是他现在飞得足够高,再加上这两位圣祖似乎也无意将斩击碰撞的余波引导向天空,否则他可能就没心思在这儿观战了。   ……   “好浓的魔气。”   半跪于千重白月阵中央的封安容抬起头,目光远眺那白雪风暴中散出的黑气。   他能够感受得到,在那风暴中央的人毫无疑问是位圣祖境大能。   并且和他一样,都是魔修。   不出所料的话,他认为那位魔修圣祖应当就是现如今魔道的领袖。   “厉害。”   就算是封安容,也不得不承认萧念情的强大。   论及魔气的浓郁程度,封安容生前巅峰时期都不如现如今的萧念情。   他并不知道那是魔煞,只觉得那魔气简直可以被称作是世间绝无仅有。   就算是那传说中的灵仙,对上这位圣祖或许也并不是胜券在握。   白月光在眼前闪烁。   方才受到灵仙的威压而动弹不得,现在灵仙与萧念情大战,那么杜揽月和林落面自然也是受到了解放。   杜揽月的白月刀光横斩而至。   林落面的魔印一掌从身后袭来。   封安容缓缓地闭上眼睛,不过瞬息之后又立刻张启。   属于神魂的浪潮向四周飞速扩散,杜揽月和林落面的动作再一次被神魂所禁锢。   “啧。”   杜揽月撇了撇嘴,四肢的控制权再次被夺走。   林落面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那即将触及封安容后背的手掌打着颤,是她在竭力地抵抗封安容的神魂道法。   结果还是让他得到了些许的喘息时间——因为灵仙的出世。   “如果灵仙落败了,我们这边可就麻烦大了。”   封安容长长地吐出口血色的浊气,紧接着慢悠悠地站起身来。   身体的伤势并没有立刻复原,他能感知到自己身上有股奇妙的,与真气极其类似的能量正在阻止自己修复肉身。   千年后的法器真是厉害,连圣祖境都无法立刻修复伤势。   他自然不知道灵尘是什么东西,只将其当做千年后某种特殊的真气。   “既然肉身已濒临崩坏,那就没必要再坚持下去了。”   封安容叹了口气,双瞳中的焦点逐渐消失。   他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啪!   林落面与杜揽月身上的神魂操纵突然消失,二女的动作重新得到自由。   白月刀斩落,魔印掌命中。   血液飞溅。   封安容的头颅被白月光直接斩下,那暴露在外的上身肉体也被魔印掌当即拍得粉碎。   这位千年前圣祖的头颅高高地扬起,旋即又带着淡然自若的表情坠落下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杜揽月和林落面都愣在了原地。   圣祖境的大能,就这么轻易地被斩了?   恍然间,林落面迅速反应过来,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杜揽月身边。   “闪开!”   杜揽月被直接撞飞出十丈之远,连续打了几个滚后,这才爬起身来。   她看见原本撞飞自己的林落面突然僵直在原地,紧接着她的左手手臂突然炸裂开来。   血肉飞溅,林落面的左臂化作一片血雾。   剧烈的痛楚让林落面本是要痛喊出来,不过很快她的脖子就好似被扼住一般,整个人悬到半空。   杜揽月眼神微凝,旋即让真气汇聚于双瞳之中,这才看到了那道站在林落面身前的虚影。   更为准确地说,是封安容的神魂。   专攻神魂道法的人,对自己的神魂也会颇有研究。   天尊境以上的强者,被人毁灭肉身后,只要神魂尚存,就能够花费一定的时间来修复自身。   就算对方再怎么强劲,修复的时间也无非是有长有短罢了。   像当初的顾隼老哥,被人斩断了手臂其实一两个月后就能接回来——只是他自己不乐意而已。   但就算如此。   天尊境修士的肉身毁灭后,神魂也是极其脆弱,这时往往需要想方设法地保存神魂,逃到安全的地方。   然而。   封安容不一样。   他不仅会改造他人的神魂,还会改造自己的神魂,会将那些残忍而又危险的神魂道法实验在自己身上。   这让封安容就算在肉体消陨之后,他的神魂依旧能够使用神魂道法。   并且失去了肉体的桎梏,他的神魂道法只会更强。   “给我滚开!!”   杜揽月疾驰向前,真气附着于刀刃之上,狂猛地朝封安容神魂砍去。   封安容淡漠地松开林落面的脖子,紧接着将手对准前方杜揽月。   后者的白月刀突然被卷曲,其上附着的真气更是迸散开来,杜揽月的手臂血肉也开始扭曲,骨骼在嘎吱作响。   封安容微微屈指一弹。   杜揽月身形好似被拖拽一般,当即倒飞出去。   在即将坠下千重白月阵时,林落面及时闪身上前,勉强而又艰难地将杜揽月抱进怀里。   “没事?”林落面问道。   杜揽月脸色微红,紧接着咬了咬牙:“小问题。”   远处。   封安容正不紧不慢地朝二女走来。   他脸上再无半点戏谑之色,和先前玩闹的态度截然不同。   很显然萧念情的入场,让这位千年前的圣祖也感受到了威胁。   杜揽月深沉地盯着封安容,小声问道:“还要多久?”   林落面答道:“差一点,等燕燕发令。”   话音刚落。   林落面的眼神突然飘忽到了远处的天边,之后苍白的脸色便好转了几分。   “等等,燕燕刚才说,可以上了。”   “呼——”   杜揽月松了口气,接着又趁势在林落面的怀中冲她的侧脸吧唧了一口。   林落面呆了呆,就连正朝二女走来的封安容都呆了呆。   封安容看向二女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而咱们的副楼主则娇笑着从林落面怀中脱身,紧接着捏了捏拳头。   “稍微补充点体力~”   林落面脸色古怪地甩出一句:“下次记得提前通知一下,别吓我一跳。”   杜揽月笑了两声,俨然没有答应下来的意思。   她反倒是转过身来,看向前方的封安容。   接着伸出右手,做了一个非常“礼貌”的手势。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亲热吗?死娘娘腔。”   封安容:“……?” 576.相持之后,必是破局   转换到苏子舟一边的战场。   作为负责应对君负远的战略主力之一,苏子舟已然打足一百二十分精神。   不仅仅是为了计划,同样也是为了自己。   毕竟他与君负远虽年代相差甚远,却早已将对方视作仇敌。   苏子舟连续两次与君负远拼斗,两次全都被他打断了腿,这对于拥有翻窗和活蹦乱跳习惯的苏子舟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而君负远则在上次雪中城战役中被苏子舟划伤眼镜,在他看来,那简直就像是猛虎被孱弱的兔子给咬伤了一般——难以接受的事实让君负远一直都很想亲自斩下苏子舟的头颅。   因此比起千重白月阵的战场,那雪地之上的战场倒是火药味更浓。   叮~   剑锋与锤身相撞。   激荡震飞起的白雪中,一道身影急速倒飞出去。   论及力量,苏子舟仍远远不及君负远,就算是在灵尘动力巨锤的加持下,也仍然稍稍落于下风。   他在半空及时调整身体的姿势,以好似猎虎般四肢着地的动作落下,又顺势在雪地上滑行了数丈距离。   前脚刚刚停下,后脚试着再起身时,君负远的剑已到了。   左手剑魔的剑法,凶悍凌厉得不像话。   那蛮不讲理的霸道剑意至始至终都锁定着苏子舟,无论他的步法多么精湛,都无法逃离君负远剑锋所能触及的范围。   苏子舟听说过这类造诣,是剑道修行到一定程度时,几乎永无止境的锁敌剑意。   与这般境界的剑道高手为敌,除非拥有通天的步法,否则逃跑将毫无意义。   就算是百里之外,飞剑亦可取敌首级。   又是一剑横斩,被苏子舟拦下后,君负远补上一记迅猛鞭腿直接扫荡在苏子舟侧腰下方。   苏子舟再次如断线风筝般横飞出去,这次他来不及调整身体姿势,重重地摔在雪地里,君负远的剑意震开了他周身几丈内碍事的雪堆。   而就在苏子舟尝试着再次爬起来时,腿部的剧烈痛楚让他意识到事情不妙。   “娘的,腿又断了。”   他没好气地用力拍了下自个儿那血肉被踹烂的右腿,接着又被疼得倒抽了口冷气。   好在君负远并未追击,而是选择去解决某个碍事的神魂高手。   苏子舟一掌拍击地面,整个人借力弹起,旋即又看了看右腿的伤势。   “旧伤也跟着开裂了,这医仙的水准不太行啊……”   得亏现在曲云霄不在这儿,要不然指定给这小子脑袋来一巴掌,然后骂一句——你丫好好躺着别去城墙上闹腾,旧伤早就痊愈了。   苏子舟撇了撇嘴,旋即望向远处的君负远。   正当他运转真气,准备再投入搏杀战斗中时,属于军师余燕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仅仅是他。   顾隼老哥同样也收到了余燕燕的传音。   信息导入脑海,两人跨越百丈之距,远远地对视一眼。   用余燕燕的话来说,那就是——   “时机已至。”   苏子舟再次提起巨锤,紧接着从怀中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符纸,将其贴在锤柄上。   紧接着再用手握住锤柄,将符纸隐藏在手掌心。   做完这一切,苏子舟不再有所犹豫,索性匍匐下身体,将力量和真气汇聚至另一条完好无损的腿上。   气势在凝聚。   真气在盘旋。   如果想要达成计划目的,苏子舟这一锤必须切切实实地命中君负远本人。   稍微有点小困难,但也并不是不能做到。   “呼——”   前任碎雨楼的最强杀手吐出浊气,形成一缕白雾在雪地里飘散。   蓄势待发的腿血肉经脉绷紧,聚精会神的目光锁定前方那持剑的桀骜青年。   随之而来的,便如离弦之箭般,整个人迅如闪雷地弹射出去。   咻!   苏子舟让速度爆发到极限,他选择放弃之后继续缠斗的种种困难。   他想要完成真正意义上的一锤定音。   “嗯?”   杀意袭来。   君负远觉察到了苏子舟的动作,以他的目力自然是能轻松捕捉到疾驰而来的那位杀手。   他也能发现苏子舟一条腿已经被打废,同样意识到这或许是苏子舟准备好的最强一击。   如果君负远足够尊重苏子舟,他或许会想方设法地躲开这一击。   只是苏子舟在君负远看来太过弱小,就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般脆弱不堪。   若是在他巅峰时期,苏子舟这样的小辈根本不足为题。   如果猜得不错,苏子舟定然是想和顾隼完成配合。   “哼。”   君负远冷哼出声。   神魂道法固然麻烦,可如果提前预知对方要使用神魂道法的时间,提前做好固守身心的准备。   像顾隼先前那将他拉入幻境之类的道法,不出瞬息之间君负远就能破除。   苏子舟与顾隼打的配合将毫无意义。   剑起。   魔气缠绕。   散发出深沉幽暗气息的巨剑被君负远提起,朝着前方袭来的苏子舟看似朴实地一记下劈。   剑意叠荡,下劈的剑压隐隐有要将山河都斩断的攻势。   这一剑,足以完全化解苏子舟的攻击,甚至能让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新生天尊,尝到后悔莫及的滋味。   与此同时,君负远悄然运转起体内魔气,分出几丝来稳固心神,以此来破解必然会到来的神魂道法。   眨眼之间。   君负远的神魂意识从肉体中飘散出来,进入了一片纯粹虚无的黑暗空间。   “果然来了。”   意料之中的神魂道法幻境,君负远当即迸发魔气,准备立刻冲破顾隼的控制。   然而。   想象中幻境破碎的画面并未出现,君负远的神魂依旧被锁死在这片漆黑无尽的空间内。   怎么回事?   他感到自己的神魂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就连思考的自由都好似要被剥夺殆尽。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他的神魂道法怎么会这么强?   突然之间,黑暗的上空被人掀开。   君负远这才发现自己身处的是一个漆黑的盒子内部,而打开盒子的,则是宛若太阳般散发着光芒的一颗脑袋。   如同巨人般的顾隼朝君负远咧嘴一笑,那笑容一开始憨憨的,后来慢慢染上了几分诡谲阴坏的意味。   君负远怔怔出声:“原来如此……”   顾隼从最开始就保留了全力,让君负远错认为顾隼的神魂道法只有普通天尊的水准。   事实却远非如此。   如果不是境界差异,顾隼在神魂道法上的造诣,或许只低于头顶那位封圣祖。   ……   神魂道法消失的刹那,君负远的肉身也被灵尘动力巨锤命中。   他猛地咳出大片黑血,旋即在灵尘爆发的推进力和苏子舟的天尊之力下,整个人被横着击飞出百丈之远。   撞碎了千堆白雪,差点连手中的巨剑都没能握稳,最后倒在了冰宫残骸的边缘,不差几丈距离就要跌落下去。   “咳咳……”   巨剑插下,君负远缓缓起身。   胸口血肉出现些许溃烂之势,看上去触目惊心,实际上对君负远这般级别的天尊而言,只能算是轻伤。   他将手伸向胸口,沾了满手的鲜血,再抬起头时,眼中尽是愈发暴躁的杀意。   第二次了,这是他第二次被苏子舟击伤。   “你杀不了我。”   君负远饱含怒意地朝苏子舟低吼道:“你这样的渣滓,击中我百次,也取不了我的命。”   “你说的没错。”   苏子舟喘着粗气,脸色煞白如雪,整个人瘫软地坐在地上。   灵尘动力巨锤也从手中脱落,坠落在地,他就这么饶有趣味地看着远处的君负远。   相隔百丈,他们依旧能够听到对方的声音,看到对方的表情。   所以苏子舟很满足。   他就是喜欢看君负远很恼怒又杀不掉自己的样子。   “我确实杀不了你。”苏子舟也干脆地承认自己力量不足,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血肉模糊的大腿,笑着说道:“刚才那样的攻击,砸在你身上砸个百来次,或许才有可能毁灭你的肉身,这还不足以让你的神魂陨灭。”   “所以你说得没毛病,像我这样程度的修士,的确不够你打的。”   “但是——”   苏子舟化峰一转,目光落在君负远的胸口。   “如果是一千五百名道剑山顶尖剑修,合力凝衍出的道剑生辰阵又如何呢?”   君负远:“……”   愕然震惊的神色在脸上浮现。   君负远猛地低下头来,这才发现方才被苏子舟巨锤击中的部位,有着一道怎么抹也无法抹去的印记。   那是一道剑诀。   一道索敌用的剑诀。   身为剑修的他,在场没有人比他更熟知这道剑诀的作用。   若是想要百里飞剑取敌将首级,便需要这剑诀来锁定敌人的位置。   现在,君负远的胸口就被打上了这一道剑诀。   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不用想也知道。   ……   那是剑意。   划破天际,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成千上万的金光剑意纷至沓来,它们的锐利刺破夜空阴云,它们的锋芒照亮整座被黑暗笼罩的北原。   抬头望天时,就好像漫天星辰都被拉近到眼前,数之不尽的金光如滔滔江河般奔涌。   它们在途中又分作两边,一边冲向千重白月阵,一边冲向君负远所在之地。   “就像是变戏法一样。”   “只有转移观众的注意力,才能制造出意料之外的效果。”   “所有人都在关注主要战力的各大战场,却很少有人会记得当初把狼骑兵送到战场,充当运输部队的那一千五百位剑修。”   苏子舟静默地抬头,观赏着这片华丽绚烂的金光剑意。   再看着那大片华丽的剑雨,朝着远处的君负远狂暴地坠下。   “这就是我们的第四步。”   “破局。” 577.静止画   由一千五百名剑修所凝衍而成的道剑生辰阵,是第四步破局的关键点。   为了能够让战局发展至这一步,前面的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萧念情不能过早出手。   其他战线不能有所溃败。   众人各司其职,将战局分割开来的同时,保证对方能够百分百地把注意力放在当前战局上。   如若不然,一旦有人空出时间,便有可能发觉到隐藏在这场风雪背后的道剑生辰大阵。   并且该阵法需要剑诀来引导,如若不然,其他人也置身于道剑生辰大阵中,也有可能遭到剑意的攻击。   换而言之,他们需要将剑诀打击在需要命中的对象身上,这同样也是一处难点。   不过好在,众人都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不只是苏子舟与顾隼,远在千重白月阵上方的一对艳丽百合也同样完成了任务。   代价却是林落面双臂尽断,杜揽月法器破损,右腿断裂。   二女可谓是竭尽全力,利用封安容身为圣祖的桀骜,在其身上留下了剑诀印记。   毕竟她们所面对的是真正意义上的圣祖,君负远再强,也只是最接近圣祖的天尊境而已。   几乎费尽心神,以血肉身躯为代价,才换来那么一刹那的空隙。   好在她们成功了。   此间。   铺天盖地的剑意如浪潮般发疯地从天灌入封安容头顶。   金光大盛,道剑生辰大阵正不断地发挥着它那恐怖的威力。   无数剑意直接贯穿封安容的神魂,甚至连其脚下的千重白月阵都给击穿。   本就破碎不堪的千重白月阵此刻再也无法维持其形体,当场绽裂破碎开来,其上一道道玄妙至极的法决悉数化作零星光点,随着风雪一同飘落下来。   至此,这座战略意义重大的法阵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归途。   阵法消去,早已脱力的林落面从高空坠落,杜揽月也不顾自己右腿的伤势,当即拼尽最后一丝力量,踏空而去,将林落面搂入怀中,接着二女一同坠在了下方的雪地之中。   与此同时。   封安容的身形也被剑光所覆盖,亦是从高空坠落而下。   ……   ……   “这样就能直接解决两个主要战力吗?”   时间回到数个月前。   众人尚且还在商讨计划之时。   陈安宁就对这第四步的破局计划提出了疑问:“道剑生辰阵的威力比千重白月阵还要强这么多?”   “一个是原本专门用来破阵的阵法,一个则是专攻杀人的阵法,两者无法相提并论。”余燕燕轻轻摆弄着折扇,淡道:“如果是由老剑主亲自凝衍的阵法,说不定有机会让君负远就此消失,不过也不用过多担心,只要道剑山借出剑种,将剑种暂时迁移至北原,我们所布置下的道剑生辰阵,便能有击杀天尊的威力。”   顾隼老哥恍然间明白过来:“我们之前会消耗对方,再到后来道剑生辰阵启动时,他们应该已经疲于应对了,所以遭受重创必不可免。”   苏子舟了然地点头:“如果能立刻解决两个战力,那对后续战局影响意义深远。”   “想多了。”   余燕燕晃了晃扇子,翘着腿,吊起死鱼眼说道:“道剑生辰阵的威力,没人比我们万魔离渊更懂——这玩意儿看着吓人,打起来也很吓人,但真要说有多致命……其实也就那样。”   “所以就算计划成功,封安容和君负远也不会就此陨落。”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之后秋云筝也会从复生【第二圣祖】的疲惫中缓过来,进而加入战场。”   曲云霄闻言,柳眉紧蹙。   她听了余燕燕讲了四步计划,到了这一步,方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等等,那我们费了那么多功夫,结果到现在还是没能把战力的平衡打破,秋云筝加入战场后,就算君负远与封安容都是重伤状态,他们也依然能造成不小的威胁。”   “嗯哼。”   余燕燕没有否认医仙的话,而是点了点头:“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她们一定会很疯狂地想要报复我们……或者说秋云筝可能会很冷静,但是有一个人绝对冷静不下来。”   顾隼眼中精光一闪,接下了余燕燕的话:   “疯子容。”   “没错。”   余燕燕嘴角微扬,笑道:“第四步的主要目的,除了破局之外还有另外一点——”   “激怒那个疯子。”   ……   ……   疼。   剧烈的疼。   两千七百年过去了,封安容至今仍然记得当年那被万剑穿心的痛楚。   没错。   封安容当年就是死在剑下,死在当年十大剑道宗门之主的围攻下。   没想到在两千七百年的虚无之后,他好不容易得运而神魂复生,结果又再一次受到了万剑穿心般的苦痛。   神魂在颤抖。   封安容的神魂呈现出若隐若现的虚无之势,这既说明方才的剑意确实伤到了他,也说明他的情绪陷入了极度不稳定的状态。   倘若是被高手围攻,那也就罢了。   然而事实上却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落入陷阱。   诡异的易容术,莫名其妙的阵法,超出常理的法器。   换做当年,林落面与杜揽月不过是见到自己只能跪地俯首的蝼蚁,又哪里敢如今日这般坑杀他?   就像是他想抓住这两只爬虫,却屡次三番被羞辱。   身为圣祖,岂能有所容忍?   终于复生,他还有无数想要去做的事。   他要取古圣天命的神魂,他要炼制出天下至高无上的神魂体,他要登临圣祖的巅峰,亦或是达到历史都无人能够企及的高度。   若是有圣祖之上的境界,他也想要去窥探一番。   封安容要做的事何其神圣,怎能在此地被一帮蝼蚁渣滓如此折辱?   “封前辈。”   女子妩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秋云筝不知何时来到了封安容神魂身边,她不紧不慢地蹲坐下来。   这位北天尊面容上的苍白尚且没有完全消退,话虽如此,她手中已是不断地施展法决,用少许血气来为封安容修复伤势。   “这不是前辈的错,是晚辈炼魂术尚且不精,未能将全盛期的前辈复生。”   封安容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默地盯着秋云筝。   秋云筝深深地看着这位昔日圣祖,进而娇媚一笑:“晚辈自然知晓前辈实力不止于此,还是说前辈担心您当年的那个术法,现在无力施展?”   “没关系,您的那个术法,晚辈也略懂一二。”   封安容神色微变,望向秋云筝的眼神染上几分诡异:“你是想说……”   秋云筝只是浅笑,旋即轻柔地握住封安容的手:“如果封前辈乐意,晚辈可以助您一臂之力。”   此间。   冰宫之下。   两位神魂疯子互相注视着对方。   直到封安容确认过秋云筝的眼神与当初的自己全然一致后,他才少见地展露出真心的笑容。   “好。”   封安容的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那近乎疯狂的笑意浮于双颊。   “那就和我一样,舍弃那具肉身。”   秋云筝嫣然一笑:“晚辈明白。”   语毕。   秋云筝那娇柔的身段倏然间溢满了鲜血。   她身上每一处窍孔都鲜血直流,面容五官更是被血红色所填满。   这具本算得上娇艳的皮囊此刻软趴下去,白骨化作灰烟从口中飘散出来。   肉身好似被融化了一般,不出几息功夫,便只余下一层皮囊浸在血泊之中。   而秋云筝的神魂竟也如封安容一般,保留着原本肉身的模样。   她也同样能够在舍弃肉身的情况下,用神魂来操纵神魂道法。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秋云筝的确懂得当年封安容的那道术法。   “现在——”   秋云筝的神魂散发出阵阵阴森的魔气。   其笑靥如花,吐出的话语却杀意十足。   “让我们把那帮杂碎全都宰了。”   ……   ……   “感觉如何?”   杜揽月将林落面搂在怀中。   四周风雪狂乱地飘,杜揽月无奈只能用身体来护住林落面。   “没事,小问题。”   “双臂尽断可不算小问题。”   “我只是需要点时间修复而已。”   林落面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我们的确是需要好好休养一下了,跟那个疯子为敌,实在是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杜揽月点头赞同林落面的话:“无论如何,我们的任务都已经完成了。”   话语落下之际。   远处有两道人影缓缓走来。   杜揽月本是下意识地进入警戒,在见到那连风雪都无法遮蔽的卤蛋脑袋后,紧绷神经顿时松弛下来。   顾隼与苏子舟察觉到二女的坠落,便也在结束了任务后赶了过来。   苏子舟瘸着腿,来到二女身边,见到杜揽月的右腿此刻也鲜血淋漓后,眼里满是亲切的闪光:“欸,你腿也被打断了?”   杜揽月直接甩给他一道白眼:“别拿我跟你相提并论,和我们为敌的圣祖。”   苏子舟撇了撇嘴,坐了下来:“我们那边那位也不是好惹的。”   顾隼则根本懒得去管断不断腿的事,而是蹲坐在林落面身边,看着这位老同事:“双手都没了,啧啧啧……比我当初还惨。”   “其实也没什么。”   林落面摇了摇头:“过几个月就好了。”   “是啊,也没什么。”   杜揽月眼中满是可悲可叹,语气更是悲怆得恨不得以头抢地:“无非就是几个月内没法见识到你的一指神功和双……”   话还没说完呢,林落面直接动用腰部力量,对着杜揽月的下巴就是一记头槌。   林落面脸红得跟熟透似的,娇声怒道:“别乱说话!!”   “嘿嘿嘿……”   杜揽月不答应也不反驳,就搁那儿痴痴地坏笑。   林落面娇嗔地瞪了她一眼。   正打算再好好说教说教杜揽月的时候,她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了。   不只是她,杜揽月的笑容也倏然凝滞。   他们想要说话,却发现声带不受控制地静止。   他们的肉身开始出现凝滞现象,就像是在和封安容对决时的那般,神魂意志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   远处的地下冰宫内。   两道神魂徐徐飘起,他们二人周身皆是环绕着难以想象的庞大魔气。   而这万千魔气浪潮之间,又有数之不尽的神魂法决在闪动。   砰!   一声炸响。   魔气直冲云霄,在半空凝聚成一道黑色的圆环。   随着那两道神魂齐齐打出一道法决,那庞硕的漆黑圆环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速扩张到整个北原。   一时之间。   万籁俱寂。   正在拼杀的士兵手上动作猛地停止。   急速奔驰的雷狼也愕然停下了它们的脚步。   本是血腥激烈的战场,突然在这道黑环的影响之下,变成了一副静止画。   静。   死一般的安静。   再无喧嚣与拼杀的北原,只余下漫天的风雪在凌乱地吹拂。 578.精神病患者会受精神控制影响吗?(4000字)   安魂。   封安容作为昔日魔道圣祖,其神魂道法已然到达出神入化之境。   如果顾隼老哥不成就圣祖境,那么封安容便是当之无愧的历史神魂第一人。   其中封安容更是创造过一次足以被历史铭记的壮举。   只身面对当世十大剑道宗门的围剿,曾施展过一道神魂术法。   据说该神魂术法蛮横无比,手段玄妙高深到仿佛封安容便是那掌控世界之人。   饶是当世十大剑道宗门联手,施展出的必杀剑阵,竟也在那诡异莫测的神魂术法面前崩裂溃散。   封安容也借此术法斩杀无数剑道高手。   虽说最终封安容仍是死在万剑穿心之下,可当时若那诸位剑道宗主走错一步,历史将会被这位圣祖无情改写。   那神魂术法名唤——安魂。   从真正意义上让自己的神魂意志覆盖其他人的神魂意志。   完全夺取身体控制权,甚至能够让某些修为较弱,神魂意志不坚定的人产生观念上的转变。   在被安魂影响前,此人或许是嫉恶如仇、相信天理昭昭之人。   可若是中了封安容的安魂术,便会受封安容影响,变成狂暴嗜杀,六亲不认的疯子。   性格、观念、乃至自我认知。   安魂术都可以让封安容自由地摆弄中术者的神魂形态。   ……   万籁俱寂。   风雪飘摇。   苍茫纯白的北原上,血腥拼杀不再。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大烈军队也好,狼骑兵部队也罢,就算是北原自己的军队此刻也停下了手上动作。   头顶硕大黑环悬挂高空,遮蔽明月,笼罩着这片辽阔的北原。   而在北原中央,黑环之下。   两道完整神魂正并肩悬浮,他们周身环绕爆发的魔气正不断地引导向头顶黑环。   安魂术。   这是货真价实的安魂术。   当年封安容凭此术法,以一己之力屠杀无数剑道高手,为历史所铭记。   今朝封安容虽非全盛期,但却有同样是神魂高手的秋云筝相助,便有了能力再次施展这一通天神术。   想必,历史也会让今日亘古流传。   ……   完全动弹不得。   不仅仅是在北原雪地中的苏子舟等人。   就连远在高空俯视下方的余燕燕也被安魂术所控制。   这黑环的覆盖范围不止囊括地面,就连地下与上空也会受到影响。   余燕燕脸上的笑意都莫名僵住,她那双眸死死地盯着北原重心那两道神魂。   名为寂静的恐惧在军队间弥散开来。   李汉所率领的狼骑兵部队也各自静默地伫立原地,本是所向披靡的雷狼,此间也浑身颤抖着顿下脚步,感受到发自神魂的畏惧。   “很好,很好。”   满意的目光扫过整片北原。   封安容癫狂的双瞳中浮现出欣喜之色,就算是他也没能想到安魂术能施展得如此顺利。   念及此时,他不由得侧身望了眼秋云筝。   如今看来,这位北原小辈倒是深得他心,就连安魂术这般玄奥的术法,秋云筝都能悟个七七八八。   只是看着秋云筝,便让封安容首次产生了收徒的念想。   当然现在并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秋云筝察觉到了安魂术的局限性,便蹙眉道:“封前辈,那边那位似乎不受安魂术的影响呢。”   封安容顺势望去,便见到远处那狂躁的冰风龙卷内,魔煞依旧在狂暴地奔涌。   “无妨。”封安容心中虽有些许不甘,却仍是表现淡定自若:“灵仙足以拖住她,剩下的,我们来解决便是。”   同样身为魔道圣祖的萧念情,不知为何竟完全无视了安魂术的影响。   想来也只能是因为萧念情的神魂太过霸道,甚至超出了安魂术的极限。   不过也并不影响战局。   就算灵仙最后会落败,它现在也能拖住这位魔道圣祖。   而现在其他被安魂术所影响的人——他们已然退无可退。   秋云筝掌中魔气再次散出,沉声说道:“我会护好北原的兵力,前辈您随意便是。”   毕竟方才施展的安魂术,是无差别覆盖整片北原。   就连北原自己的冰宫修士也被影响到,届时封安容若是想要借安魂术下杀手,他们必然也会受到牵连。   秋云筝此刻抽出些空隙来,准备去解除北原诸位修士的安魂术控制。   “哦?”封安容饶有趣味地望了眼秋云筝:“我本以为你丝毫不在意这些。”   “多少需要保留点战力。”   秋云筝冷冷地回答道:“以免出现意外。”   “没有意外了。”   封安容平淡地下达了宣判。   他高傲地俯瞰着下方的一切,紧接着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下,高高地举起右手。   掌中,魔气翻涌,凝聚成一道又一道快速闪动的玄妙法决符文。   与此同时。   身处北原风雪间的苏子舟等人突然双目失去焦点,整个人陷入彻底的失神状态。   肉身的控制权在眨眼间被人夺走,随之而来的……   便是一道无法抗拒的指令。   “自裁吧。”   这道意念直接被烙印在神魂的最深处,作为生物的本能而存在。   只要是受到安魂术影响之人,就会将这三个字死死地印在自己的本能里面。   他们不会去思考其中逻辑,也不会去思考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本能,就像是饿了想吃东西,渴了想喝水一样。   倏然间。   唰唰唰——   无数大烈军队肉身恢复了行动,他们猛地攥紧手中,面无表情地准备一剑抹喉。   狼骑兵军队亦是如此,雷狼爪间溢满雷电,作势便要撕裂自己的胸膛,而李汉等士兵更是抽出灵尘动力长剑,欲要就此终结生命。   就连高空中的余燕燕也是抬起右手,似是要向自己眉心狠狠拍去。   而那些本来也要做出自裁举动的北原修士,却是在转瞬间的魔怔后,突然间双眸焦点回归。   他们的主上北天尊,在安魂术发动的前一瞬间,将他们从安魂术中解放。   现在。   死亡的钟声在耳畔鸣响。   封安容望着眼前那片寂静,一如两千七百年前那般,展露出了愉悦无比的笑容。   ……   ……   “所以我们的目的就是安魂术。”   还是数月之前。   还是那场讨论。   苏子舟砸吧砸吧嘴,总觉得这活有点太危险了:“别的先不说,你确定那什么秋云筝懂安魂术?”   “当然懂。”余燕燕摆着折扇,很是自信道:“我的推测基本就没错过。”   “理由呢?”   “理由很多,不过最核心的只有一个——如果她不懂安魂术,当初进攻百花城的就是封安容,而不是岳东离。”   苏子舟听完,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萧念情在旁解释道:“因为在她能使用安魂术的情况下,封安容将会成为更强的战斗力,所以她才选择让岳东离来进攻百花城——如果她不会用安魂术,岳东离的战斗力就要强于封安容,那前来试探的就会是更弱一级的封安容才对。”   苏子舟顿时恍然大悟:“喔,有道理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曲云霄冷哼出声:“翻墙翻傻了是这样的。”   苏子舟:“……”   罗青峰在此时插了一嘴:“可既然安魂术如此强横,届时我们可有应对之策?比如破除安魂术的秘诀?”   面对罗青峰的提问,余燕燕直接露出微笑。   “没有。”   众人:“……”   罗青峰人都愣了好几息,然后又问道:“所以我们破不了安魂术?”   “嗯哼。”余燕燕点头:“而且就算我们能破除自己身上的安魂术,大烈军队、狼骑兵他们的安魂术又根本来不及破除。”   “到时候人家一出手,哗啦啦咱们直接死一大片,还是很亏的。”   话语至此。   众人皆是陷入沉寂。   陈安宁直接没了耐心,说道:“燕燕你就直说吧,为什么要逼封安容动用安魂术?我们到底要如何应对才行?”   很显然,余燕燕的计划里提到了安魂术,那她必然有应对的手段。   如果没有,她也不会坐在这里大放厥词,说什么六步计划了。   陈安宁信任余燕燕,所以他也相信余燕燕能给出一个解释。   “安魂术的效果,你们刚才也都知道了吧?”   余燕燕不紧不慢地端坐身子,少见地摆出严肃姿态:“安魂术的原理,你们知道吗?”   众人摇头。   神魂道法的原理太过复杂,很难去理解,更何况是安魂术这般玄妙的术法。   余燕燕轻启折扇,道:“我说的不是深层次的使用原理,而是作用原理——使用原理那复杂得得说上几十天,但安魂术的本质,其实十分接近于夺舍。”   “看似是直接意义上的神魂操纵,但实际上却是【模拟出和对方完全一样的神魂,然后再以这道模拟神魂来代替对方进行肉体控制】”   “说得明白一点,就是临时创造一个你,然后用比原本的你更强的神魂意志去操纵肉身,就这么简单。”   这其实是曾经神魂道法中某个非常有名气的实验。   一具身体如果承载两道神魂,并且这两道神魂极其相似的话,谁的意志更强谁就能掌控肉身。   如果是两道完全不同的神魂,那么他们会直接打一架,搞得两败俱伤。   如果是非常相似的神魂,那么【原来的神魂】将不会与【模拟神魂】战斗,只要【模拟神魂】稍强于【原来的神魂】,就能越过原本的神魂,直接控制肉身。   换而言之,用这种方法来入侵,你连反抗都反抗不了。   除非你的神魂意志本来就比对方强,否则安魂术就是几乎无敌的术法。   苏子舟想了想,问道:“就算知道了原理,我们要如何对敌?”   没错,这也是众人很想问的一个问题。   而余燕燕则是长吁了口气,旋即神秘一笑。   “知道了安魂术的原理,我们就能知道一件很重要的事。”   “当时的战场上,必然有两个人不会受到安魂术的影响。”   “第一个自然就是念情姐,她的神魂意志是圣祖级的,安魂术创造出的【模拟神魂】无法强过她。”   “而另外一个人,自然就是此次最为重要的破局点。”   此间。   余燕燕关上折扇,将折扇的尖端对准了一个人。   众人顺着折扇所指的方向望去,便看到了……   一颗硕大的卤蛋脑袋上,两只眼睛正呆呆地眨了两下。   “顾隼,除你之外,别无他人。”   “我?为什么?”   “很简单。”   ……   余燕燕的话语,至今还回荡在顾隼的脑内。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虽然觉得这也太离谱了,但现实就是余燕燕说得没错。   风雪飘荡。   万籁俱寂。   封安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欣赏这幅绝美的静止画上。   他相信接下来就会看到鲜艳的血花在北原之上一一绽放。   然而。   任凭谁也没有想到,封安容也好,秋云筝也好。   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顾隼的身影就是如此突兀地来到了封安容的身后。   “什么……”   封安容愕然回头,他难以相信除了萧念情之外竟然还有一个人不受安魂术控制。   秋云筝也猛地反应过来,她惊诧地看着顾隼,根本没想到他居然能够脱离安魂术的控制。   为什么?   秋云筝不解,封安容也不解。   顾隼是神魂高手没错,但是他只是天尊境,根本不可能抵挡圣祖境的安魂术!   眼看着顾隼抡起右拳,就要对着封安容的神魂进行猛击。   由于封安容此刻还需要继续维持安魂术,所以他根本无力抵挡。   而秋云筝则因为完成了北原修士的解放,因此抽出空隙来,连忙闪身来到封安容身前。   这一击,秋云筝可以为封安容挡下。   没有关系,顾隼此人秋云筝早已查探过。   他神魂道法虽然出众,但是肉身强度非常之低,这一击就算缠绕上魔气,也无法重创秋云筝的神魂。   因此这一击就算硬吃也……   砰!   顾隼的右臂突然爆发出灵尘的火光。   他的右手竟和苏子舟的灵尘动力巨锤一样,同样是法器构造!   这就是顾隼先前向卢伟等人要求的,法器化右臂。   “吃我一拳!”   灵尘迸发推进,魔气缠绕拳尖。   只要有魔气加持,就能够触及神魂,这一击他们避无可避。   一记铁拳直接砸在秋云筝的神魂上,硬生生把她的脸都给砸得扭曲,濒临溃散。   而后那蛮横的冲击力又丝毫不带停滞,继续向前猛冲,直接一穿二,将正在凝衍法决的封安容一同砸飞出去。   一击之下。   两道神魂被几乎串在一起,重重地砸在冰宫之底。   这突如其来的铁拳,让秋云筝的五官都歪曲,让封安容的胸口都凹陷出一道巨坑。   方才还如仙神般威慑世间的两位神魂大能,此刻竟如丧家之犬般倒在地上,狼狈不堪。   天空中笼罩着的黑环失去了法决的维持,倏然间崩裂开无数裂口。   那恐怖的安魂术也在眨眼间消失不见——   “为什么……”   “为什么区区天尊,能脱离安魂术的控制?!为什么?!”   秋云筝扭曲的面容上,传出无法理解的质问。   她不懂,不懂为什么顾隼没有受到安魂术的影响。   为什么?   “答案很简单。”   喘着粗气,脚踏虚空的顾隼老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紧接着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意。   “因为我脑子有病。” 579.收尾   脑子有病是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   自从万魔离渊与道剑山一战过后,顾隼神魂便一直处于不稳定状态。   更加准确地说,是【缺陷】状态。   他的神魂与寻常修士的神魂完全不同,本身是具有缺陷的神魂,而且他的神魂形状是动态的。   上一息这神魂可能还是正常形状,下一息突然就拧成麻花,再下一息就缩成一团球。   离谱的是,寻常修士倘若神魂变成这般模样,恐怕不出几天功夫就会疯魔而死。   顾隼不一样。   这老小子精通神魂道法,本身神魂强度又坚韧异常。   最开始那段时间确实极其艰难,顾隼每天都生活在刻入骨髓的痛苦之中。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性格本就随遇而安的顾隼渐渐熟悉了这种诡异的神魂【缺陷】,并慢慢接受了它。   久而久之,他开始变得能够自主调整神魂状态,后来演变成习惯后,对正常生活就没什么影响了。   当然副作用也是有的——由于需要将注意力放在控制神魂上,所以导致顾隼的正常思考能力会降低。   说白了,就是偶尔会控制不住地犯病。   而非常不巧的是……   封安容的安魂术,就是通过模拟对方神魂来进行不被抵抗的强行夺舍。   问题是……顾隼这乱七八糟的神魂谁他娘地模拟得了?   退一万步说。   你成功地模拟出了一颗球,正准备把顾隼身体给夺舍过去,结果人家顾隼神魂呲溜一声,突然就变成了一块砖。   这模拟了个寂寞。   也正因如此,顾隼才成为了北原战场上唯二不受安魂术影响的战力。   ……   一拳之下。   冰宫破碎,神魂狼狈。   由于顾隼老哥是【第五步】破局的关键,因此众人早早地就给顾隼安排了杀手锏。   灵尘动力火箭拳。   别名顾隼快乐上勾拳。   和另外一边的苏子舟快乐巨锤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俩法器都是专门制造出来用来攻克北原的,并且都是六步计划中尤为重要的一环。   此间。   黑环破裂。   阴郁的苍空之上再无那覆盖万里的黑色。   安魂术的影响也消失殆尽,本是如时空静止般的众人此刻如梦初醒般,焦点重新汇聚于瞳孔中央。   “身体能动了……”   李汉等士兵立刻反应过来,他们重新取回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只是他们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提起了剑,并俨然有种要往自个儿脖子上抹的势头。   苏子舟等人也是如此。   如果不是顾隼出手及时,恐怕苏子舟的锤子都要砸到自个儿脑门了。   “就差那么一点儿。”   苏子舟望着眼前那无限放大的巨锤,有些心悸地摸了摸扑通直跳的胸口。   再抬头看去,又见到顾隼老哥如同战神般屹立于高空。   众人便知,顾隼完美地完成了他的任务。   “呼——”   高空之上,军师余燕燕也猛地回过神来。   她的神魂意志是所有人里最弱的一批,不过好在安魂术已经强横到了一视同仁的境界,所以余燕燕也在千钧一发之际,被顾隼的上勾拳给救了回来。   这位帝尊军师只是松了口气,脸上却没有多少紧张的表情。   她反倒是回过头来,关切地朝陈安宁问道:“姐夫,你情况怎么样?”   陈安宁顿了顿,接着点头:“放心,我没什么状况。”   “那就好。”余燕燕耸了耸肩:“要是你出了什么问题,念情姐不得打死我才怪。”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陈安宁补了一句,紧接着意味深长地看向余燕燕:“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万魔离渊能发展到如此之高的地位了。”   余燕燕嫣然一笑:“姐夫是要夸我嘛~”   “我只是觉得你能算到这一步,像是提前拿了剧本一样。”   余燕燕眨了眨眼,脸上满是自傲之色:“这是身为军师的基本,如果连这点水平都没有,哪里来的能耐去辅佐念情姐?”   面对这位军师自豪的发言,陈安宁没有回答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事实上,刚才发生了一些非常……奇怪诡异的事。   如果不是陈安宁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估摸着余燕燕还会接着询问刚才安魂术的事。   是的。   就算是陈安宁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没有受到安魂术的影响。   当所有人都被安魂术控制,神魂**纵的那一刹那,陈安宁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在高空飘着。   没有被人操纵身体的感觉,也没有被入侵的感觉,就和平常一样,北原高空的风有点太冷了。   老陈一开始还以为是小天同学在发挥作用。   结果问了问,小天同学却是给出了反论。   “跟本书没有任何关系,本书只是寄存于宿主的神魂之海内,并不会让宿主的神魂之海产生变化。”   “那我为什么没有被安魂术影响?”   “本书……不知道。”   小天同学首次,甩出了【不知道】这仨字。   陈安宁都给愣住了:“你……还有不知道的事?不是权限不足?而是不知道?”   “本书无法回答宿主这个问题,不过进行合理地推测后,本书认为可能是因为宿主并不来自当前世界。”   “神魂的构造与这方世界的人类构造不同,因此封安容的安魂术无法模拟宿主的神魂。”   这理由还算有点道理。   只不过陈安宁总觉着还是有点奇怪,至于是哪个环节出了毛病,他也说不清楚。   “难道我脑子也有病?”   老陈这辈子第一次冒出这么离谱的想法。   ……   话虽如此,现在并不是深究此事的时候。   余燕燕所设下的六步计划已经达成了五步。   第五步的目的就是——逼迫封安容动用安魂术,再让顾隼老哥发起意料之外的攻击,重创秋云筝和封安容。   如是一来,算是本就被剑意重伤的君负远。   北原四个最强战力,已经三位陷入重伤。   另外一位灵仙此时此刻还在和萧念情大战——那冰霜的龙卷风暴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能够知道。   圣祖境的战斗,他们能够不被波及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更别提跑进风暴里头看戏了……那简直就是找死行为。   那么现在。   六步计划的最后一步将要启动。   “念情姐,准备收尾了。”   青衣少女柔和的声音,遁入冰霜龙卷风暴之中。   而在那风暴内激战的女子,听闻到那熟悉声音的刹那,嘴角便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她知道六步计划的前面五步已经顺利达成。   现在是她表演的时间了。   于是。   风暴突然间静止。   本是狂乱飘零的冰霜与风雪在刹那间被粉碎。   众人顿时抬头望去,便见到那身华丽的白衣周身盘旋环绕着无止尽的魔煞。   魔剑御雪被染成漆黑,萧念情身上的白袍虽是被撕裂开几道裂口,滑嫩白皙的肌肤也被撕开,但总体而言只有手臂和腰部受伤,看上去并没有太过孱弱的模样。   反观另一边。   那传说中天下第一只灵兽,被尊称为灵仙的巨兽——此刻的九条庞大如山岳般的尾巴已经被斩断了四条。   它愤怒狂暴地嘶吼着,全身上下皆是剑伤,那本是黑色的毛发此刻被染成显眼的赤红。   四瞳暴怒,它完全失去理性,来自远古凶兽的滔天杀意朝着萧念情奔流而去。   然而。   灵仙咆哮产生的激荡风浪,在萧念情正前方几丈的距离就突然破碎。   饶是灵仙也不由得四眸骤缩,骇然之色呈现在这只最古老的灵兽脸上。   它在害怕。   因为它突然发现眼前那难缠的敌人,仿佛上升到了另外一个层次。   浓郁的魔煞逐渐包裹起萧念情全身,让她整个人都遁入了暗影一般,又像是披上一层名为魔煞的铠甲,浑身上下散发出极其不详的气味,那股杀意都仿佛要溢满北原,直冲云霄。   她的想法很简单。   既然是最后了,那她也不用再装什么窈窕淑女了。   尽管这般模样并不好看,但确能更方便地把对面这只老狗的脑袋拧下来。   不对劲。   很不对劲。   来自生物的本能在告诉灵仙,自己必须要立刻逃离。   或许正面硬抗它还有一战之力,但是萧念情周身的那股魔煞……   太像了,和它所熟知的那股力量实在太像了。   让灵仙莫名想到了那股力量的主人,光是想到这里,它便产生了想要立刻逃离退却的念想。   不。   不是念想。   它已经这么做了。   “吼吼——”   在发出恐惧而又胆怯的低吼声后,这庞大且威严满溢的灵仙突然怯懦地趴下身子,紧接着发了疯似的立刻逃跑。   如此惊人的一幕,让刚刚从火箭上勾拳里缓过来的秋云筝再次陷入呆滞。   “怎么可能……灵仙……灵仙在害怕那个女人?”   短暂的呆滞过后。   秋云筝眼中暴露出阴沉的杀意。   “不行!不行!”   “杀了她,杀了她我们就还有机会!”   秋云筝飞速地凝衍出法决,利用炼魂术强行控制灵仙,让它完全放弃理智与萧念情拼杀。   炼魂术之下。   灵仙的动作兀然凝滞。   旋即又被那来自生物的本能所替代,继续狂奔。   “这……这……”   秋云筝懵了。   彻底懵了。   她真想骂死这只没志气的废狗,你丫有能力挣脱炼魂术,倒是去跟那个女人拼命啊!   不过也正是那刹那间的凝滞,让萧念情成功追赶上了这只胆怯的小犬。   之后的画面,那就是一场魔煞与血腥的杀戮。   ……   ……   “封前辈……我们走。”   秋云筝尝试着来到封安容身边,想要带着他离开。   只要封安容还在,就算损失了灵仙,他们也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只要那位盟主大人施以援手,他们就有机会复仇!   封安容冷漠地注视着秋云筝,没有说话,只是任由秋云筝将自己重新抬起。   似乎是察觉到封安容的冷漠,秋云筝沉声道:“我们还有机会,只要盟主大人的夙愿达成,我们自然还有复仇的机会。”   “机会?”   封安容淡淡地道:“你觉得还有机会?”   秋云筝:“……什么?”   “你看看上面那些人,你觉得我们真的还有机会?”   “上面……”   秋云筝怔怔抬起头,发现那冰宫遗迹的正上方,苏子舟等人正笑盈盈地望着他们。   秋云筝嘴角猛地抽抽两下,旋即冷声道:“我们现在是神魂体,他们未必能杀得了我们,我们还有机会逃……”   话音未落。   顾隼老哥默默地抬起手,将他的右臂朝天空中飞射而去。   明亮的灵尘活光,在灰暗色的天空下显得如此明显。   随之而来的,便是顾隼老哥的一声低语。   “段妹子,坐标已确定。”   “可以开炮。” 580.胜利   北原,炮火连天。   灵尘歼灭炮作为最后收尾的杀招,自然也是经过精心布置的。   首先灵尘歼灭炮就不能在最开始就出现于敌方视野内。   一旦灵尘歼灭炮被发现,那么北原必然会倾尽兵力去试图将其摧毁。   而苏子舟、林落面等战力又不可能抽身去保护灵尘歼灭炮——如是一来,战局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其次。   隐藏灵尘歼灭炮还有另外一个好处。   ——有利于分割战局。   两者之间听上去似乎并没有具体联系,然而若是仔细思考的话,就会发现其中逻辑。   首先。   灵尘歼灭炮的存在,北原是知晓的。   在雪中城一战中,灵尘歼灭炮的威力众人有目共睹,北原亦然。   他们当然知道陈安宁势力有着某种极其强悍的高杀伤力法器,就算是封安容、君负远,他们也未必能够正面硬抗炮击。   如此一来,灵尘歼灭炮的炮击就成为了秋云筝在布局时必须警惕的对象。   那么,具体要怎么做呢?   答案很简单。   分散。   如果全都聚集在一起,灵尘歼灭炮的炮击便有可能直接导致一波团灭。   因此从最开始,秋云筝的布局中就已经在小心警惕陈安宁等人的炮击,所以才战场被分割开来时,秋云筝并没有选择立刻让众人汇聚到一起——她必须要担心炮击降临的威胁。   可惜的是,秋云筝的这一步想法,也在余燕燕意料之中。   所以分割战场才会变得如此顺利,简直就像是秋云筝故意在配合余燕燕的战术一样。   而秋云筝到最后也没想到的是,这灵尘歼灭炮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直到最后的最后,才作为一面无法翻越的墙壁堵在她面前。   “不开炮的灵尘歼灭炮,才是最厉害的。”   望着眼前那被灵尘火焰所覆盖的北原,众人不由得想到了几个月前余燕燕的这句话。   六步计划,环环相扣。   每一步既有单独的目的,又能够为其他步路数做好铺垫。   秋云筝的思路从最开始就被余燕燕精准捕捉,无论是她的死士军队,亦或是她喜欢动用阵法来防御的习惯……   说起来也真是要多谢雪中城一战。   那一战暴露了秋云筝的战术习惯思路,就像是棋路被钻研通透的棋手,已然不再具有威胁。   从大烈军队侵入北原的那一刻起,北原势力就已经没有了半点胜算。   ……   火光,照亮天际。   轰鸣在北原肆虐,这片终年寒雪之地迎来了历史上最为炽热的一天。   冰宫融解,灵尘华光止不住地闪耀。   灵尘歼灭炮,是真正意义上具有歼灭能力的法器。   在这般级别的法器面前,就算是封安容这等圣祖的神魂,恐怕也会被轰得连渣滓都不剩。   事实也的确如此。   经过漫长时间的轰炸,被轰炸地点已然塌陷出无数深坑,其内灵尘余波仍在乱窜。   莫说是活人活影了,这片轰炸区域短时间内任何活物都无法安全进入。   至于原本应该在那里的秋云筝和封安容,早已灰飞烟灭,当真是被炸得连渣滓都没剩下。   位于高空之上,乘坐飞剑的余燕燕侧过身,望了眼陈安宁。   陈安宁当即会意,向脑内的小天同学询问过后,将答案告诉了余燕燕;“封安容的神魂已经确定被消灭,这次没有残魂留下了。”   余燕燕满意地晃了晃折扇:“这位死而复生的老前辈,也该继续回棺材里躺着了。”   陈安宁补了一句:“秋云筝的神魂迹象也消失了。”   余燕燕闻言,先是顿了顿,紧接着点头:“也是,封安容都顶不住的攻击,她自然也不可能活下来。”   与此同时。   两人的视线齐齐望向远处的那名倩影。   魔煞逐渐从萧念情身上如潮水般褪去,姣好面容上呈现出疲惫之色。   她凝望着面前那已然被砍得七零八落,庞硕躯体都快被切成块状,原本快要慢慢复原的灵仙——察觉到了它的变化。   或许是因为秋云筝已死,炼魂术的主导者已然不再,灵仙那强横的修复能力也因此消失,那具肉身逐渐气化成道道血雾,与这方天地间的冰雪融合起来,紧接着又被那阵狂风给吹散了。   天下第一只灵兽,那的确是十分具有威严的称号。   其模样也形如山岳,暴虐庞硕,更是具有圣祖境的威能。   然而灵仙终究是不完整的,它虽强横,但由于对萧念情的恐惧和本身实力的不完整,最后也只能落得这般下场。   那颗巨大的头颅便就倒在血泊与雪原中,濒临消亡之际,它口中仍然在发出人类无法理解的声音。   “呜呜——”   听着有点像是哀鸣,似乎是在传达某种哀悼的情绪。   而后那四只血眸又望向了天空中的萧念情,望着那徐徐消退的魔煞,灵仙眼中流露出了人性化的敬畏之色。   随后,一切都随风而去。   最古老的灵兽,灵兽之仙,也终究是于这场北原战争中退场。   ……   ……   解决了一切。   陈安宁松了口气的同时,那道本是在数百丈之外的倩影突然闪现来到面前。   帝尊大人提着魔剑御雪,本是想在自家相公面前摆出一个傲然冰冷的姿势。   “灵仙而已,不过如……”   结果脚下力道一软,当即朝前一个踉跄,娇躯直接摔入陈安宁怀里。   娇躯入怀。   老陈都愣了愣神。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呐,仗刚打完我老婆就冲进我怀里要抱抱?   萧念情本是想找个借口反驳,奈何力气正飞快地从体内流失。   双腿开始发软,疲惫之色溢于言表。   陈安宁也看出萧念情的疲态,索性深吸口气,一个发力就把萧念情公主抱了起来。   他端正神色,严肃地朝怀中美人问道:“是不是又勉强过头了?”   萧念情此刻尽显疲态,虽是努力地想要摆出帝尊之姿……   但是不知怎么的,在自家相公怀里,她反而更像个小鸟依人的孱弱女子。   “也不算,出发前不是都作过针灸了……没什么大碍的。”   如果不是在临行前,陈安宁为萧念情施展了针术,否则她与灵仙战到一半就该筋疲力尽了。   道均剑气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失,就算吸收了浴血宝珠,还有另外两大极阳之物需要吸收。   陈安宁则认真地看了看怀中的萧念情,旋即轻轻低下头去。   额头碰额头。   两人唇齿的距离被拉近到只有几寸。   萧念情脸色猛地窜红,而陈安宁则面不改色地感受着温度。   几息过后。   陈安宁方才抬起头来,接着道:“你体温都不太对劲,回去之后我再给你好好诊断诊断,免得出了什么意外。”   “我……”   萧念情本来想解释,她体温升高可能不是因为身体有问题……   主要是最近几日要开战了,陈安宁忙活得很,都没太多时间亲热。   结果憋得稍微有点难受,这会儿突然亲昵两下,又给咱们的帝尊大人整破防了。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真累了。   在陈安宁怀中暖和舒服得很,萧念情眼皮子都快打架,隐隐有种干脆睡在老公怀里算了的感觉。   “呼……”   轻盈的呼吸扑打在陈安宁脸上,萧念情轻轻闭上了眼,想就此休息一会。   萧念情是舒服了。   老陈这会儿额头的汗都快滴落下来……因为这公主抱的动作实在有点累人。   换做以往,单单抱着自家媳妇儿,对陈安宁而言不成问题。   可现在萧念情手里还攥着魔剑御雪,那剑鞘还挂在腰间,又硌得慌又重……   眼下气氛挺好的,总不能突然来一句——媳妇儿你硬硬的东西顶到我了。   “咳咳。”   关键时候,还是小姨子突然开口。   她笑盈盈地看了看正在吃苦的陈安宁,旋即道:“念情姐,要亲热的话回头再亲热去——我们现在还有个地方要去。”   “还有地方?”   萧念情睁开了眼,侧过头,不解地道:“不是都已经搞定了嘛?剩下的就交给大烈皇朝,让它们清场扫尾就行。”   余燕燕想了想,笑道:“唔,只是我有一个小小的猜想而已。”   “各位稍稍陪我一趟,不需要花多少时间。”   望着余燕燕神秘的笑容,陈安宁和萧念情对视一眼。   小姨子这又是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   ……   “该死!该死!”   北原之下。   冰宫之内。   这是最为隐蔽也是藏匿最深的一处冰宫。   哪怕是封安容、君负远也都不曾知晓这一处冰宫的所在。   绝对隐蔽的地点,也是一条在秋云筝看来最为安全的后路。   四周全部用漆黑的初代古魂血肉涂抹,所以不用担心会被那陈大夫的通天情报手段窥探。   这里是安全的。   一抹极其暗淡的残魂从冰霜内苏醒,它的模样只是一团巴掌大小的紫色球体。   毕竟是残损的神魂,就像是王玄兵那样的存在,它暂时只能依附于这块冰晶存活。   “被那个臭娘们儿摆了一道,该死的……那灵仙实在太废物,选择它当真是我犯的致命失误。”   没错。   这道残魂,就是秋云筝。   在开战之前,秋云筝虽然不愿承认,但她仍然选择准备一条后路。   她将自己的神魂分离出去了微小的一部分。   本身就精通炼魂术的她,只要自己乐意,她可以花费一些时间来重新塑造一具肉身并修复大半的神魂。   ——把炼魂术用在自己身上,这一点秋云筝能够做到。   而方才被灵尘歼灭炮轰杀殆尽的,则是她的大半部分神魂。   只要还有这一小块残魂在,她就不会死,甚至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盟主大人,我要回到盟主大人身边。”   正当秋云筝如是思考着,琢磨着要让哪个倒霉蛋来到这里并被自己夺舍之时——   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青衣的少女满脸笑意地踏着轻快步伐,似是玩闹般在这座隐藏冰宫内来回扫荡。   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了秋云筝残魂所在的冰晶之上。   少女的笑容愈发纯洁。   “为什么要用灵尘歼灭炮这样的大规模杀伤武器来收尾呢?一般来说,这种方式是留不下活口的。”   “可是我们现在正是急需情报的时候,为什么还要选择这种方式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我知道以你的性格和思维,定然会留下与炼魂术有关的后路——比如一道残魂。”   “如果你能思考到这一步的话,你应该早一点就让这最后一丝残魂也湮灭——这样起码还能不留下证据,死得也壮烈一点。”   “可惜你没有这么做,你也来不及这么做了。”   折扇轻启。   冰晶内的残魂恐惧地剧烈颤抖起来。   余燕燕俏容上尽是胜利者的微笑,在此宣判道:   “不好意思哈~”   “这一战,是我们赢了。” 581.战后的第一件事   北原之战,正式收尾。   再之后的清扫工作则全权交给大烈皇朝。   北原与大烈对峙多年,现在终于轮到大烈皇朝踏足北原内境,想必他们也不会尝到些许甜头后就罢休。   至于北原那帮疯子,群龙无首的他们只能想无头苍蝇般乱窜——本来脑子就不好使,现在秋云筝无法指挥全局……   北原的疯子们便只能是一帮疯子了。   据后来者所言。   柳澜率军捅穿了无数北原军队,其英武之姿简直如同盛放在北原的荆棘,硬生生领着大烈军队贯穿北原四次,杀得北原军队片甲不留,最后甚至还亲自斩下了几位冰宫宫主首级,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公主亲自上战场杀敌,对士气的鼓舞是难以言喻的。   而柳澜最终虽然也是负伤下场,却也展现出了从前不曾展现出的一面——她不仅仅是皇城内备受宠爱的公主,就算上了战场,她也同样是一尊令人畏惧的武神。   这一战下来,莫说是皇城内诸位官员了。   就连陈安宁等人都不得不对柳澜这位三公主有所改观。   ……   ……   “北原战争,比想象中还要稍微轻松一些。”   七日后。   百花城内。   白衣胜雪的陈大夫坐在茶几前,淡然自若地抿下口茶水。   北原之战已经过去几日,众人也在此战过后耗光了精力,现在整座百花城都跟放假了似的。   从战场归来的士兵们受到百花城群众夹道欢迎后,近段时间都在好好放松。   不只是士兵们如此,雷狼们自然也是受到了嘉赏——未来半个月的时间内,雷狼们的伙食全都由城主府内顶尖的伙夫管理。   说句真实点的,整座百花城都找不出比雷狼们吃得更丰盛的人家。   什么?   南荒城的问题?   那压根就不能算是问题。   瞅瞅现在趴在茶几上,有一搭没一搭摇晃着尾巴的晚饭,就能知道南荒城根本没遇到什么严峻的攻城战。   原因很简单。   因为北原之战结束得实在太他娘快了。   知道的人明白是因为帝尊军师算无遗策,完全将秋云筝一行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知道的还以为秋云筝等人见势头不妙,直接举白旗投降了呢。   ——因为北原战争结束得太迅速,以至于离火皇朝的军队刚组织起来,准备来偷袭六十九岁的南荒城主林梁……转头就得到了北原战败的消息。   这还打个锤子?   说好的北原之战会让大烈分心,变得难以固守南方边境呢?   这队友打团一秒躺,还打个锤子配合?   所以最后南荒城也就是被离火军队稍微“意思”了一下,结果就安稳地守了下来。   “轻松是挺轻松的。”   晚饭摇了两下尾巴,慵懒地趴在茶几上,小爪子感到无趣地空挠几下:“就是觉着咱们备战那么久,结果南荒城来攻城的就是一帮草包,我还以为多厉害呢,结果就这?本狐都还没发威就结束了,真是索然无味~”   陈安宁扫了眼晚饭:“可我听林梁说,你当时吓得连战场都没敢上,愣是在后面用尾巴来指挥雷狼来着?”   “我、我那是怕吗?我……”晚饭直接爬了起来,尾巴慌张地拍打着茶几:“本狐那是战术指挥人员,你们那狼骑兵这么厉害,根本用不着本狐出手,这叫……保存战力!”   听到晚饭这句话,侧趴在棺材板上,正在吃糖葫芦的小白默默地伸出右手。   然后再伸出小拇指,做了个鄙夷的手势。   意思很明确——忽悠,接着忽悠。   晚饭:“……”   陈安宁也愣了愣神:“……谁教这丫头这粗鄙手势的?”   晚饭直接缩成球,表示自己什么事都不知道。   “你丫……”   陈安宁差点就想上去拽着晚饭的尾巴给他来一顿爱的鞭挞——想来想去也就这只小狐狸能带坏小白这么纯洁的孩子。   察觉到陈安宁“杀意”的晚饭连忙蹦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下了茶几,接着又赶快转移话题:“不是,你倒是说说你们那儿的后续情况如何啊,北原被征服了?”   “……暂时还没听到类似的消息。”   陈安宁把准备拍打晚饭的手给放了下来,紧接着翘起腿,淡道:“【柳澜公主英勇无双,率军大败北原军队,吹响征服号角】——这样的消息暂时还没听到,连我们这儿都没反应,那应该可以排除情报被隐藏起来的可能。”   晚饭用爪子扒拉两下小脸蛋,问道:“可能还需要点时间吧,北原那么大,想彻底征服挺困难的。”   陈安宁想了想,说道:“我倒是觉得,或许从最开始大烈就没想要征服北原。”   “啊?”   小狐狸没办法理解陈安宁这句话的意思。   能征服,为啥不征服叻?   每几十年北原就要搞事,不是麻烦得很嘛?   老陈本来想好好解释解释其中缘由,后来琢磨着对方是晚饭这只臭狐狸,他就没什么解说的兴趣了。   这狐狸的脑袋蠢笨得很,就算解释了它也搞不明白,就算搞明白了,它最多也就是屁股一撅,然后来一句“哦,那好像和本狐没半毛钱关系。”   与其浪费口舌,不如喝两杯茶。   念及此。   茶水入喉,温软微涩的口感在舌尖荡漾。   放下茶杯时,有道倩影从里屋内走出。   “怎么样?”陈安宁朝萧念情问道。   萧念情长叹了口气,这会儿胸前还有些生疼,接着点了点头:“小如月可算歇着了,开战的那段时间没陪她,这丫头这几天一直黏着我,我都有些脱不开身。”   “现在正是小丫头粘人的年纪,这还算好的,保不准以后长大了就不黏了。”   陈安宁光是想想就觉着头疼。   他们从北原回来之后,小如月就一直咿呀咿呀地缠着陈安宁和萧念情。   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贴到爹娘身上。   这姑且也算是一种幸福的烦恼吧。   “行了。”   萧念情收拾好心情,接着摆正神色:“我们走吧。”   陈安宁顿了顿,握着茶杯的手有些微妙地颤抖,紧接着问道:“其他人呢?”   “子舟被曲医仙接去千花海看腿,他们暂时来不了。”   “卢伟和段姑娘说是要在实验区改良【刑天I型飞剑】,他们打算收集一些这次战役的情报和数据……总之就是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理由,暂时把这件事给往后挪了。”   “再者就是林梁,他仍然驻守南荒城,柳清清昨天去了一趟南荒城,他们似乎有什么事要谈。”   “道剑山那边……他们可不会愿意跟我们一起去。”   话语至此,陈安宁算是明白了过来。   这次大家伙基本都去不了。   “那好吧。”   陈安宁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道:“那我们走吧。”   “……”   似是望见陈安宁起身的动作都有些僵硬,萧念情神色微凝,柳眉中似水般的温柔流露而出。   她上前两步,站在陈安宁身侧,轻声道:“如果你不想的话,也可以不去。”   “说实话,我也不太想让你去。”   “没事。”   陈安宁摆了摆手,旋即露出一抹蔫坏的笑意来,朝自家媳妇儿打趣道:“你莫不是有什么不想给我看的东西吧?”   “当然没有。”   萧念情心直口快地开口否认,紧接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色稍稍地变了变。   陈安宁敏锐地捕捉到这刹那间的表情变化,脸上笑意更浓:“看来好像是有的?不然你心虚什么?”   “没有。”萧念情严肃地否认,紧接着双手环胸:“本座行得正坐得直,何来心虚之说?”   陈安宁眨了眨眼,笑道:“……老婆,行得正坐得直这话用在你身上是不是不太合适?”   萧念情:“……”   完犊子。   仔细想来,萧念情已经很久很久没干过魔修该干的事了。   如果不是这魔煞尚且在体内奔涌,她都快忘了自己原来还是个魔修来着。   萧念情娇嗔地瞪了眼陈安宁:“这还不是拜某人所赐?”   陈安宁耸了耸肩:“但这至少是个好现象。”   “……倒也是。”   萧念情没有否认陈安宁的话。   按照陈安宁的设想,未来魔修将会成为一个更有具体规范的势力。   就像是大烈圣上掌控大烈,发布法令来控制一般,魔修势力也将会由万魔离渊作为开端,让专属于魔修的法令发挥限制作用。   念及此时,萧念情便问道:“话说安宁,你先前说过的那些法规……”   “已经在拟了,不出意外,再过段时间就会出来。”   陈安宁顿了顿,继续说道:“好了,不说那么多,今天先做今天要做的事。”   萧念情闻言,点了点头:“那你可别太紧张~”   巧笑嫣然之间,她朝陈安宁伸出秀手。   白皙而又柔软,每次握住都像是捧着颗明珠,根本不敢多用几分力道,生怕将这小手给握坏了。   当然事实只能是反过来——萧念情如果不控制力道,陈安宁很容易就会落得个手骨粉碎。   “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别小看你老公。”   陈安宁微微一笑,牵起妻子的手,便与她一同出了陈家宅邸的大厅。   只是。   说句实话。   就算有媳妇儿在身旁,今天的陈安宁还是有些许紧张。   因为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   要去万魔离渊看看。   ————   惊喜双更!好耶! 582.不愧是万魔离渊   位于百花城地底的,并非是万魔离渊的某一处分部。   帝尊座下三十六殿固然重要非凡,却终究算不上是万魔离渊的核心。   被搬来百花城地底的,乃是被称之为生命禁区的——   离渊。   万魔离渊之名号,也是由此而来。   以离渊为核心,萧念情等魔修在其周遭构筑出了一座宛若宫殿般的城池,那就是最初模样的万魔离渊。   之后的三十六殿则是后续慢慢发展起来,是随着万魔离渊影响力愈发壮大而扩张的附属势力。   今日陈安宁要去的,就是万魔离渊的核心,那诡邪莫测的离渊。   ……   百花城地下。   穿过隐秘地道,又越过刻意布下的禁制。   在比地下空间还要深邃的区域内,陈安宁发觉到了无数人为迁挪的痕迹。   与正常的开拓爆破有所不同,万魔离渊本部似乎是通过阵法来进行地下的转移,因此四周随处可见阵法残损的痕迹以及魔气。   数量之多,几乎到了陈安宁这名凡人都能察觉到异样的程度。   由此可见当初万魔离渊本部迁挪,到底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萧帝尊的这“嫁妆”不可谓不盛大。   “怎么了?”   牵着自家相公的手,萧念情察觉到陈安宁突然止步不前,便关切问道。   陈安宁摇了摇头,问道:“没事,是不是快到了?”   “穿过这扇门,前面便是了。”   随着萧念情言语落下,陈安宁抬头望向正前方。   前方几步远处,似乎有道若隐若现的灰门正散发出诡谲的气息。   其门上所镌刻着的符文纹路显然具有特殊意义,而萧念情则是不紧不慢地领着陈安宁上前,来到那扇大门前。   她的指尖飞快划过门上玄妙深奥的符文,极快地在半空画出一抹法决。   魔煞法决打出,大门应声而开——   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   “咦?”   萧念情望着面前纹丝不动的大门,稍稍愣了愣神。   陈安宁眨了眨眼,小声试探地道:“你这是……连怎么回家都不记得了?”   “不是!”   萧念情没好气地否认一句,旋即辩解道:“大抵是燕燕干的,她可能下令让人把法决锁给换了。”   陈安宁淡道:“那咱们把燕燕叫来。”   “不用。”   帝尊大人认为那太麻烦。   她索性右手成掌,向前踏出一步。   魔煞汇聚于掌心,一记前冲掌当即拍在大门之上。   ……   ……   轰然一声炸响。   万魔离渊内部正在谈笑玩闹的几名守卫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什么人?!”   他们皆是愕然震惊地望向入口处的黑烟,竟是发现有人硬生生闯破了那扇大门禁制。   体内魔气倏然间狂暴地奔涌,他们纷纷祭出法器,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直到女子领着一名男性,从灰烟中走出。   望见那名女子的刹那,几名守卫皆是神色猛怔,旋即有反应快的人立刻放下手中法器。   直接对着那名女子下跪行礼。   “参见帝尊大人。”   其余几人也连忙反应过来,一个个神色惊诧地俯身行礼。   “参见帝尊大人——”   而后。   那反应最快的魔修余光又瞥到了陈安宁。   他自然知道陈安宁是什么身份,便是想也没想地来了一句:   “参见帝尊夫人。”   其它人也跟着掺和:“参见帝尊夫人——”   陈安宁:“???”   夫人?   怎么个意思,好不容易来趟老婆娘家,结果被娘家人认错性别?   萧念情的脸色猛地一黑,还没等她开口说什么,那名魔修便知道自己犯了错事。   他连忙改口道:“参见帝尊丈夫……不对,好像怪怪的,参见……参见……”   旁边有人提醒道:“陈大夫,叫陈大夫!”   “哦,参见陈大夫!”   “行了行了。”   陈安宁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如此拘谨。   萧念情也是瞥了他们一眼,见陈安宁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便沉声道:“散了吧,本座是来找顾隼的。”   “顾隼大人正在他的洞府等您……”   “好。”   萧念情淡淡地落下一言,旋即冷冷地扫了眼这几名守卫。   最后才继续牵着陈安宁的手,与他一同前去顾隼的洞府。   也就是在萧念情和陈安宁离开后不久,那跪地行礼的守卫们方才长出了口气。   冷汗淋漓,他们方才可是被吓得不轻。   “帝尊大人怎么回来了?!”有人惊讶地开口,语气中满是不敢置信:“而且居然还把陈大夫给带来了……”   “话说回来我是第一次见到陈大夫,看着挺普通一凡人,帝尊大人到底看上他哪儿了?”   “你丫是守着本部守傻了吧?外面的事都不知道?那陈大夫虽是凡人,但有通天之能,跟帝尊大人配得很……”   “不对不对,你们说什么鬼话呢?赶紧把帝尊大人回来的消息告诉其他人啊!”   “对啊!娘叻,帝尊大人带着男人回来了,这消息可得立刻通知大家!”   萧念情都不知道的是,她此次前来本是打算带着陈安宁快速搞定事务的。   结果帝尊带着相公回归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万魔离渊本部。   ……   ……   视线回归。   万魔离渊本部。   陈安宁在萧念情身后走着,目光则是不断地在周遭游走。   事实上,万魔离渊的模样似乎与想象中不太一样。   他本以为这世间最大的魔修组织本部,必然是伴随着无止境的血腥与尸臭味。   事实则不太一样。   万魔离渊总体看上去更像是隐藏在地底的另外一座“百花城”。   此地的建筑构造和百花城别无二致,酒楼平地而起,道路密集交错,建筑规划方面也十分合理,不会出现随意搭建的情况。   除了没有吆喝的街上摊贩之外,几乎各式各样的店铺都应有尽有。   不过说是这么说……   万魔离渊终究和百花城不太一样。   这里是属于魔修的乐园,换而言之,他们可以稍微在此地放纵一下自己。   “来,小七,给大伙整个活!”   街边某位身着黑袍的魔修拍了拍手,掌中法决飞快地打出。   在其身边的某个动作僵硬的马头尸体傀儡突然发出“嘶嘶”的马叫声,旋即在法决的操控下,突然跳起了舞。   就是那舞跳得跟木偶戏似的,动作要都僵硬有多僵硬,再加上这具尸体是炼制马匹而成,又不是人类尸体,关节动作自然很是扭曲。   不过看上去倒真挺喜感的——给陈安宁一种有某个不会跳舞的人,穿上马头玩偶服,然后搁那儿尬演的感觉。   另外一边。   巷口中突然有道浑身是血的人影艰难地爬了出来。   他面容痛苦地抬起头,旋即对着来往的行人问道:“有人……”   “有人想要体验超恐怖刺激的杀戮神魂幻境吗?”   “我们有享誉人世的神魂高手坐镇,保证绝对真实、可靠、富有刺激感。”   “接受使用银两也接受使用物品抵价,我们每天只营业十二个时辰,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啦!”   远处。   华美红灯笼罩的酒楼上,有名身材妖艳的女魔修袒露着肩膀,对着下方喊道。   “魔盈楼准备营业了,各位小哥哥小姐姐们,还等什么呢?你们想要的,我们这里全都有~”   话语至此,突然有名魔修的脚步在魔盈楼面前停下。   他抬起那略显苍白的脸,惊喜地望着上方那位女魔修:“盈姑娘,这次也能选择接我的客吗?”   那女魔修见到此人的瞬间,脸色倏地一变:“接你个头,给老娘滚,我们这儿不接待炼血魔修——”   “盈姑娘为何如此暴躁……”   “我暴躁?你个混账王八蛋,我们说是做皮肉生意的,但那他娘只是个比喻,你玩着玩着把我血抽了个半干,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炼血魔修赧然一笑:“盈姑娘,你也知道,我们这门功法很难控制住自己,说明盈姑娘的绝美姿色已然让在下倾心不已,情到深处自然是身不由己……”   “滚,有多远滚多远!!”   ……   事实证明。   这地儿和百花城好像也没多大区别。   不过好在陈安宁早就有了心理准备——道剑山那帮人什么样,这万魔离渊里的人估计也是什么样。   而领着陈安宁前行的萧念情则是脸色就没好转过。   她还不忘转过身对陈安宁解释:“以前万魔离渊也不是如此,只是最近……稍稍受了些环境影响。”   “没事,我都懂。”   陈安宁了然地点头。   在察觉到万魔离渊的本质也是整活之后,陈安宁心中的紧张感渐渐松弛下来。   毕竟从现在这感觉来看,万魔离渊和自己接触过的其他宗门势力似乎没什么不一样的。   “如果不着急的话,我们再逛逛。”   以至于陈安宁还想多去看看其他地方。   萧念情的脚步猛地停顿下来,那本是古井无波的面容上显现出了几分诧异和紧张:“让顾隼多等,是不是不太好?”   “只是稍微走走,花不了多少时间。”   “这……”   萧念情表情有几分古怪。   因为她想到了那几位在万魔离渊里呆着的老家伙们……   如果让陈安宁遇到了他们……   那就会变得非常麻烦。   “好吧。”   不过在自家相公的注视之下,萧念情还是答应了陈安宁的请求。   只是稍微转转,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应该吧……   ……   ……   此时。   在万魔离渊的某一处角落。   酒楼内的某个房间,正默默品酒的老者突然手上动作一顿。   “你说念情那丫头回来了?还带着她那凡人相公?”   俯首作揖的青年魔修点了点头:“千真万确,现在帝尊大人正带着陈大夫在离渊上层……”   “好!”   白髯老者直接捏碎了掌中酒杯,嘴角扬起一抹属于数百年老魔的阴笑。   “把其他几个老家伙叫来。”   “我们要好好聊聊这件事。” 583.她还是个小女孩   万魔离渊,离渊上层。   位于离渊上层的某处高楼,酒香四溢,寂静典雅。   酒楼的女怜端着美酒从某扇门前经过,便发现这扇看似平平无奇的大门上,此刻已然笼罩覆盖着几层厚实的魔气。   其意义很明确——   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女怜不敢在此多作停留,连忙端着酒离开。   门后。   类似于百花城雅楼雅间格局的大厅内。   一张偌大的赤色圆桌旁,六道身影环坐于此。   浓厚到仿若要化作实体的魔气从体内溢散而出,道袍之下,皆是一张又一张足以被历史铭记的面孔。   若是有不知情的正道修士在此,光是见到这几位老者,恐怕会被吓得神魂出窍。   他们每一位皆是昔日威名响彻人世的老魔,乃是上个时代遗留下的辉煌。   就算是在场最为年轻的一位老魔,都已近两百岁,尽管他们早已退隐这方人世,其威名至今还流传于天选大陆。   他们是万魔离渊上层的主人,几乎是各自负责掌管离渊上层的部分区域。   当然。   由于某些特殊原因,他们早已不再是当年那叱咤风云的人物。   或是因为寿命,或是因为伤痛,他们的修为境界也无法与当今世上的天尊们相比拟。   真要战起来,最多也就算个天王水准。   偶尔这帮老家伙们也会自嘲,称自己为时代的眼泪。   然而剑锋虽钝,重量犹存,老辈威严尚在,由他们来打理离渊上层自然是无人胆敢反对。   此刻。   白髯老者见其他几人都已到场,便也不打算多说废话。   阴冷至极的目光扫过全场,他沉声而道:“诸位老家伙们,想必都已听说了吧?”   有名紫袍老魔幽幽开口:“老郑,如果你说的是念情那丫头回来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还带了她那相公回来。”另一名黑袍老魔把玩着掌中血球,指尖魔气缭绕:“我们似乎还没好好认识认识那位陈大夫。”   白髯老者冷笑说道:“念情那丫头一声不坑嫁做人妇,几年时间都没怎么回来过,今日不仅回来,还带着那个男人一起……你们几个老家伙,都有什么想法,大可在此说来听听。”   此言落下。   先前那名紫袍老者深吸口气,旋即一掌拍在木桌上。   倏然间,桌面裂开无数道黑色裂隙,隐隐有就此崩坏之势。   “老夫的想法只有一个——我要那个男人的项上人头!”   “那我要他的双手。”黑袍老魔冷笑不止:“或者躯干也行,我要把他炼进老夫的血池。”   其他三位老魔也接连附议。   “我要斩下他的双腿,谁都别跟我抢!”   “我就碎了他的神魂,放心,我会让他死前好好享受享受的。”   “那我没得选了,你们玩完之后记得把断肢什么的给我,我把他做成尸傀再杀一次!”   杀意。   沸腾的杀意。   偌大厅堂内几乎被魔气填满,恐怖至极的杀意仿佛快要凝结成实体。   白髯老者自然也能觉察到众老魔的愤怒,事实上,他自己也是如此。   “杀或不杀,暂且不论。”   他额头暴着青筋,言语间仍然在克制内心的怒火:“如果他一直躲在上面,那尚且相安无事,可今日他竟与念情那妮子一道来了离渊,那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让那个男人好过。”   “老郑说得不错!!”   紫袍老魔出声附和,他愤怒锤桌,语气间满是痛苦与恼怒:“念情那妮子如此年幼,怎能这么早就嫁人?至少再过个百年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定然是那男人用了什么蛊惑人心的花言巧语,诓骗了我们家如此单纯的念情……”   语毕,他俨然有股要当即将魔气爆发出来,与陈安宁决一死战的势头。   而坐在他身边的黑袍老者也捏碎了掌中血球,语气间尽是感慨:“这才过了几十年的时间,要知道几十年前念情那丫头还是会抱着我们喊爷爷的岁数,老旬说得对,她今年才多大?根本就不是谈婚论嫁的年龄,反对,老夫第一个反对!”   怒火,如此澎湃。   就连那为首的白髯老者也是连连点头,同意众老魔的看法。   “念情那妮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又岂能看着她被一个男人诓骗?”   “不过,我们也千万要小心谨慎,念情与那陈大夫可谓形影不离,我们若是想要下手也是难如登天,况且若是不分青红皂白便对那陈大夫下手……各位应该也不想见到念情那丫头盛怒的模样吧?”   几位老魔同时陷入沉寂。   回想几十年前。   当萧念情还在修炼阶段,尚未登临帝尊之位,还是个刚刚遁入魔道的少女时——   有几次他们这些老魔拿萧念情的发育水平开玩笑,惹得当时的小念情直接不乐意了。   她气鼓鼓的想要给这些老魔们几剑,结果由于当时剑法太差,境界太低,愣是被老魔们耍得团团转。   结果。   过了没几年功夫。   老魔们又在偶然间谈论萧念情的发育情况。   被当时正巧路过的萧念情听见,然后她面带微笑地抽出了魔剑御雪。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几位老魔被追着跑了两天两夜,没有一个敢停下或者回头反击的。   当时白髯老者蓄长的胡子都被一剑斩断,过了好久才重新长回来,可把他心疼的……   现在若是他们惹得萧念情盛怒……那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那怎么办?”有人不解地问道。   “先看看情况。”   白髯老者略加思索,得出结论:“总之先盯住他们,念情和那陈大夫还在离渊上层,我们先看看具体情况。”   语毕。   他望向其中一位尤其擅长隐匿和易容的老魔,“老钱,拜托你了。”   虽然他们的隐匿可能会暴露出来,但稍加谨慎的话,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   ……   离渊上层。   陈安宁牵着萧念情,不紧不慢地在这座属于魔修的城中游走。   不得不承认,诸多建筑还是很有魔修气息的。   像是血池温泉之类的特色场所倒也不少,其他地方则和百花城区别不算很大。   并且值得一提的是,这离渊上层似乎是刻意模仿了百花城的构造,诸多拐角和路口都给了陈安宁极大的既视感。   显然离渊上层也有在参照百花城而进行改变。   这是好事。   起码说明了万魔离渊的诸位魔修不是思维固化,过于死板的类型。   这也有助于未来陈安宁想要施行的《魔修法令》的推广。   萧念情也仔细地给陈安宁介绍离渊上层的一些地段——   “这里原本是有片专供冰魔造化功的修士练功的冰原,不过后来因为这门功法的修炼者太少,又占了太大的空间,所以被撤去了。”   “说实话有点可惜,我还挺怀念当初那片冰原……那和北原的雪不同,这里的冰倒是很适合玩耍和休息。”   说着说着,萧念情指向另一处地段:“这里以前则是骨池,只有凝骨玄功的修炼者才会来这里,那也是一位很久以前的老前辈所创造的特殊功法,现在似乎还有人在修炼,只不过人数也很少了。”   陈安宁听着萧念情一处又一处地给自己介绍,他心里莫名地升起几分异样。   他顿了顿,旋即意识到了什么:“看来对魔修的观念……真的是根深蒂固了。”   萧念情顿下脚步,视线瞬间飘到了远处的某个角落,旋即又飞快地挪了回来:“什么意思?”   “我本以为魔修的本部,应当是尸山血海才对,就算不是,也不该如此井井有条。”   萧念情不由得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应该每天的活动就是出去杀人,然后把尸体带回来剥皮抽筋,偶尔再发动几次袭击,去抢夺,去杀光其他宗门的人?”   她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而是解释道:“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但如果真的这么做了……累都能累个半死。”   “野外灵兽的血肉同样能够作为修炼素材,杀人又累又容易惹到大宗门的注意,确实也有部分极端魔修认为新鲜的人类修士尸体更方便修炼……不过大多数时候,比如需要尸体来锻炼尸傀术的时候,他们会选择挖坟,那可比杀人要方便得多。”   “挖坟……”   陈安宁嘴角抽了抽:“听着还挺缺德的。”   “是啊。”   萧念情也无奈地叹了口气:“可如果不修炼的话,一旦暴露自己是魔修就可能面临被追杀的窘况,届时如果没有尸傀护身,死的就是他们自己了。”   “血池泉是给专攻炼血功法的魔修准备的,血池里大多都是灵兽血,当然人血也有,不过比例不高就是了——说实话,有些时候灵兽的血反而更加适合修炼,人血多多少少沾点怪东西,用他们这些炼血魔修的话来说,就是灵兽血纯天然,没什么杂质。”   晚饭听了直呼内行。   萧念情望着眼前的离渊上层,眼中满满都是当年的影子。   “遥想当初,为了稳下脚跟,我们的确也杀了不少人,有正道修士,有无辜凡人,也有散修……”   “犹记得最开始下不了手的人不少,只是后来就慢慢习惯了。”   “既然大家都说魔修杀人不眨眼,无法辩解的情况下,索性就顺了他们的心意——他们应该就是这么想才慢慢习惯的吧。”   陈安宁听完,淡淡地说道。   “一棒子打死永远是不可取的做法,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才是最好的出路。”   “所以法令真的需要快点实施,现在北原之战结束,我们有很多时间来解决那些堆积起来的麻烦。”   话语至此。   萧念情正欲要说些什么之际。   她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显露出神秘的笑意。   “别的先不提,安宁,我再带你去个地方,如何?”   陈安宁一怔:“什么地方?”   “跟我来。”   她拽住陈安宁,旋即目光飞快地扫了眼远处的巷尾。   旋即飞快地带着陈安宁一起,拐进了旁侧的小道里。   “糟了!”   在巷尾伪装成普通魔修偷看的几位老魔齐齐反应过来。   这丫头发现了。   “这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追啊!!” 584.我们有重孙女了?!   几位老魔一见陈安宁与萧念情从眼皮底下溜走,当即是一个比一个着急。   他们之所以会入驻万魔离渊,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这万魔离渊之主是他们最熟悉的萧念情。   仔细想来,这几位老魔都是孤苦之人,或许从前有过道侣,现在也变成了孑然独身。   因此萧念情在他们眼中,那当真是如同亲生的一般。   而且在这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前辈看来,萧念情还不算是女儿辈的,反而应该算是孙女辈的。   自家宝贝孙女被个男人突然拐走了,他们做爷爷的岂能就此罢休?   “追!”   “必须追他娘的!别放过那个狗男人!”   说到就要做到,他们也顾不得其他,当即飞快地追赶上去。   从巷尾一路朝远处奔走,到了小道的拐口,又立刻拐入进去。   进了小道,还没等几位老魔继续深追,便见到两道人影正在小道的深处缠绵。   肉眼可见的,一男一女,在漆黑的小道内相拥。   “这……这……”   为首的白髯老者见状便是怒意激起,仔细一看,更是气得胡子都被吹飞起来。   只见那小道深处,与萧念情几乎完全一致的人影正在和另外一名白衣青年缠绵。   两人双唇紧贴,男子搂着那盈盈细腰,熟练而又温柔地亲吻着自己的妻子,后者则是闭着眼,满脸享受不已的模样。   好家伙。   这是直接在他们这帮单身老头面前秀起来了。   魔气荡漾,白髯老者怒得差点连魔剑都给祭炼而出,此刻足底地砖都绽裂开道道缝隙。   “混账小子,放开她!”   他气得三步并两步上前,直接探出手去,抓向了面前的那对男女。   然而。   手掌所触及之物,乃是一阵魔煞所凝结而出的虚影。   白髯老者呆愣几息,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浓郁雄厚的魔煞便凝聚成坚硬冰冷的黑色锁链,以极快的速度缠绕住白髯老者全身,将他整个人的四肢都给捆绑了起来。   与此同时,那魔煞虚影也渐渐在风中飘散不见。   “老郑!!”   其他几位老魔见状连忙上前,他们环顾四周,愣是没有看到任何疑似萧念情的影子。   再回首看看他们所最熟悉的那位老魔——这会儿像个粽子似的,被锁链捆缚起来,在地上不断地挣扎。   中招了。   他们脑内齐齐浮现出萧念情那“温柔”的微笑。   被唤作老郑的白髯老者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对其他几位老魔说道:“情况不对,快撤!”   话音刚落。   滔天的魔煞便如山岳般倾压而下。   几位老魔几乎本能地运转起体内魔气,然而却被萧念情蛮横不讲理的魔煞悉数碾压。   十六道御雪剑意以宛若阵法的姿态环绕于几位老魔周身,当即将众老魔全部包围起来。   随之而来的,那施展魔剑御雪的女子也逐渐从高空缓缓飘落。   ……   剑意激荡。   魔煞奔涌。   一手紧握魔剑御雪,另一手则牵着自家相公。   作为万魔离渊之主,贵为帝尊的女子正满脸无奈地望着那被困于魔煞剑阵中的几位老魔。   “果然是你们……”   她长叹口气,旋即像是感到颇为疲惫般:“方才和安宁闲逛时就察觉到了你们的气息,还以为是错觉,没想到你们居然真的如此闲散,竟有功夫来跟踪我和安宁。”   几位老魔闻言,又仔细地看了看四周环绕着的魔煞,再回头看了看动弹不得的白髯老者。   他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得出一个结论。   很显然,他们现在想逃跑然后把这事儿强行掰过去——是不可能的。   于是。   像是认命了一般,几位老魔索性就盘坐在了白髯老者身边。   其中某位紫袍老者沉默了一阵,旋即开口道:“丫头你误会了,我们其实就是得知你回来,所以想……嗯,给你个惊喜。”   此言既出,剩下几位连连点头附和:“是有这么回事来着!这不是许久不见,想给个惊喜,你怎能误会爷爷们呢?”   萧念情板着脸,淡道:“惊喜?什么惊喜需要隐匿气息再加上易容术?”   “呃……”   紫袍老者顿时语塞,连忙求助般地看向其他人。   最终得到的回答是一片沉默。   于是紫袍老者索性心一横,继续掰扯道:“我们就是稍微动了动玩闹的心思,这不是……在底下憋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盼到你回来一趟,我们自然是要稍微……咳咳,稍微弄得特别一点。”   其他几位再次出言附和:“对对对,他说得对!”   萧念情嘴角抽动两下,旋即嘴角扬起一抹“和善”的微笑——   “可是我怎么听到……你们刚才明明说了【追!别放过那个狗男人】这样的话呢?”   “呃……”   妈耶,不愧是圣祖境大能,听力这么好的吗?   紫袍老者再次语塞,再次求助地望向其他老魔。   得到的回答依旧是无休止的沉默。   压力再次来到紫袍老者这边,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正打算再吐出一个更扯淡的理由时……   名为老郑的白袍老魔则像毛毛虫一样,被锁链捆缚着也要挪两下身子,当即怒火冲天地喊道:“我们就是看那小子不爽,有什么不对的吗!!”   嗯,说出来了。   听到郑老魔的这句话,萧念情眼中并无太多讶然之色。   倒不如说从最开始,她就大概猜到这帮老头闲的胃疼出来跟踪她的原因,必然是和陈安宁有关。   她略感无奈地扶额,接着又有些尴尬地望向陈安宁:“抱歉,安宁……他们上了年纪,脑子多少和顾隼有几分相似。”   陈安宁听出来萧念情是在吐槽几位老魔的脑子不好使,也没过多在意,而是问道:“这几位是你的……”   “我是她郑爷爷!”   白髯老者第一个喊出声来,那语气别提多骄傲了。   就算是趴在地上,就算是四肢被魔煞锁链捆住,他也依然高傲地扬起脑袋:“西北的玄山老魔,说的就是我老郑。”   玄山老魔?   陈安宁眉头微蹙,这称号他好像都曾经在某些书籍上看到过几段。   似乎是某位道行极深,但是在许久之前退隐山林,名头极大的魔修。   还不等剩下几位自我介绍,萧念情便替他们说道:“其他几位也都是数百年前颇负名气的魔修,最老的那位钱爷爷已经是近七百年前的人物了……”   话语及此,某位黑袍老者幽幽地举起了手,表示自己就是那位最老的钱爷爷。   而陈安宁则是听完了自家媳妇儿的介绍,不由得泛起几丝惊诧。   合着现在出现于自己面前的,都是旧时代极其强横的魔修。   并且他们全都有过退隐山林的传闻,并且自此之后,再没有在这方世界上留下过太大的痕迹。   没想到的是,他们竟是入了万魔离渊。   并且他们居然还自称是萧念情的……爷爷?!   “爷爷是说……”   萧念情知道陈安宁必然会问到这个问题,便是叹了口气道:“这就说来话长了,我离开萧家之后,基本就是在和这帮老家伙们打交道,并且那时的我虽然已修成魔功,但魔道的修行路上终究是需要引路人,然后正巧遇到了他们。”   既是老师,也是家长。   “之后发生了很多事,现在想起来……都是孽缘啊。”   萧念情的语气要多无奈有多无奈,显然是对这几位爷爷做过的某些事而感到头疼。   陈安宁也明白了过来。   他们这些个老魔,都是不知多少年的单身汉了,既无道侣自然也无后代,所以萧念情在他们眼中的地位十分之高。   现在萧念情嫁给了陈安宁,这帮老魔自然是气得就差重出江湖了,现在好不容易逮到陈安宁来一次万魔离渊,于是又是易容又是潜行,估摸着是想要给老陈一个下马威。   事实也的确如此。   “无论如何,我们绝不会承认你们是道侣!”   老郑这会儿还处在愤怒阶段,估计是被方才萧念情魔煞凝衍出的虚影给刺激到了:“萧丫头还小,怎能这么早就和男人成亲?”   “就是就是!”钱爷爷也在旁附和道:“她才只是个不到百岁的孩子而已啊!!”   话音刚落。   萧念情的魔剑御雪便脱手而出,以极快的速度悬停在钱爷爷的脑门上。   她脸上展露出阳光的笑容,紧接着笑道:“钱爷爷,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钱爷爷:“……”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让钱爷爷透露出自己的真实年龄。   像她这个年纪的女人,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提起她的真实岁数。   谁敢提,她就要给谁一剑。   魔剑御雪之前,几位老魔都不由得陷入沉默。   萧念情见状,则回过头来望着陈安宁:“没事,安宁你不用管,我稍微处理一下就好。”   “不行!”白髯郑老魔厉声道:“他不能走!这小子抢走了我们家宝贝丫头,我们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等委屈!”   有老魔沉声开口:“至少让我揍他一拳——”   “老夫附议!”   一时之间,几位老魔又闹腾了起来。   萧念情柳眉紧蹙,正打算稍微施加点强硬手段之时——   陈安宁却突然拍了拍萧念情的肩,“没事,让我来吧。”   “安宁?”   萧念情神色微惊,她不知道陈安宁又想做什么。   还没来得及劝阻,她便见到陈安宁朝着几位老魔俯首作揖。   恭敬地行礼,而且是除了跪礼之外最大的礼节。   陈安宁行完礼,之后又俯首,语气谦逊而又充满尊敬:“成亲多年都未曾拜访过几位前辈,也算是在下的疏忽,早知如此,当年成亲之日,就该请几位前辈作为家属出席,诸多失误,是在下的问题。”   此言既出,几位老魔皆是冷哼出声。   尤其是那白髯老者,根本没有因为这番话而对陈安宁改观。   陈安宁发觉到这一点,却并不在意,依旧淡然自若道:“事实上,先且不论几位前辈如何看待我,我见到几位前辈之后,只觉得十分庆幸。”   “庆幸?”老郑冷笑两声:“庆幸我们年老无力?”   “那自然不是。”陈安宁摇头,旋即说道:“庆幸几位前辈如此看重念情,如是想来,未来如果有机会,便可安心地让几位前辈照看照看小如月。”   “哼。”   老郑继续冷笑:“小如月又是什么?”   萧念情顿了顿,声音突然小了几度,双颊也有些泛红:“我和安宁的女儿,叫小如月。”   “哼。”   老郑又是冷笑一声。   然后。   突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在极其深远的沉默过后,几位老魔脸上的表情像是放烟花般,突然爆发开来。   “什么?!”   “女儿?!” 585.这才是此行目的   陈安宁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画风突变。   在知晓了小如月的存在后,几位上个时代的老魔皆是一改先前冷漠态度。   不仅不对陈安宁冷眼相向,反而十分关切地询问起小如月的状况来。   “什么时候生的?生出来几斤几两?生辰八字是什么?”   “为什么叫如月这名儿?小丫头可有修炼天赋?长得像爹还是像娘?”   “到周岁礼了没?哎呀这么大的事儿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们?”   一时之间,几位老魔七嘴八舌,问这问那的,像极了村口大爷大妈八卦时的模样。   而某位被魔煞锁链捆缚起来,只能趴在地上的白髯老魔更是激动地直蹦跶。   “我要见小如月!我要见小如月!”   萧念情:“……”   要不然怎么说这帮子老魔都已退隐山林多年,那心中的戾气早已消磨殆尽。   剩下的,大抵就姿势身为老辈对过去人生的遗憾。   而眼前这几位老魔,都有个共同的遗憾。   ——他们全都没老婆。   反正估摸着甜甜的恋爱人生跟他们已经毫不相关了,索性这帮老大爷就开始琢磨起养育儿女之事。   当初遇到从萧家离开,满身狼狈的萧念情时,这帮老大爷们个个眼睛都直了——尤其是在得知萧念情的部分过去后,更是个个火急火燎地要收萧念情为干孙女,要不是当时萧家已灭,否则他们给萧念情的见面礼就是给萧家一顿胖揍。   时光荏苒,嫁出去的女儿(孙女)如同泼出去的水。   萧念情如今已嫁做人妇,他们这帮老爷爷顿时就变成了空巢老人,那叫一个寂寞空虚难耐。   实际上,他们也都一个比一个清楚。   他们奈何不了陈安宁。   自家念情丫头选中的男人,必然是她所钟爱之人,他们不可能将这对恩爱的夫妇拆散。   只是内心始终无法放下芥蒂,忍受不住自家宝贝孙女被突如其来的男人抢走的事实,这才会像个顽童一样跑来这儿闹腾。   然而。   现在情况不同了。   他们得知了小如月的存在。   无法从小陪伴萧念情长大是几位老魔的生平遗憾,可谁又能想到,现如今上天竟再给了他们一次机会。   他们可以陪着小如月长大!   “那个……陈大夫。”   最为年长的钱老魔搓了搓手,坐在魔煞剑阵内,笑盈盈地望着陈安宁:“你刚才说,可以让我们几个……照看小如月?”   陈安宁闻言,顿了顿,接着点头说道:“我个人而言是没有意见的,各位前辈待念情如对待亲生子女,想来也会很好地照顾小如月。”   这般言语落下之后,几位老魔看向陈安宁的眼神顿时像变了个人。   越看越顺眼!   虽然先前他们是打算稍微刁难刁难这位陈大夫,但现在有了小如月,那情况就不太一样了。   陈安宁是谁?   他不再是什么公主少傅,不再只是什么萧念情的丈夫。   他是小如月的亲爹。   别说刁难了,现在他们还得琢磨着怎么去讨好陈安宁。   “但是——”   陈安宁话锋一转,把目光投射到旁侧的萧念情身上:“我一个人说话不能完全算数,还得听念情的意见。”   “萧丫头!”   白髯郑老魔激动地在地上滚来滚去,“你会同意的对吧?”   其余几位老魔也都朝萧念情投去希冀期待的目光,多少年了,他们从未流露出如此热忱的神情。   问题的关键突然落在自己身上,萧念情略感无奈地扶额。   说句实在话。   几位老魔别的不提,带娃水准确实不错。   至少以前萧念情的待遇那都堪比大烈皇室的公主,万魔离渊有不少家底都是几位老魔贡献的。   略加思索之后——   萧念情认真地说道:“你们如果想要看看小如月,也不是不行……偶尔过来一趟,也是可以的。”   听完萧念情的话。   “好!好!”   郑老魔硬生生从地上弹了起来,那胡子都激动地快要吹到天上去。   其他几位老魔也是互相对视几眼,都看到对方眼底的兴奋劲儿。   还没等几位兴奋的劲儿过去,萧念情语气又严肃几分:“不过有一点你们必须答应我。”   郑老魔这会儿才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嘴角都翘到天上去了:“什么条件?丫头你说!”   “你们不能在外面和别人起冲突,尤其是和道剑山的那几位。”   这是关键中的关键。   因为道剑山的老剑主也挺宠着小如月的,未来保不准这几位老魔会和老剑主撞上。   他们和老剑主可谓是同一个时代的人物,只是老剑主现如今还处在巅峰,他们却早早地被时代淘汰。   说这帮老辈之间没有什么矛盾,那是没人会信的。   郑老魔想了想,紧接着深吸口气:“好,我答应你。”   萧念情眯起了眼:“真的?”   郑老魔点了点头:“就当是为了小如月,道剑山的那帮死剑修来了,我也当没看见就是。”   其余几人也在略加沉思之后,点了点头。   虽说有些恩怨,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至少在小如月面前他们不会发作出来。   ……   最终。   以【允许老魔们去百花城看小如月】为条件,陈安宁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得到了老魔们极高的好感度。   他们原本还打算请陈安宁去吃个饭,再好好聊聊小如月的事,结果被萧念情无情拒绝。   “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言下之意便是这几位老头差不多可以走人了。   郑老魔等人听出了萧念情的意思,这会儿却也没有继续闹腾的打算,反而是结伴而行,个个欢声笑语地走了。   离开的时候还搁那儿聚在一起讨论——给小如月带什么样式的见面礼,等她以后长大了要教她什么功法……   总之就是来的时候脸色阴沉愠怒,走的时候那叫一个喜笑颜开。   ……   “真有你的。”   待到送走了几位老大爷,萧念情方才无奈地望向陈安宁。   陈安宁眨了眨眼,笑道:“怎么了我?”   “我本以为他们还会继续刁难你。”萧念情重新牵起陈安宁的手,说道:“结果没想到你会用这种方式来化解。”   “和几位老前辈的交流肯定不能有火药味。”   陈安宁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先要迎合对方的观点,之后再想办法让几位老前辈对我改观——想来想去,与其以丈夫的身份去对话,不如以父亲的身份更好。”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我估摸着他们应该对小如月很感兴趣。”   老一辈其实大多都这样。   比谁都宠孙辈的孩子,小如月一出场,他们的心思就全都被勾过去了。   萧念情淡笑两声,旋即道:“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遵守诺言,如果和道剑山的老剑主起了冲突,那可就麻烦了。”   陈安宁想了想,苦笑两声:“但愿不会吧。”   稍稍想象了一番那画面。   萧念情无论怎么想,都是几位老魔更吃亏。   人家老剑主现在还是登临天尊境巅峰之人,他们几个早已境界衰落,绑在一块都不够何君剑打的。   “罢了。”   她摇了摇头,将那麻烦的画面从脑中抛去。   百花城地下,用以照明的白玉灯隐隐有了要熄灭的势头。   街上行人愈发稀少,就算是在地下,万魔离渊依旧遵循着如外界一般无二的时间规律。   时候不早了。   因为几位老魔的插手,导致他们本来要干的正事儿都拖延了一段时间。   如今陈安宁也没有了继续闲逛的兴趣,或者说之后还有很多机会再来,不需要如此着急地逛遍整个离渊上层。   于是。   两人牵着手,由萧念情领路,他们通过一道魔气环绕的法阵,从离渊上层来到了离渊下层。   ……   有如空间转换般的画面撕裂感结束后,陈安宁眼前的世界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离渊下层比起上层来,更符合地底空间的形象。   四周开拓且道路稀松,没有高高伫立的酒楼也没有繁华热闹的街道。   有的只是一道又一道玄妙的法阵,一座又一座隐藏在黑暗深处的洞府。   有七成以上的区域都被黑暗所笼罩,离渊下层的道路只有少数几条,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螺旋向下的一条宽道。   而在这偌大的道路外侧,则是一处深不见底的黑色旋涡状区域。   陈安宁望见那片区域的瞬间,脑内所浮现出的只有两个字。   【深渊】   他试图凝视深渊,而后他看到深渊的最深处,隐隐浮现出一道惊骇的血光。   如同鲜血般让人不安的赤红色,凝结出一道纯粹由鲜血所构筑而成的阵法,而在这阵法的最中央,赫然浮现出几个大字。   简直就像是……   当你在凝视深渊之时,深渊会幽幽地开口,用那深沉如邪魔般人类无法理解的声音说道:   【酒后少出洞府,小心失足坠落】   陈安宁:“……?”   萧念情也凑了过来,说道:“这个是警醒语,有段时间离渊下层的人,修炼修得脑子迷迷糊糊的,走在路边一个不注意就踩空,然后掉了下去,后来我们就在这这儿补了个警醒语,效果还行。”   陈安宁嘴角猛地抽抽两下:“这整得这么诡异,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   “哪儿有那么多怪东西。”   萧念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紧接着便带着陈安宁,朝着离渊下层的某座洞府内走去。   那座洞府的入口倒真是如山洞那般简陋,至少其他洞府都装配得如同城中的宅邸门府一般,而萧念情带着陈安宁去的洞府,则像是才侧面显现出洞府主人的懒散。   禁制被轻松打开,二人很快便踏入洞府内部。   没走几步路的功夫,陈安宁便见到了今日最关键的人物。   卤蛋。   更加准确地说,是顾隼老哥。   察觉到洞府门口禁制被解除,顾隼立刻就知晓了来者是谁。   他满脸憨笑地回过头来,道:“你们来得还真是时候。”   顾隼回头的时候,手上还放着块晶莹的冰晶。   而冰晶之内,一抹属于秋云筝的残魂正被困于其中,此时此刻正传出誓死不降的声音。   “别白费力气了。”   “你们想知道的情报,我一个都不会告诉你们。” 586.整!   秋云筝招了。   招得很干脆。   ……   事情是这样的。   有些时候,人是身不由己的。   在不久之前,秋云筝认定自己绝对不会松口。   那神魂灼烧的痛楚,对于秋云筝而言根本毫无威慑力。   因此当她知晓顾隼想要借神魂道法来从她口中套取情报时,她的反应很简单。   冷笑。   止不住的冷笑。   就这?   神魂道法谁不会?   顾隼神魂道法的确很强,但想要彻底入侵秋云筝的神魂,像是操控傀儡一般让她说出玉盟情报,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秋云筝之意志何其坚韧?   她为了修炼安魂术,屡次三番地对自己神魂下手,就如同当年被称作疯子的封安容那般。   所有能想得到的神魂苦痛她都尝了个遍,想要让她因忍受不了折磨而吐出情报,那就是四个大字。   痴心妄想。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办?”   来到顾隼洞府后,陈安宁也开始琢磨着如何从秋云筝那里得到情报。   要知道最开始制定六步计划时,余燕燕就提到过一嘴。   【不要将对方赶尽杀绝,这是一次极好的机会,如果条件允许或者我的猜想没错,我们有机会得到一些玉盟的相关情报】   这可以说是一次关键性的战役。   这些年来,玉盟屡次三番针对万魔离渊,然而直至今日陈安宁等人都没能查到玉盟的信息。   反而是他们这边暴露了很多情报出去。   信息情报的不对等会导致日后其他战役的弱势。   从北原之战中就可以看得出来,占据了情报优势的余燕燕很容易就将秋云筝等北原势力玩弄于股掌之间。   如今秋云筝残魂被带了回来,陈安宁等人自然不能放过这个绝佳机会。   只是……要怎么做呢?   “不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说出这话的人,不是萧念情,也不是顾隼,更不是陈安宁的自问自答。   而是缓缓从洞府外走来的青衣少女,余燕燕。   帝尊军师。   见到这位手持折扇少女的瞬间,冰晶内封存着的秋云筝残魂便激烈震荡起来。   她很清楚北原之战为什么会输——完全就是因为她的一切布局都被眼前这名青衣少女逐个击破。   甚至到了最后,她的逃跑路线都被余燕燕成功预判。   可以说秋云筝会落得这般下场,完全是拜余燕燕所赐。   “你个混账东西……盟主大人绝不会放过你!届时我一定要让盟主大人把你的项上人头交……”   话音未落。   余燕燕的折扇便猛地敲击在冰晶之上。   嗡然一声震响,秋云筝的残魂也跟着震荡起来,她的惊叫都变成了颤音。   余燕燕巧笑嫣然道:“不好意思,手滑了。”   陈安宁望着那坏笑意味十足的小姨子,便沉声问道:“所以你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开口。”   “姑且算是有些法子,不然也不会把姐夫你们也叫来。”   余燕燕随意地搬了个凳子过来,坐下。   视线落在了陈安宁身上,稍加斟酌一番后,徐徐开口道:“我也不卖什么关子了,我就直说吧——你们听说过神魂同步吗?”   “神魂同步?”   陈安宁皱起眉头,就连身旁的萧念情都怔了怔。   很显然,连咱们的帝尊大人也没听说过这词儿。   而专攻神魂的顾隼自然是对此并不陌生,他对着陈安宁和萧念情解释道:“所谓的神魂同步,实际上可以被理解为更加深层次的一种【传音入密】”   “将两道神魂共同引导进入某个载体,紧接着试图让两道神魂的形状和性质渐渐同步。”   “最终完成神魂同步的两人,他们的意志会接近于【融合】的状态,当然这一切都是短暂的,等到神魂同步结束之后,各自的神魂就会恢复原样,不过或多或少会看到一部分对方的记忆。”   冰晶内的秋云筝残魂晃动两下,语气间满是不敢置信:“你们该不会是想用神魂同步来……”   “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余燕燕挥着折扇,深深地看了眼秋云筝残魂:“神魂同步的难度很高,而且条件也十分苛刻,但如果成功了,我们可以对【融合】后的神魂进行盘问,而且运气好的话,还能获取一部分她的记忆。”   “这很难。”   顾隼老哥少见地摆正表情。   憨厚老实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面临难解之题的沉思。   他想了很久,说道:“神魂同步的功法我确实稍有涉猎,但想要达成神魂同步的效果却非常困难。”   “不仅仅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载体】,而且在同步过程中可能需要一点外界的助力,如果没有外界对神魂有所了解的人士进行帮助,整个神魂同步的过程只会步履维艰。”   话语及此。   余燕燕的目光便飘到了陈安宁和萧念情这对夫妇的身上。   “载体和助力,这不是都有吗?”   ……   顾隼呆然地眨了眨眼。   助力倒的确是有助力——萧念情就是最好的助力。   虽然论及神魂道法,萧念情不如顾隼,但若是作为助手,那可以说是完全够格。   但是载体——   “我来当载体?”   陈安宁呆然地眨了眨眼,没想到他还有这般用处。   萧念情柳眉紧蹙,对这般选择很是担忧:“安宁不过是个凡人,他怎能作为两道天尊级神魂的载体?”   余燕燕神秘一笑:“姐夫或许不行,但是他脑袋里那本书却可以。”   没错。   天道卷书。   余燕燕继续道:“连天地万物的运行规则都能悉数记录下来的天道卷书,又岂是两道天尊境的神魂就能影响得到的?”   此间,萧念情略感担心地抓住陈安宁的手,还是觉得这般选择不太安全。   而老陈则是陷入了沉默之中,又或者说,是趁着这个机会遁入了神魂之海。   “所以你能暂时作为载体,让他们完成神魂同步吗?”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小天同学默默地飘悠了半圈:“区区两道天尊神魂,连本书一页纸的第一行都未必能填满。”   “那就是可以咯?”   小天同学冰冷的声音随之响起:“最简单不过的任务,无需反复确认。”   不知怎的,陈安宁从这小书书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傲气。   回归现实。   陈安宁朝余燕燕和萧念情点了点头:“天道卷书说没问题,可以作为载体。”   “那就都妥了。”   余燕燕一拍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而秋云筝的残魂则开始剧烈震荡,因此从刚刚开始,她就十分在意一个非常可怕的名词。   “天道卷书?你是说天道卷书在这个男人的脑袋里?”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他只是个凡人而已,天道卷书也只是传说之物,这……”   “……啊,难怪你能知道那么多,原来不是你的背后有高人指点,不是你的情报网十分密集,而是你拥有那本天道卷书!”   秋云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从前进行了无数次推测,就是没有猜到天道卷书这一层。   如果她提前预料到这一点,说不定还能于北原之战中再多作周旋一番。   余燕燕漠然地望着秋云筝,换做平常,她绝对不会把天道卷书的情报如此简单地暴露出去。   但是现在。   秋云筝作为阶下囚般的存在,告诉她也无妨。   反正她马上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余燕燕淡道:“顾隼,可以开始了。”   “好叻。”   顾隼老哥咧嘴一笑,旋即一手攥着冰晶,一手搭在陈安宁的肩膀上。   他认真地看向陈安宁,紧接着说道:“陈大夫,接下来你要放下一切的戒心,将肉身和神魂完全交付给我,不用担心……很快就会结束的。”   老陈深吸口气,了然道:“好。”   “那就开始了。”   伴随着顾隼老哥的一句话,陈安宁的视线突然被漆黑所侵占。   随后,他的肉身仿佛不再属于他自己。   ……   ……   回过神来的时候,陈安宁回到了神魂之海。   只是与先前有所不同的是,他在神魂之海内看到了另外两个人。   一个是顾隼老哥,另外一个自然是秋云筝。   而秋云筝的模样看上去像是道虚影,仿佛随时随地都会消散一般。   顾隼老哥的身影则与实体无异,十分凝实的同时,掌中不断打出数道神魂法决。   与此同时。   陈安宁还发现自己脚下所站立之地和寻常无异,都是纯粹的一片海面。   而顾隼与秋云筝所站立之地,则变作了纯粹的一片洁白空间。   “本书让出了一页纸的空间给他们,这就足够了。”   小天同学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而那本小厚实的古书也从旁侧飘来。   陈安宁有些异样地眨了眨眼:“我还以为我的意识会被暂时剥夺。”   小天同学用封面对着陈安宁,像是人类在用眼睛看人一样:“天底下应该没有能够剥夺你意志的人。”   陈安宁笑了笑:“因为我是异世界来的?”   “可能如此。”小天同学少见地使用了不确定的口吻:“关于你,本书还有很多事没有搞明白。”   陈安宁眼前一亮:“比如高数?”   “……比如你脑子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知识,更重要的是你脑内的知识让本书开始怀疑本书的存在意义。”   “有这么夸张吗?”   “当然有,本书都在你脑袋里把哲学和悖论还有其他古怪的学说都给看了一遍。”   陈安宁眉头微挑:“所以你是因为那些哲学问题而开始思考书籍的一生了?”   “倒也不全是。”   小天同学晃了晃身体,紧接着语气中满是怨恨:“就是本书在你脑袋里看到了很多太监的小说,同样作为书籍,本书对那些太监不填坑的作者表示十分强烈的谴责——”   陈安宁:“……”   老陈本来想吐槽点什么,后来仔细那么一琢磨。   可能在小天同学看来,那些太监的书籍就像是被生到一半的孩子……突然母亲(作者)说有特殊原因,要把孩子塞回去,中止生娃。   小天同学的情绪突然就变得合理起来。   “罢了,不提这些。”   小天同学翻动两下书页,声音徐徐飘来。   “做好准备,他们要同步了。” 587.审问   此间。   陈安宁的神魂之海内。   位于纯白书页空间内的顾隼与秋云筝,正徐徐地相互靠近。   顾隼老哥掌中不断打出玄妙至极的法决,几丝魔气在其周身游走,而另一边形如透明的秋云筝却仿佛随时会消散般。   她所能做的唯一的动作就是抵抗。   拼了命地抵抗。   本是妖艳俏丽的五官此刻因愤怒而扭曲,她拼了命地操纵自己的残魂,不愿意去接受顾隼的神魂同步。   然而。   神魂之海内。   秋云筝的残魂依旧是不受自主控制地缓缓前行。   两人神魂之间的距离不断地拉近,而秋云筝面容上的厌恶和憎恨则愈发浓烈起来。   她,死也不要,和这个大光头神魂融合!   “滚开!从我面前滚开!”   秋云筝在怒吼。   其咆哮声在神魂之海内响彻。   陈安宁甚至从这声咆哮中听到了几丝恐惧,或许是因为秋云筝自己也意识到,她根本不可能抵挡神魂同步的道法。   因为那魔煞不知何时钻入了神魂之海内。   本是纯净雪白的书页空间内,突然涌入了大量宛若潮水般汹涌的魔煞。   天底下只有萧念情能够操纵这般魔煞。   作为外界的助力,魔煞在钻入神魂之海内,当即就找上了正在尝试抵抗的秋云筝。   刺骨的冰冷爬上脊髓。   秋云筝残魂在接触到魔煞的刹那,其身形便倏地颤抖两下,旋即眸中的厌恶悉数转化为深邃的恐惧。   现在,这位昔日的北天尊彻底丧失了抵抗能力。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   顾隼将最后一道法决打出,两道神魂之间的距离也被拉近到互相触碰。   随着法决与魔煞的共同发散,陈安宁看见两道神魂中间乍现出一道无色旋涡,硬生生将二人的神魂全部碾碎。   紧接着又在转瞬之间,把被碾碎的神魂碎片重新组合起来,汇聚成了一道模样虚无,只能勉强看出似乎是个人形的灰色神魂。   再之后,一切都陷入风平浪静之中。   陈安宁盯着这道灰色人形神魂看了许久,方才问道:“这就完了?”   小天同学飘忽了两下,用小白的声音回答道:“神魂同步正在进行中,不出意外的话,你也需要准备一下。”   “我?”陈安宁愣了愣:“我准备什么?”   “记忆。”   话音刚落。   如同遭受冲击般。   陈安宁的意识突然遭受到某些外物的冲撞。   就像是有一颗子弹突然射入陈安宁的额头,贯入后,又突然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的记忆碎片涌入陈安宁脑海。   那些有部分是顾隼老哥的记忆,也有另外一部分,是那位北天尊的记忆。   ……   顾隼老哥到底为何会加入万魔离渊?   仔细想来,那大抵是因为无力感。   欲要守护一方城池的将军终究是亲眼见证大日坠落,那无力抵抗的绝望感总是会磨灭人的神志。   所以他离开了。   丢弃将军职位,只为换来退隐山林的闲散与自在。   然而他并不能真正意义上地孤独隐匿,独自生活过一段时间后,便觉得心神涣散,最后寻得一处小村落,在村落间如真正的凡人一般,每日做着凡人才会做的事,现在回想起来,倒也还算有趣。   久而久之,对村落各人各事熟悉后,他在村落内的人缘也越发广泛起来。   于是他心想。   若是守不了城,或许守着这处小村落度过余生也算是不错。   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事实也的确是这么做了。   村落间遭遇的难以解决的麻烦事,全都被他一人办妥。   曾经村子遇到的剥削,遇到的强权,悉数被他击退,只要有他在,便不会再有不公之事发生。   直到许久之后,他渐渐地发现自己似乎正在被其他人疏远。   原本友好熟悉的朋友见到他都面如土色,纷纷逃离。   他们告诉他,这座村子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他们可以忍受剥削,他们可以忍受强权的蛮横,对于他们而言无非就是日子过得稍微艰难一些,但起码能够过下去。   然而若是奋起反抗,那必然会招来祸患。   “不会有祸患。”   他说。   只要将所有源头悉数处理干净,便不会再滋生麻烦。   那时尚且怀着满腔热血的他,认为这并没有什么问题。   所以他去了,去试图将祸患的源头清除。   然而仅凭一人之力,想要眨眼间毁灭那地域广阔的强权势力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在他成功碾碎其中部分势力之后,回到村落时。   迎接他的,仍然是与当初那座城池一般无二的火红。   ……   他终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如果老实本分地继续接受压迫,应该就可以安安稳稳地过下去。   起码这座村落不会被烧成灰烬。   他的意识开始陷入混沌,开始变得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般地活着。   直到那天的到来。   他再次见到了漫天的火光,然而这一次,炽炎所灼烧的却不是他所珍视之物。   而是那强权势力的中心门府。   见到此情此景,他连忙冲了进去,结果却在漫天的火光之中,见到了那名持剑的,满身是血的女子。   几位修为高深,手段通天的势力之主正身首分离地躺在她脚边,显然都是死于她手。   她喘着粗气,冷漠的目光转回到他的身上。   “是你杀了他们?”他惊骇地问道。   “是我。”女子答道。   “为什么?”   “城南有家驿站,他们拐走了老板的女儿。”   “你是那驿站老板请来的……杀手?”   “不,我跟那家驿站没什么大关系。”   女子想了想,旋即淡道:“但是那家驿站的饭菜很好吃,所以我决定帮他们一把。”   就因为……这种原因?   他愣了愣神,警醒道:“他们的势力不容小觑,若是不斩草除根,那家驿站必然会遭到报复……”   “所以我正在斩草除根。”   女子挥剑。   一剑将足边某个尚且还有几丝力气的修士头颅斩下。   他沉声道;“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是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女子淡漠地瞟了他一眼:“那家驿站受了欺压,我便帮他们讨回来,我不想看到那家老板因丧女之痛而关店走人的样子,这应该没什么错吧?”   “这……”   “而且你说的报复也不会存在。”   女子提起剑锋,轻轻一甩。   剑锋上的鲜血悉数震开,紧接着被她纳入剑鞘之中。   火光冲天,女子的背影如同一尊魔神般。   她冷漠的话语徐徐落下:“我比这座城的所有人都要强,包括你在内。”   后来。   她走了。   不过几个时辰之内,整座城被搅得天翻地覆。   无数势力拼尽全力,只为了击杀那名女子。   然而事实是残酷的,正如她所言,整座城没有任何人是她的对手。   这一天,他明白了。   接受压迫,选择屈居人下,并不是正确的路,只是无奈之举。   因为自身的软弱无力,而被迫选择接受这样的现实,并不能被冠以正确或者错误的名号。   他当初的做法本身没有错,但是错在当事人的能力不足。   这就是为什么,第二次他与那名女子相遇时,会产生想要追随她的想法。   因为她实在太强了。   ……   ……   回归现实。   此时此刻,在萧念情与余燕燕看来,眼前的“陈安宁”已经不是真正的陈安宁了。   老陈的神魂这会儿还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之中,而现在掌控陈安宁这具肉身的,则是顾隼与秋云筝的融合神魂。   余燕燕挥着扇子,看向旁侧的萧念情:“念情姐,情况如何?”   “稳定下来了。”萧念情一边稳定地输出魔煞,一边认真地看着眼前的陈安宁:“接下来就看顾隼的了。”   话语及此。   坐在凳子上的“陈安宁”突然猛地抽搐一下。   旋即其双眸中透出几丝寒芒,刺骨的杀意猛地爆发出来。   “混账东西!你们这帮畜生!我要杀了你们!”   “陈安宁”突然暴怒,很显然是秋云筝的残魂正在发挥作用。   然而还没等她做出什么实际行动,就猛地安静了下来。   “啊呀……啊呀……哎哎呀呀呀……”   她像是失了神一般,整个人突然颓软下去。   又过了几息时间,她突然嘴角抽搐一下,笑了两声。   一惊一乍,像是疯了一般。   萧念情眉头紧蹙:“这好像和想得不太一样,她怎么像是脑子坏了似的?”   “那当然了。”余燕燕则对此毫不意外:“和顾隼的神魂融合,你觉得她还能保持正常思考能力?”   萧念情:“……”   和一个精神病患者同步神魂意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对秋云筝的酷刑了。   此刻。   “陈安宁”再次抽搐两下,旋即两眼陷入呆滞状态。   没过几息功夫,他突然冒出来一句:“妈妈我要吃粉红小兔兔……”   萧念情:“……”   余燕燕:“……”   得亏老陈这会儿看不到自己的样子,要不然他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一巴掌。   咱们的帝尊大人顿了顿,小心问道:“会不会是顾隼正巧犯病了,她好像真傻了。”   余燕燕嘴角也抽搐了两下,“应该不至于这么脆弱,咱们先来试试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来。”   “好。”   萧念情点了点头,旋即继续保持魔煞的稳定输出,一边沉声问道:“秋云筝,告诉我们……”   “玉盟的本部在什么地方?”   ……   “陈安宁”抽搐了两下,旋即双眸中的焦点尽失。   整个人似是瘫痪一般,先是陷入了一阵沉默。   随后,又缓缓张开双唇,说道。   “西……”   “西天漠。” 588.问了半天,就给我听个黄段子?   西天漠。   实际上那并不是它原本的名字。   那片西侧土地原本的名字是西天原,本是片丰饶而又绝美的地域。   山峦叠翠也难以形容其美艳,本该是辽阔无际的草原上更是有无数珍稀灵植,西天原也是从前灵兽种类最多之地。   现如今最大的灵兽驯养宗门——灵门也曾在西天原发展过。   西天原上的势力以较为原始的部落形态出现,这大抵也是西天原的传统,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西边都没有出现类似大烈、离火的皇朝国度,暂且还处于相对各自分裂的状态。   而西天原之所以突然改叫西天漠……其原有也已然写在了其名字里。   荒漠化。   与陈安宁原本世界的荒漠化有所不同,西天原的荒漠化……是在短短的三天之内。   没错。   不过三天时间,丰饶华美的原野便化作一望无际的死寂沙漠。   尘土飘扬,青山不再,无数沙丘林立,空气中再无灵植的芳香。   土地变得干涩开裂,水源仿佛一夜之间被苍天剥夺,天选大陆的西边生灵突然遭遇难以想象的天灾。   无人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   众人只知道回过神来之际,西天原已然化作了西天沙漠。   这里不再适合灵兽生存,不再适合灵植培养,大量难以习惯西天漠生活的修士和平民皆是选择离开这片愈发恶劣的土地。   其中大部分迁移者都被大烈所收纳,另外一部分则前去了南边的离火。   当然还有某些修士选择加入各个散立在外的散修宗门,各自都有各自的选择,只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回到那片荒漠土地。   也正因如此。   西天漠已然许久未曾出现在人们视野中。   “原来如此,的确是个不错的位置。”   余燕燕随性地坐在顾隼洞府里的床铺上,翘起腿,折扇轻轻摇晃着:“除此之外呢,知道具体位置吗?”   此刻遭受神魂同步的秋云筝愣了几息,这才反应过来余燕燕在问什么。   她努力地皱起眉头,思考了很久,方才回答道:“具体位置,不清楚。”   萧念情冷声道:“你贵为北天尊,又怎会不知玉盟本部的具体位置?”   “四大天尊虽名义上都归属于玉盟,但各自目的不同。”秋云筝像失神了般,呆呆地回答道:“大多数时候,都由盟主大人来告诉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根本没有聚集在本部议事的机会。”   余燕燕深思几息,问道:“既然没有去过本部议事,你又是怎么知道本部在西天漠的?”   面对余燕燕的提问,秋云筝默默地道出一个令人惊诧的消息。   “我曾经……与盟主大人一起,去过本部,也去了他的洞府。”   此言一出。   余燕燕神色倏地端正起来,满脸严肃道:“你去过玉盟盟主的洞府?”   “是。”   秋云筝答道:“只是整个过程我都处于意识混沌的状态,苏醒之际,便发现自己身处地下,四周皆是荒漠……所以我才知道本部是在西天漠的位置,之后便去了盟主大人的洞府,也是在那里,我初次得到了北原炼魂术的功法……”   听完秋云筝的话,萧念情与余燕燕对视了一眼。   她们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几丝寒意。   倘若秋云筝的言语没错,那就恐怕玉盟的权力分布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那所谓的玉盟本部,竟然连四大天尊都不被允许知晓具体位置。   按照先前余燕燕的推论,秋云筝恐怕对玉盟盟主早心生眷恋。   既然如此,对于那位玉盟盟主而言,秋云筝应该是最为忠实的天尊。   连最忠诚的北天尊都不被允许知晓玉盟本部的位置……那位盟主大人恐怕将非常不得了的秘密藏在了里面。   “换一个问题。”   余燕燕见无法从秋云筝口中得知具体情报,便再次出声问道:“告诉我,玉盟具体在哪些宗门和势力内安插了内应?”   秋云筝想了想,回答道:“我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内应,安插内应的工作是交给离火皇朝的国师丁天逸,与我们北原无关。”   “把你知道的几个说出来。”   秋云筝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报出她所知晓的,有安插内应的几个势力:“太华宗、烟云山、十二方剑庄……”   余燕燕则默默地将秋云筝所说的宗门势力全部记录下来。   这些宗门大多都是潜伏在大烈皇朝内,除此之外,还有部分是散修宗门。   如果运作得当,这些有内应的宗门也可以成为不错的情报来源。   在这之后。   余燕燕又接连问了很多问题。   比如玉盟的具体运作方式,基础玉盟弟子的招揽方法——毕竟目前看来,四大天尊各自有各自的任务,很难想象他们会一边执行各自的任务,一边还要去照顾底层玉盟弟子。   而秋云筝也表示,管理玉盟下层和中层弟子的另有他人,大多数时候都是由丁天逸来找人去办的。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离火就是玉盟的基层本体。   待到余燕燕将一切都记录在脑海内之后,她便长出了口气。   神魂同步仍在继续。   眼前的“陈安宁”,或者说是秋云筝,目前还处于【和精神病患者融合后的神游状态】。   最后的最后。   余燕燕终于提到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部分,也是她认为很难实现的一个部分。   “告诉我——”   那双幽冥般的双眸中透着仿佛要将万物都洞穿的利光。   深沉的视线落在秋云筝身上,余燕燕沉声问道——   “玉盟盟主,到底是谁?”   ……   ……   一息过去。   两息过去。   秋云筝仍然处于呆滞的状态。   面对余燕燕所提出的问题,秋云筝竟然无法做出回答。   而后,“陈安宁”突然开口,声音和语气却像是变了个人。   “燕燕,不对劲,她在尝试把自己的神魂撕裂。”   很显然,现在作主导的人是顾隼。   萧念情眉头紧蹙:“现在不是处于神魂同步的状态吗?”   “本来是这样的,但就在刚才,她的意志突然变得很强。”   是因为提到了那位玉盟盟主?   余燕燕攥紧折扇,语气严厉异常:“能想办法把她控制住吗?”   “说实话,有点难。”顾隼有些无奈地答道:“她的反抗意志越来越强了,如果没猜错的话,那玉盟盟主大概是她的【底线】。”   余燕燕神色微怔:“底线?”   “神魂是很复杂的东西,在触及某些事物的时候,再孱弱的神魂也可能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秋云筝的【底线】应该就是那位玉盟盟主……”   萧念情不解道:“可她在神魂同步的融合过程,都没有产生那么大的抵抗……”   顾隼沉声道:“这就说明比起神魂同步,或者是神魂消陨……她认为玉盟盟主更加重要。”   比她的生命,比她的神魂纯净,比她所认知的一切都要重要。   又过了几息,顾隼开口道:“再这么下去她会把自己耗死,燕燕,怎么办?”   “啧。”   余燕燕撇了撇嘴,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说道:“取消神魂同步,先让她稳定下来,未来或许还有机会,现在让她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顾隼也早已猜到余燕燕会这么选,便默默地竖起大拇指:“好叻。”   随后。   偌大的纯白书页空间内。   本是快要融合到一起的神魂突然之间分离开来。   萧念情的魔煞也渐渐从神魂空间内被抽离,而整个神魂的掌控权也渐渐交还到陈安宁手中。   ……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   原本在旁侧低垂着脑袋的顾隼突然猛地颤抖两下。   和陈安宁一样,他的神魂也回到了自己体内。   他立刻望向掌中那块藏着秋云筝残魂的冰晶,仔细查探了一番后,方才叹了口气,道:“姑且还算及时,她没能把自己的神魂撕开……接下来只要被封在这冰晶内,她就没有能力让自己残魂消散,不必担心了。”   余燕燕了然地点头,又道:“念情姐……”   她刚回过头,想对萧念情说些什么,结果就发现原本在自家身侧的帝尊大人已然消失不见。   果不其然的,余燕燕在陈安宁身边发现了萧念情的身影。   陈安宁的神魂一回归,萧念情便立刻来到他身边,就差把身子都贴到他怀里去了。   “怎么样,安宁?”她关切地问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没事,我没受到什么影响。”   陈安宁摇了摇头,重新抬起胳膊,晃了两下。   重新拿回肉身的感觉的确很棒。   尽管老陈这么说了,萧念情还是里里外外地仔细检查了一遍陈安宁的肉身。   确认完全无误后,帝尊大人方才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比起那玉盟的情报,帝尊大人反而更担心陈安宁会不会受到影响。   毕竟看着一个【精神病患者】,一个【对尸体有特别兴趣的女疯子】在自己脑袋里融合……   那感觉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不过话说回来——”   突然之间,陈安宁开口道:“借助这次神魂同步,我好像看到了一点……顾隼老哥和秋云筝的记忆。”   顾隼老哥也举起右手,道:“我也看到了秋云筝的一些记忆。”   “什么记忆?”   余燕燕顿时又来了兴趣:“是不是有关玉盟盟主的?”   顾隼和陈安宁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点头:“嗯……是的。”   咱们的小姨子立刻就蹦跶了起来。   她双眼闪着激动的亮光,寻思着这难道就是上天垂怜,这次神魂同步会有意外收获?   她连忙问道:“是什么记忆?快说快说!”   陈安宁挠了挠脸,旋即说道:“我看到她跟着一道黑影进了洞府,然后她坐在了床边,嗯,然后她称呼那道黑影为【盟主大人】,之后……”   老陈的记忆到这里便开始产生了中断现象。   毕竟他是旁观者,而不是真正神魂同步的人。   顾隼老哥则是接了下去:“然后我就听到秋云筝对着那位玉盟盟主说了些什么,但具体的……那些记忆太模糊了,根本无法分辨。”   “不过有一句话我听得很清楚。”   余燕燕深吸口气,准备好迎接信息量的冲击。   或许这句话,就是玉盟盟主身份暴露的关键,“她说了什么?”   “她说……”   顾隼老哥咧嘴一笑,摸了摸自个儿光滑的大脑袋。   “盟主大人,您的【剑】好大好厉害呀~”   余燕燕:“……” 589.民用计划   秋云筝的盘问,就此告一段落。   尽管不如众人所预料那般,能从这位北天尊口中问出有关玉盟的一切。   但是或多或少,都得到了些用处不小的情报。   只是咱们的小姨子仍是痛心疾首,俨然一副可惜至极的模样。   显然她是因为无法得知玉盟盟主真实身份而失望惋惜。   至此。   众人也不再有停留于此的必要。   除开顾隼需要稍加休息外,作为载体的陈安宁和作为助手的萧念情,都准备收拾收拾回百花城。   毕竟北原之战刚刚结束没多久,百花城内还有不少事务需要料理。   至于余燕燕,这会儿则是准备回宅邸一趟,把方才记录下来的,那些被玉盟安插内应的宗门都打点一遍。   想必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这些宗门就会遭到万魔离渊的重点照顾。   甚至也有可能会遭到大烈皇朝的重点照顾。   ……   整理完一切,萧念情便准备回百花城。   陈安宁提出想要再逛逛的建议,结果却被萧帝尊无情回绝。   万魔离渊并不是陈安宁能长久停留之地。   尽管表面上,万魔离渊不如陈安宁所想的那般尸山血海,魔气遍地。   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是离渊上层亦或是离渊下层,都被数之不尽的魔气所填满。   魔修需要修炼,修炼需要魔气——那些炼血魔修哪怕嘬两口羊血那也算是修炼,多少会有魔气散出。   身为凡人的陈安宁若是太长久地停留于此,被魔气侵染了肉身,那必然会对健康造成影响。   别的暂且不提,萧念情可不希望老师因病缺课。   所以最后在萧帝尊的半强迫下,陈安宁还是无奈地放弃了继续闲逛离渊的想法。   ……   不久过后。   陈安宁夫妇重新回到百花城。   让陈安宁不得不承认的是,百花城内的空气的确比离渊要清新许多。   离渊内的确有股让陈安宁感到有些不舒服的味道。   陈安宁起初认为是魔气的味道,后来仔细想想,萧念情身上的魔煞他都不会觉得厌恶,比魔煞更稀薄的魔气更不会对他产生影响。   最终老陈只能将这股奇怪的气味归结于【氛围】上。   可能是身为凡人的自己,时至今日尚且保留着对除熟人之外的其他魔修的部分固有观念,所以才会觉得不舒服吧。   他陈安宁毕竟不是圣人,某些麻烦的先入为主观念很难根除。   仔细想来,陈安宁尚且如此,天下人自然更不可能去试着理解和理性看待魔修了。   如是说来,《魔修法令》似乎必须立刻颁布才行。   念及此时。   突然有道身影出现。   “陈大夫!萧夫人!可算找着你们啦!”   少女那尚且稚气未脱的声音响起。   刚从地下空间出来,呼吸了没两口新鲜空气的陈安宁回过头来,便见到段间雪这丫头正朝自己小跑过来。   而让人略感担忧的是,段间雪这会儿灰头土脸的,那身实验区修士专用的道袍也被烧得七零八落,本来柔顺的发丝此刻更是卷曲起来,仿佛刚刚从火场里侥幸逃脱一般。   “怎么了这是?”陈安宁好奇地瞅着那小跑来到自己面前的段间雪,问道:“今天陆小兄弟不在,你亲自上阵挨炸了?”   段间雪茫然地抬起头,过了几息才意识到陈安宁在说什么,连忙赧然笑道:“不是啦,陆师兄在的——只是今天比较特殊,我和他都被炸了……他比较倒霉,这会儿还躺在原地接受治疗呢。”   好家伙。   还以为陆小兄弟今日逃过一劫,却不曾想到仍是难逃爆破狂魔的魔爪。   萧念情有些无奈地伸出手,指尖魔煞飞快地扫过段间雪周身。   不过转眼之间,段间雪身上的污垢便被清刷干净,尽管样子还是有些狼狈,却已然干净了许多。   陈安宁见状不由一怔:“原来魔煞也能净身的?”   “当然能。”萧念情淡淡地开口,语气很是理所当然:“净身的法决很简单,虽说魔气很难操控,但是净身法决也是每一个魔修必须要学会的法决,其优先程度甚至比其他很多法决要高出不少。”   陈安宁试着问道:“因为爱干净?”   “因为魔修很容易弄脏自己。”萧念情答道:“而且脸上总是挂着血,岂不是告诉别人你有问题……做魔修的,最不愿意的就是暴露自己身份,哪怕是万魔离渊也一样。”   这倒是很好理解。   还是拿炼血魔修来举例——他们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泡血池里修炼,问题是有些血池黏糊糊的,一出池子就直接把道袍穿上那简直就是灾难。   别的本事不说,但凡是有点境界的魔修,那基本都是清洁大师。   只是老陈这脑袋瓜转得相当之快:“嘶……那我就有个问题要问你了。”   “什么问题?”   “既然魔修能这么方便净身,你为什么还要洗澡?”   面对陈安宁的这一提问,萧念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道眼神,老陈直接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都不需要萧念情明说,其中意味,身为丈夫的老陈立刻心领神会。   答案很简单。   ——如果她不洗澡,陈家宅邸的浴室玩法就没办法解锁了。   不愧是你,心机满满的帝尊大人。   “咳咳。”   段小天才明明什么都没听懂,但是却感知到了心头涌现而出的酸意。   醋坛子在心中被打翻,咱们的段小天才直接就释放了打断技能:“所以——咱能说点正事不?”   “什么正事?”   陈安宁望着段间雪,这才想到方才段间雪看到他们时,喊出的第一句话。   【可算找着你们啦!】   再联想到现在段间雪先前狼狈疲惫的模样,陈安宁猜测道:“实验区的事?”   “对!”段间雪激动地点了点头:“您上次和我们说的那样东西,正式版做出来了!”   “我们琢磨了好几天了都,飞剑的数据录入完之后就一直在测,毕竟飞剑嘛,现在都打完仗了就不着急了!”   “所以那个东西的正式版今天就被我们捣鼓出来了!虽然为了调试稳定程度挨了好几次炸,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萧帝尊呆然地眨了眨眼,提到灵尘科研的事,她是十窍通九窍——一窍不通。   最后为了让自己的存在感不至于被某灵尘法器夺走,帝尊大人还不忘问出一句:“具体来说,那是个什么东西?”   段小天才用手指点了点下巴:“唔,反正那是陈大夫想出来的。”   “名字叫留声符,是很厉害的东西。”   萧念情这会儿还在琢磨着那到底是什么,陈安宁这边就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把手搭在段间雪肩膀上,认真地看着她:“你是说,上次给灵门他们用的那款留声符……正式版做出来了?”   段间雪怔怔地点了点头:“呃对,是做出来了,测试极限爆炸的时候陆师兄还替我挡了几发呢。”   “走,带我去看看。”   没时间去关心咱们的陆小兄弟(他的爆炸抗性应该是天选大陆顶尖,况且段小天才还在这儿蹦跶,想来最多也只是被炸了个轻伤),陈安宁俨然一副激动不已的模样。   别的暂且不提。   留声符那绝对是个意义非凡的法器。   ……   ……   “这就是……留声符?”   来到实验区后,萧念情正式拿到了留声符。   形状模样略像个案板,呈长方体,褐黄色的半透明状,约有手掌大小。   其厚薄程度比起先前给灵门的那道留声符,要更加轻便简洁,和拇指厚度相差无几。   能够被轻而易举地握于手中,用其他几位实验区人员的话来说,这玩意儿造型和板砖没多大区别,拿来抡人脑袋都很趁手。   当然谁要是敢拿贵重的留声符法器去抡人脑袋,那此人必然会受到实验区最高级的惩罚——   一边被吊起来接受抗爆炸测试一边亲自测算爆炸数据,并且还需要时刻进行疼痛反馈。   如果数据出错就再吊起来再炸一次。   总之就是非常残忍。   还有人给这种惩罚专门制造了一个类似吊机的巨大装置,这会儿就摆在实验区后面准备随时使用。   名儿都想好了。   叫炸机。   ……   “我们经过多次测试,最终判断出该成品完全符合预期要求。”   卢伟此刻正端着那用大量剑纹书写的数据文书,对众人说道:“大概能承载三炷香时间的声音,经过法阵的改良过后,就算超过【录入】、【读取】时长,用来记录的灵尘粉末也会重新被收容回去,不会产生剧烈的爆炸。”   要知道当初卢伟和灵门使者对话时,如果对话时间超过一炷香,那不稳定的灵尘就会在空中爆炸。   这次通过改良法阵来避免了如此危险的现象,显然是实属不易。   段间雪也跟着道:“这也是多亏了千重风月楼的帮助,不过那位芸姑娘不在百花城,改日再介绍给诸位认识。”   听到千重风月楼,陈安宁这才面露了然之色。   阵法一直都是百花城实验区难以攻克的项目,很多创想都因为难以完成阵法构筑而不得不搁置。   虽然那位芸姑娘不知是何许人也,但想必是那千重风月楼的阵法大师。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些。   安全性得到了保障。   记录声音的内容也大幅度增强。   陈安宁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确认过该留声符已经可以批量生产过后,他便感到欣喜地松了口气。   “这留声符,你打算用来做什么?”   萧念情好奇地拿着这留声符,她暂时还没有想到该如何使用。   仔细想来,此物只能是【记录】并【重复】声音,如果是打算用在战场上,那随时随地都能够进行传音的符咒不是更好嘛?   陈安宁则是看出了萧念情的想法,笑着道:“媳妇儿,事实上,咱们不需要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战争上。”   “从前我们是如此,只是因为不得不那样做——外界的威胁太多。”   “现在也该是时候在其他方面落实些干货了,这留声符的民用意义,比军用意义要更多。”   萧念情闻言微怔:“民用?”   “对。”   陈安宁点头:“这是给百花城的凡人们用的。” 590.割裂时代的人们   留声符的用法,十分简单易懂。   其简易程度超出以往任何一样灵尘法器,以至于让从未接触过灵尘法器的人们,初次上手就能融会贯通。   除开陈安宁等人所拿到的留声符本身,百花城还会发行一样配套组件。   某个具有与留声符相似形状的凹槽型装置,其侧面分别配置了两个能够催动凹槽内留声符法决的开关。   左侧用来记录,右侧用来读取。   这是专门供给凡人使用的,自然不能留下任何的修士痕迹。   任何人初次上手都能够轻松理解,不需要阅读晦涩难懂的书籍,更不需要得到高人指点。   只需要将留声符给他们的人稍微提点两句,该物的用法便会水到渠成般让人明白。   由于此物是民用法器,不像雷鳞甲和灵尘动力剑一般能够免费发放给士兵们,所以需要拟定该法器的价格。   除此之外,留声符的做工确实也算不上顶尖,真正意义上负责留声符工作的器工,只有原器工团队的两成。   时间人力成本低,造价也不高,又是民用法器,需要考虑到百花城、南荒城凡人们的经济水平。   卖出的价格必然需要稍加商讨一番。   最后。   在众人商讨之下,陈安宁终于是定下了该留声符的价格。   ……   ……   “不要钱?真的假的。”   百花城。   南侧商业街。   北风散去,冰雪消融,盈盈春风从面颊拂过,吹起街角少女的青丝。   满是花灯点缀,喜迎新春的店铺旁,一位穿着朴素随意的青年正盘坐在白麻布上,面前赫然摆着留声符和其专用的辅助装置。   这就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小摊贩。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而站在他面前的,则是来自万魔离渊的某位男性魔道修士。   他略显愕然地望着眼前那位青年,稍稍顿了顿:“我说谷主大人,您可莫要骗我,这造工看着也不算差,真就白送人呗?”   被尊称为谷主大人的卢伟耸了耸肩,手里头把玩着几枚铜钱,瞥了他一眼:“这价格也不是我定的,是老陈定的——而且不是白送,只是暂时不要钱而已。”   “暂时不要钱,啥意思?”   “字面意思。”卢伟随意地把眼前那样留声符丢给了前方的男魔修,“只持续三天,三天之后,按成本价售卖。”   话虽如此。   卢伟却觉得三天时间,足够让整个百花城的凡人们,七成以上都能拿到这留声符。   剩下三成,要么是没兴趣,之后也很难掏出和成本匹配的价钱去买个留声符。   所以实际上真的和白送没多大区别。   还好百花城现在财力和物力都处于富裕状态,就算稍微挥霍挥霍也不成问题。   男魔修捧着那半透明状的留声符,神色有几分微妙,“我觉着吧,人们最共通的某种喜悦,就是白嫖的喜悦——感觉按这送法,别说三天了,持续一天都够亏大发的。”   卢伟也没反驳男魔修的话:“从财务上来说,确实亏了一点。”   男魔修愣了愣:“那从其他的方面来说呢?”   “那可就多了去了,跟你在这儿叨叨几个时辰都未必能讲得完。”   卢伟瞥了这位男魔修一眼,旋即道:“所以你还要不要了,不要还我,我发给别人去。”   这位鬼谷谷主语气里根本没有半点的威严和压迫感,他坐在这儿,当真像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小摊贩一样。   男魔修内心暗自赞叹这位鬼谷谷主大隐隐于市的气质,想着若是换做他,定然无法将小摊贩的模样演绎得如此惟妙惟肖。   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卢伟从最开始就是小摊贩出身——整个百花城的卫兵都试图抓过他的那种。   “要,白送的,我能不要嘛~”男魔修嘿然一笑,旋即便将此物收进了怀里:“话说这玩意儿用来干啥的?”   “合着你丫连这东西干嘛的都不知道就拿去?”   男魔修连忙护住兜,生怕给卢伟要了回去:“这不白送的嘛,不要白不要啊。”   卢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接着解释道:“这是民用留声符,能够记录三炷香时间的声音变化,无论是对话还是别的什么声音都能记录——目前我们能想到的最大的用处,就是把琴曲弦音记录下来。”   男魔修听闻此言,眉头微挑:“意思是在家里头也能听曲儿了?”   这倒是方便得很。   每次想要听曲儿,那都得费上点功夫。   好听的曲儿那必须得出自大师之手,偏偏那些个大师个个都藏着掖着,像是生怕给人偷学了技艺去一样,许久时间才出山演奏一次,能去听的人本身就是凤毛麟角。   就算是雅楼乐怜演奏的曲子,那也得预定,没几两银子和身份地位,怕是连雅楼小姐的琴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大多数凡人们就是如此。   雅楼那对于他们而言简直就是可望而不可及之地。   就算是做皮肉生意的地方,大多时候也更加欢迎修士。   凡人们的生活,基本就是给大老爷干活,回家躺着休息睡大觉,疗养生息以便明天更卖力地干活。   简直无愧于究极打工人之名。   “所以有了这玩意儿,所有人都能在家里头听曲儿了。”   男魔修摸了摸兜里的留声符,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几分,似是想到了很美妙的画面。   过了一会儿,他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好,这玩意儿好,我家娘子估计会很喜欢。”   “你家娘子?”   卢伟瞅了他一眼,内心咯噔一声。   怎么个意思?自己出来送点法器也能遇到秀恩爱的?   你们这些夫妇都喜欢大街上随意挑选一名幸运单身狗追着砍是吧?   一提到自家媳妇儿,这位男魔修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不,我家娘子也是个凡人,我自个儿用过的法器没一样是她能用上的,现在这留声符,她应该很喜欢。”   “……你娶了个凡人啊?”   “是啊,咋了。”   卢伟眨了眨眼,没说什么。   男魔修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人家陈大夫能把他们万魔离渊的老大给娶了,他们这些小弟也跟着整点魔凡恋也不过分。   卢伟则是琢磨着,这事儿估计也就百花城里比较常见了,换做其他地方……那都能是大新闻了。   他摆了摆手,俨然一副要赶人的样子:“好了好了,赶紧回家把留声符给你家娘子去,别赖在我这儿,后头还有客人呢。”   男魔修笑着点了点头,正打算走人呢,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有些赧然地望着卢伟,小心地开口:“那什么,谷主大人,要不您再送我一个?”   “咋了又?白拿一个不够还要再来一个?”   “哎呀,都是白送,再给一个呗~”   卢伟瞅了瞅他,有些嫌弃地又丢了个留声符给他:“去去去,别挡着我做生意。”   男魔修满心欢喜地接过留声符,笑着留下一句:“您这算做慈善,哪儿是生意啊~”   “这就是生意。”   卢伟强调了一句,旋即正色道:“灵尘产业都走到今天,离不开当初愿意放下芥蒂,跟着我们工作至今的那些人们。”   “狼骑兵也好,实验区人员也好,灵植部、器工部也好,咱们最初的人力就是从百花城的凡人们中来的。”   “这不是慈善,是生意,只是给了个【员工价】而已。”   这大概就是白送三天的理由。   而且卢伟猜测不止是留声符,未来的其他民用法器,大概也会采取白送三天制度。   没什么别的原因。   只是不想忘本。   而男魔修听完,不由得笑了笑。   他朝着卢伟俯首作揖:“多谢谷主大人。”   语罢,便在卢伟那无比嫌弃的表情下离开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卢伟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继续准备招待下一位客户。   ……   ……   在这之后,过了几个时辰。   时至傍晚。   这位男魔修途径家门时,并未着急推门去见自家那位结发妻子。   既是因为这么晚回来要挨骂,也是因为自个儿身上还飘着些其他女子的味道。   所以他选择稍稍绕了个远路,到了另外一处人家那里。   叩开门,有老妇前来迎接,他与老妇聊了一阵,接着便进了屋子。   这是间很朴素的房屋,就像百花城里其他的凡人们一样,住着很简朴的地方。   一路深入,他最终来到了屋子的最里头。   某位卧床不起的干瘦老者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到来,抬头一看,便见到男魔修的脸。   “爹,我来看你了。”   他来到床边,望着这位病态疲倦的老翁,笑道:“今儿个看着精气神还不错啊。”   老翁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女儿呢?”   “在家歇着呢。”   “怎么没和你一块儿来?”   “她今天累了,想歇会儿,是我一个人想来的。”   “哦……这样。”   老翁眼里的亮光稍稍暗淡了几分,似是有些失落。   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从兜里将留声符掏了出来。   老翁一眼便看出这大抵又是什么法器,联想到男魔修的身份,便以为这是什么怪东西。   只是。   伴随着开关的启动,悠扬悦耳的琴声突然从留声符内传出。   老翁的表情顿时错愕呆滞,整个人如遭雷击般。   何其熟悉的旋律,何其令人沉醉的弦音。   “这是《弦音浣纱》……肯定是,我肯定没听错。”   “弹得好……弹得真好,这是谁弹的?”   男魔修笑了笑,道:“满月雅楼的李姑娘,成名曲,当然厉害。”   “这……”   老翁怔怔地看向他掌中的那留声符,全然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也没有任何调笑的意味,而是十分认真仔细地,将留声符的作用效果告诉了老翁。   之后,他把留声符和辅助装置交给了老翁。   他知道,老翁自从卧床不起后,这辈子恐怕都没办法再去弹琴,再去听曲儿了。   再加上家中拮据,他不愿把钱花在听曲儿上,索性就把这桩心愿给埋藏在心底。   话虽如此,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位昔日的老人家仍对弦音有着无法舍弃的眷恋之情。   “好……好。”   老翁捧着留声符,脸上满是止不住的笑意。   百花城内。   不知有多少户人家和老翁一样,捧着这留声符,如获珍宝般笑着。   他们有些人其实不喜听弦音,他们有些人也暂时没想到此物有什么特别的作用。   他们笑的原因很简单,比很多人想的都要简单。   那就是他们这些凡人的家里,终于有了一件真正意义上的法器。   ————   各位读者大人新年快乐!   2021到了!我直接进行一波月票的求!   2021的第一个月,我选择尝试进行一整个月的双更计划!   所以求月票!求打赏!给憨批作者以动力来爆肝!好耶! 591.想学啊你?我教你啊(双更好耶)   留声符很快就在百花城内推广起来。   几乎没有人会拒绝如此白送的好意,只是在激动之余,也有少部分人对法器心存忌惮。   他们毕竟没有接触过法器,毕竟只是凡人出身。   凡人们对于法器的观念,尚且还停留在修士飞剑杀人的阶段,自然不可免地会对留声符产生些许惧怕。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在百花城内,这样的不安的焦躁很快就被压制直至消失。   因为到现在为止还能留在百花城里的,心都很大。   大多数凡人们都已然习惯了实验区的存在,以至于那偶尔传出来的爆炸声都成了百花城的标志。   有些距离实验区地理位置较近的人,最近已经开始抱怨起来。   不是抱怨爆炸声扰民,而是反过来——他们现在睡午觉的时候耳边不听点什么总觉着睡不安生。   陈安宁认真分析了一下其中原理……   大概是和【上数学课和英语课时特别容易犯困】的那类人是一样的。   时间久了,成习惯了,有点伴奏反而更容易犯困。   所以说——   就连爆炸声都能日渐习惯的民众,想要适应留声符这类法器也是轻而易举。   不出几日功夫,留声符便已然掀起热潮。   最开始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利用留声符来复制曲律弦音,以此来达到在家也能听曲的享受感。   再之后就陆陆续续有人才开发出各式各样的玩法。   比如说书人。   留声符可以将说书人讲述的故事记录下来,进而在闲来无趣时,可以重新听上一遍那颇为有趣的故事。   而在百花城说书的那帮子人精也开始动起了聪明的小脑袋瓜——他们开始自主地把故事给录下来,进而将留声符作为一种【商品】,用更加便宜的价格卖出去。   一个故事分三集,每一张留声符内记录一集的内容。   如是一来,他们随便一个故事就能卖出三张留声符,价格定得也很便宜,连银子都用不上,几些铜钱就能买回去几张。   但奈何卖得多,卖得快,他们也不只有一个故事可讲。   就连孩子们也能凑出点零花钱来,买上几个自己喜欢的故事,和小伙伴们凑在一块儿听着乐呵。   有了说书人的先例。   雅楼的女怜们也开始动起了脑筋。   他们也自主地录下曲子,开始将自己最为擅长的弦音录入其中,进而也作为一种商品卖出去。   当然价格也不会定得太高,毕竟这些商品的定位是【没有时间或者闲钱来雅楼亲自听曲的人】,价格方面也十分亲民。   有钱的老爷们自然还是会选择亲自来听,毕竟现场版和录音版的差距还是很明显的。   更何况去雅楼的老爷们,也不全是为了听曲儿去的,顺便还能看看美艳动人的女怜们,还能满足视觉享受。   所以留声符对于雅楼而言,根本算不上一种经济冲击,反而让他们能够拓宽财路。   “现在的百花城这么热闹?”   此间。   几位刻意将容貌隐匿,甚至不惜戴上面具的老者正结伴而行。   实际上如果他们不作任何隐藏,那在大街上走着,也就是几个气质稍微有些瘆人的老头,根本没什么人会去在意。   这会儿那阴森诡异的面具戴在脸上,反而让来往行人个个都往他们身上投去惊骇的目光。   这几位老者自然就是万魔离渊的那些个老魔们。   俗称时代的眼泪。   自打得知了萧念情有女儿后,他们便日思夜想,天天琢磨着要出一趟离渊,来上面的百花城瞧瞧。   结果这不,经过了数日的“抗争”,他们可算得到了帝尊军师余燕燕的准许。   “允许你们出去一天,但是千万不能招惹引起事端。”   余燕燕是这么说的。   老魔们则对此嗤之以鼻。   他们都是多少岁的人了,时光早已在他们脸上和心中刻下不知多少沧桑的痕迹。   现如今的老魔们,早已历经人世,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那白髯郑老魔直接就对着余燕燕拍了拍胸脯,傲然道:“莫说是什么招惹事端了——”   “我们只是去看小如月的,看完就走,根本不会在其他地方驻足停留!”   ……   ……   “乖乖,这是啥!看着好他娘有趣!”   郑老魔凑到城南那几位大爷大妈身边,望着眼前那略显粗糙的麻将桌,咕咚地咽了口口水。   几位凡人出身的大爷大妈们瞅了郑老魔一眼,紧接着便露出嫌恶的表情。   “大白天的戴个面具干啥子,想吓死人啊?”   郑老魔顿了顿,刚想怒斥眼前这凡人是怎么跟自己这位老魔说话的,转眼间就被身后的钱老魔拽了拽衣袖。   钱老魔来到郑老魔身边,以年长者的口吻说道:“老郑,咱还是把面具摘了吧,这城里的人又不是没见过魔修。”   “魔修?”   有位身材略胖的大妈抬起头,淡然地瞥了眼几位老魔:“你们是魔修?”   郑老魔等人徐徐地将面具摘下,那略显阴冷的眼神顿时暴露在外。   他们几位都是成名许久的魔修,修炼的功法也都相当诡异,眼神里的杀意几乎是无法遏制的。   再加上他们手上沾染过无数鲜血,那股子邪意根本无法抹去。   正因如此,他们才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脸。   然而。   预想中的恐慌根本没有出现。   胖大妈翻了个白眼,紧接着继续抓牌:“魔修就魔修呗,搞得神神秘秘的,还戴个面具,装什么大尾巴狼。”   郑老魔:“……”   钱老魔:“……”   几百年了。   他们就没被人这么看不起过。   其他几位老魔连忙上来劝阻那仿佛快要爆炸的白髯老魔。   “老郑,算了算了。”   郑老魔这暴脾气:“不能算!这怎么能算了?!我们何等身份,怎能让这些人瞧不起?”   正在抓牌的老大爷听到这儿,淡笑了两声:“呵呵。”   郑老魔急了:“你笑什么?”   “没事。”   大爷也不看牌,就默默地伸出手指,让麻将牌上的凹陷形状从指间划过。   紧接着他随意地将牌打出,在打出之前却已经说了出来:“一万。”   鲜红色的一万被扔到麻将桌中央。   几位老魔神色微惊,望向这位大爷的眼神顿时变了变。   他没有动用真气,也没有动用魔气,体内更没有任何修炼过的痕迹。   周身只挂了个最普通的酒葫芦,那显然不是什么法器。   然而,他却能看都不看地知道麻将牌上的字样。   郑老魔就算不懂,也知道这似乎是门深得不得了的门道。   并且很快,他就发现这玩意儿看似古怪离奇,但却极其富有规律。   四个人每人都要抓牌,并且需要拼凑出十分规整的规律,然后才能取得这场小比赛的胜利。   每次抓牌都仿佛是在与天作对,是心想事成还是受苍天怨恨,全都在这一张牌上。   妙。   实在是妙。   看似是朴素的玩物,实际上……   好像也就是挺朴素的玩物。   但是耐不住这玩意儿好玩啊!   最终,在好奇心下,郑老魔沉声问道:“这是……什么?”   “麻将。”   大爷提起酒葫芦,喝了两口。   他轻轻地将牌一推,转而十分漂亮好看的清一色牌型顿时出现在牌桌上。   其他几人纷纷摇头叹息,转而默默地开始掏钱。   而大爷则是如山岳般坐在那里,身形如巅峰般巍峨不动。   他的眼中至始至终都蕴藏着如鹰隼般的目光。   与他对视,郑老魔仿佛看到了在剑道造诣中几乎通神的剑中圣人般的目光。   “怎么,想学啊?”   大爷淡淡地望着郑老魔。   “我教你啊。”   ……   ……   时间来到夜晚。   几位老魔在城南学了大半天的麻将。   而在临行之时,郑老魔甚至还朝着这位不知名的大爷作了个揖。   “今日之行,受益良多,改日再来寻找麻将中的奥秘。”   不知为何,郑老魔对这位凡人大爷的态度变化异常的大。   而大爷本身也只是摆了摆手,淡道:“不必如此,本就只是玩得多了,懂了些道理罢了。”   郑老魔想了想,问道:“敢问阁下是何许人也?”   “我?”   大爷想了一会儿,笑了笑,一边开始收拾一边道。   “一个赢过老剑主的普通人罢了。”   众老魔面面相觑,没有再开口说话。   大日坠落。   夜晚将至。   不知名的大爷收拾好了麻将桌,回了家。   而几位老魔也走在百花城的街道上,个个心怀念想。   不得不承认,那玩物着实有趣。   专攻神魂的某位老魔更是直接开口道:“简直是抓住了神魂中的某种效应,让人在不知不觉之间,更有继续玩下去的欲望……发明出这般玩物的人,绝非等闲。”   “而且听方才那位大人说,他甚至赢过老剑主。”钱老魔也开始认真分析起来:“如是说来,那位老剑主大抵也是在这一道上稍加探索过一段时间。”   郑老魔笑道:“现在看来,我们修为境界不如那老家伙,却也可以有其他胜过他的地方。”   “说得不错。”   几位老魔相视而笑,俨然一副找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模样。   夜色下。   几位老魔欢喜而归,准备回万魔离渊再好好研究研究其中奥妙。   直到他们出了城门,夜风吹拂到面颊之上,惹得几许苍凉袭上身子之后——   才终于有人幽幽地冒出一句。   “你们还记得我们来百花城要干什么来着……”   众老魔欢笑的表情在眨眼间变得僵硬。   一时之间。   时代的眼泪们在百花城外,被夜风吹得很是凌乱。   “完蛋!”   “把小如月忘了!” 592.小如月万岁!   待到夜晚降临,清风拂面之际。   几位老魔俨然没有回离渊的念想,而是火急火燎地冲到了陈家宅邸去。   毕竟按照军师余燕燕的说法,他们能从离渊外出的时间只有一天。   若是就此打道回府,恐怕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无法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小如月。   那可是小如月啊!   是念情丫头的宝贝女儿!   郑老魔等人这辈子无儿无女的,又将萧念情视作亲孙女来看。   现如今小如月尚且处在牙牙学语的阶段,此刻不和小如月打好关系,等到她长大了,见到他们这些老魔生疏了……他们光是想想那般画面便觉得内心愁苦万分。   去见小如月,必须去见!   今天,就今天!   ……   “这就是你们大半夜来我们家的理由?”   百花城。   陈家宅邸。   大厅内。   几位老魔仿佛做错事的孩童般,皆是整齐地盘坐在地,没一个敢把脑袋抬起来的。   萧念情则孤傲地双手环胸,神色威严地俯视着几位老魔,腰间甚至还挂着那尚未出鞘的魔剑御雪。   她在不久前就突然感知到一股莫名的气息朝自家奔袭而来,这让她下意识就联想到了当初岳东离进攻百花城的画面。   结果咱们的帝尊大人剑都准备**了,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郑老魔他们火急火燎地上门来了。   “我们这不是想见小如月嘛……”   年纪最大的钱老魔语气中怀着几丝卑微,他们在萧念情面前没一个能硬气起来的:“只是在路上稍稍耽搁了些许时间。”   “路上?”   萧念情柳眉微凝,旋即深深地注视着那表情略显尴尬的郑老魔等人:“你们在路上干什么耽搁了这么久?”   郑老魔想都没想地开口:“我们在路上遇到了高人指点,去钻研了一条全新的大道。”   “哦?”萧念情眯起了眼:“什么大道?”   “呃……一条与天命相关(摸牌上张),与尘世诸般玄妙博弈(四人对打),还需要精通排兵布阵之术(指不同牌型胡牌),最后还涉及些许的轮回之道(重新洗牌下一把)。”   萧帝尊双眸眯得更细:“说人话。”   钱老魔绷不住了:“打麻将……”   下一刻。   硬了。   萧念情的剑硬了。   她差点没忍住直接把魔剑御雪**。   这帮老头子怎么就没点正经事儿干,大半夜的还过来猛敲门,把正在照顾小如月的她都给吓了一跳。   也便在此时。   陈安宁的声音悠悠地传出:“他们在地下憋了那么久,遇到点新鲜事确实会很快陷进去,也不是他们的错。”   萧念情回头望了眼正在茶几上书写什么的陈安宁,无奈道:“安宁你不了解他们,这帮老家伙没一个是安分的。”   郑老魔别了别嘴:“萧丫头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我们这帮老家伙们一个比一个安分,这么多年了,一个破篓子都没捅出来过。”   “呵呵。”   萧帝尊冷笑两声:“在外头是没捅过破篓子,在离渊里干的破事儿一个比一个离谱。”   “如果你们真的足够安分,就不该喝醉了往血池里吐去恶心炼血魔修,也不该在骨林里面睡大觉,妨碍修行,更不应该随便乱动别人的尸傀,最起码不该在别人尸傀的脑门上写他师父的名字,吓得人家第二天以为自己师父诈尸,差点就自废魔功。”   “其他闹腾的事儿还有很多,需要我一一举例吗?”   几位老魔面面相觑,紧接着皆是沉默下来。   实在是没办法的事。   驻守离渊着实是件无趣的差事。   他们也早已过了静心打坐修炼的年纪,什么闭关修炼数百年根本不适合他们。   所以偶尔闹腾一点点,也在情理之中——大概。   “算了算了。”   陈安宁见萧念情似乎是在气头上,便出声劝解道:“他们也是为了小如月而来,心急也在情理之中。”   萧念情没好气地看了陈安宁一眼,说道:“他们闹腾起来很吵闹,会影响到你。”   她知道陈安宁正在做一些非常需要静心的事。   这也是为什么今晚这对夫妇没有课程。   陈安宁继续低着头,用墨笔书写涂改着什么,那笔锋勾勒的线条弧度看上去不像是图纸。   “我没关系。”他沉声道:“让几位前辈去看看小如月吧,只是看看,花不了多长时间。”   “……唉。”   萧念情略感无奈地叹了口气,紧接着甩给诸位老魔一道阴冷的眼神。   几位老魔顿时讪笑两声,期待满满地搓了搓手,并同时朝着陈安宁投去感激的目光。   好孙女婿,这波解场非常到位!   陈安宁接过几位老魔的眼神,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仔细想来,若是自己以后老了,见到孙女的模样……恐怕也不会比这些个老魔好到哪儿去。   将心比心之下,大半夜闯入陈家宅邸还撞坏两扇门的罪过……其实也就仅此而已罢了。   ……   最终。   在萧念情的带领下,几位老魔进了里屋。   在这之后,里屋内顿时传出了老魔们惊喜而又激动的声音。   “好看,真好看,这妮子怎会生得如此漂亮?”   “你这不是废话?萧丫头的女儿,能差到哪儿去?”   “真好,这小蹄子好生可爱。”   “……咱能不把脚称呼为蹄子吗?听着怪怪的。”   “哎呀,真棒……念情,我能亲这小丫头一口吗?”   “欸不是,就一口,一口而已……你拿剑干什么?别别别……!!”   闹腾。   属实闹腾。   这般胡闹之下,小如月显然是被吵醒了。   不过让人稍稍有些意外的是,小如月对眼前几位陌生老魔并没有产生惧意。   她望着他们,呆呆地眨了眨眼,紧接着开始发出一些稚嫩又可爱的声音,同时伸出手来,仿佛是在要抱抱一样。   郑老魔顿时心神激荡起来。   不只是他。   他们所有老魔的心脏都开始久违地加速跳动。   因为这大概是梦中才会出现的画面。   这些老魔孤独了太久,寂寥了太久,手上也沾染过太多的生命。   杀的人越多,对生命便越发地漠视。   本该如此的他们,在面临这新生的生命伸出手要拥抱时,内心却开始激烈地震荡起来。   原来如此娇小稚嫩的生命,是这般让人怜爱。   郑老魔的声音都开始哆嗦:“我能、能抱抱她吗?”   萧念情想了想,没有拒绝,而是轻轻地把小如月抱起,进而递到了郑老魔的怀中。   柔软而又稚嫩的触感入怀。   郑老魔整个人如遭雷击,像是魔怔般呆愣原地。   感受到怀中娇小生物的微微触动,那粉嫩小巧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面颊,郑老魔发誓自己此生都没有感受过如此令人沉醉的触感。   萧念情只是淡淡地笑着,那笑容似是欣慰,又似是带着几分微妙的坏意。   她是知道的。   自己是小如月的母亲,自然知晓如月这丫头的秉性。   小如月真能吃,真的特别能吃——能吃到让她这位帝尊都觉得仿佛会被吸干的程度。   而今天的小如月在入睡之前,并没有吃饱。   所以现在……   “啊呜……啊呜。”   小如月呆呆地盯着郑老魔的脖子,似是在思考些什么。   萧念情察觉到这一点后,笑着提醒道:“我建议你稍微注意下这丫头,她有胡乱咬人的习惯。”   “咬就咬呗。”   郑老魔完全沉浸在怀抱小如月的触感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一个小婴儿又不可能咬疼人,就算是念情你的女儿也不行。”   话音刚落。   在萧念情意味深长的笑容之下,小如月果断地张开了嘴。   一口直接嘬在郑老魔的脖子上。   还不等郑老魔反应过来呢,他便愕然察觉到自己体内的魔气竟然不受控制地朝脖子处涌去。   紧接着属于他的魔气竟是硬生生被小如月给吸进了嘴里,虽然只是一小部分,但这是确实发生的事实。   “这……”   郑老魔吓了一跳,正想做些什么的时候。   萧念情飞快地出手,把小如月从郑老魔身上抱了回来。   小如月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这会儿正胡乱地挥舞着小手,仿佛还想再吃点什么。   “晚点再喂你。”   萧念情没好气地望着自家这贪吃宝贝,小心地把她放回了老陈家自制的婴儿床里。   反观另外一边。   几位老魔皆是怔怔地看着郑老魔脖子上的印记,表情都莫名地有些错愕。   郑老魔更是直接忍不住发问:“刚才那丫头……是把我的魔气给……吸走了?”   “别说是你的魔气了。”萧念情无奈道:“我的魔煞她都能吃。”   “嘶——”   众老魔顿时倒抽出一口冷气。   这丫头莫不是远古凶兽转世……怎么连萧念情的魔煞都能吃?   那魔煞和魔气有着天壤之别,身为老魔的他们可是对此有着深刻的认知。   猛然之间。   最为年长的钱老魔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的思绪飘向了极其遥远的时代,紧接着又突然沉入到一片纯粹无尽的漆黑之海中。   略加思索之后,钱老魔认真地注视着萧念情,沉声而道。   “萧丫头。”   “小如月……多大了?”   萧念情不解为何钱老魔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不假思索地道:“八个月大了。”   当初制定六步计划时,小如月四个月大。   北原之战开战则是在制定计划后的三个月。   而到如今这时候,小如月已然快要周岁了——不过比起她的清梦姐姐还是要晚上两月。   众老魔闻言,当即面面相觑。   最后由钱老魔略显微妙地开口,道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离渊之底。”   “也是在八个月前出现异样的。”   ——   今天的第二更可能会稍晚一些。 593.魔修法令   离渊之底的异样,余燕燕一直没有让几位老魔告诉萧念情。   毕竟自从小如月出生之后,萧帝尊便始终处于忙活的状态。   又要忙着照顾小如月,又要忙着解决北原的麻烦,并没有闲情去解决离渊之底的麻烦。   现在北原之战结束,钱老魔也是认为目前战况已经彻底稳定下来,这才选择将此事告知了萧念情。   只是。   听闻此言过后,萧念情倏然间神色凝重起来。   离渊之底。   那是离渊之所以被称作生命禁区的原因,里面埋藏着的乃是天选大陆都无法理解的真相。   饶是萧念情,也不愿意在离渊之底呆上太久。   如今她听闻离渊之底又有异状发生,眼神骤然一凛:“这么快……这不太合理。”   “所以才说是异样。”   钱老魔长叹口气,望向萧念情的眼神充满了心疼:“按照原本的规律,离渊之底最少还需要三年时间才有可能再次紊乱。”   “然而这次不知怎么的,居然提前了这么多。”郑老魔接下了话茬,言语间皆是沉重:“燕燕一开始没让我们说,也是因为考虑到外面的事和小如月的事……你现在不只是离渊之主,也是这孩子的母亲。”   萧念情知道几位老魔的意思。   然而她并不打算领情,而是淡道:“除了我之外,还有人能压制下面的那些怪东西吗?”   ……   面对她的提问,几位老魔皆是陷入沉寂之中。   他们无法回答,因为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只有萧念情才行。   放眼天下,偌大的天选大陆,只有萧念情一人能够做到。   现如今离渊之底已经肆虐了八个月之久,如果继续放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那就只能由我去了。”   萧念情落下此言过后,深吸了口气。   如果可以,她自然也不想再去一趟离渊之底。   可此事非她不可。   离渊之底虽然藏着大量让她不愿意去接触的东西,但不可否认的是,离渊作为万魔离渊的根基,万魔离渊内充盈着的魔气基本都是从离渊之底飘散上来的。   就像是龙脉等同于修士的修炼山水宝地。   离渊之底便相当于魔修的最佳修炼之地。   源源不断的魔气会从离渊之底翻涌上来,万魔离渊能够壮大到如今这般体量,离渊作为根基是不可动摇的一部分。   郑老魔眼神微凝:“那小如月……”   “没关系的。”萧念情笑了笑,很是安心地摸了摸床上的小丫头:“这丫头厉害着呢,毕竟是本座的女儿。”   仿佛是感受到了母爱的光辉,小如月朝着萧念情伸出手去,喜笑颜开地开口:   “娘~”   是的。   八个月的小如月,已经能叫出爹娘,爸爸妈妈之类的话了。   至于顺序嘛——陈安宁和萧念情各执己见,俩人都表示他们是先听到小如月喊的是自己。   当然,小如月最早喊的名字是温依欣那位贴心小保姆,这一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郑老魔问道。   萧念情不假思索地回答:“过几天就去。”   “其实可以再缓缓。”钱老魔不由得劝说道:“目前离渊之底的异样还没有到达蔓延出来的程度,萧丫头你不必如此着急。”   萧念情却不这么认为:“早去晚去都一样,再去的晚些,反而会更加麻烦。”   ……   此言刚落。   里屋大门便被人从外推开。   陈安宁望着聚在一起,面色严肃的几位老魔和萧念情,不解地问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他好奇地望着众人,似乎是只听到了最后一句的样子。   几位老魔顿时反应过来,这些个上了年纪的人精个个都把严肃的表情收敛了回去。   郑老魔则是略显激动地道:“我们在商量给小如月办周岁酒的事儿,我们琢磨着要不要把小如月接到离渊去办。”   “是这样吗?”   陈安宁意味深长地望着几位老魔,旋即便将目光投射到了萧念情身上。   视线相对。   娇俏眼眸将那丝因离渊之底而泛起的惶然压下。   萧念情故作镇定道:“他们性格如此,一见到小如月整个人就跟当初走火入魔使得,一个比一个魔怔——我不太同意他们把小如月接过去,这大抵会徒增不少麻烦。”   听完。   陈安宁便面露了然之色,略加思索之后,说道:“倒也没错,毕竟除了万魔离渊之外,其他人也对小如月很是关照,若是将侧重点倾斜在万魔离渊,恐怕其他人会稍稍有些不同意。”   “不如这样。”陈安宁索性就提出了一种全新的解决方法:“周岁酒可以在多个地方举办,多办几日便是。”   也就是今日带着小如月在万魔离渊,明日便去道剑山逛上一逛。   再过段时间还得去和千重风月楼的女修们见上一见。   话语及此。   郑老魔便少见地展露出笑意来:“也好!也好!那我们回去就去准备小如月周岁酒的相关事宜了,这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必须得好好准备才行。”   钱老魔也凑了过来,接着道:“这送礼的环节绝对不能丢人,咱们这次可是要跟道剑山的那位老剑主比的,咱们修为不行,但是输人不输阵!”   “对!”   其他几位老魔也纷纷点头。   接着郑老魔飞快地向萧念情投去一道浅显易懂的眼神。   萧念情察觉到眼神过后,当即端起严肃的面容,沉声道:“既然已经决定了,你们几个就莫要继续留在这里妨碍小如月休息了,她尚且年幼,需要多休息才是。”   “呃……要不再让我抱会儿?”   郑老魔显然还是没有从方才那让人舒爽的触感中回过神来。   萧念情白了他一眼:“还嫌魔气被吸得不够?”   郑老魔端正神色:“被小如月吸,那是一种幸福!”   萧念情:“……”   说句实在话,她现在算是有些庆幸。   庆幸她当初离开萧家时已经不小了,姑且算是个姑娘了。   要不然的话,估计年幼的自己会被这些老头老大爷们抱来抱去。   那画面……啧啧啧。   光是想想就觉着头疼。   ……   于是。   众老魔很快就出了里屋。   按照预订来说,萧念情本是要赶他们走的。   然而陈安宁却少见地叫住了几位在万魔离渊颇负盛名的老魔。   不是为了讨好“老丈人”。   而是为了更加严肃之事。   “几位前辈。”   陈安宁先是深深地望了眼关上里屋大门的萧念情,接着又对郑老魔几人说道:“有样东西,我需要几位前辈稍加过目。”   “什么东西?”   郑老魔闻言微愣,再看向陈安宁的眼神已然没有最初的那般尖锐。   毕竟方才可是陈安宁给他们解了围,避免了萧念情的一顿乱打——如何让生气的萧念情安稳下来,这可是陈安宁的独门绝技。   陈安宁也是知晓这一点,所以才敢将先前自己用墨笔书写的那些文字给几位老魔过目。   “这是……”   钱老魔上前几步,望着那墨笔所书写的文字,一时之间莫名有些语塞。   那上面所书写着的,不是什么其他的东西,不是什么玄妙的功法。   而是法令。   是具有限制规则的法令。   《魔修法令》   【一】:魔修可以进行魔功的修炼,但是不可使用【非人道】的修炼方法   【二】:魔修准许使用魔功,但必须使用【在限制范围内】的魔功   【三】:每一位魔修必须得到【万魔离渊】相关组织的承认,并且得到相应的身份认证,得到身份认证的魔修将必须遵守《魔修法令》的每一条法令法规,同时也被允许得到【万魔离渊】相关组织承认的权益。   【四】:没有被经过认证的魔修一律被视作散修,且不具有相关权益   ……   ……   【十五】:【非人道】事件拥有【被动】和【主动】两种状态,如果在被迫的情况下进行了【被动】的【非人道】事件,该行为可以被法令允许。   【十六】:非人道事件的诠释有——肆意屠杀无辜群众(包括修士和凡人),对已经丧失反击能力的敌人进行过分的虐杀等……   这些法令法规,不是用来限制凡人的。   从字里行间能够读得出来,这些法令法规更偏向于用来限制【某种军队】的军规。   当然这只是最基础的版本,后续还有非常之多的内容可以添加进去。   甚至于陈安宁给几位老魔看的这些法令本身,也拥有非常多的留白。   这些留白是陈安宁预留下来的,毕竟这方世界和他原本的世界也不相同,他必须结合这方天选大陆的基础情况来做出判断。   贸然就将原本自己记忆中的法规全部照搬上去,是不可取的。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必须如此。   况且从最开始,陈安宁就不可能将魔修和凡人的法规完全等同起来。   魔修需要修炼,需要魔气,所以杀生大抵是很难避免的。   但是杀生未必要杀人,或许还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进行限制。   但是如何限制杀生……或者说如何尽可能地让魔修合乎情理地出现在大众面前,这才是这条法规的必要意义。   如果没有法规来限制,那么就算陈安宁征服了世界,也不能宣告魔修的【正规性】   法令是必须的。   “几位。”   陈安宁注视着几位面色凝重的老魔,沉声问道。   “你们觉得……如何呢?” 594.陈安宁的野望   静。   悠久深远的沉寂。   郑老魔等人目光不断游走在纸张上的墨字间。   时而紧蹙起眉头,时而又露出了然之色。   但无一例外的是,所有老魔全都过目一遍后,他们齐齐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此间的陈家宅邸,安静得落针可闻。   萧念情也是如此,这《魔修法令》的雏形她也有所过目,只是或许她能够理解其中意思,因而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而郑老魔等人……乃是存活了数百年的老魔头。   他们未必能够接受如此大刀阔斧的体制改革。   良久。   郑老魔轻抚白髯。   如剑锋般锐利的眼神落在面前这位白衣青年身上。   再开口时,语气已然颇具压迫感:“你可知这些法令意味着什么?”   陈安宁没有回话。   他知道这道法令意味着很多事,只是不知道郑老魔说的是哪件事。   郑老魔见陈安宁也并未露出茫然之色,转而便道:“别的尚且不论,这些法令是用来限制我们万魔离渊的。”   “那老夫且问你,其他魔修又当要如何?”   没错。   这些法令目前都是与万魔离渊有关。   其中缘由也很简单。   万魔离渊拥有非常完整的集权制度,身为帝尊的萧念情和身为军师的余燕燕几乎拥有同等的掌控权力。   而后就是帝尊座下天尊——顾隼等人,别看他们平时一个个都跟憨憨一样,实际上都掌握着非同寻常的权力。   再往下,就是帝尊座下三十六殿。   也是万魔离渊最为基础最为主要的格局设施。   三十六殿的殿主可以直接受到天尊、帝尊、军师的调控,这般制度其实与大烈皇朝的朝内制度很是类似。   而殿主的地位就像是罗青峰的城主地位一样,掌控着一方领土,并与本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由此可见。   万魔离渊的权力制度其实高度集中,最上层能够相互制约的只有萧念情和余燕燕,再往下便是几位天尊平级。   陈安宁的想法很清晰。   万魔离渊的高度集权制度让《魔修法令》能够有效且快速地推行出去,基本不会遭遇太大的困难。   毕竟万魔离渊的最高领导人是自己老婆,其他几位次级领袖也都是熟络得不能再熟络的老朋友。   将《魔修法令》推行出去,从万魔离渊开始走入大众视野,无疑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那么再次回到郑老魔的问题。   【其他魔修怎么办?】   万魔离渊虽然是天选大陆最为强横的魔修势力,然而也仅仅如此而已,并不是说天选大陆只有万魔离渊一处魔修势力。   陈安宁能够借万魔离渊的上层领导人势力来颁布《魔修法令》,那他要如何解决其他魔修势力的问题?   难不成他一个个把其他魔修势力的老大都给攻略了?   或者让顾隼老哥挨个找其中魔修势力老大击剑?   ……   怎么想都多少不太靠谱。   最后。   陈安宁得出的回答是——   “我希望在万魔离渊,成立两个全新的内部权力组织。”   此言一出。   郑老魔先是一怔,转而反应过来,眯起眼盯着陈安宁:“你想把三十六殿变成三十八殿?”   “也可以这么理解,但稍微有点不同。”   陈安宁冷静地回答道:“新增的两个权力组织其地位要在三十六殿之上,甚至其中一个要与念情、燕燕平级。”   与帝尊平级!   这是什么概念?   一时之间,几位老魔再看向陈安宁的眼神都变得格外锋利。   先且不论这权力组织是什么,光是与帝尊平级就足够让几位老魔心生恼怒。   因为倘若真的出现了这样一个组织,又要有谁来领导那个组织?那个所谓的领导者,真的有资格与帝尊平起平坐?   钱老魔却是想到了什么:“那与帝尊平级的组织,是由你来坐镇吧?”   仔细想来,只有这个可能。   陈安宁也不出意外地点了点头:“基本是由我来掌管,《魔修法令》的颁布者是我,我也有必要根据日后的具体情况来分析并修改法令的内容,不仅如此,如果真的要设立这样一个权力组织,由我来领导的话,应该更加容易服众。”   这话倒是没说错。   想象一下。   倘若万魔离渊的那些魔修们一觉醒来,突然得到个新消息。   【万魔离渊新建XX组织,其地位与帝尊大人平起平坐】   【目前得知的消息是,该组织的头目名叫……王小明!】   那估摸着魔修们第一个齐齐爆炸。   他娘的王小明是哪根葱?凭什么和我们的帝尊大人相提并论?   滚出去,立刻给我们滚出去!我们不接受!   ……   可如果该组织的头领是陈安宁。   魔修们估摸着大多数就能理解了。   是陈大夫啊,那没事了。   ——反正本来帝尊大人就不是陈大夫的对手,天天被吃得死死的,现在突然平起平坐,还算是咱们帝尊大人占了点小便宜呢~   ……   “就算如此。”   郑老魔沉声问道:“为何偏偏是与萧丫头同级?你知道这会引起多大的震动吗?”   陈安宁想了想,也不藏着掖着,索性开口道:“这同样也是为了服众。”   “所有法令不只是针对三十六殿的魔修们,整个万魔离渊都必须要接受并服从该法令的一切内容——必须要将这一事实告诉整个万魔离渊的魔修,否则必然会有对顶层势力心生不满的人。”   郑老魔淡道:“哪怕是这样,这些法令,依然有很多人无法接受。”   “他们会接受的。”   陈安宁对此却尤为笃定:“只是时间问题……从目前的形式来判断,万魔离渊再怎么壮大,也无法正大光明地行走于地上,并且其略显懒散的制度如果继续放纵下去,也必然会导致自身的毁灭。”   很简单的道理。   继续放任那些疯狂的魔修恣肆下去,有朝一日他们必然会将魔爪伸向同伴。   他们的疯狂会毁了他们自己,同样也会毁了有机会走向阳光的万魔离渊。   “《魔修法令》只是第一步,不是全部,日后还会有其他很多的方法让万魔离渊走上地面。”   “在地下呆着的感觉并不好,不是吗?”   一句提问,让几位老魔再次沉默下来。   在地下的感觉如何?   那当然是很不好的。   就算是回到几百年前,他们修为境界最为强横的时候……那种感觉依然不能被称之为“好”。   仇人太多,总要担心这担心那。   时而魔功反噬,又会引得痛苦连连。   尽管在外人看来,几位老魔简直是雄姿英发,睥睨天下。   其中背后的苦痛又有几人知晓?   又有几个人能知道……   他们至今为什么都没有娶妻生子呢?   还不是因为心魔太深,痛苦太沉,就算娶妻生子,大抵也只是徒增痛苦罢了,对妻子儿女都不公平。   就连那道剑山的老剑主都犯下过先例,他们这些个老魔就更不用说了。   “你说有两个组织。”   郑老魔从过往的回忆中缓过神来,倒抽了口冷气。   他再次端正神色,满脸深沉地凝望着陈安宁:“第二个组织是什么?”   陈安宁答道:“镇魔殿,我觉得可以叫这个名字。”   “镇魔殿?”某位老魔嘿然一笑:“听上去很像是当初想要讨伐我的那些家伙。”   郑老魔回头瞥了他一眼,接着又转过头来看向陈安宁:“我们魔修……建立镇魔殿?”   “是。”陈安宁对此没有任何的犹豫,“镇魔殿更倾向于衙门的功效,只不过是专门负责督查魔修的,凡人也好,正派修士也罢,这些都与镇魔殿无关,他们只需要严格地遵守《魔修法令》,并将触犯《魔修法令》或拒绝遵守《魔修法令》的人抓捕起来即可。”   “镇魔殿与我所负责的裁决殿有直接联系,镇魔殿负责抓捕关押,裁决殿则负责根据《魔修法令》来做出惩戒和责罚。”   听上去和大烈皇朝的制度也很相像。   只是稍稍有些不太相同的是,大烈皇朝并没有设立某个专门用来裁决的最高权力组织。   硬要说的话……那最高权力组织本身,就是大烈圣上。   大多数时候的犯人都由各自的城主负责审判,这同样也会导致法令规则的模糊和不严谨。   钱老魔听完,又忍不住问道:“那最初的那个问题呢?其他势力的魔修怎么办?”   “这也和镇魔殿有关。”   陈安宁淡然答道:“镇魔殿不仅有对内镇魔的部队,同样也会设立对外镇魔的部队。”   “只不过现在我们需要一步一步走,不能把步子迈得太大,姑且先设立对内镇魔部队,对外的……暂时不太需要。”   听到这里。   几位老魔互相对视几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诧。   尤其是陈安宁的最后一句话,让他们察觉到了其中的含义。   郑老魔是个不愿意藏着掖着的人,他当即就认真地盯着陈安宁,语气深沉无比:“你的意思是说……”   “你要把整个天选大陆的魔修,全都……握于掌中?”   白衣胜雪的大夫,没有做出任何否认的动作。   他只是漠然地点了点头,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最霸道的话。   “是的。”   “我们要统治天下的魔修。”   “所有的魔修。” 595.未来可期   统治魔修,是陈安宁认为必不可少的一步。   听上去有点像是乱世争霸中,那些欲要登临王座之人的野望。   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至少当陈安宁说出这般话时,所有人都会认为陈安宁是想要成就一座魔朝盛世。   问题是老陈本意并非如此。   为什么要统一魔修?   因为只有将所有魔修都统合起来,并以《魔修法令》加以约束,他们才能够真正意义上地走上台面。   那为什么又要让魔修也走上台面?   因为陈安宁所设想的那理想乡般的世界,是正魔凡和谐。   当然,那是不可能存在的乌托邦。   但无论在哪一方世界,人类制度的更迭都是在朝着乌托邦的方向前进,哪怕知晓永远无法触及那真正的理想乡,也仍然追求着【无限接近】的境界。   当然说得好听点是这样。   说得稍微自私点——   陈安宁只是想让萧念情不用去背负魔修的骂名,和他正大光明,安安生生地过一辈子。   既然无法改变萧念情是魔道帝尊的事实。   那就索性将天选大陆对魔道的观念改善。   不去强迫妻子做出改变,而是想尽办法让世界妥协。   ……   “真厉害。”   最为年迈的钱老魔深深地凝望着陈安宁。   其他几位老魔不知如何,但钱老魔隐隐之间已然察觉到了陈安宁的本意。   白衣大夫眼中没有任何虚伪,反而怀揣着几分谨慎和小心,似是很关心接下来几位老魔的回答。   很显然,陈安宁是认真的。   摆在几位老魔面前的这张纸,在陈安宁设想未来中,已然是真正意义上的《魔修法令》。   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几分,钱老魔历经沧桑的面容上展露出笑意。   萧丫头真是找了个不错的郎君。   ……   “事关重大,不能立刻下结论。”   郑老魔等人则对这魔修法令多少有点看不顺眼。   倒也不是说上面的条例触犯了他们的利益——他们都这把年纪了,又是退隐山林的老头,这法令根本限制不到他们。   他们只是认为倘若真的要按照这些法令来办事,恐怕万魔离渊会接受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改革。   而此次改革恐怕会引起极大的动荡。   对于早已习惯安静的几位老魔而言,动荡无疑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而。   正当郑老魔等人准备把《魔修法令》退还回去时。   最为年长的钱老魔却是伸出手,将《魔修法令》小心地收纳起来。   “我很赞同。”   钱老魔一句话,让其他几人皆是神色猛怔。   要知道钱老魔活的岁数最长,也是在场最恋旧的人,他们本以为钱老魔肯定不会同意这法令的颁布。   可完全相反的事实却摆在面前。   钱老魔拍了拍陈安宁的肩,语重心长道:“我们可以选择接受这份法令,但前提是……你必须要保证,你能够长久地施行下去。”   “这不是一条能够快速成功的路,需要时间来沉淀,我能明白你的意思,让法令作为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长久地驻扎在每一位魔修心中,到了那个时候,我们魔修自然也能够挺胸抬头地走上地面。”   “但这个过程漫长而又艰难,从目前形势格局来判断,你所能把控的只有万魔离渊——这只是第一步,或许你能达成这第一步,但之后的第二步、第三步也同样不简单。”   “我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只需要你向我们这些糟老头子、向萧丫头保证,你能一直做下去。”   “那我们就欣然接受这份《魔修法令》。”   ……   此间。   郑老魔袖袍微动,仿佛是要争论些什么。   只是那刺骨寒冽的阴风却从其身侧刮过,卷起郑老魔的衣角。   再抬头时,钱老魔那深邃如黑水潭般的眼眸中已然泛起几丝魔气。   郑老魔嘴唇蠕动两下,好像是有些话要窜出来,却又在关键时候把话给憋了回去。   钱老魔的威严,是所有老魔都无法抗拒的。   ……   面对钱老魔所提出的保证要求,陈安宁没有经过太多的思考,“我可以向几位前辈,乃至向万魔离渊的帝尊保证。”   他认真地侧头,看了眼萧念情,旋即又将目光落在几位老魔身上。   他深吸了口气:“诸位前辈,想用什么做担保,只要是我能付得起的,我都可以接受。”   像是魔修的血契,亦或是和神魂有关的契约。   甚至是诅咒也可以,陈安宁完全不在乎需要付出些什么代价,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半途而废。   所以就算是再怎么残酷的契约和诅咒,他也能够接受。   只是钱老魔却好奇地眨了眨眼,笑道:“想什么呢小伙子,根本不需要你付出什么代价。”   陈安宁怔了怔:“……不用签契约,按手印什么的吗?”   “口头保证就够了。”   钱老魔淡然地笑了笑,旋即又拍了拍陈安宁肩膀,瞥了眼身侧的萧念情:“反正萧丫头都听到了,我相信……你应该也不是个会违反和妻子约定的人吧?”   萧念情俏脸微红,转而小声道:“他可没这胆子。”   钱老魔嘿然地笑了两声,“有萧丫头看着,我们几个老头子自然是放心得很。”   语罢。   他便转过身,面朝陈家宅邸大厅的出口:“行了,也不早了,我们几个糟老子在这儿也呆了够久,今儿个也见着小如月了。”   “大家伙都满意了,也就不打扰你们了。”   如是说着。   钱老魔便半推半搡地,把看上去还有话要说的其他几位老魔推出了陈家宅邸。   离开之前,钱老魔还不忘递给了萧念情一道眼神。   那道深沉的眼神中,还藏着一道传音消息。   “或许,离渊之事告诉他也未尝不可。”   “不要想着独自承担,萧丫头。”   ……   ……   于是。   夜风扫过庭前落花。   陈安宁像根木头似的杵在大厅里,望着几位老魔离开的方向。   他过了好阵子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这算是同意了?”   萧念情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把茶壶端了过来,泡了两杯茶,“不然你还真希望他们对你做点什么?”   “可这也太顺利了。”   陈安宁面色古怪地坐了下来,结果媳妇儿递的茶,默默地抿下口。   有点烫,不过这茶水喝的就是这微烫时的口感。   放下茶杯,陈安宁还是觉着没什么实感:“我准备了一大堆劝服他们的理由,结果一个都没用上。”   “他们虽然恋旧,却也算不上顽固。”萧念情坐在陈安宁身边,同样的坐姿,同样的喝茶方式,“而且他们眼光足够长远,知道这些法令对于魔修整体而言,其实是件好事。”   毕竟是活了数百年的老前辈,眼光不可能浅短到哪里去。   再加上他们的岁月时光都是摸爬滚打出来的,和那些动辄闭关数十年,一出门就自动晋升成长辈的那些修士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冷风悠然。   老陈望着面前那空荡荡的大门,顿时有些错愕。   说起来,几位老前辈来的时候太着急,是连续撞坏了两扇门进来的。   这会儿门还烂着,这风吹得有些冷了。   也不知是不是萧念情察觉到了这一点,她略微迟疑过后,微红着脸,把身子凑到了陈安宁身边。   “媳妇儿?”   几乎是下意识的。   陈安宁轻轻搂住自家娘子。   美人入怀,陈安宁微怔,与此同时立刻联想到了一些奇妙之事。   然而萧念情却并未乱动,而是把头低沉下去,红着脸,一边用身子紧贴的方式暖和陈安宁,一边有些生硬地转换话题——   “那个……镇魔殿的人选,你有想好吗?”   听闻此言。   陈安宁也索性就顺着话题说了下去,不让萧念情过于尴尬:“现在我们需要的只有对内的镇魔殿,所以不需要太多的人选,但是必须要选择正义感较强,且修为不俗的修士……万魔离渊有没有负责人事管理的人?”   “人事管理……”萧念情听着这有些不太耳熟的词,大致从字面意思上明白了陈安宁的意思:“基本都是由燕燕来管的。”   “那改天让燕燕给我一份名单,修为不俗和正义感强是主要条件。”   萧念情不由得苦笑两声:“你要在万魔离渊找正义感强的人……那应该不太简单。”   “这样的人肯定是存在的,只是数量稀少——除此之外,被迫或者被引导成为魔修的人也可以,我会具体来判断的。”   “你要怎么具体判断?”   这话一问出来,萧念情就反应过来:“对了,你有天道卷书。”   陈安宁淡笑着点头。   小姨子进行第一层筛选,再由天道卷书进行第二层的筛选。   如果能够知晓一个人的生平往事,大抵就能判断出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想要找到适合镇魔殿身份的魔修,其实并不困难。   话语及此。   萧念情又不由得感慨出声:“北原之战已经耗费了我们不少精力,现在还是稍稍休息一段时间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   陈安宁赞同地伸了个懒腰,然后继续抱着自家媳妇儿享受这场夜风。   北原战争的战场到现在还在打扫,保不准过段时间还会冒出点什么消息来。   但无论有没有新收获,老陈这边是打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把自家小如月的周岁酒给办了,再打理打理《魔修法令》的事。   “说起北原战争。”   陈安宁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有些不解道:“在那之后,咱们似乎没收到大烈那方面的消息吧?”   “确实没有。”萧念情也觉着挺奇怪的:“燕燕也没得到任何消息,按理而言,百花城应当会获得些赏赐才对。”   率军战胜北原大军,这可不是小功,而是足以被载入史册的功劳。   时至今日,怎么大烈还没点动静?   陈安宁想了半天,也只能猜测道:“或许是他们也需要整顿一段时间吧。”   萧念情略加思索后,也得不出其他结论,只能暂且这么认为了。   夜风仍在,月光清明。   如今北原之战已大获全胜,灵尘产业正式走向正规,第一个民用法器也已经开始普及,《魔修法令》更是正在路上,不久之后还有小如月的周岁酒……   “未来可期,未来可期~”   陈大夫怀中抱着美人,品着美茶,俨然一副闲散的模样。   宅邸的夜晚,依旧在恬淡地继续着。   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   那大抵就是只有不再滚烫的茶水,和那徐徐吹动衣角的清风……以及那副躺在大厅里微微颤抖的棺材——   只有他们才能略知一二了。   ……   ……   大烈皇朝。   皇城内,圣上寝宫。   灰暗笼罩苍空,窗外阴云席卷。   无数古旧书籍散在地上,衣衫胡乱的长发人影正神色阴冷地注视着面前这幅《大烈百城图》。   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终于提起那干瘦枯黄的手臂,握住那支墨迹干涸的墨笔。   紧接着。   真气运转。   图画之上,名为【百花城】之地,此刻被那墨笔硬生生扎穿。   “还差一点……”   他语气平淡地说道。   “还差最后一点啊。”   ——   稍微晚了点。 596.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时间飞速流转。   自从北原之战结束后,百花城便处在平稳发展的状态中。   灵尘产业依旧在有序地运行,留声符的发行更是宣告了民用法器的潮流正在赶来。   话虽如此,下一个民用法器到底何时才会出世,这一点尚且无人知晓。   毕竟实验区就这么大,实验人员也就这么点。   说到底,真正可以被称之为生产力的也只有一座城的规模。   能够迅速发展到今天这般地步,已然可以被称之为奇迹。   南荒城的教育和灵尘知识的普及还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想让南荒城的人也理解灵尘并参与进来,难度不小。   时间。   陈安宁他们真的很需要时间来沉淀。   所以对于目前的灵尘产业而言,最为重要的就是安宁和平的时间,而不是像上次北原那样的旷世之战。   然而,这段时间内的百花城,却也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平稳。   因为就在一个月前。   《初版魔修法令》发布了。   该《魔修法令》囊括了先前版本的一切,又在陈安宁和几位老魔的商讨中,多添加了许多颇为严苛的条例。   这一举措几乎是将《初版魔修法令》直接上升到了军队级别,其内容不止于限制魔修杀生,对许多过度利用魔功的行为也进行了禁止……并且还添加了诸多的禁止区域,在这些区域内明令禁止魔修释放魔气和动用魔功。   该法令一经发布,立刻就掀起轩然大波。   万魔离渊内接下来一个月内,几乎所有魔修都在讨论《初版魔修法令》。   ……   “嘶……咱们万魔离渊是要变天了?这法令可真够吓人的。”   “不只是吓人的程度了,这简直是在要某些人的命……欸你看看这条,现在不能在凡人围聚密集的场所主动释放魔气和魔功,那咱们岂不是不能在百花城瞎转悠了?”   “倒也不是,你别没事把魔气放出来吓人就行,凡人和我们修士不同,稍微沾点魔气的确会落下不少病根。”   “依我看,最严重的莫过于这些杀生禁制,你们看这违反条例后的处罚,最低的惩罚也是禁闭五年……”   “怎么?听你这语气,你想反对?”   “我是炼骨的,而且一直都挑灵兽骨来炼,人骨这辈子没碰过几次,我反对什么?”   “倒不如说我还挺赞成的,说句实在话,这些其实都没什么太大的影响,最容易反对的,还是那帮疯子。”   “说的是啊……那帮疯子可不会接受这些法令,不过话说回来,这【镇魔殿】好像就是专门用来对付那帮疯子的。”   “镇魔殿……呵呵,没想到咱们万魔离渊内也要出现【镇魔】这俩字。”   ……   无数魔修都围聚在一起,本就无趣的日常现在突然多了一样热闹,他们自然是会没日没夜的讨论。   而除开这些灯笼高挂,事不关己的魔修之外,还有某些魔修,则是驻足于那《初版魔修法令》前,视线死死地盯着【镇魔殿】三个字,仿佛思绪也跟着这《初版魔修法令》一起,飘向了更加遥远的方向。   聂生便是其中之一。   说句心里话。   聂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得到那位陈少傅的赏识。   他是魔修,是万魔离渊幽沉殿的中层魔修。   幽沉殿在三十六殿中,专攻神魂道法,也是参与对外血斗最少的宫殿。   而聂生之所以成为魔修,也仅仅是为了修炼某种与神魂相关的魔功。   只有修炼了那门魔功,他才有机会向害死了妹妹的家族子弟报仇。   而在完成了那极为艰难且痛苦的复仇之旅后,聂生在感到迷茫之际,受到了来自万魔离渊幽沉殿的友人的呼唤。   自此之后,他便去往了幽沉殿。   而事实上,不只是聂生,几乎在幽沉殿的所有魔修都不喜杀戮。   他们所修炼的神魂道法,大多数时候只需要“捡尸”即可——没事就去趟坟地,坐那儿跟冤魂恶鬼或是游魂残魄们聊聊天,其实就差不多等同于是在修炼。   聂生在幽沉殿修行三十五载,现如今已是一名临近结婴境的修士。   论及修为境界和神魂道法造诣,在整个万魔离渊内已然称得上是中上水准。   在幽沉殿内的名气也还算不错。   只不过……   聂生也好,幽沉殿也好,实际上是对外人缘最差的宫殿之一。   理由很简单。   幽沉殿的魔修们不喜其他宫殿杀人饮血的做法,其他宫殿也瞧不起幽沉殿那不杀的信念。   双方互相之间也经常有所摩擦,久而久之,几乎没多少宫殿的人愿意和幽沉殿结交。   如此漫长的岁月中,聂生几乎没有结交过幽沉殿外的友人。   甚至连几句话都没说过。   互相见面不是争吵讥讽,就是擦肩而过仿佛互不相识。   因此当聂生突然在某天收到那位传说中的陈少傅邀请时,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那位帝尊大人的丈夫,那位深得大烈圣上赏识,能在正道与万魔离渊之间保持平衡的传说级人物。   竟然主动找上了他!   受宠若惊之下,他迷迷糊糊地听到陈安宁认真地告诉他——   “从今往后,你就是镇魔殿的一员了。”   ……   ……   万魔离渊。   “聂哥!”   一声呼唤。   思绪回归。   站在《初版魔修法令》面前的聂生回过神来。有些错愕地看向身旁那呼唤自己的青年。   其身上穿着黑白相间颜色的道袍,其背后的黑与白颜色中央,分明刻着偌大的一个【镇】字。   不仅仅是他,聂生身上也同样穿着这件道袍。   黑与白交织,互相交融又互相平衡,这是镇魔殿特有的道袍。   青年没好气地盯着聂生:“发什么呆呢?还在这儿看法令……你不会是把法令内容给忘了吧?”   聂生回望了他一眼,淡道;“倒背如流的法令,怎么可能忘?我只是在想事情罢了。”   青年无奈地耸了耸肩:“那你事想完了没?咱们还有活要干呢。”   “不劳你操心。”   聂生平静地将手伸向腰间的玉佩,轻轻摩挲两下,语气与神色皆是肃穆起来:“情况如何?”   传音入迷的道法从这道玉佩一路延伸向了万魔离渊的某处。   某道同样穿着镇魔殿道袍的身影,此刻正藏匿于黑暗之中,其腰间玉佩轻轻晃动两下。   那娇俏的女性身影同样伸出手,轻轻摩挲玉佩,利用传音回答聂生:“聂哥,找到人了,在离渊上层的东南角【灵黑血池】里……对方是血池的老板,修为一般,并且目前来看没有帮手。”   “好。”   聂生深沉地点头,旋即给了身后几位镇魔殿魔修一道眼神。   不需要过多的交流,在场所有人都已经知道该如何去做。   这是他们的职责。   ……   ……   “你们的职责就是抓同僚?!!”   不久之后。   【灵黑血池】的老板浑身**地被压倒在地。   锋锐的长剑与尖刀分别插在他周身八个方位,所凝结出的阵法让他根本无力抵抗。   通过神魂道法来压制对方的聂生,此刻见阵法已形成,便慢慢放下了凝衍法决的双手。   他漠然地来到【灵黑血池】的老板面前,望着眼前那身上尚且还沐浴着鲜血的男子,沉声道:“老板,你在七天前外出并杀害了四名无辜的游历散修,并将他们的血作为血池的素材倾倒进去,之后还把干尸经过“特殊处理”后,卖给了炼骨的三位魔修,我说的没错吧?”   老板被压制在地,整个身子都好似要嵌进去。   他无比艰难地抬起头,望着那神色淡然的聂生,止不住地厌恶怒骂道:“你们这些幽沉殿的狗东西凭什么对老子动手?杂种,畜生,连人都不敢杀,算什么魔修?”   聂生不紧不慢地半蹲下来,俯瞰着下方那依旧在发怒的老板。   过了几息后,聂生平缓地回答道:“不是杀人了才算魔修,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疯子,我们才会一直缩在地下。”   “这话倒是没错。”用剑锋控制住老板的某位青年笑了两声,“如果魔修能合法合理地存在于人世,恐怕咱们的聂哥这会儿已经回到故乡,和他的小青梅竹马成亲去了~”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聂生直接甩给那位青年一道冷漠的眼神,让他赶紧闭嘴。   “哇哦~”   某位镇魔殿的女修眨了眨眼,俨然一副听到不得了的消息的模样:“没想到聂哥还有个女孩子在等着他……”   聂生无奈地撇了撇嘴,接着淡漠道:“人家早就成家了,没我什么事……不对,和你们说这些废话做什么。”   他重新端正姿态和神色,注视着前方的老板。   “总之,老板。”   “根据《初版魔修法令》,你已经触犯了其中的第七条【恶意杀害无辜群众】和第九条的附属条例【以非人道的形式对待死后尸体】,并且刚才你似乎对你的行为供认不讳,所以我想我们没有必要重新审问或者调查了。”   “现在,请你和我们走一趟,对你的具体审判会由裁决殿来执行。”   听闻裁决殿三个字,老板的身体突然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他像是发了疯般,狂躁地喊道:“你们不能抓我,我背后有人,你们给老子查清楚再来,别一个个地装大尾巴狼,你们去查……”   老板的话还没说完,双眸便开始逐渐失去焦点。   指尖魔气缓缓散出。   聂生望着那仿佛试图进行最后挣扎的老板,徐徐凝衍出几道神魂法决。   “不用去想你的靠山,我们是镇魔殿,地位在三十六殿之上。”   “而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597.我不装了,我摊牌了   “目前情况正在逐渐稳定下来。”   百花城内。   陈家宅邸。   视线垂落至前方由端正墨字书写的报告书上,陈安宁感到松了口气。   《初版魔修法令》已经实行了一个月之久。   在这一个月内,陈安宁几乎每天都在关注万魔离渊的情况,生活重心都倾斜了过去。   每天除了和小如月偶尔互动几下之外,基本整个人都泡在万魔离渊的事务上。   他甚至勤劳到了每天要处理上百起案件裁决的夸张程度。   就这拼命干活的高产状态,百花城的**听了都要羞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法令是他颁布的,他必须要根据法令实行之后的反馈来进行调整。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一切事务都由自己来打理,对案件实行裁决,并对复杂的案件重新剖析以得出更加完善的结论。   别人是干饭人,陈安宁就是干案人。   最近这段时间他模样看上去又憔悴了些,身材什么的倒是没瘦削下来,但精神状态显然有些萎靡疲倦。   好在,现在情况已经开始逐渐稳定下来。   陈安宁终于从每天处理上百起案件裁决,减压到了每天只需要处理七八十起的程度。   ……   “妈耶,还是好多。”   晚饭瞅着那高高堆叠而起的案件文书,惊讶地晃着尾巴:“你确定这就是你所说的【稳定】?”   陈安宁没好气地把这只狐狸从自个儿桌面上赶下去,生怕它晃尾巴的时候把文书打乱:“这是个好兆头,镇魔殿目前也在扩增人手,现在已经达到了三百人左右的规模,就算如此,每天的案件也在持续下跌,起码说明了趋势正在慢慢变好。”   在被陈安宁的推搡下,晚饭被迫下了那堆满文书的桌面,旋即不满地扒拉两下地板:“虽然本狐还是觉着你这么做实在太麻烦,但是估计你又要搬出一大堆晦涩难懂的道理来,本狐还是不问了。”   老陈白了这只狐狸一眼:“知道就好。”   晚饭则晃着尾巴,理所当然道:“那你给本狐点钱。”   “你要钱做什么?”提到这事儿陈安宁顿时警惕了不少。   “给小白买糖葫芦去。”   话语及此,晚饭语气有些卑微:“最近几天都没给她买,她每次从棺材里爬出来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本狐生怕她把我当糖葫芦吃了……”   陈安宁也没多想,索性答应下来:“成吧,要多少?”   晚饭稍稍顿了顿,旋即把目光错开:“随便给个十几二十两就行。”   “什么?!”   老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买个糖葫芦要这么多钱?”   “哎呀,小白吃的糖葫芦可名贵了,是镇子上的特产,每天都是限量的——你又不吃,你当然不知道。”   “真的?”   “真的!”   晚饭乖巧地眨了眨自家那颇具魅力的大眼睛,接着刻意发出柔柔的声音:“小狐狸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陈安宁:“……”   ……   结果就是陈安宁随便塞了三两银子给它。   晚饭气得差点没直接把粗口给爆出来。   直到陈安宁幽幽地说了句:“我有天道卷书,我知道镇上的糖葫芦卖多少钱。”   小狐狸表示自己真是造了孽,好死不死摊上这么个主子,想骗点酒钱都骗不到。   尴尬的氛围中,晚饭清了清嗓子,装作无事发生般说道:“我就那么点小兴趣爱好,给点跑路费买点酒呗,本狐最近精神状态不好,没酒喝整只狐都迷迷糊糊的。”   “精神状态不好?咋的,抑郁了?”   晚饭白了陈安宁一眼:“本狐乐观开朗积极向上,抑郁什么的根本与本狐不沾边——就是最近总听到些怪声,呜呜渣渣的,有点尖锐,搞得我睡觉都睡不好了。”   陈安宁想了想:“你这描述怎么跟小如月哭闹的声音差不多……”   别的不提。   小如月哭闹起来,那阵仗真是一个惊天动地。   什么叫古圣天命?   简直是鼓声天鸣。   晚饭仔细琢磨了会儿,这才反应过来:“有道理哈,我该不会是听那小丫头哭听多了,耳朵都开始出幻觉了吧?”   “下次别窝在这角落睡,离里屋太近,现在冬天都过去了,去外面躺着睡去。”   “诶老陈,那你说好的给我要造个屋呢?”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如是说着。   陈安宁默默地投给晚饭俩银子,算是下次一定的补偿。   晚饭本想大声斥责,奈何这银子实在太香,所以尾巴一翘,也就不跟陈安宁计较了。   ……   ……   待到晚饭离开后。   陈安宁默默地伸了个懒腰,从工作状态中缓了过来。   泡上一杯茶,打开后院的落地门,享受春风拂面的感觉。   清爽而又不失恬淡,没有什么是比工作结束后的一杯茶更让人舒适的。   再加上刚刚他还哄好了小如月休息,陈家宅邸一片安宁。   “呼……”   再抿下口茶水,陈安宁望向窗外的天穹。   皓日当空,万里净云。   正午时分,倒也算是要准备做饭的时间了。   然而陈安宁却没急着行动,而是选择走出大厅,来到庭院前,望着那又因春风到来而逐渐盛放的灵白花。   回想当初,自己有次还折下一节灵白花枝,给自家媳妇儿当做发簪。   不得不承认,春风配美人,确实相得益彰。   他轻轻地捏着那白里透着粉红的柔软花瓣,像是在捏自家媳妇儿的脸蛋一样。   陈安宁在等待。   等萧念情回来。   遥想昨日。   萧念情跟他说自己需要回万魔离渊一趟,和老魔们一起处理些事务。   “明日的午饭,我会回来的。”   当时正在处理裁决殿事务的陈安宁抬起头,好奇地望着自家媳妇儿:“很重要的事?”   仔细想来,不是重要之事,是无法让这位母亲离开宝贝女儿的。   萧念情美眸微闪,旋即飞快地将那抹寒意抹除,进而道:“算是比较重要的事,也和整个离渊有关。”   “需要我一起去吗?”   “不用了。”萧念情立刻回答,丝毫没有给陈安宁继续追问的机会:“我一个人就能处理好,而且你不是要解决裁决殿的案子吗?”   陈安宁似乎察觉到几分怪异,索性放下了手中的文书:“裁决殿的事也不着急,可以堆个两三天。”   “没事的啦。”   萧念情淡笑着来到陈安宁身边,旋即深深地注视着他:“本座才是万魔离渊的帝尊,若万事都需要你来做,那要本座这帝尊有何用处?”   听闻此言,陈安宁先是一怔,接着打趣道:“你该不会是觉得我在抢你的活干,想表现表现自己吧?”   “哼,本座何须表现?”萧念情高傲地回答道:“只是觉得某人不要僭越了。”   她伸出手,勾起陈安宁的下巴,语气像是在调笑一般:“你只是帝尊的丈夫,而不是帝尊,知道吗?”   望着眼前那少见攻击性极强的萧念情,陈安宁也被那近在咫尺,傲气十足的美艳容颜所惊到,不由得道:“那就请帝尊大人好好表现咯……”   “这还差不多。”   萧念情脸上傲意渐消,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得意的胜利笑容。   “你照顾一天小如月,明天中午我就回来。”   “好,早去早回。”   萧念情美眸中浮出几丝异样的光,嘴上却还是用志在必得的口吻说道:“放心,本座出手,很快就能解决。”   当时萧念情是这么跟陈安宁说的,陈安宁自然是没有留住她的打算。   帝尊回到万魔离渊,打理事务,这很是稀松平常。   离开一天时间,小如月也可以由陈安宁来照顾,不是什么问题。   所以按照萧念情的说法,现在差不多就是她要回来的时候。   ……   ……   庭前。   陈安宁在等候。   他的目光注视着面前这扇翻修过的新门,一边脑内想象着萧念情回家的模样。   一杯茶,两杯茶。   春风渐冷,杯中茶液已尽。   再倾倒时,才觉那茶壶竟也不知何时见了底。   陈安宁脸色微沉,抬起头时,则见那日落前的最后一缕红霞斜洒在陈家宅邸的瓦砖上。   而后就是那令人稍感不安的夜晚,和突然冷彻下来的清风。   回望陈家宅邸大门,则仍未见那女子归来。   “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陈安宁摩挲着空荡的茶杯,思绪顿时回归到一个月前,老魔初次拜访之时的画面。   他从大厅朝里屋敲门前,就已然听到了些许零碎的线索。   【离渊之底】   从几位老魔口中,陈安宁分明听到了他们在讨论这些。   然而在自己踏入里屋过后,老魔们和萧念情却话锋一转,开始提及小如月周岁酒之事。   很显然。   他们似乎隐瞒了一些东西。   恍然间。   屋内响起孩童的哭闹声。   小如月的声音陈安宁再熟悉不过,他连忙回到里屋,发现小如月似乎是刚睡醒就在哭闹。   又或者说,她是因为需要哭闹所以才突然惊醒。   “娘~娘~”   孩子口中呼唤着母亲,听上去似乎是需要喂养母乳的样子。   陈安宁没有迟疑,立刻就找到了小白——更加准确地说,是小白所在的棺材。   经过保险措施的母乳还留着几瓶,正巧可以用来让小如月喝得饱一些。   吨吨吨。   可奇怪的是,就算喂饱了小丫头,她也仍然在轻微地哭喊着,丝毫没有安静下来的意思。   “这丫头……”   不详预感逐渐在心中弥散开来。   如此贪吃的小如月在满足食欲过后,应当会立刻安分下来才对。   而且如果真的有事耽搁了,萧念情应该会让人过来通知一声,免得自己多想才对。   没人比陈安宁更懂萧念情。   分别一天时间,对萧念情而言那简直不要太煎熬。   她绝对是恨不得立刻回家,然后卸下帝尊的威严,直接给陈安宁来一套“小别套餐”。   现在却是什么都没有。   情况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念及此。   陈安宁抱着小如月,当即遁入神魂之海。   “小天,念情在哪儿?”   他必须要知道萧念情去万魔离渊到底去干了什么。   以及确定萧念情此刻的方位。   然而。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时隔许久,小天同学再次给出了一个让陈安宁不愿看到的回答。   “权限不足。”   “或者干脆我坦白了跟你说——”   “我找不到她。” 598.办法   天道卷书也无法确定萧念情的位置。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不过我可以跟你确定她肯定还活着。”   小天同学仿佛察觉到陈安宁的忧虑,至少将萧念情尚且平安的消息说了出来:“只不过咱目前也不知道她到底在什么位置。”   倘若换做从前,小天同学或许还会装模作样地来上几句【权限不足】。   现在它拥有神智这件事已经彻底暴露,因此就没有继续伪装的必要。   所谓的权限不足,纯粹就是因为小天同学暂时没有获得更高级别的能力。   而杀魂剑碎片似乎能够帮助它进一步地提升能力强度。   这些暂且不论。   现在的问题是自家宝贝媳妇儿去了什么鬼地方。   怀中的小如月还在微微地抽泣。   小丫头仿佛知晓娘亲去了什么危险之地,此刻也在不安地发着抖。   陈安宁小心地搂着自家宝贝女儿,轻声安抚了一阵,接着便将她重新放回到了床上。   如今夜色已深,他却早已没了休息的打算。   这里屋的大床若是少了那帝尊的身影,他是怎么也不可能睡得安稳的。   恐怕他必须得再去一趟万魔离渊了。   ……   “我、我明白了。”   夜晚。   温依欣被陈安宁叫来了陈家宅邸。   作为小如月最熟的玩伴和保姆,将小如月交给温依欣这丫头来照顾,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温依欣自然也能看出陈安宁心中的焦虑,她这会儿虽然是被叫醒的,但还是努力地打起精神来。   陈安宁将能够交代的事儿全都交代给了这位医仙的弟子,在这之后,他再次打开了天道卷书。   只是这次,他没有再询问萧念情的具体位置。   而是换了个目标。   “告诉我燕燕这丫头在哪儿?”   萧念情踪迹不见,最着急的人肯定是陈安宁和余燕燕。   如今陈安宁不知萧念情在何处,那么或许找上燕燕就能够得到些许的线索。   小天同学迟疑几息,旋即便在陈安宁脑海中回复道:   “我把余燕燕的位置告诉你,不过你得稍微小心一点。”   “什么意思?”陈安宁见小天同学竟突然开始警醒自己,不由得有几分错愕:“要我小心什么?”   “我能感觉到这次的事件不简单……恐怕你娘子现在正处在一个不得了的地方。”   小天同学的声音也带着几分猜忌和忌惮,仿佛她口中所说的那个地方,是连它都会感到畏惧之地。   陈安宁没有回话。   或者说,他丝毫不在意小天同学的警告。   毕竟老陈是要去找自家媳妇儿,和她身处何地,并没有任何关系。   ……   ……   万魔离渊。   离渊下层。   深邃无尽的黑暗之上,呈现出鲜艳血红的阵法正悬浮其顶端。   【酒后少出洞府,小心失足坠落】   如此显眼的警醒语在众人面前,呈现出仿佛随时都会破碎的姿态。   青衣少女死死地攥着掌中折扇,那总是胜券在握的面容上,少见地浮现出惶然之色。   就算是她,此刻也在紧张着,也在对未知而感到些许的恐慌着。   “念情姐进去之前,有什么异样吗?”   她试图保持着最为基本的理智,然而语气仍然像是在极度压抑自身情绪一般。   站在她身边的,自然不是别人,而是万魔离渊的几位老魔。   郑老魔倒抽口凉气,低声回答道:“萧丫头她让我们几个老家伙都放心,她说自己不受道均剑气影响,所以不会出任何问题……”   余燕燕攥着折扇,神色莫名阴沉下来,就连语气也像是口中含着利剑般锋锐:“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念情姐是在逞强?她的性格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爱逞强这点特别明显,你们和她相识这么久,怎么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话语中满是愠怒与斥责的意味。   余燕燕分明告诉了几位老魔,让他们不要太早地将离渊之底的事告知萧念情。   以她对自家念情姐的了解,她知道这位负责的帝尊必然会竭尽所能地去解决离渊之底的麻烦。   然而这是不行的,北原之战才结束了多久?   萧念情可是刚刚和灵仙大战过一场,表面上看着是没事,但天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到底如何?   此间。   几位老魔皆是无言。   “啧。”   余燕燕撇了撇嘴,神色间阴郁得仿佛要滴下黑水。   直到不久过后,一道人影突然闯入了离渊下层。   因为他特殊的身份,一路来到此地都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阻拦。   那身白衣就是他的象征。   “燕燕。”   刚来到离渊下层,陈安宁便见到了和几位老魔凑在一起的余燕燕。   而听到陈安宁的声音过后,余燕燕幽幽地转过身来,那略感无奈的眼神落在了陈安宁身上。   “我想也是,你也差不多该赶过来了。”   听闻此言,陈安宁上前几步,来到几位老魔和余燕燕面前。   他瞥了眼下方那黑暗深渊,察觉到了血阵的警醒语正在消散,连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念情姐果然没告诉你……”   余燕燕长叹口气,旋即感慨道:“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了。”   以萧念情那罪过苦痛都想要自己一个人承担的性格,绝对不可能把这种事告诉陈安宁。   恐怕她也是觉得就算告诉了陈安宁,也只会徒增麻烦。   再加上今日陈安宁在忙活魔修法令之事,她既不想让本就疲惫的陈安宁被其他事分心,想着干脆就由自己出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麻烦摆平——就像从前她悄悄地陈安宁所做的那些事一样。   只不过这次,她似乎低估了离渊之底的麻烦程度。   陈安宁没有询问其他问题的打算,直接问道:“念情呢?”   几位老魔面面相觑,接着尴尬地把视线挪向余燕燕。   余燕燕默默地伸出折扇,指向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在下面。”   “下面……”   陈安宁向下方再窥探了一眼。   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黑暗仿佛随时都会奔涌上来,将万物都吞没殆尽。   那股阴邪的恐惧突然爬上脊背,让陈安宁的神魂乃至肉身都不由得颤抖两下。   不对劲。   比起上次来到此地之时,这片深渊显得更加诡谲。   简直就像是初次到来时,它还是温顺的小犬。   现在却突然摇身一变,化作来自远古的不可名状凶兽。   而陈安宁苦苦寻找的萧念情,此刻正在那凶兽的血盆大口之中。   陈安宁注视着余燕燕,沉声问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余燕燕深深地回望一眼陈安宁,意识到继续隐瞒下去也毫无意义。   她稍作停顿,接着便继续指着下方的深渊,开口道:“姐夫你应该已经知道,离渊曾经被称作生命禁区。”   “其实这样的说法并不准确,离渊之底才是真正的关键——如果只是像我们现在一样,在离渊上方行走活动,就不会受到离渊之底的影响,如果是魔修,甚至还能够感受到非常浓郁的魔气,借此进行修炼。”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选择离渊作为本部——这就像是魔修们的龙脉,是最好的山水宝地。”   “但是——”   余燕燕话锋突然一转。   她语气倏地严肃起来:“离渊内仍然有无数生存在底部的生物,不,那根本就不能被称之为生物,其形态和模样……硬要说的话,和我们曾经见到过的古魂十分类似。”   陈安宁闻言一怔:“离渊下方,有古魂?”   犹如灵光一闪般。   陈安宁恍然大悟,他想起了先前查探萧念情行踪时,小天同学突然说权限不足的事。   倘若说萧念情此刻正身处一片【被古魂包围】的空间,那么以目前陈安宁的权限,的确无法查探到她的信息。   余燕燕瞥了眼那仿佛悟到什么的陈安宁,继续自己的解释:“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们所遇到的所有人里,只有念情姐一人能够稳定地压制住离渊之底的那些怪物,而如果不对离渊之底进行压制,它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开始暴走动荡。”   “周期大概是十年。”   “换而言之,每过十年,念情姐就要去一趟离渊之底,避免它们出现暴走,影响到整座万魔离渊。”   ……   话语及此。   陈安宁大抵已经知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萧念情身为万魔离渊的帝尊,想要亲自去处理这件只有她能处理的事。   而就在不久之前,离渊之底产生了异变,所以昨日萧念情才会说【自己要去万魔离渊处理些事务】   她没有打算说出实情,是为了不让正在工作状态中的陈安宁分心。   “这傻妮子。”   凝望着下方深邃的黑暗,陈安宁攥紧了拳头。   他转过头,认真地盯着余燕燕:“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念情带出来?”   余燕燕顿了顿:“常识性的办法,是成功不了的。”   她再次指向下方的黑暗:“离渊之底是真正意义上的生命禁区,除了念情姐之外的一切生命,就算修为再强,也无法踏足半步。”   “天尊境的修士在接近离渊之底不过百丈距离时,就会产生神魂被撕裂的痛楚,再继续往下,那就是必死无疑。”   “所有的阵法都无法在离渊之底凝结,别说是运作了,最基础的构筑阵法都不可能做到,眨眼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就算是念情姐的魔剑御雪也无法携带进去,这把魔剑在靠近离渊之底三十丈的距离时,就会有破碎绽裂的迹象。”   人不行。   阵不行。   法器不行。   如此听来,仿佛万事休矣。   但陈安宁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淡道:“你刚才说的是【常识性】的办法,那非常识性的办法呢?”   余燕燕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深深地看了陈安宁一眼。   “有且只有一个……”   “成功率不高的办法。” 599.卧槽   离渊。   时至今日,仍未有人知晓其本质。   为了将离渊作为本部,萧念情与余燕燕设想过无数种方案。   最终选择把离渊和其周边区域全部用阵法“打包”起来。   诚然,阵法不能进入离渊之底,可若是连带着其周边区域一同控制,那也能勉强算是操控了离渊。   说得通俗易懂些,就是别人搬家靠搬运内部家具、素材,萧念情他们直接把房子连带着地基给你一块儿搬走。   而自从离渊作为本部,开始成功运作后。   萧念情曾陆陆续续多次进入离渊之底,并且每次回归时,基本都会累得需要闭关静养数月之久。   原因无他。   降服压制离渊之底,实在是件让人难以适应之事。   饶是贵为圣祖的萧念情,每每想起离渊之底,都会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   现在。   萧帝尊入离渊之底已近两日,仍未有脱离险境的迹象。   此次离渊之底的情况,或许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糟糕。   “离渊之底到底藏着多少东西,就连念情姐都不清楚。”   此间。   众人围聚于离渊上层,商量营救对策。   余燕燕作为帝尊军师,自然是抛下了其他所有一切事务,一门心思全部扑在离渊之底上面。   毕竟被困于离渊之底的不是别人,是余燕燕此生最在乎的萧念情。   她神色冰冷严肃,与平时那嬉皮笑脸的模样截然相反。   折扇始终处于紧闭状态,她死死地攥着扇柄,语气低沉:“从各种方面来说,我们目前没有任何有关离渊之底的相关情报——就算是姐夫,你也不行,对吧?”   陈安宁再次确认自己权限实在不足后,朝余燕燕点了点头:“查不到离渊之底的相关信息。”   “无法收集到相关情报的敌人,往往是最难对付的。”   余燕燕用折扇轻轻敲着桌面,空荡屋内传出清脆的声响,她继续说道:“话虽如此,但也可以从其他地方寻得些蛛丝马迹。”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离渊之底应该有古魂的存在,又或者念情姐口中所说的那些诡异生物,其本身就是古魂的某种形象化身。”   “如此想来,如果能够将离渊之底的古魂斩杀,或许就能帮助被困于其中的念情姐脱离险境。”   话语及此。   提到了古魂和斩灭古魂,想必天底下没有人比在座的陈安宁更加了解。   陈安宁也立刻想到了实验区的那些法器:“用灵尘来歼灭下方的古魂?”   余燕燕也没有马上赞同陈安宁的话,而是跟着说道:“我没记错的话,上次遭遇初代古魂时,我们是借助灵尘歼灭炮将其炮击到了接近死亡的状态。”   其他几位老魔顿时眼光一闪。   郑老魔更是直接喊道::“既然如此,那干脆用那什么炮,来给这离渊之底来场大清理就是!”   “如果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余燕燕长叹了口气,旋即指出炮击的问题所在:“灵尘歼灭炮固然强横,但作用范围太广,我们现在连念情姐在什么位置都不知道,一炮下去确实能将古魂悉数歼灭,可若是波及了本就虚弱受困的念情姐怎么办?”   一颗手雷下去,敌人死不死不知道,反正人质肯定是得震三震。   萧念情现在几乎就等同于离渊之底的人质,大范围扫荡式攻击显然不可取。   若是寻常状态的萧帝尊,稍稍被波及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圣祖境界摆在那里,只要不被卷入灵尘歼灭炮中央,那就万事大吉。   可现如今萧念情必然处于虚弱受困的状态,现在的她当真是弱柳扶风的柔女子,经不起这大风大浪的摧残。   ……   “那怎么整?”郑老魔显然不太擅长对策拆解,这会儿表现得有些不安焦躁。   余燕燕瞥了郑老魔一眼,装作没看到他这个人的样子,对陈安宁道:“姐夫,你身边是不是有一口锅?”   杀魂锅?   陈安宁连忙把手伸向怀中,不出所料地抓住了那口黑锅的把手。   他随意地将杀魂锅取出,这般举动却直接震惊了在场几位见多识广的老魔。   这口锅……一直在他身上吗?   几位老魔面面相觑,都看到对方眼底闪过的惊诧。   就算是眼光最为老辣的郑老魔,此时此刻也是面色呆滞——他根本没有察觉到这口锅的存在。   众所周知,陈安宁是没有修炼过的凡人。   他不可能利用阵法或者法决来隐藏法器,因此他身上若是带着什么东西,几位老魔一览无遗。   唯独这口杀魂锅。   在陈安宁将这口黑锅掏出来之前,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察觉到陈安宁身上有这样的东西。   简直就像是……它根本不存在一样。   “的确,如果是这口锅的话,或许也有能力去斩杀古魂。”   陈安宁的思绪飘向了最初得到这口锅的将军坟秘境。   那时的他,便是利用这口杀魂锅,给了当初化作女鬼的初代城主夫人一顿乱敲。   直接就把秀芸夫人从厉鬼敲回了温顺善良的普通魂魄。   再加上这杀魂锅的把手是杀魂剑柄,对古魂有着天然的高杀伤能力。   可惜。   陈安宁叹了口气,对着余燕燕摇了摇头:“不行的,就算是这口锅……也不行。”   “为什么?”余燕燕沉声问道。   “因为限制。”   陈安宁端着这口杀魂锅,对众人解释道:“这口锅与我彻底绑定了,当初得到这口锅之后,我曾想过要将他摧毁或者丢弃,然而无论我怎么做,只要这口锅离开我一定的距离,就绝对会自动回到我身边。”   余燕燕似乎明白了陈安宁的意思:“【一定的距离】,是指多远?”   “最多就是几丈的距离。”   限制距离实在太短。   离渊之底到底有多深?   初步估算之下,从离渊下层直接跳进离渊之底,最起码也要经过三百丈的距离。   而天尊境修士在距离渊之底百丈距离时,就已经会产生神魂撕裂感,继续下落的话,肉身尚且不论,神魂必然会湮灭为虚无。   “我是肉体凡胎……”   陈安宁语气染上几分苦涩,对眼下的情况也感到颇为无奈:“就连天尊境强者都无法前往离渊之底,我更不可能携带着这口锅下去了……而且这口锅,别人似乎也无法掌握,只要我才能握着他。”   几位老魔刚刚升起的希望之火,在眨眼间又被熄灭:“怎么会这样……”   无言的沉默铺散开来。   最终,众人视线还是落在了余燕燕的身上。   陈安宁深吸口气,小心谨慎地问道:“燕燕,你说的那个方法,到底是什么?”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余燕燕没有立刻做出回答。   她只是在略微的思考过后,问了个十分奇怪的问题。   “姐夫,你现在感觉有什么异样吗?”   陈安宁不解为什么余燕燕会突然这么问,他略微思索了一番过后,摇了摇头:“……没有。”   “是吗?”余燕燕端正神色,再次凝视着陈安宁:“你确定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当然没有。”   陈安宁摇头,他没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硬要说的话,就是这座椅有点硬。   郑老魔好奇地望着余燕燕,发现这妮子嘴角莫名地扬起了几分笑意,便连忙问道:“燕燕,你问这些是要做什么?”   “没事。”   余燕燕淡淡地落下一句,紧接着用锋利的目光瞥了眼几位老魔:“几位老前辈,能否请你们稍微离开一下。”   “我们?”郑老魔都呆住了:“怎么了这是?”   “不要多问。”   余燕燕低沉地盯着他们,露出只属于帝尊军师的威严。   郑老魔嘴角抽了两下,正打算说些什么,钱老魔又出来帮忙圆场。   “我们几个老东西再怎么想也想不出问题来,还是不要在这里打扰他们了。”   钱老魔推了推郑老魔,给他使了个眼色:“我们先出去便是,相信燕燕和陈大夫。”   “这……”   郑老魔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在大势所趋之下叹了口气。   “唉。”   离开时,他仍攥着拳头,脸上还挂着那因对自己无力的几分悔恨。   说实话。   他们的确帮不上忙。   这些老魔们能做的,就是在萧念情回来之前,尽可能地让万魔离渊保持稳定。   至于其他的,那就只能仰仗余燕燕和陈安宁了。   ……   待到几位老前辈全都离开之后,陈安宁好奇地看向余燕燕。   此时。   整个屋内就只余下了燕燕和他二人。   他们两人独处倒真是极其少见的状态。   而更让陈安宁惊诧的是,在这之后,余燕燕突然打出几道法决,让完全隔绝声音的法阵笼罩在整片空间。   不仅如此,她还顺带着将折扇往前一抛,让这把她始终随身携带的魔器发挥其最为原始的作用。   嗡~   一阵闷响。   四周空间突然遁入纯粹虚无之中。   陈安宁惊讶地起身,却听到了余燕燕平静的声音。   “不用惊慌,姐夫,这只是保护措施而已。”   “我们现在身处的空间与外界处于绝对隔离的状态……说是这么说,当然其本质也是法阵,也可能会被人从外面打破,但这起码保证了接下来我们的对话不会被任何人听到。”   不对劲。   陈安宁望着前方的青衫少女,察觉到对方眼神中的犀利。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燕燕对自己没有任何恶意。   可既然如此的话——   “为什么突然把几位老前辈都支开,还弄得如此保险?”   “因为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姐夫。”   余燕燕缓步来到陈安宁身前,那娟秀的面容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正倒映出陈安宁愕然的表情。   在陈安宁的注视下,这位来自万魔离渊的帝尊军师,缓缓道:   “实际上,在你和念情姐成亲之前,我就已经见过你了。”   “那场庙会,其实我也在场。”   余燕燕平静地诉说着七年前的往事。   “我在庙会的一角,你自然是注意不到我的。”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我记住了你的脸,姐夫。”   ……   怎么感觉剧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陈安宁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而余燕燕则是继续前进,逼近陈安宁。   待到陈安宁的后背紧贴到某面黑暗的墙壁时,他才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了退路。   眼前。   清秀娇俏的青衫少女站在陈安宁身前,旋即探出那纤纤玉手。   轻轻地拍了拍陈安宁的脸颊。   紧接着。   她道出了一个让陈安宁都恍然惊愕的事实。   “为什么七年过去了。”   “你的脸连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呢?” 600.寻妻记   离渊之底。   仿佛永无止境的黑暗深处。   四周布满了远超出人类常识的不可名状生物,它们残损的血肉垂挂在那本是一尘不染的衣衫上。   动弹不了。   无论怎样努力,无论如何尝试动用魔煞。   处于这片死寂区域内的萧念情仍然孤独地被囚禁着,就好似那被关在笼中彻底失去自由的鸟儿。   从时间上来估算,她已经醒了三个时辰了。   没错。   这是萧念情此生第一次,在镇压离渊之底的过程中晕厥过去。   再醒来时,自己便被囚禁于此,四面环视之下只能见到数之不尽的血肉壁垒。   是她大意了?   不,那是不可能的。   天底下没人比萧念情更懂得离渊之底的恐怖。   任何人都可能会在面对那些鬼怪时大意,唯独她不可能。   她深刻地知晓,但凡自己有半点松懈,就会给那些藏匿于黑暗中的怪物可乘之机。   然而就算如此,萧念情仍然明显地感受到了无力。   不是道均剑气在作怪,也不是其他什么原因,就只是单纯地因为——那些怪物变强了。   它们变得比以前更狂暴,血肉形态也愈发诡异,就连那咆哮声都变得更加凶狠。   “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念情尝试挥动右手,试着要捏出道法决。   可就在她小臂动弹的刹那,身后血肉墙壁中突然窜出一条手臂粗细的漆黑触手状肢体,将萧念情整条右手卷起,再拉回到了墙壁上,死死地定格住,不让其再有任何凝衍法决的机会。   “啧。”   她撇了撇嘴,刚刚恢复的几丝魔煞倾泻而出。   平日里所向披靡的魔煞,如今灌入那血肉墙壁中,却好似石沉大海般激不起半点动静。   不对劲。   很不对劲。   倘若自己记忆没有出错,萧念情记得自己昏厥前,分明见到了以前从未见过的一道身影。   那身影被黑暗所包裹,那黑暗又偏偏与离渊之底的其他黑色大不相同——硬要说的话,该黑暗的深邃与纯粹,甚至让它能够在本就黑暗的一片空间内尤为显眼,就像是人群中最出挑的那一个。   如果说夜幕星河,光芒各有不同。   那它大抵就和天上最明亮的星辰一样,是离渊之底最黑暗的影子。   在遇见那道身影过后,萧念情便感觉浑身力量都被抽了个干净。   想要以魔煞迎敌时,意识却被蛮横地剥夺,整个人当即昏厥过去。   再苏醒时,就处在了这片空间。   ……   仔细想来,此地似乎很是眼生。   萧念情来了离渊之底很多次,却从未到过这样的地方。   四周皆是残损的血肉壁垒,无数鲜血与鼓动着的血肉构成了一处完全封闭的空间。   并且肉眼可见的,这些鼓动着的血肉正在不断地跳动着,跳动的频率简直就像是……   人类的心脏一样。   自己莫不是被困在某只凶兽的心脏中?   萧念情还没来得及多想,突然神魂猛烈地震颤起来,她分明察觉到神魂被某股力量蛮横地碾压。   难以言喻的剧烈痛楚席卷全身,仿佛神魂都快被人撕裂开来一样。   萧念情对此没有感到意外,只是咬着牙,强忍着这般苦痛,任由它继续蔓延。   “时间太久了么……”   离渊之底,就算是萧念情也不能呆上太久。   诚然。   她是天下唯一能够镇压离渊之底的人,但也仅限于此。   每次进入离渊之底,她不能停留太长时间。   哪怕是做好保护措施,在进入离渊之底十六个时辰后,她也会感受到神魂撕裂的痛楚。   这股痛楚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了,萧念情猜测这些压力是直接弥散在整片离渊之底空间。   无论用什么方式,无论躲到什么地方,撕心裂肺般的疼痛都会不断地侵蚀她的神魂。   “这下可是真的麻烦了。”   萧念情自言自语着,一边任由疼痛肆意游走,一边回想起那比任何地方都要温暖的陈家宅邸。   发丝无力地垂落下来,那因为先前的战斗而变得遍体鳞伤的身体也愈发无力。   衣衫被血水打湿,秀脸上满是数不尽的疲惫。   她倒是很想突然爆发出成堆的魔煞,脱离这个该死的地方。   然后一如既往地回到陈家宅邸,望着那明显过度担忧而有些神经衰落的陈安宁,对他淡然自傲地说上一句:“何须如此担心?本座可是万魔离渊的帝尊。”   接着再装作没事人的样子,给叫嚷了半天娘亲的小如月喂点奶去。   嗯,完美。   萧念情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自己所想象出的画面感到十分幸福。   只是。   她的嘴角虽然在缓缓上扬,但神魂意识也在痛苦消磨中渐渐颓软。   不行了。   身体开始泛起寒意。   这种感觉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体验到了——好似身处冰窖中,通体冰寒,动弹不得。   意识逐渐消弭于黑暗之中,萧帝尊有些无奈且惆怅地长叹口气。   “唉。”   最后。   长叹声悠扬消失之际,萧念情的意识也渐渐被苦痛所吞噬。   脑袋微微低垂下来,额前青丝垂落,那本是坚韧的最后一根神经弦彻底崩断。   帝尊的神魂,逐渐陷入沉寂。   而在意识彻底昏厥过去的前一息,萧念情的脑海中闪过了最后的念头。   好想再抱抱小如月啊。   ……   ……   隐约之间。   那极致漆黑的人影再次出现于萧念情身前。   望着前方那再度昏厥过去,任由他人宰割的萧念情,她那瘦小的躯体上渐渐浮现出一条手臂。   她将这条手臂伸向了萧念情,仿佛是要从她身体中取走某样东西一般。   仿佛是等待这一天许久,她那幽黑的身影正在因为兴奋和激动而不断地模糊抖动着。   她即将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   咚咚。   咚咚。   四周肉壁鼓动的速度突然加快。   黑影将手徐徐伸向萧念情的胸口,如果她此刻有面容,必然会展露出无比兴奋的笑意。   她是如此渴求这颗特别的心脏,渴求了无数岁月,直到八个月前,她终于从这深渊中苏醒。   ……   如果事情就此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那她必然能够达成长久以来都无人能达成的夙愿。   只可惜。   黑影突然之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伸向萧念情的右手猛地凝滞半空。   再一次,黑影剧烈颤抖起来。   只是现在她并不是因为激动兴奋而颤抖,反而是因为恐惧慌张而止不住地发抖。   那股发自神魂的恐惧甚至让她本能地遁入血肉壁垒之中,眨眼间便从这片空间内消失。   与此同时。   苦痛如同退潮般从萧念情体内缓缓消失。   ……   如果说神魂的折磨原本像是一座山岳压在身上,让人动弹不得的同时又感觉随时都会被碾碎。   那么现在的苦痛程度,就像是这座山岳突然被人劈成两半。   压在头顶的压迫感顿时减少了一半。   忽然轻松许多的神魂逐渐恢复过来,在某个瞬间,萧帝尊猛地睁开双眼。   “呼……怎么回事?”   压力在消失。   苦痛在褪去。   尽管那股压迫感仍然存在,但萧念情已经不再有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大抵就是从五马分尸的苦痛变成了万箭穿心的感觉——虽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但起码比之前的折磨要舒畅得多。   这很奇怪。   萧念情在离渊之底镇压了那么多次,从来只感受过苦痛越来越强,却从未有过苦痛退潮的经历。   这是第一次。   简直就像是有人在替她分担一样。   该不会……   萧念情猛然间联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只是很快她自己又凭借理智否认了那种可能。   这里是离渊之底。   能够抵达离渊之底并活着的人,天底下只有萧念情一个。   就算是余燕燕,就算是顾隼他们,也绝对不可能安然无恙地抵达离渊之底,更不可能与她一起分担这股神魂撕裂的苦痛。   至于陈安宁,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   可萧念情心底升腾起来的感情,却在不断地告诉她。   那个男人,他来了。   ……   “艹,真他娘疼。”   此间。   黑暗之中。   离渊之底。   在接受了关于自己的身份事实过后,白衣青年来到了离渊之底。   他此刻倒在满是肉瘤的宽阔血肉大道上,四面八方都是正在蠕动着的,宛若恶鬼一般盯着它的古怪生物。   从未感受过的疼痛在他身上来回游走,这位凡人大夫还是有生以来初次体验到这般感觉。   “就像是把小脚趾踢到柜子的痛感放大了百倍……这玩意儿真不是正常人能承受的。”   “不过还好。”   陈安宁感到愉悦地长出了口气,继续忍受着这般疼痛,甚至还有心思露出微笑:“反正我也不是正常人就对了。”   仔细回想一下。   在知晓了自己非人的身份过后,陈安宁立刻就对很多事释然了。   为什么在千花海时,陈安宁能够承受无数次的自杀式死亡,神魂依然毫发无损,精神状态也十分健康?   为什么卢伟去了近一年鬼谷,回来时已大变模样,而陈安宁与卢伟结识十年,陈安宁依旧一如从前那般年轻?   为什么当初圣祖封安容的安魂术都对陈安宁的神魂无效?   以及最关键的——   凭什么一个凡人的神魂之海,能够容纳整整一本天道卷书?   “呼……”   陈安宁长出了口气,旋即慢慢地爬起来。   忍受着神魂的疼痛,他的目光逐渐望向四周那一道道形似古魂的幽黑身影。   右手朝虚空一握。   那无比顺手的黑锅倏然间出现于掌中。   阴冷而又锋利的视线扫过全场,陈安宁提着杀魂锅,宛若战神般散发出无人能挡的气势。   “现在我要去找我老婆。”   “你们是一个一个上,还是来一起送?” 601.寻妻记(二)   陈安宁究竟是什么人?   余燕燕从很久以前就怀疑陈安宁并非常人。   因为他身上可疑点实在太多,并且来历也颇为神秘。   别的尚且不提。   光是余燕燕所举出的几个例子就足以证明陈安宁并不是个普通的凡人。   “容颜不老、拥有异于常人的思维、在千花海秘境中体验死亡千百次仍保持理智。”   “不受安魂术影响,甚至能够容纳整本天道卷书的学识,还有另外一点——”   ……   时间回到数小时前。   在余燕燕所创造出的隔绝空间内,这名青衫少女正肃穆地盯着陈安宁。   “你根本不会受到魔气影响。”   这很古怪。   如果是萧念情的魔煞,那姑且还能理解——毕竟萧念情为了不让魔煞影响到自己的丈夫,平日都会加以控制。   因此就算陈安宁经常见到魔煞,也几乎不会被魔煞的寒意所影响。   然而。   此时此刻的陈安宁,在万魔离渊已经呆了足够久的时间。   久到换做其他凡人,恐怕已经开始出现各种各样身体的不适现象。   所以余燕燕才会询问陈安宁的身体状态,但他本人却表示——   “没有任何不适。”   这非常不合理。   凡人长时间在魔气四溢的万魔离渊内停留,疯不疯的先不说,上吐下泻大半天肯定是必不可少的。   老陈这会儿跟个没事人一样,简直就像是对魔气有着天然的适应性。   “所以这说明了什么……”   陈安宁逐渐也察觉到这些异样,脸色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或者说,他其实以前就略微察觉到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容颜不老,只是被他当做某种自身的基因特性——在原本的世界,陈安宁就见过几位二十多岁和四十多岁没什么差异的明星,因此不会觉得有多么稀奇。   在千花海保持理智,也是因为他觉着自己神魂坚韧,最多算是意志力坚定。   至于安魂术对他无效,他也认为是因为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神魂格局不同,安魂术无法模仿。   现在由余燕燕将诸多疑点全部抛出,老陈也意识到这背后恐怕不只是巧合那么简单。   一次巧合可以被认为是偶然。   两次巧合可以说是运气。   三次、四次、五次……   那恐怕就跟概率没什么关系了。   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   “除此之外。”余燕燕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当初鬼谷的慕学海也为你占卜过卦象,那时的他,完全无法看到你的命数——”   陈安宁顿了顿:“但那不是因为我脑子里有天道卷书吗?”   “那不一样。”   余燕燕语气平淡地否认了陈安宁的想法:“天道卷书只是【寄存】于你脑内,鬼谷的演天诀其实也考虑过类似的问题。”   “按照鬼谷演天诀的规律,他们只会测算【人】的命数,在神魂内的其他事物将不会被纳入演天诀中。”   “而你并不是没有命数,而是无法被测算出命数,这也直接说明了姐夫你与人世间的所有命数全都无关。”   陈安宁听到这里,不由得道:“你对鬼谷的演天诀……已经了解到这般地步了?”   余燕燕轻飘飘地落下一句:“你好兄弟卢伟是鬼谷谷主,我闲来无事时会找他讨教。”   话语及此,余燕燕又道:“所以姐夫你不用怀疑,你百分之百——”   “不是个人。”   ……   听着有点像在骂他。   陈安宁眨了眨眼,旋即问道:“那燕燕你的意思是……”   “姐夫你的神魂异于常人,但是我目前也不知晓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燕燕用折扇轻轻抵着下巴,露出肃穆的神情:“线索实在太少,再加上这极有可能涉及天道,其中玄机太深,以我们目前的境界,恐怕连窥探其中一角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与其去揣测姐夫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倒不如直接把目前能够利用的一切都用上。”   语罢。   青衫少女的折扇拍在陈安宁肩膀上。   仿佛是将重担完全交给这位百花城的大夫去扛。   “如果我的猜想没错,或许姐夫你能够和念情姐一样,去往离渊之底。”   “因为我的神魂很特殊?”   陈安宁脸色微变,已经意识到先前余燕燕所说的那个【成功率不高】的方案是什么。   余燕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少见地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   她攥着折扇,突然把折扇从陈安宁肩上挪开。   “当然,我所说的一切都是我的猜测。”   哪怕是余燕燕,也无法对完全未知的神秘事物有百分百的决心。   她是帝尊军师不错,却也并非是通晓人世万物的仙人。   对于可能和天道有联系的陈安宁,她也不是有百分百的把握。   余燕燕迟疑半晌,道:“如果姐夫你觉得风险太大,我们还可以再想……”   “不必了,我去。”   陈安宁打断了余燕燕的话。   他完全没有思考其他办法的念头,“念情被困得越久,危险就越大,与其去想什么其他的替代方法,不如直接让我上。”   余燕燕没有立刻回话,只是站在原地,沉默地凝望着陈安宁。   片刻后。   这位帝尊军师深吸了口气。   柳眉下的双眸显出锐意,余燕燕坚定地看向陈安宁,旋即哗啦一声张启折扇。   扇面上的山水画卷呈现出灵动之意,这名帝尊军师用坚决的口吻说道:“那么接下来,由我来说明离渊之底的部分注意事项。”   ……   【一】   神魂再特殊,肉身仍然是最大的桎梏。   为了让陈安宁进入离渊之底后,有能够对抗离渊之底古怪生物的能力,必须要对肉身进行保护。   保护的方式很简单。   利用灵尘。   灵尘对古魂有着非比寻常的杀伤力,除此之外也能有效地保护好陈安宁,以便其自由行动。   但是所有法器都无法接近离渊之底,就算是雷鳞甲也不行——毕竟雷鳞甲只是内部储存着灵尘,其本身不是由灵尘所构成的。   因此需要选择替代方案。   磨道石。   ……   寒芒亮起。   离渊之底。   粘稠血腥的肢体如长鞭般朝陈安宁挥打下来。   撕裂空障的力量足以将拥有凡人肉身的陈安宁直接劈成两段。   而与此同时。   陈安宁胸口突然闪现而出的华光却化作利刃,硬生生将那长鞭肢体斩得稀碎。   不仅如此。   那抹利刃华光更是顺着长鞭肢体,如同无敌的法器灵剑,将远处那庞硕的古魂血肉当即炸出道半人大小的血洞!   “这玩意儿还挺好用的。”   位于离渊之底,彻底沐浴在鲜血中的陈安宁喘着粗气,摸了**口的磨道石。   这块昔日道剑山始祖遗留下来的宝物,其本质乃是杀魂剑的一部分碎片。   因为它属于杀魂剑,而杀魂剑作为一把神秘莫测,恐怕是凌驾世间万物的法器——自然是比其他的一切法器都要强横。   只是让陈安宁很是惊喜的是,他没想到杀魂剑碎片也能承载灵尘。   并且灵尘被储存进去后处于极其稳定的状态。   简直就像是……灵尘本来就应该属于杀魂剑一样。   具体的原理老陈根本没时间去管,他现在想做的事只有一件——   找到萧念情。   找到他老婆。   于是。   杀魂锅再次翻转,朝着前方那具模糊的血肉狠狠地砸了下去。   ……   【二】   苦痛。   离渊之底之所以被称作生命禁区,就是因为那对神魂的苦痛。   以前每每萧念情镇压离渊之底时,都会被钻心的痛苦所折磨——只是以前解决得快,痛苦不那么剧烈。   现在萧念情进入离渊之底太久,恐怕那离渊内的苦痛已经上升到难以承受的程度。   陈安宁进入离渊之底后,会被视为【离渊的敌人】,进而那苦痛也会施加在陈安宁身上。   换而言之,他会承担原先萧念情一半的苦痛。   那真的不是寻常人能够忍受得了的。   “啧!”   陈安宁撇了撇嘴,他方才感觉到自己的右腿好似被人一刀一刀地切成了片。   他回头望去,发现右腿仍然完好如初——只是那来自神魂的痛苦让他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痛觉神经在不断地被折磨,换做别人,恐怕此时已经开始有昏厥的迹象。   陈安宁不一样。   曾经在千花海死亡千百次的苦痛都没能击倒他。   现在也一样。   “滚!”   陈安宁深吸口气,硬生生顶着那恐怖的撕裂感,有些僵硬地抡起铁锅,直接就对着前方的血肉怪物砸去。   他必须继续向前,一步也不能停下。   ……   ……   【三】   时间。   就算神魂再强横,肉体也是有极限的。   离渊之底到底藏着多少怪股,没人知道。   萧念情在哪里,陈安宁也无从得知。   所以陈安宁必须要尽快找到萧念情,否则体力透支,就算他有磨道石守护,一直挨打也会让灵尘逐渐消耗殆尽。   届时的陈安宁,将会沦为离渊之底的美味食物。   所以必须要快,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萧念情,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   ……   “要快!”   离渊下层。   余燕燕死死地攥着折扇,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紧张和冷汗。   依照余燕燕的推测,陈安宁进入离渊之底后,最多只能行动四个时辰。   过了四个时辰之后,就算他还有体力,那储存的灵尘也会在狂暴的进攻下慢慢消逝。   “快啊……快啊……”   她低声地呢喃着,死死地咬着牙。   幽暗深黑的离渊内,仍然没有半点声响。   而现在。   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了。 602.寻妻记(三)   脚下土地好似在晃动。   陈安宁已经记不清自己来到离渊之底多久了。   时间仿佛被模糊了意义。   彻底与人类所理解的生物不同,那离渊之底的无数鬼怪仍然在发了疯似的攻击陈安宁。   它们看见同伴被灵尘光华撕碎,也依然不曾升起恐惧之意。   就像是供人玩弄的傀儡,不存在自主意识。   陈安宁机械式地抬起右臂,抡起杀魂锅便直接砸碎了某只扭曲鬼怪的头颅。   血浆迸溅,肉块更是炸裂开来,数之不尽的碎末洒在陈安宁身上。   接连不断地轰杀这些血肉让陈安宁早已被染成了血人,他全身上下的肌肤都呈现出显现的鲜红色。   奇怪的是,那口黑锅却仍保持着其纯正的漆黑,任何鲜血都无法在其上停留片刻。   继续,不停向前。   一步都不能停下。   ……   接连三个时辰的杀戮已经让陈安宁达到了异常疲惫的状态。   最开始时,挥锅砸烂这帮鬼怪脑袋的感觉让陈安宁莫名感到爽快。   他肉身终究是凡体,平日里上战场也只能看着自家媳妇儿发威,或是见证那炮火齐鸣,狼群冲锋。   今日他倒是突然享受了一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感觉,自然是会觉得爽快。   只是。   随着时间推移,这股新鲜爽**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寻找不到萧念情的急躁和自身的疲惫。   太累了。   他不记得自己抬起了多少次手,用杀魂锅砸死了多少鬼怪。   也不记得自己在这片迷乱恐怖的世界里行走了多少路程。   离渊之底不是专心设计的迷宫,不是游戏里的某个副本,会由设计师来精心策划一条正确的通路。   它是不规则的,满怀恶意的,根本无迹可寻,甚至完全违背常识的混乱之地。   别说是路线了,能够被称作道路的地方几乎都没有,想要达到更加深入的地方,陈安宁甚至必须砸穿几面血肉墙壁,或是从数丈之高的地方,沿着边缘慢慢滑落。   来自神魂的苦痛不断地折磨着陈安宁,久而久之,他倒也慢慢有所习惯这股痛楚。   只是四周仍然一片黑暗,根本找寻不到任何萧念情的踪迹。   倘若四周那些鬼怪不在,陈安宁姑且还能休息片刻,让疲惫的肉体经过些许的休养。   问题是这帮扭曲的血肉一个个都跟疯了一样,不断地朝陈安宁猛攻,逼迫他的身体动起来。   “滚!”   陈安宁怒喝出声,又是一黑锅直接砸碎一道形似树干的扭曲血肉。   他喘着粗气,满是倦意的眼中透着坚定,一脚踩在那炸碎的血肉上,丝毫不在意地继续向前行走。   直到某一刻,他的脚步停顿下来。   来自百花城的大夫幽幽地望向前方那大片的黑暗,表情有些错愕。   他愣了几息,方才苦笑着感叹道:“这是不是过分了?”   没有任何人回答陈安宁的问题。   只是有道比整座陈家宅邸还要宽硕的身影,正从黑暗深处朝陈安宁所在之地爬行过来。   它臃肿膨胀宛若水泡般的躯体蠕动着,全身上下满是巨石大小的血洞,每一处血洞内都伸展出碗口大小的硕大鞭触。   令人感到不安的是,那无数条鞭触上竟还长出一只又一只瞪圆的血眸,霎时间成百上千只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陈安宁。   陈安宁攥着杀魂锅,望向前方那对于自己宛若巨人般的血肉巨兽。   再次朝前踏出一步。   ……   ……   震动。   剧烈的震动。   位于离渊之底的某处,萧念情突然感觉到整座离渊之底都开始震颤起来。   此刻的她仍然被身后这面血肉墙壁所捆缚住,暂时无法脱离当前状态。   直到这阵颤抖袭来,并影响到了身后的那面血肉墙壁。   它不只是单纯的墙壁,而是具有意识的,和其他扭曲血肉一样的鬼怪生物。   因此在感知到这阵颤抖时,它也不由得愣了一瞬。   也正是这刹那间的机会,让被困于其中的萧帝尊找到了脱身的良机。   魔煞迸发。   砰然一声炸响,萧念情浑身被魔煞所包裹。   属于帝尊的魔煞火焰将身上缠绕的血肉触须悉数焚烧,进而萧念情反手便捏住身后的血肉墙壁。   右手掌心猛地向内旋转,魔煞奔涌之下,那面血肉墙壁如同被吸入旋涡般,当即向着正中央扭曲。   不过几息时间,一整面墙壁的血肉都被萧念情掌中的魔煞旋涡吸扯并撕烂,化作大量的血水流淌下来。   “哼。”   萧念情冷漠地望着掌中那团残损的血肉,毫不留情地发力,将其硬生生捏得稀碎。   紧接着便像是丢垃圾般,随意地一甩右手,将那残留在掌中的邪物清除。   做完这一切,她冰冷寒冽的神态方才开始转变,那怀揣几分疑惑和期待的眼神,望向了某个方位。   方才的那阵颤动,必然是因为离渊之底发生了什么事。   尽管理智在告诉萧念情,天底下只有她一个人才能进入离渊之底。   但不知怎么的,她有种极其强烈的预感,总觉得同样在离渊之底的某处,有一个男人正在疯狂地寻找自己。   而那个男人正在分担着那本该全压在自己身上的痛苦……那可不是寻常人能够忍受得了的。   “安宁……”   萧念情轻声地呢喃出那个男人的名字,旋即攥紧了双拳。   她必须要去与他会合。   继续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方才为了脱困,萧念情的魔煞现在也所剩无几。   只有二人齐心,才有可能冲离这诡异的离渊之底。   但是——   萧念情要如何知道对方在哪里?   如果换做是在其他区域,神魂一扫,萧念情便知对方身处之地。   然而此刻莫说是动用神魂了,那痛楚和折磨如同一座大山,死死地压在萧念情身上。   维持精神意识,守住神魂就已经是难上加难,根本无力去动用什么神魂道法。   怎么办?怎么办?   ……   思索之际。   萧念情猛然间察觉到身后仿佛有恶意袭来。   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头,与此同时,魔煞也开始在周身奔涌。   然而其脚下地面流淌着的鲜血突然凝实起来,化作如藤蔓般的血肉植物,倏然间爬上萧念情的双足。   萧念情刚想要抵抗,视线中央便赫然出现一道通体漆黑的身影。   窥见这道身影之时,萧念情分明感知到自己的神魂再次受到了压迫。   并且这股压迫与先前她昏厥时完全一样。   但这一次,或许是因为在离渊之底的另一处,有某个男人正在帮她承担这一切。   所以那股压迫感并不能将她的意志直接摧毁,让她成功地将魔煞运转出来。   “滚开!”   伴随着帝尊的怒喝。   膨胀炸裂的魔煞顿时化作飓风,欲要狂暴地撕碎周遭万物。   尤其是正前方那道黑影,尽管萧念情无法看透她到底是谁,也无法看透她是什么东西。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道黑影萧念情从未见过,想必她就是此次离渊之底异变的真正原因。   只要解决镇压她,就能够从离渊之底脱身而出。   她是如此希望的。   然而事实却与萧念情的希望截然相反。   “……”   黑影似是不耐烦般,张开口吐出一些极其诡异,且不属于任何一种人类语言的声音。   面对那疾驰如飓风利刃而来的魔煞,黑影也只是默默地抬起右手,似是拍打蚊虫般,将其直接挥散。   没错。   尽管是神魂孱弱,疲惫不堪的萧念情,她的魔煞也不是寻常修士所能应对的。   黑影甚至完全没有受到魔煞的影响,随意地将魔煞悉数拍散。   随后,黑影朝前方虚空一握。   萧念情的脖颈被某种无形力量控制住,整个人被硬生生拽到了半空。   “……”   黑影口中依旧在说这些什么,那是让人根本无法理解的语言。   只不过从语气中可以判断得出,此时此刻的她仿佛正在恐惧什么,正因为恐惧,才要做出一些急躁的事。   而比起她的恐惧,萧念情的惶然和惊愕要更甚。   原因无他。   此刻她脖颈周遭环绕着的那股力量,竟就是萧念情最为熟悉的魔煞!   萧念情从未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魔煞,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要知道魔煞几乎就是萧念情的专属,哪怕放眼整个历史,能够将魔气硬生生炼化成魔煞的,也只有萧念情一个。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被称作古今至强圣祖,其他的魔道圣祖再强横,也无法将魔气炼化成更高级别的产物。   现在。   魔煞似乎不再仅属于萧念情一人。   至少眼前这道诡异莫测的黑影,就拥有萧念情所拥有的魔煞!   ……   一步,两步。   在萧念情愕然注视下,黑影不断地朝萧念情走来。   她的步伐凌乱而又慌张,明明已经控制住了萧念情,却根本没有胜券在握的感觉。   黑影朝萧念情伸出左手,将左手对准萧念情的胸口,与此同时,其身影也逐渐浮现出不稳定的状态。   “……”   依旧是诡异的言语,不属于人类的语言。   她口中不断地念叨着什么,最终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像是人类一样深吸了口气。   右手继续控制住萧念情,抬起左手,做出穿刺状。   萧念情猛然间便察觉到她的意图,知道她这动作是要穿透自己的心脏。   怎么办?   萧帝尊的脑内不断地思索着脱困之计。   然而魔煞被用尽,肉身又被这黑影的魔煞所禁锢,手上更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法器。   在思绪内演算的计划一个接一个失败,她眼下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脱困的机会。   万事休矣。   于是。   萧念情闭上了眼睛。   她打算做最后的尝试,也是听上去最没有意义的尝试。   思绪回到了许久许久之前。   在那道剑山秘境之中,她仿佛回到了从前,身为孩子的她在萧家备受折辱。   直到秘境内出现了一个男人,白衣飘飘,看着孱弱却总是会挺身而出的男人。   在月圆之夜,那个男人曾温柔地告诉过自己。   【他们二人的命运会被绑在一起】   【在需要他出现的时候,不要有所顾虑】   放下帝尊的威严,仅仅作为他的伴侣,去说出那两个字。   “救我……”   一闪!   漆黑的铁锅从远处飞掷而来。   黑影的脑袋直接被杀魂锅命中,整个人当即横飞出去,如断线风筝般倒在了满是血肉的地面。   与此同时,魔煞消失,萧念情重新回归自由身,从半空落地。   她茫然而又惊喜地望向远处,便见到那身白衣……不,更加准确地说,是一身血衣的青年。   他喘着粗气,脚下踩着血肉和死尸,右手朝前方虚空一握,将那杀魂锅重新收回掌中。   似是察觉到了萧念情的目光。   陈安宁也侧过头,望向了远处那少见地,看着弱柳扶风的孱弱帝尊。   他笑了笑。   在萧念情的注视下,轻轻地抬起左手。   在陈安宁掌中,有着一条尚且没有被完全沾染成血红的手帕,其上分明印着一团纯白的模糊状物体。   萧念情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   安宁符。   是萧念情曾亲自绣给陈安宁的贴身之物。   “晚上好,老婆。”   陈安宁右手攥着杀魂锅,左手捏着安宁符。   浑身是血的他,正对着自家妻子露出温柔的笑容。   “该回去吃饭了。” 603.寻妻记(四)   血衣拂袖。   萧念情怔怔地凝望着陈安宁手中那染血手帕,心底莫名窜起阵情绪。   怎么说呢。   就像是找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宝物,在意外丢弃之后又失而复得的感觉。   心潮澎湃,心跳加速。   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好似要跟着燃烧起来,紧接着便是鼻子传来阵阵酸楚,再接着是那属于天下至尊的身躯也跟着颤抖起来。   后来想想,那手帕其实绣得很不好看。   萧念情也从未见过陈安宁将这手帕拿来用,因此久而久之,她便认为那手帕大抵是被陈安宁放在某处了。   结果没想到他一直都带着。   安宁符。   那是萧念情给这手帕取的名字。   既是赠予安宁的礼物,也同样是象征着平安的祝福。   ……   陈安宁觉得自己运气很差。   一直都很差。   他不止一次探索过成功的道路,可每当他找到成功的钥匙时,都会有人偷偷摸摸地把锁给换了。   不过陈安宁还有另外一种特质,那就是每每到了关键时候,总能让运气站在自己这一边。   比如此次离渊之底的行动。   ……   在临行前,余燕燕曾告诉过陈安宁:“姐夫,想要在偌大的离渊之底找到念情姐,无异于大海捞针。”   “所以我们必须要想办法找到念情姐的踪迹,而你偏偏又是个凡人,难以通过蛛丝马迹找到念情姐留下的魔煞痕迹。”   “我们需要一样东西,一样由念情姐亲自【制造】出来的东西。”   陈安宁最初还不理解其中缘由,后来经过余燕燕的解释,他才知道离渊之底恐怕拥有自我意识。   萧念情曾经在某次进入离渊之底后,出来时都是满身鲜血,衣装也被被染得通红。   这一幕让余燕燕印象深刻。   因为那是萧念情第一次离开离渊之底时,身上居然还穿着衣服。   通过这一点不难看出,【某种特殊的衣服】竟然是可以进入离渊之底的。   经过多次进入离渊之底,余燕燕发现了相应的规律。   只有萧念情亲手制作的衣服,无论其布料是什么,都能够随意地进出离渊之底。   除此之外,就连魔剑御雪这般级别的魔器,都无法抵达离渊的最深处。   根据余燕燕的猜测,那是离渊在进行判断——只有完全属于萧念情的附属产物,才能够像萧念情一样被准许进入。   那么。   只要陈安宁能够带着完全属于萧念情的物品,进入离渊之底,就能够以此物为引,跟着萧念情留下的魔煞找到她身在何处。   陈安宁花了足足三个时辰的时间,一直都在寻找萧念情遗留下的魔煞痕迹。   直到不久之前,他才借安宁符与萧念情魔煞的共鸣,找到了自家媳妇儿的所在地。   顺带一提。   其实陈安宁的衣服也是他自己做的,主要原因在于以前太穷,之后穿习惯就懒得换了。   ……   ……   于是。   离渊之底,夫妻相遇。   陈安宁拖着血衣,掌中黑锅紧握,不紧不慢地来到萧念情身边。   只是当他半蹲下来时,却惊讶地发现那印象中冰冷十足的女人,此刻眼角竟噙着晶莹的液滴。   他不由得笑了两声,打趣道:“用得着这么激动吗?怎么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安宁……”   萧念情口中呢喃着血衣青年的名字,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   那双美眸中赫然倒映出陈安宁此刻的面颊。   她既激动又心痛,言语间满是难以置信:“你的眼睛……”   抵达此地,必须要付出代价。   陈安宁的左眼此刻呈现出漆黑与鲜红交错的空洞,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给洞穿过一般。   幸运的是,这伤势似乎并未继续深入,而是停留在了眼眶。   陈安宁没去过多地在意,只是继续平淡地说道:“路上遇到了点麻烦。”   那只拦在陈安宁身前,如同山岳般的巨兽——为了用杀魂锅把他的脑袋拍烂,陈安宁可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没事的。”陈安宁选择撇过头去,暂且不让萧念情看到自己脸上的伤,语气更是平静如常:“一点小伤而已,回头让千花海的那位医仙帮把手,花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恢复过来。”   “但是……”   萧念情娇躯微微地发着颤,她此刻眼中除了陈安宁之外容不下任何东西。   陈安宁则是默默地伸出左手,放在自家媳妇儿的脑袋上,给他一个安心的微笑:“就这点困难程度,还不如吃还阳丹上课的那几天呢,放心吧你,我这身体硬朗得很,连堂堂魔道帝尊都奈何不了的肉身,镇压区区离渊之底,自然不在话下。”   “安宁。”   “好了。”   陈安宁打断了萧念情的话,转而长出了口气,再度望向前方的黑暗。   他端正神色,握紧杀魂锅,表情莫名严肃起来。   因为方才那分明被杀魂锅击中的黑影,此时此刻竟然像是再次站了起来。   肉眼可见的,那道黑影的头颅部分凹陷下去一道深坑,坑内仿佛溢出了些极其诡异的黑色黏液。   然而也仅仅是如此,黑影依旧保持着活动能力。   陈安宁察觉到黑影恐怕并不好对付,“和那些会被杀魂锅瞬间拍碎的东西不同啊……硬抗了杀魂锅一下,似乎没什么大碍的样子。”   萧念情见状,也不作任何娇柔女子姿态,她深刻地知晓现在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   必须想办法除掉眼前这道黑影,然后再欢欢喜喜地和自家相公回家。   计划就这么简单。   “她能用魔煞。”   来自万魔离渊的帝尊神色肃穆,虽是心有不愿,但仍亲口承认道:“魔煞浓度很高,哪怕与我相比也不逞多让。”   陈安宁眉头微挑,仅剩的右眼中显露出森然的肃杀:“能交流吗?”   “不能。”萧念情想起黑影先前吐出的非人类语言,无奈摇头:“她看上去拥有理智和意识,但对话是做不到的,它的语言很古怪。”   “那就只能【亲密接触】一下了。”   掌中黑锅猛地一震。   陈安宁再次朝萧念情伸出左手,递给她一道眼神。   萧念情顿时心领神会,接过陈安宁的左手,紧接着从地上起身。   随后,陈安宁默默地收回左手,反过来握住了自己右手的手腕。   这样一个奇怪且意义不明的动作,在萧念情眼中却有着别样的意味。   “这很危险。”   “我知道,不过也只能这样了。”   “你确定能行?”   “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一路走到这里的?”   望着眼前那仿佛在自傲着的陈安宁,萧念情淡淡地落下一句:“就这一次。”   陈安宁露出微笑:“好。”   话音刚落。   ……   “吼——”   震撼心神的咆哮忽然响彻整片血肉空间。   陈安宁几乎本能地捂住耳朵,而萧念情则瞬间闪身来到陈安宁面前,替他拦下那恐怖骇人的声浪。   黑影在怒吼。   从这恐怖惊人的怒吼声中,隐隐能听出几分惶然和恐惧。   她在害怕,也在愤怒,更是在不甘。   无数情绪冲昏了她的意识,让这道黑影现在彻底失去了理性。   待到声浪平息。   那原本还稍微有点类似人形的身影,突然开始生长出大量的尖刺。   其外形也如同一颗水球,被其内部膨胀的水液而挤得胡乱变型。   陈安宁不由得道:“这是被一锅拍傻了?”   “没准是。”萧念情帮腔一句:“不过我更倾向于她要开杀戒了。”   事实证明,萧帝尊的猜测没有错。   锋利的黑色尖刺如同狂风暴雨般朝陈安宁二人袭杀而去。   萧念情飞快地搂住陈安宁,脚下莲步轻踏,如同跨越空间般,转瞬间便来到黑影的身侧。   一记鞭腿扫荡向前。   兴许是没有魔煞加持,这一击终究是太慢。   黑影及时反应过来,朝着萧念情张开那宛若深渊般可怖的血盆大口。   无数漆黑的魔煞粒子在其口中汇聚,旋即倏然间爆裂喷射出去。   萧念情见状飞快地俯身躲开魔煞喷射的路径,随后一记掌击轰然拍在黑影身体正中央的位置。   然而。   毫发无伤。   这一击仍然没有魔煞加持,对于黑影而言根本不痛不痒。   也便是在此时。   萧念情一腿一掌都已打出,而陈安宁此刻才刚刚能够对眼前的情况作出反应和判断。   就算萧念情没有魔煞,她也依然是圣祖,陈安宁说到底也只是凡人之躯,肉体上的强度就是天壤之别。   杀魂锅起。   先前萧念情动用步法,来到黑影身边之前,就在黑影身后的位置停留了一刹。   在那一刹那的功夫,萧念情将陈安宁放下,之后自己孤身来到黑影的侧面,发起了进攻。   所以当此刻陈安宁反应过来之时,其实就相当于两人同时发起攻击。   萧念情为佯攻在前,陈安宁为主攻在后。   ……   在陈安宁动起来后,黑影的注意力完全从萧念情身上转移。   她分明感受到恐惧的根源就在自己身后。   几乎是本能反应一般,她身体周围突然聚集起无数道黑色尖刺。   旋即如同膨胀爆炸的刺球,数以千计的魔煞尖刺发了疯似的向外爆散。   兴许是因为无比的恐惧,她甚至发出了尤其刺耳的尖啸——   声浪炸起。   萧念情在被声浪击飞的同时,又被几根魔煞尖刺命中,整个人倒飞出去数米。   肩部、腰部、腿部全都被命中,那魔煞如同锁链般捆缚住本就孱弱的萧念情,让她短时间根本动弹不得。   而另外一边。   胸口的磨道石闪现出璀璨夺目的光华。   所剩无几的灵尘爆发而出,替陈安宁将周遭袭击而来的魔煞尖刺悉数碾碎。   尖锐的咆哮声浪则是鼓动着陈安宁的衣衫,由于灵尘的爆发,陈安宁尚且还没有被击飞出去。   他仍然在可攻击的范围之内!   只是那刺耳的叫声已经彻底贯穿陈安宁的耳膜,让他双耳都开始流出鲜血。   “把嘴闭上!!”   伴随着一声怒喝。   陈安宁手起锅落。   对准那黑影的脑袋就是一记铁锅制裁。   只不过。   凡人的速度,终究是有极限的。   这一记铁锅挥舞的动作实在太慢,慢到黑影能够极快地反应过来。   她从自己身体里探出一根尖锐的触手,朝着陈安宁眉心飞快地捅去。   这一击的速度快如迅雷。   甚至陈安宁的神经都无法跟上这一击的速度。   恐怕他连反应痛苦的时间都没有,在眨眼间就会被贯穿头颅死去,直到意识消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而。   令黑影根本无法理解的事发生了。   毫无修为境界的陈安宁竟然在半空轻盈地侧过脑袋,躲开这一击的同时,右手的杀魂锅突然加速发力!   那绝对不是凡人能够做出来的反应。   但陈安宁做到了。   不。   或者说不是陈安宁做到的,是萧念情做到的。   此间。   落在远处模样狼狈的萧帝尊,掌中正浮现出一道玄妙的法印。   而这道法印所操控着的,则是她刚开始搂住陈安宁时,在他全身上下悄悄留下的……最后的魔煞。   这就是陈安宁向萧念情比划【左手握右手】的真正含义。   他深知自己凡人之躯难以获胜,所以只能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萧念情的魔煞。   别人或许无法理解。   萧念情却可以。   她一眼就能看明白自家相公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鬼点子。   因为她和眼前那身披血衣,如战神般挥舞黑锅的男子……   有着绝对的心有灵犀。   ——   赶着最后一分钟更新!每日双更仍然没有被打破,好耶! 4⑧87④97⑨9 604.出离渊   在萧念情魔煞操控下,杀魂锅急速砸落。   突如其来的加速让黑影根本无从闪躲,它甚至还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杀魂锅便重重地砸在它头顶。   无比沉重的重量。   黑影那环绕周身的漆黑在眨眼间被拍得稀碎。   像是镜面破裂,无数道细小裂痕倏然间在其身上蔓延开来,随后那臃肿庞硕的躯体疯狂地扭动。   萧念情动用魔煞,让魔煞如无形之手般拽住陈安宁后衣领,把他直接拽到了自己身边。   狂乱扭动的黑影此刻正爆发出愈发恐怖的尖啸声,方才杀魂锅那结结实实的一击,毫无疑问击溃了她的肉身防线。   此间。   身体上的裂缝不断地快速蔓延,最终延展到全身。   紧接着砰然一声炸响,那身臃肿的黑色外衣像是被剥下的壳,一层又一层地摔落在地。   那护佑着它的几层躯壳渐渐崩裂破碎,最后呈现在陈安宁和萧念情眼前的,赫然是最初的那道瘦弱娇小,却仍被黑暗所包裹的人影。   它如同战败者那般绝望失落地跪在地上,四周是方才那臃肿外壳的残骸。   “……”   从黑影口中传出了人类无法理解的语言,听语气仿佛是在哀悼什么。   陈安宁立刻明白过来,这就是萧念情先前所说的,无法交流的原因。   但是。   不知道怎么的。   无数的词汇突然涌入陈安宁脑海。   他确定自己根本不懂得黑影的语言,也从来没有看过相关文献。   可黑影所说的话语,其含义却像是经过了自动翻译一样,突兀地浮现在陈安宁脑海之中。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只差一步就能拿到心脏】   【他太可怕,太霸道了,经过如此漫长的岁月,他竟然还是没有放弃】   【我不能回去,绝对不能回去……】   ……   这算什么?   陈安宁茫然地倾听着耳边响起的非人类语言,又偏偏能够完全理解其中意思。   他无法重复相同的语言,无法与之建立对话,但对方所说的每一个字,陈安宁却都能够明白。   奇了怪了。   小天同学并没有在帮助翻译,而是陈安宁自己的本能在理解。   “你……”   出于惊奇,陈安宁向着远处的黑影呼唤一声。   后者却猛地回过神来,极其惊恐地盯着陈安宁。   它根本没有再战之心,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向后退出数步,旋即身体化作一滩黑水,渗进了血肉墙壁之中。   随后。   一切归于沉寂。   ……   陈安宁愕然地望着前方空旷的血肉空间,不由得愣了愣神:“这样就结束了?”   躺倒在一边的萧念情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将身上插着的魔煞尖刺拔出,有些艰难地起身,道:“如果再不结束的话,结束的可能就是我们了。”   “说得也是。”   萧念情最后一丝魔煞已经用在了陈安宁身上,至少短时间内,她已经无法再作为战力了。   陈安宁的状况,那就更惨了。   经过魔煞控制后的肉体,在那个时候分明超出了人类的极限。   现在老陈的整条右手血肉都呈现出扭曲的状态,骨头估摸着也断了不知多少根。   别说作战了,就连握着杀魂锅都费劲。   这对夫妻已经倾尽全力,因此在见到那黑影本体尚且完好无损时,其实两人都心下猛地惊了惊。   本以为万策已尽,大局已失,结果这黑影却反而先怯,自己跑了。   当真算是运气不错。   “我想我们需要休息一下。”   萧念情靠着身后那粘稠的血肉墙壁,现在也不在乎脏不脏的问题了。   她望了眼身侧那疲倦且狼狈的陈安宁,“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也能进离渊之底……”   “这就说来复杂了。”   陈安宁此时全身都疼得动弹不得,只能靠着墙,喘着粗气:“回去以后再和你细说,总之你只要知道你老公以后不用修炼,也能保持长生不老就行了。”   萧念情听完陈安宁这番话,呆然地眨了眨眼:“我怎么好像有点听不太明白。”   “别说你了,我自个儿都没整明白呢。”   陈安宁叹了口气,想到自己那诡异的神魂就觉着头大。   不过他陈安宁也不是个杞人忧天之人,疲倦如潮水般袭来,他根本没心思在这儿继续思考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   满是是血的陈大夫斜过头,侧看了眼萧念情,轻声道:“这个暂且不提,媳妇儿你能靠过来点吗?”   萧念情顿了顿,接着挪了挪身子,靠到陈安宁身边。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陈安宁暂且将身子靠在了萧念情肩上,旋即闭上了眼,感到舒适地出了口气:“还是这儿靠着舒服。”   萧念情脸色微红,倒也没拒绝陈安宁的要求,而是认真道:“再等一会儿,待到我魔煞再恢复少许,我们就离开这里。”   陈安宁闭着眼,小声问道:“离渊之底的镇压已经结束了吗?”   “嗯。”萧念情点头,伸出手来,像是感到好玩似的捏了捏自家相公的脸:“方才那道黑影,便是此次离渊之底异变的始祖,它离开之后,离渊之底的暴动自然会消失——你没发现到现在为止,那些怪物都还没冲进来攻击我们吗?”   陈安宁笑着打趣一句:“也有可能是因为你老公英明神武,在一路上杀了太多他们的同伴,他们这会儿被吓得不敢靠近了。”   萧念情对此嗤之以鼻:“你就接着吹吧,我杀了它们那么多年,也没见它们怕过我。”   话语至此,萧念情还小声地嘀咕一句:“不过英明神武倒是真的。”   这小声的呢喃自然是被陈安宁捕捉到,他笑了笑:“再多夸点,这话我爱听。”   “这可是帝尊的夸赞,莫要得寸进尺。”   萧念情冷哼着把头撇过去,旋即道:“信不信我再把你耳膜弄破一次?”   “再?”   陈安宁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   方才那声浪席卷之时,自己耳膜已经被震破了。   现在他却还能听到声音,想必是萧念情还留了那么一丝魔煞在自己体内。   否则的话,夫妻俩大战过后连对话闲聊都做不到,那就有点让人不爽了。   不过让陈安宁没想到的是,萧念情居然还刻意留了一丝魔煞,就为了能在结束之后,多听听陈安宁的声音。   “没想到念情你……”陈安宁悄然睁开眼睛,露出几分笑意:“不过也不怪你,都是我人格魅力太强,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也是理所当然的。”   萧念情强压下脸色的潮红,故作冰冷镇定的模样:“准备好感受一下失聪的感觉吗?”   “老婆你好凶。”   “哼。”   “我好爱。”   萧念情(突然被暴击):“……”   老陈继续淡淡地笑着,没有什么是比大战过后,稍加调戏调戏某帝尊更令人舒适的事了。   离渊之底。   两人便就如此互相依偎着,聊着天,任由时光逝去。   直到外界的天色渐暗,直到疲倦渐渐褪去,直到萧帝尊的魔煞重回其身。   ……   ……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   在离渊下层,顾隼所在的洞府内。   萧念情和陈安宁正满脸尴尬地坐在床边,宛若受训的孩子一般接受着某人的训斥。   “所以你们就在下面休息了足足两个时辰,讲了足足两个时辰的情话?!”   余燕燕很生气。   非常生气。   她手里头的折扇都快要被捏爆了。   顾隼老哥在旁侧无奈地看着这位暴怒的军师,尝试着小声劝阻:“燕燕你也别动怒,帝尊大人和陈大夫刚经历过大战,自然是需要休息一阵的,只是稍微久了点而已。”   “稍微?俩时辰叫稍微?”余燕燕气得直跺脚:“你们怎么可以在离渊之底那么危险的地方讲足足两个时辰的情话?你们俩的心是有多大?”   顾隼老哥眨了眨眼,估计脑子哪根筋又歪了,小声问道:“燕燕……”   “你酸了?”   “我没酸!!”   余燕燕的语气跟打翻了醋坛子似的,紧接着又飞快地回过神来:“我是说——我们预计的时间是四个时辰,结果到了预计时间下面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还以为你们当真是遭遇了什么不测,结果你们却告诉我,你们那时已经完事了,只是需要讲情话所以才没上来!”   “我差点连陈大夫你的墓碑都给办好了,真是把我气得……”   萧念情脸色又红了几分,略显尴尬地辩解道:“我们下面暗无天日,哪里能知道具体时间,只是休息时随便聊了几句,也没想到过了那么久……况且我们也已安然归来,燕燕你就莫要再生气了。”   余燕燕没有回话,只是张启折扇,眼神依旧锋利。   萧念情则是朝余燕燕眨了眨眼,鬓角发丝垂落下来,嘴角显露出几丝温柔的笑意:“别生气了,好吗?”   ……   余燕燕:“好!”   有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天生克制。   如果说有什么人能够将余燕燕压制得死死的,那必然是萧念情无疑。   她一道温柔的眼神就能让余燕燕直接把理智都给抛了。   别问,问就是姐控晚期。   “咳咳。”   余燕燕清了清嗓子,旋即正色道:“所以,咱们还是说回正事。”   回想起方才陈安宁和萧念情所叙述之事,余燕燕陷入了沉思之中:“你们说,你们在下面遇到了一道奇怪的黑影,并且那道黑影竟然还会使用念情姐独有的魔煞……”   “是这样没错。”   萧念情点头,她确认那绝对就是魔煞,不会有意外。   余燕燕面露了然之色:“那恐怕这离渊之底藏着的秘密还不少……嗯,或许我们可以想办法再跟那道黑影谈一谈。”   顾隼老哥顿时皱起眉头:“再去一趟离渊之底?这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当然不用了。”   余燕燕摇了摇头,否认顾隼老哥的说法,接着笑道:“咱们没必要去离渊之底,应该也有办法和那道黑影再见面。”   顾隼老哥愣了愣神:“……什么办法?”   “把她叫出来就行了。”   “叫出来?”萧念情回想起那道诡异的黑影,想来用寻常方法不太能够和它建立连接关系:“具体要怎么做?”   “嗯……方法有很多。”   余燕燕轻轻地合上折扇,似是敲定了什么主意一样。   “总之……”   “先把她家炸了试试看吧。” 605.好耶!   陈安宁的伤势,最后由曲云霄进行了处理。   此次前往离渊之底,老陈几乎是把能干碎的骨头都干碎了一遍。   用曲云霄的话来说,换做正常人类——不只是凡人,哪怕是修士,基本上也会疼得直接昏厥过去。   结果陈安宁硬生生是抗了下来,由此可见他的神魂意志是何等的可怕。   而在接受治疗的过程中,陈安宁也向萧念情等人坦白了自己和余燕燕所发现的问题。   他似乎是长生不老的。   “正常生理活动和普通凡人无异,却偏偏能够始终保持不老的身体和始终如一的神魂。”   曲云霄此刻将陈安宁连人带轮椅一块儿推了出来,双眸中莫名闪出贪婪之色。   “突然很好奇,把你肉吃了会不会也跟你一样长生不老?”   对广大女性而言,青春永驻的诱惑力是无需多言的。   陈安宁摆正表情,直接甩给曲云霄一道冷眼:“我跟玄奘大师没有任何关系。”   千花海的医仙显然不知晓陈安宁在说些什么,只是继续感到奇怪地歪了歪头:“但现在的情况也太诡异了,在千花海那阵我就觉着奇怪,为什么你区区一个凡人,却能够硬抗幻阵内所有的死法……”   正常人做不到把溺死、毒死、压死、斩首、腰斩……等等一系列死法全部体验一遍,然后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陈安宁的神魂意志坚韧程度,恐怕比历史上那些专修神魂的大能都要可怕。   毕竟连安魂术都对他无效来着。   此间。   离渊下层。   众人围聚于那幽暗无光的深渊四周,纷纷朝里投去好奇的目光。   其中以段间雪等人的好奇心最为旺盛,毕竟对她而言,眼前的离渊就等同于她的艺术胚胎。   只需要稍微“打磨”一下,就能变成尤为耀眼夺目的璀璨艺术品。   说白了,这玩意儿等下就是她要炸的东西。   炸家这事儿,段间雪是内行中的内行。   自打上任这实验区区长之后,这丫头便一直在负责爆破学的钻研和实践。   于是为了确保炸家计划能顺利实施,必须得让段间雪过来看看具体情况。   “话说这地方看着真是深不见底。”   段小天才蹲在离渊周边,随意地捡起地上一块石子,往里头丢了进去。   许久许久之后,从离渊内也没有泛起任何的声响。   段间雪见状一呆,冷汗从额头滴落:“这离渊难道是无穷无尽的吗?”   “并不是。”萧念情无情地否认道:“只是太深了,你修为不够听不到。”   “哦~~”   段间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便开始陷入沉思,仿佛是在测算着什么。   回过头来。   余燕燕看着那被曲云霄缓缓推出洞府,坐在轮椅,满身白布包裹的陈安宁,不由得打趣道:“独眼独臂,姐夫你现在的样子倒是很符合我们万魔离渊的首脑形象。”   雪白布袋缠绕住陈安宁左眼,右臂下方的衣袖也随着清风而飘动。   陈安宁面无表情地回望眼小姨子,“按你这说法,我以前不怎么像个领袖?”   “不只是不像。”余燕燕意味深长地看着老陈:“你跟你兄弟卢伟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把你俩往街上一扔,就算是熟人也未必能认得出来你们,卢伟跟地摊小贩融为一体,姐夫你就跟江湖郎中没多大区别。”   此言一出,曲云霄也跟着附和:“我也觉得其实陈大夫的气质更像江湖郎中,还是会骗人的那种。”   陈安宁老脸一黑——要不是他这会儿身心疲惫,动弹不得,他一定要抡起杀魂锅给这俩损人的妹子一人脑袋上来一下。   萧帝尊见状,则是果断站出来替陈安宁说话:“安宁他……”   之后的话语,像是被阻塞一般,卡在萧念情喉咙里吐不出来。   余燕燕和曲云霄纷纷望向萧念情,那锋利的眼神仿佛是在审视着什么。   陈安宁更是幽幽地望向萧念情,期待着自家媳妇儿说出点靠谱的话来。   萧念情想了想,之后才努力地开口:“救我的时候,那模样便不平凡了……也就平时稍微有点路人感而已。”   “什么叫平时有点路人感。”陈安宁倒抽了口凉气,连忙问道:“难道我属于丢进人堆里都找不着的那种?”   萧念情立刻否认:“那绝不可能,我绝对能一眼就找到你。”   陈安宁心情稍稍放松了几分。   萧念情之后又补了一刀:“不过其他人怎么样我就不清楚了……”   陈安宁:“……”   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后面那句话完全可以不用说。   “唉。”   陈安宁叹了口气,如果他有力气,这会儿应该已经气得开始疯狂拍打轮椅。   是无力和疲惫让他保持了理智。   “咱们还是来说正事,间雪,感觉怎么样?”   听到陈安宁的呼唤,段小天才立刻转过头来。   她立刻从半蹲的状态下起身,莫名地对老陈行了个礼。   “那啥——禀告陈少傅,大致测量过了,稍微有点小问题。”   “什么问题?”陈安宁疑惑道。   段间雪侧身指着那偌大的离渊,回答道:“这地方的安全空地不算太多,我粗略看了一下,全弹发射是不可能了。”   “所以我只能搬个九台歼灭炮过来,多了就装不下了。”   ……   九、九台?!   余燕燕张启折扇,满脸确信地下了结论:“明白了,段间雪不出意外应该是玉盟安插过来的奸细。”   段小天才:“欸?”   见到小天才如此茫然的模样,余燕燕只得长叹口气:“九台歼灭炮……这规模比当初岳东离的阵势还大吧?”   段间雪回想到不久前发生的事儿,点了点头:“是哦,当初是八台齐射来着。”   “那次百花城差点没被直接轰平,这次九台歼灭炮一起上,怎么个意思,你想把整个离渊下层给一锅端了?”   段间雪挠了挠头:“这离渊之底不是很深嘛,应该不会影响到上面吧。”   “就算不影响,九台也还是太多了……离渊作为万魔离渊的主要魔气供给,这九台歼灭炮齐发……”   后续的话,不需要余燕燕开口,众人便能想象到那画面。   万魔离渊的魔修前不久还吃着火锅唱着歌,修着魔气找酒喝。   结果一回头。   好家伙,魔气没了,全变成灵尘了!   这他们还修个锤子?   段间雪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咱们的主要目的是把底下那只黑影逼出来,不是要直接把她送上西天。”   从先前陈安宁和萧念情与黑影的战斗过程来看,杀魂锅对黑影有效。   既然如此,那么同样具有灭杀古魂能力的灵尘,自然也对黑影有效。   陈安宁他们希望和黑影谈判,用炸家的方式来“敲门”   当然这敲门的方式确实稍微暴力了点,不过区别也不大,就是响声比较像天雷而已。   段小天才可算是明白了:“所以其实你们是想去敲个门,而不是真的要炸家?”   萧念情点了点头,视线落在离渊上:“离渊内部的魔气对万魔离渊十分重要,可以说是建立万魔离渊的根本,所以大范围的灵尘轰炸,毫无疑问是不可取的。”   “这样啊。”   段小天才的心情值肉眼可见的下降了。   她这会儿完全失去了兴趣,整个人像是行尸走肉般蹲坐在离渊旁。   不久前还欢呼雀跃的小姑娘和现在的她,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兴致全无.jpg。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段间雪感到无趣地开口,就连语气都有气无力的:“随便倒腾三台歼灭炮过来,按顺序轮流发射,空间足够,威力嘛……也就那样,敲敲门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丫头。   陈安宁无奈地望着很是失落的段间雪,温和地说道:“你也莫要太失望,歼灭炮还是多带几台来比较好。”   段间雪一听这话,耳朵都快竖起来了:“真的?”   “嗯,当然是真的。”陈安宁端正表情,用严肃的语气来告诉段间雪他并没有在胡说:“毕竟我们还要考虑黑影出现之后的处理方式,如果她不配合我们的话,我们还能用其他的歼灭炮来进行……呃……劝解。”   曲云霄直接默默地吐槽一句:“拿黑漆漆的炮口对准人家脑门,我可不觉着这算劝解。”   陈安宁摇了摇头:“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的本意是要和她好好谈谈,说实话我们暂时也没有必须要杀死她的理由,所以灵尘歼灭炮只是一种后备手段,万一她再发疯,我们还能用炮击让她稍微冷静冷静。”   “除此之外,我们也没别的后备手段了……我现在都这副模样了,那黑影又能够操控魔煞,念情也需要时间休息,修士的直接战斗力太少,最多就算上个顾隼……”   听到这儿,曲云霄不解地皱起眉头:“苏子舟不算吗?”   “他?他就算了吧。”陈安宁眨了眨眼,淡道:“我从认识他开始,就没见他打赢过,你们见过吗?”   众人略加思索,然后得出结论。   没有。   完全没有。   说句实在话,陈安宁在心中已经把苏子舟归为战斗力测量单位了。   如果某方势力连苏子舟都畏惧,或者其势力的领导者不是苏子舟对手,那基本可以将这方势力的威胁程度降到最低。   如果能胜过苏子舟的,那就需要稍微认真一点对待。   而且众所周知。   天尊境内,能与苏子舟相差无几的,那大抵是天尊下位。   能在与苏子舟缠斗一阵过后,占据上风的,那是天尊的平均水平。   能迅速击败苏子舟的,那才是天尊中的佼佼者。   至于能被苏子舟击败的——   呵。   那建议开除天尊籍,自断经脉,回淬体境重修算了。   “综上所述。”   独眼独臂的陈安宁平淡地下达了任务指令。   “此次行动,允许动用九台歼灭炮。”   “时间就定在……四日后吧。”   段间雪有些不解,呆呆地问道:“为什么是四日后?”   陈安宁回答道:“因为四天之后是个黄道吉日。”   “挑个好日子,讨个彩头,放鞭炮才吉利嘛。”   ————   极限更新! 606.那玩意儿不能吃啊!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离渊之底。   极暗深处,无光之地。   被层层黑暗所包裹,那道孱弱娇小的身影正不断地瑟缩在角落里。   它时至今日都能够感受到那股来自神魂的痛楚——毕竟它可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两下杀魂锅。   疼痛和扭曲感自从几天前就开始折磨它,尽管这对它而言不算什么,因为失败的不甘和愤怒更让它崩溃。   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它就能取回自己心心念念的心脏。   然而偏偏就在最后关头,那个男人竟然来了。   那个它最不想见到,也最为恐惧的男人。   “我被发现了。”   它颤抖着躲在黑暗深处,甚至让大量扭曲血肉组成防护壁垒,围绕在自己周边。   几天以来,一直如此。   记忆中那道手持黑锅的身影宛若梦魇般萦绕在她脑海,只要闭上视线,就能见到他那令人生惧的身影。   它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有怎样的遭遇,它只知道按照它的推测,它很快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明明它才苏醒了没多久,为什么要遭到这样的对待?   “不行,不行……我要留在这里,绝对不能再出去了。”   “再出去就会被发现,然后被吃掉,吃得渣都不剩……”   “或者、或者逃到别的地方去?不行不行,我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思维愈发地混乱。   但是四周漆黑的冰冷,以及血肉围堵成的墙壁,正在逐渐给它带来安全感。   没错。   离渊之底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这里有很多残损的古魂血肉,尽管这些血肉在它看来相当拙劣,可作为肉墙却相当不错。   只要继续隐藏起来,它总是有机会能从那个男人的手中逃脱出去。   嗯!   决定了,就这么办。   只要继续留在离渊之底,它总有一天……   ……   砰!!   突如其来的轰然爆炸。   离渊之底的某处,突兀地升腾起恐怖的火光。   本是黑暗无尽的深渊忽然被光芒照亮,那刺目的白色焰火对于离渊之底的怪物而言,简直是如同灾星般的厄运征兆。   偌大的离渊之底更是剧烈颤抖两下,其震颤感让刚刚自我安慰结束,稍稍安下心来的黑影再次蜷缩起来。   它方才姑且还算是个人形,这会儿双臂抱着大腿,形态直接蜷缩成了一团黑球。   只有两颗类似眼睛的部位在黑球上浮现,还感到恐慌地眨了两下。   什么情况?   它突然闻到了非常让人不安的味道。   其他残损的,毫无意识的古魂血肉或许不清楚,但它对那股味道无比熟悉。   是与它的存在完全对立的那种味道。   “不对不对不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它立刻否定脑海中升起的念想,整颗球的表面都开始泛起黑色的涟漪:“我要冷静下来,这里很安全,非常安全……此地的古魂血肉数量极多,能够安全地把我……”   念头到此,犹如天雷般坠落的白色星辰便落在它面前。   灵尘浪潮如凶兽般狂暴地向四面八方飞速扩散,所经过之地,无数古魂血肉皆化作尘埃。   黑影正前方的那面血肉墙壁更是在眨眼间灰飞烟灭。   “呀呀呀呀!!!”   黑影发出尖锐恐慌的叫声,连形态都忘了改变,索性就以球体的模样,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向后滚去。   好在它速度足够快,硬生生跑赢了灵尘爆炸的冲击扩散速度。   来到安全区域后,它再次望向方才自己所处之地——那里已然溢满了残损的灵尘碎片,在它看来,简直就像是无数把弯刀正插在地上,周围还有炽热到会将它直接燃尽的火焰在不断跳动。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颗黑球不安地在原地打转,它现在已经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那股能量会如此大量地倾泻下来?   而且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还不等它得到自己想理解的答案,远处的离渊之底,又一次闪现出明亮的火光。   依旧是恐怖的灵尘爆炸。   尽管此次爆炸的距离很远,波及范围也没能触及黑球,但它却能够明显地感知到身下地面的震动。   以它的思维能力,大概已经看得出来……   这些高度压缩的灵尘毫无疑问是冲着自己来的!   “是他吗?是他在警告我吗?”   黑影猛地想到了这般可能性。   如果继续蜷缩在此地,天上就会不断地降下白色星辰。   或许以现在它的状态,被直接击中不会直接消亡,但那感觉绝对不好受。   怎么办?   ……   ……   灵尘歼灭炮再次发射。   离渊下层。   正如设想的那般,离渊之底确实足够深,深到灵尘歼灭炮的余波不会影响到离渊下层。   炮击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万魔离渊内的魔气问题。   “果然浓度在下降。”   萧念情帮老陈推着轮椅,柳眉紧蹙地注视着炮火连天的离渊之底。   灵尘能够歼灭离渊之底的那些古魂血肉,但与此同时,也会让离渊之底内飘散出的魔气浓度下降。   毕竟灵尘可以说是真气、魔气的上位能量,魔煞说不准还能和灵尘碰一碰,魔气还是老老实实挨打算了。   坐在轮椅上,此刻脸色已经好转许多的陈安宁开口道:“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离渊之底能飘出魔气呢?”   “以前这个问题是个谜。”   身为军师的余燕燕站在两人身边,注视着下方的离渊之底:“现在看来,其中理由大致和龙脉类似。”   “龙脉?”陈安宁闻言,望向了不远处正在指挥炮击的段间雪,似是明白了什么:“和间雪丫头一样?”   “嗯。”   余燕燕赞同地点头:“段丫头身拥半条龙脉,能直接转化吸收甚至是放出灵尘,而下方那道黑影,说不准就能够自由控制魔煞……所以其实更加准确地说,离渊之底飘散上来的,其实是少量的魔煞才对。”   “只不过绝大多数魔修都无法直接修炼吸纳魔煞,他们只能吸取魔煞中的部分残余,也就是所谓的魔气。”   和灵尘、真气的原理的一样。   灵尘存在于天地万物之间,只是浓度多少的不同。   但是绝大多数修士都做不到直接吸纳灵尘,只能退而求其次,吸纳灵尘的一小部分,这一小部分就被称作是真气。   其实不只是灵尘。   从目前已知的情报来判断,恐怕魔煞也是存在于天地万物之间。   和灵尘一样,根据地区的不同,浓度也会有所不同。   灵尘最密集之地就是龙脉。   魔煞最密集之底,就是离渊之底。   但是也存在例外之人。   比如段间雪,比如萧念情。   一个能让龙脉直接入体,一个能直接吸收并修炼魔煞。   ……   炮火轰鸣。   随着足足九次的轰炸结束,灵尘歼灭炮暂时进入了休整状态。   就算是目前的灵尘工业,也无法让灵尘歼灭炮做到长时间的连发。   现在的灵尘歼灭炮已经改良了不少,但发射过一次后,仍然需要进行一定时间的休整,才能够进入下一次的发射。   也便是在这休整期间,陈安宁皱起眉头,望着那依旧平静的离渊之底:“是不是力度不够?”   萧念情看了看此刻坐在轮椅上的陈安宁,脸色莫名染上几分冰寒:“我也觉得不够。”   就这几炮下去根本不够解恨。   萧帝尊觉着还可以多来几炮,只要轰不死,就往死里轰。   然而。   就在众人觉着可以多加几炮下去,加大敲门力度时——   一颗圆滚滚的黑球却突然贴着崖边,缓缓地从离渊之底滚了上来。   然后在万众瞩目之下,从黑球的正前方探出了两只小眼睛。   众人:“……”   怎么说呢。   看到这小黑球的瞬间,陈安宁等人就想到了当初千花海的那只黑狮。   人家黑狮尾巴上掉下来的小黑球跟这玩意儿挺像的。   余燕燕则是嘴角抽了抽。   在一片沉寂中,帝尊军师率先开口:“这不会就是你们说的……那道黑影吧?”   看着毫无攻击性,甚至那俩大眼珠子一眨一眨的,既人畜无害又挺可爱。   曲云霄看了直呼想带回家养。   陈安宁略微迟疑半晌,“等等我试试……”   话刚说完,他那尚且能动的左手便朝左方虚空一握。   漆黑的杀魂锅顿时浮现于掌心。   而见到杀魂锅的刹那,小黑球像是活见鬼似的,整颗球都跳了起来,那双眼睛是又惊又怕。   陈安宁点了下头:“嗯,是它没错。”   被杀魂锅拍了两下,心理阴影都被拍出来了。   余燕燕把折扇收起,沉声道:“能交流吗?”   “我试试。”   陈安宁深吸口气,紧接着尽可能地用友善的语气开口:“那什么,你……”   话还没说完。   “……!”   小黑球突然发出人类无法理解的语言,那略显尖锐的声音突然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包括余燕燕在内,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它在说什么。   唯独陈安宁可以。   【我不想死,你不要过来!】   它似乎是认为自己继续留在离渊之底,必然会被那天火流星活活砸死。   所以才选择冒险直接冲了出来。   当下又直接见到了它最为恐惧的那个男人,更是不敢有任何的留手。   哗啦一声。   整颗黑球化作一滩黑水,当即以极快的速度遁入地下。   “想跑?!”   萧念情冷哼出声,转而掌中魔煞朝前方虚空猛地拍去。   只是半空中的魔煞突然之间被扭曲,紧接着在触及地面之前就消散殆尽。   萧念情见状微怔,旋即才反应过来……那小黑球也能够控制魔煞,恐怕自己的攻击并不能对它造成多大的威胁。   余燕燕见状,当即下令:“追!离开离渊之底,它的魔煞也未必能坚持多久。”   “安宁,走。”   萧念情没有半点迟疑,直接把轮椅上的老陈抱起。   尽管陈安宁对这逆向公主抱的姿势感到非常不满,搞得他像个大娘们似的。   不过现在也不是在乎这些的时候,黑影已从离渊之底逃出,接下来只要想办法抓到它就完事了。   先前被陈安宁的杀魂锅重创,此刻又离开了离渊之底,想必它也没精力跑得太远。   ……   ……   与此同时。   百花城,陈家宅邸内。   缩在角落里的晚饭伸了个懒腰,紧接着又有些不爽地掏了掏耳朵。   “最近怎么总听到怪声……本狐该不会是得了什么毛病吧?”   它打了个哈欠,视线一转,那睡意顿时荡然无存。   晚饭瞅着地上那滩缓缓流动的黑色水液,有些古怪地凑了上去。   “这啥玩意儿?” 607.你小白姐还是你白姐   味道,不太好闻。   样子,不太好看。   从外貌上来判断,最接近这滩黑色不明液体的,毫无疑问是萧念情做的饭菜。   身为生物的理智正在告诉晚饭——   这玩意儿不能吃。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滩黑不溜秋的玩意儿看着很是碍眼。   而且这滩黑水也不去别的地方,也不流动,虽是液体却仿佛被固定住,在原地滞留者,既不向前也不向后。   和煦春风吹拂而来,卷起柔软白毛。   晚饭好奇地瞅着黑水,尾巴摇来晃去,那聪明的大脑袋瓜开始运转起来。   这是个啥?   为什么会出现在自个儿面前?   别的不说,这玩意儿它从前不曾见过,也没听说过,看上去也不像是有危险的样子。   晚饭瞅了瞅自己干瘪的肚子,然后又瞅了瞅眼前这滩黑水。   沉默了几息,又看了看肚子,再看了看黑水。   如此反复几次过后,晚饭的理智突然又变了卦,前所未有的好奇心充满了小狐狸那并不聪明的脑袋瓜。   随后。   被好奇心所蛊惑的大脑,开始出现了偏离理智的思想。   就像是人走在平坦的路面上,看到有一颗石头就在脚边,会不自主地踢上一下。   又或者是把一支伸缩式钢笔放在眼前,大部分人都会莫名其妙地开始反复按钢笔收缩开关。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脑子自个儿开始下了奇怪的判断。   大脑:“舔它。”   晚饭:“为啥?”   大脑:“别问,舔就完事了。”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晚饭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头,对着地上那滩黑水舔了一口。   ……   黑影的内心是崩溃的。   它并非是刻意要停留在陈家宅邸,只是命运作弄它,让它正巧在来到陈家宅邸时……   脱力了。   孱弱无力的它必须要进行一段时间的休息,才能够继续逃离陈安宁等人的追捕。   只可惜就在它策划接下来逃跑路线之时,一头“凶猛野兽”突然出现在它的面前。   那只野兽有着如冻天白雪般恐怖煞白的毛发,其模样像极了它记忆中那只被最初创造出来的灵兽,只是眼前这头凶兽只有一根小尾巴,而自己印象中的那只凶兽,则是有足足九条尾巴。   换做寻常,黑影必然不会将晚饭放在眼里。   问题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它此刻正处在极度虚弱的状态,因此只能默默祈祷晚饭不要发现自己。   然而。   几乎没过多长时间,晚饭那双闪动着好奇光芒的眼睛就一直在盯着它看。   经过认真思考,它决定装死。   只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装作自己已然死去的话,或许还能求得一线生机。   又或者,还有其他的办法。   黑影悄然注视着晚饭,等待着完美时机的到来。   一步,两步。   这头凶兽怀揣着好奇心缓步朝自己走来,并微微低下头时——   黑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   ……   晚饭双眸骇然圆瞪。   它千算万算都没能想到,自己本来只是想随意地舔舐一口尝尝味道。   结果当舌头触及地面那滩黑水的瞬间,这黑水竟像是拥有自我意识一般,一股脑地主动钻入了自己口中。   “呕……这啥……这咋回事?!”   晚饭吓得全身炸毛,尾巴胡乱摆动,一个劲地想要把那滩黑水吐出来。   然而黑影岂能放过如此完美的机会,它试图以最快的速度占据晚饭的身体,只要将这具身体抢夺下来,它就能继续逃跑。   尽管晚饭在它看来只是一只随处可见的废物灵兽,但有肉体也比没有肉体乱跑要好得多。   恍然间。   晚饭的意志被黑暗所侵占。   这只小狐狸甚至连反抗都没能做到,在眨眼之间就彻底沦陷。   “……”   再度睁开双眼时,晚饭双眸已然被染成彻底的黑色,其内甚至没有瞳孔或者焦点。   只是就连现在的“晚饭”都在惊讶,自己夺取肉身的速度竟如此之快。   按理而言,状态虚弱的它想要夺取一只四阶灵宠的肉身,应当也需花费个几息功夫。   结果没想到晚饭的神魂意志居然如此弱小,直接就举牌投降了。   好家伙,连挣扎都不带挣扎的。   “哼,倒也省去了不少功夫。”   此刻彻底掌控晚饭的黑影,感到有趣地抬起右前爪,欣赏着自己那可爱的小爪子。   然后又故意晃动两下尾巴,望着那毛茸茸软乎乎的尾部肢体,“晚饭”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很显然,这具肉身很合他心意。   “不过话说回来,我到底是来到了什么地方?”   黑影四下张望,发现此地似乎是一处人类的宅邸。   尽管比起她印象中的那些人类宅邸,此地要显得格外“高级”且“极具未来感”,但家具装饰仍然让它确定此地绝对属于人类。   “不能久留。”   黑影控制着晚饭的肉身,稍稍有点不太娴熟地向前走了两步。   又过了没多久,觉得至少行走不成问题后,它方才开始在陈家宅邸的大厅内逛了逛,想要去寻找离开的路口。   只是还没等它寻到出路,突如其来的震响把它吓了一跳。   是真的吓了一“跳”!   直接跳上茶几的黑影惊恐万分地盯着声响的来源,这才发现那是一副正在徐徐被人从内部推开的……   棺材。   ……   咣当!   棺材板砰然坠地。   睡在棺材内的娇小少女伸了个懒腰,接着默然无声地抬起头。   纯白且不具焦点的双眸中,似乎倒映出了晚饭的身影。   小白。   她手里还攥着吃干净的糖葫芦的签子,显然是准备醒了之后,让晚饭再给自己倒腾点吃的。   结果没想到这刚掀棺而起,就让她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一时之间。   黑影与小白,在陈家宅邸的大厅内相视无言。   静。   死一般的寂静。   胆怯与惶然爬上黑影脊背,这是“晚饭”这具身体今天第三次炸毛。   兴许是因为夺取了晚饭肉身的掌控权,此刻恐惧和震惊的神色同时在晚饭眼中浮现。   它害怕到不自主地卷曲起了尾巴,像是备受屈辱一般,后腿一软,噗通地坐倒下来。   “你……你……”   小白冷漠无情地注视着“晚饭”,随后幽幽地张开双唇。   那属于她的,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威严之声,徐徐响起。   “出来。”   噗嗤一声。   晚饭猛地张开嘴,一滩黑水当即从它口中流出。   而后这只光速投降的小狐狸神魂回归,重新掌控了自己这具肉体。   只是当它回过神来之际,发现自己不知为何正坐在茶几上,而且四周还有股令狐非常厌恶的味道。   “他娘的什么味这么臭?小如月那妮子又尿床了?”   晚饭低下头,瞅了眼茶几,发现自己身下有些奇怪的液体正在流动。   哦,是我尿了啊,那没事了。   “不对,我咋回事?!”   晚饭又惊又羞,自打两岁那年自己失禁滋了娘亲一脸,差点被打成半身不遂之后,它就再也没尿过床。   但是让晚饭更加吃惊的事儿还在后头。   因为小白不知什么时候从棺材里走了出来,而后那滩黑水也不知怎么回事,竟就这么乖巧地立在原地。   是真的“立”在原地。   黑水似乎在重新凝聚其形体,只是此刻虚弱的它,只能继续维持流水的模样。   那黑水便就如小型喷泉般,立在小白面前,浑身上下流动着的黑色粘稠液体仍在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晚饭咕咚地咽下口水,它认出来这滩黑水就是刚才自己舔的那玩意儿……   现在是什么情况?   “……”   小白沉默地注视着黑影。   黑影也默默地立在原地,根本不敢动弹。   小白再次开口,但这一次,她口中所吐出的语言,却与晚饭所认知的任何一种语言不同。   而后,那滩黑水竟也开始发出声音,其语言和小白所使用的是同一种语言。   晚饭在旁听得满脸懵圈,而后它又猛地反应过来。   “这丫的不就是我最近天天听到的怪声儿吗?”   它选择暂且趴到一边儿去,顺带着收拾收拾了那茶几上的液体,装作无事发生。   小白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语气也如寒霜般冰冷。   黑水又对着小白说了些什么,而后突然一个闪身,用尽全力朝着远处狂奔。   “哼。”   一道冷哼。   兴许是经常在萧念情和陈安宁身边,小白这一声冷哼颇有萧帝尊的几分韵味。   她随手将糖葫芦签朝黑影一甩。   那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再度爆发出来,糖葫芦签直接刺入陈家宅邸的地板,硬生生扎穿了黑影的身体。   “不准走。”   小白再次开口,使用的人类能够听懂的语言。   犹如上苍的命令,在小白话语落下的瞬间,本是欲要急速奔走的黑水在眨眼间停滞下来。   完犊子。   小白缓步来到黑水面前,淡漠地扫了它一眼,随后拔出糖葫芦签的同时,也把黑水一带拔了出来。   黑影便就如同糖葫芦浆液般,整个身子缠绕在糖葫芦签上,这会儿正胆怯地颤抖着,却根本无法逃脱小白的掌控。   小白若无其事地带着黑影,来到大厅前的庭院。   没有过多的犹豫。   啪地一声。   小白直接把黑影连同糖葫芦签插在了最显眼的中央,然后回大厅把自己的睡袋(棺材)给搬了出来。   她就直接坐在棺材板上,什么也不做。   “……”   黑影有些胆怯地说了些怪话。   小白看都没看它一眼,只是继续望着陈家宅邸的大门,落下一个简洁明了的字。   “等。”   ……   陈家宅邸内。   小白的视线飘到了远处晚饭的身上。   她朝着晚饭比划了个手势。   意思很明确——她想要吃糖葫芦。   晚饭咕咚地咽下口水,点了点头,紧接着瞥了眼地上那盘在糖葫芦签上的黑影,准备赶忙走人。   只是在离开之前,小白突然叫住了晚饭。   又重新朝它比划了个手势。   意思也很明确。   糖葫芦,要两份。 608.谁是谁的附属   陈安宁也不曾想到。   自己翻遍整个百花城,苦苦找寻的那团黑影,竟就在陈家宅邸里呆着。   他被萧念情推着轮椅进门时,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陈家宅邸的庭院中央,正对着大门的位置——小白正端坐于棺材板之上,手里把玩着被吃干抹净的糖葫芦签,旁侧地面还插着一团黑不溜秋,盘绕在木签上的不知名粘稠液体。   黑影见到陈安宁的瞬间就吓得缩成一团球,配合身下那根木签看着跟棒棒糖似的。   它几乎本能地想要逃跑,但小白一道肃杀的眼神便将它的所有念想断得干干净净。   有小白在,别说是逃了,它恐怕连恢复自由都做不到。   就只能战战兢兢地,如同等待死刑审判的囚犯般,胆怯紧张地缩成一团球体。   而见到陈安宁茫然惊愕的表情,小白则是指了指地上的黑色棒棒糖,又指了指自己,摆出一个胜利的姿势。   很显然,她是在告诉陈安宁,这功劳是属于她的。   当然只是这些肢体动作,还不足以让陈安宁知晓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最后还是由咱们的小狐狸晚饭,将事情的经过从自己发现黑水滩开始,全部细细地说了一遍。   ……   ……   “那它也算够倒霉的。”   带着晚饭、小白以及那根黑色棒棒糖回了宅邸大厅。   陈安宁在萧念情的帮助下暂时下了轮椅,坐到了茶几前。   本来是打算喝杯茶缓解缓解今日疲倦,结果刚坐到茶几面前,老陈便嗅了嗅敏锐的鼻子。   “什么味?怪怪的。”   晚饭正在摇晃的尾巴猛地颤抖两下。   刚才说事情经过的时候,它自然没把某件丢人的事说出来。   它蹑手蹑脚地准备悄悄开溜,生怕陈安宁发现事实后,会给自己来上一套组合拳。   结果还没等晚饭挪身子,小白就果断地出卖了这只狐狸。   她指了指晚饭,又指了指陈家宅邸如厕的方向,最后再指了指老陈面前的茶几。   换了别人,可能需要点时间来思考这之间的关系。   可老陈是何许人也?   老婆语十级选手。   本身理解能力就极强,再加上小白几乎不和其他人亲近,只和陈安宁有过亲密的互动。   久而久之,小白的思维习惯,老陈基本也能摸透一二。   小白如此几下指点下来,陈安宁已经理解了小白的意思。   ……   然后晚饭不出意外地被打了一顿。   力道也不算很重,也就是疼一阵子,过个大半天就好了的那种。   萧念情顺势还把未来七天的家务活全部交给了晚饭,表示这是让它赎罪的机会。   饱受欺凌的晚饭缩在角落里,语气那叫一个委屈:“不就是想让本狐干活嘛……用不着多打一顿吧?而且本狐长得这么好看,老陈你怎么狠心下得去手嘤嘤嘤……”   陈安宁直接甩给晚饭一道白眼:“但凡你神魂意志坚韧一些,稍微抵抗一下,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毕竟按照晚饭的叙述,它刚舔完黑水,整只狐的意识就被夺取了。   这神魂意志的投降速度快得离谱,老陈估摸着如果有人想从晚饭嘴里套情报,那恐怕连严刑逼供都不需要,前脚刚掏出大刀,晚饭连她出生之后尿过几次床都能给你透露得明明白白。   晚饭又缩了缩身子,索性也把自己缩成个雪团子:“本狐只负责娇小可爱,其他的事,本狐狐是不管的~”   故作娇柔的声音顿时引来了陈家宅邸内所有人的白眼。   晚饭索性把嘴闭上,这样才稍微像几分清冷的美人。   陈安宁轻咳两声,转而正色道:“现在的问题是这根棒棒糖……这道黑影,到底是什么来头?”   陈安宁有很多话想问它。   然而语言沟通却是个莫大的问题。   这道黑影所吐露出的古怪语言,陈安宁是能够理解的。   然而陈安宁所说的话语,这道黑影却未必能够理解得了。   话虽如此——   陈安宁的目光望向正前方的小白。   根据晚饭所言,小白似乎也懂的那尤为古怪的不知名语言。   换而言之,小白可以承担翻译官的工作,她只需要将陈安宁的意思翻译给这团黑影即可。   总之先来实验一下。   陈安宁深吸口气,进而认真地望向小白:“小白,你能用它所能理解的语言,帮我问一些问题吗?”   听闻此言,小白眨了眨眼,看了眼陈安宁。   几乎是没有经过任何的考虑,她果断地点了点头,也没有索要任何的奖励。   对陈安宁,小白始终是如此。   像晚饭如果有什么需求,小白定然会提出几根棒棒糖作为奖励。   其他人也是如此,只有陈安宁,小白始终有求必应。   “那就麻烦你了。”   陈安宁伸出左手,摸了摸小白丫头的脑袋。   后者顿时感到安心地闭上眼,像是感到舒适的小猫一般,任由陈安宁抚摸着自己。   待到抚摸尽兴过后,陈安宁也端起认真的神情,沉声问道:“首先,帮我问问它,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白听闻此言,略加思索过后,对着手里头的黑色棒棒糖开口。   “……”   一段听上去仿佛杂乱无章的声音响起。   而后。   陈安宁整个人像是遭到雷击般,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他发现……自己居然听不懂小白的语言。   没错。   小白既然能够和黑影对话,那就意味着他们的语言应该是同种类的才对。   陈安宁本以为小白的语言,自己也能听懂,只是无法书写和复读而已。   但是现在。   小白的话语,陈安宁居然一个字都听不懂。   这是怎么回事?   见鬼了?   怎么个意思,难道小白说的是方言?   ……   在陈安宁震惊的注视下,缠绕在木签上的黑影,也缓缓发出声响。   “我……你难道已经忘了我吗?”   可以听得懂。   没有经过任何的翻译程序,也没有经过小天同学的帮忙。   陈安宁几乎是自动就理解了黑影的话。   而且那杂乱无章的声音和古怪的语法,也和小白方才的那些话语像是同种类型。   然而陈安宁却只能理解黑影的话,却无法理解小白的话。   真是奇了怪了。   陈安宁深深地看了眼小白,没有继续深入思索下去,而是继续问道:“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能拥有魔煞?为什么在离渊之底?”   小白继续将陈安宁的话翻译过去。   而后,黑影沉思了许久,方才回答道。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魔煞……是说我身上的那股能量吗?从我具有意识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能掌控那股能量了。”   “离渊之底又是什么?啊……是说之前我住下的地方吗?因为我感觉到里面有很熟悉的味道,住进里面让我很安心,所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住在里面,应该有极其漫长的一段时光了——我记得上一次出来的时候,你们人类还没有进化到能掌握另外一股能量的程度。”   另外一股能量?   陈安宁立刻就想到了灵尘。   而且从黑影的话来判断,它仿佛对人类也有所了解。   陈安宁思索半晌,问道:“你为什么会说【我忘了你】?”   “因为你……你身上的味道,是……是它的味道,所以你肯定就是它……或者是它的一部分。”   “它?”   陈安宁皱起眉头,根本不知道黑影在说什么:“说仔细点,它是什么?”   黑影倏然间陷入沉默,它迷惑不解地望着陈安宁——以它的立场来看,黑影也不知道为什么陈安宁在装傻。   直到小白又冷漠地瞪了黑影一眼,这才继续颤颤巍巍地回答问题。   “【它】就是【它】……我无法形容,但我曾不止一次在记忆中找到过它的踪迹,我是它的一部分,但是也仅仅如此,你不一样,你和它的味道几乎是完全一样的,但是却有相当程度的缺损,所以你肯定……肯定是想把我吃掉,把我重新拿回去……”   陈安宁:“……”   黑影的语气中充满了胆怯和慌张,它是发自真心地对陈安宁感到恐惧。   并且认为陈安宁会吃掉它,因此在离开离渊之底后,它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开始狂奔逃窜。   “但是我不想死,所以求求你……”   黑影的语气突然染上莫名的哀求。   随后。   还不等陈安宁开口说什么,黑影的形状就开始发生变化。   它的正前方突然张开一道裂口,随后其身体的某部分开始融合,渐渐地凝结成一样固体。   咣当一声轻响。   一块纯黑色的铁片猛地坠落地。   与此同时。   陈安宁脑内猛然间响起了小天同学的声音。   【宿主附近感知到了杀魂剑碎片……就是你眼前掉下来的那块,这就是咱们要找的杀魂剑碎片!】   小天同学也不再继续保持什么冷冰冰的机械音,索性催促道:“愣着干啥,捡起来啊!”   陈安宁则是在神魂之海内怔怔地回了一句:“你之前怎么不说?”   “之前没感应到啊……”   “……没感应到?”   明明这块杀魂剑碎片就在黑影的身体内,距离如此之近,小天同学却察觉不到?   是因为黑影的本体是初代古魂吗?   奇怪。   非常奇怪。   诡异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小白弯下腰,将这块模样可算正常的杀魂剑碎片交给了陈安宁。   而后黑影再度开口,语气满是诚恳。   “我将此物奉还于您……”   “能否借此机会,放我一条生路?” 609.既然她叫小白,那你以后就是……   杀魂剑碎片。   以前几次接触到杀魂剑时,陈安宁都会发自内心地感到兴奋。   毕竟杀魂剑碎片象征着天道卷书权限的解锁,也意味着他能够更加全面地掌控天道卷书。   唯独这次,陈安宁兴奋不起来。   倒也不是说得到杀魂剑碎片是件坏事,与之相反的,陈安宁确实朝着彻底掌控天道卷书又迈出一大步。   问题在于黑影的措辞。   【奉还】   简直就像是杀魂剑本来就该属于陈安宁一样。   诚然。   陈安宁持有杀魂剑柄,某种程度上而言,可以算是当前这一代的持剑人。   将杀魂剑碎片奉还给身为持剑人的陈安宁,从这层逻辑上来判断,没什么大问题。   可如果黑影口中的【奉还】,指的另外一层意思呢?   陈安宁突然陷入回忆之中。   杀魂剑从何而来?   根据过往看过的“纪录片”来判断,当初杀死那虚空巨人的利剑,应当就是杀魂剑本体。   只是出于某些陈安宁未知的原因,杀魂剑变作了人类也能够掌控的大小。   换而言之,杀魂剑从最开始,是属于“凶手”的。   难道是在说陈安宁与当初那谋害天祖的凶手有关?   “应该不至于吧。”   陈安宁内心呢喃几句,并不自主地摸向心脏。   扑通扑通地跳动着,那毫无疑问是正常人类的心脏。   记忆不断地回溯,一路倒回到来到这方世界之前,陈安宁在另一个世界所接受的一切。   确认完毕,没有任何可疑之地。   他是陈安宁,不是什么杀害天祖的凶手——至少自我认知上没有出现问题。   ……   在这之后。   陈安宁又问了很多问题,然而大多数问题都无法得到细节化的解答。   理由很简单。   黑影本身的存在似乎就是一场意外,按照它的说法,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知道苏醒之后就存在于这方世界。   魔煞也是与生俱来就能掌控的能力,在离渊之底住了很长时间。   在此次闹事之前,基本都处于沉睡状态,刚睡醒就见到了萧念情。   “所以为什么你会对念情出手?”   陈安宁很好奇这个问题。   从离渊之底的那一战来判断,黑影恐怕对萧念情有着异常的执着。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黑影有些怯懦地伸出根小触手,指了指萧念情:“它是被偷走的,我要把它……取回来。”   “被偷走的?”   老陈愣了愣神。   他回头望了眼萧念情,后者也正好奇地望着他。   萧帝尊从刚才开始就盯着陈安宁和黑影看,她现在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家相公能听到那诡异的语言。   所以黑影的回答,萧念情是一句都听不懂。   不过此刻那伸展出来的触手,也让萧念情知道话题似乎提到了自己。   陈安宁端正神色,沉声问道:“什么叫被偷走的?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她……”   黑影缩了缩身子,接着又有点小委屈地开口:“它是我的一部分,但是在很久很久之前,被人给偷走了。”   陈安宁:“????”   这话一出口,直接把老陈震撼得人都快飞起来了。   我媳妇儿是这团黑影的一部分?   四舍五入就相当于我老婆是煤球变的?   陈安宁呆了呆,继续追问:“不是,你说清楚点!到底怎么回事?”   黑影被吓得不轻,这会儿根本不敢隐瞒什么,把自己所知道的全盘托出:“事情是这样的……”   “很久很久之前,我也不知道有多久,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那大概是在数百年之前?有人突然闯入了……呃……离渊之底,然后趁着我在沉睡之中,不知怎么的,把我的心脏挖去了一部分。”   话语及此,黑影似乎有些眷恋地盯着萧念情:“失去了心脏的一部分,我很愤怒也很害怕,所以就追了出去,但是他似乎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我被一路上奇怪的东西给绊住了脚步,所以最后也没能找回属于我的部分心脏。”   “因为心脏不完整了,我感觉我越来越疲惫,所以又回到了离渊之底。”   “在那之后我入睡都不安稳,每过段时间就会因为缺失了心脏而看到恐怖的景象……用你们人类的话语来说……就是做噩梦。”   “每次做噩梦的时候,都会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闯了进来,刚开始我还有点抗拒,后来就慢慢习惯了。”   “而且每次噩梦做到一半都会突然中止,感觉像是有人突然帮了我一把似的……不过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   好家伙。   听到这儿老陈算是明白了。   离渊之底每过段时间就会暴动一次,需要萧念情去镇压的理由——   就是因为这团黑影时不时就要做个噩梦。   身为与生俱来操控魔煞能力的黑影,在入睡后仍然处于不断发散魔煞的状态。   但是由于【缺失少部分心脏】,导致她状态起伏非常不稳定,每过段时间就会进入神魂紊乱做噩梦的状态。   它都开始不稳定了,离渊之底那些古魂血肉就更加闹腾了,这才需要萧念情出面镇压。   嗯。   老陈觉着自己的理解能力又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是这么说的话……”   陈安宁微妙地扫了眼萧念情。   自家媳妇儿应当就是当初被人偷走的那部分心脏。   为了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黑影才会发动对萧念情的袭击。   而且看它这模样,恐怕心脏缺失已经是人生抹不去的阴影了,所以在离渊之底被陈安宁救场时,她才会失去理智。   有一说一。   这娃挺惨的。   莫名其妙地出生,莫名其妙地被丢到不知什么鬼地方去。   找了半辈子找到了个家,在里头睡着睡着被人挖了心脏,追了半天没追到,回来睡觉又缕缕做噩梦。   好不容易睡醒了,看到自己的心脏正在自己面前蹦跶,正准备回收呢,老陈一杀魂锅就拍到了脸上。   就这人生经历。   酒会的时候,直接把它放在桌上,其他餐具都不用上了——这活脱脱就是个杯具大套餐。   ……   ……   略加思索过后。   陈安宁还是选择将这件事告诉了萧念情。   咱们的萧帝尊听完过后,当即眨了眨眼:“所以我也不是人?”   同样不是人的陈安宁点了个赞:“媳妇儿你这个【也】字用得妙啊。”   萧念情古怪地盯了眼陈安宁,又看了看那包在糖葫芦木签上的黑影。   沉默几息过后,她无奈道:“还是想象不出来,我是从它身上掉落的一部分……”   陈安宁望着萧念情那平淡如常的表情,不由得问道:“我说媳妇儿,你就没点再震惊的表情?现在你的身份大概可以被认定为煤球的后代……”   “你跟我没差到哪儿去。”萧念情白了陈安宁一眼:“我起码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了,你现在连自己是什么都不清楚呢。”   陈安宁嘴角抽了抽,本来想反驳两句,后来发现这是事实,根本没法掰扯。   不过萧念情也的确对自己的身份没什么兴趣。   无论自己是什么。   无论陈安宁是什么。   日子还得照样过。   不会因为陈安宁是XXX的后代,自己是XXX的一部分,就闹得人仰马翻,满城风雨。   自打跟了陈安宁之后,萧念情觉着自己性格越来越豁达了。   放在以前,她可能还会去费尽心思琢磨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这团黑影又是从何而来,有什么目的。   现在她倒是更关心晚饭吃啥——这里的晚饭当然不是指某屑狐狸,它还不配让萧念情时刻惦记。   陈安宁也是如此。   就算自己真是那什么杀害天祖的凶手又如何?   明天的饭还得吃,今天的活还得干,哪儿那么多叽叽歪歪,无病呻吟的小情绪。   就算是真有什么隐情和涉及未来的危险,那也是到时候再思考的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这么简单。   “不过我倒是好奇,如果媳妇儿你真是它的一部分,那当初你爹娘……”   提到萧家,萧念情的表情也没什么多大的变化,她只是淡道:“说是心脏的一部分,但看它这般模样,说不准是类似神魂的东西,又或者是肉眼难以辨别之物,在偶然意外之间掺和了进来吧。”   毕竟按照黑影的说法,它被偷走部分心脏是在【数百年前】。   萧念情虽然老……虽然人生经历丰富了点,但还不至于是几百岁的老头老大妈。   中间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说不清楚,或许是血肉变成了类似气体的形态,意外之间飘入了念情母亲的体内。   “你们居然真的能一本正经地讨论这么惊悚的问题。”   晚饭翘着尾巴,觉着这对非人夫妇简直太可怕了。   陈安宁瞅了眼晚饭,问道:“怎么就惊悚了?”   晚饭吧砸吧砸嘴:“你们的出身明明一个比一个神秘,一个比一个诡异,结果你们反而没有半点危机感。”   萧念情瞥了眼晚饭:“你以为你身上有百兽极血这事儿很正常吗?”   晚饭:“……”   它沉思了很久,然后啪地一声拍在自己脑门上。   “娘的,好像是这个道理来着。”   仔细看看这陈家宅邸。   陈安宁——神魂意志强得离谱,目前身份疑似天祖杀手。   萧念情——离渊之底魔煞黑影的部分心脏所化,保不准与古魂都有直接关系。   晚饭——百兽极血,某种意义上而言算是天下无双的血脉。   小白——不用多说,这丫头起码也是黑影一个级别的   再加上里屋的小如月——古圣天命。   这一窝子就没一个是正常的。   就连老陈手里头那口黑锅,里头还寄存着个百花城初代城主的残魂。   晚饭选择放弃思考,直接继续趴在角落里窝着:“没事了,你们继续聊。”   陈安宁和萧念情对视一眼,互相笑了笑,紧接着齐齐地把目光放在这团黑影上。   “我目前倒也确实没有杀你的意思,不过保险起见,你需要先跟在我们身边一段时间。”   “等到确定你不会再闹事之后,再把你送回离渊之底。”   能得到的情报都已经得到,再继续询问也没有异议。   陈安宁见黑影没有给出异议(也可能是不敢),便说道:“没问题的话,就给你取个名字吧。”   黑影顿了顿,对名字这事儿还有点兴趣。   晚饭则冷哼一声,直接选择放弃掺和进这个可怕的话题里。   只见黑影缩在那木签上,依旧保持着球体的形状。   陈安宁略加思索后,说道:“看你和小白都能用同种语言交流,就给你取个类似的名字吧。”   小白是因为当初纯白的双眸和发丝,所以才被这样命名。   现在这团瑟缩在木签上的黑影,那名字必然是应该叫——   “煤蛋这名儿你看怎么样?”   黑影:“???”   ————   来晚了! 610.周岁酒(X),整活大会(√)   煤蛋暂时由小白负责照看。   仔细想来,天底下应该没有比小白和更合适的人选。   毕竟煤蛋也不知怎么的,除了恐惧陈安宁的存在之外,对小白也是言听计从。   老陈常常需要忙这忙那,腾不开功夫去管煤蛋,将它交给小白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小白对此也毫无异议,甚至还满脸淡然地拍了拍胸脯——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至于煤蛋,那就真的变成倒霉蛋了。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它都得跟小白睡棺材里,直到它表现良好,得到信任后,陈安宁才会放它回离渊之底。   ……   几日后。   煤蛋尚且也没闹出什么事来,先前吞咽过煤蛋的晚饭也没检查出不良症状。   离渊之底的异变也因煤蛋的离开而消失。   诸事都渐渐稳定下来。   而离渊之底的闹事结束,陈安宁又一次投入到了高强度的工作中去。   由于先前只身闯入离渊之底去救媳妇儿,回来后独眼独臂的陈安宁自然是没了力气去打理裁决殿的事务。   如今休整过后,也是时候把囤积的事务都处理一番。   要知道此次离渊之底的行动,保密程度还是较高的——除了最后的炮火连轰有点引人注目之外,没几个人知道离渊之底发生了什么。   况且在进行轰炸时,几位老魔们也纷纷出动,用自身的威望和在离渊内的权势,封锁了整个离渊下层。   尽管万魔离渊内现在很多有心人都在猜疑,然而也仅限于猜疑,没有什么真材实料的信息暴露出去。   也正因如此。   镇魔殿的行动才没有停止,反而随着镇魔殿规模的扩大,行动变得越发顺利。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陈安宁面前,会突然堆积起如山岳般高耸的卷宗。   从现实层面上来判断,要处理完这些卷宗,陈安宁估计得再断一次手。   不过好消息也是有的。   那就是这次裁决殿的案宗,不需要让陈安宁独自来承担了。   “我来帮忙。”   换上蔚蓝色羽衣的女子端坐在陈安宁身侧。   时至午后。   正巧是春风最美的时刻。   从后院门缝间吹拂而至的清风卷起女子鬓角青丝。   那威名远扬的魔煞帝尊,此刻毫无半点凶色,而是如良家女子般柔柔地望着身侧的丈夫。   陈安宁注意到萧念情脸上浅浅的笑意,先是微怔,旋即就将其中一叠卷宗推到萧念情面前。   “法规都背熟了?”   “那是自然。”萧念情接过卷宗,语气满是理所当然:“都是些很简单的条例法规,多看上几眼,便就记下了。”   那纤细柔夷将卷宗铺展开来,望着上方所书写的文字,萧念情问道:“我反而好奇,如此简单的条例,为何不多找些人手?”   “信得过的人,不多。”   如是说着,陈安宁又主动给萧念情磨墨,将用以裁决审判的墨笔递给了她:“顾隼他们都有任务,裁决殿才建立不久,法规尚未深入人心,如此重要的权力自然不能轻易放给他人。”   当然,萧念情不属于【他人】的范畴内。   离渊的帝尊大人了然地点头,倒也不觉得陈安宁这般做法有什么不对。   趁着午后的微风,萧念情提起笔,视线落在前方的卷宗上,脑内回忆起陈安宁所立下的法规。   大多数裁决,都是能够被定义为有罪。   但是也有一部分的案子相当复杂,其中人脉关系交错,没有相应的逻辑能力根本无法理清其中关系,并立下判断。   有些时候就算是萧念情都会感到头疼。   “三人结队强抢城外某处散修洞府,杀了那散修之后,在取走法器的过程中被洞府主人的朋友发现,那朋友也是万魔离渊的魔修,于是出手重伤两人,轻伤一人,还夺回了他们抢走的财物。”   陈安宁听完愣了愣神:“这算什么,见义勇为吗?”   “也不是。”萧念情柳眉紧蹙:“根据镇魔殿的调查,那名魔修事先就知道那三人要抢劫洞府,就冒充是那洞府主人的朋友,事先进行了埋伏,之后看着那三人杀死那名散修,再跳出来佯装见义勇为……”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陈安宁:“这怎么判?”   陈安宁答道:“一个都跑不了,都得受罚。”   萧念情点头:“好。”   过了没多久,萧念情那提起的墨笔又停在了半空之中。   她脸色复杂地看着眼前那宛若家庭伦理大剧的卷宗,表情绝无仅有的精彩。   “安宁。”   “怎么了?”   “利用尸傀术,将其他人的尸体血肉炼制转化成姐夫的样子,再以此为几年前丧夫成寡妇的姐姐祝寿……这算不算你所说的【非人道利用尸体?】”   陈安宁听到这剧情,脑袋瓜嗡嗡地响了两下:“这什么狗血剧情……虽然本意是好的,但是也不能滥用其他人的尸体,这还是……”   话音未落。   萧念情又补了一句:“对了,根据镇魔殿调查,那人用的是自己死去的弟弟的尸体,那位弟弟倒是个普通散修……嘶,这怎么判?”   陈安宁:“……”   你们万魔离渊就不能整点阳间的活?   “让他去他老弟坟前磕半年的头。”   “好吧。”   ……   不得不承认。   魔修法规本身并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点。   可真正到了需要利用魔修法规来裁决之时,就算是萧念情也会觉得很难判断。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陈安宁与萧念情面前的卷宗也在一点一点地减少。   话虽如此,想在短短一日之内解决所有裁决殿堆积的卷宗,还是有些天方夜谭。   时至傍晚。   日落前的晚霞洒落在地。   春风间莫名染上几分成熟的味道。   “今天就到这儿吧。”   陈安宁伸了个懒腰,感到疲惫正爬上他的全身。   身侧的萧念情听闻此言,也像是如释重负般放下了墨笔。   她轻轻扭着手腕关节,满脸凝重道:“没想到裁决殿的任务如此麻烦……我还以为只需要不断地写【死刑】就行了。”   陈安宁:“媳妇儿你这想法有点太危险了。”   也不知是精神疲惫了还是什么。   萧念情也没多想,直接就靠在了陈安宁肩上。   靠在陈安宁肩膀上,那并不是多么强壮的肩,甚至很脆弱。   脆弱到萧念情随手一捏就能捏断。   不过就算如此,萧念情仍然能从这脆弱的肩膀上感受到强烈的安全感。   只是靠着就好。   陈安宁见状,不由得打趣道:“所以来帮忙只是个借口,真正目的是想亲热亲热?”   萧念情俏脸微红,娇嗔道:“胡说什么,本座只是觉得,有必要也稍微帮你分担一些。”   “这会儿不觉得我是在抢你的活干了?”   萧念情脸色又红了几分:“那只是一时心乱罢了。”   陈安宁伸出手去,直接捏了捏萧念情的脸蛋,语气也染上几分说教的意味:“那以后闹事,还敢不敢不跟我说了?”   萧念情知道陈安宁是在说自己独自进入离渊之底的事。   这会儿老陈显然还在生这事儿的气。   “咳。”   萧念情轻咳两声,转而将身子又贴近了陈安宁几分。   肌肤之间的触碰能够有效地缓解尴尬,这等技巧,萧念情已然炉火纯青。   老陈也看得出萧念情的小心思,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也不再多提这件事。   屋内。   岁月安好的氛围滋润着的心神。   萧念情注视着前方的卷宗,不由得感慨道:“有些时候回头看看……怎么也想不到,不过两三年的功夫,就能走到今天这步。”   灵尘工业。   离渊的改变。   换做以前,那是想也想不到的。   更重要的是……   “啊呜……”   有孩童的嘤咛声。   陈安宁和萧念情不由得回过头去,两人皆是双眸闪亮。   只见小如月竟然极其勉强地,直立着双腿,从缓缓敞开的里屋大门,   站起来了!   年幼的两脚兽站起来了!   不仅如此。   小如月瞪着水灵灵的大圆眼睛,满是欣喜开心地伸出两只小手手,朝着陈安宁和萧念情小心地迈出一步。   很是完美的一步!非常稳当!   紧接着这丫头又试着迈出另外一只脚。   然而。   不熟练的动作终究是摧毁了身体的重心,小如月眼中的兴奋和好奇劲儿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茫然和惊讶。   陈安宁和萧念情同时心下一惊,帝尊大人更是吓得魔煞都迸出来了。   不过在萧念情出手之前,一双白皙的手就从后方搂住了小如月,将她小心地扶稳。   “真是的……一不注意就这样。”   温依欣有些无奈地看着小如月,转而很是抱歉地对陈安宁夫妇说道:“对不起啊,我一转头就看到她不见了……”   “没关系。”萧念情长吁了口气,收起了魔煞,转而好奇地看了眼温依欣:“话说原来你在啊……”   温依欣:“???”   她就那么没存在感吗。   陈安宁则是惊喜万分地望着小如月:“话说小如月居然已经能站起来,还能走两步了……”   萧念情也颇为感慨道:“也是啊,都快十个月大了。”   “……”   话语及此。   萧念情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说起来,小如月快十个月了,那就意味着……”   “小清梦快满周岁了。”   罗青峰家的小清梦,正巧比小如月大两个月。   不过当初说好的周岁酒是一起办,所以还得等两个月后,小如月满周岁的那天。   萧念情认真地看向陈安宁:“是不是该置办起来了?”   “也是,小如月和小清梦的周岁酒,绝对不能含糊。”   陈安宁和萧念情齐齐地望着小如月,小如月也好奇地歪了歪脑袋,看着自己这对爹娘。   作为唯一保姆的温依欣同学呆然地眨了眨眼。   她突然想起了当初萧念情怀孕后,那场极为独特的百花城庙会。   恐怕这次的周岁酒……   应该也是场不得了的盛宴吧。 611.含怒斩官   兴许是因为整座百花城都沉稳了下来。   时间飞逝的速度要比所有人想得都快。   如今北原战事已定,虽尚且未曾听闻过【大烈彻底征服北原】的声音,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北原数十年内已对大烈造成不了威胁。   除此之外,近来最值得注意的,无疑就是百花城的体制改革。   《魔修法令》   自从该法令颁布以来,镇魔殿势力不断扩张,目前规模已与原三十六殿相差无几。   裁决殿也招来几名新下属,大多都是从柳清清的亲卫军队里挑出来的。   这些昔日的亲卫军士兵本身就对大烈律条很是熟悉,重新了解魔修法令也是轻车熟路。   当然他们也只是负责初步审阅内容,正式裁决评判还是由陈安宁来负责。   值得一提的是——   自从势力扩张后,战果斐然的镇魔殿也招来了部分极端魔修的追讨。   前段时间甚至还有极端魔修发起过组织性的进攻,对镇魔殿发动了奇袭……   好在最后几位老魔出手镇压,如若不然的话,镇魔殿受到重创,魔修法令的推行可能会遭遇瓶颈。   经此一役后。   陈安宁下令允许镇魔殿核心成员配备灵尘法器。   也就是雷鳞甲、灵尘手雷等单兵作战用法器,必要时候甚至允许使用灵尘动力剑。   仔细想来,早该如此。   镇魔殿负责的都是具有极端属性的魔修,那帮疯子恐怕对同伴也能随时下得去手。   既然如此,单单依靠镇魔殿魔修的力量或有不足,用雷鳞甲等装备补充战力毫无疑问是上上之策。   ……   另外一方面,柳清清那筹划了极长时间的地下空间计划,终于迎来了首次突破性进展。   预定计划中的地下空间已经被完全开拓出来,稳定新也得到了保障。   这丫头也依照自身原本的想法,用特殊材料解决了照明问题,尽管工程量巨大,但起码现在地下空间可以正式开始进行实验建设了。   说句实在话,实验区最近确实有些不太够用。   百花城附近基本都被练兵场和实验区所覆盖,饶是如此,隔壁城主仍然时不时会抱怨几句。   “你们就不能大晚上弄得小点声?隔着几十里地都能听见你们那儿的噪音。”   “还有实验的时候能不能对准点?我家城主府的大门都被轰烂三回了,三回啊三回!”   “实在不行我们做几笔生意?我给你们钱,你们晚上别放炮了好吗?”   上次陈安宁在城主府里见到隔壁城主造访的时候,那位本该在战场上英姿飒爽的中年男子,脸上挂着的可都是哀求和苦涩。   由此可见,实验区离隔壁城池太近,显然对隔壁城主的精神状态没什么好处。   然而炮还是得放。   这点也没法子,只能尽可能地吩咐下去,让大多数实验区在晚上只研究其他项目。   爆炸的事儿白天再干。   而地下空间增设过后,陈安宁打算派些高精尖人员,去实验些其他的东西!   ——比如说烧开水。   更加准确地说,是去研究真气到灵尘的转化。   现阶段的灵尘大多数时候都是通过段间雪体内的龙脉,除此之外……小型的灵尘转化机倒也不是没有造出来。   只可惜那玩意儿的效率很低,并且本质上就是个【把灵晶内的真气汇聚起来,反复循环压缩】的法器。   实际得到的灵尘,数量稀少,质量也不咋地。   总的来说,效率不行,得另寻办法。   而且不只是灵尘,老陈琢磨着……   是不是魔煞也可以利用起来?   可惜的是现在暂时找不到容器——比如像百花矿那般能够容纳灵尘的矿石。   如果能找到能够容纳魔煞的容器,那或许魔煞工业也不是不能开发……   总体而言。   目前整座百花城仍然在稳步向前,暂时没出现倒退或者走岔路的情况。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百花城内的工作热情倒是慢慢降了下来。   主要是因为大家伙都把注意力从工作上转移了。   毕竟那两位小千金的周岁酒,就要到了。   ……   ……   “周岁酒。”   大烈皇城。   皇室宫殿内。   容颜端正的少女将信封缓缓收起,进而指尖真气微燃。   明亮而又苍蓝的火焰倏地亮起,将信封连带着信中内容全部燃烧殆尽。   身为皇室公主,行事不留痕迹已经成了她最近的习惯。   信中有关百花城的相干内容,她可不想让不识相的人知道。   焚烧殆尽,毫无疑问是最好的处理手段。   素手轻轻挥开烟尘,柳澜扫了眼身侧冷清的大厅,淡淡地落下一句:“来人。”   语毕。   窗边红帘随风轻摇两下。   有另一名女子出现在柳澜身侧,单膝下跪,面色凝重:“微臣在。”   “过段时间,我要去百花城。”   听闻柳澜此言,女子神色微变:“三殿下,百花城……”   后续的话语还未来得及说出,柳澜便伸出手,示意她莫要继续。   冷彻的双眸落在女子身上,柳澜平静如常地道:“替我备好拜帖和马车,不要多问。”   “……是。”   女子低下头,将柳澜命令牢记心中。   转眼之际,她已然离开了这座属于柳澜的宫殿,不留半点痕迹。   望着那被风吹动的红帘,柳澜眉梢上的寒意渐渐收敛。   她知道为何自己的属下会对这件事如此敏感,换做别人也会是如此。   百花城这处是非之地,对于大烈皇室的任何人而言,随意踏入都可能引火烧身。   尤其是现在这个阶段。   饶是柳澜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这般决策是否正确。   ……   诸般思绪。   直到门扉被人推开,方才悉数断裂。   她皱起眉头,正欲要询问为何没有她的命令也敢随意进门时——   熟悉的身影便呈现在眼前。   略显苍老的面容上显出几丝淡笑。   刘公公微微弯腰,对着柳澜谦卑地说道:“恕奴才冒昧,今日来得匆忙,倒是忘了向三殿下通知了。”   话语及此,他对着柳澜行了个礼,低下了头来。   柳澜也没想到会是刘公公登门拜访,愣了愣神后,眼神中再度覆盖上刺骨寒霜。   “好歹是女子闺房,刘公公是否太着急了些?”   刘公公淡笑两声:“奴才不过一介宦官,女子闺房或男子寝宫,在奴才看来相差无几。”   柳澜嘴角微触,旋即无奈地叹出口气来:“若是换做其他人,恐怕近日很难走出柳澜殿。”   “三殿下说笑了。”   也就是柳澜与刘公公关系还算不错,才允许他这般胡来。   再加上从前几次皇城的大事件中,刘公公都帮了柳澜不少忙,柳澜对刘公公的印象也颇为不错。   此间。   柳澜望着突然造访的刘公公,不由得问道:“所以刘公公进入如此匆忙前来,所为何事?”   说起此事,刘公公脸上笑意渐渐收敛。   柳澜殿内,倏然间一片寂静。   沉默良久过后,刘公公方才开口,语气异常复杂:“今日……”   “圣上又含怒斩了两位官。”   “又斩?!”   柳澜心下猛震,下意识紧咬下唇,忙问道:“是哪两位?”   “一位尚书文官,一位是镇亲王的隶属将军……”   “这都是不小的官。”   柳澜倒抽口冷气:“这次父皇的理由是……”   刘公公环视四周,确认过不存在隔墙有耳的情况后,这才微声道:“那位文官在前几天的酒席里,写了首诗词来讽刺圣上,又大声骂骂了圣上,说是既不征服北原又滥杀无辜,后宫现在也闹得鸡犬不宁……据我所知没人告密,也不知是谁透露了消息。”   “应当是父皇的心腹。”柳澜对此倒是早有耳闻:“父皇早在皇城内遍布了心腹眼耳,自然能知晓皇城内的一切。”   话语及此,柳澜也稍加注意了一番周围。   略加沉思过后,又问了一句:“另外一位呢?”   “另一位,那就不得而知了。”刘公公也是无奈摇头,唏嘘感慨道:“圣上给他安了个通敌之罪,就地给斩了,其他人自然是也不敢劝——倒不如说,现在上朝的官员越来越少了,大家都在找各种借口来规避上朝,有资历能劝圣上的,真没几个。”   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几个倒霉蛋要被圣上手起刀落,血溅当场。   这换了谁,都不敢轻易地再去上朝。   再这么下去,这朝廷政治恐怕要一再衰颓。   刘公公不停地摇头,语气间也染上几丝畏惧:“三殿下,现在唯一能够劝住圣上的,恐怕就只有您了。”   “我?”   柳澜再次望向刘公公,现在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刘公公会突然造访了。   刘公公也在害怕。   伴君如伴虎。   现如今圣上的状态尤为诡异,喜怒无常不说,前段时间连后宫的妃子都舍得杀。   越来越多的官员死于圣上之手,若不是有大烈雄厚的底蕴在,暂时还出不了什么毛病……如若不然,恐怕大烈皇朝早已各地混乱。   刘公公就算想走,也难以全身而退。   而且更重要的是——   母后的忌日快到了。   当初是柳澜和二皇子柳俊共同去忌日。   这次就只有柳澜一人。   刘公公显然就是这个意思,让柳澜以忌日参拜的名义,与圣上再好好谈一谈。   或许作为她的女儿,还有能力将这位昔日的明君拉回来。   “我明白了。”   稍稍估算了一番时间,忌日就在四天后。   这段时间都是颇为空闲的。   而且柳澜也的确很想和自己这位父亲谈一谈。   “呼——”刘公公长出了口气。   他感到松懈地点了点头,旋即朝柳澜俯首作揖:“那就拜托三殿下了。”   “现在的圣上……恐怕只能听得进您的话了。” 612.三殿下赴宴   雨,倾盆而下。   又是荣华妃的忌日,又是烦人的雨天。   柳澜心头烦闷,只觉这雨太过碍事。   仔细想来,上次母亲忌日时也是如此,那场浇得人心惶乱的雨,让柳俊几乎与圣上关系破裂。   也正是因为那次忌日,柳俊方才彻底动了杀心,进而落入圈套之中。   很多时候,柳澜都会去回想那日场景。   倘若天公作美,不曾降下半滴雨水,任由那清风徐来,万里晴空的话……   结局是否会稍稍有所改变?   兴许柳俊尚且还能和圣上再多言几句,杀心或许也会因那从墓前吹来的风而降下几分。   圣上也许也会顾及已死之人的颜面,对自己和荣华妃的子嗣,保留几分情面,不至于痛下杀手。   无数个也许相互交错,在柳澜眼前浮现出一道温柔和睦的画面。   恍然间。   几滴雨水从伞边坠落。   柳澜神色低沉,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苦涩笑意,进而意识到了这般念想是如此天真。   就算天空放晴,就算无风无雨,那对父子依然会决裂。   原本备受憧憬的二哥仍然会心怀杀念,而大烈的明君也不会对亲生儿子留手。   一切不过是柳澜的妄想。   她攥紧伞柄,眉宇间染上几分与这雨天相衬的阴寒。   与此同时。   仿佛完全盖过了滂沱大雨的声音。   那好似无力而又孱弱的脚步,却清晰地在耳边响起。   柳澜侧过头,见到那本该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缓步走过她身边,来到那墓碑前,轻轻地放下一束花。   他没有打伞,也没有放出真气。   发丝被雨水彻底打湿,凌乱无章地披散下来,毫无尊严和形象可言。   身上那朴素衣装也并非什么贵重法器,沾上水后,自然是沉重得如同拖布般散在地上,与泥泞和杂草堆在一起。   柳澜深吸口气,进而持伞来到他面前,微微俯身:“参见父皇。”   随后她又将伞稍稍递过去些,不至于让这雨水继续打湿圣上的龙体。   “嗯。”   他点了点头,侧过头来,看了柳澜一眼。   只一眼。   犹如雷霆震击于头顶。   柳澜手上的动作赫然间停滞,她甚至产生了自己不是在面对父亲,而是在面对一头凶兽的错觉。   那从淋湿发丝间透露出的目光,根本不像是人类,反而和那些正在狩猎的癫狂魔兽一般无二。   阴邪寒芒从眼中射出,不断地向外发出刺骨敌意。   不加掩饰,丝毫没有任何情绪,和曾经那位温柔和蔼的老者有着鲜明的反差。   这才多久不见。   父皇竟已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柳澜不可遏制地捂住双唇,避免让自己因为惊骇而叫喊出来。   而后又猛地意识到这般行为太过失礼,连忙又将捂着嘴的手给放了下来,可肩膀还在因惶然恐惧而微微地颤抖着。   如若不是他还站在这里,还作为大烈的圣上而站在此地,恐怕柳澜还要以为这是其他人伪装成了她的父皇。   ……   恐怖,随雨声而弥漫。   一片沉寂之中。   柳承空漠然地凝望着柳澜,旋即淡道:“澜儿……是有话想跟朕说?”   他很清楚以柳澜的性子,很少会主动邀请自己做什么。   更何况还是荣华妃的忌日。   柳澜深深地倒吸口气,努力地平复下心情,不去看圣上那双阴邪的眼。   只是柳澜还没开口,柳承空便再次开口:   “是刘公公让你来的吧。”   柳澜心下猛颤,那眨眼间的神色转变,被柳承空轻易地捕捉到。   他淡淡地点了点头:“看来没错。”   柳澜不安地攥着拳,从见到圣上的那一刻起,她除了那句请安语之外便再也没有说出过半个字。   作为大烈皇室的三公主,再沉默下去,那便是对圣上不敬。   她不得不鼓起勇气,用略显颤抖的声音,开口道:“澜儿只是……担心父皇龙体欠安。”   “哦?”柳承空意味深长地抬起头,邪异的眼注视着柳澜:“澜儿何来此言?”   “澜儿近日听闻……父皇在上朝时,斩了不少……有罪之人。”   柳承空浮出了然之色:“澜儿觉得此事有不妥之处?”   “并无不妥之处。”   柳澜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用平常的姿态来应对:“澜儿对父皇的决断并无意见,只是不希望父皇因那些贪官污吏而怒,进而伤到龙体……”   总之不能先否认圣上斩官之事,必须圆滑委婉地从侧面来劝慰。   柳承空没有立刻做出答复,只是沉默,继续静静地盯着眼前这尊墓碑。   墓碑之上,荣华妃三个字显得格外刺眼。   许久。   死寂般的沉默,由圣上亲自打破。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低沉,隐隐之间还含着几丝决意:“澜儿,朕逐渐明白了一件事。”   “朕的血脉并没有好好地流传下去。”   ……   此言既出,柳澜脸色倏然变得苍白。   只听柳承空继续冷漠地注视着墓碑,话语似这天空般阴沉:“太子柳英纵,本是大烈皇室储君,奈何性情急躁,谋略不足,只有勇武尚且还能称得上不错,然而选贤任能之资低下,难以分辨敌友……储君之位,他不配。”   “二皇子柳俊,性格沉稳,懂得借势,勇武不足但谋略不错,可惜走错了路,并且太过注重私情,难成大事。”   “经过他们二人的谋逆,朕渐渐明白了——”   幽暗深邃的瞳孔中,倒映出柳澜煞白骇然的面容。   那仿佛深渊般的眼神,好似要将柳澜整个人都吸入进去。   刺骨寒意顺着雨声爬上脊背。   “大烈,不能交给其他人。”   柳承空的语气尤为平静,像是在诉说再简单不过的真理。   “贪官污吏,当斩。”   “借权势入宫的无能鼠辈,当斩。”   “妄议朝中大事,当斩。”   “出愚策,计乱事者,当斩。”   “从前是朕放纵了他们,只觉对朝中事务并无太多影响,现在想来,还是太过仁慈。”   他探出手来。   拍了拍柳澜的肩膀。   后者顿时如遭雷击,想要抽身离开,身体却僵硬得动弹不得。   那属于大烈圣上的威压倏然间施加在柳澜身上,她四肢像是被无形锁链束缚般,根本无从抵抗这股蛮横的压迫感。   柳承空深深地凝视着柳澜:“无能者太多,皇室内尚且如此,又谈何本事去掌管天下?”   “朕曾无数次想象过,若是这大烈江山交付给了其他人的话,大烈会如何?”   他停顿了几息,旋即重重地落下一句。   “大烈会变成一滩烂泥。”   ……   ……   马车。   摇摇晃晃。   坐在皇室专用的车厢内,是不可能存在摇晃感的。   然而柳澜的心却始终在震颤着。   距离荣华妃忌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可时至今日,柳澜心头仍然在不停地翻涌起恐惧。   那被圣上所触摸过的肩膀,仿佛仍然残存着冰冷的触感。   当初那场雨下,柳澜非常清楚圣上每一句话的意思。   他是认真的。   因为柳英纵和柳俊的失败,让柳承空意识到自己的血脉并未良好地继承下去。   无论是太子还是二皇子,全都有让柳承空无法满意的地方。   “这大烈,是朕的大烈。”   在荣华妃的墓前,圣上如此地对柳澜说了。   那是极其霸道的威胁和警告,不只是在警告柳澜,也是在警告天下所有人。   只有他才能让大烈长治久安,引导大烈皇朝继续繁荣昌盛下去。   所以他杀官员,他让心腹眼耳遍布皇城,监视皇城的一切。   只有被他所承认的官员才有资格活下去,才有资格出谋划策。   没有人能够撼动他的地位。   他想要的就是这样的一切。   “……”   诚然。   柳澜也承认父皇拥有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治国能力。   大烈皇朝能走到今天这步,柳承空功不可没。   况且北原也是在柳承空在位期间被击败,从历史层面上而言,柳承空绝对足以被历史赞誉。   可现在大烈皇室内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担心圣上会不会在某天突然要斩了自己。   和太子以及二皇子不同,他们甚至连反叛的资格都没有,只要敢议论些许的逆反之事,那些心腹眼耳就会在眨眼间取下他们的性命。   如此恐慌弥漫的皇城,不断开始辞官回城的朝廷……   真的能如圣上所言,实现所谓的长治久安,国泰民生吗?   柳澜不知道。   她也不敢知道。   近来柳澜的思绪相当之乱,夜不能寐,辗转反侧,难以静心。   无论未来如何,她必须要想办法先稳定下自己的精神状态,其他的事,之后再做讨论。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驾马车上。   “三殿下,就快到了。”   帘外。   正在驭马的皇室御用车夫招呼了一声。   柳澜听闻此言,便轻轻掀开车厢一侧的红帘,视线望向车外。   飞速掠过的景象在身为修士的柳澜眼中,依旧保持着清晰的模样。   她望见不远处有十分标志性的建筑——那些宽阔且呈现出钢铁美学的半圆体建筑齐齐排列,除此之外,尤为显眼的练兵场也在其他地方安置。   天底下能够毫不在乎地将这些建筑造在城外的……只有一座城。   百花城。   她来赴周岁酒之宴了。 613.周岁酒,好耶!   阔别许久的百花城。   柳澜再次来到这座曾经带给她无穷震撼的城池。   事实证明,无论来多少次,她都会被百花城内景象撼动心神。   尤其是今日。   可以算是百花城近年来最大的日子。   其重要性甚至远超庙会,成为了会被未来百花城所铭记的一天。   两位小千金的周岁酒。   罗青峰城主家的宝贝女儿,和陈少傅与萧帝尊的女儿。   由于两家结交多年,关系匪浅,故而周岁酒也索性一起置办。   于是便有了今日百花城的盛况——   彩带飘然,华灯高挂。   百花城内诸条商业街上皆是铺开喜庆的灯火与挂联,莫说是那些大型酒楼了,就连接头商贩都跟着一块凑热闹,又是手里提着花,又是腰上缠着鼓,再朝街上行人推荐些自制的小玩意儿。   除此之外,驿站酒楼也全面开放,为了抢生意,都派出自家嗓门最大的店小二,站在门前使足了吃奶的劲儿吆喝。   有两家酒楼在吆喝声上擦出了点火气,气得老板亲自上阵,饱含真气的一嗓门下去差点没把城主府的人喊来。   来往的行人既有百花城内的居民,也有来自千重风月楼的诸位女修。   姑娘们来这百花城,自然是顺带着来看看有没有好看的衣裳,再加上千重风月楼的女修数量多得惊人,整座百花城的裁缝铺和衣裳店门都被挤得人满为患,大街小巷偶然间甚至还能听到些争吵的声音。   姑娘一多,鬼谷弟子们也纷纷察觉到商机。   由于今日特殊,他们不需要再在实验区帮忙做枯燥乏味的测算,总算是捡起了老本行,准备帮着千重风月楼的妹子们看看卦象。   “姑娘,您这卦象命中缺阳,却也隐隐泛着几丝桃花,不出所料,姑娘您的意中人会在今日与您相遇。”   “而且巧的是,这位命中注定的意中人恐怕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某位鬼谷弟子痴痴地望着面前这位神色冷清的女修,嘿然地笑了笑。   来自千重风月楼的女修愣了愣神,正欲要继续追问之际——   身侧突然有另外一位鬼谷弟子窜了出来,好奇地问道:“诶师兄,咱们这演天诀测算姻缘时,明明用不着看手卦的啊……你一直拽着人家姑娘的手做什么?”   鬼谷师兄:“……”   他正打算狠狠地斥责师弟多管闲事。   还没反应过来呢,转头脑袋就被刀柄狠狠地砸中,当即嵌进了测卦台里。   “哼。”   千重风月楼的女修如同看垃圾般扫了眼这名鬼谷弟子,旋即冷漠道:“我就说,我明明喜欢的是女人,怎么可能命中缺阳?”   语罢,便和同行的某位女修一同离去,只留下两道颇为潇洒的背影。   落魄的鬼谷弟子艰难地把脑袋拔了出来,旋即阴沉地看向那搅浑好事的师弟。   “下次你再敢拆师兄的台,我就把你送上实验区的炸机……”   师弟呆呆地眨了眨眼,然后有些不好意地笑了笑:“师兄别生气,人家姑娘本来就喜欢女人,你再怎么努力也成不了的。”   “胡说八道!”鬼谷师兄拍了拍胸脯;“你师兄何许人也?人送外号老船夫。”   “老船夫?什么意思?”   “船到桥头自然【直】呗!”   师弟:“……”   他过了老半天才理解这句话什么意思,旋即摆了摆手,无奈道:“姑娘是找不到了,师兄,我们还是喝酒去吧。”   “喝什么酒?你师兄一穷二白的,唯一的客人还给你撵走了,哪儿来的钱?”   这位师兄感到厌烦地摇了摇头:“而且你师兄我早就戒酒了,那无非就是麻痹精神的毒药,再怎么喝也……”   师弟:“可是今天所有酒水菜品全都便宜了五成……”   “走起!!”   男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   ……   酒楼外热闹,酒楼内自然也是闹得不轻。   今儿个狼骑兵部队也算是放了个小长假,这帮本就驰骋沙场的男儿们今日的酒水菜品全都会被报销。   这也算是军功福利了,整座城里只有狼骑兵和镇魔殿能享受这待遇。   “所以你们现在正在抓魔修?”   狼骑兵总队长李汉挑了个好地方,坐在几位身着黑白道袍的魔修里头,俨然一副混的很开的模样。   不只是他,他的雷狼伙伴自然也是跟了过来。   狼骑兵总是如此,如果人来了,那狼必定也会来,又或是两者全都不来。   人狼总是行动一致,这也是为了培养战场上的默契。   “是啊,还挺辛苦的。”   镇魔殿副殿主聂生饮下口酒水,旋即好奇地看向身旁,那同样坐在酒桌边,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雷狼。   他从前就听说过狼骑兵的雷狼都尤为聪颖,智慧甚至不下于人类。   今日一见,倒也真是非同寻常。   明明是灵兽,明明是雷狼,却根本没有去餐桌上大闹的意图,反而如普通人那般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吃肉的动作虽然看着粗暴,但也不至于飞溅得到处都是。   与雷狼相对的……某些狼骑兵士兵的坐姿和吃相反而更加夸张些。   “真厉害。”李汉赞叹了一句,接着又道:“诶,你们跟我们算不算同类的军队?”   “我觉得应该不完全算。”   聂生沉思半晌,缓缓答道:“你们主攘外,我们主安内,职责不同,不过地位或许是一样的,都是听从那位大人的号令。”   李汉喝酒的动作顿了顿:“那位大人?你是说陈大夫?”   聂生点头,面容上不加掩饰地显露出尊敬之色。   很显然,这位昔日的幽沉殿魔修十分感谢陈安宁的知遇之恩,如若不是陈安宁颁布魔修法令,恐怕现在的聂生仍然是幽沉殿内最不显眼的一个小透明,将来可能在离开万魔离渊外出时,被人识破了身份,便就惨死在野外。   因而对于聂生而言,陈安宁绝对是值得尊敬的对象。   李汉笑了笑:“那要不我跟你讲些【那位大人】的事迹吧,保准是你没听过的。”   “哦?”   聂生放下酒杯,显然是来了几分兴趣:“仔细说说。”   “好叻。”   李汉猛地一拍桌,紧接着意味深长地望向聂生。   “那就先给你说一个……【陈大夫怒斩魔罗树】的故事,之后再说说【陈枪王迎萧帝尊归城】的事吧。”   ……   ……   此时,春风不止,曜日当空。   尚且还未入夜,还有很多的时间来供柳澜闲逛。   她并没有急着直接去到城主府内,而是选择在这座特别的百花城里游逛了一阵。   那些不喜酒味音律的人们正围聚一堂,在不知是什么的机器旁,喊着“吃”、“碰”、“杠”、“胡”一类的话。   那些懒得参与热闹事儿,但又不想被人落下的人们,在自家庭院里用留声符放着唯美的弦音。   那些来回奔走,笑着跑着的孩子们,手里捏着小糖人和纸风车,在大街小巷玩着模仿狼骑兵的游戏。   令人愉悦的氛围弥散到整座百花城,就算是无心参与其中的柳澜,也深深地受到感染。   她不由得地去思考。   当今大烈圣上所期许的国泰民安,是否就是现在这副模样?   倘若真实如此,那圣上如今所作的一切,又是否真的是在朝这个方向不断地前进?   很快。   柳澜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进而环视四周。   果不其然地发现,这周边似乎没有魔修的存在。   “因为魔修都在万魔离渊里……那边和这里一样,也热闹得很。”   忽然从身侧响起的声音,吸引了柳澜的注意力。   她侧身望去,便见到一位稍显陌生的身影。   那身道袍,似乎是来自南荒城的南荒宗。   “在下是南荒宗宗主,华云。”   他朝柳澜礼貌地行礼,俯身作揖:“也是前来接待三公主殿下的。”   柳澜闻言微怔,抬头望了望天,眼中浮出几丝歉意:“是我游逛太久了吗?”   “没有的事。”华云摇了摇头:“三公主殿下其实还可以再到处走走,或者想去万魔离渊里看看也无妨,正式的酒宴是到傍晚才开始,虽然现在也算是酒宴,不过傍晚才是重头。”   柳澜了然地点头,接着又好奇地问道:“万魔离渊……也在办周岁酒?”   “两边同步举办,到了傍晚,陈大夫他们会去万魔离渊亮个相——在此之前就先在百花城呆着。”   说着,华云侧身指向不远处的城主府:“这会儿他们正在里头呢,小公主也在里面,三公主殿下是否要去看看?”   “好。”   大体也都看过了百花城现在的模样,柳澜心情已然舒畅了许多。   继续留在城里闲逛,对于周岁酒的小主人似乎有些不太礼貌。   还是早些到场更好。   况且柳澜也许久没见到柳清清,不知道这丫头最近过得如何。   ……   ……   于是。   怀揣着诸多念想,柳澜在华云的带领下,来到了装点华丽的城主府。   仿佛被重新翻修过一遍,柳澜还记得上次来到城主府时,此地的模样尚且是端庄严肃且冰冷的。   今日的墙上挂满了喜庆的红联,勾檐上也都闪着红灯笼,就差把喜庆俩字直接印在城主府上了。   而且柳澜还在路过时听城主府士兵说,今天就连地牢内的囚犯们也有几顿好吃的。   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全民过节。   柳澜不由得笑了笑,之后就跟着华云的脚步,踏入了偌大的城主府大厅。   紧接着。   “抓这个!抓这个!”   “小如月!加油!小如月!加油!”   她就看到一大帮子,放在平时能震碎天选大陆天平的大人物,全都围聚在一起。   而他们视线的正中央,所聚焦着的,乃是两个尚且十分年幼的孩童。   在这两位孩童面前,摆放着琴棋书画、刀枪剑戟、魔修功法和灵尘手雷(空壳状态)等越来越奇妙的物品……   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可谓一目了之。   这是在抓周。 614.全被我一jio踢开!   抓周不是件小事。   起码在天选大陆,不少人家都十分重视抓周这一环礼节。   某些家族甚至会因为抓周结果,而改变子嗣未来的培养轨迹。   其实倒也称不上迷信之类。   毕竟抓周这一环,也能从侧面显现出刚满周岁的孩子,对不同事物的天赋。   修真世界和陈安宁原先的世界有所不同,适应性和天赋是真实存在的——像是刚满周岁的孩子如若能够引得法器灵剑发出剑鸣,那就证明他日后必然是位不得了的剑术奇才。   诸如此类,或是引动阵眼宝器,或是与魔功相呼应之类,都能证明孩子在某些方向的出众天赋。   此间。   无数样物品如同圆环般不断地将两位孩童包围起来。   除了最为基础的琴棋书画之外,还加入了一些……“百花城特色物品”。   比如灵尘手雷。   当然,该灵尘手雷内部空空荡荡,只是个再安全不过的空壳。   之所以会出现这玩意儿,纯粹是因为段小天才从很久以前就颇为喜欢小如月。   按她的说法——   艺术总得有个传承,是吧?   ……   除此之外。   魔修的功法也被搬了出来,也有道剑山的剑谱被放了上去。   不只是剑谱而言,道剑山甚至还把灵剑也摆在了桌面上——用的还是老剑主何君剑的佩剑。   来自万魔离渊的帝尊对这般行为很是不满:“为什么你们道剑山既放剑谱又放灵剑?一人占两样?”   老剑主欣然一笑,不紧不慢地抚着胡子:“帝尊大人莫要心急,这剑谱象征着的乃是剑道造诣,灵剑所象征着的则是剑术天赋,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不懂剑术的顾隼老哥挠了挠头,觉着有些奇怪;“这俩有区别吗?”   老剑主淡道:“能否理解剑道,和能否将理解化作实际,是两回事。”   话语及此。   何君剑微眯起的双眸落在了小如月身上,眼底更是闪过期许之色。   萧念情冷哼出声,语气冰冷异常:“莫不是老剑主对我家小如月的古圣天命起了贪念,才在这里用剑道和剑术狡辩?”   老剑主回望了眼萧念情,接着指向桌面上的三本魔修功法:“那帝尊大人又为何放三本魔功上去?万魔离渊一人占三样?”   萧念情撩起鬓角青丝,沉声而道:“一门是本座修行的功法,一本是顾隼的神魂道法,还有一本是夜家兄妹的冰魔造化功——三者岂能混为一谈?”   “帝尊大人的私情是不是掺得过多了?”   “彼此彼此。”   ……   见道剑山与万魔离渊仿佛又快要掐起来。   从未被卷入两者纠纷中的杜揽月忽然开口:“行了,别吵吵了,我看你们都没戏,这丫头好像对我们的刀法很感兴趣。”   众人闻言,连忙停止了争吵,朝正中央望去。   只见小如月对四周那花样繁多的事物感到前所未有的好奇,她最先找到的就是千重风月楼副楼主,杜揽月的佩刀。   霎时间。   除了杜揽月和林落面之外,其他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萧帝尊甚至已然在掌心悄悄凝衍魔煞,俨然一副准备把这把佩刀直接丢出城主府的势头。   不过——   小如月也只是伸出手,摸了摸那冷冰冰的佩刀,接着就露出不开心的表情,把手收了回来。   杜揽月和林落面脸上的得意之色顿时荡然无存。   萧念情长出了口气,欣喜地看着自家宝贝女儿:“看来小如月只是在好奇这把奇怪的刀而已。”   “啧。”杜揽月撇了撇嘴,暗叹可惜。   结果萧念情脸上的笑意才刚浮现,小如月立刻就对那造型古怪的灵尘手雷起了兴趣。   这丫头还很夸张地站了起来,迈着可爱的小碎步,朝着灵尘手雷走去。   “哇,这这这……”   段小天才受宠若惊地捂住了嘴,激动地眼眶都在泛泪。   望着那走到灵尘手雷身边的小如月,段间雪突然端正神色,嘴角微扬,对着陈安宁夫妇露出自信满溢的笑容:“陈大夫,萧夫人,我保证会把小如月教导成天下最厉害的灵尘研究者的!”   萧念情和陈安宁顿时一阵沉默。   只不过正当老陈打算说些什么,来劝阻萧念情放下手中魔煞之时——   小如月却突然抬起脚,对着那灵尘手雷的空壳就是一记猛踢。   换做其他的孩童,恐怕这一jio下去,自己就得疼得哇哇叫。   可小如月是何许人也?   古圣天命的力量,不容小觑。   一脚出去,把灵尘手雷直接从桌子上踹了下去。   直接让段小天才脸上的笑容如冰霜般凝滞。   段间雪整个人好似石化一般,人生的过山车太过刺激,让她整个人意识都朦胧了几分。   在这之后,就只能听到陆不平的呼唤声了——   “师妹,师妹你怎么了?师妹你清醒一点啊!”   段小天才倒在地上,闭着眼,双手叠放在胸前,赫然一副此生无望的模样。   ……   连续退场两人之后,抓周事件开始逐渐进入白热化。   小如月的好奇心显然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   她不断地在四周找寻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却每次都是只拿起来看看,然后丢掉或者重新放回去。   这般举动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恐怕任凭谁也不会想得到,在座诸位足以震撼整个天选大陆的大人物,竟会被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弄得心惊肉跳,神魂不稳。   琴棋书画全部掠过,并且在路过《药经》时,小如月稍稍停顿了几息。   陈安宁双眸中光芒中骤然闪过。   难不成小如月日后要学医?   “嘿!”   产生这般念头的刹那,小如月上去就是一记小脚丫飞踹。   陈安宁的美梦直接破碎成渣。   和他一样哀叹的,还有某位同样来观摩抓周,满心期待能够让小如月走上医学之道的千花海医仙。   两位学医的纷纷站在一旁,作为退场者无奈地叹息,互相安慰着。   ……   之后小如月不断地淘汰着在场诸位满心期待之人。   顾隼的神魂道法也被淘汰,林落面的易容术和阵法也被忽略。   虽然悠然丫头不再,但还是往上放了把枪——当然也没能够得到小如月的宠幸。   卢伟刻意塞了颗糖进去的那本鬼谷演算道法,也被小如月轻松识破……这丫头直接冲上去把糖掏出来,然后再也没看演算道法半眼。   这丫头有够精的,以后肯定不容易吃亏。   最后的最后。   仿佛是在象征着命运的争夺一般。   全场只剩下了两样东西。   萧念情的魔功。   老剑主的剑。   ……   “气氛很微妙啊。”   三公主柳澜来到众人身边,却见到万魔离渊的帝尊和道剑山的老剑主,正虎视眈眈地互相盯着对方。   空气中弥散着尤为可怖的火药味。   任何不知情的人来到此地,必然会以为万魔离渊要与道剑山再度决裂。   再如曾经那般,上演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然而事实仅仅是……他们在为了某个满周岁孩子的抓周而互相较劲。   “三公主?”陈安宁注意到了柳澜的到场,当即欲要作揖:“未能亲自迎接,实在抱歉。”   柳澜直接就制止了陈安宁的行礼,淡笑着看向热闹的抓周现场:“今日是你们的大喜之日,不必向我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宾客行礼。”   陈安宁笑了笑,倒是也没坚持行礼,倒不如说他本人对这大烈的礼节接受度也没那么高。   似是察觉到有人到来,人群中的某位少女两眼一放光,直接离开人群找了过来。   “三姐!”   娇小可爱的人影朝自己小跑了过来。   柳澜望着那喊自己三姐的身影,先是一怔,旋即略显怀疑地开口:“清清?”   “是我是我!”柳清清上来就给柳澜一个拥抱,两手直接搂住柳澜的腰:“三姐我可想死你啦!”   “清清你……”   柳澜望着面前那身着灰黑色厚实衣衫,头戴一专用黄色金属帽的柳清清,呆然地眨了眨眼。   这丫头穿成这样,柳澜差点没认出来。   陈安宁看出了柳澜的尴尬,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说了让这丫头穿件她觉得最隆重的衣服过来……”   “这有什么不好的?”柳清清满脸的理所当然,“本公主现在越来越觉着以前皇室里的衣服啊,地板啊,装饰啊全都花里胡哨的,只要好看,性价比一个比一个低,我这身衣服可是帮本公主轻松出入各种危险地段,这不是最重要的衣服是什么?”   这就和【被告知要穿件最好看的衣服出席婚礼,结果当天穿上了假面骑士皮套的人】没多大差别。   “哈……”   一道长叹,道出三公主心中无限悲伤。   柳清清则是完全不在乎这些,反而瞪大眼睛,好奇地问道:“话说为什么三姐也来了,我还以为三姐最近很忙,没空过来呢。”   “确实忙了些,但毕竟是重要的周岁酒,自然是不能缺席的。”   柳澜微微一笑,旋即深深地望了眼陈安宁:“况且我也有些事要和陈少傅谈一谈。”   陈安宁:“……”   三公主话语中似乎藏着几分深意。   陈安宁之前可没听说柳澜要跟自己谈什么事。   “之后再好好聊聊吧。”   柳澜对着陈安宁微微一笑,她不想在如此喜庆的日子,把过于严肃的事情抛出来。   仅限今日,好好享受这场难得的宴会。   柳澜目光射向远处,那火药味最为浓重之地:“现在最大的问题是……”   “小如月到底会选哪边呢?”   母亲大人的魔功。   剑主爷爷的灵剑。   小如月像是陷入了选择困难一般,在这两者面前坐了下来。   突然摆出了和她老爹一样严肃的脸,认真地看着这两样东西。   在众人的一片沉寂之中。   小如月做出了属于她自己的选择—— 615.跟着我的jio步~   之所以小如月会在这两样东西面前停下jio步。   纯粹是因为它们身上都有着自己熟悉的味道   魔修功法自然不用多言,那是属于母亲萧念情的味道。   另一边老剑主的灵剑就稍微玄乎了点。   不知怎的,小如月竟在上面闻到了香甜可口的糖果味。   而且是前段时间温依欣小姐姐给自己吃的那类糖,平日里小如月可就指着这玩意儿活了。   毕竟陈如月也周岁了,是个大姑娘了,怎能继续依赖于娘亲的母乳,自然是要学会吃点其他的。   温依欣特制的糖果很合小如月的胃口,她相当喜欢。   而老剑主的灵剑上,分明就散发着温依欣特制糖果的味道。   当然。   其他人几乎不会去在意这些。   只有老剑主知道,这把灵剑的确沾染上了糖果的香气,而且不是意外,而是他主动要求的。   为了能够在抓周大会上,让古圣天命变成自己道剑山的弟子,老剑主自然是稍稍动了点小手段。   向尚且年轻,不常经历欺骗的温依欣要来的糖浆,就是为今天而做的准备。   ……   老剑主悠然自得地抚着胡须,面对此情此景,竟也毫不慌张,尽显仙风道骨之姿。   要不然怎么说老剑主输不起呢,连麻将都要出千的人,你指望他在古圣天命争夺战上老实,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反观另外一边。   萧念情的情绪却是完全被小如月的小眼神牵着走。   小如月犹犹豫豫地看着面前那灵剑(糖果味)和魔修功法(母亲牌),顿时陷入了选择困难之中。   她思索了很久,默默地把手伸向母亲牌魔修功法上。   萧帝尊喜笑颜开!   结果手伸到一半,又被小如月强大的自制力控制住,转而又伸向了名为私欲的糖果味灵剑。   萧帝尊面如死灰!   在触及糖果味之前,小如月仿佛又想到了什么,犹豫之下,又回头看向了那本魔修功法。   萧帝尊喜上眉梢!   可是名为禁忌的糖果诱惑实在太强,逼得小如月又忍不住多看了那灵剑两眼。   萧帝尊黯然神伤!   ……   堂堂万魔离渊之主,这会儿跟表演川剧变脸似的,那表情不断地随着小如月的动作和眼神飞速转变。   柳澜在旁看着,只觉好生有趣。   昔日那位令天选大陆芸芸众生闻名色变,心神震颤的帝尊,如今竟变成了这样一位朴素而又显出几分稚嫩的母亲。   说起来,也都是因为她身边这个男人。   陈安宁仿佛察觉到了柳澜的注视,不由得道:“三公主殿下,是有事要说?”   柳澜微微一笑,进而摇头,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只是好奇,为何陈少傅要蒙着一只眼。”   “这是因为……”陈安宁捂住那尚未完全恢复的左眼,讪笑两声:“一点小小的意外罢了,不足为提。”   之前入离渊之底所受的伤,到现在都还没能痊愈。   不过右臂倒是被修复完全,只是暂时还不能行动得特别自由。   左眼的视觉也只恢复了一半,按照曲云霄的估计,还需要小半个月才能摘下左眼的布带。   “原来如此。”   柳澜也是察言观色颇为敏锐之人,知道这眼伤背后恐怕有不可多言的原因,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回到场内。   饱受众人期待的小如月,终于要做出属于自己的抉择。   ……   只见小丫头深深地吸了口气,紧接着像是因选择困难而感到烦躁似的。   根本就没有选择某一样的打算,上去就是一jio,把两样东西全都踹下了桌。   “这……”   老剑主和萧念情互相对视一眼,都见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诧。   他们也没想到最后小如月居然两样都不选!   既然如此的话,那这次的抓周岂不是完全没有意义了?   还是说他们这些大人,都为了自己的私欲……逼迫小如月做出选择的行为,实在太过自私了?   大人们才全都要。   小孩子上去一jio都给你踹飞了。   可正当众人惊诧于这抓周的结果时,小如月又重新动了起来。   众人的视线跟随着小如月,发现小丫头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紧接着张开小小的双臂,对着某样东西就是一记熊抱。   没错。   她最终还是做出了选择,将属于她的抓周彻底终结。   而陈如月小朋友所选择的东西是——   “呜哇!”   罗清梦被突如其来的熊抱吓了一跳。   小姑娘和小如月的性格似乎有些不太相同,她从刚开始就很文静,甚至存在感都不算高。   兴许是大家都去关注身为古圣天命的小如月去了,在一旁的小清梦则是静静地坐在原地。   她比小如月大了两个月,但对于现阶段的孩童而言,倒也算不上多大的差距。   她的体格甚至还比小如月娇小些,所以才能被小如月给搂在怀中。   “呜……”   小清梦刚开始还有些害怕,之后看到抱住自己的是小如月后,好像才稍稍松了口气的样子。   她刚才手里还摸着一根灵植,另外一只手则扒拉着千重风月楼的刀。   现在小如月一抱着她,她便吓得把两样东西都给松开了。   而小如月则是抱着小清梦,咯咯咯地笑着,几乎把整个身子都贴到了小清梦身上。   “这算是……她的选择吗?”   段小天才满脸懵圈地指着小如月和小清梦,好奇的眼神顿时都落在了陈安宁身上。   有了带头人之后,其他几人也都纷纷朝陈安宁投去视线。   无数的压力顿时来到陈安宁头顶。   “这个嘛……”   陈安宁愣了愣神,正琢磨着要不要把做决定的权力甩给自家媳妇儿。   结果一回头就发现萧念情也正好奇地盯着自己,想要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陈安宁:“……”   作为百花城的陈大夫,作为势力之主,作为小如月的亲爹,作为小清梦的干爹。   他默默地望向了正抱在一块儿的俩小姑娘。   经过短暂的沉默过后,陈安宁试探性地说了一句:“应该……算是吧。”   “老、老罗你觉得呢?”   同样愣在原地,突然被叫到的罗青峰浑身一震。   他这会儿正盯着自己放在桌上,却始终没被小清梦看上一眼的城主令,犹豫地问道:“小清梦,你想好要选什么了吗?”   也不知是怎么了。   小清梦本来可能已经想好了答案,但是现在突然又懵圈了。   被小如月这么一抱,她现在的精神状态也颇为混乱,又被自家亲爹这么一问。   结果啪地一声。   迷迷糊糊之间,小清梦索性就反手也抱住了小如月,俩小丫头就这么混到了一块儿去。   这般场景看得众人一阵沉默。   最后还是千重风月楼的杜揽月打破了死寂。   她猛地一拍大腿,直呼内行。   又用着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忍不住说道:“她们以后绝对要进我们千重风月楼,你们放心,来了我们千重风月楼的女修,就不用在意世人的眼光……”   林落面直接拽着杜揽月的衣衫:“少说两句,少说两句。”   杜揽月本想再推销推销自家千重风月楼的女修鸯·鸯配对风格,结果转头就看到萧帝尊和秦夫人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沉思之后,副楼主大人选择闭嘴保命。   ……   所以,最后抓周的结果出来了。   陈如月选择的是罗清梦。   罗清梦选择的是陈如月。   “其实就相当于没选。”罗青峰重新把小清梦抱了回来,接着又转交给了在旁的秦千柔:“还是没能决定她们未来到底要走什么路。”   “这种事就交给她们自己去。”   陈安宁对此则毫不在意。   他望着在萧念情怀中讨要糖果吃的小如月,欣慰地笑了笑:“抓周无非就是个仪式,她日后要做什么,全凭她自己的意愿,我们这些当父母的,最多也就是稍加引导,没必要逼着她们做这做那。”   也不知是什么心情在作祟。   柳澜听闻此言后,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就算小如月日后真的和千重风月楼的那两位一样……”   饶是老陈都不由得被柳澜这话给惊到,反应过来后,又无奈地笑了笑:“倘若是真情实感,我们就算是想拦,恐怕也拦不住吧。”   柳澜眼神微暗,似乎也是在怀疑自己为何会突然问出这般问题来:“是么……陈少傅真是开明。”   “父母本该如此,又不是在玩牵线木偶。”   是吗?   柳澜看着远处萧念情怀中的小如月,满眼都是过去的影子。   当初自己望着父皇怀中的柳清清时,那位圣上所展露出的笑容,难道也是虚假的?   如果不是——   那位圣上又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他还是一位好父亲吗。   柳澜不知道。   恐怕也很难去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她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心中只有羡慕和嫉妒。   羡慕的是萧念情怀中的小如月,羡慕的是秦千柔怀中的小清梦。   嫉妒的则是自己的妹妹柳清清……   尽管她明白诞生这样的想法很不好,尤其是作为姐姐的自己,产生这样的念想很是罪恶。   然而柳澜仍然嫉妒着柳清清,心中念想着……倘若当初被派来百花城的是自己,那就好了。   “三姐?”   柳清清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牵着柳澜的手,感受到那冰冷逐渐传递到自己掌心。   抬起头,又见到柳澜那阴暗无光的双眼,像是被挖空的窟窿一样。   换做别人,兴许会对这般神情感到可怕。   可柳清清从来不会觉得三姐可怕。   她只是乖巧地眨了眨眼,轻声问道:“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没有。”   柳澜缓过神来,重新露出微笑:“突然有些困乏罢了,不必担心。”   “是嘛。”   柳清清呆呆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张了张嘴,还是把原本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尽管那可能是错觉。   但就在方才那一瞬,柳清清总觉得三姐微笑起来的时候……   和父皇真像。 616.没有任何的喘息时间   周岁酒宴会还在继续。   抓周活动结束后,小如月和小清梦便不得已地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毕竟按照预定行程,接下来陈安宁夫妇要领着小如月去一趟万魔离渊。   那些个老魔这会儿已经急不可耐,如果不是受余燕燕命令桎梏,恐怕他们已经大发魔功,冲来城主府了。   而小如月看上去还没和小清梦玩够。   被陈安宁抱走之前,两只小手还扒拉着小清梦的衣服,俨然一副想继续和她玩闹的模样。   “平日里常常相见,她们的感情好像很好呢。”   秦千柔也顺势抱走了小清梦,这才拉开了仿佛如影随形般的两个小丫头。   老陈这会儿也抱着怀里有些闹腾的小如月,进而笑了笑:“也挺好的,如果不是有小清梦,我们还担心小如月没有同龄玩伴呢。”   不过以小如月这丫头的性格,以后应该能在人际交往方面吃得很开。   “说起来,你们现在是要去万魔离渊吧?”   在陈安宁带着小如月离开之前,千重风月楼的杜揽月叫住了他。   这位副楼主手掌轻翻,掌中光芒骤闪,当即掏出一枚做工精细的小巧手镯。   手镯呈白玉朦胧之相,雾气分散得颇具美感,并且也刻意打磨得不是正常大小,属于正巧符合小孩子携带的程度。   杜揽月将此物交给了陈安宁,接着又一只手搂住身侧林落面的腰,淡笑道:“这是我们千重风月楼的礼物……”   “祝小如月周岁快乐。”   因为接下来周岁酒就要进入下半场。   小如月要去万魔离渊来迎接自己美好的周岁酒宴会。   而杜揽月她们则是没有跟过去凑热闹的心思,所以就在这里把礼物给交付出去。   “多谢二位。”   陈安宁微笑着收下手镯,稍加把玩一番后,试着将其戴在了小如月娇小的右手上。   触感温和,并不冰凉,携带上去的瞬间——小如月因和小清梦分别而略显焦躁的心,竟也缓缓平复了下来。   这是能够安稳神魂的饰品。   事实上,也不知是不是大家共通的常识,似乎所有的手镯都跟神魂方面沾点关系。   这礼物算不上多贵重,但通过天道卷书可以得知——   这手镯是杜揽月和林落面亲自打磨而成的,其纪念意义远比实际作用的意义要大。   “既然如此,老夫也就不藏着了。”   道剑山的老剑主自然也不能跟去万魔离渊,故而也在此时交出了他的周岁酒大礼。   一枚腰佩。   给小如月这般孩童的,自然不能是多么贵重的灵剑。   小丫头才刚满周岁,能用上的东西不多,送些饰品倒是恰到好处。   只是老剑主所赠送的腰佩与寻常腰佩不同,其模样并非圆环或是棱柱形,反而呈现出锐利的剑锋模样,这也算是符合道剑山的性格。   剑锋之上还镌刻着一竖小字,仔细看去,方才能够发现那是道剑山的剑纹。   其剑纹的意思很简单——【特此赠予陈如月】   之后还用剑纹记录了【何君剑】三个大字,其上还点缀着一丝极其微小的剑意,用来证明此物的身份。   很显然,此物也是由老剑主亲自制作的,排面之大无需多言。   ……   有了千重风月楼和道剑山打头,其他人自然也是不甘示弱。   罗青峰和秦千柔夫妇则是送出了一套颇为华贵的衣装,金丝白纹灵缎带缠上翡翠蓝玉罗裙,配上那宛若莲花般精致小巧的绫罗靴,将小如月装点打扮得如同盛装出席般,倒也极其符合周岁酒主人的势头。   据老罗所言,这身衣装是采用尤为特殊的纺织材料制成,重量尤轻,但防护性极佳,本身就是一件不得了的法器。   ……   作为鬼谷谷主的卢伟也送出了一样护身符,具有破灾辟邪之能。   其本身自然也是传承自鬼谷的一件宝器,原本是给某些个宗门大能护身用的,结果被卢伟直接整来当礼物,   理论而言只要携带此护身符,怀有恶意的邪物不得近身半米之内,除此之外还拥有免疫大多数神魂道法侵蚀的效果。   ……   段小天才则是送了个精致的小玩意儿。   那模样看上去有点像是灵尘手雷,但实际到手,其实只是个没什么大杀伤力的方形小盒子。   只要小如月轻轻地按下开关,小盒子的顶端就会缓缓打开,紧接着放出少量的灵尘火光,和几道肉眼难见的透明阵法法决。   利用的是类似留声符的技术,能够让灵尘暂时在空中稳定一段时间。   只要打开盒子,这些灵尘火光就会如同烟火般高高地升起,放出明亮而又华丽的光芒。   小如月只打开了这盒子一次,便彻底被那炫目的灵尘烟火给吸引,虽然那只是小型的,只有寥寥几朵的,在眼前绽放的烟火,却仍然足以让刚满周岁的小如月彻底沉迷。   “做得如此细心,真是厉害。”   陈安宁感叹于这般精巧工艺的制作,内心对段小天才的评价又上了一个档次。   受到夸奖的段间雪小脸儿一红,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一个劲地笑着。   而后陈安宁脸色突然一沉,幽幽地问道:“所以起爆开关在哪个位置?”   段间雪想都么想地回答:“当然是在下面那个凹槽,连续按……”   话音未落,察觉到四周死寂氛围的小天才就知道,自己说漏嘴了。   她有些赧然地低下头,对着陈安宁眨了眨眼:“陈大夫你是知道我的,这个起爆开关就是个小添头,真炸起来没什么威力的,别说伤到孩子了,就连花花草草都炸不开。”   “那你装这个装置干什么?”   “听个响。”   神TM听个响。   陈安宁冷漠地回望她一眼:“小如月,东西还回去。”   “别别别!我改,我改还不行嘛……我这就把装置拆了去……”   段小天才欲哭无泪地把礼物暂时收了回来,准备回头把这【听个响】装置拆了,再把礼物还回来。   ……   至于最后的千花海。   曲云霄则是直接甩了几瓶药剂出来,表示这些都是上好的补品。   就像是某些大家族的修士从小就要服用天材地宝一般,曲云霄给的这批药剂自然也是如此。   效果主要有强身健体,滋养经脉,强化神魂等多种效果。   可以泡药浴也可以直接服用,而且味道绝对有所保证。   曲云霄满脸自信地道:“因为该药剂内含有部分的【帝尊成分】,所以小丫头绝对爱喝,可以放心。”   帝尊成分?   陈安宁看了眼萧念情,发现后者正脸色微红地捂着胸。   老陈顿时只觉一阵心疼——他媳妇过去一年里被小如月霍霍得这么惨,现在好不容易断奶了,还得挤出点来合成药剂。   总共就那么点大,真是苦了她了。   于是。   接收完所有礼物的小如月重新上阵。   身上穿着的是罗青峰夫妇送的法器宝衣,腰间挂的是老剑主的随身剑佩,手上戴的是千重风月楼的神魂手镯,怀里还揣着来自鬼谷谷主的护身玄符,咯吱窝里还夹着几支来自千花海的特殊药剂。   不得不承认。   这小丫头才刚满周岁,已然满身神装。   就这待遇,放眼天下,估计都找不出来第三个。   至于为什么是第三个而不是第二个,主要是因为第二个有这样待遇的人已经出现了。   ——小清梦的待遇,恐怕不会比小如月差到哪儿去。   不过说起小清梦的礼物,那就是之后的事儿了,大家伙都要等到城主府这边的宴会快结束了,才会一块儿把礼物送出去。   周岁宴的下半场,陈安宁和萧念情要带着小如月去一趟万魔离渊。   “三姐也跟着去吗?”   柳清清显然对万魔离渊很感兴趣,所以此次也是打算跟着一块儿去底下看看。   柳澜闻言,先是抬头看了眼陈安宁,接着又微笑着点了点头:“那是自然的,礼物的话,等到了万魔离渊再给也不迟。”   “那便提前谢过三公主了。”   陈安宁礼貌地回应了一句,旋即似乎想到了什么,暂时让萧念情去抱着自家可爱的小如月。   这么做的原因,在众人离开城主府后便有所体现。   ……   陈安宁并未和萧念情同行,而是选择暂时跟在大部队的后方,与柳澜走在了一起。   柳澜也察觉到了陈安宁不寻常的举措,也没有瞒着的打算,开门见山地问道:“陈少傅,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更准确地说,是我想知道你有什么事要说。”   陈安宁纠正了柳澜的话,收敛起脸上的微笑。   以他的观察能力,已然察觉到了问题。   自从来到这喜庆的周岁酒宴会开始,柳澜便一直表现得心不在焉。   这并不像那位风度端庄的三公主殿下。   再加上柳澜先前透露过自己有话要和陈安宁说——这更让陈安宁确信,恐怕三公主出了点什么问题。   又或者说,是大烈皇城的问题。   柳澜错开陈安宁的视线:“我想等到周岁酒结束之后再提。”   “可若是前来赴宴的宾客都郁郁寡欢,身为宴会的主人,恐怕我也难以心安。”   “没关系。”柳澜露出沉稳的微笑:“我会努力不让别人察觉到的。”   陈安宁淡淡地看着她:“可我已经察觉到了。”   “……”   柳澜陷入了短暂的无言。   片刻过后,这位大烈皇室的三公主调整好了状态。   她略微迟疑几息,进而用只有她和陈安宁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沉地开口——   “恐怕再过不久——”   “战争就又要来了。”   陈安宁眉头紧蹙,脚步也猛地一顿:“谁和谁?”   “大烈……”   柳澜深深地望了眼这位名震天下的太子少傅。   “和离火。” 617.伸出援手   离火与大烈的战争。   倘若柳澜所言属实,那定然又是足以动荡全大陆的一场战事。   离火历史与底蕴远远不如大烈,但近些年来似是拉拢了不少有实力的同盟,乘势而起,隐隐有与大烈瓜分南部之势。   再加上离火开国帝君乃是昔日大烈的国师,对大烈内情也了解甚多。   双方开战,可谓知根知底,真斗起来,恐会形成难解难分之势。   更重要的是,大烈前不久才刚参与了北原征讨战。   兵力尚且处于需要休养的阶段,应当像陈安宁等人这般,而不是急于发动另一场大战。   真是奇了怪了。   这等道理就连不怎么率兵布阵的陈安宁都懂得,那位圣上怎么如此着急?   “其中缘由,或许正与北原有关。”   仿佛看出陈安宁心中所想,柳澜沉吟半晌后,视线远眺向北方:“正因为北原败了,所以父皇才有南下之欲。”   陈安宁眯起眼:“此话怎讲?”   “北原战败,父皇却并未下令彻底征服北原。”柳澜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的想法,面对这位公主少傅,她没有刻意隐瞒的念想:“想来也是因为北原广阔,先前那一战中击败的只是北原宫殿的主力,想要彻底清扫并完成征服,还需要十分漫长的时间。”   “想要彻底征服北原,就必然需要花费不小的人力和精力,可一旦如此,南部的离火就会蠢蠢欲动。”   原来如此。   大烈兵力虽雄厚,却也需要合理分配。   若是继续北上,清扫北原残党,再花时间和精力规划北原建设,意图完全掌控北原的话……   离火皇朝想必也会动起些歪念头,趁大烈集中精力于北原时,行一些不利大烈之事。   话语至此时,陈安宁已然理解柳澜想要说什么。   故而索性顺着她话中的意思,自己推测了下去:“所以就决定反过来举兵南下,如是一来,已然战败的北原根本不可能再闹出什么大名堂来,大烈可以完全放心地将背后空出,专心与离火对敌。”   柳澜微微一笑,朝陈安宁点了点头:“陈少傅能走到今天这步,想来也不是靠运气的。”   “三公主可莫要挖苦我了。”陈安宁摇了摇头:“无非是些再普通不过的推测而已。”   “但推测很准确,事实也的确如陈少傅所言。”   柳澜继续补充了一个原因:“除此之外,父皇应该还是担心北原有可能在几十年后卷土重来,不想再让大烈陷入南北夹击的状况,所以才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将南部与北部的隐患全部排除。”   理由很充分。   陈安宁尝试着将自己代入到大烈帝君的角色。   如果是他,遇到现在这般状况,或许也会产生想要南下,一股脑将威胁全部排除的想法。   北原已退,北部已毫无威胁。   若继续清扫占领北部,南部离火便有可能趁虚而入。   反过来,如果与南部开战,早已战败的北原早已无法造成威胁。   如果继续拖延下去,若是北原有起死回生之势,届时大烈又要陷入南北夹击的窘况。   但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柳澜并没有将最后一个原因说出来,因为那也只是她个人的猜测。   ——倘若圣上发动了南下战争,并且胜利的话。   那他将会是大烈历史上不可磨灭的一位帝君,足以被万世铭记。   他的名望将会上升到史无前例的程度。   柳澜内心甚至隐隐有种想法,可能问鼎天下的名望,才是圣上真正所需求的东西。   他要证明这大烈盛世,是属于他的。   ……   ……   “我明白了。”   行走在前往万魔离渊的路上,陈安宁和柳澜紧跟于众人脚步之后。   最终,这位名声响彻的公主少傅徐徐开口:“所以三公主殿下,是来找我们寻求兵力支援的?”   “没错。”   柳澜没有卖关子的余兴,直截了当道:“昔日北原之战能够成功,也是多亏于陈少傅旗下军队。”   “现如今大烈兵力疲惫,再加上前段时间父皇的种种异样,恐怕真正能够投入到南下战场上的兵力会少很多。”   由于圣上在朝廷上的肆意斩官,有不少将领都已然选择了辞官回城。   不少优秀人才都已隐退,大烈现在能够拿得出手的人物已经不算多了。   再加上那些手上握着小部分兵权的亲王们……现在也都对圣上的做法很是不满,他们恐怕不会愿意让出自己的兵权。   此次南下战争,如果不借助陈安宁之力……   柳澜担心这场南下战争的结果,会动摇整座大烈的根基!   ……   陈安宁深深地望了眼柳澜。   曾经在大烈皇室里见到的那位三公主,与现在的模样差了很多。   以前的柳澜,看上去更符合深闺少女的人设。   从小就在皇室内长大,眼界虽高但眼光也跟着桀骜起来,为人处世虽是以端庄为主调,却总是带着几分莫名的傲然。   现在的柳澜很不一样。   倒不是说她摒弃了那份傲然,而是学会将自身情绪收敛起来。   她就在自己身边缓缓地走着,脚步很轻。   风吹过柳澜身边时,吹起她的衣摆,扬动她柔顺的发丝。   那张魅力十足的娇俏面容上,至始至终都只是浮着浅淡的微笑,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   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已经完全超脱了深闺少女的规格。   看来两位兄长的谋逆,让她的心智得到了异于常人的成长。   “好。”   陈安宁平静地开口:“我可以帮忙。”   离火与陈安宁之间,倒也的确有着一段尚未了结的恩怨。   最初的百花城攻城战,那大批怪物兵临城下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而根据小天同学所言,那场攻城战的幕后主使,就是离火皇朝的国师丁天逸。   之后离火皇朝也屡次和陈安宁扯上关系,不过老陈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他们认真地玩一玩。   这次机会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但是——   正当柳澜长吁口气,露出松懈的笑容之时。   陈安宁却突然补了一句:“但我们只是【帮忙】,不会【出兵】。”   柳澜面色微怔,美眸一凝:“陈少傅此言何意?”   陈安宁不紧不慢地答道:“我可以向三公主你们提供相应的法器,也可以提供战术布局和思路,必要情况下,我们甚至可以帮你们运送物资。”   “但是前线战场,不会有我们狼骑兵或者其他兵种的身影。”   只帮忙,不出兵。   听闻陈安宁此言,柳澜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直到良久后,这位三公主方才露出了然之色,微笑也染上几分苦涩的意味。   “陈少傅倒是比我想象中还要谨慎。”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自然是要小心行事。”   “只是我不懂陈少傅是在谨慎谁?北原?玉盟?还是其他势力?”   很显然。   柳澜看得出来,陈安宁是在警惕某一方势力。   为什么不出兵?   因为【本质】不同。   上次北原征战时,陈安宁势力是主动找到大烈圣上,请求他们协助进攻北原。   大烈自然是会同意,因为北原本就是一颗眼中钉,能够顺势而除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因此北原征战的发起者其实更像是陈安宁,而不是大烈。   现在不一样。   南下战争的发起者毫无疑问是大烈,而现在三公主找上陈安宁,同样是请求协助。   那么陈安宁答应之后,又有什么好处呢?   与大烈国师丁天逸的私人恩怨?诚然,陈安宁的确想找那个老头算账。   但是私人恩怨在如今陈安宁势力的发展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说白了,南下战争对于整个陈安宁势力而言,并没有十分显眼的好处。   与之相反的,陈安宁如果接受了这份【没有好处的请求】,那就相当于告诉整个天选大陆——   陈安宁势力会无条件听从大烈皇朝,即老陈他们会被划入大烈皇朝的掌控之内。   一旦整个天选大陆产生了这样的认知,之后陈安宁的继续发展就会被限制。   仔细想想吧。   如果当初收服千花海时,陈安宁是以大烈皇朝的名义出手,千花海是否还会老实接受招安?   答案是不会。   因为大烈皇朝太大,千花海与大烈的“结盟”,其实就是一种控制。   千花海之后会完全被大烈皇朝掌控,变成寄人篱下的势力。   所以曲云霄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可如果对象只是陈安宁势力,那就不同了——陈安宁抛出的橄榄枝从最开始就是地位同等的盟友。   再加上曲云霄更愿意相信陈安宁,而不愿意去相信大烈皇朝的那帮老狐狸。   因此。   一旦陈安宁势力和大烈皇朝划上等号,之后老陈想再继续拓展势力,就难上加难了。   故而。   柳澜所询问的那个问题,其实答案也很简单。   陈安宁在警惕的势力……   就是大烈皇朝。   如果直接拒绝,那显然是不给人家面子,会把关系闹僵。   如果直接接受,那就相当于归顺大烈,这不符合陈安宁的未来预期。   如果选择索要报酬,就太过直截了当,同样是不给大烈皇室面子——和雪中城那时不同,那时来请求陈安宁协助的是柳澜个人,现在请求陈安宁协助的,是以柳澜为代表的整个大烈皇室。   所以只【帮忙】,不【出兵】是最好的选择。   免费出手,不要报酬,既不算完全接受,也不算完全拒绝。   就相当于是还了当初大烈圣上同意北上战争的人情。   点到即止,最好不过。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强求了。”   柳澜望着陈安宁,略感无奈地叹了口气:“就提前谢过陈少傅的【援助】了。”   陈安宁笑了笑:“无妨,举手之劳罢了。”   看着此刻那云淡风轻,白袍飘然的青年,柳澜不由得开始苦笑起来。   她微微低下头,语气中含着复杂的情绪,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得到。   “若是有你在身边,我也不必如此劳费心神了……”   陈安宁耳边似是听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着柳澜:“三公主殿下?”   “没事。”   柳澜抬起头,藏起眼中的羡慕。   进而如往常那般,展露出平淡的微笑。   “只是不小心……”   “踩到了裙摆罢了。” 618.害怕   有些时候,柳澜会希望陈安宁真的属于大烈皇室。   因为在皇室内,有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常识。   就算已经有了萧念情这一正宫,却还可以继续迎娶侧室。   尽管作为大烈三公主,地位超然的柳澜只能成为侧室,此事若是传出去定然会被人认为是给大烈皇室蒙羞。   然而如果真的能成,柳澜本人也会对此毫不在意。   毕竟正宫是那位来自万魔离渊的帝尊,从地位尊卑上就稳压了自己一头。   她区区大烈三公主,在万魔离渊帝尊面前也算不上什么,被迎娶为侧室保不准还是他们大烈皇室沾了点光。   只是想必那位气势凌人的帝尊不会允许其他女人和自己共享一位夫君。   所以就算陈安宁真的属于大烈皇室,柳澜想要让萧念情主动让出侧室的空位,恐怕也得费上一番功夫。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柳澜从小就听过不少后宫故事。   圣上身后三千后宫佳丽,总是有那么几个谋划能力特别出众的,在茫茫人海中硬生生杀了出来,得到圣上宠幸。   后宫所使的手段可谓一个比一个狠厉,柳澜也从中学到了不少,若是加以运用,让自己混个侧室的身份应该也不成问题。   ……   ……   “我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端着酒杯,沐浴在熙熙攘攘的热闹氛围中。   身为大烈皇室的三公主面色微红,渐渐地从幻想中回过神来。   仔细想来,她从最开始就将自己代入到了【要嫁给陈少傅】的状态中去。   是因为柳澜极其渴望某个人来作为自己的支柱,以此来辅佐自己在皇室乱世中做出更准确的判决吗?   的确,柳澜是有这般想法。   但比起这般看似很功利的理由,似乎是柳澜个人的私心更多一些。   ……   陈安宁比柳澜想得要优秀得多。   从他初次来到大烈皇城,进柳澜府,在琴艺表演上大出风头的那天开始。   柳澜就逐渐意识到这个男人是多么的得天独厚。   琴艺天赋出众到差点被琴宗挖墙脚,棋艺水准碾压当初的太子少傅郭云,其才华横溢更是在风月雅会上得到了证明。   除此之外,他还聚拢如此多方势力,稳步调整各方矛盾的同时,还开发出了如此之多令人匪夷所思的法器。   除了以前那位父皇,柳澜从未对其他男人有过如此高的评价。   陈安宁是第一个。   并且就在方才的那番关于南下战争的对话中,陈安宁只思考了几息时间,就已然将利害关系全部权衡完毕,并作出了他立场上的最优选择,其心思之缜密,天下也极少有人能够比拟。   如此多的闪光点,也难怪那位帝尊都会被吸引进去。   可惜。   终究是可望不可及。   “唉。”   一声长叹。   换来了身侧某位女子的注意。   “三公主。”   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激得柳澜掌中酒杯一阵晃动,其内酒液更是险些要飞溅出来。   她连忙端正神态,以那熟悉的微笑来回应:   “怎么了,萧夫人?”   柳澜很显然没想到萧念情会突然出现。   再联想到自己方才所幻想的,饶是大烈皇室的三公主,此刻眼中满是藏不住的紧张。   该不会是方才与陈少傅在后方聊得太久,引起这位帝尊的怀疑了吧?   萧念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旋即来到她身边,一如往常那般平静地开口:“南下的战事,安宁与我说了。”   “……”   柳澜沉默,抬头望向不远处那正在酒宴上,抱着小如月的陈安宁。   这会儿老陈怀中正搂着小如月,后者此刻则是被一众万魔离渊的老魔们包围。   郑老魔等人喝得面色潮红,围着小如月呵呵傻笑,还不断地试着逗弄小丫头。   偌大的万魔离渊酒宴会场,满地都是魔修们的欢声笑语。   柳澜与魔修们不熟,自然是不愿融入进去,怕扫了他们的兴致。   “我们也有自己的考量,无法出兵相助,实在是抱歉。”   “……没关系。”柳澜没想到萧念情会说这种话,只是微笑道:“我能理解陈少傅的想法,说实话,是很明智的抉择。”   “那就好。”   萧念情望着掌中酒杯,几乎快要满盈出来的酒水,却根本引不起帝尊大人的半点兴趣。   倒也不是说萧念情厌恶或不喜喝酒,与之相反的,以前她倒也会偶尔小酌几杯,以此来排忧解闷。   只是今日,或者是最近这段时间,她反而不太喜欢饮酒了。   因为独酌解忧,已然不适合作为母亲和妻子的她了。   与其一个人喝酒,将愁苦随酒水咽入肚里,不如好好地依靠在丈夫的肩膀上,倾诉自身的不快。   像先前那般独身一人闯入离渊之底什么的,她已经不会再做了。   “说句心里话——”   萧念情将目光投射到了柳澜身上。   随后。   四周欢庆喜悦的声音不断地传来。   酒水味道逐渐弥散至偌大绝美的会场。   老魔们嬉笑着,小如月娇嫩地叫着,整座万魔离渊内前所未有地灯火通明。   仿佛阴霾被驱散后的晴天,魔修们享受着这场难得且畅快的宴会。   欢快的氛围渲染开来,这座万魔离渊的主人轻轻地张开双唇。   她的声音,柳澜第一次听得如此清楚。   “我有些累了。”   那根本不像是帝尊会说出来的话。   萧念情开口时双眸中的疲态,与那位高高在上的帝尊全然不符。   柳澜愕然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萧念情。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耳朵出了毛病,或者是方才那些酒水冲昏了头脑,才让自己看到了如此不真实的萧念情。   过了许久,她才怔怔地问道:“萧夫人……此言何意?”   “就是字面意思。”   萧念情侧过头。   这一次,她不再继续与柳澜对视。   而是把目光放到了远处,那正在陈安宁怀中,被几位老魔逗得哈哈大笑的小如月。   疲惫没有消融,只是又平添几分似水般的温柔。   “先是雪中城,为了与你们共同协作,我们不得不离开百花城一段时间。”   “再之后,就是岳东离的出现,他对小如月很有兴趣。”   “然后就是北原之战,那场战争也花费了我们不少精力。”   “好不容易休息了一段时间,结果又收到了南下战争的协作请求。”   萧念情的语气很是平淡,可平淡之中,似乎又藏着那么一丝【未知】的情绪。   柳澜看不穿那丝情绪是什么,她只是能够很直接地感受到。   那本不该属于萧帝尊的情绪。   “安宁是个很会包容其他人的性子,自己受了苦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扛。”   “担子越重,他就越不想放弃,魔修法令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很累,但是他从来都没说过累……”   “所以有些时候,需要别人来帮他说出口……”   她注视着远处的小如月,淡淡地落下一句:   “我们累了。”   ……   萧念情的意思,柳澜听得很明白。   大烈皇朝逼得太紧……或者说,是她逼得太紧了。   雪中城是如此,南下战争也是如此。   她屡次三番向陈安宁势力求助,其实也是在不断地将陈安宁势力推上势力战争的舞台。   尽管陈安宁势力的确有登临世界舞台的意愿,但最近这段时间,战事太频繁了。   又是雪中城,又是北上,又是南下。   想来这也是陈安宁只援助,不出兵的理由。   不管是他还是百花城,都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柳澜的发丝低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神情。   “抱歉。”   “这不是你的错。”   萧念情很平静地说着:“我只是想说,在此次南下的战事结束后,我们需要一段时间来休息。”   也就是,不希望被别人打扰的意思。   南下战争一旦结束,陈安宁的援助将会被视为上次北原战争的【归还人情】。   届时,双方暂时两清,互不相欠。   对于陈安宁势力而言,是最好的休整时间。   “我明白了。”   柳澜微微地点了点头。   萧念情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端着酒杯,选择了离开。   也便是在此时。   柳澜抬起头的瞬间,看清楚了萧念情那与寻常有些不同的脸。   依旧是那么清艳,依旧是那么绚丽,像是天上绽放着的,凡人绝对无法触碰到的绝美烟火。   然而。   在这绚烂的烟火背后,柳澜所看到的,却是冰冷而又寒冽的夜空。   “……”   柳澜看清了。   转瞬即逝,却仍然被柳澜捕捉到。   她看清了那萧念情脸上所闪烁而过的,【未知】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是恐惧。   是不该出现在魔道帝尊脸上的,恐惧之色。   萧念情怕了。   如果换做别人,露出这般神情时,柳澜立刻就能判断出对方的恐惧。   可如果对象换成了万魔离渊的帝尊,当萧念情露出恐惧时,柳澜却本能地认为那是其他某种【未知】的表情。   因为天底下最不应该存在害怕这种情绪的,就是萧念情。   可她还是害怕了。   ……   ……   柳澜怔怔地望着萧念情离去的背影。   沉默许久过后,露出了苦涩的笑意。   她心中原本有着一个完整的计划,只是现在,她突然又想将这个计划全盘否决。   所以当众人笑着,询问其大烈皇室的三公主要送出什么礼物时……   柳澜露出了赧然的笑意。   “来得匆忙,送不出什么好礼。”   她最终选择将随身携带着的项链,作为礼物赠予了小如月。   而那早已准备好的礼盒,则是被悄悄地收了起来。   至于那礼盒内到底放着什么法器……那就不得而知了。 619.你做得好!你做得好啊!   周岁酒结束后,柳澜便离开了百花城。   她没有继续驻留于此的理由,而她也的确需要一个地方来静一静心神。   由她看来,自己对于百花城而言,毫无疑问是个麻烦。   与其继续叨扰这座安逸之城,不如就此离去。   话虽如此。   已经带来的麻烦无法被挽回。   大烈皇朝南下战争的意图已十分明显,在柳澜离开后,陈安宁用小天同学查阅了一番。   发现近日大烈皇朝已经开始进行兵种演练,俨然有股大军南下之势。   按照这个趋势,不出意外的话,恐怕不出一两个月的功夫,大烈与离火就会全面爆发战争。   “离火背后有玉盟撑腰,此战大烈倒也并不占太大的优势。”   此间。   夜色清风。   依旧热闹非凡,欢声酒味皆弥散的百花城内。   陈家宅邸倒是比以往更加清幽了几分,兴许是因为某只狐狸也外出喝酒,陪着它的雷狼兄弟闹腾去了。   偌大的宅邸大厅内,只有棺材板里还传来几声轻盈的吃糖声。   宅邸内的里屋。   陈安宁望着躺在床上,呈“大”字形夸张睡法的小如月,不由得笑了笑。   这丫头今天闹腾了一整天,睡得自然也是比寻常还要早。   俗话说小孩子必须要早睡,否则长不高——老陈可不希望小如月以后变得和柳清清一样,都快成年了还是个小不点。   ——百花城的萝莉控只有林梁这帮亲卫军保姆团就够了。   陈安宁也不求小如月日后变得和她娘亲一般的高挑美人,至少也该和段丫头差不多,有个一米六足矣。   萧念情脸上虽也挂着笑,只是那笑容之中仍稍存几丝拘束。   “安宁。”   “怎么了?”   萧念情望着自家丈夫,沉吟半晌后,问道:“你是不是想帮忙,顺势南下,处理离火的问题?”   来自帝尊的询问,本身就拥有让人难以扯谎的威严。   不过陈安宁本身就没有撒谎,蒙混过关的意思,直截了当地开口:“说实话,的确有一点。”   这确实是个好机会。   离火皇朝背后撑腰的势力是玉盟。   从目前来看,玉盟恐怕就是那个与古魂有着密切联系,在背后操纵一切的势力。   如果能借助此次机会将离火掀翻,很有可能就能揪出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玉盟盟主。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若是南下战争大获全胜,收益颇高。   然而。   伴随着萧念情神色的低沉,陈安宁又补了一句:“但也仅仅是有想法罢了,不可能去实现它。”   “真的?”萧念情眼色一亮。   “嗯。”   陈安宁点头,旋即似是看出了萧念情心中的几分念想。   他伸出手去,搂住萧念情的腰肢,让她的身子贴了过来。   “我跟你保证,这次的南下战争我们不会参与。”   此言落下之际,陈安宁分明感到萧念情主动地搂住了自己。   力道稍稍有些比平常大,不过还在人类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陈安宁理解此刻萧念情的心情,倒不如说心有灵犀的他们,从最开始就相互理解。   过去陈安宁是无所畏惧的。   尤其是在得知自家媳妇儿确确实实就是魔道帝尊后,更是很少会对什么事物产生恐惧。   (除了还阳丹)   毕竟老婆都是魔道帝尊,天下唯一圣祖了,他老陈还有什么可怕的?   就算是目前无法取胜的敌人,陈安宁亦有信心在遥远的未来,能够将其踩在脚下。   只是现在。   少有的恐惧再次爬上陈安宁的脊背。   尤其是在凝望着此刻,安睡着的小如月,陈安宁越发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激烈跳动。   他在害怕。   经过了雪中城、岳东离袭击和北原之战后,这股恐惧渐渐变得深邃。   无论是陈安宁还是萧念情,都无法如从前那般无畏。   真正意义上的软肋,就在他们这对夫妇的面前,做着令人羡慕的美梦。   然而陈安宁也不可能就此退下,那对自己不负责,对自己身后的所有人都不负责。   所以他选择休息,用暂缓战事的方式,尽可能地让整座百花城的发展稳定下来。   其中有私心,也有功利心——   这是陈安宁所能想出的,最折中的办法。   同样也是最符合萧念情心中所愿的想法。   ……   ……   “所以我就说了,成亲什么的,真的不符合念情姐的身份。”   玉佩轻响。   青衫随风摇晃。   面容娇俏,如邻家女孩般清纯的少女将双手背在身后,掌中又握着那闭合的折扇。   余燕燕站在自家门府和陈家宅邸的隔断围墙上,像是夜猫般,不紧不慢,稳稳当当地沿着围墙行走。   “有了孩子之后,人心就会被母性所桎梏,无法再做出以前那般杀伐果断的判断。”   “而且,这根软肋比姐夫还要容易捏断,这已经不是软肋了,简直就是要害。”   话语之间。   余燕燕并未露出嫌弃和厌恶的表情,只是透着深深的无奈。   她既不反对小如月的出生,也不反对萧念情成亲一事。   只是唏嘘,只是感慨。   “但帝尊大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幸福。”   月光照在明亮的脑袋上。   顾隼老哥依旧保持着那憨厚老实的傻笑:“燕燕你所期望的不正是如此吗?”   “……”   余燕燕冷漠地瞥了眼顾隼,又飞快地端正神色,沉声问道:“我可不打算思考这些破问题……而且我叫你来,是给你发配任务的,不是让你在这儿戳我痛点的。”   顾隼嘿嘿地笑了两声,挠了挠头,也没反驳咱们的军师大人。   余燕燕撇了撇嘴,进而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轻轻地坐在了围墙上,感到有些无趣地把目光从陈家宅邸上移开。   “通知下去。”   门府后院内,寂静得只能听到余燕燕的声音。   她语气平淡地说道:“万魔离渊本部进入戒严状态,防备力度提高,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我不想听到任何离渊内的破事,尤其是那几个老家伙,让他们都稍稍安分一点。”   顾隼闻言,稍稍皱起眉头:“燕燕,你这么做是想……”   余燕燕直接无视了顾隼的提问,继续下令:“初次之外,分布在外的离渊魔殿也一样进入戒严状态,每过一段时间我会亲自去审查,除此之外,接下来几天我会离开百花城,亲自去掌控局面。”   “还有,严令禁止在外的魔殿成员进入百花城,不管是什么身份,不管是什么理由,谁也不准踏入百花城半步。”   “最后——”   余燕燕的气势将顾隼全然压倒。   她的语气中怀着绝对不容拒绝的威严。   以帝尊军师的名义,开口道:“通知所有在外魔殿的成员,告诉他们——”   “帝尊大人进入闭关状态,谁也不准叨扰帝尊大人,有任何要事禀告,直接转交给军师。”   “听明白了吗?”   ……   一连串指令,让顾隼本就不好使的脑袋有些发懵。   过了没多久,顾隼缓过神来后,方才彻底理解了余燕燕的意思。   他咧嘴一笑,若有所思地望着余燕燕。   憋了半天,这才憋出来一句话——   “燕燕……”   “除了陈大夫之外,你应该是最喜欢帝尊大人的人了吧。”   余燕燕:“……滚。”   要不是有阵清风正巧吹过,让发丝遮挡住了少女的面容。   否则此刻的顾隼,定然能够看到那略染红霞的少女神情。   “赶紧滚,赶紧滚。”余燕燕没好气地催促道:“通知下去,我刚才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能漏。”   “好好好~”   顾隼无奈地耸了耸肩,旋即朝余燕燕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后,整个人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待到顾隼离去,余燕燕又不爽地打开折扇,给自己那通红发烫的脸颊扇了扇风。   她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而已。   嗯,没错,一点私心都没有!   进行完如此的自我暗示后,余燕燕默默地起身,旋即哗啦地收起折扇。   正准备就此离开,为后续的事物做准备时——   腰间玉佩突然响起了轻盈的震动声。   “嗯?”   余燕燕神色微怔,又飞快地握住玉佩。   耳边回荡着的乃是颇为熟悉的女声。   余燕燕听完对方的话语过后,沉思了一阵,嘴角扬起微笑。   “去城外见面。”   “好。”   玉佩不再响动。   余燕燕没有半点迟疑,趁着夜色直接来到了百花城的城外。   ……   今日是百花城两位千金的周岁酒。   莫说是陈安宁等人了,就连实验区的那帮子实验人员也都拥有了一整天的休息时间。   因而此刻的百花城外,可以说几乎没什么动静。   选择在百花城外见面,毫无疑问是最好不过的。   而待到余燕燕来到百花城外后,发现那道熟悉的黑影已然站在原地等待自己。   “燕燕。”   黑影见到余燕燕后,长吁了口气。   她缓步来到余燕燕面前,也不多作寒暄,直接将两样东西递给了余燕燕。   那是两个翡翠手镯。   造工很精细,和独特。   只是与寻常手镯稍稍有些不同的是,这两环翡翠手镯内部,似乎正闪烁着两道稍显暗淡的光芒。   那并非是手镯本身的光,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手镯内部留存一般。   余燕燕接过手镯,确认其中留存物毫发无伤后,方才安心地松了口气。   随后她又看向前方的黑影,察觉到了她气息的紊乱:“你受伤了?”   “嗯。”黑影点了点头:“他下手还挺重的。”   “需要留下来治疗一段时间吗?”   “不必了。”   黑影对着余燕燕摇头,眼中闪过一抹决绝:“我还有事要做。”   余燕燕想了想,淡道:“不必勉强。”   “我知道。”   黑影落下此言后,很快就随着夜晚的影子消失不见。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余燕燕又低下头,望着掌中的那两环手镯。   微笑爬上了帝尊军师的面庞。   她由衷地称赞道:   “干得好,悠然。” 620.命途多舛   夜无刺不是喜好饮酒之人。   虽偶有兴致窜上心头时,会孤身作饮两杯。   酒液麻痹心神,既不利于感官上的敏锐,也有害于出刀时的精准。   更何况在夜无刺印象中,饮酒之人常常会丧失理智,胡言乱语,丢尽面子。   以前也见过不少人,因为饮酒作乐,或是因几句醉言惹火烧身,或是脚下踉跄,稍不注意便跌入湖底。   总而言之,夜无刺不喜饮酒。   ……   夜无刺也对女人没多大兴趣。   尽管身为男性的本能,偶尔还会稍作悸动。   然而修仙得道者本就需要学会压制自身情绪,这才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镇定。   情欲也该当如此。   女人不过红粉骷髅,若醉心于情爱,无论是腰间的刀还是心中的刀,都毫无疑问会变钝。   女人只会影响拔刀的速度。   这一点,夜无刺深信不疑。   ……   所以女人和酒,夜无刺向来是不沾的。   可今天他都沾了。   酒液入喉,几乎是如泉流般汩汩地灌入口中。   夜晚寒风作祟,四面峰峦尽显森然之意。   面前是片孤寂无人,异常平静的湖面,既无船夫渡孤舟,也无老翁钓寒江。   万籁俱寂,此间唯夜风拂面,荡起少许涟漪。   天空与夜无刺脸色一样阴郁,仿佛快要倾塌下来,黑压压的漫天乌云好似座无限庞大的山岳,隐隐有压倒万物之势。   两座石碑,立在湖畔。   石碑前则被人堆起两处显眼的土堆,里面埋着什么,没人知道。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两座墓碑。   并且是刚刚才建立起来的,由夜无刺所立的墓碑。   像是本能似的。   夜无刺将手中泛灰的酒壶倾斜,欲要让那鲜红的酒液从壶口流出。   给逝去者敬酒,他以前就干过不少次。   仔细想来。   他倒是经历过不少次生离死别了。   只不过每次生的都是他,死的都是别人。   有些时候他也会去多想,是不是自己命数不好,容易给周边的人带来灾难。   “对了。”   倾斜酒壶的手突然悬停半空。   他仿佛布满灰尘的面容上,莫名地被染上苦涩。   “她们是不喝酒的……”   夜无刺坐了下来。   坐在这两座墓碑前,把酒壶收了回来,又往嘴里灌。   待到鲜红酒液悉数入喉,再也倾倒不出酒水后,他才将酒壶像是丢垃圾般,随意地丢入了面前的静湖。   噗通声响起,犹如石沉大海般,泛起几圈涟漪后,便再也没了声响。   夜无刺还是不喜欢酒。   因为他是天尊,寻常的酒,根本灌不醉他。   他还是很清醒,脑袋没有昏昏沉沉的感觉,更不像那些喜好饮酒的人所说的,酒能冲刷内心的悲苦。   一点都冲刷不掉。   ……   北原之战已经过去很久了。   离开闭关养伤状态后,夜无刺就听到了北原大败的消息。   那时他心头便猛地颤动两下。   北原的那位北天尊,与玉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此次北原受到陈安宁势力和大烈皇朝的进攻,对于他们而言,北原几乎是和玉盟划等号。   因此若是在北原见到了玉盟修士,对于大烈皇朝和陈安宁势力而言……就是敌人。   不巧的是。   那两个傻丫头就在北原。   她们想要借此机会去北原历练,想要凭自己的实力,来为她们无比尊敬的师父奉上礼物。   可她们来自玉盟,身上的道袍也是玉盟修士的证明。   “听说了吗?北原那场战争打得真他娘吓人,一大堆天火跟流星似的砸下来,乖乖……那阵势是真的吓人。”   “大烈铁骑名不虚传,我听说那批骑兵冲锋过的地方,连片雪花都没剩下,全都给踏碎了。”   “我还听说那天的北原,遮天蔽日的全是剑意,哗啦啦跟暴雨似的,不知道有多少北原修士死在那剑意下。”   剑意。   天火。   铁骑。   若是被卷入其中,以她们的修为境界,恐怕眨眼间就会……   ……   事实也的确如此。   当风雪吹打在夜无刺身上时,难以言喻的冰寒爬上了他的脊背。   他不止看到了自己不愿意看到的两道人影,同样也看到了当时正蹲坐在那两人身边,行踪诡异的黑影。   起初夜无刺还以为那道黑影才是真凶,然而在黑影拼尽全力遁走过后,夜无刺才发现了一个不容反驳的事实。   那两个丫头身上的致命伤,是剑伤。   而方才那道黑影,无论是防守的姿态还是遁走时的步法,全都与剑道无关。   并且那黑影身边也没有携带着任何的剑状法器,他是凶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最后。   夜无刺检查了她们身上的致命伤,从中看到了几丝残损的剑意。   那是道剑山的剑意。   回想起先前听人所说的北原之战,那遮天蔽日的剑意……恐怕就是出自道剑山。   她们是被道剑山所害。   他也曾想过,或许还有拯救的机会。   可惜当他双手真正触碰到那早已冰寒的尸体时,他能很清楚地感知到……   她们二人的神魂,已经不再拘束于这副肉体之中。   想来,她们修为不足,和身为天尊的她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肉身陨灭后,神魂难以继续维持,进而随着这北原的寒风一同飘散殆尽。   换而言之,她们已然灰飞烟灭,谁来也救不了她们。   ……   于是就有了现在。   夜无刺独坐在静静的湖前,四面青山压抑得连风吹叶动的声音都不再。   寒刀天尊不会落泪。   从很久以前就不会。   他只是将那两把属于她们的佩刀插在了土堆上。   这是她们生前最爱惜的佩刀,因为那是夜无刺赠予她们的。   “谢谢师父~”   “师父真好!”   银铃般的笑声在耳边不断地回荡。   仔细去倾听时,才发现那根本就是四周的夜风在嘲笑讥讽。   回想当时发现这两人时的场景,夜无刺真实地感知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之后发生的一切,在他记忆中都是略显模糊的。   那时的夜无刺精神意识已然陷入恍惚。   黑影所用的路数和手法很熟悉,但当时的夜无刺却已然分不出多余的理智,去思索如此麻烦的事情。   他只觉得心乱。   那时是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因为她们再也不能叫自己师父了。   ……   ……   “这可是个大工程。”   离渊下层。   顾隼洞府内。   顾老哥望着此刻被放置在冰玉床上的两枚翡翠玉镯,脸色稍稍有些难看。   同样坐在冰玉床上的余燕燕则是翘着腿,打了个哈欠:“确实挺麻烦的,但这事儿的重要程度也不用我多说了吧?”   她哗啦一声打开折扇,盯着顾隼,一字一顿道:“必须办妥!”   “我知道我知道。”   顾隼老哥挠了挠头,进而瞥了眼那目光锋利的余燕燕。   有些时候,顾隼老哥觉得燕燕这丫头有点太会使唤人了。   尤其是顾隼,余燕燕基本没事就要找顾隼去办,明明他是个脑子有病的精神病患者,结果却常常被委以重任。   余燕燕仿佛看出了顾隼的念想,无奈耸肩:“现在四大天尊卫走了俩,落面又天天被杜揽月给缠着,听说落面这几天都打算造访千花海,让那位医仙赶紧研制出【还阴丹】来了,所以靠谱的人就只剩下你了咯。”   顾隼想起了另外一位天尊:“子舟那小子呢?”   “他不就是个破窗的吗?”余燕燕理所当然地道:“偶尔兼职卖药,除此之外他能干点啥?”   顾隼老哥努力地思考了一下,准备在余燕燕这边给苏子舟讨回点面子。   他努力思索,略加沉思,然后得出结论。   “嗯,你说得对。”   “是吧~”   余燕燕耸了耸肩,紧接着折扇一闭,指着身旁的两枚玉镯:“所以这活什么时候能搞定?”   “很难。”   顾隼索性搬了个凳子过来,认真严肃地看着余燕燕:“燕燕,你得知道重塑肉身这活本身就是难上加难,就算是我,也需要花上点功夫。”   “而且她们的神魂确实是保下来了,不过现在看来还很虚弱,要等到她们神魂也稍微健康一点,否则就算重塑了肉身,估计也会变得和我一样,没事就抽两下风——可能比我还要严重点。”   余燕燕对此则毫不在意。   她伸出手,拍了拍顾隼的肩膀,露出和善的微笑:“放心,我们有的是时间,只需要在最后一步之前解决就行了。”   “最后一步……”   顾隼嘴角抽了抽,旋即就想到了上次的六步计划,不由得问道:“这次咱们的计划有几步?”   余燕燕用折扇轻抵下巴,接着笑了笑:“嗯……还没想好。”   “大概十几二十步吧,不多不多。”   顾隼:“……”   这他娘的也叫不多?   顾隼无奈地摇了摇头,进而目光再次落在了这两枚翡翠玉镯上。   沉思片刻后,顾隼突然冒出一句:“话说燕燕,这样是否太残忍了些?”   “对谁残忍?”   “对他。”   余燕燕没有立刻回答顾隼的问题,而是从冰玉床上起身。   她把视线从顾隼身上挪开,进而再次展开折扇,遮住面容。   与此同时,清冷的话语从扇后传出。   “军师的职责就是掌控大局,为了大局,牺牲小部分人的利益……根本不算什么。”   “……是么。”   顾隼望着那刻意用折扇遮住自己面容的余燕燕,想说什么,却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他察觉到气氛逐渐变得诡异起来,便立刻转移了话题。   “那……如果在你说的最后一步之前,就把这活给解决了,你要怎么安排她们?”   “怎么安排?”   面对顾隼的提问,余燕燕也陷入了思考。   片刻过后,她面带笑意地做出了回答。   “听段姑娘说,她们最近在研发新法器,正好缺俩志愿者……”   顾隼:“……” 621.约定将至   周岁酒结束后,百花城日渐平稳下来。   陈安宁答应了三公主柳澜,会在大烈与离火开战后给予支援。   但无论是狼骑兵还是尚且稚嫩的飞剑兵,都不会参与到此次作战中去。   除非离火突然想不开,有直接从南部边疆进攻的势头,否则陈安宁势力将会作为旁观者,只给出最基本的援助。   理由自然是无需赘述,这场战争,陈安宁势力不入场要比入场更好。   所以暂时百花城也好,南荒城也罢。   包括千花海在内,所有与陈安宁势力相关的势力都进入了【休整期】。   说白了。   大家伙终于可以闲下来了。   当然闲下来也不全是好事。   具体表现为陈家宅邸隔三差五就有人过来串门。   今天是苏子舟,昨天是林梁和柳清清,前天是顾隼和卢伟,再前天是段间雪……   他们嘴上说着是来汇报工作成果,实际上就是馋老陈家的饭。   别的不提,陈安宁料理做菜手艺绝对是百花城一绝,属于萧帝尊都赞不绝口的级别。   用苏子舟的话来说,吃过陈家宅邸的饭菜过后,他现在见到千花海的药膳就想吐。   对了。   关于苏子舟,这小子似乎又找到了一个全新的兼职。   【试药人】   千花海专心研制的液化丹药,往往需要投入大量实验,确认没有严重副作用,或者副作用能够被抵消后,方才能够被允许投入到军用中去。   而在此之前,液化丹药的配方全靠曲云霄来开发构筑。   构筑过程中自然是偶尔会诞生些麻烦的毒药,偏偏这些毒药需要有人来实验才能知晓哪里需要改进。   由于苏子舟体质不错,本身又是前碎雨楼首席杀手,以前也对毒有过深刻了解。   故而曲云霄就看上了苏子舟,把他带到千花海去试药。   刚开始,苏子舟对试药这事儿还挺抵触的。   毕竟谁也不想某天醒来突然在床单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嘴里还不断发出诡异的叫声。   结果苏子舟小看了曲云霄内心的阴暗程度。   大门的把手上涂了新药。   新换的鞋子内底涂了新药。   吃的药膳里掺了新药。   更过分的是,就连苏子舟现在最心爱的【灵尘动力巨锤】的把手上,也给曲云霞喷了新药。   饶是身为杀手的苏子舟十分精通这些下药手段,他也仍然在不经意间,中过曲云霄的险招。   用苏子舟的话来说——   “她如果去当杀手,碎雨楼首席的名号可能就与我无关了。”   最后苏子舟索性妥协了。   比起不知什么时候会被阴的恶毒手段,苏子舟觉着还是微笑面对危险更好。   起码这样不会有任何的心里负担,要不然就连喝口水都得担心下有没有下毒,那也太容易神经衰弱了。   所以现如今的苏子舟,身兼三大称号。   【破窗者】   【地下黑市药商】   【试药人】   尽管苏子舟本人郑重其事地表明,自己还有第四个,名为杀手的称号。   但从目前情况来看,承认他这一称号的只有在听完苏子舟的话之后,象征性复读了一句“sa叟~”的小如月。   自此之后,苏子舟就对小如月的好感度飞速上涨,以前只觉得她是自家老大的女儿。   现在已经琢磨着以后如何教小如月暗杀技巧了。   当然这只是有想法而已。   如果苏子舟真敢在这个阶段就瞎教小如月,萧念情会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修士杀手。   总之。   自周岁酒之后,百花城内再也没掀起过多么值得注意的大事。   闲暇的氛围渲染了整座百花城,连带着隔壁的南荒城总体也变得懒散起来。   练兵是照样练,实验区也照样热闹。   只是少了当初北原大战前的那般紧张感,所有人都在松弛有度地稳步前行。   而闲下来之后,不可避免的事就会发生。   时间。   时间会飞速地流逝,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   已经半年过去了。   ……   ……   半年时间已过。   小如月一岁半了。   不得不承认,小孩子的成长速度真的很快。   陈安宁并没有觉得过了多久,只觉得不过眨眼的功夫,小如月就又窜高了一截。   比起周岁酒时,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的感觉,现在已经能走得很稳了。   重点是速度还不慢,这小丫头好像很爱瞎跑,每天最欢乐的时光就是追着晚饭到处跑。   小如月显然是很开心很乐呵的。   晚饭就不太一样了。   “老陈!快把你女儿抱走啊啊啊!!”   某只狐狸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大概就是摊上了这只陈如月。   小丫头片子对别的事都没多大兴趣,唯独对晚饭的兴趣特别深。   只要一歇下来,看到晚饭,她就两眼猛地放光。   像是看到最好玩的玩具似的,她没事就喜欢追着晚饭跑。   晚饭也因为以前被小如月吸过血(不是夸张,是真给她嘬出血过),所以对小如月天生有股畏惧感。   结果长久以往,小如月追晚饭跑圈这事,基本已经成了陈家宅邸的日常。   “话说回来——”   陈安宁抿下口茶水,坐在宅邸大厅,对某只狐狸的呼救声置若罔闻。   他反而更关心小如月的状况,想到她今年才一岁半,却已经能开始稳稳地走路甚至小跑,就不由得露出感慨的神情:“不愧是我女儿,别人家的孩子想走稳或者小跑起码也得两岁之后,她居然这么快就能追着晚饭了……”   虽然晚饭的速度不是小如月能比的,但这对于一岁半的孩童而言,已经非常惊人了。   萧念情则是同样坐在陈安宁身边,同样淡然地喝着茶。   这对夫妇根本就不会去考虑“小如月跑这么急如果摔倒了怎么办”这种事。   就凭这丫头的体质,如果真摔地上了,她肯定是没事的。   但是地面有没有事儿那就另说了。   ……   而且小如月喜欢运动也是件好事,小孩子嘛,多锻炼锻炼总是有好处的。   更何况趁着小如月不在,萧念情也能稍微自在一点。   这里所说的自在,主要是指夫妻之间比较微妙的……亲热举动。   “所以今天的活干完了?”   萧念情瞥了眼茶几旁摆放整齐的卷宗,那显然是今天陈安宁的工作。   陈安宁耸了耸肩:“解决了,最近万魔离渊安分了很多,几乎没什么大案子要细审。”   “那可以稍微休息一阵。”   萧念情平静地说道:“再之后还要见客人,趁着现在,休养生息最好不过。”   茶杯被轻轻放下,陈安宁侧望了眼萧念情。   从自家媳妇儿脸上,老陈似乎读出来了一点什么微妙的情绪。   他眨了眨眼,紧接着好奇问道:“怎么个……【休息法】?”   “……”   此番言语落下之后。   萧帝尊脸色稍稍红了几分,就连那本是端坐着的肃穆姿态,也显露出娇羞般的扭捏。   她用稍低几分的语气,小声地开口:“本座准许你补充点……能量。”   能量?   陈安宁眉头微挑。   说起来,以前陈安宁劳累过度的时候,基本都会想要扑在萧念情怀里。   美其名曰“补充妻子能量”,实则是lsp行为。   很显然,现在萧念情似乎很想让陈安宁来补充一点妻子能量。   陈安宁顿时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有小如月在的场景,两人都不能太过亲密。   趁着客人还没来,小如月还在追晚饭,陈家宅邸内只有他们二人的功夫。   稍作亲热一番,应该不成问题。   “的确,能量有点不足了。”   陈安宁索性就顺着自家媳妇儿的意愿,笑着开口的同时,脑子里已经规划好了流程。   首先就跟小如月争抢一下位置,先从胸口开始,把脸给埋……   “……”   陈安宁望着那脸色微红的萧念情,视线微微下移。   紧接着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副画面。   天高辽阔,草原无际。   用较为通俗的话语来说,那简直就是小土坑葬巨人——   埋不进去。   ……   陈安宁默默地倒了下来,选择让脑袋枕在自家媳妇儿柔软白嫩的大腿上。   洗面奶什么的,终究是陈安宁一生的虚妄。   而萧念情的视线微微下移,紧接着伸出玉手,轻轻摸了摸陈安宁的侧脸。   然后帝尊大人的视线突然变得尤为敏锐。   她注视着枕在自己大腿上的陈安宁,语气稍稍有些低沉:“你刚才是不是盯着胸看了一会儿?”   陈安宁脸色倏然一肃:“我没有。”   萧念情眯起了眼:“是吗?”   陈安宁冷汗淋漓:“是……是的吧?”   便在此时。   萧念情伸出双手,稍显强硬地让陈安宁从侧躺,变成了平躺。   四目相对。   萧念情直勾勾地盯着陈安宁,而察觉到萧念情视线的老陈,有些心虚地撇开视线。   结果这一撇,又下意识地瞅了眼那辽阔无际的平原……   ——果然还是埋不进去!!   产生这一念头的瞬间,几丝阴沉的魔煞就从萧念情背后升腾而起。   她幽幽地盯着陈安宁,陈安宁则尴尬地眨了眨眼。   完犊子。   论在心有灵犀的妻子面前,内心吐槽她胸小这事儿会是什么体验……   片刻过后。   萧念情默默地收敛起了魔煞,一如往常那般,换上恬淡的微笑,对陈安宁说道:“走,进屋聊聊?”   陈安宁嘴角的苦笑渐渐收敛:“……能不进吗?”   “放心。”   萧念情抚摸着枕在自己大腿上的陈安宁,温柔地笑道:“不吃丹药。”   陈安宁听到这话,顿时如释重负:“那还行……”   “晚上再吃。”   合着晚上还来?!   老陈吓得一激灵,直接从萧念情腿上起来。   正当陈安宁以为萧念情准备强行把自己拖走时,萧念情却娇嗔地给了陈安宁一道白眼。   “天底下可没人比本座更了解你,你心里想的,都在眼神里,清清楚楚。”   陈安宁听到这儿,不由得眨了眨眼:“媳妇儿你爱盯着我眼睛看这习惯到现在都还在呢……”   “……啧。”萧念情脸色又红了几分,顿时一阵撇嘴,没好气道:“晚上再治你,现在先放你一马,”   话语及此。   萧念情眼神又重新显出几丝锋锐。   她望向前方的陈家宅邸大门,低声道:“毕竟客人已经到了。”   听闻此言。   陈安宁也收敛了玩闹的姿态,重新端正神情。   毕竟那是位重要的客人。   其身份乃是道剑山的老剑主,先后执掌过两次道剑山的老前辈。   如果换做是平时,老剑主造访,陈安宁和萧念情也不会有多么严肃,甚至可能刚才陈安宁已经被萧念情拉进屋了。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因为今天的老剑主来到陈家宅邸,所为之事尤为重要。   道剑山的四年之约。   快要到了。 622.小小年纪,竟恐怖如斯!   受道剑令所限。   道剑山曾答应陈安宁,愿意驻守百花城四年时间。   那时的百花城也好,陈安宁势力也罢,都尚且处于初期萌芽阶段。   今时不同往日。   陈安宁势力的体量放眼天下也鲜有人及。   不只是灵尘工业日渐成熟,千花海、鬼谷等势力的鼎力相助也是势力愈发庞大的原因。   就目前情况而言,就算道剑山撤出百花城,恐怕也不会动摇百花城的势力根基。   除此之外,百花城的名望已借助北原之战正式打响。   除开某些特别势力之外——天底下敢对百花城有想法的人,不是胆大包天就是白日做梦。   再加上最近百花城也渐渐闲暇下来,老剑主便动了来商谈当年诺言的心思。   ……   时间不等人。   道剑山来到百花城已经过了三年有余。   先后陪着百花城经历了段间雪魔化、古魂血祭歼灭战、千花海战争、南荒城夺城战以及北原战争。   其中道剑山对于这些战役的重要性不言自明。   很多时候陈安宁都发自内心地感到幸运,庆幸自己当初毫不犹豫地使用道剑令拴住了道剑山。   如若不然。   百花城未必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陪伴多年的老友,终于也是来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说内心不唏嘘感慨,自然是不可能的。   “道剑山……已经准备好了?”   此间。   陈家宅邸内。   老剑主何君剑端坐在茶几旁,对座着的便是来自百花城的陈少傅。   听闻陈安宁的询问,何君剑悠然地喝下口茶水。   暗自感叹陈少傅泡茶手艺精妙的同时,微微颔首而道:“原先山门的龙脉还完好无损地保留着,虽说前段时间有宵小之辈欲要抢占山门,不过现在已经处理干净了。”   萧念情笑了两声:“抢道剑山的山门,胆子还真不小。”   身为万魔离渊的帝尊,萧念情可是深知那原本的山门大阵是如何难破。   那些个不知死活的宵小之辈,大抵也是被龙脉冲昏了头脑,才想着去占道剑山的便宜。   老剑主只是微微地扬起嘴角,进而意味深长地望向陈安宁:“不过说是被我们处理干净,倒不如说,是他们害怕,连带着原本打算搬过来的山门都一并撤走了。”   “那是自然。”陈安宁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道剑山的威名,怕是报出来就足够吓跑他们了。”   “倒也不是。”   出乎意料的。   老剑主淡淡地反驳了陈安宁的话:“不是依靠我们道剑山的名号,我们只是借了些灵尘法器罢了。”   此言既出。   陈安宁和萧念情夫妇端起的茶杯同时停在半空。   他们都隐隐猜到了老剑主的意思。   何君剑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那些叫不上名号的宵小之辈,在见识到百花城的灵尘法器后,再也没了占山头夺龙脉的意思,”   “我们道剑山的弟子连剑诀都未曾凝衍,故而吓跑他们的,并不是我们道剑山。”   “而是百花城。”   ……   老剑主顿了顿,旋即放下茶杯,认真道:“哪怕是不知何处而来的宵小,也知晓灵尘法器的厉害,知道那是属于百花城之物,如今看来,陈少傅也好,百花城也罢,说是举世闻名已毫不为过。”   陈安宁彻底明白老剑主的意思。   百花城的名声也好,势力影响范围也好,都已经超越了曾经的道剑山。   陈安宁将灵尘法器彻底推向了整个天选大陆。   现如今的人世,谁若是胆敢轻看陈少傅和百花城所研制出的灵尘法器,那定然会被人喷成傻子。   如此庞大体量的百花城,已经不需要道剑山来庇佑了。   和当初那个孱弱无力,只有万魔离渊兜底,灵尘产业也才刚刚起步的百花城比起来……   现在的百花城发展得井井有条,声名远扬,可谓天选大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丹药疗伤方面有最具权威的千花海,灵尘测算方面有鬼谷演天诀的加持,战力保证和商业渠道又有千重风月楼来援助。   道剑山不再是百花城的必需品了。   于是。   陈安宁轻轻敲了敲茶几,紧接着打趣道:“就算老剑主不说这番话,我也不会强留道剑山的。”   “是吗。”   何君剑呵呵地笑了两声,轻抚胡须,“老夫还以为陈少傅会把最后一抹道剑令也用上。”   萧念情哪儿能看不出老剑主的心思,淡道:“用完了就轻松了,对吧。”   “呵呵。”   老剑主淡淡地笑着,既不承认,也不反驳。   陈安宁则是对这般提议没什么兴趣:“我本来也没打算用上道剑令,道剑山也的确离开了龙脉太久,再加上百花城是万魔离渊的本部,并不是适合剑修们修炼的山水宝地,故而回到原本的山门,也在情理之中。”   老剑主颔首淡笑:“陈少傅能理解那便再好不过。”   “不过——”   陈安宁突然开口。   他注视着面前那慈祥和蔼,看上去仙风道骨的老者。   沉吟半晌后,试探性地开口,询问道:“老剑主今日莅临寒舍,恐怕还有别的事要提吧?”   何君剑脸上笑意稍作凝滞。   他看向了萧念情,发现这位万魔离渊的帝尊也是一副了然的模样。   很显然,这对夫妇从最开始就觉着老剑主不只是为了来说这件事的。   诚然。   道剑山离开百花城一事,确实很重要。   但却没有重要到……要提前大半年来商谈的程度。   没错。   距离四年之约,还有七个月的时间。   提早七个月就来商谈道剑山离开之事,而且还是老剑主亲自前来……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此事都颇为蹊跷。   因此陈安宁夫妇从一开始就达成了认知上的统一。   “这只老狐狸绝对有什么别的歪心思。”   不是陈安宁不信任老剑主。   而是咱们这位连打麻将都要出千,好胜心强到爆表的大爷,他可真不如看上去那般随和。   此刻。   在夫妻二人的凝视下,何君剑苦笑着叹出口气。   “当真是不容小觑。”   老剑主感叹于这对夫妇的敏锐,索性也不拖拉和隐瞒。   他侧过头,视线仿佛直接穿透墙壁,来到后院某只正撵着狐乱跑的小丫头身上。   “老夫,想引她入剑道。”   一时之间。   萧念情冷眸中透出几丝寒意。   在她听来,老剑主俨然一副要收自己女儿为徒的趋势。   就算今时今日,万魔离渊和道剑山关系回暖。   让昔日老对头教导自己女儿,萧念情总有种心里不安分的感觉。   ——总觉着这麻将老头会教给自家宝贝女儿些奇怪的知识。   “帝尊大人莫要多想。”   老剑主察觉到萧念情眸中寒意,抚须笑道:“老夫只是见那小丫头天赋绝世,若是能引上剑道,恐怕能窥得从古至今那无数英才剑客都无法窥探到的剑意。”   练剑者,皆为寻求天下无双之剑。   曾经老剑主以为,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找到那无双一剑。   后来他发现自己始终无法登临圣祖之境,因此便放弃了寻求那一剑的念想。   之后老剑主便开始将重心放在收徒上。   他也曾以为,自己那位自诩道均的徒儿能够登临天下至高的剑道宝座,窥探到超脱人间的剑意。   结果超脱人间的剑意没窥探到,道均圣祖本人先超脱人间去了……   萧念情冷声道:“你不是已经找到了陆不平这枚奇才?”   老剑主点头,并未反驳:“不平那小子确实不错,剑心通明之资质,足以让他未来至少能达到和老夫一样的高度。”   “可就算是他,天赋恐怕也不及你们的女儿。”   陈安宁眉头紧蹙:“剑心通明,不是剑道造诣最高的造化了?”   “是最高的造化不错,但剑心通明并不完善。”   老剑主继续说道:“陆不平的剑心通明,和我那道均徒儿的剑心通明一样,皆是以封闭内心七情六欲,全心全意求得剑道造化所凝练而出的剑心通明,我家那道均徒儿的剑心通明乃是天生,不平则是后天凝练而成,论及结果,他们的剑心通明都相差无几。”   “但是你们的女儿……”   话语及此,老剑主朝萧念情投去了征求意见的眼神。   陈安宁与萧念情对视一眼,沉默几息后,由萧念情将小如月从后院抱了回来。   晚饭对此表示感激涕零。   小如月也没多大挣扎,反正也玩够了,更何况还是娘亲过来抱抱,她自然是很开心的。   小家伙性格乐观开朗得很,从小就没怎么哭过——除非饿了。   萧念情小心地将小如月抱到何君剑身前,兴许是母性的保护意识太强,她根本没有把小如月放下来的意思。   何君剑也并不在意,只是微笑着从怀中掏出两颗糖。   糖果!   小如月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   你要是跟她聊这个,她可就来劲儿了啊。   只不过老剑主却是微笑着将两枚糖果分别放在左右手的掌心,然后握掌成拳,再翻转过来。   隔着手背,老剑主对小如月说道:“来,选一个。”   小如月呆然地眨了眨眼,她大概也明白是要自己选一个来吃。   不过这般景象在陈安宁看来,反而显得很奇怪。   两只手里都有糖果,无论选哪个,小如月都能吃到糖果才对。   然而。   小如月却皱起了眉头,似是对老剑主右手攥着的糖果很不满似的,很果断地选择了左边。   “这……”   萧念情嘴角微微抽动两下,表情有些错愕:“她看出来了?”   “毫无疑问,是的。”   老剑主默默地张开左手,将里面的糖果递给了小如月。   小家伙开心地直蹬腿,这糖果可是温依欣特制版,那味道小如月直呼内行。   在旁看得一头雾水的陈安宁,忍不住问道:“有什么差别吗?”   “当然有。”   萧念情抱着小如月,严肃地解释道:“他右手里的那颗糖,里面藏着一抹非常浅的剑意。”   陈安宁一怔:“剑意?”   萧念情继续解释道:“剑意已然将糖的内部击碎,只留下了一层外壳,但是看上去却没什么两样。”   “这抹剑意非常隐蔽,饶是放眼天下,能够看出来的剑客……不多。”   但是小如月这丫头,几乎只是犹豫了不过三息的时间,就已经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她察觉到了那丝剑意,知道那是坏掉的糖果,所以才没有选右边?   当然对于小如月而言,她可能根本不知道剑意是什么。   她只知道那颗糖果被什么东西给破坏了,所以才不想吃碎掉的坏糖果。   小如月才一岁半。   “所以老夫想培养她。”   何君剑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肃穆。   “她是天生的剑客。” 623.总之就是非常普通   用老剑主的话来说——   剑心通明确实是剑道造化中的至高境界。   拥有剑心通明资者之修士,从小就会对剑意感知尤为敏锐。   故而日后踏上剑道征程时,领悟起来也是水到渠成,极少会遭遇瓶颈。   小如月的情况,与陆不平稍稍有几分不同。   她并没有进入剑心通明的状态,对她而言,哪怕是真龙天命的陆不平也需要【进入】的剑心通明,和自己的手足一样理所当然地存在着。   再说得明白一些。   剑心通明就像是一扇门。   天底下百千万剑客连触碰这扇门的资格都没有。   陆不平和那位道均圣祖则拥有触碰这扇门的资格,并且通过封闭自身其他情欲,以获取打开这扇门的钥匙。   结果这两位来自道剑山的剑道奇才,在天选大陆万千剑客的仰望下拿起钥匙,将大门打开之后——   却发现某只尚且才一岁半的小女孩正捏着美味香甜的糖果,在门后笑盈盈地朝两人眨着眼。   她从最开始就站在门后。   并且不需要摒弃情欲之类凝出钥匙——她一开始就属于另外一层境界。   “这也太夸张了。”   在深入了解过后,饶是陈安宁都忍不住内心感慨起来。   你说他一个肉体凡胎,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天下无双的女儿。   ——等等,他好像也不是肉体凡胎来着,那没事了。   接受了自家小如月是剑道天才的设定后,陈安宁略加思索,而后与萧念情深深地对视了几息。   有一句说一句。   老陈看得出来,萧念情不太想让小如月学剑。   至少不想让她跟着道剑山的老剑主学剑。   剑法造诣,萧念情也不算差,虽说论及精华不如道剑山,却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剑客。   正当陈安宁琢磨着要如何应对时——   萧念情却出人意料地,用温和的口吻说道:“如果这丫头愿意的话,倒也并非不行。”   何君剑和陈安宁同时一怔,旋即某位老剑主双眸赫然闪起精光。   此事对他而言也是意义重大。   亲眼见到剑道之巅峰乃是老剑主的毕生夙愿,他为了说服萧念情,已经想了无数个令人难以拒绝的条件。   只是不曾想到的是,萧念情竟然没有完全反对。   陈安宁也觉着奇怪,自家媳妇儿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跟自己成亲后,萧念情的性格确实是在不断地变得柔和……   “注意前提。”   萧念情淡漠地提醒老剑主莫要高兴得太早:“一切全凭这孩子的兴趣,倘若她不喜欢,那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碰剑。”   遵从孩子的个人意愿,这是萧念情养育理念的根基。   兴许是因为童年时分的过去,让她颇为厌恶寻常家族中的养育理念。   如月既然是她的女儿,她自然不可能让小如月和从前的自己那样,生长在被束缚禁锢的家庭中。   这丫头必须开开心心,活蹦乱跳地成长起来。   老剑主眉头微蹙,换做以往,他恐怕会淡然自若地接受这一说法。   然而。   此时此刻,他所面对的乃是万中无一的绝世奇才。   昔日夙愿的希望就摆在面前,何君剑轻敲茶几,语气稍显低沉几分:“你应该知道,如果她不入剑道,那会是多大的损失。”   萧念情继续搂着小如月,任由这妮子在她怀里吃糖果:“她不喜欢,那便不入。”   帝尊之言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   她凝望着何君剑,眼底尽染那属于圣祖的威严。   萧念情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不会有任何动摇。   于是何君剑默默地看向了陈安宁。   老陈略加思索过后,朝着何君剑微微颔首。   他的意思,也表达得很清楚了。   夫妻二人,至始至终都站在同一条线上。   “……罢了。”   老剑主长吁口气,不知是唏嘘还是无奈。   他徐徐起身,轻轻拍打两下衣衫,进而又道:“那老夫便就继续在这里等着她吧……可如果她日后真的对剑道有兴趣,可否请两位,将贵千金交由我来亲自教导?”   萧念情看了看怀中的小如月,想到她日后努力练剑的模样。   她万魔离渊的剑法,对小孩的心神健康发育恐怕并不太好,从小如月的角度来看,让老剑主教导剑道也是不错的选择。   沉思过后,她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何君剑深吸口气,眉头拧成川字:“什么条件?”   “你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   ……   不能透露身份?   莫说是何君剑了,陈安宁也愣了愣神。   意思是要让小如月在不知老剑主身份的情况下,跟着他学剑?   为什么这么做?   老剑主深深地望了眼萧念情,旋即猜测道:“你在担心道剑山和万魔离渊……”   “不,我也没打算说我的身份。”   话语及此时,萧念情还逗弄了一下小丫头。   现在的小如月虽然能听懂几个字,但想要理解那些复杂的语句还是有些困难。   也就趁着现在,萧念情可以多谈谈自己的事儿。   何君剑脸色愈发不解:“你在担心什么?”   “我没在担心什么。”   萧念情满脸地理所当然:“我只是觉得这样挺好玩的。”   何君剑:“……”   陈安宁:“……”   关于魔道帝尊突然变成屑老婆这件事,大家有什么头绪吗?   “而且以小如月的性子,日后若是变成那些大家族里的纨绔子弟该怎么办?虽说我相信她的品性,但人世如此复杂,兴许就被外界所影响,变成了我们都不想见到的样子。”   陈安宁瞅了眼仿佛在诉说大道理的萧念情,无情戳穿道:“但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好玩?”   萧念情点了点头:“确实挺好玩。”   陈安宁突然想起了萧念情暴露身份之前的种种日常:“就像你当初瞒着我那样?”   萧念情答道:“其实当初瞒着你,八成以上都是因为迫不得已,我的身份太过敏感。”   陈安宁立刻理解了自家老婆的意思:“所以现在八成以上是因为好玩。”   “没错。”   老陈直呼内行。   万魔离渊的帝尊果真心狠手辣!   不仅要骗陈安宁,还要骗他女儿陈如月!   他陈安宁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谎言,什么隐瞒身份欺骗女儿,佯装普通大夫什么也不懂这种事……   请务必带他一个。   ……   于是。   小如月养成计划就此敲定。   别的先不说,总之大家伙都得在小如月面前装作平凡的模样。   在小如月正式长大之前,需要让她知道什么叫做——   凡庸无奇百花城、弱柳扶风萧念情。   麻将大爷何君剑、只会看病陈安宁。   窗户维修苏子舟、毫无天分陆不平。   艺术教师段间雪、普通姐妹杜揽月。   刚学炼丹曲云霄、一般路过林落面。   江湖骗子卢谷主、智力残疾余燕燕。   低级血统小狐狸、白衣平民柳清清。   种田农夫叫顾隼、隔壁管事是林梁。   陈家有女名如月、天命常见最平凡!   总之就是非常普通。   ……   “媳妇儿你这趣味真够独特的。”   此间。   何君剑离开后,陈安宁望着玩累了,打算稍作休息一下的小如月,不由得笑了笑。   萧念情白了陈安宁一眼,旋即去了里屋,把小如月安置好。   之后又从里屋出来,泡了杯茶,然后淡淡地问道:“我看你也挺高兴的不是?”   陈安宁不可置否地笑了笑,继续道:“不过我挺意外的,我本以为你已经想好了未来要教小如月魔功。”   “不会,我还是想给她足够的自由。”   萧念情否认了这一点,“就算她日后要去大烈皇朝当将军,我都不会拦着她。”   说起大烈皇朝,陈安宁身子都抖了两下:“别的还行,大烈还是算了,最近这段时间大烈可不安生。”   那位圣上像是发疯了似的,没事就斩几个大官玩玩。   什么先帝功臣都敢乱杀,以前颇为重视的那些臣子也难逃一劫。   就算陈安宁觉着圣上肯定不敢对小如月动手,可乱世朝廷,终究不是人呆的地方。   说得不好听点,现在还敢去大烈皇室的,基本都是冲着死去的。   低情商:“你能不能去死啊混蛋?”   高情商:“有考虑过去大烈皇室当朝廷官员吗?”   这会儿都发展到这种程度了,要不是陈安宁某种意义上算是独立势力,否则早晚被牵连进去。   而且更重要的是……根据天道卷书所显示的,大烈皇朝已经准备完全。   大概在半个月后,就会从东南侧发起一次对离火的奇袭。   此次奇袭会绕过南荒城,根据小天同学所言,奇袭的统领是某位三公主的亲信。   由此可见,此次奇袭恐怕是出自三公主柳澜之手。   奇袭的路线刻意绕开了南荒城,选择了更加偏僻的路线,既能防止将南荒城卷入进来,同时也能起到意料之外的效果。   大烈与离火之战在即,老陈也不由得多加关注了一段时间。   萧念情却对这战争的话题不感兴趣。   她索性就将脑袋耷在陈安宁肩膀上,轻柔地道:“大烈的事就交给他们来操心,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休息一阵的吗?”   “嗯,我知道。”陈安宁点了点头,不在提起这个话题。   而萧念情则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开口:“话说回来,道剑山要走了,那陆不平那小子……”   “放心吧,他稳得很。”   陈安宁笑了笑,眼里头莫名地闪现出欣慰的表情。   俨然一副老父亲看到自己儿子出息一样,他笑着说道——   “那小子也差不多要开窍了。” 624.开心就好   实验区内。   手中正端着用剑纹录入的信息数据板,某位身着白袍的娇小少女顿时停下了手头动作。   正在进行记录的爆炸数据暂时停止,身为负责区长的段间雪不由得愣了愣神。   她可没想到今日到来此地的陆不平会带来这样一个消息。   道剑山要走了。   四年之期将至。   道剑山必须要回到昔日龙脉之地。   事实上,这四年以来,道剑山内弟子的修炼很成问题。   失去了龙脉之后,在百花城这片本就真气浓度稍低的地方,道剑山弟子们的修炼不断地面临着瓶颈。   再加上百花城下甚至还有着万魔离渊的存在。   离渊之底徐徐散发出的魔气,尽管量并不算大,却也或多或少影响了诸位剑修弟子凝练剑诀时的注意力。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关键问题——   百花城确实太好玩了。   热闹事一个接着一个,让那些早在道剑山上每日练剑都快闲出蘑菇的弟子们全部化身乐子人。   剑也不想练了,每天最喜欢干的事就是闲逛百花城。   老剑主对此表示强烈谴责,非常严厉地批评了道剑山内如此散漫的风气。   结果由于何君剑本人沉迷麻将一事早已传得满城皆知,因此老剑主的批评显得毫无说服力。   ——都这年头了,谁还练剑啊……道剑山不变成旅游景点就不错了。   所以随着时间推移,道剑山修士们的总体实力……渐渐有些青黄不接。   如若再不回龙脉之地潜心修炼,道剑山天下第一大剑宗的名头兴许将会拱手让人。   “不出意外,再过几个月时间,道剑山就会搬离百花城。”   陆不平的语气很是平淡,似乎对此事本身并不上心。   段间雪则是愣了许久,随后眼中刚刚亮起不久的光芒暗淡几分,有些失神地道:“是……是这样嘛,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仔细回想起来。   段间雪和陆不平,在道剑山护佑百花城之前,就已然与百花城结下不解之缘。   陈安宁与萧念情,是他们最初所结识之人。   从那之后到现在,已经过了不知多少时日。   回首望去,才觉路途走出如此之远,过去种种,仿佛近在眼前。   段间雪只觉得有些心难安。   因为道剑山的离去,基本就意味着陆不平的离去。   作为道剑山的独宠天才,拥有剑心通明的陆不平对道剑山而言意味着什么,段间雪比任何人都清楚。   倘若不出意外,下一代道剑山剑主之位,必然会归于陆不平之手。   除了剑道造诣,他日后还要向老剑主和诸位长老学习管理的术法,如是一来方能配得上剑主之位。   只是光想到这儿,段间雪便有些难受。   像是心头上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又有位俊才驾着白马飞快踏过一般。   重重的,又有些急促。   消息来得突然,段小天才根本没能反应过来。   而这抹诧异和愁闷,由于表现得太过明显,以至于陆不平都能轻而易举地捕捉到。   他不解地望向段间雪,关切道:“段师妹,你怎么了?脸色很是难看。”   “啊……”段间雪恍然间反应过来,手头的剑纹数据板都差点掉在地上,“没、没事……”   她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指尖轻轻卷起垂下的发丝,眼神也往别处撇去:“就是最近在研发的新法器,稍微出了点小问题。”   较为生硬的话题转变,换做其他人,或许不会就此中招。   然而陆不平终究是陆不平,他眨了眨眼,随后问道:“新法器上的问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话语及此。   陆不平非常熟练地开始准备脱衣服。   毕竟之前需要做抗爆炸试验时,基本都是由他来测试雷鳞甲或者其他加成组件的耐性。   所以这脱道袍的速度那叫一个迅速且熟练。   段间雪还没反应过来呢,陆不平已然提着道袍,上身索性就**出来。   “这……”   太刺激了。   对于尚且成年不久的段小天才而言,精壮有力的少年肉体着实有些刺激过头。   要不是段间雪飞快地移开视线,否则这会儿鼻血都给你扬了。   她连忙羞红地捂住双眼,小眼神却还顺着指缝往外看,嘴上还飞快道:“等、等等会儿!你把道袍穿上,今天不是爆炸测试!”   “……”   陆不平呆然地眨了眨眼,之后才默默地将道袍重新穿上。   他倒是不觉得在段间雪面前赤出上身有什么值得羞耻的地方——他们俩小时候还一块儿在池塘边洗澡来着,这点程度根本算不了什么。   见段间雪松了口气,陆不平又接着问道:“那这次的新法器是什么?”   “是给凡人们用的法器,和上次的留声符一样。”   段小天才长吁口气,在话题被转移到法器上后,她的注意力也渐渐转移了过去:“只不过这次的法器,我们是打算从留声符中汲取经验,对以前陈大夫发明的那款叫通话机的法器进行改良。”   “通话机……?”陆不平脑袋一歪:“能炸吗?”   “……好主意!我这就给它——”   段小天才先是眼神一亮,之后又迅速暗淡下来,萎蔫般地说道:“还是算了吧,上次送给小如月的礼物就是因为安装了自毁设备,所以才被陈大夫给退回了,这次可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她略微迟疑几息,随后又将目光落在掌中的剑纹记录板上。   这块记录板上除了先前的爆炸测试之外,还有另外一部分较为特殊的剑纹记录。   原本关于新法器的数据录入是刻在其他记录板上的,这块记录板上的数据是段间雪自己个人临时测算出来的数据。   问题很大,她正愁着呢。   “我们设想了很多种方案,打算制造一种能够让凡人与凡人之间,也能跨越长远距离对话的法器。”   “一来我们日后要在百花城的地下区域开拓新的实验区。”   “二来,南荒城再过不久也有开拓实验区的打算。”   实验区的大多数人员都是凡人。   现在实验区与实验区之间的交流,基本都是通过其他的修士来进行传音对话。   比如一号实验区的人得出有用的数据之后,会让某位修士用传音通知其他实验区的人员。   诚然。   传音是相当方便的。   但若是某天一号实验区的修士们有事务缠身,或者是因意外(被炸机吊起来)而无法进行传音。   那样的话,只由身为凡人的实验区人员进行汇报沟通,又会显得效率极其低下。   况且留声符的出现已然大大加强了百花城内凡人们的【社交性】。   从前的人们,大多数都是以家庭为单位聚在一起。   大家过着属于自己的小圈子,难以就此联系起来。   在百花城的人们,也有着在南荒城怀念的朋友或亲人,然而想见上一面,却也并非易事。   若是能打造出一样适用于凡人之间的对话法器,那将会是灵尘工业上的又一项重大突破。   “原来如此。”   陆不平了然地点了点头。   “依旧是我听不懂的话题。”   “……”   段间雪长长地叹息一声:“现在问题是要如何确保对话如何传达,如何正确地传达给正确的人,像先前陈大夫所作的那样,确实能够做到远距离的沟通,但是时间一长就会出现通道不稳定现象。”   “除此之外,对话内容也可能因为距离过远而产生波动……概率虽然不大,但使用者的基数提升后,问题自然就会暴露出来。”   “麻烦太多,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饶是身为实验区区长的段间雪,此刻都对这样法器的设计理念而感到头疼。   然而。   不知何时。   陆不平却默默地抽出了佩剑。   依旧是陈安宁给他的那把,在当今已经算不上顶尖的灵尘动力剑。   一道寒芒。   剑光如瀑。   锋利却不含任何敌意的剑意扫荡而过。   破空的嗤嗤声之下,段间雪几乎是本能地被他的剑给吸引了过去。   不管过多久,不管多少次。   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是以何种方式。   段间雪总是会被陆不平的剑光所吸引过去。   亦如当年那陆家小院里,女孩望着男孩刻苦练剑时的模样。   很快。   一套剑法,干净利落地演练完毕。   收剑时,剑芒收敛,归鞘声清脆鸣响。   段间雪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道:“你怎么突然就练起剑来了?”   “因为我不知道要如何帮你排解困难。”   陆不平的回答很老实,他静静地望着段间雪:“我除了练剑之外,就什么都不会,所以只能练剑给你看。”   段间雪顿时有些语塞,又有些无奈:“陆师兄你啊……”   她过了几阵,莫名苦涩地笑了笑:“不过也好,以后恐怕是看不到了。”   “看不到?”   陆不平歪了歪头:“是说练剑的事吗?”   “毕竟道剑山要走了……”   “可道剑山走,我又不会走。”   陆不平觉着有些奇怪。   道剑山是道剑山,他是他,这两者之间并没有必要的联系。   “……哈?”   段间雪则是被陆不平这番话给吓了一跳:“你……你不和道剑山一起走?”   “我不走。”   陆不平的回答平淡而又坚定。   他默默地注视着段间雪,看着那如今已渐渐脱离稚嫩,有几分美人姿色的段间雪。   “为什么?”   “我向老剑主请求,留在百花城。”   话说到了这里,陆不平却突然将视线从段间雪身上挪开。   他认为这并不是害羞,更不是什么其他的情绪。   只是觉得总是盯着人家女孩子看会比较别扭——嗯,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他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道:“陈大夫于我有恩,我自然是要留下,既是历练,也是还恩情。”   “只不过陈大夫身边高手如云,无需我出手庇佑,因此我就申请……”   “作为实验区的护卫,留了下来。”   段间雪:“……”   他居然愿意留下来。   段间雪怎么想也没想到,陆不平会选择留下来。   百花城的修炼资源,对于这位天才而言是明显不足的。   如果能够回到昔日的山门,享受龙脉加持,陆不平日后的剑道之路将会越走越远。   届时修炼速度之快,恐怕比现在还要夸张。   饶是如此,陆不平却还是以个人意愿留了下来——段间雪能想象得到,那些长老恐怕是费尽心神、绞尽脑汁地想要阻止陆不平。   他们可不会容许剑心通明的陆不平留在百花城,而不是随他们一起,回龙脉之地潜心修炼剑道。   换而言之。   陆不平愿意与那几位平日里无比尊敬的长老对立,也要留在这座百花城。   作为实验区的护卫——   不对。   这位实验区的少女轻轻地咬了下唇,期待的水光在眼中泛滥。   “那你是作为实验区的护卫,还是作为……实验区区长的护卫?”   面对段间雪那几乎是直球的提问。   陆不平深深地吸了口气。   随后再次把剑从剑鞘里拔了出来,作势就要给段间雪再来几套剑法。   段小天才嘴角一抽抽,“都这时候了,你就不能别再拔剑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   陆不平挠了挠头,憨憨地道:“只能把想说的都融进剑里,以剑为媒介……来回答你的问题。”   这傻木头!!   段小天才气鼓鼓地盯着他,正打算再说点什么之时,脑袋里却突兀地闪过一道灵光。   等会儿。   以剑为媒介?   “对啊!弄个中转的媒介不就好了?!”   段小天才猛地跳了起来,灵感如同泉涌般不断地钻入脑袋。   她直接抓住陆不平的双手,满眼都是兴奋的星光。   “陆师兄你真是天才!我有想法了!”   陆不平满脸懵圈:“什么想法……”   “新法器的想法!不行我得赶紧把灵感记下来,欸等会儿,我板子呢?”   望着那突然开始进入【研发】状态的段间雪,这回轮到陆不平呆滞了。   他挠了挠头,又看了看自己掌中的剑。   练也不是,不练也不是。   稍加思索之后,陆不平选择放弃了思考,把剑收了起来。   “罢了。”   少年的眼中,除了少女欢喜的神色之外,再也容不下他物。   只要段师妹开心就好。   ——————   昨天出了点小状况,本来想晚点更新,结果被新来的猫猫缠身,无法工作。   (话说我想给猫猫取个名字叫中饭,但是家里人似乎不太答应的样子,实在是非常可惜)   故而这章4000字,晚上不出意外还有更新,以作补偿。 625.精魄   不久过后。   当段间雪兴致冲冲地来到陈家宅邸时,望着那满脸激动脸红的少女,陈安宁还以为她是和陆不平一块儿来领证的。   只不过事实证明了这俩人的感情经历没可能如此顺利。   段小天才是来汇报新法器进程的。   尽管在老陈看来有点可惜,他倒是很想看看两人成双成对的模样。   “所以新法器进程如何了?”   陈家宅邸内。   陈安宁一如既往地端坐在茶几旁,只是与平时不同的是,此次他身边还坐着另外一位稀客。   现任南荒城城主,林梁——百花城首席保姆。   作为管理南荒城的主要执行者,林梁自从上任以来,极少在百花城内出现。   就算出现了,也基本是以下属的姿态服务于柳清清。   与陈安宁的交涉,大多时候都由使者华云来承担。   现如今林梁却出现于此,或许是在说明有较为重要的事件需要他亲自来谈。   段间雪望了眼林梁,由于是自己人,并没有避嫌的必要,继续活蹦乱跳地介绍新法器的思路——   待到小天才将自己的念想全盘说出后,她又激动地两眼放光,期待满满地看向陈安宁。   想要达成要求,该法器或许需要一个【媒介】。   一个能够让某人自由与特定人员建立连接的【媒介】。   用陈安宁的常识去理解的话,该媒介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   基站。   “所以你口中所说的【媒介】可以对灵尘进行捕获,分析,还要具有发散的特殊效果,并且还要极其稳定。”   没过多久,陈安宁就彻底理解了段间雪口中的媒介的要求。   段小天才点了点头,有点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样陈大夫,这想法能成功吗?”   “设计理念倒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毕竟在陈安宁所在的世界,基站是相当普遍的东西。   将特定的信号利用基站进行传输,也是众所周知的常识。   至少陈安宁知道基站的存在,并且知晓其中的一部分运作原理。   那么问题来了。   陈安宁略加思索后,问道:“那具体行动起来……你们想好要怎么摆弄这个【媒介】了嘛?”   “完全没有。”   段间雪理直气壮地双手叉腰,紧接着还骄傲地抬起头:“没事儿,陈大夫你放心大胆地说,我们会尽可能搞定的。”   陈安宁一怔:“说什么?”   段间雪也一怔:“说怎么造这个【媒介】呀。”   陈安宁倒抽了口凉气:“这玩意儿我怎么知道怎么造?”   “……”   突如其来的寂静让整座陈家宅邸陷入尴尬的氛围内。   段间雪如同活见鬼了般,满脸惊诧地眨了眨眼:“怎么可能?”   作为在众人眼中,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从几年前就开始发挥奇思妙想,打造出无数法器的陈安宁……   区区一个基站的制作手段,在段间雪看来那简直就是——   手到擒来!   然而面对段间雪的信任,陈安宁只能无奈地摊手手。   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倒腾。   没错。   陈安宁毕竟只是个凡人,又不是无数尖端科学的集合体。   脑子里的知识是有限的,尤其是结了婚的男人,会自动排除一些奇怪的暂时用不上的知识,转而用来储备自家媳妇儿的“教导”。   而且就算不成亲,陈安宁也就只是个知识储备稍微多一点普通人。   基站怎么造他怎么可能知道?!   “你可是陈大夫欸!”   “请不要把陈大夫三个字和神仙挂钩。”   老陈无奈扶额,转而又道:“而且现在是你们比我更懂得灵尘工业,具体该如何行动,你们实验区应该比我更精通才对。”   他早就已经过了【手把手教学】的时代。   现在的陈安宁,论及灵尘学识恐怕只能和普通的实验区人员相提并论。   真要和段间雪、卢伟这些负责人比起来,陈安宁对灵尘的理解简直就像是伪丹境修士和天王境修士的差别。   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是这样嘛……”   段间雪多少有些不太适应现在的感觉。   以前的灵尘工业,都是由陈安宁来指明方向,基本上是将一部分的灵尘构造直接告诉段间雪他们。   具体的制造问题和技术问题,才是实验区成员们的主要研究对象。   现在突然让他们从零开始,饶是段小天才都有些不大能适应。   甚至开始不安起来。   陈安宁则是认真地看向段间雪,沉声而道:“你们的能耐比你们自己想得都大,不需要向我这个【外行人】来寻求意见,如果不知道该如何行动,大可以多找其他实验区的成员商量商量。”   “比起让你们打造出我所要求的法器,我更想看到你们自己打造出来的法器。”   话语及此时。   陈安宁稍作思考,笑着举了个例子:“比起在远处看别人扔手雷,还是自己亲自上场扔出来的爆炸更好看,对吧?”   就这生动形象的例子一举。   段小天才整个人如同茅塞顿开、醍醐灌顶般,整个人的神情由暗转明,再由明转亮。   简直就是暴雨转阴再转多云最后转大晴天——如此迅速的变化陈安宁这辈子都没见过几次。   “有道理!我这就去找卢伟去!”   段间雪落下这么一句,随后就一把抓住陆不平,拽着他的手离开陈家宅邸。   至于为什么要带着陆小兄弟走,纯粹是因为陆不平目前又多了一个身份。   段间雪的私人飞剑司机。   ……   ……   待到二人离去之后,林梁方才徐徐开口。   “他们俩什么时候成亲?”   陈安宁瞥了眼林梁:“看看,连接触他们不多的你都看出来了,他们自己却还没点意识。”   “青涩的爱情,懵懂而又胆怯。”   林梁默默地饮下茶水,品味着茶水中的苦涩与回甜,再将其重新放下:“无论什么年代,初恋都是如此让人魂牵梦绕。”   望着这位南荒城城主淡然自若的模样,陈安宁都愣了愣神。   保姆大哥怎么看上去这么懂?   “难道你也……”陈安宁突然想到了柳清清。   莫不成这就是现实版的大叔配萝莉?两人年纪相差得可不少。   林梁对此则微微摇头:“我们亲卫军从被训练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基本摒弃了大多数情欲,除了清清殿下之外,所有人在我们眼中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有值得清清殿下结交和不值得结交。”   “但是我怎么听说,你们亲卫军基本都不让柳清清那丫头接触其他王室宗族的少爷?”   “清清殿下尚且年幼,为避免不纯洁的交往,该当如此。”   “那你觉着什么时候她才不算【年幼】?”   这个问题显然非常重要。   就算是林梁,也多花了一息时间来思考。   最后他淡漠地放下茶杯,得出答案。   “八十岁。”   我先替柳清清谢谢您,我的老父亲.jpg   陈安宁莫名想到了万魔离渊的那几位老魔,如果让他们领着小如月长大……   那估计咱们家小如月百岁之前别想看到活的同龄男性出现在身边了。   尽管很想吐槽几句,不过考虑到林梁本人对柳清清的态度,老陈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还是来谈正事。”   陈安宁重新摆正姿势,语气也肃然起来,这意味着闲聊就此结束。   林梁神色却是平静依旧,毕竟对他而言,刚才那些问题已经算是重大事件了。   陈安宁开口,问道;“所以你们的确是发现了灵仙的残骸——”   林梁颔首,纠正道:“其实并不是我们发现的,而是万魔离渊的人去清扫战场时,偶然间找到的。”   几乎是半年多前的北原之战。   战后的清扫其实没花多久就结束了。   万魔离渊自然是不可能放弃这个“捡尸体”的机会,派了不少人去偷偷地清扫战场,跟大烈皇朝抢资源。   而在这个清扫战场的过程中,万魔离渊的某位弟子意外发现了一颗类似生物蛋的物体。   并将此物带回了万魔离渊,放置在自家的洞府内。   后来这颗蛋被他送给了在南荒城的一位友人,这位友人收下后,随便找了个地方当做纪念物留着。   结果未曾想到的是。   就在不久之前,正在和晚饭一块儿视察练兵情况的林梁,却突然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这颗蛋突然爆发出一阵难以想象的冲击,将那位友人的宅邸全部震碎。   所幸那时几乎无人在宅邸内,几位修为境界较高的宅邸护卫也保护住了妻子儿女,只造成了几人轻伤。   但是那颗蛋却显得让人非常不安,林梁将此物带回城主府后,彻夜研究……   最后得出结论。   这玩意儿可能是灵仙留下的某样残骸。   可能是灵仙的心脏,也可能是灵仙的子嗣,总之与当初那只灵仙绝对脱不开关系。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因为就连小天同学都得出了完全一致的结论。   【灵仙的精魄之一】   精魄?   这还是陈安宁初次听到这个词儿。   “解释一下。”   神魂之海内。   陈安宁召出了小天同学。   被当做搜索引擎来使用的小天同学冷哼了一声,随后慢悠悠地道:   “所谓精魄,实际上就是神魂的核心。”   “你可以直接理解为关乎生死存亡的部位,只不过大多数修士的神魂都是一盘散沙,根本不可能凝聚成精魄。”   “也就只有天王境以上的修士才有点精魄的影子,天尊境的修士已有精魄的雏形,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的神魂极难消灭。”   “而且精魄是许久许久以前的说法了,现在的修士基本都对精魄没什么概念。”   难怪没怎么听说过。   陈安宁大体理解了小天同学的意思,转而盯着眼前这颗类似蛋的玩意儿。   如是想来,恐怕当初秋云筝就是找到了灵仙的精魄,所以才能够利用炼魂术将其“复活”。   那这玩意儿恐怕还挺危险的。   保不准什么时候这颗蛋又开始闹腾了。   只是。   正当陈安宁琢磨着要如何处理这玩意儿的时候——   摆放在陈家宅邸内的灵仙精魄,突然如同活物一般猛地开始震颤起来。 626.是谁吃了谁?   林梁顿时就联想到了不久前南荒城内的宅邸粉碎事件。   这颗蛋在他看来大抵是什么不祥之物,此刻突然隐隐有动荡之意,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情急之下,林梁以极快的速度闪身来到陈安宁面前。   那足以将宅邸都粉碎的冲击,在如此近距离之下,让陈安宁尸骨无存根本轻而易举。   然而。   林梁体内真气运转之际,却见这颗模样呈雪白色的蛋突然停止了颤动。   “怎么回事?”   陈安宁眉头紧皱,从林梁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望向茶几上的这枚灵仙精魄。   方才它的确震动了两下,可很快震动就又消失了。   出身于亲卫军的林梁并未就此放松警惕,而是继续死死地盯着这颗蛋。   不祥预感在心中弥散,林梁尝试着探出手去,意要将此物暂且收回。   起码不能让南荒城宅邸粉碎事件在这里重演。   结果诡异之事发生了什么。   林梁刚刚探出手去,灵仙精魄又仿佛活过来似的,再次剧烈颤动起来。   林梁又迅速收回手臂,运转体内真气,准备应对即将可能到来的冲击,以自身肉体护佑身后的陈安宁。   没想到这颗灵仙精魄又突然安分了下来,不再有暴动之意。   林梁:“……”   堂堂亲卫军副军长总觉着自己好像在被一颗蛋玩弄。   他回过头看了看陈安宁,发现陈安宁也正满脸茫然地望着自己。   俩大男人瞅着眼前这颗雪白的蛋,各自表情都相当精彩。   陈安宁猜测道:“难道是靠近它就会有反应?”   “应该不会。”林梁摇了摇头:“我带它过来时,并未将它收纳起来,几乎是贴身携带,那时并没有什么反应。”   这颗蛋的大小也不过是与林梁手掌无异,捧在掌心就能很轻松地将它自由携带去各种地方。   兴许是因为有林梁在,陈安宁能够放心地将安全问题交给他来解决。   故而老陈稍稍鼓起些勇气,朝着前方这颗灵仙精魄伸出手去——   静。   无风无雨的宁静。   陈家宅邸内什么声音都没有,灵仙精魄也依然处于平稳的状态。   简直就像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   “看来不是这个原因。”   陈安宁面色低沉下来,进而遁入神魂之海,朝小天同学问道:“这玩意儿不会突然孵出个小灵仙吧?”   “那是不可能的。”   小天同学淡淡地否认了陈安宁的猜测:“这是灵仙的精魄,而不是灵仙的子嗣——你见过神魂能直接孕育出一个小神魂的吗?”   陈安宁问道:“那它为什么会有反应?”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它应该是处于兴奋状态。”   “兴奋?”   被咱家媳妇儿打得渣都不剩了,还被当做战利品搬到这儿来。   结果这颗蛋反而还兴奋起来了?   灵仙的成分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陈安宁与林梁对这颗蛋进行了一些测试。   首先是硬度。   此物的坚硬程度恐怕高于陈安宁所理解的一切物体。   甚至可能与杀魂剑碎片有着相等程度的硬度。   至少老陈试着用杀魂锅拍了一下,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不过蛋本身倒是晃了两晃。   看上去灵仙精魄并不是特别喜欢杀魂锅。   但也仅限于此,它并不像古魂那般,对杀魂锅有畏惧心理。   就算是当初那只小黑(现已回归离渊之底挂机),被杀魂锅来上两下那也很难不被拍成烂泥。   要么这玩意儿的级别比小黑还高,要么它跟古魂之间并没有特别亲密的关系。   陈安宁更倾向于后者。   毕竟杀魂锅似乎是【对古魂特攻】,这口锅平日里最大的用处就是做菜,以及偶尔敲打一下犯贱闹事的晚饭。   其次就是抗性。   这里所指的抗性,是说对温度和阵法亦或是其他法决的抗性。   事实证明了无论是火烤还是冰镇,亦或是其他手段都对灵仙精魄无效。   如果有数值作证,此物的攻击力不知道多少,但守备力必然是无限大。   一番实验无果后,林梁重新坐回到了位置上。   他静静地盯着灵仙精魄,最终得出了结论:   “如果能把这颗蛋的壳给剥下来,那肯定能做成很不错的盔甲。”   你看看,这就是心态上的不同。   身为南荒城城主的林梁,又兼职亲卫军的工作,看到这颗蛋如此抗揍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想要将其制成盔甲。   如果是晚饭看到这颗蛋如此抗揍后,必然会露出无比失望的表情——因为这就意味着晚上它吃不到美味的煎蛋了。   尽管灵仙是所有灵兽的始祖,但陈安宁相信晚饭这只屑狐狸,还是会很乐意来上一顿“韭菜爆炒老祖宗”。   念及此时。   陈家宅邸大厅大门被人推开。   萧念情与温依欣共同踏入房门,前者则是抱着自家熟睡的小如月,脚边还跟着一只晚饭。   不久前。   林梁来到陈家宅邸与陈安宁商谈之时,萧念情不太想聊太多麻烦事,于是就主动提出要陪着小如月去玩一玩。   所以方才段间雪二人也没见到萧念情和小如月。   “……”   见到小如月在萧念情怀中安然入睡的模样,陈安宁朝萧念情使了个颜色。   ——玩累了睡着了?   萧念情眨了眨眼,也还了个眼神。   ——追着晚饭闹了大半天,让她休息会,到饭点再叫她。   陈安宁也眨了眨眼,微微颔首。   ——今晚上喝点粥,再配点鱼肉,她挺爱吃。   ……   这对夫妇就隔空对望,用眼神交流了几阵。   看得在场其他人、狐都一愣一愣的。   待到萧念情进了里屋,将小丫头安置好,盖好床被,再出来之后——   温依欣方才好奇地问道:“萧姐姐,你和姐夫一直这样吗?”   萧念情一歪头:“哪样?”   “用眼神哗啦啦地交流~”   “这个啊,习惯就好了。”   萧念情淡淡地笑了笑,进而又温柔地给陈安宁递了个眼神。   老陈心领神会,提起茶壶就泡好一杯灵白花茶,娴熟地推到萧念情面前。   萧帝尊如同炫耀般地喝下口茶水,故作淡然地道:“你看,就这么简单。”   没有对象也从来没谈过恋爱的温依欣小姐直呼强大!   晚饭这会儿也是默默地跳上茶几,无奈道:“你跟他们接触得少,接触得多了就习惯了,别说是眼神了……上次老陈他媳妇儿轻咳了两声,老陈直接端了三菜一汤出来,你说离谱不离谱?”   温依欣嘴角一抽抽,内心直呼不可战胜。   “说起三菜一汤——”晚饭瞅着眼前这颗硕大的蛋:“老陈,你有没有听到这颗蛋在说话?”   “说话?”   陈安宁闻言一怔,神色当即严肃起来。   晚饭这只狐狸,常常能听到一些很奇妙的声音。   当初在千花海的海底通道时,晚饭就能够隔着极远的距离,察觉到连帝尊都难以发现的动静。   先前离渊之底乱象丛生之时,它也在陈安宁之前,就听到了来自离渊之底的怪声。   事实证明。   这只狐狸的听觉非常灵敏,尤其是在对某些难以理解的玄妙方面。   此刻听闻晚饭又听到了声音,陈安宁不由得认真起来:“它在说什么?”   晚饭很认真地侧过耳朵,点了点头:“嗯,继续说,嗯……我明白了。”   过了一会儿,它安静端庄地坐在了陈安宁面前,尾巴轻轻扫荡两下。   “嗯,它说——它今天晚上想被做成煎蛋并被可爱无双的小狐狸吃掉~”   “……”   陈安宁掏出了杀魂锅。   陈安宁对晚饭使用了爆头一击。   效果拔群。   家养的屑狐狸倒下了。   “用得着那么生气嘛!”   晚饭捂着脑袋,整只狐都跟萎蔫了似的,两眼都在闪星星。   脚下步伐更是屡次不稳,险些就要从茶几边缘掉下去。   陈安宁则提着杀魂锅,没好气地瞅着它,结果越看越气,恨不得再给这只小狐狸再来一锅。   晚饭被老陈提锅的动作给吓了一跳,这会儿下意识地向侧方一闪,试图预判躲避陈安宁的攻击。   结果它差点就忘了自己身边还有颗蛋,整个身子都撞了上去。   砰地一声炸响!   灵仙精魄表面突然裂开无数道裂隙。   晚饭还没反应过来呢,那裂隙便如同张大的血盆大口般,当即将晚饭的半边身子吞了进去。   “唉呀妈什么玩意儿?!这颗蛋怎么还会吃狐的?!”   晚饭连忙伸出爪子,扒拉住茶几桌面,整只狐满脸都写着惊恐。   陈安宁这会儿也顾不得其它,当即尝试着要将晚饭给先揪出来。   没有血飞溅出来,起码说明了晚饭的后半边身体没有被彻底吞噬。   晚饭也察觉到陈安宁的动作,连忙把爪子递给陈安宁。   前一秒还互相撕逼的一人一狐,这会儿突然就成了将性命都托付出去的关系。   陈安宁拽着晚饭,试图将它拉出来,然而这灵仙精魄内的吸引力却远远超出了想象。   “媳妇儿,帮把手!”   在陈安宁呼唤之前,萧念情便已然出手。   魔煞轰在灵仙精魄的正上方,然而饶是萧念情的魔煞,都无法将其击碎任何一道裂口。   好硬的壳。   萧念情柳眉紧蹙,掌中翻转,倏然冷风寒冽。   魔剑御雪轻抬,萧念情欲要以剑来斩断这灵仙精魄。   “慢着,等会儿!”   魔剑尚未落下之际。   晚饭却突然急忙叫住了陈安宁和萧念情。   它的半边身体仍然在灵仙精魄内部,仔细望去,会发现有大量的白光正在其内,如同液体般不断地流淌。   晚饭则是眨了眨眼,然后对着正拽着自己的陈安宁说道:“你还别说,我现在觉着还挺舒服的……”   “而且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这感觉和当初吃了你媳妇儿做的菜时一模一样……”   此言一出,陈安宁当即想到了上次晚饭进阶时的场景。   他再次遁入神魂之海,通过小天同学查看此刻晚饭的状态。   果不其然的。   此时此刻晚饭的状态已然发生了改变。   【晚饭:现百花城陈安宁的灵宠】   【当前品级:四阶(进化中)】 627.精魄之二   晚饭确实在进化。   时隔多年,这只小狐狸再次进入了这般玄妙的状态。   犹记起上次小狐狸的进阶,那俨然就是一副极巨化中途卡住的模样,下半身膨胀得像是头不得了的凶兽,上半身则依旧是那只贱兮兮的臭狐狸。   并且先前进入进阶状态,是因为小狐狸吞食了萧念情的饭菜。   真正意义上的黑暗料理直接激发了晚饭血脉中的奈落凤血脉,该血脉在被逼上绝路之时会有临时突破的可能,这才让晚饭这只灵宠得以学会了变身的技能。   一顿饭菜逼得奈落凤血脉进化,天底下大抵只有萧念情能做得到了。   如今看来。   此次小狐狸进化的原因,似乎不能再归结于奈落凤血脉了。   因为晚饭并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虽说陈安宁不是兽医,却也看得出来晚饭目前的身体健康状况堪称绝佳。   下半身被灵仙精魄卡住,没有血肉飞溅的场景,晚饭本狐也像是沐浴在熟悉而又暖和的温泉里,满脸写着惬意和舒适。   要不是陈安宁担心小狐狸彻底被灵仙精魄给吞了,早就撒手不管它了。   “媳妇儿,再帮把手。”   灵仙精魄的吸扯力并非凡人所能抵挡,陈安宁当即望向了妻子萧念情。   萧帝尊顿时心领神会,指尖魔煞化作一条纤细却坚硬无比的锁链,直接捆住晚饭的两只前爪。   还不等晚饭反应过来,锁链的另一端直冲上天,与老陈家的天花板勾在一起。   “嘤?!”   伴随着狐狸的惊声尖叫,晚饭连带着灵仙精魄,一块儿被拽到了半空去。   此时的晚饭被彻底吊在了半空,下半身则是垂挂着灵仙精魄,上半身伸长了两只前爪,简直就像是等待接受酷刑的囚犯。   晚饭呆然地眨了眨眼,愕然望向萧念情和满脸轻松的陈安宁:“不是,你们就打算这样吊着本狐?!”   “拽着你挺累的,吊起来轻松点。”   陈安宁拍了拍手,接着抬头看了眼晚饭,确认灵仙精魄没有自己往上挪移,继续吞食晚饭后,方才耸了耸肩:“而且你现在看起来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嘛,没事,先吊会儿,我们再研究研究。”   晚饭内心十分愤怒,正打算来几句嘴臭来发泄一下情绪。   然后它就意识到了自己正在被萧帝尊的魔煞捆着,略加思索之后,选择平复下内心的愤怒。   狐命攸关,不能乱生气.jpg   它只能委屈地继续维持被吊起来的模样,如同展览品般任由陈安宁等人观摩研究。   “所以你现在什么感觉?”   陈安宁又瞅了眼天道卷书上,关于晚饭的进化标识,不由得好奇道:“还感觉舒服不?”   “吊起来之后就不舒服了。”晚饭直接端起死鱼眼,没好气地道:“不过下半身的感觉还是很不错,温热温热的,有种泡在澡堂子里的感觉——还是有人给你搓背……不对,顺毛的那种。”   “那你还挺享受。”   陈安宁嘀咕一句,接着就尝试朝灵仙精魄和晚饭的接触口望去。   他尝试着想去看看灵仙精魄内部的景象。   然而从裂缝中望去,窥见到的精魄内景象只有纯粹的雪白。   像是有液状的白色液体不断地在其内旋转流淌。   诡异的是。   陈安宁顺着裂缝向内看去,却并没有看到晚饭的下半身。   他又仔细地查看了几次,确认不曾见到晚饭的肉体之后,微微皱起眉头。   “你们也过来看看。”   萧念情与林梁对视一眼,二人皆是上前几步。   透过缝隙,他们眼中也不曾窥探到晚饭的下半身,简直就像是被彻底融化,并同化为了那雪白的液体似的。   就连温依欣也过来凑了个热闹,她的视线也没有出现晚饭的下半身。   没了。   就这么没了。   “晚饭。”陈安宁的语气突然严肃了起来,他深沉地看着这只小狐狸:“你现在下半身有知觉吗?”   “有啊,为什么没有?”   晚饭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暖暖的,温温的,很舒服呀。”   陈安宁:“……”   奇了怪了。   明明就连萧念情都看不到里面有东西。   晚饭却还坚持自己的下半身有知觉。   “咋、咋了?”   见陈安宁脸色如此沉重的模样,晚饭心头莫名升起不安。   它咕咚地咽下口水,神情难堪地问道:“我的下半身咋了?”   面对晚饭的灵魂发问——   陈安宁努力思考一会儿,之后选择了使用【高情商】的回答。   他露出微笑,转而道:“你这辈子都不需要再做绝育手术了。”   晚饭:“……啥意思?”   “你下面没了。”   晚饭:“……”   ……   “完了,本狐这辈子都完了。”   陈家宅邸正中央。   被吊在半空的晚饭面若死灰,哽咽难鸣。   它下面没了。   更加准确地说,是它的下半身没了。   温依欣有些犹豫地举起手:“所以要不要把它强行**?”   “万一**之后,它的下半身永久消失了那就麻烦了。”   陈安宁并不建议这么做,还指了指那灵仙精魄内的缝隙:“里面这些白色液体兴许是能够维持晚饭继续保持知觉的物质,如果在稳定之前强行**的话,晚饭可能真的会永远地失去下半身。”   “它现在还对下半身有知觉,说明还有抢救的机会。”   陈安宁的想法还是稍显乐观,而晚饭本狐那边,可就有点悲观过头了。   “完了,本狐的美好生活泡汤了……以后该不会这辈子都要带着这玩意儿过活吧?”   仔细一看,灵仙精魄的模样类似于一颗蛋。   晚饭现在的样子就像刚刚破蛋而出,又被蛋壳给卡住了似的。   别的不说,以后见到雷狼兄弟们,晚饭估计都得躲着走,这也忒丢狐了。   此间。   众人围聚一堂,皆是抬头望向那灵仙精魄,思索着对应的方法。   陈安宁则是皱着眉头,又一次遁入了神魂之海。   比起如何让晚饭的下半身恢复,陈安宁反而更好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灵仙精魄为什么会对晚饭起反应?   是因为这傻狐狸体内有着百兽极血?   “小天同学。”   伴随着一声呼唤。   安然躺在华丽书架内的天道卷书,慢慢悠悠地飞到了陈安宁面前。   都已经这个阶段了,小天同学早就懒得装模作样了,语气都开始人性化起来:“又找本书作甚?刚刚不是告诉你这只狐狸在进化了吗?”   陈安宁无奈地摊开手:“我就是来问问为什么晚饭会和灵仙精魄有反应。”   “喔,这个问题很简单。”   小天同学慢悠悠地开口:“你还记着这颗蛋刚出现时,你把我叫出来鉴定了一下嘛?”   陈安宁点头:“是这样没错。”   “那你记得我之前说的啥不?”   陈安宁答道;“灵仙的精魄。”   小天同学书页微微晃动:“不对,后面还有俩字。”   还有两个字?   陈安宁愣了愣神,旋即猛地回忆起来。   这颗蛋出现之时,小天同学的确是给出了该事物的判断。   其名为——   【灵仙的精魄之一】   之一?   也就是说灵仙的精魄其实不止这一个?   恍然之间,陈安宁隐约察觉到了什么:“那精魄之二难不成就是……”   小天同学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把自己合上。   这么做的意思很明确——   陈安宁已经得到了正确的答案,不需要自己赘述。   ……   从神魂之海中回归,陈安宁再次看向场中的晚饭。   此刻那灵仙精魄内的白色液体,竟突然顺着缝隙向外流动,并且以反重力的姿态,不断地朝晚饭上半身蔓延。   “嘤!!什么情况?!”   晚饭惊声叫喊起来,想要试图挣脱逃离。   然而纯白液体依旧飞快地流淌在晚饭全身,并将它整个身体都覆盖进去。   萧念情朝陈安宁征求意见,想问他要不要出手。   “等一等。”   回想起关于精魄的猜测,陈安宁没有让萧念情出手阻止这一切。   这对于晚饭而言,或许是个不得了的造化。   ……   渐渐的。   晚饭的上半身也被雪白色液体所覆盖。   随后在晚饭发出的半声尖叫下,它的整个身子都被拽入了灵仙精魄内。   就连萧念情的魔煞都没能阻止这一幕的发生,那诡异的白色液体在接触魔煞后,竟悄然将其吞噬并转化。   最后。   一切归于平静。   只剩下一颗微微颤动着的蛋状物,在陈家宅邸的茶几上安静地躺着。   一息过去。   两息过去。   蛋内没有任何的声响,仿佛那只吵闹的小狐狸永远地离开了这里。   萧念情和林梁望向陈安宁,似乎都对目前的状态感到有些不妙。   陈安宁的脸色则一直处于安定的状态。   原因很简单。   天道卷书内一直显示着晚饭的状态。   【当前品级:五阶(正在进化中)】   晚饭的品级从四阶跳到了五阶,而且仍然在进化中。   又过了几息功夫,晚饭的品级直接冲上了六阶,其后方的【进化中】标识却还是没有消失。   等待。   长久地等待。   陈安宁死死地盯着天道卷书上所显示的标识,直到某一刻——   【当前品级:七阶(进化完毕)】   进化完毕四个大字出现后,陈安宁从神魂之海中飞快地退出。   回归现实后,他稍显紧张地望向场内这颗蛋。   如果猜得不错,进化结束后,晚饭应该会彻底与这灵仙精魄融合……   然而。   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颗蛋依旧安然无恙地留在原地,四周也没有任何小狐狸要破壳而出的迹象。   “安宁?”   萧念情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陈安宁回望了眼自家媳妇儿,紧接着深吸口气,凑到了这颗白蛋旁。   用轻盈的低语,道出名为贪婪的诱惑——   “开~饭~了~”   此言落下之际。   咔嚓一声裂响。   如铜墙铁壁般的蛋壳,终于绽裂开了几道缝隙。 628.就差一步   晚饭的脑袋从蛋里钻了出来。   这只小狐狸显然还处于懵圈状态,就连它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回过神来之际,自己就已经被那颗蛋给吞了进去。   再之后自己的意识就如同先前被小黑吞噬一般,突然之间陷入一片深渊。   然后耳边就传来了陈安宁等人的声音。   问题是其他话语它一个字都没听清。   唯独最特别的那一句——   “开饭了!”   晚饭突然浑身涌上股力量,脑袋猛地朝前方狠心撞去。   咔嚓一声裂响。   小狐狸的漂亮脑袋就此露了出来。   当然也仅限于脑袋,剩下的身体部分还处于有气无力的状态,没法自主地从壳里出来。   此间。   晚饭环视四周,发现陈安宁等人正满脸复杂地围着自己。   每个人的脸色都显得格外诡异——毕竟刚刚才目睹了一只狐狸被一颗蛋给吃了,现在又看着这只进化完成的狐狸从蛋里出来。   那对见多识广的陈家夫妇如何尚且不论,反正温依欣和林梁是觉着挺离谱的。   而面对如此凝重且严肃的氛围,只露了个脑袋在蛋壳外头的晚饭,所冒出的第一句话却是:   “晚上吃啥?”   ……   陈安宁稍稍松了口气,能问出这种问题,就说明晚饭的精神状态很正常。   如果它面色严肃地开始和众人商量自己的变化,那才叫见了鬼呢。   老陈半蹲下来,瞅着那除了脑袋之外其他身体都在蛋里的晚饭:“你现在感觉如何?”   “本狐觉着有点使不上劲儿。”   晚饭的脑袋微微转动,尝试着让四肢也从蛋里脱离。   然而无力感却涌上全身,它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困在了里面。   陈安宁接着问道:“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难受的地方?”   “难受倒是不难受。”   晚饭吧砸吧砸嘴,摇了摇头:“倒不如说这会儿还是挺舒服的,而且我现在虽然使不上劲儿,但我敢肯定我应该是那个啥……进阶了?”   “的确是进阶了。”   陈安宁没有否认这一事实:“而且是直接从四阶直接跳到了七阶。”   “七阶?!”   不仅是晚饭,温依欣和林梁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七阶灵兽,已是足以被称之为强者的境界。   论及战力,能够与元婴境的修士所媲美。   雷狼族群的王者,那匹雷狼王就是七阶灵兽,要不是它平日里要作为族群之王驻守据点,真要上战场的话,它绝对会是狼骑兵中最威武霸道的存在。   任凭谁也不可能将霸气无双的雷狼王,和眼前这只身体被卡在蛋壳里的小狐狸画上等号。   现实总是很离谱的。   别人进阶都是费尽心神,经历大生大死才有可能博得一线机会。   晚饭平日里就知道混吃混喝,每日除了睡觉就是晚上溜出去找雷狼兄弟喝酒,这会儿又莫名其妙地连跳三阶。   离谱,真的离谱。   “妈耶,我七阶了?!”   晚饭惊得连人带蛋一块滚了两圈:“真的假的?我这么厉害呢?”   它这会儿表情那跟中彩票似的,表情那叫一个嚣张。   得亏这会儿身体被束缚着,否则可把它牛逼坏了,铁定要叉会儿腰嘚瑟嘚瑟。   七阶灵兽是个什么概念?   曾经接受过灵门训练的晚饭对七阶灵兽有着无比深刻的认知。   ——以前它不止一次被七阶灵兽小弟的小弟按在地上暴打过,这事儿还一度成为晚饭长达三个时辰的心理阴影。   在灵门,七阶灵兽那就是一尊又一尊大佛,虽然还有八阶乃至九阶,但当初的小狐狸连见到八九阶灵兽的资格都没有。   就算是七阶灵兽,那也是只能站在山下仰望的巅峰级存在。   现如今备受欺凌的晚饭竟也成长到了这般地步,怎能让它不骄傲嘚瑟?   “哎呀,血脉优良真是没办法……谁让本狐这么优秀呢?”   晚饭脸上挂着笑容,脑子里已经开始脑补自己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狐狸穷的画面。   有朝一日它必然要踏上灵门,把当初欺负过自己的灵兽挨个吊起来打。   “不过它虽然晋升了,模样却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林梁完全无视了小狐狸的自嗨,而是关注起其他方面:“按理而言,四阶到七阶如此之大的跨度,必然会伴随着外表的变化才对。”   “我觉着是有变化的。”   晚饭这会儿又兴冲冲地滚过来掺和话题。   它对着陈安宁等人眨了眨眼自己的大眼睛,笑盈盈地道:“你们看,本狐是不是变得又漂亮了点?我跟你们说,我现在的眼睛看得特别清楚,感觉比以前至少敏锐了十倍!”   温依欣悄悄地凑了过来,看了看晚饭的眼睛,接着又望向了陈安宁。   陈安宁也低下头,仔细地端详此刻晚饭的脸蛋。   晚饭俏皮地眨了眨眼:“老陈,怎么样?看出点什么来了吗?没关系,不用吝啬你的夸赞词,能用多少都用上!”   陈安宁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   片刻之后,他淡淡地开口:“确实很好看。”   晚饭欣喜道:“有多好看?!”   “两个眼睛,一个不少。”   晚饭:“……”   小狐狸怒从心中起,气得当场就要把爪子给拍老陈脸上。   奈何蛋壳太硬,身体虚弱,只能在原地打滚。   如此无奈的处境让它更生气了,于是打滚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   最后在恶性循环之下,晚饭放弃了思考和挣扎,索性躺了下来,任由自己被困在这颗蛋里。   ……   “安宁,这是怎么回事?”   无视了晚饭这会儿的打滚动作,萧念情关切地问道:“这灵仙的残骸,为何会与它融合?居然还会助它进阶。”   这是在场除陈安宁之外,所有人的疑问。   晚饭在众人眼中看到,无非就是一只比较“能说会道”的小狐狸。   除此之外,就再无特别之处了。   然而灵仙的残骸是何等级别的宝物?怎会说融合就融合?   面对众人的提问,陈安宁稍加思考后,选择开口——   “你们……听说过精魄吗?”   ……   ……   关于精魄之事,陈安宁没有隐瞒的打算。   将小天同学所传输的知识都告诉众人后,陈安宁再次看向地板上生无可恋的小狐狸。   “虽然感觉有点离谱,但如果没猜错的话……”   “晚饭也是灵仙的精魄之一,在本质上和这颗蛋是一样的。”   如果单单将这个结论抛出来,恐怕见过晚饭的人都会认为这是个夸张的玩笑话。   晚饭这只小狐狸怎么可能会是灵仙的精魄?   灵仙本兽知道吗?这事儿要是传到它那儿,估计想掐死晚饭的心都有了。   “最初的灵兽,兽中之仙……”萧念情不由得回想起昔日与灵仙对决之时的场景:“说起来,晚饭的确和它有那么几分相似。”   “所以我不是我娘生的?而是那个叫什么灵仙的精魄所化?”   晚饭的世界观突然隐隐有了崩塌的迹象。   它所认为的老娘其实不是自己老娘,真正的老娘在前不久被自家饲主的老婆斩了。   这什么狗血伦理大剧!   陈安宁却及时开口,拯救了晚饭的狐生观:“你大可放心,你绝对是你娘亲生的不错。”   “为啥?你不是说我是那劳什子灵仙的精魄嘛?”   晚饭的问题落下,陈安宁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默默地抬起杀魂锅,直接对着下方的晚饭轻轻地来上一锅。   duang~   力道不大,侮辱性有点强。   晚饭被杀魂锅一拍,这会儿又不能腾出手来捂着脑袋,只能在原地继续打滚:“不是老陈你他娘是不是欺负我现在不能动手?你为什么没事就拍我?咱就不能温柔点嘛!”   陈安宁摊开手,旋即道:“你看,你被杀魂锅拍了,也只是会有点疼而已,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晚饭愣了:“啥意思?”   “我曾看过灵仙的信息,我可以肯定……万兽始祖的灵仙,和古魂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昔日灵仙降临之时。   陈安宁曾接收过小天同学的警告。   灵仙的存在本身,是与初代古魂极其相似的个体,因而沾染了非比寻常的古魂气息。   如果那时陈安宁的杀魂锅能命中灵仙,想必也会给它带来不少麻烦。   只是六步计划中并不需要陈安宁去拼命,所以余燕燕没有让陈安宁大喊一声“锅来”。   再回想先前所发生之事。   陈安宁使用杀魂锅去接触灵仙精魄时,蛋非常明显地动了两下——   虽然杀魂锅无法对这颗蛋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可以肯定的是,灵仙精魄本身很不喜欢杀魂锅。   晚饭不一样。   它不仅喜欢杀魂锅,还特别喜欢杀魂锅烧出来的饭菜,每天都吃得贼香。   被杀魂锅拍了也不会觉得难受,更不会对这口锅有什么恐惧之情。   因此陈安宁可以轻松地得出结论。   晚饭不是纯粹的灵仙精魄化身。   “没猜错的话,或许是你娘亲意外得到了还是精魄时的你,保不准是你意外钻进了你娘亲的肚子里,间接性地让她生下了你。”   这情况听着还挺耳熟。   如果没记错的话,陈安宁先前猜测自家媳妇儿也是这么个过程。   作为小黑的一部分,萧念情兴许是化作了某种肉眼难以窥见之物,钻入了她母亲的体内,借由人体孕育了出来。   ——话说这应该不算代孕吧。   ……   萧念情微微颔首,轻声道;“精魄之事,与顾隼谈谈或许能有更好的效果。”   “说得也是,神魂方面还是顾隼老哥了解得多。”   陈安宁了然地点头,转而渐渐陷入了沉思之中。   晚饭现在吸收了一块灵仙精魄,却也只是晋升到了七阶。   从先前的表现来看,晚饭似乎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自动增长境界。   然而昔日的灵仙,可是圣祖境的至高存在,与七阶的差距实在有些过于明显。   如此想来。   偌大的天选大陆之上,是否还存在着第三块灵仙精魄?   可惜的是灵仙本身和初代古魂极其接近,以至于灵仙精魄的所在地也会因权限不足而被天道卷书禁止访问。   如果能提升权限的话就好了。   毕竟有了小黑吐出来的那一块杀魂剑碎片……   就差最后一块碎片,陈安宁的权限就能全部解锁了。 628.演化   晚饭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尽管对于它本狐而言,这颗理论上和它同源的蛋并不能被当做是家。   更何况这颗蛋的本质是灵仙精魄,并且就在晚饭与它接触后,由晚饭将灵仙精魄吸收了个干净。   如今存留于此地的蛋壳,其实只是灵仙精魄遗留下的一层外衣,真正的精魄已彻底被晚饭吸收。   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层蛋壳是灵仙精魄的尸体。   灵仙精魄又能算是晚饭的兄弟姐妹。   所以它现在其实是住在自己兄弟姐妹的尸体里面。   ——光是想到这一层,晚饭内心就悲苦交加,恨不得当场破壳而出。   这就是为什么两天之后,陈安宁看到长了四条腿的白蛋在家里溜达。   “所以你费了半天劲,就把四肢伸出来了?”   瞅着眼前那体态突然“臃肿”不少的晚饭,老陈喝着茶,眼角止不住地带着笑意。   别的不说,看着平日里体态纤瘦,颇有妖娆之姿的小狐狸裹着层蛋壳,在地上啪叽啪叽,如孩童学步般艰难行走……   确实还挺好玩的。   现在就连老陈家的小如月走得都比晚饭流畅。   晚饭侧过头,没好气地盯了眼陈安宁:“你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本狐有多努力你没看见吗?”   陈安宁确实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坐在茶几前,意味深长地望着晚饭:“那你有试过把外面这层壳破开没?”   “你丫这不是废话。”   晚饭提到这茬就气得直跺脚,要不是尾巴还缩在蛋壳里,这会儿尾巴估计已经开始发飙了:“本狐什么手段都用上了,连撞墙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式都用上,结果还是没什么用处。”   “那你这辈子都得这样了?”   “应该不至于。”   晚饭小声嘀咕一句:“等我恢复点力气了,我就直接变身,把这层该死的壳直接胀破!”   陈安宁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恢复?”   “这就不清楚了。”   晚饭无奈地摇了摇头,小脸蛋满脸写着颓废:“本狐现在还是觉得浑身乏力,起码再得等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行。”   话语及此,它还露出了意图不轨的笑容,嘴角一咧,扒拉陈安宁面前的茶几两下:“要不老陈你给我多做点好吃的?指不定我没几天体力就恢复了,到时候直接进行一个身的变。”   “……”   陈安宁注视着晚饭,晚饭期待满满地注视着他。   一人一狐对视片刻之后,陈安宁似是下定决心般:“明白了,从明天开始你只能吃素。”   晚饭顿时如遭雷击,“为啥?!”   “因为我突然觉着你现在这个样子比原本可爱。”   陈安宁没什么特别的兴趣。   除了某些众所周知的爱好(萧念情)之外,老陈发现自己最近又多了一个兴趣爱好。   看小狐狸吃瘪。   原本的小狐狸只要一张嘴,什么形象就全都荡然无存。   现在的晚饭只要还裹着这层蛋壳,那股子无能狂怒的嘴臭反而让人感到颇为可爱。   尤其是在晚饭嘴上骂着陈安宁,实际上朝陈安宁走两步就要跌倒的时候,可爱感简直满分。   也就是所谓的——   我就喜欢看你嘴臭我却打不到我,还一直吃瘪的样子。   “而且我还给你想了个新名字。”   “啥名字?”   晚饭内心有些惴惴不安。   因为取名字的人是陈安宁。   不过它努力地思考了一下,有什么名字是比【晚饭】更让狐难以接受的呢?   念及此时,陈安宁理性分析道:“你看,你现在身上穿着一层蛋壳,然后你本身又是狐狸,狐狸又和雷狼是近亲,你们全都同属于犬科生物,所以我给你想了个非常好养活的新名字。”   “你觉着狗蛋这名儿怎么样?”   “你tm……”   晚饭差点就要气得动手,可惜蛋壳限制,它只能跺脚。   陈安宁笑道:“你看啊,犬科动物套着层蛋壳,那不就是狗蛋吗?挺符合你现在的状态的。”   晚饭吊起死鱼眼:“我是不是还得夸夸你文采斐然?”   陈安宁摆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只能说我走上的是医学之道,否则现在的我就不是神医,而是诗仙了。”   “切。”   狗蛋状态下的晚饭直接撇了撇嘴。   旋即用那小短腿艰难地走了两步,然后努力一跃。   非常艰险地跳上了茶几。   而后它本能地想要舔舔爪子,奈何身上这层蛋壳实在太过烦人,以至于晚饭只能无奈地打了个滚。   “说起来,我有事儿要跟你说。”   陈安宁眉头微挑:“改名的事儿?”   “这事儿我说了你也不可能答应。”   都这么多年下来了,晚饭哪儿能不了解陈安宁的性子。   取名这事儿,就算换了一个,也不可能优秀到哪儿去。   所以晚饭要提的并不是这件毫无意义的琐事,而是更加重要之事。   “这两天,本狐每天都在看到一些……奇怪的画面。”   “哦?”陈安宁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是吸收完精魄之后?”   晚饭点点头:“还能听到很多奇怪的声音,不过声音是其次的,重点是画面。”   “有些记忆钻到了我脑子里,我现在捋得不是很清楚,清晰的画面只有那么几下……我估摸着应该是那灵仙所经历的记忆。”   灵仙的记忆!   这可不是小事。   陈安宁几乎是直接就掏出了纸笔,准备把晚饭接下来所说的一切都记录下来。   “具体说说。”   “行。”   晚饭吧砸吧砸嘴,见陈安宁如此严肃的模样,它也没继续卖关子:“我最开始看到的一些零碎片段,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关于古魂的。”   “古魂?”   陈安宁的笔尖微微停顿,没想到一上来就玩这么大:“继续说。”   “我看到有很多的黑光从地底浮现,然后过了没多久,那些黑光就慢慢地聚合起来,变成了古魂的样子——就是上次道剑山那次,咱们见到的那什么……初代古魂,跟那玩意儿特别相近!”   陈安宁眉头紧蹙,这画面他似乎也见到过。   在那来自杀魂剑碎片的纪录片内。   黑光是那天祖巨人死后所化的能量源之一,另外一部分则是化作了纯白的光芒,散落于天选大陆各地。   那纯黑的能量就是古魂的根源,是古魂的本质。   为什么灵仙的记忆中也有这一部分?   晚饭没看见陈安宁脸色的变化,而是继续说道:“然后离谱的事儿就来了,地上不知怎的就开始突然冒出很多人类修士,不过那些修士所修行的功法和我们现在的功法好像完全不同,他们有些很弱,有些很强……差距比现在还离谱。”   “我看见人类和古魂相互厮杀了很久很久,随后就是我觉着最奇怪的地方了——”   说到这里,晚饭还刻意顿了一顿。   就像是说书先生故意制造悬念一般。   它深吸口气,继续道:“那些个古魂平日里就在吸食那些黑色的玩意儿当食物,然后人类就吸食一些白色的东西当能量,本狐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总之古魂不喜欢白色,人类不喜欢黑色。”   “然后某一天,我看到有一只很奇怪的古魂……居然和人类一样,主动去吸食了白色的那些东西。”   陈安宁的笔尖,再次停顿。   根据陈安宁先前的推测,那黑色能量应该是魔煞或者近似于魔煞的某种能量体。   白色能量则是现在百花城最主要使用的灵尘。   灵尘歼灭炮对古魂有着非常强大的杀伤力,也从侧面应证了古魂不会去将灵尘作为食物。   就像是现实里基本没人会去生吞原子弹,活啃战斗机一样。   离谱的是,根据晚饭所叙述……   某只古魂还真他娘这么干了。   “再然后,我就隐约见到那只古魂,渐渐和其他的古魂变得不太一样……”   “它的样子开始接近于,那只灵仙的样子。”   “其他的画面就太模糊了,根本看不清了……”   ……   陈安宁放下了笔。   他仔细地又看了一遍纸上所书写的文字,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些记忆大概率是真实的。   因为这直接解释了为什么天道卷书会将灵仙认定为【含有大量古魂气息,与初代古魂极其类似的个体】   灵仙曾经确实是初代古魂,但它却是异类中的异类。   在无数岁月的争斗期间,某只初代古魂被命运所选中,它成为了所有古魂中的异类。   它吞食了灵尘,并没有受到灵尘的反噬,而是让自己的身体逐渐接纳了它。   最后演化出了灵仙的模样,成为了天底下第一只灵兽。   可以想象。   那时的人们初次见到灵仙时,会是何等的震惊。   一只能够吞食服用灵尘的古魂,简直没有比这更让人惊讶的了。   也难怪它会被称之为仙,万兽始祖。   而如果陈安宁猜得不错,灵仙可能是利用了初代古魂的“分裂”手段,制造了属于自己的子嗣。   之后再由这些子嗣自行繁衍,这才有了现如今天底下万兽争鸣的格局。   “原来如此……”   如今看来,小狐狸能够吸收继承这些记忆,也再次证明了它的确就是灵仙的精魄之一。   世界的演化,果真奇妙无穷。   ……   “有什么其他的记忆,记得告诉我。”   陈安宁默默地将记录好好收起,却并未直接收起墨笔,而是重新掏出张纸来。   晚饭则眨了眨眼,好奇地问道:“咋了,你还要记点啥?”   “不是记点什么,而是算点什么。”   晚饭觉着有些玄乎:“那你要算点什么?”   “一些麻烦事。”   陈安宁无心跟只小狐狸商谈这些。   他现在只想把注意力暂时集中起来,去应对天道卷书不久前刚传来的消息。   【大烈皇朝在昨日夜晚发动了奇袭】   按照时间来推断,的确已经差不多要开始动手了。   战争即将从此次奇袭开始打响。   而且此次奇袭还是由柳澜所指挥,效果应该不会太差。   然而。   陈安宁之所以会坐在这里,面色凝重,正是因为这次奇袭。   天道卷书在这奇袭的这段话下面,还添了另外两句话。   【大烈皇朝的部队遭遇守军抵抗,八成以上被歼灭,现已在部署撤退】   【奇袭战术——宣告失败】 629.未知物X   战术失败了。   失败得很彻底。   能在夜晚发起奇袭后,反遭歼灭八成以上的部队,放在任何一场战争里都称得上是耻辱。   饶是放眼大烈悠久历史,如此耻辱也不算多见。   此次奇袭可谓是精心准备,不该落得这般下场。   而失败的理由,却也不是因为战术泄密。   如果是因为敌人事先预知到了奇袭时间,兴许还情有可原。   然而根据天道卷书所显示,奇袭战术本身实行得没有任何问题。   夜晚十分适合隐藏踪迹,精心准备多日的奇袭部队也早已通晓敌营布置。   只需顷刻,就可取敌将首级于营帐之中。   事实上,他们的确做到了。   在隐匿行踪的同时按照预定路线潜入,并将敌将杀死,而后放火引起骚乱,主力部队借此机会趁虚而入。   然后……他们就发现不对劲了。   守军太强了!   比他们所有人想象中都要强!   不只是修为境界高深,他们随身所携带的法器也同样诡异莫测!   原本能凭借修为境界强行碾杀的对象,突然有了威胁性命的实力,这让大举进攻的大烈主力部队遭到了迎头痛击。   可以断言,倘若没有那些随身携带的法器,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抵挡此次奇袭。   那些法器太过玄妙,太过强横,太过蛮不讲理。   “所以那是我们以前卖给他们的法器?”   此间。   萧念情来到陈安宁身边,青衣拂袖,轻柔地落在陈安宁腿旁。   将奇袭战术失败的原因告诉萧念情后,她就想到了曾经陈安宁卖给离火皇朝的那些灵尘法器。   只是还不等陈安宁做出回答,萧念情自己就否定了这一可能性:“不太可能,此次作战指挥与柳澜密切相关,大烈皇朝定然是知晓我们从前卖过灵尘法器的。”   老陈眉头微挑,不由得望向萧念情:“他们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提起过这件事,你这么肯定?”   “很简单的道理。”   萧念情回忆起许久前所发生的南荒城攻城战:“当初刘公公送来大烈龙印,替圣上册封罗青峰为南部边疆统帅的时候,正巧是我们卖给南荒城背后的离火皇朝大量法器之后——”   “我们前脚才刚把法器卖出去,后脚刘公公就带来大烈龙印,意指圣上有意要收服南荒城及南荒宗,无论怎么看,时间点都太巧了。”   如果她猜得不错,大烈恐怕并不想直接出面掺和。   而是以这种方式暂停陈安宁的灵尘法器外售。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在收服南荒城和南荒宗后,想要再贩售灵尘法器就得走更加“狭窄”的通道了。   卖得少,挣得也少,虽然这项业务目前也仍在实行中,但贩售量已经削减许多了。   故而萧念情推测,贩售法器之事,大烈皇朝早已心知肚明。   只是碍于某些原因,所以才没有直接掺和进来。   “所以大烈皇朝定然知晓离火军队可能配备了我们的灵尘法器,明知如此还不有所防备,那是不可能的。”   萧念情说完,抿下口茶水,微微地挺起胸,一如既往地摆出帝尊的冷傲。   陈安宁见状,知道这妮子在想什么:“分析得还不错,看来跟了我这么久,智慧也有所长进。”   “是你跟着我,不是我跟着你。”萧念情认真地试图纠正攻受关系:“而且本座只是发挥少而已,大多数时候有燕燕在,自然是用不上本座亲自出马。”   老陈倒是没反驳这话。   他心里也清楚,萧念情的智力绝对不低。   这一点,从她非常敏锐的“捉奸”意识上就能判断得出来——老陈出去逛一圈,萧念情基本能根据他所接触的人遗留下的痕迹,反向推断出陈安宁到底去过哪些地方,甚至还能知道见过谁。   尤其是女人,以前最离谱的时候,她连陈安宁今天见过的女人多高多重是哪家的小姐都一清二楚……   这还不是依靠偌大的万魔离渊情报网,而是靠萧念情自己对陈安宁身上每一寸部位的熟悉。   果然结了婚的女人都是福尔摩斯.jpg   “所以呢?”萧念情继续问道:“那些法器到底是什么?”   面对自家媳妇儿的提问,陈安宁顿了顿。   然后道出了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答案。   “魔煞。”   ……   帝尊大人的柳眉紧紧凝蹙。   美眸中闪现出几抹如剑锋般的寒芒,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凌厉。   仿佛有寒风从其周身扫过,她低声问道:“魔煞?又是魔煞?”   曾经只属于自己的魔煞,现如今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其他人身上?   离渊之底的小黑尚且不论,从伦理上来判断,萧念情还是它的一部分。   现在怎么连离火皇朝都开始学会掌控魔煞了?   “更准确地说,是不完全的魔煞。”   陈安宁牵住萧念情的手,感受到那刺骨的冰冷,却仍然没有选择将其松开。   感受到掌中传来的温热,萧念情四周的寒意渐渐收敛。   她又回到了平日里的状态,神色也缓和了些许:“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用法器——和我们的灵尘工业一样,使用特制的法器来操控魔煞。”   这很不妙。   陈安宁必须承认,自己或许真的低估了离火皇朝。   或者说,是低估了这方世界的人们。   他本以为将灵尘工业所制造出的劣质法器贩售出去,离火皇朝的器工们也很难将其改良或者复制。   就像是习惯了钻木取火的人,很难想象到世界上还会出现打火机这玩意儿。   最开始的情况确实如此。   根据天道卷书所显示,离火皇朝费劲千辛万苦尝试着自己制造灵尘法器。   然而最后的结果都是以失败告终。   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所制造出的成品效果连陈安宁卖给他们的劣质品都不如。   然而或许也正因如此,离火皇朝……或者说玉盟才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   魔煞。   “他们沿用了灵尘法器的制造思路。”   端坐在陈家宅邸的茶几前,陈安宁默默地望着眼前这幅精细化极高的图纸。   视线从图纸上的一处又一处数据上扫过,这位现在已经被尊称为灵尘工业之父的青年也不得不感到赞叹。   “他们恐怕已经意识到,继续被限制在灵尘工业中的器工,几乎不可能突破偌大的技术断层——没有经过循序渐进的理论和实践经验作为基础,直接对现有的雷鳞甲进行复刻,那显然是把步子迈得太大。”   就像是从未有过雕塑经验的人,你给他看再多的世界著名雕塑家的作品,他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凭借复制,来让自己也成为世界著名雕塑家。   哪怕是做伪画的,那也得有炉火纯青的技艺,也得从学徒开始做起。   偌大的技术断层,将会成为陈安宁限制离火皇朝的主要工具。   所以——   离火皇朝直接放弃了复制技术。   选择了复制思路。   “明智,无可挑剔的做法。”   虽然是敌人,陈安宁也不得不感叹出声。   只将制作思路复制,就像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自己远眺另一端的风景。   可以建立属于自己的技术和经验基础,这对于离火而言,是再正确不过的道路。   厉害。   不是厉害在思路的转换,而是厉害在思维的开拓性。   就算是段间雪和卢伟,陈安宁也是花费了很长时间才让他们不被局限于修炼的常识之中。   离火皇朝却只花了短短两三年的功夫,就已经成长到了这般地步。   能抵达如此之高的境界,陈安宁可以肯定——   “玉盟中恐怕有位不得了的人物在。”   “或许是玉盟盟主本人,又或者是其他人,但可以肯定的是,魔煞法器的存在,必然是有高人指点。”   ……   此言落下。   萧念情神色微惊,问道:“为什么是玉盟?”   “因为我查不到那个人的身份。”   天道卷书的最后一层权限锁住了魔煞法器的创造者。   仔细想来,只有可能是与玉盟有关。   而玉盟,陈安宁一直查不到具体的位置和其内部信息。   如果可以,陈安宁倒是真想和那个人见上一见。   “那……安宁——”   萧念情见陈安宁如此凝重,方才话题又如此深沉,她便忍不住问道:“那你现在纸上画的是……”   “哦,这个啊。”   陈安宁放下墨笔,淡笑道:“这是他们魔煞法器的图纸,我从天道卷书那儿复制画下来的。”   萧念情:“……”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你是个了不得的天才,你在短短两三年内就借助灵尘法器的思路创造出了魔煞法器!   你的思路和境界都非常之高,你的法器强悍到能让被奇袭的部队瞬间逆转战局!   确实是很厉害的法器——   但是现在归我了.jpg   “不愧是你。”   萧念情无奈扶额,只觉得自家丈夫简直不讲武德。   别人费劲千辛万苦,经历无数次失败,好不容易打造出的魔煞法器……   老陈转手就给它白嫖过来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陈安宁指着面前这张模样造型酷似雷鳞甲的图纸,叹出口气:“这张图纸却是假的。”   萧念情一怔:“假的?”   “恐怕是秋云筝将【我可能有某种特殊情报网】的消息传给了玉盟,引起了玉盟的警惕,所以他们刻意修改了部分数据,让这份被修改过数据的假图纸流传出来……证据就在这上面的数据,很多都非常不合理,绝对是专门用来坑我的。”   玉盟可不是白痴。   北原秋云筝惨败的经历就摆在眼前,他们怎会如此轻而易举地让真图纸随意流传?   “那真图纸恐怕被藏在玉盟内最隐蔽之地。”萧念情轻揉眉心,只觉得阵阵头疼:“真是麻烦。”   “没事。”   陈安宁撸起袖管,对自家媳妇儿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咱不需要真图纸。”   萧念情:“什么?”   墨笔轻抬。   陈安宁随意地在图纸的正中央,画了一个大大的X。   那并不是代表错误的X,而是代表未知数的X。   “技术,经验,人力,财富……我们应有尽有。”   “不需要依靠图纸,我们只需要知道一样东西就好。”   陈安宁放下笔,视线凝聚于面前那偌大的黑色【X】上。   “构成魔煞法器,与百花矿有着类似功能的……”   “未知物X。” 630.树苗?   长久以来,关于魔煞的控制一直是陈安宁心头想要去了解的秘密之一。   原本天底下能够操控魔煞的,只有萧念情一人。   老陈也曾经动过要让萧念情成为魔煞供应源的念头——只是这般想法很快就被自己否决了。   萧念情和段间雪不同。   身兼半条龙脉的段间雪拥有自由控制灵尘的能力,副作用虽有,最多却也只是两条手臂被裹成大白粽子的程度。   如果萧念情过度使用魔煞,她体内尚未完全平息的道均剑气可不会手下留情。   因而陈安宁直接把这个念想彻底掐死。   如是一来,魔煞的供应源消失,莫说是找到能够兼容魔煞的物质了,就连测试实验都做不到。   现在的情况有所不同——   离火皇朝竟然也掌控了魔煞,并且还根据灵尘法器的思路研制出了属于他们的魔煞法器。   其他尚且不论,至少证明了的确有方法能够操控魔煞。   光凭这一点,离火皇朝已经算是帮了老陈一个大忙。   问题就在于构成魔煞法器的【未知物X】,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小天同学查阅不到,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他们在使用法器时,可能利用了初代古魂血肉作为辅助用具,比如在法器内部镶嵌一块初代古魂血肉的肉片,以此来躲过天道卷书的勘测。   其二、法器本身就和初代古魂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从实际运用上来判断,陈安宁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性。   可惜的是此次奇袭作战宣告大失败,逃亡士兵溃不成军,根本不存在战利品让陈安宁钻研。   话虽如此。   陈安宁倒也不是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完全没有思路。   仔细回想一番。   最近除了离火皇朝之外,似乎还有另外一位能够掌控魔煞的存在。   ——煤蛋。   这只小黑球目前已被放回了离渊之底,作为离渊魔修的魔气供应而老实地睡大觉。   自家媳妇儿能够使用魔煞也是因为煤蛋——萧念情甚至是它的一部分。   因此陈安宁猜测,或许从煤蛋口中能够得到些许情报。   ……   ……   离渊下层。   将小如月暂时交给温依欣这位唯一指定保姆来看管,陈安宁和萧念情一同来到了离渊下层。   原本陈安宁并不打算让萧念情也一同前来,而是想让她在家陪陪孩子。   然而帝尊大人却铁了心要跟过来。   “能进离渊之底的只有我和你。”   萧念情的回答简洁明了:“只有我能护你。”   陈安宁则优哉游哉地掏出杀魂锅:“你可别忘了上次还是我去救你的来着。”   “然后你就丢了一只眼睛和一条腿。”萧念情淡淡地瞥了眼陈安宁:“你也不想让小如月看到自己那么狼狈的样子吧?”   这话倒是没错。   陈安宁不算一个特别爱耍帅的人,唯独在萧念情和小如月面前不是如此。   都说在孩子长大之前,都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陈安宁确实不想让这份崇拜在小如月一岁半的时候就消失。   他还想多听自家小如月夸夸她老爹呢~   他已经能想象出来了,日后小如月和小清梦肯定会互相争执——不断地比拼谁家的老爹更厉害。   那场面,光是想想陈安宁就能笑出来。   于是陈安宁就默许了萧念情跟过来,毕竟上次进离渊之底的伤势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只是。   见陈安宁默不作声,萧念情又稍稍压低些声音。   离渊之底内不断有魔煞气流向上奔涌,吹动了崖边女子的发丝。   她沉声问道:“你想要研究这类魔煞法器,是为了帮大烈缓解压力吗?”   萧帝尊的问题很直白。   陈安宁明白自家妻子的意思,坦然地望向她:“你还是担心我会介入这场战争?”   大烈并没有讨到个开门红,而是在奇袭战术上遭到了迎头痛击。   对于大烈而言,局势从刚开始就有了倾向于不妙的趋势。   如果陈安宁出手相助,或许有机会缓和当前的劣势。   而现在陈安宁也确实正在探索那种【未知物X】。   萧念情把眼神微微错开:“如果对方真的打造出了魔煞法器,那的确是很不妙的一件事。”   “那也是对大烈的不妙。”   陈安宁淡然地望向下方那深不见底的离渊:“我答应过你,此次战争我们不会正式介入,最多只是以援助者的姿态观望,理论上而言,这场战争谁胜谁负都与我们无关。”   最好的结果自然是大烈取胜,离火日渐衰退,连带着离火背后的玉盟也一并受损。   最坏的结果则是大烈惨败,然而就算如此,陈安宁也确信以大烈的底蕴,最多也就是伤筋动骨个几十年,不可能沦落到直接被吞并的程度,离火就算有这心思,也没这体量。   况且真到了要唇亡齿寒的时候,陈安宁再出手也不迟——前提是大烈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陈安宁认为那种可能性很低。   更重要的是。   陈安宁有九成以上的信心,确定此次战争大烈至少不会落败。   毕竟这场战争的本质,从最开始就不是为了取胜而发动的。   “只不过这类魔煞法器的确是个威胁,所以才不得不去探索了解。”   陈安宁解答了萧念情的疑惑和不安:“我们总得把眼光放长点,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听闻此言,萧念情悬着的心方才稍稍安定了几分。   只要不正式介入这场麻烦的战争,那就一切安好。   她还是希望让小如月渡过一个安稳快乐,无忧无虑的童年,不要被莫名其妙的战火所波及。   “那我们走吧。”   萧念情主动牵起陈安宁的手。   待到掌心传来萧念情的温度后,陈安宁愣了愣,旋即轻轻地笑了笑。   她的手掌还是有些冰冷,甚至还留着些颤抖,但在牵了一阵手后,那股不安似乎从她掌心消失了。   离渊之底对于萧念情而言,像是心理阴影般的存在。   每次进入离渊之底都是彻骨之痛,那仿佛要将神魂都碾碎的苦痛对任何生物而言都极难承受。   陈安宁甚至还听余燕燕说过,萧念情每次进入离渊之底,都需要花费一段时间来静心清神。   只是当她牵起陈安宁的手后,那股不安和惶然方才消失殆尽。   有人能够陪着她一同前往离渊之底,那无疑是最让人心安的事。   更何况这个人是陈安宁。   “走吧。”   陈安宁握紧萧念情的手,两人一同朝离渊之底纵跃而下。   ……   ……   对于煤蛋而言。   它根本没想到才过了那么一会儿时间,最让自己头疼的俩人就再次出现了。   而且还是直接闯进了它精心打造的小屋!   它好不容易用大量古魂血肉堆出了一个让它很是安心的小房子,结果一转头……   砰地一声。   它回头就瞅见自家屋子的大门被一锅一拳砸得粉碎。   然后浑身是血的陈安宁和萧念情,便如同鬼神一般朝自己缓缓走来。   “……”   害怕。   除了害怕就是害怕。   尤其是见到陈安宁这幅模样,煤蛋吓得直接又把自己蜷缩成一颗球,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费了大半天功夫才找到你。”   陈安宁喘着粗气,猛地挥舞杀魂锅,将锅上沾染的古魂鲜血撇到一边儿去。   他和萧念情一同来到蜷缩在角落的煤蛋身边,旋即老陈半蹲下来,望着那表面黑色黏液不断加速流动的煤蛋。   “咋了,这么段时间不见,不认得了?”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煤蛋小心翼翼从自己球体的正上方探出一根小触手来。   这根小触手像是脑袋一般,快速地晃动两下。   顺带一提。   在被小白监视的那段时间,煤蛋似乎直接就对陈安宁等人使用的语言进行了解析学习。   离谱的是,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功夫,煤蛋就变得能够直接听懂人类的语言。   尽管它自己的语言功能还不完善,还无法发出人类的声音,说起话来还是和指甲用力摩擦黑板的声音一样刺耳。   但无论如何,小黑已经能听懂陈安宁的意思,所以此次行动不需要小白牌翻译机。   “放轻松点,我们过来找你是有事要问。”   陈安宁收回了杀魂锅,旋即随意地坐了下来。   反正这身衣服也是脏得彻底,就算屁股底下是那些蠕动着的古魂血肉,陈安宁也毫不在意。   在如此扭曲疯狂的离渊之底行动了那么久,陈安宁想不适应都难。   此刻。   见陈安宁收起了杀魂锅,又摆出一副和平商谈的模样,煤蛋也渐渐收敛起了心中的恐惧。   饶是如此,它依旧不肯从角落里出来,像坨晚饭似的缩着,球体正中央的水液泛起阵阵涟漪。   与此同时,不属于人类的声音和语言传出。   “……”   萧念情自然是无法理解,然而陈安宁却能听懂煤蛋声音的内容。   【你们想问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们】   态度很不错。   毕竟煤蛋除了小白之外,最害怕的就是陈安宁了。   陈安宁也不墨迹,直接开口询问:“魔煞,也就是你所掌控的那股能量,你知不知道有什么能够承载它的物体?”   “注意,是物体,也就是死物,你有没有见过能够容纳魔煞的东西?”   按理而言,煤蛋可能是除了古魂之外,最早自由使用魔煞的生物。   它或许也会遇到某些能够容纳自身魔煞的物体。   毕竟都活了那么久了。   【物体?】   煤蛋探出来的触手微微歪曲,像是在模仿人类歪头一般——你还别说,看久了真觉得这团小黑球还挺可爱。   经过长久的思考过后,煤蛋小心翼翼地回答了一句——   “确实我遇见过,有种不会被我的能量摧毁,反而会吸收的东西。”   “但那东西或许不算是死物……”   陈安宁眉头紧蹙:“那算是什么?”   煤蛋想了想,回答道:“那应该算是……”   “一颗小树苗。” 631.未知物X找到了?   提起树苗,再提起魔煞。   陈安宁与萧念情甚至无需过多思考,就能立刻得出相同结论。   魔罗树。   仔细回想起来,最初魔罗树之所以会被世人认定为万魔离渊的产物,就是源于它那令人望而生畏的恐怖魔气。   可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陈安宁的视线落在了自家妻子身上。   毫无疑问的是,萧念情对魔煞有着极其深刻的了解。   只要是魔煞在她周身显现,身为帝尊的她必然能够有所察觉。   然而再回想回想往昔与魔罗树作战的场景。   如果魔罗树内真的蕴藏魔煞,萧念情又怎会不有所不知?   “的确,我从未在魔罗树上看到过魔煞的痕迹。”   萧念情又怎能察觉不到陈安宁心之所想,当即回答道:“魔罗树只是蕴含了极其浓郁的魔气,但还远远没能达到魔煞的水准。”   万魔离渊的帝尊都如此断言,或许事情并不如陈安宁所想得那么简单。   深沉的目光再次落回到煤蛋身上。   如果说煤蛋口中的那棵小树苗,并不是指魔罗树呢?   “具体来说,那棵小树苗长什么样?你是在什么时候遇到它的?”   面对陈安的提问,煤蛋根本不敢有所隐瞒。   它发出的声音在空洞的离渊之底回荡,其晦涩难懂的非人类语言经过奇妙的翻译传到陈安宁耳中。   “那就是一棵长得很奇怪,还会自己动来动去的小树苗,最大的特点大概就是它的根会四处吸收周围的能量,当初我的魔煞就是被它给吸走了,本以为它会像其他植物那样沾染了我的魔煞死去,结果没想到它居然能活得好好的,而且长得还越来越快。”   “至于什么时候遇见它的,那就不太清楚了,是非常遥远的时代了……”   煤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活了多长时间。   它只知道自己和陈安宁像是才隔了几分钟就又再次相见一般——半年的时光对于它而言,不过须臾而已。   连它都说那是非常遥远的时代,恐怕这得要追溯到《纪录片》时期了。   不过。   根据煤蛋的描述,陈安宁和萧念情越发觉得那所谓的小树苗,指的就是魔罗树。   魔罗树的根曾经吸干了一整片木林的营养,那时陈安宁和萧念情就在现场。   树苗、能吸收能量的根茎、与魔气魔煞有关……   魔罗树三项全部符合。   然而为什么陈安宁等人之后遇到的魔罗树,全都没有沾染任何的魔煞气息?   便在此时。   煤蛋突然怯生生地开口——   “其实如果你们想要那棵小树苗的话,也不是不行,我这儿其实还真就藏了一棵……”   “你说什么?!”   陈安宁被煤蛋的突然发言给吓了一跳。   魔罗树?它藏了一棵?   煤蛋也不知陈安宁为何如何惊讶,当即又把自己缩小了几分:“当初不觉着很好奇嘛,就暂时给它倒腾过来了,您要是不满意,我回头就把它连根带叶都给拔了!”   陈安宁愣了愣神,旋即问道:“在这离渊之底吗?”   “在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   “带我们去!”   ……   在越发深入离渊之底的路上,陈安宁将煤蛋的话逐一翻译给萧念情。   萧念情听完后,原本蹙起的柳眉舒展开来:“没想到这颗煤蛋还算有点用场。”   正在前方带路,蹦蹦跳跳的煤蛋动作凝滞一瞬,差点一个没稳住从斜坡上滚落下来。   在它听来,这番话语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如果它派不上用场的话,保不准陈安宁就会把它生吃了(不会)!   随着时间的推进,陈安宁和萧念情发现他们正在前往一片未知的区域。   就连萧念情都从未踏足过如此深邃之地。   以往平息离渊之底骚乱时,她只需要竭尽所能地将那些碍事的古魂斩杀,能杀多少杀多少。   也不需要将整个离渊之底全部清扫一遍,杀到离渊平静即可。   因此太过深入之地,她也不曾踏足。   现如今在煤蛋的带领下,离渊深处的古魂气息越发浓郁起来,光是闻到那股扭曲的味道,萧念情就不由自主地进入戒备状态。   不只是萧念情。   陈安宁脑袋里的小天同学从刚刚开始就在一直拉响警报。   它不断地提醒陈安宁,四周有大量的初代古魂气息。   奇怪的是。   在煤蛋的带领下,四周的古魂根本没有展露出任何的恶意。   虎视眈眈的视线固然可怕,然而从黑暗中探出的血色眼球却至始至终都不曾有过杀意。   陈安宁可以肯定,离渊最深处的古魂血肉,恐怕多得几台灵尘歼灭炮都无法短时间内轰杀干净。   饶是如此。   煤蛋的存在却像定海神针般,任由那些古魂再怎么有发起进攻的欲望,却也只能滞留在原地,动弹不得。   ……   关于煤蛋,陈安宁还有很多想要知道的事。   它的存在本身可能比初代古魂还要高出一个档次,然而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煤蛋恐怕和那位虚空巨人,也就是传言中的天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思索之际。   煤蛋蹦跶蹦跶的声音渐渐平息。   环视四周,它领着陈安宁和萧念情来到了一片尤为开阔的区域。   这片区域对于外部的古魂血肉而言,似乎是等同于禁区的存在。   自从进入了这片区域后,小天同学机械式的警报也消失得荡然无存。   萧念情也收敛起了自身准备发散出的魔煞,因为就算是凭借她的感知能力,也感知不到四周有任何敌人存在。   而在这片区域内,最为显眼的,毫无疑问就是一块黑布。   更加准确地说,那并不能算是【布料】。   而是纯粹漆黑所凝衍而成的,缓缓流动着的漆黑液体,只是看上去很像布料而已。   “等我一下。”   煤蛋落下如是一句话,接着就蹦跶上前。   它从球体中央探出一根泛着暗红色的触手,如同钥匙扭动锁眼,当即探入那“黑布”之中。   哗啦啦——   本是凝聚在一起的漆黑在眨眼间四分五裂。   无数黑色水滴迸溅开来,突然四散到了天空,而后又像是受到了某种指引,悉数回归到煤蛋体内。   肉眼可见的,煤蛋的整体大小略微上涨了几分。   而后。   原本被“黑布”所遮挡的东西,也就全部暴露在了陈安宁夫妇面前。   “这是……”   萧念情略显愕然地望向前方。   被摆放得杂乱无章的各种物品堆叠在一块儿,其中不乏远古时期遗留下来的法器。   量大得如同小山般堆叠,并且陈安宁还微微侧过身,发现这不只是一座小山。   而是一整条堪称壮观的山脉。   煤蛋随意地用触手捡起一样轮状的法器,将其高高地举起,与此同时感慨出声。   “这玩意儿我记得,是最近发生的事儿来着,我亲眼观摩了一场战斗,打得还算有点意思,其中一个人死后掉落了这个法器,我趁别人不注意给偷过来了,这轮子还能我记得还能发光来着……”   陈安宁瞅了眼那轮状法器,又看了看脸色异常的萧念情:“媳妇儿,这是……”   萧念情顿了顿,神情复杂道:“月轮圣祖的金月轮,当初也是两位圣祖引发了一场大战,而后月轮圣祖因为受了心魔困扰,在关键时刻神魂被钻了空子,所以才落得个陨落的下场。”   陈安宁想了想:“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萧念情答道:“没记错的话,似乎已经八千年了……”   好家伙。   煤蛋说是【最近发生的事】   而实际上那已经是八千年的历史了。   煤蛋的时间观念似乎和这方世界的任何物种都不太一样。   也难怪煤蛋会对陈安宁的到来感到恐惧——在它看来,陈安宁像是几秒钟前刚暴打过自己一顿,它连疼都没缓过来呢,结果老陈就又来了一趟离渊之底,还是带着锅来的。   望着那略显腐朽的金月轮,陈安宁好奇道:“话说为什么这些法器能保存在这里?”   没记错的话。   就连魔剑御雪都无法抵达离渊之底。   煤蛋身上泛起层涟漪,老实道:“因为是我主动带进来的,这些玩具都是很珍贵的宝贝,其他外来的那些玩具我当然不能让他们随便进家门咯……”   陈安宁:“……这么说,其他人进不了离渊,也是因为不想让别人随便进家门?”   “那肯定呀!”煤蛋的语气理所当然:“谁让我家大门总是敞开的,万一让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了怎么办?”   萧念情、陈安宁:“……”   总觉得这个理由,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大家伙原本设想的可都是【离渊之底危险至极,其散发出的恐怖威慑甚至让除帝尊之外的所有修士都无法踏足】   【离渊之底乃绝对意义上的生命禁区,就算是魔剑御雪也难以踏入离渊,是拒绝了一切生命和一切物质的恐怖存在】   然而实际上的原因,就只是煤蛋这只家里蹲不想让别人进自己家门。   “还是先别缅怀历史了……找树苗。”   陈安宁见煤蛋还在欣赏自己的“小玩具”,由于看到了些骷髅,陈安宁并不想听煤蛋讲一些恐怖故事。   “哦哦……”   煤蛋点了点头,随后就领着陈安宁和萧念情继续深入。   没走出几步,萧念情脚步便突然一顿:“我闻到魔煞的味道了。”   看来煤蛋并没有说谎。   陈安宁点了点头,发现萧念情的视线正缓缓挪向远方的某处。   而煤蛋的目标,也的确就是那片区域。   那片没有被法器堆积起来的,类似田地一般开阔的区域。   ……   “就是这里。”   很快。   煤蛋就领着陈安宁夫妇来到了指定地点。   而陈安宁则是望着面前那片开阔的田地,有些呆滞地眨了眨眼。   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你确定?”陈安宁问道。   煤蛋原地蹦跶两下:“就是这些啊,你看,这不就是小树苗嘛!”   陈安宁又看向了萧念情。   萧念情无奈扶额,转而道:“的确,魔煞就是从这里面发散出来的。”   静。   突如其来的寂静。   陈安宁无法给出任何的言语来形容此时现在自己的感受。   他只是默默地凝望着眼前这片土地上,一处又一处的“小树苗”,紧接着深吸了口气。   “根据我多年种灵植的经验,大概也能判断得出来……”   “这可能不是什么小树苗。”   煤蛋伸出来的触手歪了歪:“那是什么?”   “这他娘的是土豆叶,你个傻蛋!” 632.天祖是个老吃货   陈安宁千算万算也没想到,那所谓的小树苗其实是暴露在外的土豆叶。   从外形上判断,此物模样确实和小树苗有几分相似之处。   只是暴露在外的部分类似,潜藏在土地下方的东西长什么样就另当别论了。   总之这玩意儿绝对和小树苗不沾边,只是煤蛋对灵植的了解过少,在它看来,树苗和土豆叶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该说不愧是离渊吗?   离谱的事儿就是多。   先是离渊之底发现了煤蛋,又确认了萧念情就是煤蛋的一部分,还把煤蛋和陈安宁自己联系了起来。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那股未知物X,结果发现这玩意儿可能是颗土豆。   最离谱的还不在这里。   问题是通过天道卷书,陈安宁很快就得知了更离谱的某个信息。   【魔罗树(结果状态)】   这玩意儿还真他娘是魔罗树!   只不过状态与陈安宁先前所遇到的一切魔罗树都截然不同。   它已然进入了结果状态。   “安宁,你怎么看?”   萧念情在耳边提问。   陈安宁的视线落在那一片片土豆叶上,转而无奈地将情报信息悉数转告给了她。   在得知这依旧是魔罗树之后,萧念情柳眉再次皱起。   关于魔罗树,饶是萧念情这位帝尊也知之甚少。   尽管人世间基本都将魔罗树的锅推到了万魔离渊上,但万魔离渊到现在为止也未曾正式抓获过魔罗树。   能够如此近距离地与魔罗树“友好”接触,萧念情也是第一次。   “我去看看。”   萧念情主动拦住陈安宁,不愿让他去接触这结果状态的魔罗树。   毕竟此物有多残暴,萧念情心知肚明。   此刻的魔罗树看上去不如先前那把庞大狂暴,但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陈安宁则是默默地攥紧杀魂锅,望了眼远处那种着大片“土豆叶”的田地,对萧念情点了点头。   他已然做好心理准备,如果萧念情上前后,遭到了魔罗树的抵抗,他就会试着来一波杀魂锅爆炒魔罗树皮。   ……   在丈夫陈安宁的注视下,萧念情缓步来到那片田地间。   魔煞的气息仍然在不断地萦绕盘旋,身为帝尊的萧念情能够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四周弥散开的魔煞。   那的的确确,就是魔煞的味道。   虽不如她自身的魔煞浓度,却也已经达到了萧念情当初刚入圣祖境时的状态。   些许的不安缠绕在心头。   萧念情指尖也微微散出一丝魔煞,化作条无形丝线,悄然绕在那宛如土豆叶的魔罗树上。   两者的魔煞浓度和纯度有着决定性的差别,在萧念情主动控制下,两道魔煞不会相互融合,反而隐隐有互相对立之势。   肉眼可见的,萧念情指尖染上一抹纯粹的漆黑,进而那魔煞兀然膨胀增幅,硬生生压制了魔罗树的魔煞,将其悉数吞并。   “哼。”   帝尊冷哼出声,此间再无其他魔煞来干扰她,当即指尖一扬,在半空划过一道圆弧。   噗地一声。   离渊之底的血肉土壤裂开数道缝隙,进而少许血液从中喷溅而出,而一棵形状圆滚,如灵植般的物体浑身染血地被魔煞蛮横地拔了出来,顺带着还带起了大量如血管般赤色的根须。   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仿佛无尽的离渊之底空间内,陷入一片长久的死寂。   结果状态下的魔罗树,被拔了出来。   而做到这一切的萧念情则怔怔地看着地上那颗圆滚之物,又抬头看了看陈安宁,发现自家相公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原因很简单。   “这他娘的不就是土豆吗?!!”   陈安宁人麻了。   刚开始以为是土豆叶,然后天道卷书告诉它这是结果状态的魔罗树,结果挖出来之后发现其实还是土豆。   好家伙,搁这儿反复横跳呢。   模样形状和各项特征都和土豆达成了完美的一致。   除了那如血管般赤色的根须之外,你说这是一颗可以用来炒土豆丝的普通土豆都没人会怀疑。   煤蛋则对陈安宁的话感到很新奇:“土豆是哈?”   陈安宁现在懵着呢,随口回了一句:“炒菜的玩意儿。”   煤蛋听完顿时愣了愣神。   这棵“小树苗”是能够容纳它魔煞的东西,一直以来都被煤球当做比较珍贵的宝物看待。   它甚至猜测过,这棵“小树苗”可能和它有着密切相关的联系,保不准自己以前和这棵“小树苗”都来自某个同样高度的存在。   现在这棵“小树苗”等于土豆,土豆等于炒菜的玩意儿,也就是说陈安宁打算把这玩意儿给炒了。   联想到煤蛋自己和这棵小树苗的亲密关系……   煤蛋浑身上下突然泛起层恐惧的涟漪,它那触手直接把自己包裹了一圈:“先说好,我吃过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味道很差的,这些土豆我全都交给你,你可千万别把我给炒了……”   它煤蛋行走人世万载,向来不求与人。   唯独在老陈面前还得是性命要紧……   陈安宁直接甩给煤蛋一个白眼,理都懒得理他的被害妄想。   别说是把煤蛋炒了,如果陈安宁真想吃黑暗料理,不如直接让萧念情进厨房。   那威力……和爆炒魔罗树相比恐怕也是不逞多让。   话说回来。   “为什么这玩意儿会长成土豆?”   陈安宁蹲在某颗被显示为【魔罗树果实】的土豆面前,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能够容纳魔煞之物,模样和土豆无异。   能够灭杀神魂的杀魂剑剑柄,这会儿被安装在了炒锅上。   陈安宁现在开始怀疑那位所谓的天祖,生前是不是特级厨师,炒个菜都要发金光的那种——要不然没法解释怎么这么多奇怪的玩意儿都跟做菜有关。   “问题不在这里。”   萧念情无奈地看向自家那脑回路清奇的丈夫,进而努力地把话题拉回到正轨:“而是为什么这些魔罗树和我们所遇见的都不一样。”   这才是问题所在。   魔罗树对陈安宁而言,已经不是陌生事物了。   初次见面时,陈安宁就送了它一份贺岁大礼,烟花效果拉满的那种。   再之后遇见的魔罗树,被萧念情给斩得稀碎,连渣都没剩下。   无论是哪一次,魔罗树都只是魔罗树而已,并没有结出果实。   陈安宁回望了眼缩在角落里的煤蛋:“因为魔煞?”   萧念情眉头微挑,旋即摇了摇头:“不太可能。”   她淡然而道:“煤蛋说过,它之前遇到了这些【小树苗】,并发现他们不会被自己的魔煞摧毁。”   “换而言之,煤蛋遇到它们的时候,它们就已经是现在的样子了。”   陈安宁将视线挪移到煤蛋身上,向当事球询问是否正确。   煤蛋小心翼翼地探出个小触手,微微地点头:“是这么回事,当时见到它们的时候,它们就已经是现在这副模样了——我是把整块土地都给搬走了,之后才安放到这里来的。”   陈安宁面露了然之色:“所以它们在接触煤蛋之前,就已经是【结果状态】”   这就奇了怪了。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魔罗树进入结果状态的?   ……   脑海中没有任何可以检索得到的线索。   至少现阶段还没有。   在经过几阵的头脑风暴后,陈安宁选择暂时将这个问题保留下来。   “姑且先把这些……土豆带回去好好研究研究,说不定也能从中得到些线索。”   萧念情微微颔首:“也只能如此了。”   继续留在此地只会徒增麻烦,陈安宁和萧念情跟煤蛋打了个招呼后,很快就离开了离渊之底。   顺便还带回了一箩筐土豆。   离渊之底行动,最后就在如此朴素的收获中,宣告结束。   ……   ……   “所以你们折腾了半天,就带回个土豆?”   晚饭时间,晚饭趴在堆满晚饭的桌旁。   它瞪着那充满嘲笑意味的眼睛,快乐地摇着尾巴,嘴角止不住地向上扬:“不会吧不会吧,搞了半天就带回个这玩意儿?”   陈安宁被这贱兮兮的语气闹得差点没上去给它一脚,只不过小如月在场,他作为品性良好的父亲不想表现得太暴力。   他只是默默地甩给晚饭一个白眼,冷声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晚饭则默默地翘起尾巴,对陈安宁的冷眼毫不在意。   它现在可是七阶灵兽了,放眼天下那也得是赫赫有名的大灵兽。   这会儿它觉得自己家庭地位前所未有的高,起码能有三层楼那么高!   “狗狗~”   小如月刚被萧念情喝了口粥,就开始关注起旁边那翘着尾巴的晚饭。   她欢喜地伸出手,俨然一副想要抱抱晚饭的模样。   晚饭嘴角猛地抽抽两下,努力纠正道:“我是狐狸,不是狗子!”   “大狗勾~”   “我是狐……”   晚饭刚想反驳,就看见小如月正无比认真地盯着自己。   那眼神简直让晚饭想到了它已经过世的老母亲——每次自家老娘这么盯着自己时,晚饭就觉得自己的狐生要完蛋了。   不行!   它是堂堂七阶灵兽,怎能在一个才一岁半多的小姑娘面前服软?   “你听好了,本狐是真正的狐……”   “狗狗!”   小如月的双眸之中,隐隐有不容拒绝的光芒闪烁。   那股眼神钻入晚饭体内的瞬间,晚饭的神魂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是它胆小,只是晚饭担心小如月和她小时候一样没事就给自己嘬两口——把它的百兽极血都给嘬出来的那种。   于是晚饭稍稍蜷缩起身子,然后很不情愿地来到小如月脚边趴下,微微地张开口:   “汪……”   事实证明,晚饭的家庭地位没有任何提升。   小如月开心地拍起了小手,萧念情和陈安宁则在一旁笑着看戏。   兴许是见到了自家宝贝女儿和晚饭的互动,陈安宁本是沉重复杂的心情好转了许多。   没有什么是比看到自己女儿开心更治愈的事。   如果有,那一定是看到女儿开心的同时,再看到晚饭吃瘪。   “土豆的事儿先放一边儿去。”   陈安宁长吁了口气:“目前我们也没有介入战争的打算,所以只做研究就行。”   萧念情了然地点头,旋即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话说回来,昨天燕燕突然跟我提起一件事。”   陈安宁好奇道:“什么事?”   “裁决殿的人事问题。”   话语及此,萧念情有些不满地望向陈安宁:“你承担了太多裁决殿的事务压力,裁决殿必须要多些人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魔修法令一直都在修改……”   法令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根据各种情况来进行调整。   到目前为止,魔修法令光是大改就已经改革了七次,更别说那数不胜数的小改。   裁决殿的事务太过繁杂,就算是陈安宁也未必忙得过来。   而且如果忙得太累,连给小如月造弟弟妹妹的时间都没有了!   “所以燕燕有推荐人过来?”陈安宁问道。   “嗯。”   萧念情微微点头。   “是对双胞胎姐妹。” 633.找呀找呀找工作   “所以你叫梧桐,你叫清秋。”   “对,我是姐姐,她是妹妹。”   “那你们是来……”   面对眼前这位早已名震天选大陆的白袍大夫,姐妹俩互相对视一眼。   凭借着双胞胎与生俱来的默契,不约而同道:   “找工作的!”   ——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一觉醒来,发现小丑竟是我自己。   梧桐清秋俩姐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被魔修所救。   依照玉盟规定,玉盟修士绝对不能与魔修为伍,尤其是与万魔离渊的魔修,那可是雷打不动的死敌。   因此当梧桐清秋俩姐妹苏醒后,看到那明晃晃的大光头朝自己咧嘴怪笑时,吓得刚找着肉身的魂差点又给飞窜出去。   神魂道法变幻莫测,堪称当世第一人的顾隼,她们还是认得的。   尤其是那锃光瓦亮的脑袋,天底下想找出第二个堪称**至高无上体的脑袋,难度堪比登天。   姐姐梧桐险些昏厥过去,待到顾隼表现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后……梧桐被吓得彻底昏了过去。   之后还是余燕燕出来救场,方才避免了刚刚得到全新肉身的俩姐妹再次升天。   只是缓过神来的姐姐梧桐,仍然对万魔离渊有所忌惮:“可是,就算是救命恩人,我们玉盟修士也不能与魔修走得那么近……”   妹妹清秋眨了眨眼,紧接着小声嘀咕句:“那咱们师父怎么算?”   “对哦……师父也是魔修来着。”   姐姐梧桐发现了问题所在。   余燕燕对此只是笑而不语,并没有把她们俩所憧憬的师父和万魔离渊的关系说出来。   她既没有表现出过度的,令人觉得违和的善意,也没有强迫姐妹俩做些什么。   她只是缓缓道:“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把你们俩从死线边缘拽了回来,作为代替,我希望你们能暂时留在这里。”   “你想让我们……修魔功?”   妹妹清秋警惕地望着余燕燕,她可不觉得余燕燕会免费救助她们。   又是把她们救活,现在又要求她们留在这里。   恐怕是想让她们也成为魔修,拉她们下水。   此间。   明明是妹妹的清秋却努力地护着姐姐,俨然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   余燕燕倒是也没急着反驳,而是好奇地抛出一句:“你们师父也是魔修,你们修了魔功,岂不是再好不过?”   “师父说了不会让我们修魔功。”梧桐怯生生地从妹妹身后探出个脑袋来:“如果成了魔修,师父肯定是要生气的。”   清秋还补了一句:“而且就算真要修,也得跟着师父修!修师父修过的魔功才行!”   ……   顾隼老哥望着这俩妹子,回头对余燕燕低声道:“她们这是谈论师父还是在谈论丈夫?”   余燕燕轻轻挥着折扇,甩给顾隼一个玩味的眼神,掩面而笑:“看来咱们的无刺同志本事还不小。”   顾隼没答话,只是傻笑了两声。   回归正题。   余燕燕轻咳两声。   “放心,不是要你们当魔修。”   “只是我们最近正巧缺人,需要些人手。”   妹妹清秋柳眉紧皱,护着身后的梧桐仍然没有撤开身子的意思:“仅此而已?”   余燕燕淡道:“从最浅的层面来看,的确仅此而已。”   清秋深吸口气,她虽然身体在发颤,却依旧坚强地保持冷静:“那……实际上的目的呢?”   “告诉你们也无妨。”   折扇轻扬,余燕燕丝毫没有掩饰的意图,而是颇为大度地开口:“你们那位师父也是我们想要结交的对象,救你们也算是给你们那位师父留个人情,想让你们留在此地也是这个原因——”   似乎是因为提到了夜无刺,梧桐努力地鼓起勇气,声音也大了不少:“你们是要对……对师父做什么?”   “只是结交些比较深刻的关系而已。”   余燕燕说谎话从来不打草稿,张口就来:“如果我们真的想对你们师父不利,我们根本不会救活你们,以你们的神魂为要挟,反而更容易逼迫你们师父听从我们的安排,之所以救活你们,也是给你们师父的一个诚意。”   姐姐梧桐听完余燕燕的话,双眸立刻闪动出精光:“这么说我们能在这儿白吃白喝……”   妹妹清秋上去就给自家傻姐姐的脑袋来一小拳:“你怎么这么快就相信她们的话了?”   “因为说得确实很有道理……清秋你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玉清秋陷入了沉思。   玉清秋皱起了眉头。   玉清秋得出了结论。   “确实好像没什么问题。”   “问题还是有的——”   开口的是余燕燕。   她笑着对两人说道:“你们并不能在这里白吃白喝,起码得找点活来干,我们可不养废物。”   “在此期间,我们会帮着你们找寻你们的师父,找到他之后,自然会安排你们团聚——这可比你们离开此地,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逛要可靠得多。”   “要怎么做,你们应该清楚了吧?”   洞府内。   姐妹俩互相对视一眼,纷纷看见了对方眼中的神色。   事到如今。   她们似乎也别无选择了。   ……   ……   工作这事儿,她们很有信心。   虽说百花城对她们而言,终究是过于陌生。   那熟悉的,弥散着芬芳香味的酒楼固然常见,可那胭脂香粉味浓郁的女怜工作始终是不适合她们。   街道两侧努力叫卖吆喝着的小贩,都是各自有各自擅长的手艺,捏糖人之类的活计也不适合她们。   再者便是那炊烟袅袅,香气逼人的包子铺,成天都有几十号人排队,开铺时更是有人群蜂拥而至,看着热闹非凡,但其内早已不缺人手,根本没有俩姐妹插足的机会。   待到城内闲逛一圈,虽是热闹繁华的城池,却因为过于陌生,而根本找不到立足之地。   清风拂面,春意抚过鬓角青丝。   足下踏着铺满道路的灰黑色瓦砖,房檐上立着的几只雀鸟轻轻地啄弄两下身上灰羽,转而目光落在远处那缓缓走出高耸城门的几道身影上。   城内难寻事务,便去城外求些机缘。   通体呈出灰青色的外墙,模样好似书籍上记载着的,半球体状的九阶大阵,无数阵法符文游走于外墙之上,比起百花城的城墙更有固若金汤之势,俨然一副巍峨气派,不容侵犯之姿。   再加上有身着奇异道袍,从外墙入口进进出出的各种人员,更是加大了俩姐妹的好奇心。   她们决定,去实验区寻求一份工作!   “好的,那过来稍微做一下测试吧,不用担心,很简单的。”   某实验人员将两张【实验人员入门测试题普通版】递给了俩姐妹。   然后这位年轻的实验人员就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   “只用达到六十分就可以合格了,都是些很简单的测试题目,放轻松就好。”   梧桐清秋姐妹接过试卷,看了眼试卷上的第一题——   【请简单描述金丹境修士与结台境修士的真气,以相同速度相撞时,会产生多大的偏折角度?】   【注:金丹期修士的真气浓度以结台境修士的两倍为准,且两者所修功法完全不同,不会产生融合现象】   梧桐:“……”   清秋:“……”   还是妹妹清秋更加乐观些,她安慰道:“没事的,可能只是第一题比较难而已。”   她默默地让视线往下挪移,企图找到一个能让人类理解的题目。   【请简单计算融合三成剑意后对真气曲线运行的影响……】   【请简单描述当爆炸范围为Z,飞盘手雷容量为y,内部装填爆破物含量为x时,试求出其威力大小与x、y、z之间的关系,并根据爆破物的不同,给出其贯穿系数——注:爆破物分别为大家所熟知的二阶阵法爆破炎阵、五阶阵法五玄炎阵以及……】   【请简单计算出……】   【请简单描述当……】   【最后一题:请计算出x当量的灵尘被以段间雪公式压缩之后,通过第三版本四寸口径灵尘炮进行标准发射之后,其最远飞行距离和精准命中目标后,其爆炸范围和爆炸威力以及贯穿系数——注:需要计算在飞行过程中灵尘逸散量和爆炸余波】   事实证明。   这张卷子上写的东西根本不是人类能够理解的语言。   梧桐和清秋俩姐妹不约而同地放下试卷,对着实验区人员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然后俩姐妹选择离开这块是非之地,并永远不会再踏入其中。   于是。   几经辗转,原本打算领着她们找活干的余燕燕也选择暂时撒手不管。   毕竟人家军师还有别的事儿要干,索性就把她们介绍给了另外一个人。   那就是陈安宁。   ……   “原来如此。”   接收完了天道卷书的消息,得知了来龙去脉之后,陈安宁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姨子真是能给他找事儿做。   也幸亏今日孩子他娘领着小如月去隔壁南荒城吃美食去了,要不然陈安宁也腾不出空来帮这俩丫头找工作。   玉清秋这会儿也有点失落:“所以,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吗?”   她本以为凭借她们的能耐,指定能在这座城里找到立足之地。   结果没想到这座城那么诡异,奇奇怪怪的工作遍地都是。   陈安宁思索半晌,倒也想不出非常合适她们的工作,只能选择走一步看一步。   “总之,先跟我去趟裁决殿看看吧。”   梧桐问道;“裁决殿?那是什么?”   “现在没办法解释,去了就知道了。”   俩姐妹对视一眼,也没多想,索性就跟了上去。   也就是在她们离开之后。   在街角处某位戴着面具的白袍老者,也不紧不慢地藏匿着气息,选择悄悄跟了上去。   —————   通知大家一个好消息,昨天是因为去了乡下,所以没更新,不是因为我生病了或者出事了,所以这才是好消息。   再通知大家一个坏消息。   我今天还得再去一趟,所以双更可能没有,也可能会有,看回来的时间…… 634.屑老陈   裁决殿。   尽管是专门用来处理魔修法令事务之地,却并未选择建设在离渊内。   同时作为专门裁决违反魔修法令之犯人的地方,裁决殿往往也会配备不少镇魔殿修士。   庞大而又极具威严的宫殿,如城主府般巍峨霸道地伫立于此。   大门泼上显眼的赤金色,光是立在门前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那股森严肃杀。   四面墙壁利用星铁混凝土构筑而成,坚固且冰冷,其上往往还附着着几道玄妙的触发式阵法,黑暗之中隐约可见闪烁着的阵法符文游走于墙壁和大门表面。   不仅如此。   裁决殿四周还驻守数十位轮替岗哨,用以保护裁决殿的安全。   毕竟曾经有过极端魔修群起而攻之,围堵裁决殿、镇魔殿的先例,为了避免有类似事件发生,岗哨和守卫自然是必不可少。   此间。   驻守于大门前的两名修为高深的魔修,见到来者身着那熟悉的白衫后,当即选择让开了道路。   陈安宁对着两人微微颔首,随后又朝身后两道倩影使了个眼色:“她们是和我同行的。”   “属下明白。”   两名守卫粗略地扫了眼清秋梧桐俩姐妹,没有多说什么,也为二女让开道路。   梧桐妹子小心翼翼地看向其中一名守卫,在探查到对方那深不可测的修为后,森然寒意猛地窜上脊背。   如果她看得不错,这一名守卫,就可在眨眼间将她们二人斩杀。   像这般修为高深的守卫,光是肉眼能够探查到的,就不下二十位。   更何况裁决殿附近必然还有隐藏起来的护卫,那些护卫的修为境界恐怕只会更高。   妹妹清秋则是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陈安宁身上。   先前她也只是通过余燕燕对陈安宁的态度,推断出陈安宁的身份恐怕不俗。   现在又见到陈安宁领着她们来到如此气派的宫殿,而且还备受门口守卫信任,也能看得出来陈安宁在此城中的地位应该极高。   又是凡人,又有着极高的修为,万魔离渊的魔修还对他俯首称臣……   天底下似乎只有一个人能有如此能耐。   大烈皇朝的陈少傅,陈安宁。   “应该不会吧……”   玉清秋望着陈安宁那朴素的背影,咕咚地咽下口水。   那位陈少傅是何许人也?   降服魔尊、结盟道剑山,开创新式法器……   他做过的一切饶是放眼天选大陆的历史,也未必能找出第二位来。   或许也只有大烈皇朝的开国先帝,才能够凌驾于其上。   她们现在竟然能在陈少傅手底下干活?   这事儿她们可是连想都没想过。   要知道陈少傅虽然与万魔离渊亲密无间,但在玉盟底层修士眼里,终究是可敬之人。   至少大多数玉盟底层修士,都认为陈少傅定然是位不得了的绝世奇才,这才能以凡人之躯,问鼎巅峰。   就算是敌人,也是值得敬畏的敌人。   更何况她们还听说,陈少傅与那万魔离渊的帝尊乃是结发夫妻关系,两人情投意合,魔凡恋搞得热火朝天……   玉清秋对此还特别感兴趣,曾经收罗了不少有关陈安宁与帝尊之间的爱情小故事。   让情窦初开的清秋妹子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   ……   入了裁决殿大门,二女在陈安宁的引领下,很快就来到了大殿中央。   场景模样像极了衙门,只不过与寻常衙门不同的是,在大殿内部也藏匿了不少阵法。   阵法建设的目的自然是为了防止被擒拿的魔修有反抗之意——这事儿也发生过不少次。   甚至某次那位魔修还盯上了陈安宁的性命,在陈安宁亲自去裁决殿处理事务之时,那名魔修突然燃烧精血,拼命地挣脱束缚,欲要给陈安宁这名手无寸铁的凡人致命一击。   好在镇魔殿的各位都足够优秀,并未让那名魔修得逞,并将其当场斩杀。   自那之后,镇魔殿内部的保护措施也像外部一般严苛,就是为了防止有类似的情况出现。   大殿之内。   映入眼帘的除了那专门用来控制犯人的阵法之外,最显眼的就是三座长台。   每一座台面上都是一个对裁决殿而言十分重要的职位。   位于左侧的是专门用以传达信息和记录的文官。   位于右侧的是专门用以给予证据和给出相关法令惩罚规则的文官。   位于正中央的一般是进行最后裁决的关键位置,基本上坐在那儿的都是陈安宁本人。   整套流程非常简洁,基本上就是由左右两边的文官来定罪和记录,由陈安宁来进行判决。   原本所有的过程都是由陈安宁自己来搞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才将原本属于自己的工作,稍稍发放下去了一些。   能够在裁决殿内工作的人,几乎都是通过陈安宁亲自来正派的可靠人士。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在陈安宁将裁决殿的运作原理讲述一遍后,妹妹玉清秋满脸自信地攥起拳头:“总之就是专门用来斩杀那些罪大恶极的魔修的地方是吧?”   陈安宁上去就给这丫头脑袋来一手刀:“不是每个上了裁决殿的人都是真的有罪——虽然七八成以上都确实有问题,不过也不能一杆子打死所有人,也有因为冤罪而意外来到这里的魔修。”   话刚说完,陈安宁就发现清秋妹子捂着脑袋,一言不发。   他忍不住问道:“咋了,我这力道可没那么大。”   “确实不大。”清秋妹子点了点头,语气中有着抹不去的思念:“就是让我想到了师父,当初他训我们的时候也喜欢敲我们脑袋。”   “你们师父?”   梧桐在这会儿跳了出来:“是呀,我们师父很厉害的,刀法又好,人又帅气,虽然表现得冷冷的,但实际上对我们可好了,而且还有点小傲娇……”   陈安宁愣了愣神。   望着梧桐和清秋俩丫头那俨然一副崇拜激动的模样,嘴角抽了抽:“你们这是在说师父还是在说丈夫?”   此言一出,俩妹子脸色肉眼可见地唰地一红。   突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口了,连反驳的意图都没有。   年轻女孩的心思就是好懂。   陈安宁无奈地摇了摇头,选择暂时换了个话题。   “总之,你们要记住——”   “裁决殿的任务就是严苛执行魔修法令上的内容,给出尽可能公正公平的判断。”   “当然,魔修法令也不是完美无缺的,偶尔也会遇到十分复杂的难题,这种时候直接上报给我就是,我会酌情对魔修法令进行修改。”   梧桐妹子依旧怯生生地躲在妹妹身后,她小声嘀咕一句:“听上去好像很复杂。”   陈安宁对此只是淡道;“万事都需要耐心,至少裁决殿的工作不怎么依靠天赋,只要用心熟记且负责就能够胜任。”   话语及此,老陈还顺便提点了一句:“如果你们不满意的话,我也可以帮你们安排实验区的工作。”   提到实验区三个字。   双胞胎姐妹吓得同时哆嗦起来。   回想起不久前见到的试卷,她们俩深刻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裁决殿的工作,努努力,多记多背还是能学会的。   实验区的工作,那压根就不是人类的语言。   妹妹清秋率先开口:“我做我做!这活我们接了!”   姐姐梧桐也在旁小心地点着脑袋:“我们会努力的……”   “很好。”   陈安宁满意地点头,旋即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粗厚的卷轴。   他将其直接递给了二女,淡笑道:“总之先把魔修法令精装3.3版全都背下来吧,背完之后再来我这儿一趟,我给你们出几道题,等合格了之后,就让你们来裁决殿实习一段时间。”   梧桐清秋先是一愣,随后紧张地将卷轴缓缓铺开。   望着那如同江河猛水般汹涌的墨字,俩姐妹互相对视了一眼。   看样子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们俩都得淹没在知识的海洋内,动弹不得了。   问题是如果她们拒绝了,她们就会被陈安宁安排去实验区。   去做那些人类根本不可能理解的题目,学习一些远超人类的知识。   进是猛虎,退是恶狼。   太可怕了,这个时代简直太可怕了。   ……   最后。   俩妹子还是选择抱着魔修法令,默默地开启了自己的学法之旅。   而老陈本人则没有半点“劝人学法,千刀万剐”的自觉,反而满脸微笑地目送二女离开。   别的不说,拉人进坑的感觉确实非常不错。   一想到日后就能有这俩妹子帮自己减少负担,陈安宁心头又轻松了不少。   又能腾出更多时间来陪女儿了,天底下应该没有比这更轻松的事了。   如果有,那肯定是能陪女儿的同时,晚上还不用吃还阳丹。   “所以人家都走了,你还杵着做什么呢?”   空荡的大殿内,陈安宁的声音响起。   隐藏在角落里的面具老者缓步朝陈安宁走来,并顺手摘下了面具。   老剑主那略显复杂的双眸中,倒映出陈安宁泰然自若的模样。   “没想到陈大夫能发现老夫……”   陈安宁都没直接回答老剑主,只是伸手往上指了指。   老剑主自然明白,那大抵是在指天道。   他苦涩地笑了笑,转而望向清秋梧桐二女离开的方向,目光越发地深远。   陈安宁见状,问道:“不去见见她们?”   “何必如此?”   老剑主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她们能安然地活着,就已是最好的结局,又何必为这美好的结局平添一份仇怨?”   陈安宁则是翻了个白眼:“你只是害怕自己的宝贝女儿讨厌自己而已,我也是当爹的,这心思我也明白。”   “所以陈大夫认为,老夫应该去告诉她们事实。”   “那是你的选择,跟我无关。”   老陈直接摊开手,选择不去管这复杂的家庭琐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家老剑主家里的事,自然是由他自己来定夺。   “……”   经过短暂的沉默过后,老剑主叹息摇头:“罢了,此事日后再谈。”   “比起这件事,老夫反而更在意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那俩丫头口中的【师父】,是何许人也?”   剑意。   在何君剑周身激烈地震荡。   陈安宁甚至能够察觉到何君剑双眸中含着的那抹寒厉。   面对老剑主的提问,陈安宁迟疑半晌后,微微一笑。   “这个嘛……”   “谁知道呢?” 635.变戏法   百花城有两姐妹寻工作,南荒城则是母女俩享玩乐。   本来今日萧念情就是特意领着小如月来南荒城,去品一品那南荒城享誉多年的美食。   珍珠白玉盘。   据说那是只有南荒城才特有的美食,造型精致小巧,口感顺滑弹牙,甜而不腻,回味无穷,乃是享誉全大烈的绝品美食。   正巧小如月本身就对甜食情有独钟,这珍珠白玉盘自然是要品上一品。   更何况萧念情也想创造出一些独属于她们母女俩的回忆,要不然以后小如月长大了,只黏着她爹那可就不太行了。   至于那珍珠白玉盘。   根据萧念情事先调查,知晓了那珍珠白玉盘在南荒城有名的珍珠阁内。   既是酒楼也是雅楼,倒是有些类似于百花城的满月雅楼,只是更加专注于美食方面。   说句实在话,帝尊本人也对此次美食之旅充满期待。   毕竟萧念情也是个小吃货,回想当初她被陈安宁搞到手,两人的爱情全都是因为一盘美味的红烧肉开始的。   因此也证明了无论是男是女,烧得一手好菜总是能给自己加分。   回归正题。   此间,母女二人正悠然地走在南荒城街道上。   熟悉了百花城的繁茂,再来到了这边境的南荒城后,萧念情多少也觉得四周有些寒酸。   高耸林立的酒楼屈指可数,脚下踏着的地砖也有些粗制滥造的痕迹,两边虽然也有叫卖吆喝的小贩,但数量极其稀少,路上的行人同样也是略显稀疏,令得整座南荒城都显得有几分荒凉。   毕竟是边境城池,能达到现今这般程度已是实属不易。   这对于萧念情而言也算是好事,起码不会引起太大规模的骚动。   话虽如此。   该有的骚动已经引起了。   “这是哪家的仙子……以前怎么从未见过?”   “如此姿容可称仙姿,莫不是千重风月楼来的?”   “要不咱上去聊聊?若是能与她结缘,这辈子做梦都能笑醒……”   “这腿,这脸,这腰,哪个不是天上极品?就是这胸稍稍有几分遗憾……”   话音刚落。   这名表示遗憾的路过散修突然感到身体不适,一股恶寒猛地爬上脊背。   他来不及细想,在生物本能下迅速逃离现场。   而他的离开,自然也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毕竟大家伙的目光全都汇聚到了萧念情身上。   仿佛行走于人世间的无双艺术品。   无论男女,所有目光全都落在萧念情一人身上。   就连那叫卖吆喝的小贩也不由得魔怔,生意都没记得做,专注地盯着不远处的那道倩影直直发呆。   “去不去?别说是做些什么了,牵个小手我觉着这辈子都值了!”   “去你个头,你没见到人家怀里抱着个女儿呢?”   “那肯定是侄女之类的,怎么可能是女儿?!”   “也有可能是朋友的孩子,代着照顾一番,她本人可能连男人都没怎么接触过!”   诸般猜测之下。   萧念情皱起眉头,有些后悔自己出门没有戴着面纱。   本是想着自己极少在南荒城内露面,因而认出自己的人恐怕不会很多。   只是未曾设想到的是,知名度低在此地反而也会成为一种麻烦。   朝她投来异样眼光的人有些太多了。   “妈妈?”   怀中的小如月,似是察觉到萧念情紧锁的眉头,乖巧地伸出小手来,娇声呼唤一句。   萧念情听到自家宝贝女儿的呼唤,柳眉当即舒展开来,柔声道:“乖,我们很快就到了。”   小如月点了点头,视线则好奇地向四周张望。   水灵的双眸中倒映出周遭围观群众愕然的神情。   “刚才这小孩是不是喊了妈妈?”   “好像是的……”   “她居然真的已经为人父母了?!”   “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   一时之间。   哀鸿遍野。   无数男性修士和女性修士齐齐落下不甘的眼泪。   当然也有少部分修士的目光反而变得更加炽热了——这些有特殊兴趣的人已经被萧念情列为重点打击对象。   至于其他人那复杂的视线,萧念情丝毫没有去搭理的意思。   她的目的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珍珠阁。   ……   ……   “被包场了?”   萧念情不久前才舒展的柳眉,此刻又凝蹙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时运不济,好不容易找到了珍珠阁,并惊喜地发现珍珠阁外没有人排队后——   店小二却突然抛出一个坏消息。   珍珠阁已经被包场,恐怕是进不去了。   萧念情望了眼怀中的小如月,又抬头望天:“包了多久?”   若是只包了午场,那还有晚场有空闲之地,她可以带着小如月在南荒城随意逛逛,待到傍晚再来珍珠阁品尝美食。   然而。   店小二无奈地笑道:“包了整整两天。”   那还真是够气派的。   萧念情心头略微有些不悦,只是怀中尚且抱着小如月,自然不能发作出来。   只是随意地问了一句:“谁包的场?”   “南荒宗的几位大人。”店小二赔笑了两声,顺带着也不忘多看萧念情几眼:“南荒宗近日有位大人寿诞,我们珍珠阁是南荒城闻名的酒楼,自然是受了南荒宗的宠幸……”   “啧。”   萧念情眸中寒意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到寻常的模样。   她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如月,又抬头看了看珍珠阁的牌匾。   换做寻常,她当然可以直接闯进去,谅南荒城的那些人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问题是这会儿小如月还在怀里呢。   难道要让她这个温柔和善的母亲,给尚且年幼的小如月做如此莽撞蛮横的榜样?   那自然是不行的。   都说小孩会学着大人做事,尤其是父母对孩子的影响极大。   萧念情可还想着要把小如月培养成一位温婉善良,惹人怜爱的女孩呢。   “不过——”   正当萧念情无奈叹气,准备带着小如月暂且离去时。   店小二却是突然悄声来了句:“我们底层倒是有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原本那是给我们自个儿留着歇息的,稍微有些破旧,但是勉强也算是能用,您如果乐意的话……凑合凑合也行。”   “无妨,有位置坐就好。”   萧念情也顾不得那么多,今日她可是说好了要带小如月品尝美食的。   作为母亲,能不食言就不食言,也算是给小丫头做个好榜样。   店小二嘿笑两声,把道路让开:   “那两位客官,里边儿请。”   ……   ……   珍珠阁内。   萧念情抱着小如月,来到了店小二所说的角落。   杂乱而又有些破旧的桌椅,四周弥漫着的乃是略显腐朽的气味,位置也是在根本看不见中央大堂表演的犄角旮旯。   从各个角度上来说,都是差到不能再差的位置。   萧念情也有几分无奈,只得和小如月一道就坐。   店小二凑了过来,萧念情则是点了两份珍珠白玉盘,再点了些零零碎碎的小食,酒水什么的她自然是没有兴趣。   巧的是,点完菜之后,南荒宗的各位也在这个时间点入场。   一时之间。   身着南荒宗道袍的修士将整座珍珠阁几乎挤满,偌大的珍珠阁内,上百张桌椅可谓座无虚席。   放眼望去,三层楼便是三层人海,议论笑闹之声不绝如缕。   萧念情甚至还望见远处有几位身着略显暴露的女怜,已经做好了上台的准备,还有几位在专心地调试琴弦,显然是早有预备。   对于这些,她并不在意。   南荒宗的谁过了寿诞,又摆了多大的阵仗,又有多少大能闻讯前来……萧念情都毫不在意。   她只在乎这珍珠白玉盘好不好吃,合不合自家女儿的心意。   还有就是——   但愿南荒宗的人能稍微识相些,不要没事就往她这儿靠。   “这位仙子倒是好面生啊……”   问题是麻烦总是会接踵而至。   很快就有几位南荒宗弟子察觉到了角落里的萧念情。   他们倒是很好奇在包场的情况下,又有谁能够在这珍珠阁内出现?   再加上这位面生的仙子,竟然还带着个年幼的小孩,她本人又有着令人世惊艳的美貌。   光是端坐于此,就算是破旧杂乱的木桌,也仿佛上苍天界的华美灵玉桌一般,通体散发出超凡脱俗的气质。   萧念情嘴角抽了抽。   “滚”字刚要脱口而出,她就察觉到旁侧的小如月正好奇地盯着自己和南荒宗那三位修士。   不行。   不能在小如月面前表现得太暴力。   她努力地挤出一个“温柔”的微笑,眸子里含着刺骨的杀意,对那位前来搭话的南荒宗弟子道:“我们只是听闻珍珠白玉盘的名头,朝店小二借了个位置,品尝完后就会自行离开,不会打扰到南荒宗的各位享受寿诞。”   萧念情发誓,自己把这辈子能用上的温柔语气都给用上了。   那名弟子显然没察觉到萧念情眼里的杀意,这会儿他满眼都是萧念情的容貌。   “原来如此。”他谦和地笑了笑,转而又问道:“那旁边这位可爱的小女孩是……”   萧念情依旧努力地忍耐着:“是我女儿。”   “女儿?!”   南荒宗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诧异。   其中一人的眼神变了变,没有失魂落魄,反而更加激动了起来。   他索性就走了上来,对萧念情礼貌地伸出手:“在下南荒宗内门弟子张传,可否认识认识仙子?”   “当然,只是认识认识,在这边境南荒城,能多结交一份缘分也是好事,仙子不这么认为吗?”   其他二人也凑了上来,纷纷开始自我介绍。   “在下南荒宗内门弟子李思。”   “在下南荒宗真传弟子邵云。”   “可否与仙子认识认识?”   认识认识?   萧念情依旧保持这淡淡的微笑。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她默默地侧过头,满脸温柔地摸了摸小如月的脑袋。   “宝贝,妈妈跟你玩个游戏好不好?”   小如月呆呆地眨了眨眼,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先点了点头:“好~”   “你先闭上眼睛,过三息你再睁开,妈妈给你变个戏法。”   “哦哦……”   小如月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一息。   两息。   三息。   再次睁开眼睛时,就见到萧念情满脸微笑张开双手,说道:“你看,刚刚的三个大哥哥被妈妈变不见啦。”   小如月瞪大了眼睛,环视四周,居然真的没有看到方才那三人。   她好奇地东张西望,看了好久也没看出来到底怎么回事。   至于那三名修士。   萧念情只是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把他们传送到了南荒城城主府的最顶端,从那地方下来估计还得费不少功夫。   萧念情则露出浅淡的笑容,望着小如月好奇又开心的模样,暗自感叹自己真是个天才。   不过萧念情也做出判断,在品尝完美食后,需要尽快离开这里。   要不然他们很快就可能发现少了三个人,到时候可能又会来找萧念情的麻烦。   到时候……   可能又要多变几次戏法了。 636.上梁可不正,下梁绝不歪!   珍珠阁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随着流程推移,属于南荒宗的宴会气氛越发火热。   兴许是宴会节奏过快,短时间内却也没人发现珍珠阁内已然少了三人。   虽然隐隐已经有人在感到奇怪,但怎么也没把问题归结于角落里的那对母女身上。   毕竟珍珠阁也算是南荒城最大的酒楼,就算是从底层闲逛到顶层都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与那三人熟知的亲朋好友,大多都以为他们又是去哪儿喝酒胡闹去了。   话虽如此。   可若是久留于此,萧念情肯定南荒宗的诸位绝对会找上门来。   解决他们并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可以说是弹指一瞬,易如反掌。   麻烦的地方在于小如月。   这丫头瞪着大大的眼睛,双眸中透着抹不去的期待。   不知为何。   萧念情突然有种梦回数年前,自己帝尊身份还未暴露时,瞒着陈安宁办事的时候。   从前在陈安宁面前隐瞒身份,现在则是在小如月面前隐瞒身份。   果然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唉。”   萧念情无奈地笑了笑,转而视线落在了不远处正递上菜品的店小二。   那满头大汗,始终赔着笑容急忙游走的店小二,其视线至始至终都未曾落在她们母女身上。   珍珠白玉盘的模样,萧念情倒是看见了。   那被端在掌中,犹如当空皓月般明亮,亦如黑夜幕布上点缀着的漫天星辰,一颗连着一颗,在盘中如珍珠般错落着。   同时也散发出淡淡的清香,略带几分甜味,光是那层软糯的“外衣”就如此诱人,若是一口将其咬开,不知其中奥妙迸发时,又会给唇舌喉带来多么新奇的体验。   不得不承认,珍珠白玉盘能够被誉为南荒城的至宝,当真是名不虚传。   问题是——   为何她们母女桌前仍是空空如也?   ……   随着时间推移,萧念情见到其他桌的客人一个接一个地享受美食。   珍珠白玉盘的模样她都见了近百次,看着那忙里忙外的店小二不断从后厨端上这极品美食,而美食本身却没有一次青睐她们母女。   又是一次店小二端着两盘珍珠白玉盘,连擦汗的手都腾不出来,当即朝萧念情二人走来。   萧念情眼前微亮,还以为总算轮到她们了。   谁想店小二就如同漂移过弯的马车,一个急转弯直接上了二楼,看都没看萧念情母女俩一眼。   嘶——   帝尊大人有些生气。   她轻轻地抓着桌角,努力控制自己的怒气不会爆发出来,殊不知其掌中寒意已然弥散而出,令得那桌角都染上一层玄冰。   恰逢此时。   “妈妈……”   小如月轻声开口,语气娇柔而又有些委屈。   她努力地伸出小手,拽了拽萧念情衣角,瞪着水灵而又蒙着层雾气的双眼:“饿饿……”   咕噜噜。   小丫头的肚子很合时宜地抱怨两声。   萧念情见状,深深地吸了口气。   孩子饿了。   极其少见的,萧念情掌中的寒意突然消失不见,就连那隐隐要爆发出的魔煞也被收敛了回去。   她如同往常那般,展露出温柔和善的笑容,伸出玉手揉了揉自家宝贝女儿的脑袋:“乖,你先且在这里等上一等,妈妈这就帮你去稍微催一下,好吗?”   小如月乖巧地点头:“嗯!”   萧念情又轻轻地捏了捏小如月的脸蛋,对她露出无比真诚的笑容。   而后她没有迟疑,索性起身,朝着后厨缓步走去。   与此同时,她还顺带着借方才摸头的功夫,在小如月身上下了几道符文,若是有恶人胆敢靠近小如月,她自然会有所察觉。   虽然只是离开那么一会儿,但萧念情始终是不太放心小如月一个人呆着。   再加上她现在是真的有点小生气了。   ……   几息过后。   珍珠阁的后厨内。   几位掌勺的伙夫正火急火燎地做着菜品。   而珍珠阁的掌柜则在后厨恼怒地指挥,语气严厉得似是要把所有人都骂个狗血淋头一般。   “再快点,再快点!你们干什么吃的?平时给你们那么多工钱,今儿个都跟萎了似的,不想干了是吧?”   “天字桌的贵客是你们能招惹得起的吗?他们都等了快小半盏茶的功夫了,还没新菜上,你们一个个想死别带上老子!”   “还有你个跑腿的,能不能跑快点,跑稳点?还敢打翻给贵客的菜,等今天结束了就把你们都给踢出去信不信?!”   偌大的后厨,除了能听到掌柜的咆哮之外,就只有烧菜的嘶嘶声了。   没有任何人胆敢反驳这位暴躁的掌柜,他们也都知道今日是南荒宗大人物的寿诞,若是惹怒了任何一方,他们都活不下去。   所以只能低着头,加快手上的动作,偶尔才能腾出功夫来擦拭额头的汗水。   掌柜的叫骂声不断,让整个后厨的氛围变得异常压抑。   然而。   在某个瞬间,掌柜的叫骂声却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门口突然站着一道人影,那可不是什么在珍珠阁打下手的人。   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   漂亮到难以用言语去形容的女人。   只是这个女人的脸上,正溢满了不亚于掌柜的怒气。   掌柜的皱起眉头:“南荒宗的客人?”   他仔细打量一番女子的穿着,发现那并不是南荒宗的道袍。   此时先前那位店小二突然愕然地窜了出来:“不是,这是……就普通的客人。”   “普通的客人怎么混进来的?”   “咱么角落里不是有个歇脚的桌嘛,我寻思着我们今天也没时间休息,就索性把这位置腾出来,给了她们母女……”   “啧。”   掌柜的撇了撇嘴,差点忍不住就上去给那店小二一脚。   已经这么忙活了,还在这儿给他添乱。   不过来者是客,掌柜的对萧念情脸色还是稍显好转了几分,尽管语气仍然满不耐烦的态度:“这位客官有什么大事,要特地来后厨?”   “大事当然有。”   萧念情露出了微笑。   下一瞬。   她根本没有跟珍珠阁的人闲聊的意思。   霎时间。   刺骨的魔煞化作利剑,悬停在后厨每一个人的头顶。   在座几位有凡人也有修士,但无论是谁,全都意识到那股杀意是货真价实的。   萧念情静默地注视着后厨众人,随手朝旁侧虚空一抓,将某个放在远处的铁锅抓了过来。   掌中魔煞轻轻散出一缕。   嘎吱、嘎吱。   铁锅被魔煞硬生生拧弯,挤压,竟是在眨眼间被捏成了一颗铁球。   萧念情操纵着铁球,轻轻地放在了旁侧的桌上,朝众人露出微笑。   “给你们半盏茶的时间。”   “我要看到我女儿面前摆满那应该摆满的菜,不要多也不要少,钱我们会照付。”   “如果超过半盏茶的话……”   如同春风一般拂过的魔煞,压在了铁球之上。   砰然一声。   铁球当即被挤压成了一块铁片,其上还布满了无数仿佛随时都会破碎的裂痕。   萧念情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只是轻盈地转身,离开了后厨。   ……   待到这名女子离开之后。   那股恐惧的压力仍未从后厨众人身上褪去。   掌柜的双腿正在激烈地发软,望着那被拍扁的铁片,回想起它生前还是个正常的铁锅……   咕咚。   口水咽下。   他那暴躁的大嗓门本来想喊点什么,结果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他只能猛地一甩胳膊,刚想指挥伙夫们赶紧他娘地做菜,结果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都摔到了地上。   一片静寂之下,店小二颤抖着身体想过来搀扶,跑得急眼了竟是撞倒了身旁的伙夫。   伙夫连叫喊声发不出来,那炒菜用的高温铁锅横飞而去,砸在了另外一位伙夫的脑袋上。   好在这位伙夫曾是修士,只是感到脑袋一热,本来就颤抖的身子直接打了个哆嗦,那灶台里的火顿时喷涌而出,飞溅到了旁侧的帘布上。   掌柜的发现帘布着火,急躁地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抄起一锅热油,朝着那帘布泼了过去。   而后才意识到那不是冰水,令得火势更加旺盛。   珍珠阁内的后厨,一时之间鸡飞狗跳,却没有一个人胆敢发出声音。   ……   ……   不久之后。   根本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灰头土脸的店小二,端着菜品的手不停地抖动着。   他走路的姿势无比怪异,至始至终都低着头,只敢看脚下的路,不敢抬头看萧念情半眼。   最终。   热腾腾的珍珠白玉盘,被端了上来。   望着那模样漂亮,摆盘精致,甜味弥漫的美食,小如月开心得两眼都弯成了月牙。   而萧念情见到小如月如此欣喜,当即也开始当起了好母亲,对着小如月说道:“乖宝贝,妈妈以前告诉过你,这种时候要说什么呀?”   小如月呆然地眨了眨眼,紧接着似是想起来了,对着那灰头土脸的店小二露出甜甜的笑容。   “谢谢~”   萧念情满意地点头:“嗯,真乖,这些端菜上菜和做菜的哥哥姐姐都是很辛苦的,以后都要说谢谢哦。”   小如月乖巧点头:“嗯!嗯!”   店小二嘴角剧烈地抽搐两下,连不用谢这三个字都不敢开口。   萧念情则是微笑着目送店小二离开,望着那已然开始准备要品尝美食的小如月,也露出了真诚的笑意。   有句话怎么说得来着——   上梁可以不正。   下梁绝不能歪。   ……   只是。   在萧念情和小如月品尝美食之际。   那狼狈不堪的掌柜却已然站在后厨的入口,对着旁侧那站着的某位南荒宗修士,小心翼翼地指着那对母女。   “就、就是她们……” 637.可能性   华云除了头疼,就是头疼。   南荒宗大长老寿诞,本来算是件喜事,华云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多休息休息。   现如今百花城进入平稳发展状态,既没有向外扩张的意图,也没有与他方势力结交的想法。   作为使者的华云自然是来得清静,简直就是妥妥的带薪休假。   结果就在今日,这大长老寿诞的重要日子,突然珍珠阁的掌柜找上自己,声称有人胆敢在南荒宗的地界闹事。   华云听完便是怒从心中起,与此同时还隐隐有股傲意窜上心头。   身为南荒宗宗主,在陈安宁等人面前自然是没什么体量,可若是有人胆敢在南荒城内放肆,还是在大长老寿诞上放肆,他这宗主若是不出手镇压,岂不是丢了面子?   况且自从他登上南荒宗宗主之位后,就一直没什么机会展现威严,在老陈等人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   如今有人在寿诞上闹事,他自然是要好好惩戒一番,以此来展现其宗主之威。   然而。   “就、就是她们……”   珍珠阁的掌柜哆嗦地指着远处那对母女,兴许是因为身旁站着堂堂南荒宗宗主,话语间的底气也足了不少。   “那女的突然闯入后厨,威胁我们珍珠阁,完全是不把贵宗放在眼里,你说这大喜之日的,她们怎敢如此?”   呵呵。   华云嘴角抽搐两下,旋即用看白痴的眼神扫了眼珍珠阁掌柜。   如果可以,他真想现在就给这位掌柜来上一巴掌,让他稍微清醒清醒。   找死怎么还要把他也给带上?   珍珠阁掌柜这会儿并未察觉到华云的眼神,只是见华云那满脸肃穆的模样,便以为他是准备出手,连忙道:   “不过您也别太生气,稍作教训一番就行,这大喜之日,伤了和气也不好。”   “最主要的还是咱这寿诞,花了好多心思才办的,砸了什么东西可就不太好了。”   华云瞥了他一眼,连半个字都懒得跟掌柜的多说。   他轻甩衣袖,踏着略显不安的脚步,并不坦荡地来到萧念情和小如月桌旁。   紧接着在珍珠阁掌柜骇然震惊的注视下,朝萧念情行了个大礼。   这……   这怎么就突然行礼了?而且还是向前辈高人才会行的谦卑礼!   华云至始至终都低着头,保持着抱拳作揖行礼的姿势。   也没有开口询问,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就像是侍从般立在萧念情身侧五步之外的位置,仿佛在等待指示一般。   萧念情自然察觉到华云的到来,不过也正因为是华云,所以她才没有表现得多么厌恶和嫌弃。   她只是默默地品尝完了珍珠白玉盘,又照顾着小如月也美滋滋地连甜汤都喝干之后,方才平淡如常道:   “坐吧,站着多显眼。”   “您说得是。”   用上敬语的同时,华云轻轻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萧念情从怀中掏出手帕,为吃得满嘴都是的小如月擦拭两下,看也不看华云道:“有什么事,直说。”   直说?   人珍珠阁掌柜想让我把您打一顿,这话您觉着咱能说出口来吗?   华云幽幽的目光落在了远处那早已呆若木鸡的掌柜身上,直接使了道眼色,让这位掌柜赶紧他娘地滚蛋。   后者哪里敢再停留半分,此刻脸上更是没了先前在后厨的神气劲儿,虽然吓得腿软却还是一溜烟跑回了后厨。   一口浊气从口中叹出,华云再回首,对萧念情换上微笑:“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过来拜访下您……”   “喔。”   萧念情淡淡地点头:“我以为你是来帮他们讨公道的。”   “他们哪儿来的公道?”华云义正言辞道:“肯定是狗眼看人低,没给到你们正常客人的待遇,这事儿本来就是他们的错,您这做法才是公道呢……”   听闻华云此言,萧念情也轻轻地笑了笑,转而道:“我跟我女儿就是过来品鉴一番这珍珠白玉盘的虚实,如今已经品鉴完了,的确名不虚传,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   语罢。   萧念情便准备带着小如月回家,这妮子一路上已经吵过三次要回家和晚饭玩捉迷藏游戏了。   尽管晚饭本狐并不想玩那么可怕的游戏——输了会被拔毛嘬血的那种。   华云自然也是不敢多留,只是饱含善意地提醒一句:“要不我吩咐珍珠阁的人,给二位送些珍珠白玉盘的半成品过去?以陈大夫的能耐,稍微加工一番,其味道不说超越,与这原版相提并论应当是轻而易举。”   “不必了。”   萧念情想了想,拒绝了华云的提议:“日后如果还有兴趣,我们还会再来。”   华云赧然一笑:“话是这么说……就怕日后很难再有机会了。”   “什么意思?”   萧念情抱起小如月,动作顿了顿。   日后很难有机会?   这珍珠阁要倒闭了不成?   看如今这珍珠阁的繁闹,反而像是处在蒸蒸日上的阶段。   面对萧念情的提问,这位南荒宗宗主脸色肃穆几分,进而迟疑道:“莫说是这珍珠阁了,再过些时日,南荒城可能都不会太平。”   萧念情疑惑道:“此话怎讲?”   “大烈与离火,您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话语及此时,华云神态中也充斥着忧心忡忡:“听说不久前大烈发起过一场针对离火边境的奇袭,然而结果却以失败告终,现如今离火和大烈之间的关系已然降至冰点,恐怕再过不久,全面战争就要爆发……”   “届时就算我们南荒城不想涉足其中,可作为南部边境,想必也会被离火给盯上。”   无法避免。   南荒城的本质决定了它很难从这场战争中脱身。   提到战争话题,萧念情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安分舒适的日子才过了半年,她并不希望这么快就让这份安宁被打破。   她怀中抱着小如月,根本没有过多参与这场话题的意思,只是道:“那位大烈的圣上想必会注意到这一点的。”   “圣上……”华云苦笑着摇头:“那位英明神武的圣上,恐怕已经变了,尤其是最近,我还听到些不知准确与否的小道消息。”   “关于什么的?”   “关于伟业奇观的。”   华云之言,令得萧念情有些云里雾里。   似是察觉到了萧念情眼中的不解,华云小声道:“听闻那位圣上最近还在广招苦力,说是要在大烈皇城内建造一通天巨像,形象自身是以圣上本人为准,以此来赞誉自己在朝时所立下的丰功伟业。”   “而且那巨像还得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宫殿,说白了,为了表彰自己……他想要在大烈皇城内重新打造一座宫殿和一座通天巨像。”   如果消息属实,就算是萧念情也想忍不住说上一句——   疯了吧?   大烈和离火战事在即,竟然还有这闲工夫要花费如此庞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去表彰自己。   是为了树立权威吗?问题是以那位圣上的能耐,又为何要这么做?   还是说他对离火战争胜券在握?游刃有余到了有闲情给自己立巨像的程度?   真是诡异。   ……   也不知怎么的。   华云深深地望了眼萧念情,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十分离谱的念想。   换做寻常,这般念想他绝对不会说出来,毕竟祸从口出的道理他也不会不懂。   只是现在。   他正站在萧念情的面前,站在当世至尊的面前,有些话或许也是能够开口的。   “您说……”   “若是陈大夫坐上那圣上之位,大烈是否会变得比现在更加昌盛?”   ……   这番话语,若是传到了皇城内,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华云本人会被圣上针对不说,陈安宁恐怕也得遭殃。   因此在听到华云这般话语后,萧念情的眸中更是逼出几道寒意。   “不要做无根无据的揣测。”   华云浑身一哆嗦,连忙后退两步:“是在下唐突了……”   换做从前,萧念情或许还要继续苛责几句,只是现在怀中还抱着小如月,她不想表现得太过阴冷。   于是很快,她就恢复到往日里的平淡模样,也迅速转移了话题:“既然如此,珍珠白玉盘的半成品,就多送些过来。”   “好,我这就吩咐下去。”   “嗯。”   萧念情微微颔首,转身欲走之时,不忘回头落下一句:“你们也多加保重,尽可能莫要被卷入其中。”   华云愣了愣神,刚想回答萧念情,就见到这位帝尊抱着自家宝贝女儿,踏出了珍珠阁。   小如月还在萧念情怀里,面对着华云,笑盈盈地招了招手,以表分别。   ……   华云嘴角抽了抽,心想这真够让人意外的。   没想到那位昔日杀人不眨眼的帝尊,也会记得嘱咐他人珍重。   在孩子面前更是表现得温柔似水,俨然像是位再普通不过的母亲。   他有些苦涩地摇了摇头,旋即又想到方才的话题。   如果陈安宁当上了大烈的圣上,那大烈是否能变得比现在更好?   其他人的想法是如何,华云不知。   至少他自己认为这般想法并没有什么问题,比起现在那位像是疯癫般的大烈圣上,已颇具领袖气质和实绩的陈安宁,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只不过这在萧念情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陈安宁并非皇室中人,理念也与大烈全然不同。   如果真的有他登上王位的一天,那只有一种可能——   陈安宁势力发起谋逆。 638. 干他娘的!   待到萧念情领着小如月回到陈家宅邸时,天色已暗。   晚风吹过母女俩同样俏丽的面容,抚过小如月眉梢上的喜悦。   她知道回家后,自己就能见到爹爹了。   而且还能和那只奇怪的狐狸再玩上一玩,最好闹腾到晚上,累了就躺在娘亲怀里睡下去。   对于孩童而言,如此美妙的生活已然称得上是幸福快乐。   然而驻足于宅邸前的萧念情,却并未急着推开大门。   一来是脑海中回想起了先前华云说过的话。   大烈与离火的战事即将全面打响,作为南部边疆的南荒城想不被卷入其中都十分困难。   陈安宁虽然保证不会踏足此次战争,只是作为旁观者而存在。   可若是战火弥漫而至,陈安宁势力真的能够安然自若地全身而退吗?   ……   二来,则是萧念情感知到了有客人的到来。   陈家宅邸大厅内,除了熟悉的陈安宁之外,还有另外一道稍显陌生的气息。   两人正对座于此,品茶相谈。   小如月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萧念情的脸,好奇地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问为什么妈妈站在门口,不进去找爸爸。   “没事。”   萧念情温柔地笑了笑,转而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推门而入。   走过那种着灵白花的庭院,来到大厅落地门前,缓缓将其推拉开来。   伴随着大门的敞开,两道对座于茶几前的人影映入眼帘。   而那两人自然也是注意到了推门而入的萧念情和她怀中的小如月。   陈安宁自然不用多说,见到小如月后,茶都没继续喝,直接站起身来想要上前迎接。   而另外一人则同样起身,朝着萧念情谦卑地俯首作揖。   “刘公公。”   萧念情柳眉微蹙,神态间染上几抹嫌弃。   倒也不是说她多么讨厌刘公公此人,而是他的到来,就如同柳澜一般象征着平静的消逝。   察觉到妻子的情绪变化,陈安宁上前几步,从萧念情怀中接过小如月。   他感受着怀中那柔软娇小躯体的温度,笑着问道:“今天和妈妈玩得怎么样?”   小如月点了点头,激动地伸出双手:“好吃!”   显然小丫头对珍珠白玉盘的美味感到非常满意。   “你个贪吃鬼,就知道吃。”   陈安宁笑着刮了刮小丫头的鼻子,紧接着回头扫了眼满脸微笑的刘公公。   他依旧保持着父亲应该有的样子,小心地将小如月放了下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乖,爸爸要和朋友谈点事,你要不要先和晚饭去玩一玩?”   在角落里缩着的晚饭听闻此言,吓得直接蹿了起来。   此刻它身上的蛋壳已然剥落得七七八八,却还留着几块在身上,看着倒挺像是穿着轻甲的士兵。   它刚转头就看见小如月兴致勃勃地盯着自己,紧接着像是满怀仇怨般地盯着陈安宁:“你这什么虎狼之词?老陈你能不能稍微说点人话,我都变成现在这样了,你还让小如月和我玩?不怕硌着她的牙?”   “没事,这丫头聪明着呢,会避开那些蛋壳的。”   “我%#@……”   晚饭刚想骂点什么,就发现萧念情正幽幽地盯着自己。   萧大帝尊曾经说过。   陈家宅邸的禁令之一就是【不准在小如月面前说脏话】   它只能委屈地把自己脑袋里构思出的话语全部吞咽回去,然后一个闪身,直接冲进了后院。   小如月见状,也迅速跟了上去,小丫头和寻常的孩子不同,一岁半就能跑得较为轻松了。   望着小如月和晚饭在后院闹腾的模样,陈安宁稍稍松了口气,转而收敛起脸上的笑容。   该是谈论正事的时候了。   于是。   陈安宁夫妇坐在一起,其对面则是专程从皇城前来拜访的刘公公。   昔日的鬼谷谷主,如今圣上身边的红人,刘有荣。   “看来陈少傅不仅知识渊博,这教育孩子的能耐也不小。”   刘公公意味深长地望着后院那一人一狐,微微地笑着。   陈安宁和萧念情脸上却激不起笑意来。   他只是平静地喝了口茶水,问道:“所以刘公公此次特意前来,可是奉圣上之命?”   刘有荣摇了摇头:“陈少傅莫要多想——”   “此次前来,是我个人的意愿,圣上并不知情。”   “不知情?”   萧念情并不相信刘有荣的鬼话:“圣上在朝中最亲的亲信非你莫属,你去往何处,见到何人,他岂会不知?”   刘公公呵呵地笑了笑,语气间尽是唏嘘感慨:“换做从前,兴许正如帝尊大人所言,可现如今的圣上,早已无心关注他事,一门心思几乎全扑在了其丰功伟业上。”   萧念情沉声问道:“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位大烈圣上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刘公公沉吟半晌,只是用不确定的语气回答道:“圣上终究是承受了太多,两位储君子嗣先后发起谋逆,已是让圣上哀莫大于心死,更何况圣上太过在乎大烈日后的兴亡……”   陈安宁接下了刘公公的话:“所以他觉得没有人有能力接任自己,这才想要开始搞独裁?”   “独裁?”刘公公眉头微挑,旋即苦笑两声:“陈大夫用词倒是准确,没错……就是独裁,他要打造一个只属于圣上一人的大烈。”   “我告诉圣上此次要去寻三公主来询问战事,借此机会,特意来百花城一躺,时间也算是来得及。”   “圣上虽然在大烈皇城内布满了眼线,但皇城之外……他就未必能知晓所有人的动向。”   萧念情顿了顿:“你确定?”   “不确定,不过也只能一试。”   ……   陈安宁眯起眼,问道:“刘公公冒着如此之大的风险,特意来到我们百花城,是为了什么?”   “有两个目的。”   刘公公沉声道:“其一,是来告诉各位一个消息。”   陈安宁道:“什么消息?”   “圣上已经有了要回收【龙脉】的意思。”   龙脉?   半条龙脉?   刘公公的话语落下后,陈安宁和萧念情皆是微怔,却也没感到多大的震惊。   这是理所当然的。   倘若那位圣上当真想要进行彻头彻尾的独裁,那么半条龙脉就绝对不可能留在陈安宁势力手中。   甚至对于圣上而言,驻扎在大烈皇朝内的陈安宁势力,就是一颗威慑力极大的眼中钉。   想要收回龙脉,也是在情理之中。   问题是现如今“不借助龙脉直接转化灵尘”的研究,尚且没有完善。   根据段小天才所言,研究已经到了最后的实验阶段,还需要数个月或半年的时间来进行调试。   如果是半年之后,刘公公来传达这个消息,恐怕陈安宁并不会产生多大的抵触心里。   龙脉对于陈安宁势力而言,是无比重要的灵尘工业基础。   如果拥有了【将灵晶内的真气高效转化成灵尘】的手段,龙脉也就不再是必要物了。   陈安宁陷入了沉思。   ……   倘若交出龙脉,段间雪应该不会受多大的伤害,这一点可以肯定。   只是灵尘工业的研究进度会大幅度衰减。   不久前段间雪所思考的基站也无法投入实验,更别说雷鳞甲等一系列灵尘法器了。   倘若不交出龙脉,那就是和圣上对着干,会演变成怎样的局势,用脚指头想都能明白。   这一刻。   陈安宁甚至产生了要借用最后一划道剑令,将道剑山的龙脉之地借过来的想法。   那并不是上上之策。   “我明白了。”   陈安宁只是做出这样了然的回答,却并没有给出自己的意见。   刘公公立刻就明白了陈安宁的意思,紧接着意味深长地道:“我明白陈少傅的想法,所以此次前来,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告知陈少傅。”   话语及此,刘公公深吸口气,沉声道:“实际上,我曾为圣上进行过一次卜卦。”   萧念情反应过来:“鬼谷的演天诀?”   刘有荣点头:“正是。”   萧念情问道:“结果如何?”   “依照演天诀所示,圣上的皇朝统治并不持久,并且在日后将会被彻底推翻。”   至于是被谁推翻,刘有荣没有开口,因为光是这些信息,就足以说明问题。   一时之间,萧念情和陈安宁皆是沉默。   这对夫妇默契地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察觉到了对方的心思。   最后由陈安宁开口,说道:“所以圣上是打算跟演天诀的结果作对?”   刘有荣点头:“可以这么说。”   眼前的刘公公,是曾经的鬼谷谷主。   其演天诀的结果,十有八九是真的。   也难怪圣上是有心思要去搏上一搏。   而刘公公将这一消息抛出后,他的另外一个目的是什么,陈安宁和萧念情也心知肚明。   萧念情淡道:“你想顺从天意。”   刘公公点头:“是。”   萧念情又道;“你希望我们也能够顺从天意。”   刘公公又点头:“是。”   【我拒绝】   三个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萧念情对大烈皇朝的更替换代根本不感兴趣,谁要当这个皇帝谁去当。   她现在只想安安心心地给小如月一个安好的童年。   作为母亲,产生如此想法是理所当然。   可作为离渊之主,此事却又关乎到立足之地的存亡。   “我知道了。”   陈安宁了然地点头:“只是我现在无法给出答复。”   “为什么?”刘有荣问道。   “没有为什么。”   陈安宁的态度异常坚决:“卜卦一事,还有谁知道?”   刘公公愣了愣,回答道:“还有三公主殿下,也是不久前才知晓的。”   “原来如此。”   陈安宁微微颔首,进而对刘公公道:“刘公公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需要点时间来考虑。”   这一次,刘公公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只是沉默了很久,最后站起身,对着陈安宁俯首作揖。   “那在下就等待陈少傅的好消息了。”   陈安宁露出模板化的微笑,看也不看地招呼道:“子舟,送客。”   话音刚落。   不知何时潜藏在何处的苏子舟出现,对刘有荣做了个“请”的动作。   刘公公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随后就在苏子舟的陪同下,离开了陈家宅邸。   待到这位客人离开之后,陈安宁的笑容方才收敛,取而代之的则是略显深幽的阴沉。   萧念情看了眼陈安宁,耳边还回响着后院里小如月和晚饭的玩闹声。   百花城的夜晚降临,带来几丝不安的清幽。   “你要怎么做?”萧念情问道。   “怎么做?”   陈安宁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我们根本没有选择,不是吗?” 639.我来帮你开挂   不是说将段小天才的龙脉归还之后,就一了百了。   理论上而言,在研发出【灵尘高效转化】之后,段小天才的龙脉就不再是必需品。   因此归还大烈,倒也未尝不可。   然而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对于陈安宁势力而言,几乎就等同于屈服。   为什么?   因为万事皆有开头,而一旦开了这个头,之后再想反抗,就会难上加难。   陈安宁可以肯定,如果他们真的归还了段间雪的龙脉,再过不久,圣上必然会传来下一道圣旨。   要求五公主柳清清立刻回皇城。   在柳清清之后,恐怕就是身为南部边疆统领,百花城的城主罗青峰。   再之后甚至可能直接对陈安宁这位公主少傅下手。   若是开了归还龙脉这个头,大烈皇城的势力必然会愈演愈烈。   所以陈安宁才说他们从最开始就没有选择。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此次前来告知这一消息的,是刘公公,而不是圣上本人。   这说明圣上还没有正式下达回收龙脉的圣旨,依现在形势来看,尚且还能拖上一拖。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   后院内孩童与狐狸玩闹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   夜色已深,萧念情去将闹累了的小丫头接了回来,顺带还提着那生无可恋,尾巴上秃噜了一块的晚饭。   显然今日的胜负,是晚饭的惨败。   面对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古圣天命,只是转瞬间的闪失就会发生无法逆转的惨案。   而小如月也是在闹腾了许久过后,方才安稳下来,准备以一场舒坦的睡眠来结束美好的一天。   最终,陈家宅邸内就只余下萧念情与陈安宁。   至于那安静如常的棺材,以小白的性子,是不会随便出现的,大多数时候当她不存在便是。   萧念情回望一眼寂静的里屋大门,又朝陈安宁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准备起来了?”   她所询问的自然是方才刘公公所言之事。   “暂时还不急。”   陈安宁沉思少顷,沉声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实验区和南荒城方面照旧就好,只有段间雪他们要稍微提点一下,但也不需要说出实情,只告诉他们最近需要多加发展军用法器即可。”   人多口杂,若是走漏半点风声……   下场会如何,不用陈安宁多说。   萧念情了然点头:“那万魔离渊——”   “离渊就当做是兜底的底牌。”陈安宁并没有这么快就把万魔离渊搬上舞台的想法:“现在还不是离渊出场的时候,如果按照刘公公所言,那演天诀的结果属实,那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才是最好的出场机会。”   也就是在现如今以柳承空为首的大烈皇室倾塌之后,那才是最佳时机。   当然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演天诀无误的情况下。   从前陈安宁对演算命运之类的玄乎学说不感兴趣,不过就连自己好兄弟卢伟都是如今的鬼谷谷主,并且小天同学也表示鬼谷的演天诀确实有几分准度之后,陈安宁想不信都不行。   萧念情柳眉微挑:“如是说来,安宁你是打算……”   “我可没那么夸张的想法。”   陈安宁苦笑两声,知道自家娘子的意思:“皇帝这个位置不好坐,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坐得了的,至少我自认为没有那个能耐。”   萧念情则是露出微笑,打趣道:“某种程度而言,你现在所做的事,可不比开国先帝要简单。”   就算是当初大烈的开国先帝,恐怕也未必能做到同时统领多方大陆顶尖势力。   陈安宁势力的崛起,本身就说明了他的能力足以胜任势力之主的位置。   面对妻子毫不吝啬的夸赞,陈安宁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那不一样,大烈皇室是大烈皇室,我是我,从我们决定踏上这条道路的那一刻起,就决定了我不可能与大烈皇室完全合为一体。”   这是理所当然的。   大烈皇室内不知有多少人十分厌恶陈安宁的灵尘法器,认为那简直是剥夺了修士修行的意义。   倘若不是陈安宁公主少傅的职位,恐怕灾难和战事早就接踵而至。   灵尘法器的确对修士的修行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因此陈安宁确信自己与大烈皇室内的绝大多数人都合不来。   如果真要他登上那王位,结果只有两个。   在无数皇室老臣的压迫下妥协。   或是逼迫那些皇室老臣在灵尘法器面前低头。   不是你征服我,就是我征服你。   想要在两者之间找到平衡,可谓难如登天。   萧念情则是眯起了眼:“或许我们可以更简单粗暴一些。”   毕竟是万魔离渊的帝尊,她的思想多多少少还是沾点暴戾。   陈安宁立刻就明白了自家媳妇儿的意思,上去就是对着当世最强圣祖的脑袋轻轻地敲了一下。   在看到萧帝尊佯装吃痛的表情后,陈安宁无奈笑道:“咱们最初的目的是让凡人也在这方世界也能有立足之地,正凡魔三方平衡的状态,而不是利用灵尘法器把其他势力都给征服咯。”   崛起和反杀是两种状态,不能一概而论。   听闻此言,萧念情只能叹了口气,旋即举起茶杯,抿下一口。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静观其变。”   陈安宁也同样喝下口茶水,语气尽显淡然:“用小姨子的话来说,就是时机未到。”   萧念情问道:“那我们现在就干等着?”   “倒也不全是。”   话语及此,陈安宁似是想到了什么,从角落里找到了纸笔。   笔锋沾墨,陈安宁将某些话语寄存于此信中。   萧念情将脑袋轻轻地靠在陈安宁肩膀上,依偎在他身边的同时,视线落在那墨笔上。   “给谁的?”   “给我们的三公主。”   陈安宁答道。   “想要达到完美的时机……”   “她需要一些小小的提示。”   ……   ……   “信?”   几日后。   军帐内。   作为攻城总指挥官的柳澜,不紧不慢地将头盔摘下。   瀑布般秀发垂落,她将鬓角发丝撩起,眉间尽染迷惑不解之态。   她不明白这个时候,还有谁会寄信给自己。   并且根据属下所言,那信奉是突然出现在军帐内,不知是谁传过来的。   更重要的是,其上甚至还染着几分阴暗之气,触摸之人只感到寒意上身,恨不得立刻将其丢掉。   若不是信封上写明了是交给三公主柳澜的,他们这些部下甚至想将其当做不祥之物,直接一把火烧了。   此间。   有人劝阻道:“殿下,这信奉颇为诡异,还请三思。”   柳澜侧望了眼身旁那位出口提醒的参谋,再次朝前方的士兵询问道:“真的没有看到是谁送来的?”   士兵低下头,回答道:“注意到的时候,只有这信封落在那里。”   话刚说完,这位士兵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而补充一句:“除此之外,这信封上还落着一朵花……”   柳澜反应过来,急忙问道:“什么花?”   “白色的花,香味很淡,有七片花瓣,还有……”   那士兵将花的模样外貌都描述了一遍,而后就见到柳澜的脸色从最开始的严肃变得愈发松弛。   听完描述后,柳澜脸上再无紧张之色,取而代之的则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我明白了,下去吧。”   她随意地摆了摆手,便丝毫不惧地伸出手,准备打开这信封。   旁侧的参谋仍是觉得此间有诈,不愿让柳澜冒险。   柳澜则是全然不顾参谋的质疑,自顾自地将信封打开,将信件取出。   她知道这封信绝对没有问题。   因为那花是灵白花,是百花城独有的花朵。   这封信来自百花城。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这封信件的安全。   ……   “这……”   在阅读完信封中的内容后,柳澜深深地倒抽了口冷气。   她眼中透着抹不去的难以置信,其惊诧程度不亚于她初次见到陈安宁弹琴时的感觉。   身旁的参谋正打算询问这信封内到底说了什么,又是何人寄来的。   结果话还没出口,柳澜就猛地一拍桌面,沉声而道:“传令下去,原本的攻城计划取消!”   “什、什么?!”   “三殿下这是怎么了?”   “我们不是准备了很久吗?为什么到了快正式攻城的时候才说要取消?”   “那信上写了什么吗?”   一时之间。   军帐内质疑声四起。   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为什么柳澜会突然要求改变计划。   尤其是柳澜身边的那位参谋,他更是眉头紧蹙:“攻城计划有什么问题?”   那计划是他和他的某位亲信一同提出的,事前考量了很多,怎么会到现在才发现有问题?   是那信的主人用什么妖言蛊惑了三殿下不成?   柳澜则是扫了眼那位参谋,厉声道:“把提出攻城计划的另外一个人带来,施以严刑,务必要拷问出到底是谁安排他进入营中的,还有其他与他相关的人全都抓起来,一个都不要放过。”   参谋顿时大惊失色:“什……什么?三殿下您……”   柳澜静默地看着他,片刻之后道:“此事与你无关,安心去筹备新的计划,此次将重点放置在城南方向的山坡,那是破局之处。”   参谋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柳澜一道狠厉的眼神直接瞪了回去。   军帐内的所有人几乎都将柳澜的突然转变,归结于那封信上。   没人知道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只有柳澜才知道。   那是来自百花城的某位陈大夫,给予她的一点【特殊帮助】   “放心大胆地去做——”   百花城的陈少傅,手中的墨笔自信地落下。   “此战,苍天为助。”   ————   明天恢复双更! 640.老陈家的连续剧   陈安宁写给三公主柳澜的信中,明确表述了现如今的战事格局。   从对方城池的主要防守位置,到对方早已准备好的防御计划,再到具体的兵种和兵力部署——陈安宁将如此细致的信息全部留在了信封之中。   为了确保这封信只有柳澜能看见,送信的乃是百花城内除帝尊之外,身法最快最强的顾隼。   灵白花也是为了表明身份,相信柳澜在知晓寄信者的身份后,就不会轻易将此信内容给他人查阅。   ……   有些时候,陈安宁真觉得天道卷书实在是个过分至极的外挂。   除非敌军在每个人身上都藏一块初代古魂血肉,否则离火皇朝内绝大多数人的行动,陈安宁都了如指掌。   初代古魂又不是烂大街的玩意儿,虽说时至今日陈安宁势力已经遭遇过几只初代古魂,但这玩意儿也没便宜到可以随便塞给某些个驻守城池的普通士兵的地步。   天道卷书能够轻易地得知守军的防守部署,以及他们的全部作战计划。   甚至就连隐藏在柳澜军营内的,敌方费尽千辛万苦才打入的内奸人员,也在天道卷书面前无所遁形。   柳澜本人的军事才华虽算不上优秀,但在得到了如此详尽的情报信息后,稍微有几分头脑的人,都能立刻得出最佳的攻城方案,配合大烈皇室的军队,胜率顿时一阵飙升。   不出七日功夫,陈安宁就收到了柳澜方面的回信。   事实上就算没有这封信,陈安宁也能知晓信中的内容。   那是攻城成功的捷报。   之所以说是不需要看信中内容,纯粹是因为这几天时间,陈安宁几乎没事就打开天道卷书,看一看小天同学对于柳澜攻城战的文字描述。   你还别说,看着还挺有意思的,给了老陈一种回到过去,窝在被子里大半夜看军事小说内味。   “嚯!这大烈军队执行力就是强,眼看南边攻城乏力,立刻转战西侧,这速度和这执行力……他们脑子都是连在一块儿吧?”   “哎呀,不行啊,对方的守城大将修为有点霸道,一人挡千军,好气势!”   “完了完了,守城大将顶不住了,灵尘法器太不讲道理了,话说这位将军怎么没带着魔煞法器?”   “好家伙,在这儿等着呢,魔煞法器从天而降,乖乖……这是模仿的咱们灵尘歼灭炮,不过威力够了,准度还差点,这一炮没轰中主力部队,不过溅起的余波倒是对延缓攻城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等等,这轰炸范围有点太广,再加上本身就偏了点,爆炸风浪怎么把自家的大将吹飞了?完了,这波误伤友军有点伤士气啊……看来离火皇朝的魔煞法器还得多打磨打磨。”   “没了没了,大将一倒,士气溃败如山崩地裂,基本上直接进入扫尾阶段了。”   老陈左手提着茶杯,慢慢悠悠地抿下口茶水。   此次攻城战,在知己知彼的情况下,大烈皇朝只花了短短五天时间就将整座城都控制下来。   其中三天时间都是在进行扫尾工作,只有前两天的战事较为激烈。   陈安宁则是借助天道卷书,直接来了一波实况解说。   然后陈安宁琢磨着,只有文字没有画面,多少有些小枯燥,正觉得唏嘘感慨之时——   萧念情搬出了落天镜。   ……   这对夫妇在寄信后的几天时间内,就凭借着天道卷书的文字转播,以及落天镜的视频偷窥,观看完了一整场攻城战,每一处的细枝末节都看得清清楚楚,一点儿都没落下。   “原来攻城应该这样打……”   不仅仅是陈安宁夫妇。   段小天才偶尔来了兴趣,也会过来观摩观摩。   她满脸严肃地将诸般细节记录下来,俨然一副准备活用于下一次的模样。   陈安宁则瞅了眼这位实验区的区长(兼职灵尘歼灭炮副管理),问道:“攻城不就那么点花样吗,你以为还要怎么打?”   “像咱们上次炮轰南荒城一样呀。”段间雪满脸地理所当然:“先来个两三炮压压惊,然后让狼骑兵把守军冲破就行了。”   “你那是战力碾压的打法。”   陈安宁虽然不是什么军事大才,却也知道南荒城的攻城战纯属例外:“在双方实力对等的情况下,大炮这类战略用武器基本都是压箱底的,要么是用来处理对方密集的主力部队,要么是用来处理对方的高境界修士,只有极少数情况下才会用来炮轰城门。”   “像这种攻城战打上两天两夜的,已经算是相当之快了,换做寻常,没个大半月都下不来。”   段间雪记录的动作顿了顿,垮起个小脸:“啊?这么麻烦……”   陈安宁直接甩给她一道白眼,转而望向萧念情:“攻城这事儿和攻山门应该差不多,媳妇儿你应该也有不少经验?”   “……没有。”   萧念情的回答让陈安宁有些意外。   萧帝尊饱含歉意地望了眼自家相公,巧笑嫣然地眨了眨眼:“大多数时候攻山门只有两种情况,要么他们看到本座就直接投降,要么本座一个人杀上去,然后他们投降。”   好家伙。   差点忘了这位也是战力碾压的例子了。   “总之先学着点。”   陈安宁指着落天镜内的画面,对段间雪道:“好好记下,日后或许也会有大用处。”   这句话并不是在刻意制造危机,逼迫段间雪进行学习。   而是认真地认为再过不久,可能这些攻城手段就会派上用场。   毕竟那位圣上,当真能算得上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   ……   柳澜攻城成功后,便来到军帐中,向百花城送去了一封道谢信。   信中的内容无疑是对陈安宁的感谢,语气诚意十足,不仅是代表个人,也是代表大烈军队。   对于陈安宁而言,三公主的谢意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态度。   合作的态度。   先前刘公公来到陈家宅邸时,曾经说过——   除了陈安宁之外,知晓那卜卦迹象的,只有三公主柳澜一人。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柳澜应该也能够理解,之前说好不会涉足此次战争的陈安宁,突然寄信给她的意思。   ——百花城正在向三公主征求一场合作。   不只是离火与大烈战争的合作,更是有关于大烈未来的合作。   如果柳澜在信中对于此事只字不提,那么陈安宁势力恐怕就要迎来更加难以处理的局势。   如果她稍稍在信中提点了几句,那就意味着合作的正式开始。   三公主柳澜,做出了她的选择。   “她怎么说?”   萧念情坐在陈安宁身边,注视着陈安宁打开那信封。   陈安宁默默地读完信,随后将其交给了萧念情。   萧念情接过那来自三公主的亲笔书信,前面大段的感谢语自然是无需在意。   真正引起萧念情注意的,只有那中后段的一句墨迹比其他字样更浓的话语。   【来日必会回报陈少傅】   只有这一句话的墨迹较为浓郁,其他的字样都略显暗淡。   其意义如何,不言自明。   此间。   陈安宁再次拿起纸笔,同样是准备了一封书信。   寄送的对象自然是就是那位做出选择的三公主殿下。   依照陈安宁心中的计划,咱们的三公主还需要再多努力几分才行。   至少也得让战局暂时趋向于稳定。   ……   ……   “回信?”   正在思考下一步对策的柳澜,双眼兀地放出精光来。   来自百花城的回信很快就交付到了她手中。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其信封打开,转而从中看到了来自陈安宁的笔迹。   换做寻常,陈安宁给人开丹方时的笔迹是相当飘逸的,只是现在为了能够让柳澜也能读懂,陈安宁刻意让字迹变得稍微端正了一些,起码到了正常人类能够读懂意思的地步。   在阅读完信上的内容之后,柳澜动用体内真气,飞快地将信封烧毁,不给其他任何人查阅的机会。   转而她视线就放在了面前的战略布局图上。   思索半晌之后,其目光落在了距离不远的一座城池之上。   苍远城。   那是陈安宁信中破局的关键点之一。   “来人。”   一道清风。   有人顺着风浪而来,在柳澜身后屈膝下跪。   她低下头,表示自己绝不动摇的忠诚。   柳澜缓缓转身,望着这位亲信,沉声道:“秉亲王的军队何时到来?”   “回殿下,两日前秉亲王号令携队出征,约莫明日能抵达。”   “待到秉亲王来城下时,传令下去,告诉他们无需在城中驻扎,直接朝西南方行军。”   “西南方……”   亲信闻言微怔,转而抬头望向那偌大的战略图。   视线定格在城池的西南方向——   “苍远城?”亲信倒抽了口凉气:“殿下,您这是打算立刻动身,再度攻城?”   这才刚攻城结束没过几天,这么快就再次发动攻击,是不是有些太过仓促了?   柳澜对亲信的提问置若罔闻,她只是淡漠地开口:“我军固然疲惫,但秉亲王军队精锐良多且才刚踏入离火国境,行兵时间不长,士气尚且高涨,让他们作为主力部队攻城,我军只需在旁断粮道,辅助即可。”   “可、可若是秉亲王不愿……”   “让他亲自来找我。”   柳澜淡漠地座下,神色间满是不容拒绝的威严。   “我是总帅,他可不是。” 641.父女   “总帅……”   秉亲王端坐于军帐内,肃杀阴森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柳澜身上。   不曾想到昔日皇室内娇生惯养的三公主,如今也能有如此霸道的气势。   并不算宽大的军帐中,髯须发白的秉亲王盯着柳澜,沉声而道:“就算三殿下是总帅,也不能做出如此贸然之举。”   柳澜此刻摘下了头盔,瀑布黑发披散而下,落在那被揩亮的银白肩甲上。   面对那年长自己数倍的秉亲王,柳澜冷静的眸中不含半点慌乱和畏惧。   她徐徐开口,语气淡漠异常:“秉亲王统领军队多年,论及经历,朝中恐怕鲜有人及,想必秉亲王应该也明白,总帅就是总帅,天底下只有一人能够打回总帅的命令。”   秉亲王眯起眼:“是圣上。”   柳澜点头:“那敢问秉亲王,圣上可否有要打回本帅的命令?”   秉亲王没有回答,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他只是略显深沉地盯着柳澜,那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一刻也不愿从柳澜身上挪开。   军帐内的氛围一时间变得尤为压抑。   就算是柳澜身边的几位亲信,也纷纷察觉到秉亲王体内那隐隐躁动的真气。   这位亲王,是出了名的暴脾气。   作为当初与圣上一同出生入死,上过战场的兄弟,秉亲王向来在朝中地位颇高。   家族中更是出了不少备受赏识和夸赞的人才,其儿子更是一城之主,在当初的风月雅会也表现颇佳,给秉亲王一脉争了不少面子,他本人更是功劳无数,算是大烈皇朝内的中流砥柱之一。   此次他亲自带兵出征,本来就是揣着火气来的。   因为那是圣上的命令。   大烈与离火之间确实需要一场战争,并且秉亲王本人也对离火持仇视态度。   如果可以,他真想亲手将那大烈的国君与国师悉数斩杀。   然而就算如此,他也反对圣上在这个节骨眼上发动对离火的战争。   理由很简单。   兵力疲惫,容易被趁虚而入。   明明有大把时间去处理北原,慢慢地将北原全部纳入囊中,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要急功近利,突然大举南下!   他甚至当着朝中百官的面,直接痛骂圣上糊涂,而圣上本人也是勃然大怒。   还声称如果不是因为秉亲王的身份,早就找人斩了他。   此言一出。   秉亲王与圣上之间的关系可谓彻底决裂。   奈何圣上就是圣上,圣上下的命令,秉亲王根本无法拒绝。   他只能揣着无止境的火气,亲自率兵南下,与作为先头部队的柳澜总帅会师。   结果呢?   结果现在柳澜突然告诉自己,要他作为主力,立刻就去攻打作为战略要地之一的苍远城。   “胡闹!真是胡闹!”   秉亲王攥紧拳头,仍然是忍耐不住心中怒意。   圣上也好,总帅也好,柳承空和他女儿当真是血脉相连。   都在胡闹!   “前脚刚攻完城,不给士兵休息时间也就罢了,怎可直接去取敌方战略要地?”   “那苍远城虽不算咽喉之地,却也是离火皇朝内的经济重心,如今战争已然打响,他们必然会派重兵把守!”   “更何况苍远城周遭可谓四通八达,道路繁多,敌军支援方向太多,想要阻断根本不可能!”   “此刻若是贸然进攻,岂不是葬送了这大好的局势?”   “糊涂!真是糊涂!”   秉亲王怒斥柳澜了一顿,根本对柳澜的无谋之计没有任何兴趣。   更何况作为主力攻城部队的,居然还是他的军队。   怎么个意思?   刚踏入离火国境,就要秉亲王带队去送死?   他攥着拳头,体内真气几乎不可遏制地就要迸发而出。   军帐内掀起阵阵劲风,那身盔甲下壮硕的身躯,仿佛随时都会暴涨数倍,进而雷霆震怒。   然而。   面对秉亲王的怒火,柳澜只是淡淡地点头:“秉亲王所言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   “本帅自有想法,秉亲王只需听从本帅的号令,带队攻城即可。”   “你!”   秉亲王猛然起身,满腔怒火几欲倾泻到这位根本不懂战略的总帅身上。   只是下一瞬。   柳澜掌中一翻,白光骤闪而过的同时,偌大的玉玺被拍在了桌面上。   四条苍龙环绕,金光璀璨的龙印,此刻正散发出无止境的光辉与威压。   这道龙印内所蕴含着的乃是大烈圣上柳承空的印记。   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大烈总帅龙印。   柳澜连起身的意图都没有,依旧坐在那象征着总帅座位的御座上。   她静默地看着神色微怔的秉亲王,语气低沉而又霸道:“这是大烈总帅龙印,圣上亲自赐予的。”   “秉亲王如若觉得自己更配得上这龙印,就在本帅面前,将这龙印取走。”   “龙印就放在这里,秉亲王……”   “你大可以过来拿。”   ……   ……   秉亲王没有回答。   他全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都在颤抖。   那身冰冷的盔甲也仿佛被怒火所感染,发出咔哒咔哒的碰撞声。   腰间利刃几乎止不住地快要出鞘,四周围绕的劲风更是发出撕裂般的呜呜声。   愤怒充斥着秉亲王全身数百条经脉,几乎快要爆发出来。   拿走龙印?   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大烈圣上亲自赐予的总帅龙印,其内蕴含着圣上本人的印记。   秉亲王就算动用浑身解数,也破不开这层印记,取不走这被赐予柳澜后,属于柳澜的大烈总帅龙印。   柳澜简直就是在挑衅他。   挑衅这位朝中老臣,堂堂亲王。   真是疯了!   “哼。”   秉亲王怒哼出声,转而头也不回地离开军帐。   无论是柳承空,还是柳澜,全都疯了!   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   待到秉亲王离开后,柳澜方才将大烈总帅龙印收回。   而与此同时,其他几位与柳澜颇为亲近的亲信,也是纷纷朝柳澜投去愕然复杂的神情。   三公主殿下,真的变了。   如果是从前的柳澜,恐怕很快就会在秉亲王的威压下,无奈接受秉亲王的提议。   现在的她却能够做到面不改色,从始至终都压着那位脾气爆裂的秉亲王,令他的怒火都无从发泄。   到底是什么让她变成现在这样的?   是从大皇子谋逆时开始?还是从二皇子柳俊身死开始?   没人知道。   他们只知道现在的柳澜,已经变得熟悉又陌生了。   直到许久之后。   某位参谋的开口,方才打破了突如其来的沉默。   这位参谋此刻也是被柳澜先前的威压给惊得说不出话来,此刻开口更是鼓起了勇气。   “三殿下,属下认为……秉亲王所言也不是全无道理。”   “我知道。”   柳澜微微颔首,没有否认参谋的话:“诚然,苍远城周遭四通八达,敌军能够支援的路数极多,不易阻断敌军支援,就算是想要阻断粮道,其可能性也不少。”   “秉亲王主力强盛,自然是能够承担攻城的重要任务,我军尚且疲惫,只能做些阻断粮道的辅助任务。”   “在不知道敌军粮道和支援路线的情况下,我军能发挥的作用相当之少。”   参谋听闻此言,顿时更觉迷惑:“既然如此……”   “但本帅知道。”   军帐内,突然陷入一片沉寂。   所有人都愕然地望着柳澜,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柳澜知道?   “知道……什么?”参谋军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忍不住问道。   柳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粮道也好,支援路线也好,敌军的埋伏地点也好,本帅全都知道。”   “所以无需担心,照本帅说的去做,苍远城自然能轻易攻破。”   “这……”   一时之间,寂静成了军帐内的主调。   谁也不知道总帅大人何来的信心,只知道柳澜似乎早已胜券在握。   秉亲王尚且不敢去质疑柳澜,他们这些属下更没有胆子和气魄。   他们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祈祷此次作战能够顺利进行。   毕竟这场战争可不是闹着玩的。   ……   ……   大烈皇城。   圣上寝宫内。   模样苍老年迈,毫无精气神可言的老者,坐在床铺前,四周散着大量的古文书籍。   身旁则是某位身着灰袍,前来禀告消息的某位公公。   “回禀陛下,秉亲王今日已与柳澜殿下会合,只是根据小的得知的消息,秉亲王似乎与柳澜殿下不合。”   “好。”   圣上淡淡地点了点头,旋即幽幽地侧过身,望了眼刘公公:“然后呢?”   刘公公深吸口气,继续回答道:“听说柳澜殿下气势异常凌人,竟压得那位秉亲王都无言反驳,最后柳澜殿下决定……尽快展开对苍远城的进攻。”   “由秉亲王的军队作为主力,而柳澜殿下的军队作为辅佐,截断粮草和援军……”   “哦?”   圣上眉头微挑,转而露出那颇具深意的笑容,却也没说些什么。   刘公公倒是稍稍有些担心:“圣上,柳澜殿下这么做,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   “她是总帅,一切都由她来决定。”   圣上仿佛丝毫不在意战事一般,而是问道:“朕的帝像,造了多少了?”   听到圣上询问那伟业奇观的消息,刘公公嘴角微微地抽搐两下。   片刻后,他俯首作揖,低声道:“只……只完成了两成左右……”   “嗯……”   柳承空似是感到颇为不满,吐出的气息尤为沉重。   刘公公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因为他要汇报的消息都已经汇报完了。   “没有其他吩咐的话,小的这就先行告退了。”   “吩咐……倒是没有。”   话语及此。   整座寝宫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到了冰点。   柳承空回过头来,那双幽深如深渊般的双眸注视着刘有荣。   旋即在刘有荣呆滞的注视下,轻轻地道出一句。   “但朕……”   “有个问题要问你,刘公公。” 642.过目   苍远城事变。   对于大烈皇朝而言,绝对称得上是一件好事。   苍远城作为离火皇朝的经济重心之一,自然是要严加守备。   话虽如此。   就算是离火皇朝,也根本预料不到大烈的攻势会如此猛烈。   短短三日时间。   距离作为初战的源流城被大烈军队攻下,仅仅过了三日时间。   对于苍远城而言,简直就是前脚才刚刚得到消息,还没开始准备筹划防守任务。   就算如此,最基本的增设岗哨也会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布置。   因此对于大规模的进攻行军,苍远城将更容易察觉。   “所以才说是在胡闹。”   行进于泥地湿润的林木间,铠甲揩亮的秉亲王时至今日,仍心存对那位大烈总帅的不满。   周身尽染苍翠与鸟鸣,含着些露水的清风从纵列军队间穿行而过,不怎么耀眼的温柔阳光斜向下洒落,透过高耸林木的绿叶,落在地上已是呈出零星的光点斑纹模样。   随着风吹叶动,光斑也顺势流动起来,似是汩汩流淌的溪水,轻盈而又柔和。   军队行进的动作很小心。   因为依照总帅所布置的计划,他们必须尽可能无声地穿过这片密林,从侧方角度杀向苍远城。   没错。   就算是主力部队,他们走的也还是小道。   从此处开始行进,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在抵达苍远城十里地之前,他们都不会暴露行踪。   如是一来,给予那苍远城守军的反应时间将会大大缩减,攻城胜率自然也会不断上升。   这么看,似乎那位柳澜殿下也不完全是军事白痴,至少还知道隐藏行军路线。   话虽如此,秉亲王仍然对这一方案嗤之以鼻。   “林木间鸟兽众多,如此大范围的行军,就算再怎么小心翼翼,也必然会惊扰到林木中的鸟群。”   “届时敌军斥候或许发现不了我军行踪,却也能够通过鸟群的异样来提前预知,进而有所防备。”   “再者说来,这林木丛中若是偶有散修经过,也容易将情报暴露出去。”   总而言之,此方案十分不妥。   然而。   现在的情况却与秉亲王想象中不太一样。   浑身灰羽的鸟儿对秉亲王的怒火视若无睹般,它轻飘飘地拍打着翅膀,轻盈而又小巧的身子,胆大地停在秉亲王那冰冷硬实的肩甲上,还侧过脑袋,如若寻常般用嘴巴轻轻啄弄两下身上凌乱的毛羽。   这般情况不只发生过一次。   此林木间的鸟儿根本对人类军队的大规模行军没有任何恐惧感,反而颇为好奇地飞上来,像是观摩奇观现象似的,拍打着翅膀在军队身边飞来荡去。   这是十分反常的现象。   除此之外。   这片密林内人迹罕见,莫说是路过的散修了,能在地上找到些人类留下的痕迹都极其困难。   几乎没有人愿意踏入这片林木。   整个主力部队的行军,好似流水般顺畅无比。   怎么回事?   秉亲王在短时间内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片密林简直就像是天然的隐蔽场所,在这之前他可没听说过还有这种地方。   尽管脚下湿润泥泞,会减缓行军速度,然而比起这点副作用,无声无息的行进更加重要。   ……   “这倒是有点意思。”   百花城内。   萧念情怀中搂抱着小如月,后者也正好奇地瞪大双眼,盯着那落天镜中的景象。   尤其是在见到那灰羽的鸟儿之后,小如月更是尝试着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那柔顺的羽毛。   毕竟平时在家摸晚饭都快摸腻了,偶尔也想换点什么来摸一摸。   陈安宁见状,连忙制止了小如月,生怕她又发挥自己那可谓逆天的天赋,若是不小心触动了落天镜那可就麻烦了。   到时候从天而降一只小手手,鸟兽害不害怕不知道,反正秉亲王军队估摸着要被吓个不轻。   作为制止小如月的代价,陈安宁给这丫头喂了颗糖,之后小如月方才安分下来。   “呼——”陈安宁长出口气,接着目光回到落天镜上:“这片树林对于大烈而言很陌生,他们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   萧念情说道:“这些鸟儿为什么如此不惧人?”   陈安宁顿了顿,答道:“因为它们脑子不好使。”   ……   听到如此诡异的回答,萧念情不由得想到了某颗如太阳般闪耀的圆滑物体。   “它们和顾隼是什么关系?近亲吗?”   “媳妇儿你对近亲的理解是不是有什么偏差?”   萧念情耸了耸肩:“所以脑子不好使是什么意思?”   面对自家妻子的提问,陈安宁指着落天镜内,那悬停在士兵盔甲上的灰羽鸟儿。   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这类鸟儿名为落谷鸟,是曾经只出现在落花谷内的鸟类,他们生性好奇,而且它们的好奇心几乎比任何生物都要强,只要是没见过的东西,它们都愿意凑上去好好观摩观摩。”   “就算是见过的东西,只要稍微有点不太寻常的举动,就能让它们盯着看上好长时间。”   “对它们而言,满足好奇心比很多事物都要重要。”   萧念情眨了眨眼:“听上去似乎也不太像是脑子有病的样子,和顾隼好像还差了点。”   没事就拿顾隼开涮,这恐怕就是帝尊的权能吧。   换了其他人,可不敢随便拿顾隼老哥的脑子开玩笑。   陈安宁笑了两声,继续说道:“那我给你举俩例子你就明白了……”   “有些落谷鸟会因为好奇山门大阵是个什么玩意儿,而直接一头撞上去,活活把自己撞死。”   萧念情:“……”   “还有些落谷鸟会因为好奇剑气为什么能飞这么远,飞这么快,凑过去看的时候被剑气波及,直接丧命。”   萧念情:“……”   “再比如某些落谷鸟如果在夜晚遇到了狼群,它们也不会躲避,依旧会凑上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发出那么高亢的声音,然后被狼爪直接撕碎。”   三个例子下来。   萧念情已满是了然之色:“看来顾隼还算好的。”   事实还真就是如此。   落谷鸟当真是天选大陆上生物界的一朵奇葩。   它们的好奇心已经达到了比生命还要重要的程度,以至于它们常常会做出一些反生物的举动。   “哎呀,这啥玩意儿啊,叮儿叮儿发亮的,我过去瞅瞅!”   然后啪地撞死在枪尖上。   “哇哦,这只灵兽好大只啊!我要去看看它的毛!”   然后被六阶灵兽一**吞。   “乖乖!兄弟们快看,那玩意儿在发光!”   然后钻进爆炸火焰里一去不复返。   好奇心有没有害死猫,陈安宁不知道,反正是害死了不少落谷鸟。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好奇心太重,这玩意儿现在已经快变成濒危物种了……”   陈安宁无奈地叹了口气:“落花谷本来驯养这些鸟儿,纯粹是因为它们模样俏丽,结果谁想一个个都是长得漂亮,脑子不好使的货……只能说像我家娘子这般,美貌才华双全的,终究是凤毛麟角。”   “……”   萧念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嘴角含笑,语气倒是颇为嫌弃道:“油嘴滑舌。”   如若不是小如月在此,估摸着萧念情这会儿还得“反击”一下。   可惜的是老陈早已算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口嗨两句。   别问,学就完事了。   陈安宁笑着嘚瑟了会儿,转而继续看向落天镜:“所以他们走这条道,会被发现的概率很小,如果时间正好,他们能在日落时抵达目的地,那个时间段发起攻城战,绝对是最佳时机。”   萧念情深深地望了眼陈安宁:“你说过你不懂军事。”   陈安宁回答道:“确实不太懂,只懂一点点。”   “可你在信里就提到了这片树林,还给那位三殿下一整套攻城方案。”   “这只是基本中的基本。”陈安宁对自己的军事才能没什么信心:“至少和燕燕相比,我连入门都算不上。”   陈安宁到现在都还记得,六步计划是如何诞生的。   要知道六步计划的诞生,几乎就是发生在飞剑兵计划之后。   两者之间相差的时间短得离谱。   对于余燕燕而言,就像是刚得到消息,脑子里就已经把六步计划构思完毕。   老陈思考此次的攻城策略,都花了一整个晚上的脑细胞。   人家转瞬间就能把对方安排地明明白白,这等差距,不是想弥补就能弥补得了的。   不过就算只是入门的程度。   在天道卷书的辅佐下,想要取下苍远城,也不是件难事。   ……   ……   “很好。”   营帐内。   柳澜颇为满意地望着战略地图,对接下来的展开十分有信心。   从最理性的角度来思考,她或许不能彻底相信陈安宁的判断,不是说陈安宁可能会诓骗她,而是从理性来分析,就算是那位仿佛无所不能的陈少傅,也可能会有犯错的一天。   然而兴许是因为柳澜本人对陈少傅怀揣着几分崇敬,她根本把【陈安宁可能会犯错】这事儿完全抛之脑后。   她完全信任陈安宁给出的情报。   所以接下来只需要等待秉亲王与苍远城开战,自己再派人截断粮草和援军,就能安稳地取下胜利。   念及此时。   突然有阵阴风吹过。   回过神来之际,柳澜发现自己的某位亲信正站在营帐的入口。   这位年轻的亲信浑身发抖,面色苍白,脸色难看得仿佛将死之人般。   “殿、殿下……”   “怎么回事?”   柳澜愕然地望向那名亲信掌中的一个红盒子,心中升起强烈的恐惧和不安。   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还不等她出口询问,亲信十分艰难地上前两步,胆寒地开口:“这是……皇城那边……派人送来的。”   “说是圣上……要给您……亲自过目……”   “……”   柳澜愣住了。   她过了好久,方才平息下来,朝着那亲信摆了摆手:“把盒子放下,你出去吧。”   “好……好!”   亲信如释重负,当即将盒子放在地上,整个人一溜烟地离开了营帐。   而后。   柳澜亲自上前,来到那红盒子面前,并没有伸手出触摸。   而是选择动用真气,将盒子缓缓地打开。   嘎吱一声。   一颗人头正安稳地放在盒子里,双眸骇然圆瞪,死不瞑目。   那是刘公公的人头。   ——   今日祭祖,只有一更,明天双更 643.商量   过了许久。   柳澜将盒子重新合上,命人将此物用法阵护住,择日带回大烈皇朝,找个好地方将其掩埋。   刘公公说到底也对大烈皇室尽心尽责,就算要埋,也不可埋在这离火国境内。   他应该有个好去处。   下完令后,柳澜坐在军帐内的御座里,覆盖着盔甲的双手死死地攥着两侧把手,似是要将其捏碎般。   刘公公死了。   是圣上亲手送他上的路。   因为依照亲信所言,这红盒子乃是圣上派人送给她柳澜的。   更何况刘公公乃是圣上身边红人,天底下能有胆子和魄力取他性命的,屈指可数。   如果真是他人取了刘公公的性命,圣上又怎会将人头刻意送到她柳澜面前?   那位圣上在告诉柳澜一件事——   不要心存侥幸。   任何人,就算是跟了圣上不知多少年的昔日忠臣,他依然能下得去手。   只要那位忠臣稍稍有几分忤逆之意,他就能立刻察觉到,并施以极刑。   他在警告柳澜。   “刘公公暴露了……”   御座上的柳澜深吸口气,伴随着胸前的起伏,她缓缓闭上双眼。   饶是如此,合眼刹那,刘公公死不瞑目的模样仍在眼前浮现,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将其抹去。   不久之前,刘公公劝自己去与圣上详谈,又在日后告知那卜卦结果的模样尚且历历在目。   她本以为凭刘公公的本事,就算不是游刃有余,也该能撑到最后关头。   却不曾想这计划尚且还没来得及实施,计划的提出者就已然惨死,人头更是作为杀鸡儆猴的道具,奉呈在柳澜面前。   咔嚓。   御座两侧把手被柳澜颤抖的双手捏得粉碎。   她几乎无法压抑自己体内真气,剧烈的情绪波动令她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且紊乱。   恐惧。   惶然。   震惊。   恼怒。   就像是打翻了一坛又一坛装满情绪的罐子,柳澜此刻内心五味杂陈,复杂异常。   原本坚定的信念在此刻动摇起来,她一时间已然无法看清眼前的道路。   睁开眼,鲜血淋漓。   闭上眼,人头浮现。   先是刘公公的人头,而后又变成自己亲信的人头,最后又变成自己的人头。   她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的是多么可怕的一位帝王。   柳澜心中甚至升起好笑的念头。   无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才敢去和那样一位恐怖的存在敌对?   刘公公的手段很隐蔽,很多时候就连柳澜都不知晓刘公公的具体去向。   然而刘公公还是被圣上毫不犹豫地斩杀,由此可见圣上已然把握住了刘公公有谋逆意图的具体证据。   他到底手眼通天到了何等地步?   是否就连这军帐内所发生的一切,她柳澜此刻难看的脸色,也全都在他的注视之中?   面对这样一位帝王,她真的有胜算吗?   ……   ……   不知过了多久。   军帐内弥漫着彻骨冰寒的寂静。   柳澜孤独地坐在御座间,神色仿佛也被这股氛围所感染,变作无情的冬夜。   嘴角仍残留着几抹煞白,双眸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浓雾,令人根本无法看穿她真实的眼神。   她就端坐于此,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任凭寒风从周身吹拂而过。   真的过了很久很久。   至少在柳澜看来,那仿佛是渡过了上百个春秋冬夏。   以至于她回过神来之际,就察觉到此刻已然是深邃的夜晚。   没有人踏入过军帐,从晌午到夜晚,这半天时间内,没有任何人胆敢踏入军帐半步。   所以柳澜自己走了出来。   “三殿下……!”   见到那身披铠甲的柳澜走出军帐,守卫在外的亲信们纷纷上前。   在望见柳澜那异常冰冷的神态后,所有人心头都咯噔一声。   柳澜徐徐开口,语气有些莫名沙哑:“秉亲王的军队,行进得如何?”   面对柳澜的提问,其中一名亲信低头下跪:“回禀三殿下,秉亲王的军队……在两个时辰前,已经对苍远城西侧城墙发动了攻城……”   “什么?”   柳澜眉头紧蹙,转而倒抽了口凉气。   那双蒙着雾的眼睛里,透出几丝锐利的寒芒。   “本帅告诉过他,要等到我们的伏军抵达了之后再出手。”   “秉、秉亲王说……深夜是最佳的攻城时间,错过了今日,明日就可能会暴露行踪。”   “哼。”   柳澜淡漠地冷哼一声,对于秉亲王的擅自出手,倒也称不上有多愤怒。   她只是随意地摆手,吩咐下去:“传令我军,即刻开始朝预定目的地前行。”   亲信了然点头:“属下明白,这就……”   话音未落。   一只手却突然按住了那欲要抽身离开的亲信。   亲信抬起头,望见的却是脸色好似裹着一层寒霜的柳澜。   昔日那虽高傲却仍有几分闺秀气息的三公主,此刻却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一般。   那甚至不能被称之为高傲,那完全是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气势。   只是一道眼神,就有着压倒性的气势。   “路线要改。”   包括这名亲信在内,其他几人也纷纷一怔。   又要更改路线?   柳澜微微颔首,这更改路线的计划,与陈安宁的信封内容根本无关。   而是她突然亲自做主,所思考出的方案。   亲信哪里敢违背现在的柳澜,只得怯生生地问道:“敢问三殿下,怎么改?”   “原先通过岐山的路线,改成先去往绫罗山,再从羊弩小道穿过陂西林,最后再抵达目的地。”   在场几位都是精通战略图的军中人才,根本不需要地图,当即就理解了柳澜更改后的路线。   可饶是如此,他们仍是不由得发出惊呼:“可、可这不是在绕远路吗?!”   而且还不只是普通的绕远路。   如果按照柳澜此刻说的路线,他们的军队起码要延迟两三天的时间,才能够抵达预定目的地。   虽说只有那么两三天的功夫,可对于苍远城而言,可能就是因为这两三天,得到了支援部队的增援,进而有可能在攻城战中重新扳回劣势。   “为、为什么…突然要改路线?”   某位胆大的亲信,还是忍不住道出了自己的疑问。   柳澜淡漠地扫了那位亲信一眼,转而回答道:“因为原先的道路上可能有埋伏。”   “有埋伏?”   这位亲信刚想说这不太可能,就被另外一名同伴瞪了一眼。   他只能将自己心头的话语全部憋了回去,不敢再说半个字。   ……   原定的路线上有埋伏吗?   当然没有。   那是柳澜临时胡编乱造出来的。   反正只要柳澜真的拦截住了支援部队,阻断了粮道,那事后秉亲王问责起来,她自然也能理直气壮地告诉他——   岐山有埋伏,只不过我们饶开了。   她只需要借助陈安宁的信封,来表现出自己【料事如神】的一面,就算胡编乱造一些,也不会有人敢质疑。   至于更改路线的真正原因……   ……   ……   “她想让秉亲王的军队落败。”   百花城内。   以天道视角观察这一切的陈安宁和萧念情,几乎同时得出了结论。   与此同时,萧念情看向这位三公主的眼神也变了。   不再像是看段间雪等人一般,看着某些清纯少女的眼神,而更像是以注视重要人物的眼神,注视着落天镜中,神色冰冷异常的柳澜。   在得知了苍远城内的守军部署,以及支援通道过后,柳澜十分大胆地把控了自己的力量。   她想让秉亲王的军队在攻城战中落于下风,最后再凭借自己军队的夹击,来共同攻下这座苍远城。   如此一来,至少明面上的功劳就不再是秉亲王占优。   “倘若按照原先的计划,柳澜军最多就是个【帮手】,虽然说帮忙阻断粮草和援军也很关键,但论功行赏时,还是秉亲王的主力部队功劳最大。”   “如果在秉亲王军队无法攻克苍远城时,柳澜军突然杀出,为久久无法攻克的苍远城给予致命一击,如此一来,柳澜军的功劳便会盖过秉亲王的军队。”   陈安宁唏嘘感慨地望着落天镜中的柳澜:“更重要的是,这会消耗秉亲王军队的硬实力,同时也是对这位秉亲王的一个下马威……”   她果然变了。   萧念情则是回头望了眼关上的里屋大门。   如今已至深夜,小如月自然是早已乖乖地睡下。   而沉迷于连续剧的陈安宁夫妇则是留在了大厅里,透过落天镜观察大烈与离火的战争。   片刻后,萧念情沉声问道:“安宁,你怎么看?”   陈安宁明白萧念情在问什么,想了想后,答道:“这要看三公主是否还会寄信过来,以及她信中的内容。”   如果她仍然在信中表明了立场,那一切就照常进行。   如果没有表明立场,那恐怕一切就要从长计议。   萧念情点了点头,自己大抵也是这般想法,只是她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那我们该如何?”   柳澜的立场尚且需要等待一封信来证实。   那么陈安宁等人的立场呢?   陈安宁顿了顿,旋即伸出三根手指:“三个月。”   “无论咱们的三殿下该如何选择,我们都已经被拽进坑里去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三个月后,那位圣上就会对百花城出手。”   “我们和三殿下可不一样……”   陈安宁莫名感到有些无奈。   因为结局似乎从刘公公找上他们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他们根本就别无选择。   “明天把段丫头他们叫来……”   “咱们得好好商量商量了。” 644.行走的巨炮,是男人的浪漫   陈安宁并不是特别想让段间雪也参与此次行动。   毕竟某种程度上而言——   她这是要炮轰亲爹。   为人父母之后,陈安宁尤其能体会到那种亲情之间的纽带。   小如月哭闹的日子,他老陈也会睡得不安稳。   小如月乐呵开心的日子,他也会发自内心地感到开心。   这丫头如果磕碰到了什么地方,陈安宁会觉得心脏好似被揪起来似的。   是否要让段间雪也参与进来,陈安宁其实思索了很久。   最终,他还是以灵尘工业不能没有段间雪为由,选择让她参与到此次事件中去。   结果让人没想到的是——   “炸皇城?真的假的?这么棒?”   段小天才对此表示尤其兴奋。   她仿佛对即将展开的家庭伦理打戏没有丝毫兴趣,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如何在大烈皇宫四周架设歼灭炮。   陈安宁对段小天才的没心没肺感到异常惊讶,这丫头平时跟小天使似的,怎么今儿个提起炸皇城反而这么兴奋。   难不成柳家的父慈子女孝是遗传的?   最后还是老搭档卢伟在旁小声提示一句:“皇城那儿可还有个你的便宜老爹呢。”   段间雪眨了眨眼:“我知道呀。”   “因为这事,我们本来不打算把你也带上的。”   陈安宁直接道出了心中所困。   百花城。   实验区内。   有清风拂过少女那特制的实验区道袍,吹动几条青丝。   段小天才说到底还是和那笨拙的陆不平不同,很快就理解了其中意味。   她先是愣了几息,随后绽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没事,你们不用在意我。”   “况且本来就是我那便宜老爹的错,不是嘛。”   ……   段间雪手里提着剑纹记录板,满脸理所当然地道:“我也听说了,现在大烈和离火在打仗,其实大多数人都是反对的,再加上现在还突然要去造什么帝像,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事。”   “我和他没什么感情基础,所以负担也没那么重,更重要的是——”   “如果老爹做错了事,当女儿的自然要去纠正才对。”   此言落下。   卢伟嘴角扬起几分微笑,对着陈安宁摊开手:“你看,老陈我就说这丫头不需要担心吧。”   陈安宁无奈地笑了笑。   至于段间雪所说的纠正——   陈安宁抬头看了看四周,望着那随处可见的爆炸标识,不由得开始怀疑起纠正这一词的意义。   就是不知道咱们的皇城能不能顶得住这次“纠正”。   毕竟某种程度上而言,段小天才确实是小天使。   专门送人去天堂见上帝的那种。   事实上正如段间雪所言——   如果那位圣上从一开始就没把她当做女儿看待的话,她自然也不必将对方当做亲爹看待。   在段间雪看来,血肉之间的纽带远远不及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那座小城内的段家,反而让她更愿意喊上一声父亲。   况且现如今圣上的表现越来越像暴君靠拢,与其坐看他将帝君怒火倾泻到自己和周边人的头上,不如早早地给他来上几发“灵尘人格修正炮”。   “所以咱们这次要带几台歼灭炮过去?”   段间雪提到这事儿就来了兴致,炮轰皇城这等壮举,可不是谁都能体会得到的。   目前实验区内的歼灭炮数量为十二台。   没错。   足足十二台灵尘歼灭炮,比起岳东离攻城时期还要多出四台。   倘若十二台灵尘歼灭炮同时开炮,其威力想要荡平皇宫,应该不成问题。   然而如果真这么做了,恐怕皇城会被瞬间夷为平地,到时候想要重建都是个莫大的工程。   因此要携带多少灵尘歼灭炮,就成了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他们只是过去“人格修正”的,又不是过去毁灭大烈的。   在能够确保胜利的前提下,这拳头的力道也得稍微把控把控。   “不,这次我们不能带着歼灭炮过去。”   陈安宁的一句话,直接让段小天才的心情跌落谷底。   她仿佛被击沉般,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之后才缓过神来,幽幽道:“这次行动要不还是找别人去吧。”   陈安宁上去就给这丫头脑袋来一手刀,正色道:“别这么快就消沉下来,我只是说了不【带】过去,并不是说此次行动用不到灵尘歼灭炮。”   “……啥意思?”   段小天才品了很久陈安宁的话,愣是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算是卢伟,也是在沉思几息过后,试探性地出声问道:“老陈你的意思是,我们要用其他的方式把灵尘歼灭炮“送”到皇城?”   “没错。”   陈安宁没有反驳卢伟的话,而是严肃地开口解释起来。   ……   过去,灵尘歼灭炮的运送手段太过僵硬且死板。   在北原战争爆发之前,灵尘歼灭炮主要使用人力来腾挪。   歼灭炮本身的重量对于修士而言,算不上多么难抗。   基本上召集些修炼锻体功法的修士,就能直接将歼灭炮抬着走。   速度自然是算不上快,但也不算慢,大多数时候都能够在计划时间前抵达目的地。   仔细想想。   无论是北原战争还是雪中城攻城战,亦或是再之前的千花海古魂歼灭战。   他们都是主动方,并且敌方基本都很难察觉到灵尘歼灭炮的到来。   敌军都是打着打着,突然发现天空有炽热的火焰坠落。   “这次和以前不一样。”   “先且不论皇城守备力量如何,光是大烈圣上柳承空一人,便足以造成威胁。”   “除非那位圣上是真心寻死,否则不可能让我们优哉游哉地把灵尘歼灭炮运送到皇城周边。”   百花城距离大烈皇城,还是有点远的。   就算是快马加鞭,用较为原始的手段去运输灵尘歼灭炮,必然会被圣上察觉。   别说是让灵尘歼灭炮抵达皇城了,还没走出多久估计就要被皇城的禁卫军拦截。   就算是以陈安宁势力目前的规模,也支撑不起一路从百花城,慢慢轰到皇城。   费时费力失败率还高,根本不能这么做。   想要取胜,必须直取大烈皇城!   “原来如此。”   卢伟露出了然之色,不知什么时候去换了一身实验区的道袍。   灰白相间,好似阴阳调和的衣装着身,为卢伟平添几分更加高深莫测的气质。   他沉声而道:“此次大战在即,敌我双方皆在明,大烈知晓我们手中握有灵尘工业,自然会有所提防,像从前那样明晃晃地,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把歼灭炮搬过去——这样的做法已经不可行了。”   段小天才突然举起手,像是学校里回答问题的学生:“我们可以跟上次北原一样,直接让飞剑兵提着灵尘歼灭炮到位不就好了?速度也不慢呀。”   “问题就在这里——”   陈安宁再次否认了段间雪的想法:“飞剑兵更不可行,速度虽然上去了,但安全性更低了——咱们现在的【刑天II式飞剑】虽然经过了改良,但仍然更偏向机动性,保护力度相当之低。”   “一旦被发现,连人带炮一起死。”   ……   沉默。   突如其来的沉默。   作为实验区三巨头之二,段间雪和卢伟皆是沉首皱眉苦思。   如果林梁不是在南荒城坐镇的话,他这会儿应该也和这两位一起埋头苦恼。   歼灭炮是必须的。   只有如此程度的大杀伤性武器才能够与大烈皇朝为敌。   而他们现在必须想出一种“独特”的运输歼灭炮的方式,将其安全地送到炮击范围内。   如若不然,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可现在看来——   飞也不行,跑也不行。   难不成要走海路?   问题是大烈皇城身处内地,周遭根本没有海域。   怎么走海?自己凭空造一片出来?   回头就让千花海的诸位先行者出手,想办法来一波水淹大烈?   好像思绪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不靠谱了。   “我们可以换个思考角度。”   望见这两位实验区巨头苦思冥想的模样,陈安宁微笑着开口。   他思索了几息,随后抛出一个例子来:“顾隼老哥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至理名言,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两人都凑了过来。   “什么名言?”   “他脑子犯病的时候爱偷东西,但从开始犯病到现在,他就算被发现了,最后也能全身而退。”   这里说的全身而退是指像个没事人一样离开,就算是被抓到了地牢里,他最后也会毫发无伤地跑路。   “原因很简单——”   “因为就算他被发现了,别人也打不过他,跑不过他。”   ……   段小天才和卢伟听完这番话,愣了好一会儿。   之后卢伟才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猛然一惊:“老陈,你想加固歼灭炮?”   “那只是其中一环。”   陈安宁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卢伟只说对了其中一部分。   剩下还有很多环节——   “加固歼灭炮的同时,我们需要让歼灭炮自己动起来。”   “它需要不知疲惫地前进,保证速度的同时,也要保证其稳定性。”   “就算他们发现了歼灭炮的存在,也击不穿歼灭炮的防御,也无法阻止歼灭炮继续像大烈皇城前进。”   没错。   到了这一步,其实陈安宁的想法已经呼之欲出。   坦克是个好东西。   他们也想整一个出来。 645.在?这是战斗机吧?   灵尘歼灭炮作为防守型灵尘法器,其威力固然不可小觑。   然而若是想让它成为如同狼骑兵般,可以游走于各大战场上的神兵利器……   目前的歼灭炮还完全做不到这一点。   如果无法改变其笨重异常的缺点,想要以此投入进战场,终究是少了那么几分威慑力。   尤其是当对手并非常人,而是那位大烈帝君时,看似细小的缺点也极有可能沦为破绽。   问题是——   “要怎么让它极具防御力的情况下,还要保证跑得快?”   这对于常识简直是个莫大的挑战。   哪怕是思维早已经过洗涤,如今思考方式早已与常人不同的段间雪、卢伟二人,此刻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想出具体方案。   倘若要增加灵尘歼灭炮的防备能力,首先想到的就是加厚加重,把原本就稍显臃肿的歼灭炮加粗再加粗!   百花矿本身就是较为坚硬的材质,作为装甲倒也未尝不可。   可如果真这么干了,总觉得会花费大量百花矿,说亏也不亏,说值也不太值得。   况且就算真的把歼灭炮加粗加厚,那又如何要让这些灵尘歼灭炮“跑起来”?   不只是要跑起来,还得跑得足够快。   快到大多数修士都追不上的那种。   仔细想想,如此要求简直尽显甲方风采——听着就不太像是人类能完成得了的。   又要超强防御,又要超快速度,这难度可不比五彩斑斓的黑要低到哪儿去。   如此苛刻的需求,让段间雪与卢伟两位实验区领头人苦思冥想了数日,在脑内构思了无数计划,却一一被他们自己给否决。   最后在进行了长达七天的头脑风暴之后,两人终于得出了一个还算勉强可行的方案。   ……   ……   “阵法?”   陈家宅邸内。   正看着自家女儿牙牙学语的陈安宁抬起头来,望着两位突然造访宅邸的老熟人。   段间雪此刻发丝凌乱异常,散散地披在肩上,那身实验区道袍满是褶皱,浑身上下透着股几天没睡觉的疲倦和无力,这会儿就连谈及那方案时,眼神都仿佛游离在人世之外。   卢伟自然也不逞多让,在鬼谷内无人胆敢反驳的谷主,此刻脑袋耷拉下来,勉强用手撑着下巴,整个人好似快要虚脱了般,眼神更是一滩死水。   真不能怪他们,纯粹是陈安宁要求的方案实在太他娘离谱了。   段丫头甚至一度产生了“如果这次方案被打回重做,那她就立刻快马加鞭,去离百花城比较远的地方,找座山炸个三天三夜,舒缓心情”的想法。   “无论怎么思考,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只有阵法才有可能完成】。”   段间雪的双眸都快变成死鱼眼,上半身趴在老陈家的茶几上:“说实话,又要坚固又要跑得快,这样的要求实在太难为人了,那种传说中又坚固又轻盈而且还不占体积的矿物根本就不存在,想来想去,只能用阵法了。”   听闻段间雪的抱怨和唠叨,陈安宁也是无奈地苦笑两声。   突然将思维朝先代战争靠拢,就算是对于他们而言,多少也是有点难度太大了。   此间。   由于要谈论正事,陈安宁轻轻地将小如月从怀中放下。   待到小丫头站稳过后,他才摸了摸小如月的脑袋,温柔说道:“乖,去和晚饭玩一会儿去。”   结果令人吃惊的是,小如月今天却是没有展现出多么兴奋的表情。   以至于原本打算光速开溜的晚饭,其逃跑动作都顿了一下。   小如月顿了顿,不知道是想说些什么,只是有些复杂地拽了拽陈安宁的衣角。   “爹爹。”   她轻声呼唤一句。   小如月的柔声细语,直接把老陈的心都给喊化了。   他先是呆愣了几息,那本是思绪飞快的脑袋几乎宕机,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   陈安宁眨了眨眼,笑道:“你是不是想找昨天那个小朋友一起玩了?”   小如月顿了顿,听懂了陈安宁的话,猛地点头:“嗯嗯!”   “好,那你等一下。”   说起昨天的小朋友。   自然不可能是别人,正是城主家的千金,罗清梦。   这丫头比小如月稍微年长些,它们尚且不能行走前还有不少往来,之后由于老罗事务繁忙,陈安宁也差不多,自然是很难抽出时间来让俩孩子聚一聚。   直到昨天。   秦夫人倒是腾出些空来,领着小清梦来了老陈家一趟。   俩丫头顿时玩到了一起。   更加准确地说,是小如月主动找上了小清梦,领着她在陈家宅邸周遭逛了一大圈。   小清梦虽然比小如月年长,却远不如小如月闹腾活泼,而且她也不像小如月那般,一岁半多就能小跑,被小如月拽着走,虽然逛得很开心,但是一路上磕磕绊绊,回来的时候差点眼泪汪汪。   不过最后离别时,小如月给了小清梦一个大大的拥抱,就像当初抓周时那样,小清梦的眼泪水立刻就憋了回去。   结果就是今天的小如月……   已经对晚饭没什么多大兴趣了,反而很是思念昨天来的那位小玩伴。   ……   最后还是陈安宁让温依欣出马,让这位千花海医仙的关门弟子,去城主府把小清梦也给接了过来。   咱们的城主千金倒是腼腆害羞得很,见到小如月后,小脸通红地躲在温依欣身后。   然后被咱家小如月一个熊抱给擒住,再也逃不出她陈如月的手掌心!   望着那俩孩子闹腾的模样,陈安宁只能在心中默默念叨——   到底是继承了他老陈的基因,这泡女孩子的手段就是如此强硬且有效。   有温依欣这位保姆照看着,陈安宁自然也是放心地让他们暂时离了陈家宅邸,外出走一走。   本来还想叫上孩子他妈,奈何咱们的萧帝尊今日亲自去了趟千重风月楼。   既是向千重风月楼寻求战力支援,也顺带着去见一见落面。   毕竟自从林落面跟了(?)杜揽月后,两人的生活一直都很甜蜜(?)。   甜蜜到林落面都许久没回万魔离渊的程度,偶尔想念了,自然是要去见上一见。   言归正传。   待到小如月蹦蹦跳跳地牵着小清梦的手,离开陈家宅邸后。   陈安宁方才继续问道:“方案已经做出来了?”   “还没有完全做出来,但是有了个一个大体思路。”   卢伟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光是这大体的思路就已经够呛了……”   话语及此,他甩了个眼神给旁侧的段间雪。   实验区的小天才长吁了口气,随后哗啦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硕大的卷轴。   她一边将卷轴铺开,呈现其中内容,一边虚弱地解释道:   “由于灵尘歼灭炮目前还无法实现自动开火,所以必须要配备响应的启动人员,因此我们需要一个【操控室】。”   “为了保证拥有足够坚硬的外壳,我们选择在原先的歼灭炮周围构造三层星铁混凝土级别的装甲,在其中插入绯导管,用来承接和传达阵法所需要构建的符文,这一步是【外装甲】。”   “然后我们又要借用【刑天II式飞剑】的动力系统,利用灵尘来实现推进,为此需要十分精密复杂的构造,咱们可以直接理解成,我们要把整个灵尘歼灭炮打造成一把飞剑——这是【动力回路】”   “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在内部配备灵尘储备罐,经过我和卢伟的讨论,得出了储备罐需要放置在内部,为此我们需要扩大空间,增添一个【储备室】”   “我们还需要操控方向,所以操控室可能还需要兼具【行进路程调整】的功能,为此也需要十分独特的法阵来运行我们的灵尘回路开关……”   伴随着段间雪的解释,十分标准的图纸被缓缓铺开在陈安宁面前。   也正是在这一刻,陈安宁真正见到了,天选大陆的【坦克】雏形是什么模样。   那和陈安宁印象中的铁盒子,有许多不同之处,甚至看上去都不能被称之为坦克。   其总体呈现出三层的状态,由于其本身设计的动力系统是借助飞剑的动力系统,即利用灵尘而非利用履带,因此其正下方并没有出现十分显眼的五对负重轮——与之相对的,其正下方反而呈现出凹凸不平的模样,那是为了方便阵法和灵尘流通而设计出来的形状。   除此之外,之所以呈现出三层,也是因为考虑到流通问题。   最下方也是理论上最安全的位置,是段间雪口中的储备室,里面会储存大量的灵尘。   作为最主要驱动力的灵尘装在储备室内,并且大多数的灵尘回路起点也都在底层,从底层向外不断地延伸,进而扩张到每一处需要利用阵法的地方。   中层是安插炮管的位置,是灵尘歼灭炮主炮的所在之地。   而最让人在意的,无异于中层两侧向外延展出去,好似铁翼翅膀般的偌大装置。   用段间雪的话来说,歼灭炮的后坐力实在太强,为了保证能够一边开炮一边正常行进,必须要安装减震装置。   这玩意儿就是减震装置。   最上层则是掌控一切的主控室,自然无须赘述。   “……”   望着此刻图纸上那模样略显怪异的装置,陈安宁倒抽了口冷气。   他到现在才猛地反应过来,尤其是在见到那对“大翅膀”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等会儿,你们说这东西的动力系统,是从刑天飞剑那儿学来的?”   “是啊。”段间雪理所当然道:“不是陈大夫你让我们把它弄得越灵巧越好嘛,能上天不就是最大的灵巧嘛?”   陈安宁:“……”   他可算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他让段间雪他们捣鼓坦克。   问题是这坦克怎么还会飞的?? 646.啊,原来不是免费的?   最惊人的是从图纸上看,并没有什么问题。   至少陈安宁看不出什么毛病来。   动力系统采用刑天II式飞剑的系统,再进行些本地化的改良,如果计划顺利……   这玩意儿真能起飞,而且是一飞冲天的那种。   陈安宁仔细那么一琢磨,会飞天的大炮,和轰炸机好像没多大区别。   索性就再添上几笔,干脆就直接打造成空战利器。   设计出来的最终形体,已经与最初的灵尘歼灭炮基本没什么关系了。   ……   总体模样从原先的三层【塔楼】形,变成了类似两座塔楼连接的【互联型】   保留了原先三层的基础设定,不过刻意分离出了左右两个操作室。   为了保证操作室与四周绯导管的连接,陈安宁选择将操作室改装成了接触角度更加顺滑的圆球体。   圆体操作室四周会被硬度极高的金属包裹,于此同时这些硬度不低于星铁混凝土的金属内部会安置百花矿凝练出的绯导管,用以构造凝练出所需求的阵法。   最底层依旧是【动力回路】,只不过与先前的设计有所不同的是,除开悬浮空战所需的动力系统外,陈安宁还添加上了能够将战场转移到地面的开关。   即所谓的【空陆切换回路】   位于左侧的动力回路是空战转用,需要让左侧的操作人员进行控制,与此同时右侧的操作人员则负责火力系统。   当需要进行切换时,需要双方人员同时扭动切换开关,将状态切换至陆地状态。   此时最底层空间内原先保持收入状态的负重轮就会缓缓放出——   没错,听着和起落架一样。   负重轮和履带本身的设计较为粗糙,毕竟就算强如陈安宁也不知道那玩意儿到底怎么造。   思来想去,决定用万能的阵法来代替精密的机械结构,将阵法包裹在负重轮上,进而作为中间物质来帮助不成熟的承重技术来减少压力。   除此之外,开启陆战状态后,动力系统的操作也会由左侧主控调整为右侧主控,左侧操作员转而负责陆地模式的开火——   这也是为了平衡操作员之间的操作,要不然一块儿操作难免会出现失误和意见分歧。   ……   底层经过更改后,中层的模样自然也是需要进行变化。   除了必要的操作室之外,炮管的数量也和原先不同。   要知道原先只有灵尘歼灭炮一尊炮管,这会儿操作室都变成俩了……   该怎么做,都不用陈安宁多说,段间雪本人直接开心得起飞。   没错。   炮管自然也是变成了左右两个。   而且为了缩减火力真空期,陈安宁还绞尽脑汁了半天,最终成功地……   把灵尘箭矢作为副炮,在中层的两侧各安装了三个上去。   为了达成此目标,减震装置也从原先的一对,变成了三对,底中顶三层各一对,看着跟翅膀似的。   而顶层的变化算是所有变化中最小的一层,毕竟作为主要回路的集聚地,必须要严加保护。   因此顶层几乎是阵法最多汇聚之地,就连装甲也是最厚实的。   ……   ……   “就是看着好像有点……太大了?”   两个月后。   实验区内,众人望着眼前那加急制造出的【友情I式重装歼灭炮】,不由得仰起脖子。   就算是陈安宁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他原本真的只是想造个类似坦克的东西出来,起码要让歼灭炮动起来。   结果没想到的是,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成品,似乎有些大过头了。   其高度至少达到了八人之高,站在其身旁,抬头时如同仰望巨人般。   漆黑的涂装配合其本身就极具钢铁美感的健硕,光是屹立于此,便给予人莫大的心里压力。   它就立在那里,既不会呼吸也不会释放威压,更没有任何的修为境界,却仍然能够给在场所有修士一种黑云压城般的恐怖压倒性威势。   陈安宁咕咚地咽下口水,手里头捏着的小糖人都打了个冷颤。   今天他只是带着小如月出去随便逛了逛而已,半路上突然被告知实验区捣鼓出了个大玩意儿。   索性就带着从来没到过实验区的小如月也过来了,他确实想到了可能是造出来了,只是没想到能造出这么夸张的东西……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灵尘产业已经夸张到这种程度了?   “好大!”   小如月见到此物后,仰着脑袋,满脸兴奋地眨了眨眼。   “比爸爸妈妈还大!”   对于小丫头而言,平日里见到的最高大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她老爹和老妈。   结果这会儿陈安宁站在【友情I式重装歼灭炮】旁,像个捏出来的小人似的,小如月自然是会发出这等感叹。   面对小如月的感叹,陈安宁只能苦笑两声。   “话说回来——”   陈安宁反应过来之后,朝段间雪问道:“你刚才说,这东西叫什么?”   段间雪这会儿正豪气地叉着腰,脸上尽是得意之色:“友情I式重装歼灭炮!”   老陈一懵:“……啥?”   小天才重复了一遍:“友情I式重装歼灭炮!”   临近夏日的微微暖风吹得陈安宁凌乱,他抬头看了看那足以吓死人的炮管,又看了看满脸笑意的段间雪。   “这玩意儿哪个部件跟友情俩字沾边了?”   “主要目的沾边了呀!”   段小天才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咱们这次不是要去炸……咳,去跟皇城谈判嘛,目的就是为了重新营造出一个大烈皇室和我们百花城友好相处的关系,所以是为了建立双方的友情才建造出来的,当然得叫友情I式了。”   听听这措辞。   友好相处。   建立双方友情。   友情I式重装歼灭炮。   陈安宁真的很想告诉段间雪小天才——   当你把歼灭炮的歼灭俩字摆上去那一刻起,这次的事儿可就跟友情没多大关系了……   “我觉得也挺合适的。”   卢伟在旁,嘴角含着笑,轻轻有手肘碰了下陈安宁:“老陈你看,咱们如果能和老皇帝说得通,那就是真的在建立友好关系,如果说不通,后面那俩字不就起作用了嘛?”   陈安宁听完,嘴角跟抽筋似的抽搐两下。   这就是所谓的……   能交朋友就叫友情I式。   不能交朋友就叫歼灭炮。   真有你们的。   这活也就实验区能整得出来,少一点段间雪成分都不行。   “所以各项指标都确认过了?”   陈安宁还是决定将命名权交给段间雪他们,自己则是去关心其他的方面。   比如着友情的象征到底能不能动起来。   陈安宁的提问自然是在段间雪预料之中。   “当然是没什么大问题,尤其是阵法方面,可以说是相当完美~比上次的飞剑还要完美!”   段小天才这回儿仍然是高傲地挺起胸——说起来这丫头的发育越来越好,不久前就已经赶超她念情姐了。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萧念情最近都不太待见段间雪吧……   她怕再这么下去,段小天才可能会成长为第二个夜悠然。   光是看着就让帝尊大人心寒。   “阵法方面的麻烦都解决了?”   陈安宁眉头微挑,颇为意外的样子。   别人兴许不知,作为实验区开创者的陈安宁是十分了解的。   实验区最不擅长的,就是阵法造化。   计算方面有鬼谷兜底,实力姑且算个问鼎天下,应该不成问题。   思路和设计图方面则是有段间雪与卢伟两位鬼才,他们经验丰富且是最早一批接受陈安宁思维试炼的人,他们的天赋自然无需多言。   器工团队也是从最早的飞盘手雷一直跟到现在,至今为止技巧都在稳步上升。   再加上以陆不平为首的“实验人员”那叫一个兢兢业业,实验起来根本不怕出事,就算真被炸伤了,陈大夫和千花海的诸位医修还能出手,效率极佳。   炼丹、器工、计算等分支,灵尘工业几乎都已达到顶尖水准。   唯独这阵法造诣,那当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今才不过两个月的时间,雏形就已被打造出来,且阵法问题都被解决,实在是超出了陈安宁的想象。   “有千重风月楼在,阵法问题自然是不需担心。”   此间。   又有一人从远处走来。   那人虽身着实验区灰白相间道袍,却让陈安宁都感到颇为面生。   段间雪和卢伟则是对此人的到来不感到意外。   倒不如说,此人本来就是被他们所招收过来的……   来自千重风月楼的“援军”。   “久闻大名。”   身材高挑的黑发美人,朝着陈安宁作揖行礼。   还不等陈安宁出口询问,段间雪便帮着她做出介绍:“这位是千重风月楼的灵华仙子,这次的阵法能得到解决,也都是多亏了她的功劳。”   千重风月楼?   陈安宁似是想到了什么:“之前在造飞剑的时候,你说过有个来自千重风月楼的帮手,就是她?”   “对,她对阵法非常了解,我们也是想到了她在飞剑那阵子的表现,所以就朝千重风月楼借了过来。”   话语及此。   灵华仙子也礼貌地朝陈安宁说道:“在下李灵华,见过陈少傅。”   “幸会……”   老陈的客气话还没说完,灵华仙子脸上的笑容就徐徐消失。   她十分严肃地对陈安宁说道:“如今您也看到了成品,我想我们应该是时候聊聊了。”   老陈捏着小糖人,搂着自家宝贝女儿,表情一呆:“聊什么?”   李灵华朝陈安宁做了个手势。   “当然是报酬问题。”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陈安宁和段间雪等人都愣了愣神。   早已白嫖习惯了的实验区内,突然陷入一片寂静。 647.柳氏   实验区的习惯,就是白嫖不给钱。   就连主要计算人员也是从鬼谷那儿嫖来的。   尽管嘴上说着是会给鬼谷大量的“打工费”,实际上都是从灵尘法器的利润中随便抠出来的。   而真正的“合作费”,也就是鬼谷最初答应和陈安宁势力结盟时,收到的那笔巨款去了哪儿呢?   答:在卢谷主手里头攥着呢。   而卢伟又是何许人也?   实验区三巨头之一,他的钱基本都是用作实验经费。   四舍五入相当于白嫖。   再说说目前正在大规模投入使用的液化丹药,那也是千花海所发明出来的。   千花海是怎么加入陈安宁势力的?   答:被打服的。   从头到尾老陈都没给千花海掏多少钱,姑且也算是白嫖来的。   身为最后一位实验区三巨头的林梁,某种程度上而言也是被老陈带进的坑里。   向来没怎么给别人支付过报酬的陈安宁,如今在李灵华面前,自然是没能迅速反应过来。   也只有在此刻,实验区内众人才意识到一件事。   请别人帮忙,按道理来说是要付钱的。   “咳咳。”   陈安宁清了清嗓子,端正神色,看向段间雪:“所以预计的报酬是……”   段小天才呆然地眨了眨眼:“别看我,我不知道呀。”   “人不是你叫来帮忙的?”   “是我找来的,但是我以为这活免费来着……”   段间雪本人似乎也早已习惯了实验区的白嫖守则。   此间只有卢伟迅速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解围:“事先没有询问也是我们的问题,灵华仙子大可现在再提。”   实验区内。   千重风月楼的素衫轻摆,李灵华沉思少顷,转而道:   “我的要求很简单。”   “钱财对我而言可谓身外之物,因此我所提出的报酬,稍稍有些特殊。”   “虽然特殊,实行起来却也方便得很,诸位无需担心。”   陈安宁听完说道:“具体来说?”   李灵华说道:“我要见一个人。”   ……   ……   “我能问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头上顶着显眼的黄色工帽,身着灰色厚实服装,尽显朴素人民风采的少女,满脸复杂地开口。   从刚才开始,她耳边就一直萦绕着“斯哈斯哈~”的声音,尤为沉重且尤为令人不安。   柳清清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遇到这种事。   她最开始只是听说陈安宁招呼自己过去,本以为是要聊聊已经建成的地下空间要如何高效利用……   结果没想到来了实验区后,陈安宁居然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交给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   而且这个女人从刚才开始就面泛潮红,呼吸沉重,望向自己的眼神也不太像个正常人。   “大烈皇室的五公主,果真如传言那般长得俏丽。”   李灵华从刚才开始,视线就不曾从柳清清身上挪开过。   她仿佛找到了自己命中注定的人物,双手屡屡有想要将柳清清搂入怀中的意图。   惊得柳清清直接扒拉住陈安宁的衣角,脸上含着惧意:“怎么回事?她到底是谁?”   “如你所见。”   李灵华轻拍两下身上道袍,朝柳清清笑着行礼:“我来自千重风月楼。”   “呜……那个全都是女人的地方?”   柳清清脸色顿时充斥着嫌弃,就差没直接上脚了。   以前她就听林梁提起过这事儿,千重风月楼的女人因为长期不与外界的男性接触,因此产生了对同性之间的爱恋。   就算有些女修本来对同性的兴致不高,但风气就是如此,所谓近墨者黑,久而久之可能也会染上同样的兴趣。   林梁嘱咐过她,遇到千重风月楼的女人,千万要小心。   【她们之中有些是喜欢对小女孩出手的变态,切记不要与她们随意对上视线】——林梁如是说道。   念及此。   柳清清拽着陈安宁衣角的力道更重了。   要是李灵华再靠近几步,她就要把整个身子都贴到陈安宁身上。   小如月见状,还以为柳清清是要和自己抢爸爸,顿时也不服输地扒拉住陈安宁。   一时之间。   一大一小俩丫头都扒在陈安宁身上,向他寻求安全感。   “陈少傅当真是好福气……”   李灵华的羡慕嫉妒恨都快直接溢满出来了。   陈安宁对此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旋即一只手非常不讲理地直接抓住柳清清的脑袋,另外一只手则是轻柔地抚摸两下小如月。   接着开口说道:“你要的报酬,是要把清清这丫头带回去?”   与陈安宁对话时,李灵华又回到了先前那般冷傲淡然的态度:“只是需要这位五公主随我去千重风月楼一趟,无需花费多长时间,半个月的功夫就能放她回来。”   半个月?   就现在李灵华眼角透着的渴望,别说半个月了,陈安宁估摸着柳清清过去三天就顶不住了。   不过李灵华再怎么说也是千重风月楼的人,这点无需质疑。   柳清清又是大烈皇室的五公主,想来也不太可能遭受过分的对待。   李灵华也的确帮了不少忙,陈安宁也不想把和千重风月楼的关系闹得多僵。   要不……   直接进行一波队友的卖?   好像有点对不起柳清清这丫头,如果能有迂回的余地就好了。   思索至此时,陈安宁正想说些什么,实验区内却又出现了另外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的出现,直接让柳清清挣脱了陈安宁的“束缚”,以飞奔的姿态直接扑了过去。   “林梁!”   “公主殿下。”   林梁轻轻地接住柳清清,身上干练的城主道袍被柳清清工装上的灰尘沾染,他也丝毫不介意。   反而是动作轻盈地将柳清清抱起,熟练地放在自己肩膀上,旋即眼神略显深沉地望向场内。   这位“老父亲”的到来,无疑是在众人意料之外。   陈安宁也愣了一愣:“你不是在南荒城吗?怎么来了?”   “不久前,心中很是不安。”面对陈安宁,林梁没有隐瞒的必要,老实回答道:“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于是就加急过来看一看。”   林梁和柳清清这是已经磨练出心电感应了?   和陈安宁与萧念情一样,有类似心有灵犀的能力?   沉默之间。   林梁目光挪移到了李灵华身上,倏然间染上凌厉之势。   两位萝莉控(不是),在此刻忽地对视一眼。   莫名的火药味在四周弥散而起,双方目光对撞的中央仿佛迸射出几道苍火。   林梁与李灵华都沉默了很久。   最后还是林梁开口,语气冷淡异常: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   ……   林梁与李灵华,是旧相识。   他们之间的交情,甚至可以追溯到柳清清出生之前。   造化弄人的是,林梁也不曾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李灵华。   这位向来淡如止水的南荒城现任城主,脸上也显出几丝惊讶与不解。   反观李灵华。   她对林梁的出现并不感到讶异,只是淡笑一声:“我只是过来拿取我的报酬。”   林梁抬头,望了眼那庞硕的友情I号重装歼灭炮,顿时露出了然之色。   “什么报酬?”   “你肩膀上的,就是我的报酬。”   林梁的脸色变了变:“你想带走公主殿下?”   “有什么不可以吗?”   “这超出了报酬的范围。”   “只是带走几天而已,你又何须如此紧张?”   “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梁的提问落下后,像是石沉大海般,并未激起多大的风浪。   因为李灵华没有立刻作出回答。   她只是沉默下来,注视着林梁肩膀上,那满脸警惕的柳清清。   良久。   李灵华方才像是释然了,索性开口道:   “你们赢不了的。”   突如其来的宣言,让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随后方才明白过来,李灵华在说此次与大烈的斗争。   就算是在坐拥友情I号重装歼灭炮的情况下,李灵华仍然认为陈安宁势力无法取得胜利。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大烈皇朝比你们想象中还要可怕,它的底蕴绝非一朝一夕所能撼动,与其让五公主殿下落得个谋逆的名头流落于人世,倒不如提前将她安置好。”   “况且,这是要与她的亲生父亲为敌。”   ……   不远处手里攥着剑纹记录板,刚刚还为友情I号重装歼灭炮而感到兴奋的小天才顿时眨了眨眼。   听闻此言,林梁还未作答,柳清清便主动开口:“父皇他定然是被歹人所蛊惑了……”   “除此之外绝无可能,父皇他这么厉害,绝对不可能真的像大家所说的那样疯魔。”   “倘若不去皇城亲自确认一番的话,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父皇已经变了。”   “这其中必然有隐情,所以我们必须要去皇城,也必须要为歹人的袭击做好准备!”   与直接参与到炸爹活动中的段间雪不同。   柳清清仍然相信着自己的父皇,认定那是有歹人奸臣在蛊惑自己那位和蔼仁慈的父亲。   “就算如此,也不能让堂堂五公主殿下沦为反贼。”   李灵华根本不在乎柳清清的话,她听着不过就是孩童天真的幻想。   她朝林梁伸出手:“把五公主殿下交给我,我会好好安置她,既不被卷入此次的事件,也不会和我们千重风月楼扯上关系,我会保证她的安全。”   “不要!!”   柳清清根本不愿意离开林梁:“林梁会保护我的安全,不需要你们。”   李灵华沉声道:“他保护不了你。”   语罢,她再也不想去询问柳清清的个人意见,而是对林梁说道:“把清清殿下给我。”   “把姐姐的孩子,交给我。”   ————   祝大家新年快乐!牛牛牛~   新的一年就先定个小目标!四月份前将柳氏家族的故事画上句号。   如此一来,故事也差不多到了中后阶段了,也该到慢慢回收伏笔的阶段了。   也感谢各位读者们的支持,我们新的一年再见! 648.报酬   李灵华,本来才应该是柳清清的亲卫军军长。   从小丫头出生的那一刻起,李灵华就该守护着她日渐成长。   然而对于李灵华而言,人世间实在有太多纷乱杂事,本身就曾招惹过无数事端的她,最终还是选择辞去亲卫军军长之位,为的也是不将柳清清也牵扯进来。   曾经有人问过她,柳清清作为皇室公主,在皇城内必然是无人敢动,她根本无须为此担忧。   李灵华却对此嗤之以鼻。   随着时间推移,柳清清必然会逐渐成长,作为公主的她未来或许需要造访天选大陆各地。   离开了皇城,清清公主的安危便无法得到保障,届时昔日的仇家也未必不会找上门来。   出于对柳清清的保护意识,李灵华主动离开了皇城。   更准确地说,是直接离开了皇室,进而加入了向来不惧任何威胁的千重风月楼。   因此,李灵华甚至是林梁的前辈。   就连林梁加入亲卫军一事,也是昔日的李灵华亲自提携。   所以林梁未曾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李灵华。   只是二人相遇的方式,似乎并没有那么和善。   ……   听闻李灵华称呼自己为姐姐的孩子,柳清清惊得差点从林梁肩膀上跳下来。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李灵华:“你、你说什么?你认得娘亲?”   “岂止认得。”   李灵华说道:“我与你娘亲乃姐妹关系,从辈分上来说,我是你小姨。”   “啊……”   柳清清小嘴张得老大,又默默地看向不远处的段间雪。   先是突然冒出了个亲姐姐,现在又窜出来个小姨。   她都怀疑自己来百花城不是来学习的,是来认亲的。   说起柳清清的母妃,倒也算是后宫群宠内较为有名气的一位。   一来是本身就颇为聪慧,在后宫诸多心狠手辣的妃子间来去自如,这么多年既未引来多少仇人,也没有特别与某些势力结伴而行,至始至终都似乎游离在外,却又不完全被排挤。   二来是她不声不响地生了个柳清清出来,后宫群宠里几乎没人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怀的龙种。   原本突然诞下龙种,那必然是要遭到针对的。   然而柳清清是个女孩,并不可能去争抢储君之位,于是柳清清的母妃就再一次被轻视了。   直到柳清清离开皇城,前往百花城“历练”之前,她的母妃仍然过得很是滋润。   而柳清清似乎也从未听母妃提起过,她还有个妹妹。   此间。   疑惑的目光落在了林梁身上。   察觉到柳清清的视线,林梁顿了顿,无奈答道:“她……确实是灵月妃的妹妹,也确实是你的小姨,只是出于某些原因,灵月妃殿下从未提起过她,近些年也只是偶尔会进行书信来往。”   柳清清的脸色顿时变得尤为复杂。   连林梁都确认了李灵华的身份,如今柳清清想不信都不行。   她有些不安地咬着指甲,抬头看了眼那神态肃穆的李灵华:“就算你是我小姨,我也不能跟你走。”   李灵华似乎早已料到柳清清的回答,不紧不慢道:“我可以动用我自己的人脉,如果不出意外,我可以帮你和姐姐团聚,一同从这场事变中撤离。”   “你应该也能想得到,如果当真开战了,你父皇是不可能允许后宫嫔妃出皇城的,现在还来得及。”   ……   与母妃团聚。   这对于柳清清而言,毫无疑问是个莫大的诱惑。   她倒的确不担心母妃的安危,近些时日,她仍然在与母妃大人保持着书信来往。   至少从书信中她可以确信,母妃大人目前的处境仍然很安全。   可就像李灵华所言,倘若陈安宁势力当真和皇城开战,后宫嫔妃又会如何?   如果父皇当真被那奸臣所蛊惑,或许会猛下狠心,把母妃大人当做人质来威胁有柳清清在内的陈安宁势力。   她不想看到母妃受到胁迫。   现在战争尚未完全爆发,一切似乎还有转机。   怎么办?   柳清清的不安颤动,完整地传达到了林梁身上。   他能感觉到这位小小公主心中的不安,那本是坚定的信念在母亲安危面前,已然变得动摇不堪。   ……   柳清清和柳澜不同。   柳澜的母亲荣华妃,似乎早已从这方世界永远地离去。   段间雪的母亲也是如此,都被这皇城的权势争斗卷入进去,至今都未曾见到过生母的尸骨。   柳清清不一样。   她的母后尚且安在,且就在这大烈皇室的后宫之内。   把母亲从一位尚且年幼的孩子身边夺走,哪怕对方是大烈皇室的公主,也仍然残忍无比。   “再过几日——”   李灵华见柳清清似乎已被说动,便连忙添火加柴:“我会亲自安排信得过的人去一趟皇城,让姐姐安稳地离开皇城,在这之后,我会安排你们团聚。”   “千重风月楼会帮你们安排全新的假身份,尽可能地远离这片是非之地,届时就算千重风月楼被卷进去,只要清清殿下你们躲得远远的,就不会遭到圣上的怒火。”   “清清殿下,相信我,不参与此次的作战,是对你还有姐姐最好的结果。”   李灵华已经将全部能说的都抛给了柳清清。   只要柳清清不被大烈皇室认定为【谋逆】,她就能安然地和母亲一起去到远方,安稳地以全新身份渡过余生。   可若是柳清清一意孤行,被大烈皇室认定为【谋逆】,届时就算她们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大烈追杀到底。   两种结局。   要怎么选,李灵华相信柳清清会明白。   ……   ……   “家族纠纷啊……”   陈安宁不知何时抱起了小如月,站在一边平淡地看着双方你来我往。   李灵华说得不错,如果此战告负,柳清清的处境的确会非常不妙。   大烈皇室也的确有着十分强横的底牌。   陈安宁之前其实也没想到,大烈皇室除了龙脉之外,还有其他藏起来的东西。   饶是如此。   陈安宁仍然不认为自己会落败。   倒不如说,这本来就是一场必定会胜利的战争。   只不过以李灵华的角度来看,她的想法倒是也没错。   似乎是因为必胜的心理在作祟,望着此刻的李灵华和柳清清,陈安宁竟然还有几分在看家庭伦理大剧的感觉,没有丝毫的紧张感。   他只是若无其事地搂着自家小如月,而后静静地将目光放在了林梁身上。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别人家的事,外人还是不要随便插嘴的好。   交给他们自己家的人来解决,这才是最根本的处理手段。   ……   “如果是以前,我会允许清清殿下与你同行。”   林梁的突然开口,聚焦起了场内所有人的目光。   李灵华没有再多追问,只是静默地等待着林梁的下一句话。   “但是这一次,情况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李灵华回头望了眼那偌大的友情I式重装歼灭炮:“你们觉得你们能靠这个赢下大烈?”   她语气中充斥着几分轻蔑,很显然就算是她自己,也不认为光凭这些就能取得胜利。   大烈有些底牌,是超出想象的。   林梁摇了摇头:“你不明白,这一战,我们输不了。”   李灵华盯着他:“你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吗?”   “我很清楚我没有在说胡话。”   林梁的反应依旧很冷淡,从刚开始到现在,他一直都很冷淡:“况且,我也不认为你的营救计划能成功。”   “……”   李灵华愣了愣神,旋即眼神微寒:“说得好像你知道我的计……”   话音未落。   林梁平静地开口:“再过几日是灵月妃家乡的祭典,过去几年间,灵月妃几乎每年都会亲自去参加,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就算圣上不允许灵月妃出宫,你也会安排人以送礼的名义,打算将灵月妃乔装送出皇城,届时只需买通或者替换出入皇城检查位置的守卫,就能不被发现。”   “离城之后,会有人提前在指定位置接应,并制造虚假的行进痕迹,就算守军反应过来了,他们也未必能够找到真的灵月妃去往了哪个方向。”   “千重风月楼的易容术法,可是传承自那位魔道天尊,以她的能力,想要让灵月妃伪装成其他人的样子,根本不在话下,就算是皇城的守军真的发现了,也未必能察觉到那就是灵月妃本人。”   “大概就是这样的计划,我说得可有错?”   ……   沉寂之后。   李灵华轻咬下唇,面色不解地盯着林梁:“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从两个月前,确认要与大烈为敌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开始密切关注起皇城四周的动静。”   “而且我一直都很关注你,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如此。”   林梁没有说谎。   李灵华是他的前辈,更是他的老师。   他会如此忠诚于柳清清,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李灵华将柳清清托付给了他林梁。   而在李灵华离开皇城之后,林梁一直就以个人名义在密切关注着李灵华的走向。   或许就连李灵华自己都不知道。   有许多次危机,都是林梁动用皇城的势力在悄然帮她化解。   靠谱的男人,大抵就是如此。   “所以就连我都知晓你的计划,圣上又怎会不知?”   林梁淡淡地注视着李灵华:“你救不出灵月妃。”   话音落下。   李灵华没有再开口。   她只是低着头,攥紧拳头,神色异常冰冷。   柳清清也听到了林梁的话,因担心母妃,娇小的躯体又一次战栗起来。   直到林梁的又一句话开口——   仿佛是为了让那稚气未脱的女孩安心下来一般。   他扬起淡淡的微笑,说道:   “我们来救。”   “这就是我们支付给你的报酬。” 649.清清救母   李灵华默默地注视着林梁。   她很想反驳林梁的话,然而对方也的确猜中了她的营救计划。   既然如此,圣上也极有可能提前防备,与那位帝君为敌,一旦计划暴露,后果无需多言。   至于林梁说要帮着救人。   李灵华并不认为林梁有这个能力。   他只是一位修为境界尚且还算不错,能力不弱的亲卫军。   就算在百花城历练了这么多年,也无法改变这一本质。   想要营救出位于后宫深处的灵月妃,并不轻而易举。   “但陈少傅有——”   林梁几乎毫不犹豫地将陈安宁推到了前线。   正搂着自家宝贝女儿看家庭伦理苦情剧的老陈一惊,完全没明白话题是怎么转移到自己身上来的。   还没等陈安宁缓过神来,众人目光便齐齐地汇聚于自己身上。   段间雪与林梁的眼神中满是信任,全然没有怀疑陈安宁能力的意思。   李灵华则相对持怀疑态度,她只是听说过陈安宁的诸多事迹,却从未正式接触过他。   至于卢伟。   他在憋笑。   陈安宁嘴角抽动两下……   这事儿是真的没在他的计划范围内。   原先预定的计划基本在脑内预演过多次,陈安宁才确信这次必胜无疑。   现在突然冒出来个营救灵月妃计划,他又不是余燕燕,眨眼间就能想出一套近乎天衣无缝的计谋出来。   咋的,让他现编吗?   “以陈少傅的能力,若是想要营救灵月妃,无论是人力物力,都远超于你的个人势力。”   林梁此刻仍然不紧不慢地诉说着陈安宁势力的优势:“与其让你那极其容易暴露的计划继续施行下去,倒不如全盘打散,由我们来全部接手。”   李灵华瞥了眼林梁,旋即将目光落在陈安宁身上。   她眯起了眼:“素来听闻陈少傅手眼通天,可走到今天,自然也是离不开万魔离渊作为后盾,万魔离渊就算再怎么强横,身为魔修也很难进入皇城,而只以陈少傅的个人能力……我并不能完全信任他。”   话语之间,隐隐透着几分轻视。   在李灵华看来,陈安宁更像是个借着自家娘子的万魔离渊势力,乘风而上方才走到今天这步。   陈少傅的个人能力,说到底也只是个凡人而已,想必强横不到哪儿去。   说得明白点。   世人眼中的小白脸的极致,大抵就是陈安宁这般模样。   此言一出。   段间雪和林梁同时皱起眉头,他们自然听得出来李灵华在暗示些什么。   可还没等他们出言反驳,小如月突然开了口。   “爸爸可厉害了!”   小丫头当然听不太懂李灵华的话,但是从语气和眼神,她都能判断得出来。   眼前这个漂亮姐姐肯定是在看不起自己天下无敌的爸爸!   她拽着陈安宁的衣衫,骄傲地扬起头:“爸爸,什么都会!什么行!”   ……   我的小祖宗,你可别搁这儿拱火了。   望着那突然跳出来给自己辩护的小丫头,陈安宁无奈地笑了笑,揉了揉这傻丫头的脑袋。   再回首时,他平静如常地望向李灵华。   营救任务的确不在原先计划内。   然而此事既然与柳清清的母妃有关,且小如月都如此努力地跳出来给她爹撑场面。   老陈如果再推脱或者回避,那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无非就是把人从皇城内救出来而已,难度听着也没那么大。   反正和【晚上与帝尊搏斗并取得胜利】相比,难度上简直天差地别。   “人我们来救。”   出乎李灵华的预料。   陈安宁回答时没有任何动摇,更无勉强的神态。   从头到尾都是神态自若,似乎从皇城中捞人,对他而言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   “就如林梁所言,将此事作为此次你参与实验的报酬,如何?”   李灵华迟疑半晌,再次盯着陈安宁看了几眼,最后才看向柳清清。   大烈皇室的五公主,对自家老师的话笃信不疑。   李灵华叹了口气:“那好吧。”   陈安宁微笑着伸出手,说道:“合作愉快。”   李灵华并不是很想和陈安宁握手,然而必要的场面礼仪还是不能避免。   她伸出手,两人礼貌性地握了一下。   随后李灵华担忧地望向柳清清,淡道:“如果计划有所失误,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将清清殿下交给我。”   此言既出,林梁主动站了出来:“如果计划败露,不用你说,我们也会安排清清殿下去往安全的地方避难。”   “只不过我并不认为我们会失败。”   李灵华淡笑两声:“你们已经有计划了?”   “我说过——”   林梁的语气始终很确信:“这一次我们不可能输。”   “哼。”   李灵华冷哼出声,旋即转身,离开了实验区。   在彻底消失之前,那背影停了下来,眼神复杂地远眺一眼林梁肩上的柳清清。   没有再留下任何言语,头也不回地消失不见。   ……   ……   直到李灵华离开之后,实验区内,林梁方才朝陈安宁投去饱含歉意的眼神。   “陈少傅,这是预定之外的因素,在下擅自主张,还请陈少傅责罚。”   陈安宁直接摆了摆手,示意林梁根本无需行礼:“这事儿跟咱们的财务部长兼地下实验区负责人有关,你觉得我可能放着不管吗?”   柳清清听到这话,笑得傻傻的。   陈安宁上去就揉了揉柳清清丫头的脑袋,相处了这么久,老陈也不希望柳清清遭到牵连。   况且就这架势来看,柳清清以后保不准也会成为小如月很好的玩伴。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柳清清的面容和身材有所改变,然而身高却仍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增长。   就算小如月以后长大些,柳清清恐怕还是现在这副模样。   俩丫头应该很能玩得来。   只是麻烦很快接踵而至——   灵月妃到底该怎么救?   脑海中浮现出这一疑问的瞬间,陈安宁就已然做出了判断。   解决的办法十分简单。   摇人。   ……   ……   “我说什么事儿呢……就这啊?”   余燕燕满脸失望地坐在萧念情身旁,那纤细的小手忍不住地在自家姐姐大腿上来回抚摸。   “念情姐突然把我从西边儿叫回来,我还以为是念情姐想念我了~结果没想到还是有功利性目的,才刻意把我叫回来的,唉……”   “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萧念情直接把余燕燕不安分的手给轻轻甩开,连带着还甩了道冷眼过去。   她没好气地说道:“此次事件远在计划之外,如今距离预定的时间还不到一月,不迅速救出灵月妃,麻烦可不小。”   “已经快开战了?”   余燕燕眉头微挑,对这话题颇感兴趣:“离火战线那边情况如何?”   陈安宁抿下口茶水,又看了眼无聊在玩弄晚饭尾巴的小如月,回答道:“目前战局已经有稳定下来的趋势,以三位亲王为首的军队各自占据了离火皇朝的东北、正东以及东南角,前几天离火发动了取回东南角的夺城战,目前还在打,是离火占优。”   余燕燕点头:“看来魔煞法器的效果还是很不错,在三公主柳澜能灵活运用灵尘法器的情况下,对方还能扳回优势,看来离火那边也挺拼的。”   “不拼就真的要被打散了。”   萧念情对军事谋略不算精通,却也多少懂得一些:“除了亲王的军队之外,大量将臣目前也投入战场,基本上都由柳澜在指挥,再加上安宁的些许【帮助】,局势想稳定下来并不困难。”   离火那边的军师脑袋都快想破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到底为什么敌方总帅仿佛安插了一万个奸细似的,他们的行军路线和支援路线全部暴露无遗,从头到尾都在被暴打,如果没有魔煞法器,不过半年时间,离火的东边就要彻底沦陷。   时至今日,离火方已经斩杀了上百名疑似内奸之人,然而局势仍然没有稳定下来。   他们必须要依靠魔煞法器来顽强抵抗。   离火至少已经出了八成力,而大烈似乎才不到六成。   话虽如此。   根据目前的情况来测算,离火的东边至少还需要两年时间才可能沦陷。   毕竟是皇朝与皇朝之间的战争,除非一方战力完全碾压,否则短时间内占据全领是不可能的。   陈安宁说道:“最好是在一个月后。”   余燕燕若有所思几阵,也点头默许:“嗯,那就把时间定好。”   “在此之前,我们需要把那位受困于宫中的美人营救出来。”   萧念情察觉到了余燕燕语气的变化:“你已经有想法了?”   “姑且算是。”   余燕燕笑了笑,正想继续摸一摸自家姐姐的大腿。   结果发现不远处的小如月正好奇地盯着自己。   在小如月那天真而又澄澈的注视下,余燕燕咬着嘴唇,颤抖着将内心的欲望强压下去,把手收了回来。   可恶,在自己小外甥女无邪的注视下,余燕燕根本下不去手。   等等。   余燕燕那聪明的脑袋瓜突然反应了过来。   小如月长得和她娘亲当真有不少相似之处,她可以多抱抱小如月,就当解馋了。   萧念情已嫁做人妇。   小如月尚且年幼,她作为小姨妈,没事抱着小如月亲亲抱抱应该很合理吧?   “燕燕。”   萧念情不用想也知道余燕燕在想什么鬼东西。   她和善的笑容顿时就浮现出来。   余燕燕收回了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   她乖巧地坐在萧念情身边,清了清嗓子:“咳咳,计划里有几个必要的人,总之先把他们召集过来吧……”   “顾隼、曲云霄、柳清清、林梁还有苏子舟……暂时叫上他们就好。”   萧念情眉头紧皱:“柳清清?她要亲自去皇城?”   “对。”   余燕燕点了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次计划的核心……”   “就是把柳清清送进皇城。” 650.那么问题来了……   为何要让柳清清进入皇城?   余燕燕给出的说法是:信任。   想要从皇城后宫内带走一个大活人,如果灵月妃本人有抗拒心理,此次作战计划必将功亏一篑。   因此需要某位能让灵月妃全心全意加入计划的人。   她的女儿柳清清毫无疑问是最佳人选。   除此之外,林梁其实也能够让灵月妃信任。   毕竟林梁是从柳清清小时候到长大,真正意义上扮演了父亲这一人物。   灵月妃自然会相信林梁的话,进而愿意接受协助。   可以想象。   如果是顾隼去接灵月妃的话……   那大光头只要露出笑容来,再配上那憨憨中有带着几分邪气的语气。   “嘿大妹子,我是你家宝贝女儿的朋友,咱今儿个是来带你离开皇城的。”   除非灵月妃的脑子和顾隼是一个回路,否则人家大概率不会相信。   只是林梁对此提出了质疑。   “清清殿下曾在寄给灵月妃的信封中提到过顾隼等人,或许并不需要让殿下以身犯险。”   林梁是最早站出来反对余燕燕计划的人。   他认为灵月妃仍然有可能会信任顾隼等人,只要他们能够拿出和柳清清相互认识的证明即可。   然而真正目的是什么,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   这位老父亲,根本不想看到柳清清深入险境。   余燕燕以扇遮面,语气淡漠异常:“灵月妃为人如何谨慎,你应该比我们更加了解。”   “信终究只能是信,就算我们携信物前去,也未必能够得到完全的信任。”   “此次作战虽是营救,实则是要深入大烈内部,有半点闪失,其后果不堪设想。”   “与其侥幸去思考那八九成的胜算,为何不采用更稳妥的方式?”   陈家宅邸内。   两股清风拂过桌角。   角落里的晚饭听着众人讨论着与自己毫不相关之事,又重新蜷缩起来,任由自己毛茸茸的尾巴被某位古圣天命肆意玩弄。   已近夏日,天光透过后院门缝洒落在大厅内。   无言的沉默之间,只有那不远处的棺材板正微微地晃动着,从缝隙间落下一根光溜溜的糖葫芦竹签。   林梁没有反驳的话语,重新坐了回去,脸色透着与那斜光截然相反的阴沉。   他可以不在乎很多东西,唯独在乎柳清清的安全。   所以他不太同意余燕燕的计划。   “核心是她没错,然而至始至终她需要做的事却是最安全的。”   余燕燕看出林梁心中所想,转而朝柳清清微笑:“你只需要说服你母妃即可,”   柳清清顿了顿,沉沉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那就好。”   余燕燕并不太过在意柳清清的任务。   所以就连详细要求都没给她定下,换而言之,就是让柳清清这位女儿在母亲面前自由发挥。   母亲在宝贝女儿面前,别说是什么威严了,性格都能给你变几个不一样的出来。   具体例子可以参考咱们的帝尊大人——在小如月面前,她能变得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和蔼可亲。   余燕燕见过不少次帝尊大人秒变慈母的模样,那模样看着就跟第二人格跑出来似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帝尊大人精神分裂了呢。   “问题在于其他人——”   “首先是医仙。”   曲云霄与余燕燕对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打头阵听上去就不像个好活。”   余燕燕无视了曲云霄的小抱怨,继续说道:“我们要跟先行者部队借几个人。”   “先行者……”   提到那些与古魂融合的先行者,曲云霄脸色便不由自主地有些深沉。   毕竟这都是过去的黑历史来着。   虽说现在先行者们活得都还挺滋润,只不过由于陈安宁的限令,先行者只能在千花海范围内行动。   古魂融合这事,目前还是陈安宁势力和千花海势力的最高级别机密。   现在余燕燕却突然提出要找先行者部队借人。   曲云霄看向陈安宁。   这位白袍大夫第一时间也对此举感到异常:“先行者部队,不太能随意出现在世人面前。”   余燕燕的解释很简单:“寻常的事件无法在皇城内引起大范围骚动。”   曲云霄嘴角抽抽两下:“所以要先行者部队,搞点大事出来?”   古魂触手拔地而起,怒袭皇城。   这事确实大得离谱。   后院门缝间透着的天光缓缓挪移,轻飘飘地落在茶几旁。   宅邸大厅内有人反应过来。   陈安宁问道:“声东击西?”   余燕燕轻轻扇着风:“最开始的一步是如此。”   曲云霄又问道:“那下一步呢?”   余燕燕没有回答,只是在清风中看向了顾隼和苏子舟。   “说是击西,实则佯攻。”   顾隼与苏子舟两位天尊,借先行者部队制造出的骚乱,潜入皇城内部。   顾隼老哥身法绝佳,苏子舟又是昔日首席杀手,潜行技术无需赘述。   由他们二人潜入,无疑是最佳选择。   苏子舟思索半晌,开口道:“由我们去入那后宫深处,找到灵月妃?”   “后宫与你们没有半点关系。”   余燕燕看似随意,实则刻意地喝了口萧念情喝过的茶水,微微笑道:“你们也只不过是佯攻,目的地是皇城内部的藏书阁,去里面偷点东西回来,就当做是在窃取大烈皇室内部机密。”   苏子舟这才明白过来,“所以我们也要弄点动静出来,让他们以为我们是在声东击西?”   林梁淡淡地摇了摇头:“没有必要,你们会暴露的。”   作为大烈皇室内的公主亲卫军,林梁很清楚就算是苏子舟和顾隼这类级别,也很快就会暴露行踪。   大烈皇室内的阵法与高手多如牛毛,再加上有那位圣上坐镇,皇城内外琐事几乎全都在他掌控之中。   就算是声东击西之计,恐怕苏子舟和顾隼不到半炷香时间就会暴露。   “他们在计划中本身就需要暴露,如此一来,才有林梁和柳清清出手的余地。”   余燕燕打了个哈欠,似乎感到有些无趣似的:“通往后宫深处的暗道在哪儿,应该也不需要我来说吧?你们俩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   ……   林梁的眼神变了变。   他不得不承认,这位帝尊军师真是除了陈安宁之外,某种意义上无所不知的存在。   那通往皇城后宫的密道,他当然是清楚的。   实际上本来还有另外一位比他更清楚的人——刘有荣。   当年段间雪的母妃就是通过那条暗道,成功地将段间雪送了出去。   在先行者部队和顾隼、苏子舟的掩护下,他们的确有机会通过那条密道进入后宫。   林梁想了想,还是摇头:“我不认为圣上无法发现我们。”   “他当然会发现,所以我们顺便还得再做件事。”   余燕燕静静地放下茶杯。   “就把此次的营救,视作是对大烈皇室的宣战。”   救人是顺便,宣战是本意。   本来按照原定计划,救完灵月妃基本也到了决战之日。   因此余燕燕琢磨着顺便把宣战的事也给办了,算是一举两得。   至于为什么要宣战,理由也很简单易懂。   大烈正在失去民心。   从急忙开战的那一刻起,那本是富裕的皇朝就已然埋下了不安分的种子。   而后又像是魔怔了般,突然从大烈各地招收苦力,硬是要在皇城为自己建造帝像。   再是乱斩朝中重臣,尽管权力目前已经高度集中于那位帝君手中,但民心的天平正在加速倾斜。   从圣上魔怔开始,已经过了许久了。   天平的倾斜也已经发酵得足够久。   时机已至。   乱世需要救星,现在宣战,对陈安宁势力而言,反而是民心所向。   陈安宁理解了余燕燕的意思:“你是说,去顺便打个招呼?”   “嗯哼。”   余燕燕点点头,接着熟练而又慵懒地躺在了萧念情大腿上,颇为享受道:“咱们不是有那个什么友情I式重装歼灭炮嘛,这次就当威力测试了,段间雪那丫头肯定很乐意参加。”   萧念情本想直接把余燕燕丢到一边儿去,然而如此暴力的行为不能在小如月面前做,她只能憋着,露出清淡的笑容:“这么快就把底牌掀了是不是不太好?”   余燕燕嘿笑两声,也没继续占姐姐便宜,起身道:“无妨,友情I式的消息迟早会暴露,早早地掀开,反而能起到更好的效果。”   “所以,姐夫你觉得如何?”   最终的决定权,还是交给了陈安宁。   余燕燕终究只是军师,她可以制定全盘计划,但是最后做决定的,还是陈安宁和萧念情。   军师的主要作用就是思考如何打仗。   而领袖的作用就是思考要不要打这个仗。   “那就先定下来吧。”   思来想去,陈安宁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况且宣战的确是个必要事件,只是比预定的要稍微提前一些而已。   ……   “那个什么……”   此间。   突然有人幽幽地举起了手来。   众人回首望去,见到苏子舟脸色有些微妙。   他有些不解地开口:“这次的计划是声东佯西真击北……所以我们是佯攻没错吧?”   余燕燕点头:“是这样没错。”   “而且按照林梁的意思,我们很快就会被发现。”   林梁也点头:“皇城内的高手不少。”   “那也就是说,我们会被追杀。”   陈安宁也跟着点头:“因为你们也是吸引注意力的一部分。”   “那我有个问题哈……”   苏子舟眨了眨眼,然后略感不安地说道:   “请问我要怎么从大烈高手的围攻下,活着回来?”   “……” 651.关于老娘这件事   苏子舟的问题并不困难,甚至可以说很好解决。   顾隼就该问题做出了答复。   “只需要利用两样东西即可。”   苏子舟问:“哪两样东西?”   “左腿,还有右腿。”   ……   ……   半个月后。   苏子舟回想起当初顾隼老哥说的话,满腔都是止不住的恼火。   他娘的自己就不该相信这个脑子有坑的哥们儿!   此间。   大烈皇城。   绝美壮丽的艳阳宫顶,已近夏日的灼光落在金玉辉煌的瓦砖上。   有飞鸟从蔚蓝天穹飞掠而过,疾驰地扫荡开空障,片羽吹落,那灵动双眸顺势向下望去。   数十道人影从艳阳宫各处朝同一方向奔袭而去,其目标皆是那在艳阳宫顶,踩踏着被烤热的瓦砖,急速奔跑闪动着的那位天尊战力指标。   苏子舟不出所料地被发现了。   并且就连那身处艳阳宫内的藏书阁都没踏进去,还在房顶上溜达时,他和顾隼就已然暴露了行踪。   林梁所言不假,皇城内就是大烈的天下,就算是天尊修士的藏匿手段也难逃被发现的命运。   苏子舟一度怀疑是不是先行者部队出了问题。   不过皇城四周那拔地而起的偌大漆黑之物,通体散发出的不祥气息已然引走了大量皇城守卫。   现如今的皇城内确实处于一片骚乱之中。   “此物诡异莫测,大家千万小心!”   “这黑物想必是有歹人在操纵,尽快找到其来源,捉拿歹人!”   “胆敢在皇城闹事,见到歹人,死活不论,可就地斩杀!”   无数皇城守卫从四面八方围聚而起,皆是将注意力投射到了那先行者部队的古魂肢体上。   如此庞大诡异的邪物突然出现,想不引起大规模注意都难。   只不过前去处理古魂肢体的,都是皇城内较为普遍的守卫。   而此刻正在追捕苏子舟的,那就是大烈平日里潜藏起来的诸多高手大能。   “混账东西!停下!”   “擅闯艳阳宫,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快快束手就擒,还能求来一线生机!”   苏子舟看都不看身后众皇城精英一眼,脚下残影闪动。   随着灼光洒落在其脚下瓦砖,苏子舟身形倏然消失不见。   待到几位皇城精英反应过来时,他已然翻越到了另外一座宫殿之顶,肆无忌惮地踩踏着属于皇室的宫殿。   皇城精英深知自己脚程不如苏子舟,却也不慌不忙。   他们并未急着上前追捕,而是在掌中飞快地打出法决,磅礴真气在互相之间流转。   嗡~   突如其来的震响。   正在奔走的苏子舟只觉脚下猛地一沉。   如同深陷泥潭般,脚下所踩踏的瓦砖仿佛融化似的。   幻阵?   还是困阵?   未等苏子舟想出破阵之法,数十道身影再度奔袭而至,趁势追击。   论及单个的修为境界,他们确实不如苏子舟。   只是此地乃是皇城,更是禁制法阵遍布之地。   再加上有大烈皇室的丰厚底蕴作为后盾,每件法器和阵法都是世间珍宝。   尽管也有苏子舟这位天尊太菜的成分,但归根结底还是皇室内诸精英占据了地利人和。   真要打起来,法阵与法宝限制之下,苏子舟也未必是对手。   更主要的是,他此行目的本身就是为了吸引注意,而非正面跟皇室硬刚。   恍惚之间。   苏子舟的身形再次从原地消失,只留下一团略显阴沉的暗影。   刀光剑影皆挥空,众皇城精英回过神来之际,方才惊觉阵法的一角有处法决被人为的破坏。   整座阵法才刚刚建立,就已然迎来破灭的结局。   哗啦啦。   如同暴雨倾盆般,困阵所凝衍出的阵法碎片悉数坠落。   某人望着那团渐渐消散的暗影,沉声而道:“碎雨楼的遁影步……是杀手?”   “杀手怎么会来艳阳宫?这只是藏书之地。”   “兴许是来找寻某位大人物的生平事迹,以找到更好的方式下手。”   “我们无需关心那么多,只要抓住他,再做审问即可。”   话音刚落。   其中一人当即启动传音入密,将有贼人入侵艳阳宫一事传遍整座皇城。   刹那间。   从皇城各处暗影内奔走出无数道潜藏的黑影。   所有人几乎都远眺往同一个方向。   那是苏子舟奔走的方向。   西边。   ……   西侧的灵元困阵,是大烈皇室颇负盛名的大阵。   该阵法可将天元四方皆封闭,制造出密不透风的绝对困境。   且坚固程度牢不可破,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擅闯皇城的贼人被困死于其中。   该灵元困阵更是需要借十三位阵法大能之力才能凝衍成功,其威力自然是不容小觑。   此间,望见远处那黑影窜动之时,十三位阵法大能就迅速地开始凝衍起阵法。   脚下地面突然被染作纯粹的雪白。   苏子舟眼前的天空中翻涌起无数如同巨浪的法决,不断地拍打着这片空间内的每一寸空气。   眨眼之间。   苏子舟已然身处一片纯白空间内,一时之间好似时间都被剥夺。   与此同时。   身在其中的苏子舟更是望见几道残影化身出现在阵法边缘。   “这灵元困阵足以困住天尊境修士,你这贼人已无路可逃,快些束手就擒!”   “快说你为何擅闯艳阳宫,先前与你同行那贼人又去往了何处?”   “是谁派你们来的?”   面对这些阵法残影的质问,苏子舟连回答都懒得回答。   他当即闪身上前,踏出属于碎雨楼的遁影步,整个人倏然消失。   再度出现时,他已经来到了那几道阵法残影面前。   经过改良后,硕大沉重的子舟特制灵尘动力巨锤赫然浮现于双掌之中。   那几道阵法残影望见巨锤的瞬间,不由得泛起几丝不屑之色。   任凭这巨锤威力再大,也不可能伤到他们,他们在此显现的只不过是阵法法决的化身。   只要伤不到他们,这灵元困阵便坚不可破。   然而。   巨锤的锤身后方骤然喷射出大量的灵尘火光。   足足六道喷射**发出激荡的声浪,苏子舟此刻仿佛人锤一体,化作道迅猛的白光直接撞碎灵元困阵的其中一面。   简直就像是在密不透风的房间内突然砸了个窗户出来,苏子舟轻而易举地翻出了这座灵元困阵。   甚至在提着巨锤经过阵法外那十三位阵法大能身边时,苏子舟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而是一路抡着巨锤,见墙砸墙,硬生生在没有道路的地方开拓出了一条道路出来。   “……”   十三位大能回头望了眼灵元困阵上的窗户,又看了看苏子舟远去的方向。   沉默毫无疑问就是今日的主色调。   而苏子舟本人则对这些阵法之类毫无兴趣。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顺便在心里头多骂几声顾隼。   因为说好同行的顾隼,此刻不在他身边!   ……   就在不久之前,两人刚刚在艳阳宫顶被发现时。   顾隼几乎想都没想地运转魔气,并拍了拍苏子舟的肩膀。   “我们俩分头行动,我去帮你引开些敌人。”   “等会儿,能逃跑的路就一条,你怎么分头行动?”   “你别担心,我先绕去别处看看。”   “别处?”   顾隼老哥顿了顿,转而回头留给苏子舟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打算去圣上寝宫转转。”   苏子舟猛然间想到了曾经顾隼对罗青峰做过的事,脑子里顿时升起了一个大胆想法。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开口询问道:“顾隼……”   “你丫该不会是对圣上的龙袍……”   “没有,怎么可能!”   “呼……那就好。”   “我打算去偷条龙内裤看看。”   苏子舟:“……”   ……   现在回想起来,苏子舟仍然想给顾隼老哥来上一拳。   好好的一个老大哥,怎么就长了个歪脑子?   只能说都怪道剑山,要不是当初万魔离渊和道剑山开战,顾隼老哥也不至于落得个脑子有病的下场。   不过顾隼老哥也的确是帮苏子舟分担了不少麻烦……   毕竟他所瞄准的地方是圣上寝宫,引起的骚乱只会更大。   “唉。”   他长叹了口气,目光远眺北方。   他们已经尽心尽力了,就是不知道咱们的小小公主和他的保姆,是否有安全抵达?   ……   ……   “马上就到了。”   林梁怀中紧紧抱着柳清清,行走在地下极度隐秘的地道内。   他能敏锐地感知到四周那剧烈的震动,这也说明了苏子舟二人和先行者部队,的确正在发挥他们的作用。   林梁不敢有所怠慢,急忙抱着柳清清往出口走去。   如果这密道没有被人改造过,那么该出口将会通往灵月宫内的某座旧柴房。   出了柴房之后,只需要绕开灵月宫内的侍女和守卫,就能来到宫内深处。   不出意料之外的话,灵月妃应该就在那里。   “清清殿下,抱紧我。”   柳清清乖巧地抱住林梁,换上一身更符合身份衣装她,此刻倒真像是个在逃难的小公主。   林梁深吸口气,转而体内真气微微迸发,整个人飞快地撞碎密道入口处布置的禁制。   在剧烈震颤之下,林梁怀抱着柳清清,二人从密道内飞窜而出,随后较为安稳地落在了地上。   四周果真弥散着古旧破碎的气息,陈年腐臭扑鼻而至。   光是从气味就能判断得出来,此地就是老旧的柴房,平日里几乎无人会来到这里。   正当林梁松了口气之时。   属于他人的气息突然被他察觉到。   他猛地抬起头来,愕然地望着那不知什么时候就等待在此的那道人影。   那穿着与古旧柴房格格不入,模样俏丽的蓝衣女子轻撩鬓角发丝。   浅淡而又略显可爱的笑意从嘴角浮现。   被世人尊称为灵月妃的女子,仿佛未卜先知般,娇俏地蹲坐下来,右手撑着下巴,笑盈盈地望着林梁和他怀中的柳清清。   “你们来啦~”   “要喝杯茶吗?” 652.箭与花   堂堂灵月妃,平日里自然是不可能出现在这老旧柴房内的。   她今日之所以在此等候,只有可能是她早已知晓林梁和柳清清会从这暗道中出现。   然而根本没有人提前通知这位身处后宫的妃子,她又是如何知晓的?   柳清清根本想不到那么多。   她只是见到母妃安然无恙的那一刻,遏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从林梁怀里挣脱出来。   “娘!”   兴许是许久未见。   柳清清毫不犹豫地扑入灵月妃怀里,像小如月向萧念情撒娇似的,用脑袋蹭着灵月妃。   “痒死了,傻丫头。”   灵月妃嫣然一笑,顺势揉了揉宝贝女儿的脑袋。   她再抬起头时,发现林梁正不解而又惊讶地盯着自己。   柔和双眸中显出几分娇笑之意,灵月妃缓缓起身,对林梁说道:“这里不是闲聊的好地方,你们随我来吧。”   随后就将柳清清从怀里放下,转而熟练地牵起女儿的手。   没走出两步,就又回头对着那似乎有话要说的林梁递去一道眼神。   “无需担心,侍女和守卫都被我提前打发走了。”   “多年未见,总不能在这小柴房内叙旧吧?”   林梁本想说现在根本不是叙旧的时候,然而灵月妃的态度还是让林梁把话收了回去。   这位在后宫嫔妃内也颇负盛名的女子,或许有她自己的想法。   林梁又望了眼柳清清,这位小公主现在完全沉浸在与母妃重聚的喜悦中,两眼放着闪光,恨不得把整个人都黏在灵月妃身上。   林梁叹了口气,随后选择跟在了灵月妃和柳清清身后。   ……   事实证明,灵月妃所言不假。   偌大的灵月殿内,根本没有侍女和守卫驻留的痕迹。   他们仿佛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般,侍女尚且不论,本该驻守于此的守卫又是为何会擅自离岗?   林梁就是公主亲卫军,他深知守卫的大忌就是擅自离岗。   有些时候就算是主人下达离岗的指令,他们也不会接受,而是固执地继续维护主上的利益。   灵月妃到底动用了什么手段?   “不需要把精力放在猜测奇怪的事上。”   三人来到灵月妃的寝宫。   这位妃子平淡如常地坐在梳妆台前,看了眼那眼神复杂的林梁:“我们三个有多少年没见了?”   林梁想了想,回答道:“约莫四年了吧。”   “那确实很久了。”   灵月妃回望一眼那正在自己床榻上蹦跶,回了老家格外开心的柳清清,嘴角泛起笑意。   清雅淡妆的俏容上渐渐浮现出不解之色:   “问题是这么多年过去——”   “怎么我们家傻丫头好像根本没长高的样子?”   正在床上蹦跶的柳清清动作一停,笑容瞬间凝固。   林梁的脸色也变得有些稍稍难看起来。   经过几息沉默,林梁迅速地给自家小公主解围:“可能是小公主还未到成长期,或许日后突破至金丹境了,伴随着神魂的成长,肉身也会跟着迅速改变……”   柳清清激动的小眼神望向林梁,仿佛被唤起了希望。   灵月妃歪了歪脑袋:“那四年过去,清清这丫头的修为增进了多少?”   林梁汗如雨下。   柳清清面如死灰。   说起来这接近四年的功夫,柳清清基本都在学习。   然而学习的并不是如何修炼,而是如何稳固矿场和更高效率地挖矿……偶尔还得学一学算账。   修炼?   那是什么东西?   百花城的修士有几个是天天修炼的?   况且咱们小公主还对挖矿这事儿特别感兴趣来着,所以这么长时间下来……   修为境界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原地踏步。   幸亏柳清清和她那姐姐段间雪不一样,要不然这会儿连怎么修炼都能忘个干净。   ……   “看来你们在百花城的生活……”   灵月妃略感无奈地望着林梁和柳清清,摇了摇头:“很是多姿多彩。”   该说不愧是大烈皇室内的嫔妃吗?责备起人来都那么有水平。   林梁只觉面子有些挂不住,低下头来,而柳清清也是安静地坐在了床铺上,像是等待责罚的小孩。   望见两人这般模样,灵月妃脸上重新扬起了笑意:“好了,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那百花城的确有股独特的魅力,连林梁都沉浸于其中,更何况咱们家贪玩的傻丫头。”   林梁脸色微变,单膝跪地:“属下未能坚守职位,还望惩戒。”   “无需如此。”   灵月妃露出浅笑,进而从发丝间拿下那碧玉发簪,说道:“说起来,你们弄那么大阵仗……”   “是打算要造反吗?”   那并不是开玩笑的语气。   而是认认真真,在询问的语气。   面对当今圣上后宫妃子之一的询问,林梁眼中的神色异常复杂。   她现在姑且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余燕燕要让他和柳清清亲自过来一趟。   灵月妃很聪明。   聪明到让很多人都怀疑,柳清清到底是不是灵月妃和圣上的亲生女儿……   毕竟这对父母都聪慧异常,生出来的女儿柳清清反而有些呆呆的。   以灵月妃的头脑,似乎立刻就明白了为何皇城内会引起如此之大的骚动。   所以她才提前一步来到了那暗道所在的旧柴房,成功等到了柳清清和林梁。   现在她更是通过这一点,猜测到了陈安宁势力目的何在。   谋反,毫无疑问。   林梁想了很久,也没有做出回答。   他只是小心地抬起头,观察着灵月妃的神情,试图从她脸上捕捉到些立场的蛛丝马迹。   这位灵月妃,是站在哪边的?   “我当然是站在我女儿这边。”   在林梁产生疑惑的瞬间,仿佛看透了他心中所想。   灵月妃笑着回答一句,那失去了发簪捆缚的满头青丝华丽地垂落下来。   她撩起落在肩膀上的发丝,向后轻甩,转而又刻意揉乱。   再接着又将身上的衣物拧得皱巴,让那本是价值连城的绝美长衫变得像是地摊上售卖的残次品。   “我只是想问一问——”   “你们有多少胜算?”   灵月妃的问题,远超出林梁的想象。   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旋即深吸口气,小心地凑到灵月妃耳边,轻声细语地说了些什么。   灵月妃先是露出了然之色,随后稍稍有几分震惊,最后眼底满是明悟之意。   “与我想得差了些细节,不过大体没错。”   灵月妃笑了笑,随后似是安下心来:“那就好,那我就可以放心了。”   “您愿意和我们离开?”   “当然。”   灵月妃朝林梁微微一笑:“只不过,林梁,你可能需要回避一下。”   林梁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女孩子要换身衣装。”   灵月妃朝柳清清看去,后者此刻正呆然地坐在原地。   小丫头现在满脑袋都是问号。   不就是逃跑嘛,要换什么衣服?   林梁本来也想询问这个问题,但在灵月妃的注视下,他还是选择了妥协。   兴许是相信灵月妃作为母亲不可能对女儿下手,因此林梁缓缓地退出了寝宫。   而在确信林梁已经离开之后,灵月妃嘴角的笑意渐渐平息。   她很是严肃地望着柳清清,转而沉声道:   “清清,在离开之前,你也要替娘亲做一件事。”   柳清清眨了眨眼:“……啊?”   ……   片刻过后。   对于林梁而言,那算不上多久的时间。   大抵是离了寝宫约莫一炷香后,这对母女重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只是与方才有所不同的是……   柳清清的衣装换成了件仿佛专门用来潜入的束身袍,并且奇怪的是这袍上本身就留有大量的破损。   袍子的布片散落在灵月殿寝宫内,林梁还望见柳清清身上有些许浅浅的伤口,这才刚刚被法决止了血。   就连柳清清本人看上去也颇为狼狈,仿佛刚刚和母妃大打出手了一般。   灵月妃自然也是不逞多让,凌乱的发丝,身上破损不堪的衣装还露出的雪白的大腿和腰肢,手臂上也存在着刚刚止完血的伤口。   这对母女真吵架了?   不可能。   柳清清根本不可能是灵月妃的对手,更何况她们母女俩感情好得根本不可能大打出手。   灵月妃笑盈盈地望着林梁,用一句话解答了林梁所有的疑惑。   “好了,林梁……来劫走我们吧。”   ……   ……   是日。   大烈皇室近年来动荡最大的一次。   其影响力甚至比前段时间的二皇子处刑还要大。   几乎所有人都得知了几个震撼世间的消息。   大烈皇室遭到诡异邪物的袭击,宫殿崩塌,道路碎裂,谁也不知那到底是什么邪物。   有歹人袭击艳阳宫藏书阁,还有人胆敢闯入圣上寝宫,那二人身法功力都颇为不俗,引得皇城内骚动不止。   而根据灵月妃的亲信侍女所言,就在当天,昔日公主亲卫军林梁公然谋逆,先是刻意引导爱母心切的清清公主回皇城见母亲,而后连带着清清公主与其母妃灵月妃一同绑架,其胆大包天,全然是不将偌大的大烈皇朝放在眼里。   还有一件更为惊人之事。   漂浮于天际,宛若山岳般的钢铁堡垒突降大烈。   震天的火光与爆炸席卷整座皇城,甚至逼得圣上亲自出手,方才守住这偌大的大烈皇城不受侵害。   火光消逝过后,邪物不再,歹人逃离,那劫走妃子和公主的反贼也趁乱消失。   最后偌大的大烈皇室内,只余下了一支箭和一朵花。   一支朴素的箭。   一朵平凡的花。   那支朴素的箭就落在大烈圣上的寝宫前,其模样和圣上平日里玩弄弓术时,用的箭一模一样。   而箭矢的末端,还落着一朵朴素的灵白花。   其意义如何,不言自明。   那名在大烈皇朝内地位无上的君主,站在这朵花前,站在这支箭前。   他望着那支箭,嘲弄般地冷笑出声。   因为他肯定还记得。   当初那位大夫初次见到自己时,自己朝他射出了一箭。   现在。   他还回来了。 653.推波,助澜   灵月妃安然无恙地被接了回来。   千花海先行者部队撤离得也很迅速,没有暴露行踪。   顾隼老哥虽然没有偷到龙内裤,但还是顺走了圣上寝宫的一些书籍还有茶杯。   苏子舟的腿也没有被打断。   友情I式重装歼灭炮的初次开火也宣告成功。   一切都是那么可喜可贺。   话虽如此。   李灵华还是不敢相信陈安宁居然真的敢公然宣战。   而且还是到人家圣上的皇城面前,用黑洞洞的炮口来宣战。   简直闻所未闻!   “简直就是在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时至今日,李灵华仍然无法接受陈安宁的判断。   就算姐姐灵月妃被营救了出来,李灵华依然不认为陈安宁势力有击倒大烈皇室的能力。   ……   此间。   陈家宅邸内。   李灵华坐在姐姐灵月妃身边,眼神微妙地凝视着不远处的陈安宁。   要知道就在几天前,就是这个模样平凡的男人下令用炮火攻击了大烈皇城,还逼得那位圣上亲自出手。   简直就是雷打不动的谋逆之罪,是要满门抄斩的!   结果他现在正在做什么?   “驾!”   小如月骑在陈安宁肩膀上,非常欢快地叫喊着。   而陈安宁则就扛着自家宝贝女儿,抓着小如月的两只小脚,在陈家宅邸的后院快速地跑来跑去。   对于尚且年幼的小如月而言,陈安宁的奔跑速度简直不亚于骏马飞驰。   速度是七十迈,心情是自由自在~   陈安宁的体力自然不用多说,经过帝尊大人亲自认证过的,扛着小如月跑个小半时辰根本不在话下。   时不时的小如月还会发出“吁——”的声音,来享受一下急刹车带来的刺激感。   陈安宁停了下来,对着肩上的小如月笑着问道:“要不要再加快点速度?”   小如月眼里闪着精光:“要!”   “那你抓稳咯。”   陈安宁这回索性开始绕着整个陈家宅邸跑圈,让自家小宝贝享受飞一样的感觉。   望见此情此景,李灵华只觉脑袋一阵泛疼。   她攥着拳头,侧身看向那嘴角含笑的灵月妃:“你看看他,昨天圣上已经发布了圣杀令,昭告整个天选大陆要取他陈少傅的人头,现在此事在整个大陆都闹得沸沸扬扬,结果他还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换做别人,听到圣杀令三个字,基本都要吓得尿裤子。   大烈圣上的必杀旨意,整个大烈史上也才出现过十次。   每次被下达圣杀令的,起码也是天尊境的存在,甚至还有圣祖境的大能曾经被圣杀令追讨过。   圣杀令一出,哪怕不是隶属于大烈皇朝的修士,也会对圣杀令的目标垂涎三尺。   因为若是有人能完成圣杀令,大烈皇朝的圣上可以满足他一个不算太过分的要求。   理论上而言,只要不是危害性的要求,大烈圣上都会满足。   就算你想入皇室,成一品大官,在朝中坐拥大将军级的兵力,圣上依然会满足你。   因此十次圣杀令,没有一次例外,最终都是成功的。   没有人能够抵挡圣杀令的诱惑,饶是天尊,乃至圣祖都一样。   “想必是认为天下唯一的圣祖就在自己身边,所以才有恃无恐。”   李灵华望了眼那紧闭着的里屋,想到了那陈少傅的妻子。   灵月妃对此没有给出任何意见,只是静默地坐在原地喝着茶。   喝完之后还不忘评价一句:“就算是比起皇城里的名茶,这也不算差了,也难怪那位帝尊也爱喝这茶。”   “姐姐!”   李灵华有些不满,认真地盯着灵月妃:“你不会也认为他们能赢吧?”   灵月妃闻言,笑了笑:“你看看这些人的模样,可有半点急躁之态?”   李灵华向四周望去。   自然是见到了陈家宅邸内的其他人。   萧念情给诸位泡完茶水后就进了里屋,似乎是在进行每日惯例的梳妆。   那青衫少女正把玩着折扇,坐在某个奇怪的棺材旁,表情至始至终都很平淡。   身为鬼谷谷主的卢伟和实验区区长段间雪,就坐在晚饭面前,少见地和这只小狐狸互动。   他们主要探讨的问题是为什么晚饭变身之后尾巴会变多——这俩人的求知欲已经开始逐渐蔓延到晚饭身上了。   段间雪甚至提出要在晚饭尾巴上取点“样本”回去,遭到了晚饭本狐的强烈拒绝。   柳清清则是坐在灵月妃怀里,仔细地翻看着财物账本,右边口袋里还塞着一张地下空间实验区图纸。   无论是谁,看到这般热闹的场面,再联想到他们的身份……   无一例外,全都会认为他们是在等待陈安宁,想和势力之主谈论些重要之事。   “难道不是?”   李灵华抛出了自己的疑惑。   灵月妃顿了顿,旋即看向怀中的柳清清:“清清,今天你带娘亲和小姨过来,是要做什么呀?”   柳清清闻言,抬起头,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来蹭饭的!”   灵月妃直接朝妹妹李灵华摆出“你看”的表情,摊开手,满脸带笑。   李灵华嘴角抽抽两下,正欲要说些什么,灵月妃接着说道。   “大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圣杀令已至,却还能如此悠闲自得。”   “这般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或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或是愚昧天真,不知死活。”   灵月妃扫了眼在不远处角落里的青衫少女,眼神锋利了几分:“能走到今天这般地步,我相信他们不会是第二种可能。”   李灵华深知姐姐的说法确实有几分道理,然而她的理智却不这么认为。   她只是感到无奈。   在场的诸位哪个不是一方霸主,其身份抛出来都足以让整个天选大陆震上三震。   现如今更是圣杀令将至。   而他们却不选择花时间来探讨如何处理这圣杀令,反而更加关心这桌饭菜。   难不成这桌饭菜能好吃到比圣杀令还重要?   哼,真是可笑。   ……   ……   “清清,能不能把这块肉留给小姨?”   李灵华诚挚的双眼中倒映出柳清清不情愿的脸色。   在柳清清尚且犹豫之际,李灵华悄然伸出筷子,颇有一副“杀筷夺宝”的意味。   结果半路又杀出一双木筷。   是灵月妃。   速度之快如同雷鸣电闪,真气缭绕于木筷之上,仿若游龙一般!   她以迅雷之势拦住李灵华的攻势,旋即如剑锋般锐利的眼神飞射而去。   灵月妃冷声道:“灵华,你怎可和小辈争抢?”   李灵华争辩道:“清清这是贪得无厌,这一盘肉几乎都归她所有,这可算不得公平。”   “从古至今,有潜力的小辈自然是需要大量资源来修行,清清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又无妨。”   “我只需再有一块即可,她已经享用得够多了。”   “是她的就是她的,想抢就先过我这关。”   俩姐妹差点没就着这一桌子菜打起来。   当然就算打起来,那也是筷子遭殃,阵仗大不到哪儿去。   萧念情看着这对姐妹上演的“修仙夺宝小剧场”,顿时苦笑两声。   “你们若是喜欢,让安宁再给你们做一盘就是。”   此言落下。   李灵华与灵月妃皆是停下了手中的木筷,恢复到了如往常那般淡雅端庄的模样。   灵月妃微微颔首:“那就麻烦陈少傅了。”   李灵华也顿时安分下来,恢复到了往日的高冷模样。   饭桌之上。   可谓各自为营。   仿佛是要将这餐桌都视为乱世一般,各自对各自颇为喜爱之物下手。   最终。   酒足饭饱。   众人围着这一桌子饭菜,饱腹感的爽快让众人都放下了碗筷。   小狐狸晚饭也早早地进食完毕,去街上买了几串糖葫芦回来,递给了那从棺材里伸出来的小手。   小如月则是朝着陈安宁撒娇,要爹爹来喂,惹得身旁的萧念情醋意拉满。   不过想到小如月还是更喜欢在娘亲怀里睡觉,萧念情心里顿时又平衡了不少。   “所以——”   李灵华轻轻擦拭嘴角。   脸上有几分没能抹去的尴尬,语气也变得有些古怪。   “你们真的不在乎圣杀令?”   “为什么要在乎?”   余燕燕打了个哈欠,拍了拍自己那膨胀了不少的肚子,笑道:“圣杀令无非就是走个过场罢了,你以为有多少人真有这胆子,来进攻我们百花城?”   李灵华答道:“就算当今圣上已有疯魔之势,保皇派势力依然不容小觑。”   “偌大的大烈皇朝,有多少位城主有能力起兵攻城,又有多少宗门愿意为圣杀令而拼死一搏……”   这次轮到陈安宁作出回答:“大将级别的军队迟早会遇上,而那些零碎的小势力,就不需要我们费心思了。”   李灵华不解:“什么意思?”   萧念情答道:“会有人替我们解决的。”   李灵华追问道:“谁?”   陈安宁道:“道剑山。”   第三划道剑令,陈安宁还没有出手。   这一次道剑山会施以援手,纯粹是因为诱惑力足够大。   毕竟陈安宁告诉他们道剑山如果参与进来的话——   胜利之后,他们可以得到部分大烈国库内法器的所有权。   对于离开龙脉宝地四年,弟子总体境界和剑道造诣落下不少的道剑山而言。   这一战绝对足够吹响他们崛起的号角。   道剑山会将那些前来挑事儿的小麻烦一一解决,这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难题。   李灵华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你是怎么说服道剑山,让他们相信你会赢?”   “因为我们本来就不可能输。”   陈安宁淡笑着回答道。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所以你才看到我们现在这么悠闲。”   “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过好我们的小日子,直到某个人出手。”   李灵华认为那可能是陈安宁胸有成竹的关键,便问道:“是谁?”   陈安宁答道。   “三公主,柳澜。”   万事俱备。   只欠波澜。   她将会成为一切的关键。 654.计算   圣杀令的消息传遍整座天选大陆。   就连大烈与离火的战场也不例外。   柳澜反复地暗读着大烈圣上亲自下达的圣杀令,望着其言语间对那位公主少傅的杀意,独自一人在营帐内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没人看得到她的笑容,或者说就算有人在营帐内,此刻也无法看懂柳澜的笑容。   柳澜只觉得很有趣。   大烈并不想要与百花城为敌,至少在圣上疯魔之前是如此。   无论是千花海事件亦或是贩售法器给离火皇朝,大烈都没有在第一时间过分地插手。   原因很简单。   卖帝尊一个面子。   万魔离渊的帝尊与那位陈大夫乃是结发夫妻,尽管陈安宁理论上属于大烈子民,可大烈仍然不得不给这位布衣让出几分颜面来,否则就是在跟万魔离渊闹不痛快。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如此,在风月雅会之后,大烈向来是在允许陈安宁势力独自发展。   然而大多数人都难以想象的是,大烈向来坚持避免与陈安宁势力敌对。   结果人家陈安宁直接端着大炮来皇城找他们宣战去了。   说好的伸手不打笑脸人,结果人家确实没伸手。   直接端着炮过来,另一只手保不准还提这把刀。   此间。   放置于柳澜身前的地图之上,几条尤为明显的鲜红色路线被标注出来,从得知圣杀令降临后,柳澜就一直将自己关在军营内,对面前这幅地图进行推测和观察。   任何人粗略地看到此番情景,必然会认为是大烈总帅正在策划下一次的进攻。   可若是有人能够再仔细地观察一番这地图,必然会发现其中蹊跷。   那不是离火地图。   而是大烈地图。   每一条红色路线的起点都是现在柳澜所处的苍远城,而所有路线的终点都指向一处。   大烈皇城。   眼下地图上所标注出的所有路线,全都是经过精心筛选而出的。   或是以隐蔽为主,或是以迅捷为主,或是两者具备却都不出彩。   这三条道路并非是她独自思考而出。   就在不久之前,从百花城又寄来一封信件。   信封上的内容让如今的柳澜规划出了眼前这几条路线。   而具体要如何选择,最终还是要看柳澜自己。   她的选择,对于全局而言至关重要。   ……   ……   “你认为她会怎么选?”   百花城内,关于柳澜的选择,众人正在讨论。   萧念情对把选择权交给他人这件事感到不解,她认为陈安宁可以直接告诉柳澜应该选择哪条道路。   陈安宁却不这么认为,这也是极少数的他与自家妻子产生分歧的地方。   他希望让柳澜自己做出选择,而不是让本来就无心涉足其中的陈安宁当幕后主使。   用通俗的话来说,陈安宁依旧只是想和柳澜保持同盟友好关系,而不是操控者与**控者的关系。   这对现在以及未来,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觉得她会选第三条。”   经过片刻思量过后,陈安宁对柳澜的想法进行了猜测:“如果是我,可能也会选第三条。”   萧念情望着眼前那由落天镜投射而出的大烈地图:“原因呢?”   陈家宅邸大厅内,陈安宁指着那条最短最迅捷的道路:“这是最快接近大烈皇城的道路,途径三川河和越郭城,再穿过桃木林,最后从西南侧抵达皇城,速度最快,攻势最狠。”   萧念情补充道:“也最容易被发现。”   “被发现本身就在意料之中。”陈安宁坐在茶几前,眼角余光察觉到妻子茶杯空荡,便熟练地端起茶杯沏茶,与此同时还不忘继续分析:“在前线奋战的总帅军队突然大举撤离,走向还是朝着皇城,估计刚走过三川河,就会被人发现真实意图。”   萧念情几乎眨眼间就理解了陈安宁选择这条路的原因。   “与其跟对方周旋,不如趁着对方没反应过来,迅速出击?”   “这种做法很鲁莽。”陈安宁把茶杯推到萧念情身前:“但是也很有效。”   诚然。   在经过三川河后,行军速度只快不慢,估计能在短时间内就接近皇城,进而发动总攻。   速度最快,攻势最狠,几乎就是在硬碰硬。   从自己角度分析完了,陈安宁又转头看向萧念情:“你觉得如何?”   萧念情沉思几息,清冷的眸子里闪着光芒:“如果是我,可能会选第一条。”   “哦?”陈安宁眉头微挑,对萧念情的选择有些诧异。   第一条路线是最为安全的路线,理论上而言行军过程较为艰难,速度也颇为缓慢。   被发现的可能性倒是不高,然而漫长的行军和本身谋逆的目的,很容易让士气产生变化。   他本认为以萧念情的性子,不会选择如此保守的打法。   萧念情慢慢悠悠地解释道:“虽然行军缓慢,但能最大程度地保存兵力,且北部皇城守备力量本身就偏低,士气之类还可凭她总帅的身份来调节,作为总帅,需要思考的就应该是如何最大程度地取得胜利。”   陈安宁紧盯着萧念情的眼睛:“那如果她没法调节士气,导致士气低弱呢?”   萧念情淡淡地放下茶杯:“那她就不配赢。”   如果连区区士气低落都无法解决,那就是身为总帅的失职。   连这点能力都没有,她就不配取得此次大战的胜利。   陈安宁苦笑两声,他还以为自家媳妇儿转性了,没想到在这方面还是如此严苛。   “现在的问题就是——”   落天镜内。   柳澜依旧端详着面前的大烈地图,视线在几条路线上来回游走。   陈安宁与萧念情的视线跨越了空间,齐齐落在这位三公主的身上。   “她到底会选择哪条路?”   ……   ……   不知过了多久。   柳澜长长地叹出口气,旋即视线终于从大烈地图上挪开。   她端坐在总帅御座上,许久许久没有说话。   深沉目光注视着那紧闭着的营帐帘门,似是也要跨越空间,直达远在国境线外的那座巍峨皇城。   无边的寂静,被她的一句话所打破。   “来人。”   有清风徐来。   营帐帘幕微微摆动两下。   本是空荡孤独的营帐内,有道身影蹲伏于柳澜身前。   跟随柳澜多年的亲信下跪行礼,沉声而道:“请总帅吩咐。”   柳澜闭上眼,回想起方才那幅大烈地图,脑海中构思出的方案彻底成型。   再睁开眼时,其神色间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决之色:“传令下去,本帅要在苍远城构筑阵法。”   “阵、阵法?!”   亲信猛地一惊:“护城大阵?可近日没有收到敌军要夺回苍远城的消息……”   柳澜淡漠地纠正道:“传送大阵。”   亲信恍然间只觉有些晕眩感传来,双腿发软,好在她本来就是下跪的模样,至少没有做出多丢人失礼的动作。   在听闻传送大阵四个字的瞬间,以亲信的头脑,大抵已经猜测到了柳澜要做什么。   过了几息,她方才颤颤巍巍地开口:“您这是要……”   “时机到了。”   柳澜静静地望着她,双眼中不含半点犹豫。   亲信深吸口气,她知道柳澜为了这一天真的准备了很久。   离火是个战场,同时也是一切的关键点。   在离火奋战的这段时间,柳澜不仅作为总帅取下一场又一场胜利,并且还在军中树立了极大的威望。   她刻意地去消磨了秉亲王等其他方军队势力的功劳,将几乎所有的大功都揽到了自己头上。   尽管军中仍有些人对柳澜的做法感到怀疑,然而仍有大多数人认为那就是柳澜的神机妙算。   【聪明人看得再通透,也很难改变大多数人的观点】   柳澜相信肯定有人能看出来这是她刻意而为之,然而就算如此,只要绝大多数士兵认为柳澜是神机妙算的军事天才,并将柳澜的威信高高地树立起来,那就万无一失了。   所以借着如此高耸的威信,柳澜在暗地里早已派各个信得过的人悄悄地将谋逆之心种下。   在偌大的离火战场内,柳澜几乎都快被吹成了无所不能的存在。   再加上现如今大烈圣上疯魔,暗地里开始吹捧柳澜的声音越来越响。   柳澜自己再借此机会推波助澜一番,想要将部分军队士兵转化为她的个人势力军,并不困难。   现在。   时机到了。   军中对柳澜的赞誉和吹捧已经达到了顶峰。   圣杀令一出,陈安宁势力的介入也让柳澜知道那是一个完美的信号。   现在轮到她的回合了。   “传令下去——!”   柳澜从御座上起身,语气掷地有声。   “祭炼城中法器,凝传送大阵,将本帅的军队全部传送!”   能够将军队悉数传送的阵法,光是凝练就需要花费数日时间。   更别说其中需要消耗的资源是如何庞大。   但是柳澜根本不在乎,资源直接用苍远城的资源,时间上他们也来得及。   况且就在几日前,她就已经支开了秉亲王等人,就算他们发现了阵法凝练的痕迹,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赶回来。   既不是迅捷地出击,也不是缓慢地行军。   以她的个人判断,这地图上所标注出的所有路径都有其不妙之处。   因此她最后选择了一条只属于她自己的方法。   “目标——”   “大烈皇城。” 655.爹,我也来造反了   数日后。   黎明如大梦初醒般从山岳边缘升起。   临近夏日的辉光落在斑驳木叶间,又洒下零碎的光点在泥泞土面。   木林间满是氤氲浅淡的花草芬芳,混杂着泥土和枯叶的味道,时而又属于清晨的微风吹来,惹得这片宁静安详的丛林窸窣作响。   美好而又平淡的日子。   正如千秋历里那些不被人们所铭记的日子一样平淡无常。   大烈皇城就在不久之前遭受到了袭击,现如今数之不尽的皇城守卫遍布周遭,有任何风吹草动,整座皇城都会瞬间警惕起来,这既是为了守护大烈的威严,也是为了守护大烈皇城本身。   因为那漂浮在高空的金属堡垒,实在是超出了所有人对于法器的认知。   皇城内的守卫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那漂浮在高空如同山岳的法器凝聚世间的白光,朝大烈皇城射出那轰天一炮的景象,光是震天撼地之类的词语根本无法表达其画面之震撼。   最后如若不是圣上及时出手,以无上之力抵御那炮火轰鸣,恐怕皇城如今已是面目全非。   自此之后。   大烈皇城的守备范围一再扩增。   现如今就连相隔几十里地的桃木林,都需要配备十名以上的守卫进行巡逻视察。   草木皆兵。   用这四个字来形容现在的大烈皇朝,毫不为过。   然而大抵是圣杀令的力度太强,以至于那拥有如此可怕法器的陈安宁势力,也不得不有所畏惧。   自从那一次袭击皇城事件后,陈安宁势力一直都没有任何的动作。   根据世人相传的消息,陈安宁势力已然因为畏惧圣杀令,而一直龟缩于百花城内。   事实看上去也的确如此。   自此之后,皇城附近再没有任何动静,风平浪静的日子过了近一个月。   “看来那陈大夫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视线扫过面前安宁和平的桃木林,来自皇城的守卫感到百无聊赖地踩着飞剑,讽刺着某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大夫。   在他身边那位同样正在御剑飞行的剑修没好气地看了同伴一眼,“你也就是现在才敢说这话,真让你对上那古怪诡异的法器,你怕不是连尿都要吓出来。”   “切。”   守卫冷笑两声:“也就只是看着吓人,圣杀令一出,该怕的还是得怕。”   同伴盯了他一眼:“万一人家只是在做准备呢?”   守卫顿了顿,露出不屑之色:“做什么准备?下葬的准备吗?他们要是真有什么准备,早该有所行动了,何必等到现在?”   大抵也是为了呛一下自己这位朋友,那剑修同伴缓缓说道:“说不定等会儿他们就打过来了,你还是被在这儿多嘴,好好巡逻视差,若是放了什么人过去,小心上头的人下手不知轻重。”   “开玩笑。”   守卫嗤笑两声:“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可能出现在这桃……”   话音未落。   剧烈的嗡嗡声在耳边响起。   本是在御剑飞行的两位剑修守卫同时感到脚下一沉,进而聒噪至极的沉重闷响在耳边迸发。   噗嗤两声,两人的耳朵齐齐流出鲜血,那御剑的动作也是猛地凝滞,被风吹动两下就好似要坠落下来。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了?   两人齐齐向着嗡鸣声的来源望去,骇然之色浮现于眼中。   光。   非常耀眼的白光。   无数法决如同泉涌般从桃木林的中央狂喷出来,伴随着那漫天的白光迅速凝衍成一道覆盖范围近十里的阵法,光是那阵法的中央圆心,就已然有了小半座城池之大!   “传送大阵!”   “而且是最高的九阶……!”   两位守卫能够被大烈皇室看中,自然是有不俗的眼力。   当即就意识到情况不妙,恐怕桃木林当真要遭到前所未有的敌袭。   当阵法中央逐渐有人影开始浮现之时,两名守卫几乎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跑!   御剑转身,掌中法决飞快打出,体内真气迅速流入足下那极品飞剑之中。   然而。   就在他们转身欲走之时,嗡嗡声再次于耳边响起。   这一次的嗡嗡声却不是阵法启动的声音,而是真气被压缩过的浓郁灵尘切开的声音。   剑起,血溅。   两把灵尘动力剑同时贯穿这两名守卫的胸膛。   他们在转身背对传送阵法的瞬间,阵法内最初显现的两名柳澜军亲信就已然飞身上前。   在灵尘动力剑的加持之下,他们一剑足以将高出自己小半个境界的皇城守卫直接斩杀。   两具尸体和他们的飞剑齐齐坠落。   与此同时,阵法内的所有士兵都正式降临于这片桃木林。   ……   铁甲被揩拭得能够泛起黎明的初光。   无情的铁靴踩踏着这片泥泞湿润的土地,本是空旷而又茂密的丛林,现如今却被一道又一道壮硕的身躯所填满,厚重盔甲坚固得好似城墙,立在这丛林间便有股莫名的肃杀之意。   他们整齐划一地出现,除了体型和容颜各不相同之外,身上的装备全都如出一辙。   银铁色泛着亮光的厚重雷鳞甲,左臂上缠绕着威力绝佳的中远距离灵尘箭矢法器,腰间悬挂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法器,以及一把通用的灵尘动力剑。   无论是最前端冲锋的战士,还是最末端配备两台灵尘箭矢法器的灵尘箭矢手,他们身上全都携带着两个功能性的灵尘手雷,以此来视线多点乃至大范围攻击。   整装待发,全副武装的军队犹如雷霆般降临于此。   就连那林木间的清风都染上了几分肃杀的萧瑟。   只有一个人不同。   那是为首的,身着总帅盔甲,从头到尾都没有穿戴任何灵尘法器的女人。   她骑着匹白马,在所有军队的最前方。   举手投足之间,根本没有半点女性孱弱的姿态。   与之相反的,那仿若睥睨天下的威势,只能用举世无双四个字来形容。   劲风吹动。   桃木林窸窣作响,有片绿叶飘落下来,落在柳澜的肩甲上。   她淡漠的目光远眺前方,终于喊出了那句话。   “向皇城推进。”   ……   那根本就不是推进。   而是碾压。   就像是历史的车轮总会无情地碾过任何胆敢螳臂当车之人一样。   从桃木林开始,一道又一道由皇城守卫建立起来的岗哨防线被无情地摧毁。   速度太快,快到难以置信。   “传音……传音又断了,这已经是第四队了。”   驻守在皇城内的守卫咕咚地咽下口水。   他们根本不敢相信,明明已经布下了圣杀令,一起都应该安定下来。   然而战火还是蔓延到了皇城。   一个又一个的守卫小队失去联系,传音通道才刚刚建立起来,就听到几声惨叫,而后全都归于沉寂。   直到某一刻,皇城的守卫方才接受到了唯一一个有用的消息。   那是某位临死的守卫,在传音通道消失之前,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三公主……”   “三公主谋反了!”   几乎是听到这一消息的瞬间,西南侧就传来了震天般的咆哮。   那并非是巨兽的咆哮,而是西南侧城门连同护城大阵一同被轰碎的声音。   “什么情况?!”   皇城守卫中有人高呼:“西南边怎么回事?!”   属于皇城守卫的传音通道内,立刻就响起了回答。   “他们用什么东西炸开了城墙还有阵法,用的好像是那些诡异的法器!他娘的,我看到三公主了,她居然真的……”   又是几声剧烈的爆炸声响,之后就再也听不到这位守卫的报告了。   几乎不到半炷香的时间。   整座皇城都知晓了两个消息。   三公主谋反。   西南边的城墙被炸碎。   一切的一切发生得都太快,快到几乎没有人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西南边的守卫更是如此,他们最开始看到大量军队出现的时候,甚至迷惑不解地揉了揉眼睛。   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景象了。   大烈皇室作为天选大陆最为强盛的帝国,皇城更是大烈皇室的核心。   上一次大烈皇城被军队袭击是什么时候?   几百年前?   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看到如同暴雨般倾盆而下的灵尘手雷砸了过来。   无数火光和轰鸣将偌大的西南侧城门直接轰了个稀碎,而后伴随着雷鸣电闪,身着雷鳞甲的柳澜军蜂拥着从破碎的西南城门冲了进去,毫不犹豫地将灵尘动力剑和灵尘箭矢对准了皇城守卫的脑袋。   “布阵!布阵!”   皇城守卫内,仍然有人保持着理智。   布置阵法,尽可能将皇城外那些尚未进入城中的军队阻绝,之后再慢慢清理已经闯入皇城的军队。   这样才是上上之策。   霎时间,皇城守卫中的阵法师把自己压箱底的宝贝都给掏了出来。   他们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凝衍出护城大阵,将来自外界的袭击全部隔绝。   与其去思考本来应该在离火战线内奋战的三公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发动兵变,还不如先想办法稳定下来现在的局面。   可就在阵法师们迅速凝衍法决之时,天边却再次下起了茫茫暴雨。   那是由上万名灵尘箭矢手,朝着皇城内无差别倾泻灵尘箭矢的场面。   纯白的火焰,滔滔而下。   刚刚才凝衍出的些许法决被灵尘箭矢撕碎,那尚未成型的阵眼,也在无差别的箭雨倾泻下,破碎出道道裂隙。   身着雷鳞甲的将士们,从最开始就不会受到灵尘箭矢的影响。   而皇城的守卫们,连护城大阵都凝衍不了。 656.他是个杀手   太突然了。   任凭谁也无法提前预料到如此突然的攻势。   皇城守卫没有一位不是精英,可再如何天才,再如何万里挑一。   在倾泻而下的灵尘暴雨中,仍然是如凡人昔日仰望仙人般,深深地感受到自身的渺小与无力。   那传送至桃木林的大阵,几乎将整个在离火的主力军队都搬了回来。   出身自大烈,乃是皇朝最精英最强横的主力军队出现在皇城中,并向着他们原本的主人发起反叛。   就像是最锋利的对敌之矛,眨眼间就指向了自己的胸膛。   太快,太突然。   “禀告圣上!快去禀告圣上!”   “都疯了,他们都疯了!”   “他们怎敢如何明目张胆地谋逆,三公主殿下莫不是也被什么妖魔给蛊惑了?!”   “快去请禁卫军!快去啊!”   大烈皇城这位端庄华丽的美人,时隔数百年的时间,再次露出的慌乱的神态。   ……   柳澜的军队在咆哮。   破损不堪的城墙上有成千上万道身影正交错奋战,灵尘动力剑不断地切割着空气发出刺耳嗡嗡声。   皇城守卫的血肉被灵尘手雷炸得血肉模糊,或是被天空中如流星般坠落而下的灵尘箭矢贯穿,呈现出狼狈血腥的体无完肤之态,那些尚且躲过第一次箭雨的阵道修士,还想着重新凝衍阵法,却发现法决无论如何也无法正常运作。   因为灵尘箭矢的作用不只是造成直接伤害。   柳澜曾经也派人试图研究过灵尘箭矢,最后发现灵尘本身是种极其不稳定的能量。   平常状态的灵尘自然无需赘述,本身就是种尤为恐怖的爆炸能量体。   可很快柳澜就发现,哪怕是灵尘箭矢所遗留下的灵尘粉末,只要数量最够庞大,就可以起到紊乱普通法决的效果。   换而言之,只要将大片区域内填充满灵尘粉末,除非是修为极高或是造诣特殊的修士,否则想要正常地再次凝衍阵法都颇为困难。   所以柳澜向陈安宁势力交易最多的,并不是坚固无比的雷鳞甲,也不是大大增强击杀能力的灵尘动力剑,更不是具有大范围杀伤力的灵尘手雷。   而是偏功能性的灵尘箭矢。   ……   箭雨,又一次倾盆而至。   漫天的灵尘箭矢划过大烈皇城的上空,抹开道道绚烂华美的白光。   皇城内的诸位大能修士皆是愕然沉默地抬起头,无可避免地再次淹没在这无止境的暴雨之中。   叮叮叮~   反观另外一边。   雷鳞甲本身就是被设计成能够抵挡箭雨的坚固度,因此无论箭雨再怎么滂沱,也不会伤到身在皇城内猛烈拼杀的诸位冲锋战士。   值得一提的是。   柳澜此次行动并没有携带骑兵。   倒不如说是她将原本作为骑兵的士兵,强制转化为了近战的步兵。   理由很简单。   只要传送本身能够成功,他们和大烈皇城的距离就会大大缩减,根本不需要发动骑兵的冲锋来开路。   而在进入了皇城之后,狭隘的,并不开阔的区域也不会成为骑兵的优势,反而很容易被敌人借助地形埋伏,会成为队伍的短板,倒不如直接全部转化为行动敏捷自由的兵种,从西南侧开始,对整座皇城进行清理。   ……   到此为止,一切都很顺利。   柳澜并没有站在远处的山头,像个有野心的谋权者般小心谨慎地躲藏起来。   她亲自率军向北侧推进。   按照她原定的计划,只要能够快速拿下西南侧和北侧两个方向,就能够以平稳的状态继续蚕食整座皇城。   直接冲入皇宫内面对那位圣上根本是愚蠢至极,她很清楚自己的父皇和历代圣上截然不同。   自己那位父皇在真正落败之前,绝不可能产生任何有关投降的想法。   他是如此高傲。   作为女儿的柳澜,深刻地明白这一点。   所以如果想要让父皇让出皇位,她只能通过一种方式——   打到他亲自认输为止。   “殿下!”   有名亲信倏然停下脚步,她拦在正在向北前进的柳澜身前。   柳澜拽住缰绳,盔甲微颤,驾驭住了**的烈马,而其身后的大军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没有去质问那名亲信为何突然拦住自己,那亮银色头盔下的美眸中透着寒光:“来了?”   亲信深吸口气,点了点头:“来了。”   柳澜眉头紧蹙,真气加持之下,看似娇柔的身体爆发出沙场肃杀的气势:“做好迎击准备!”   刹那之间。   柳澜的声音如波澜般向外扩散,身后上千将士齐齐握紧掌中法器,屏息凝神。   片刻之后。   皇城内突然响起了钟声。   嗡~   悠久浩古的长鸣回荡在皇城上空,不断地激荡着偌大城池内的数百条街道。   那些被箭雨和灵尘手雷炸碎的崩坏房屋再次震颤起来,又轰然塌陷,从破碎不堪的状态变成了纯粹的粉尘。   金属剧烈碰撞地面的声音响起。   待到柳澜回首望去,方才发现那是身着雷鳞甲的部分将士,突然面色难看低头下跪时,膝甲触碰地面发出的声响。   那是恐怖的威压。   修为境界不高,没有来得及开启雷鳞甲灵尘爆发的将士齐刷刷地跪倒下来,蛮横压力施加在沉重的盔甲上,使得这一跪宛若惊雷躁动,硬生生跪碎了足下的地面,使其绽开道道裂隙。   禁卫军的龙钟,到底还是响了。   “大哥谋逆之时,连看到龙钟的资格都没有。”   “二哥显露身份,勾连离火,里应外合之时,又完全身处父皇的圈套之中,自然也没有看到龙钟的资格。”   蛮横至极的威压下,柳澜略显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天上悬浮着的一口金黄玄钟。   她不由得苦笑出声:“如此看来,我倒也算成功。”   那是独属于大烈圣上的禁卫军。   龙钟响彻,禁卫出行。   阻挡在柳澜面前的第一面墙,就是圣上的龙钟禁卫军。   自柳承空登基以来,几乎没有人知晓龙钟禁卫军的成员有几位。   从前出现在世人视线内的,一共有三位禁卫军。   三位皆是天王境巅峰修士,且每一位都隐隐有要突破至天尊之势。   人们总是猜测,就连天王境巅峰都只是禁卫军而非统领,证明其统领绝对是天尊境修士。   今天这一猜测,得到了证实。   “殿下小心!”   几名亲信不约而同地闪身来到柳澜身前,雷鳞甲中的灵尘迅速放出,构成一道厚实的透明纯白壁垒。   下一瞬。   凌厉剑意凝成浪涛,将亲信们释放出的灵尘壁垒横刀斩碎。   抬头望去。   只见一仙风道骨的老者踏于云彩间,雪白道袍随剑风飘摇,那三尺青锋更是散着他人难近的冰寒。   止水般沉静的眼眸中透着对柳澜乃至所有军队的不屑,他凌空而立,似凌驾于众生,再抬起右手的青锋利刃,似是拂袖般轻轻地朝前挥舞。   柳澜前方数名亲信的肉身被横剑斩断,速度之快,她们甚至连剑芒都没能窥见一丝。   鲜血飞溅之下,剑意余波掀飞了柳澜的头盔,三千黑丝垂落,只是那双满是决意的眼中始终没有半点的动摇。   她只是遗憾地望了眼倒在自己面前,被剑意斩杀的几位亲信。   她淡道:“万录剑宗的宗主,传言隐世七十载,不曾想是在大烈皇室执掌龙钟。”   “三殿下。”   老者朝柳澜伸出手,面色宁静异常:“跟老朽回去,听从圣上发落。”   柳澜静静地盯着他:“我若回去,面对如今的父皇,可还有一线生机?”   老剑修沉默了许久,没有回答柳澜这个问题。   任何人都知道大皇子和二皇子是什么下场。   无论是什么身份,就算是亲生子女,那位圣上也绝不可能放过。   “既然如此,从我踏入这皇城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柳澜毫不畏惧眼前的天尊强者,手中攥着缰绳。   混杂着鲜血与废墟味道的寒风吹过面颊,扰得那万千黑丝飘动不止。   然而这风能吹动柳澜的发丝,也能吹动她那染血的衣衫,唯独吹不动那古井无波的面容与眼神。   她说得不错。   从踏入皇城的那一刻,她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我要登基。”   ……   ……   柳澜的回答随着血腥味飘到了老者面前。   他深感遗憾地叹了口气,旋即翻转剑身,磅礴真气注入其中。   “老朽没有夺走三殿下性命的权力。”   “但是将三殿下的双腿砍去,再将您捆送至圣上面前,想必也合乎情理。”   话语落下之际,他却见柳澜眼中依旧没有恐慌。   她仿佛相信自己能够在天尊的攻势中全身而退。   老者轻蔑的目光扫向那些士兵身上的灵尘动力剑,旋即冷声而道:“还是说三殿下想要用这些拙劣的剑,来与老朽对抗?”   “这些剑伤不了您。”   柳澜平静地诉说着事实。   “但我也不是一个人来的。”   话音刚落。   东侧城门的护城法阵突然破碎。   猛烈的冲击波浪甚至传至了远在西南侧的老者和柳澜身边。   老剑宗愕然的视线望向东边,惊觉东边的城门居然也被轰得粉碎。   这根本不可能。   为了防止对方偷袭东侧,禁卫军的两位成员已然去了东边守卫。   两位天王巅峰境强者坐镇,难道柳澜军还有其他的兵力?   “怎么回事?”   传音通道内,响起了老剑宗严厉的质问。   而后很快就传来了禁卫军成员的回答。   “东边城墙被人给……破了。”   “是谁干的?”   “不……不知道。”   漫天尘土之中。   那名禁卫军凝望着某道提着巨锤的身影,脸色如临大敌般难看。   “但他自称是个杀手,来暗杀圣上的。” 4⑧87④97⑨9 657.老相识   援军的出现早在意料之中。   只是老剑宗并未想到援军来得如此之快,并且轻而易举地就破开了东侧城门。   就连两位天王巅峰境禁卫军都无法阻挡,恐怕对方的援军实力不浅。   箭雨仍在倾泻。   除了紧跟柳澜前往北侧的军队之外,其余柳澜军目前已四散分开,尽可能地扩大占领面积。   灵尘箭矢会替他们清空道路,那些侥幸从箭雨中存活下来的敌人,大多也很难抵御灵尘动力剑的青芒。   熊熊烈火与青光交错,无情地摧残着这座华美壮丽的皇城。   历经无数岁月峥嵘的大烈皇朝,其皇城已然数百年未曾经历过如此沉重的打击。   原本以为禁卫军的出现就足以挽回颓势。   只是不曾想到三公主的援军来得如此之快。   战火滔滔。   “嗷呜~~~”   分明是白昼皇城,而非深夜幽林,可仍是响起了令人胆寒的狼嚎声。   东侧城门被砸了个粉碎,那护城大阵亦是破碎消逝。   正如当年的南荒城攻城战般,只是此次破城者的身份从灵尘歼灭炮变成了那位破窗者。   咚咚咚!咚咚咚!   迅捷的雷霆游走于大地之上,遍地可见的万千狼骑兵蛮横地从东边蜂拥而至。   他们的装备与柳澜军如出一辙——不,比之更甚!   柳澜军的灵尘装备是大半年前的最新一代没错,陈安宁为了展现自己的诚意,并没有像坑害其他势力那样,给柳澜较为“高级”的残次品。   然而时过近一年,陈安宁势力的灵尘产业流水线又得到了加强,所制造出的装备性能自然也在柳澜军的版本之上!   在名曰修养的这段时间内,陈安宁自然也没有闲着,他先是从南荒城召集来了大量的器工,又跟千重风月楼讨要了些有过器工经验或者有不小天赋的修士,大幅扩增了灵尘产业的器工团队。   狼骑兵身上的每一件灵尘产业装备,都是经由他们娴熟的技艺,以及对灵尘产业独到的认知,再加上严丝合缝,从头到尾工艺水准都极佳的流水线,一件一件打磨完整。   堪称庞大的器工团队是这场战争真正意义上的主导者。   此间。   与大烈骑兵全然不同的狼骑兵快速游走于各种复杂的地形上。   或许在直线冲锋的力道上,狼骑兵不如大烈骑兵。   然而若是在这经过箭雨洗礼后的残垣废墟间,灵巧敏捷的雷狼可能才是更优质的选择。   由李汉带领的狼骑兵在钻入东侧城墙后,立刻就兵分多路,以各自的小队形式参与到战事中去。   根据余燕燕在出发前的战力推断,需要五到六名狼骑兵组成的小队才能歼灭皇城守卫。   因而此次行动以六人为一组,四散分开,各自去歼灭附近的敌人。   从进入城墙的那一刻,各自小队就各自分散,可谓行云流水,军队素质之高肉眼可见的强劲。   而事实也正如余燕燕所说的那样。   六名狼骑兵组成的小队,能对修为境界远高于他们的皇城守卫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狼骑兵的战法太赖皮了。   速度快尚且不说,那雷鳞甲更是坚固异常,时而爆发出的灵尘余波能让这些守卫握住法器的手都止不住发颤。   如果拉远距离寻找机会,就会被恐怖的灵尘箭矢锁定。   如果想用身法逃脱,那大范围高杀伤性灵尘手雷就会灌到自己脑袋上。   再加上战斗持续得越久,四周的灵尘痕迹越来越多,法决也越发难以正常凝衍,迟早会被活活耗死!   东侧城门的守卫只能向禁卫军请求援助。   结果没想到一转头,就看见其中一位天王巅峰境的禁卫军成员,连人带剑一同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其胸口赫然凹陷出触目惊心的坑洞,鲜血止不住地流溢出来。   “呼……”   提着灵尘动力巨锤的苏子舟长吁口气,旋即像是抚摸宝贝一般摸了摸大锤的锤身,感慨道:“这玩意儿可比刀好用多了。”   彼时,皇城守卫们方才惊觉过来。   东边已经完全抵挡不住敌方的攻势了。   ……   ……   残垣废墟之间,老剑宗幽沉双眸盯着柳澜。   援军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   想必对方也是利用了传送大阵,用某种隐蔽的手段将军队传了过来。   从阵仗上来判断,援军的数量远远不如柳澜军多,可能只有柳澜军的十分之一。   如是一来,凝衍传送大阵的成本就会大大缩减,隐蔽性也会有所提高。   他们没能察觉到桃木林的危机,自然也是察觉不到那批援军是什么时候凝衍的传送大阵。   至于对方的身份也很容易能猜到。   陈安宁。   那位无论是生是死,都会被载入史册的凡人大夫。   那些对圣杀令尤为放心的皇城守卫,大抵是认为陈安宁已经放弃了抵抗,真的龟缩起来。   结果正因为那圣杀令,反而让这些皇城守卫心态松懈,进而着了对方的道。   真是讽刺。   援军的事,老剑宗是想明白了。   可还有另外一件事,他没有想明白——   公然谋逆的三公主一如既往,淡然自若地驾着马,两手皆握在缰绳上。   面对天尊境的老剑宗,柳澜没有拔剑相对的念想,那太过愚昧,太过瞧不起这位禁卫军统领。   可她也没有后退的念想,只是静默地停留在原地,仿佛在等待什么。   她在等什么?   等那位东侧城门的帮手?   这可不太现实。   东侧城门的守备力道并不算孱弱,虽说对方有着天尊境的实力,但想轻易地突破防线也不太可能。   再快再快,那两位禁卫军成员也能拖延一炷香的功夫。   而在这长达一炷香的时间内,老剑宗能有一万种方法,将柳澜的手脚砍下。   柳澜的自信来得毫无根据。   “……”   老剑宗不想再作等待,那宛若干枝般枯瘦的右手缓缓落在剑柄上。   欲要拔剑的瞬间,老剑宗眸中震惊之色一闪而过。   其凌厉剑意向斜前方斩去,目标却根本不是那位骑着马的三殿下。   就在欲要拔剑的那一刻,他分明觉察到了一道尤为熟悉的气息锁定了自己。   也正是那道气息的出现,让老剑宗临时改变了拔剑的方向。   寒意十足的剑锋切开空障,发出呜呜的刺耳声。   兴许是觉得这声音太过聒噪,远浮于空的老者徐徐抬手。   左手微抬,老剑宗的凌厉剑意撞在了那白玉金纹的剑鞘之上。   剑意消散,如清风般被另外那名老者随意地挥去。   待到风平浪静之际。   老剑宗阴郁至极的目光落在了那名突然出现的老者身上。   他根本没想到这个人会来。   鹤发童颜,神态淡然自若的老者微笑抚须,开口说道:   “我们有多少年没见过了?老沈。”   沈剑宗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眼神更加阴沉了几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老者含笑道:“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   沈剑宗深吸口气,转而想到了什么:“没想到堂堂道剑山的剑主,也会掺和到这皇权争夺中来。”   没错。   出现于此的,正是道剑山的老剑主。   何君剑。   亦是他沈剑宗此生此世都无法忘却的死敌!   “我也没想到,堂堂万录剑宗的宗主,竟会甘心屈于人下。”   沈剑宗闻言微怔,旋即冷笑出声:“天下第一剑宗的道剑山,不也同样任由那凡人大夫随意拿捏?”   老剑主呵呵地笑了笑,对沈剑宗的讽刺毫不放在心上:“那位凡人大夫于我道剑山有恩,你万录剑宗又是如何?”   沈剑宗没有回话,只是提剑而立,脚踏于空。   那阴冷的气场环绕四周,沈剑宗对何君剑的杀意不加控制地迸发而出。   老剑主见状,仍不改那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甚至没有拔剑。   他只是有些唏嘘:“久别重逢,我本以为我们可以多聊一阵。”   沈剑宗掌中的真气徐徐注入剑锋之间,沉声道:“你我之间早已没有什么可聊的。”   “那可未必。”   老剑主淡然笑道:“从前道剑山与万录剑宗关系最差的时候,你也说过我们之间没有可以相谈之事,只能将言语全部寄托在剑锋之间,于是你与我日夜不停的比试,最后两派关系也的确得到了改善。”   他握着掌中剑鞘,一手负于身后,有微风来至,吹起那雪白的道袍。   “吾辈以剑为心,又凭心御剑,万千言语皆寄宿于剑中,我想我们还能再好好谈谈。”   沈剑宗注视着老剑主,只觉他在胡言乱语:“你到底想说什么?”   何君剑笑道:“我只是想说……”   “你从来都没赢过我。”   ……   沈剑宗笑了。   被气笑的。   他知道自己与何君剑合不来。   现在他再次确定了这一事实。   似乎是察觉到了沈剑宗的杀意,何君剑徐徐扬起嘴角。   他不紧不慢地抽出剑鞘中那看似朴素的三尺青锋。   两股迸发的剑意凌空相撞,产生的余波硬是震碎了四周那飞扬而至的灵尘箭矢。   两位天尊大能之战,其威势霸道,寻常修士连窥探的资格都没有,一着不慎就会被卷入其中。   此间。   两位老者对峙之际。   马蹄声清脆地响起。   那名先前默然停下的女子,此刻再次牵着缰绳,驾驭着座下烈马,如同闲庭漫步般朝着北方而去。   老剑主的到来,让沈剑宗再也拦不住柳澜的道路。   正如她所言那般。   她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和禁卫军统领争斗上。   她是来登基的。   ————   这两天身体状况不佳,只有一更。   明天如果调整过来就能恢复。   最晚后天开始继续双更。 658.在?交个朋友?   战火滔滔间。   柳澜骑马而行,携身后大军向皇城北侧而去。   依照计划,只要掌控皇城北侧,就能迅速稳定下当前局势,让原本柳澜心中的三成胜算上升至六成乃至更高。   没错。   她的胜算并不高。   就算是加上陈安宁势力的援助,她依然不认为能有八成以上的胜算。   因为她要面对的是自己的父皇。   那位曾经被赞誉为大烈史上绝无仅有的帝君。   若是以他为标准,恐怕大烈历史上除了开国先帝之外,所有君主那所谓的丰功伟绩都会黯淡失色。   而柳澜现在要掀翻他的统治,同样也是在开创历史。   ……   皇城北侧。   战火尚未波及之地。   身后辽远之处的苍穹里,不断地爆发出阵阵激荡剑意。   两位天尊境的剑道强者时隔数十年的对决,没有人愿意,也没有胆敢打扰他们。   柳澜座下烈马停下脚步,而她的目光也落在正前方那汹涌的人潮。   这些人自然都是皇城中的守卫,他们汇聚于此,宛若整装待发。   正当柳澜身后众将士欲要抽出灵尘动力剑,为他们心中的新王拼死征战时,柳澜却突然抬起手,示意他们根本无需在此刻动手。   众将士不解之际,只听柳澜开口道:   “多谢前辈出手。”   此间。   某名皇城守卫不紧不慢地朝柳澜走出两步,其双眸中呈现出显眼的紫色。   他的个人神智被完全剥夺,其神魂处于被他人肆意玩弄拿捏的状态。   不只是他。   所有出现在皇城北侧的守卫全都处于**控的状态,他们的神魂皆是被某种奇妙的神魂道法捆缚,进而沦落至如同人偶般的状态。   天底下能做到同时控制如此大量守卫的神魂高手不多。   而在寥寥无几的高手中,站在柳澜势力方一边的,仅此一位。   姓顾,名隼。   “无非就是举手之劳。”   皇城守卫口中传出了顾隼的声音,除了没有还原那卤蛋脑袋之外,语气和声音都如出一辙。   在遥远某处隐藏起来的顾隼微微地笑了笑,进而道:“三殿下只需要一直向前即可,陈大夫已经把大多数的麻烦都清理干净。”   “至于最后剩下无法处理的那几位,可能就需要三殿下您亲自面对了。”   柳澜微微点头,牵着缰绳,语气凝重而又诚意十足:“替我向陈大夫说声多谢。”   那名皇城守卫也笑着点了点头,紧接着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接下来请三殿下向东南方向前行,皇城北侧的部分都交给在下。”   柳澜顿了顿,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关切道:“没问题吗?”   “三殿下无需担忧。”   “您只需要做好您自己即可。”   听闻此言。   柳澜没有再作犹豫,而是尊敬地向皇城守卫点头示意。   只要皇城北侧处于被控制的状态,之后柳澜发起对正中央皇宫进军之际,就不需要担心被人包抄后路的可能。   顾隼的出手,让柳澜松了口气。   她不再选择驻留此地,而是将皇城北侧的掌控权都交给了顾隼。   接下来就如顾隼所言,她继续向着东南方向前行。   那是皇宫的方向。   也是圣上所在的方向。   ……   至于顾隼。   深藏木林内的天尊境神魂修士徐徐起身。   站在他前方高空的乃是同样散发着天尊气势的女修。   浑身上下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法器,她那双炽热的眼眸中尽染鲜红之色。   顾隼就是察觉到了她的到来,所以才匆忙地结束了和柳澜的对话。   顾隼抬起头,望了眼那名女修:“你什么时候当上禁卫军的?”   女修回答道:“二十五年前。”   顾隼皱起眉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你成长得很快。”   女修对顾隼那听上去像是赞赏的语言毫不关心。   她只是冷漠异常地盯着脚下那个男人。   开口时,好似要将万物都冻结一般:“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也想不透为什么你会加入万魔离渊。”   顾隼憨憨地笑了笑,挠了挠头:“这话说的,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意这个呢?”   女修仿佛是将笑意也给冻结了似的,至始至终都很是冰冷:“世人皆言修行一道最忌讳有心魔丛生,就算是原本有突破实力和天赋之人,若是有了心魔,也会止步不前,无法破开瓶颈。”   “顾隼,你就是我的心魔。”   “那还挺荣幸的。”   顾隼咧开嘴,索性就靠在旁侧那棵树上,抬头瞅着那名再熟悉不过的女修:“所以你是来……嗯,杀我的?”   女修冷声道:“我现在是皇城禁卫军的副统领,和你一样是天尊境,自然也有杀你的能力。”   顾隼了然点头,说道:“但你赢不了我的。”   女修望着他,说道:“你在和道剑山决战时受了重伤,神魂不稳,现在未必还能如此自信。”   顾隼依旧保持着浅淡的微笑。   “我是说……”   “你忘了你的神魂道法是谁教的了?”   ……   ……   “所以她是顾隼的徒弟。”   透过落天镜,陈安宁能够窥探到皇城战场上的任何一处细节。   同样利用落天境来观察的萧念情摇了摇头,解释道:“更准确地说,是顾隼曾经的副官。”   “副官?”   “他以前是城主,她是顾隼的副手,也是最忠心的一位。”   陈安宁面露了然之色,大抵理解了二人的关系:“后来顾隼加入了万魔离渊,而这位副官好像不太能接受这一事实,选择一直留在大烈,然后就走到了今天禁卫军副统领的位置?”   萧念情想了想,点头道:“应该就是如此,如今看来这位副官天赋不俗,就算有大烈的支持,能走到天尊境,又成为禁卫军的副统领,也算得上是少见的人才。”   陈安宁感叹道:“都是老熟人啊。”   万录剑宗的宗主,与老剑主是老相识。   现在这皇城内禁卫军副统领,又与顾隼是老相识。   不过想来也是。   到了天尊境之后,基本上同等级别的大能都是耳熟能详之人。   互相之间大抵都认识,有些更是作为死对头,从淬体境开始就一路比斗,一直比到了天尊。   唯独苏子舟那小子是个例外,不过他是天尊之耻,陈安宁基本没把他当天尊过。   今天,苏子舟这小子到现在还没被打断腿,纯粹是因为他对上的是两位天王境巅峰,而非同级别的天尊。   而且让陈安宁感到颇为无奈的是,苏子舟以天尊境与两位天王为敌,打得还不算很轻松。   输是不太可能输,就是赢得不太潇洒。   只能用俩字来形容。   丢人。   “现在皇城北侧被拿下,狼骑兵从东侧大量涌入,最先被炸开的西南角也基本稳定下来。”   在天道卷书加持之下,陈安宁能够捕捉到战场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从目前的形式来看,陈安宁势力和柳澜军处于全方面碾压级的优势。   禁卫军的两位天尊境大能都有各自的敌手,暂时分不出身来进行支援。   如此看来,现在真的只剩下最关键的一人。   大烈圣上,柳承空。   仿佛又想到了什么,陈安宁问道:“其他几位亲王的情况呢?”   小天同学顿了顿,给出了答复。   有三位亲王的军队尚且还在离火皇朝,以他们的脚程,想要赶回皇城至少还要三天时间。   这还只是说那三位亲王,他们境界不俗,又有相当强力的灵兽充当坐骑,回来得自然是能快些。   然而他们的军队可不太一样,凝练阵法需要花费的时间远比直接赶到皇城要长,并不划算。   而在皇城内的亲王将臣,他们也就只能稍作抵抗,最高的也就是天王境。   “我本以为皇城内至少还能有其他的天尊坐镇。”   “原本是有的。”   小天同学用人性化的声音,玩味地答道:“曾经和你们对峙的那位睿郡王柳九若,他的父亲就是常年坐镇大烈皇朝的天尊,并且修为境界雄厚,比寻常天尊还要强横。”   “结果在大烈的大皇子谋逆的时候,被他的宝贝儿子柳九若给【孝顺】了。”   陈安宁倒是想起来了这事。   当初柳九若为了能够得到前往龙脉的令牌,在大皇子的蛊惑下“孝顺”了自己老爹,抢走了令牌。   而后又提着斩龙刀前往皇城地下,费尽心思方才斩了那条龙脉。   结果没想到圣上体内还有半条,赔了老爹还搭了自己的命,经典白忙活。   话说回来。   出身皇城的各位好像都跟“孝顺父母”这茬过不去了。   从神魂之海中脱离。   望着前方那好似一望无际的云海,陈安宁身子微微发颤,忍不住问道:“媳妇儿,我们什么时候才到?”   “不着急,燕燕说时候还没到。”   萧念情瞥了眼陈安宁,察觉到他双腿开始发软,便笑道:“实在站不住,我可以抱着你。”   “那不行!”   陈安宁义正言辞地拒绝:“这么多人看着呢,我还得保持基本的尊严。”   萧念情无奈地苦笑两声,倒也没去拆穿自家丈夫的倔强。   只是顺势感叹一句:“谁让你飞这么高的。”   “飞高点,不容易暴露。”   大抵是实在太怕高了,陈安宁索性放弃了双腿站立,选择盘坐下来。   身下是冰冷而又漆黑的金属,光是坐在那儿,就能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没错。   此刻的陈安宁和萧念情,并非在百花城中优哉游哉地看着现场直播。   倒不如说,他们正在飞速赶往现场。   陈安宁身下是飞翔在云层之上的巨型重装法器,友情I式重装歼灭炮。   光是飞行模式就搭载了工程量近三百把刑天II式飞剑级的悬浮装置,那用来实施加速推进的灵尘更是比苏子舟的特制灵尘动力巨锤还要强上数十倍。   漫天的白光化作粉尘散落下来,那是灵尘的碎片,是友情I式重装歼灭炮飞行过的证明。   而此刻天选大陆的天空,足足十二台友情I式重装歼灭炮在急速飞行,利用【辰】字决破开层层空障,其速度之快,远远超出了寻常的渡劫境修士,接近天王境修士的程度。   陈安宁给这十二台歼灭炮取了个响亮的名字。   【友情舰队】   而此次舰队飞行的目的地只有一个……   大烈皇城。   他们要过去交个朋友。 659.来,打个招呼   皇宫。   仿佛与外界隔绝似的。   皇城内最中央的绝美宫殿伫立于此,其形如山岳,高耸入天,乃是大烈皇室至高无上的证明。   皇宫之外,战火纷飞。   无数皇城守卫与柳澜军以及狼骑兵混战厮杀,头颅与断肢伴随着鲜血飞溅不停地洒落在地。   灵尘动力剑的青芒每次骤闪,都会令得血肉横飞,嘶吼声与惨叫声此起彼伏,时不时还会响起雷狼的咆哮与法器激烈碰撞的声响。   然而外界的战火仿佛与皇宫无关。   偌大壮丽的宫殿至始至终都如同那位帝君般保持着高雅的威严。   既没有任何士兵闯入其中,也没有大量守卫汇聚于此。   就连皇宫前那宽阔的广场,也是空荡宁静,放眼望去,除了能够看见皇宫的金碧辉煌之外,几乎再无他物。   与柳澜一路上见到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拥挤的守卫人群形成鲜明反比。   踏入皇宫之后,柳澜仿佛来到了另外一片地域。   其内弥散着的乃是属于皇宫独有的气味,那股远远凌驾于世人之上,仿佛来自世外的气味。   高人一等,孤寂清冷的味道。   柳澜不喜欢这种味道。   或许以前还算喜欢,只是越到后来,她就越发地不喜欢如此清冷的气味。   皇宫之外的将士们正在死命拼杀,然而这座皇宫却仍然保持着端庄高雅的姿态。   如此高傲,如此盛势凌人。   柳澜抬起头,望向那皇宫,望向那偌大的龙殿。   她驾着座下烈马,领着身后那片茫茫大军,向着往日那上朝议事的大殿走去。   在大殿的最深处,在象征着权力的台阶之上,是她今日的目标。   属于大烈圣上的皇位。   那尊皇位象征着大烈皇朝至高无上的统治,而那皇位原本的主人,为了彰显自己的功绩,还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在这殿前广场试图建造出一尊属于他的帝像。   现在这尊帝像就立在柳澜眼前,已然完成了约莫六成,较为关键的上半身还未竣工。   倘若这场谋逆再晚上几个月,想必这帝像就能建成了。   柳澜并不愿意将注意放在这尊帝像上,她至始至终都懒得去看去几眼。   她的目的只有那尊皇位。   然而。   还没能走出几步。   甚至连殿前广场的中段都没走过。   座下烈马突兀地传出尖啸嘶吼,脚步也因生物本能而停止。   不只是座下烈马。   柳澜身后的茫茫军队亦是感到无边无际的压力倾塌而至,有些修为境界较低的士兵,更是险些直接双膝跪地。   又是威压。   并且又是天尊境的威压。   怎么回事?   柳澜内心升起几丝不解,按照原先的推论,皇城内已经不太可能有天尊出现了。   最出名的三位天尊全都投入到了离火皇朝战线中,想要立刻赶回来,至少也要两三天的时间。   禁卫军的两位统领则是被老剑主与顾隼拦住,其他禁卫军成员也会以东侧城门的苏子舟为目标进行支援。   现在出现于皇宫的,应该只有可能是那位圣上本人才对。   可柳澜不认为柳承空会如此轻易地现身。   她知道柳承空在哪里等着自己。   既然如此,出现在这里的又是谁?   “退下。”   老人的声音遒劲有力。   其声势之强横,令得柳澜座下烈马都隐隐有要跪伏之势。   饶是柳澜也是心脏猛然一沉,若不是缰绳攥得够紧,怕是要人仰马翻。   待到五脏六腑稍显平稳后,柳澜方才抬首,顺着声势来源望去。   老者不修边幅的模样看着像是狱牢内的囚人,沾染灰尘的白衣破破烂烂,袒露出那干瘦枯老的胸膛,凌乱又细长的发丝垂下,一双寒意十足的剑眉之下,乃是那阴冷沉郁的双眸。   他没有提剑而来,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始终握着一把杀人的剑。   柳澜想了许久,方才想起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这位老人。   在她六岁的时候,作为皇亲成员的她,需要前往一次皇城地下龙脉,进行龙脉洗髓。   那是只有皇亲成员才能享受的待遇,龙脉洗髓能够让原本天赋平平之人,摇身一变化作天之骄子般的奇才。   天底下能够享受龙脉洗髓的,只有柳澜和柳清清这类从出生就含着金汤匙之人。   也正是在洗髓当日。   柳澜见到过这位老者。   他如同真正的囚徒,被铁链捆缚在皇城地底,守卫在那扇青色石门前。   皇城地下龙脉的看门人。   柳澜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您会出现于此……”柳澜冷静地回望向那位看门人:“也就说明皇城地下的那剩下半条龙脉,已经被我父皇给取走了对吧?”   看门人没有回答柳澜。   他的四肢尚且还缠绕着没能完全斩断的铁链,神色凝重异常地盯着这位皇室三公主。   他不想多做废话,只是开口。   “退下。”   不是商讨的语气,而是命令的语气。   就像是某位帝君,在号令他的臣子。   可惜——   “我不是您的臣子。”   柳澜对看门人的命令置若罔闻:“如果您一定要拦住我,那就莫要怪罪晚辈了。”   看门人剑眉紧蹙,视线飞快地扫荡过柳澜身后的将士。   他并未像是沈剑宗那般露出不屑之色,然而内心却仍对此怀有疑问。   “只有这点兵力,不足以跨过这里。”   柳澜回答:“不试试怎么知道?”   看门人双手负于身后,清冷地望着柳澜:“你大可试试。”   柳澜点了点头。   “好。”   几乎就在同时,柳澜抬起了右手。   倏然间。   所有柳澜军都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抛出他们手中的灵尘手雷。   本是寂静安宁的皇宫在眨眼间就被滔天的火光覆盖。   数之不尽的爆炸声不绝于耳,柳澜眼前的视界都被绚烂的火光填满。   威力远在真气之上的灵尘产生接连不断的爆炸,将皇宫殿前广场炸得体无完肤,烟尘四起。   按照柳澜的预计,身后那万千柳澜军将士齐齐扔出的灵尘手雷,至少能连续爆炸一盏茶的功夫。   就算是天尊境的看门人,如果选择硬抗,也未必能吃得住如此恐怖的威力。   砰!   只可惜不过几息功夫,四周的灵尘火焰就被突然迸发的剑意震散。   一圈肉眼可见的真气波动,以看门人为中心,向外飞速扩散。   那些刚刚铺开的灵尘直接被震飞出去,短暂地制造出了一片纯粹的空间。   只见看门人身后好似悬浮着一把通天巨剑,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剑意便是从中激荡地迸发而出,硬生生吹灭了这场由灵尘掀起的烟火。   “杀!!”   柳澜军将士的冲锋声如震雷般响起。   他们每个人都深知看门人的强大,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不愿意给对方任何的喘息机会。   灵尘动力剑的青色光芒,立刻将看门人团团包围。   与此同时,某些头脑聪慧的将士提前开启了雷鳞甲的灵尘爆发。   他们知晓看门人必然能够反应过来,对他们的攻势进行反击,既然如此,倒不如提前开启灵尘爆发,或许还能护住自身,或是对看门人的反击造成影响。   他们都是很优秀的将士。   只是他们遇到的是那位看门人。   “旁门左道。”   看门人冷哼出声。   他随意地轻甩衣袖,身后巨剑虚影凝练出一道纤细的剑意,钻入他那枯黄的掌中。   一柄由纯粹真气和剑意凝衍出的细剑凭空出现。   伴随着“噗”的一声轻响,看门人右手的细剑轻而易举地穿透雷鳞甲爆发出的灵尘,将某位将士的心脏连带着他的神魂一起无情地贯穿。   明明只中了一剑,却好似身中万剑。   那名将士的肉身被斩成无数段,死时连声哀嚎都未曾发出,就连那眼神都还保持着杀意沸腾的模样。   看门人的剑,太快,太强。   不过眨眼之间,血液飞溅之下。   回过神来之际,柳澜发觉那冲杀上去的数百将士就已经殒命当场。   ……   鲜血,从始至终都没有沾上看门人的衣衫。   他轻甩细剑,其上的血液滴落在地。   脚边是遍地的零碎尸体,看门人抬起了那淡然的眼神,再次望向柳澜。   “退下。”   他再次命令道。   柳澜尚未有所反应,而其身后的柳澜军士兵,却已经有一部分将士因本能而胆怯地后退两步。   见柳澜还没有退却之色,看门人似乎有些不悦。   所谓事不过三,他已经劝了柳澜三次,柳澜还没有往后退出半步。   她到底在想什么?   “作为主上,不该让士兵打必败之仗。”   看门人对柳澜感到很是不悦。   在他看来,柳澜的坚持只会让那些优秀的士兵惨死。   “若是你真有登临王位之野望,至少也该先学会用兵。”   面对看门人的冷言讽刺,柳澜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看门人的脸色愈发冷冽几分,他不认为柳澜还有笑出来的资本。   柳澜只是深吸口气,淡道:“所以说,您只适合为当将军,而不适合坐上那皇位,这也是为什么您会被关在皇城地底数百年,直到今日才被特别允许释放一次。”   看门人似乎被戳到痛处,其双眸中隐隐地闪过一丝杀意。   柳澜毫不理会,继续说道:“为王者,最重要的不是学会用兵,兵家战场那是将军的任务。”   “若想为王,要学的不是用兵,而是用人。”   看门人没有回答柳澜。   或者说,正当他想要回答柳澜之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锁定了自己。   他抬起头,锁住眉头,望向那片渐渐被阴云染黑的天空。   柳澜似乎感到安心了一般,松了口气。   “感谢您没有直接对我动手,也算是替晚辈争取了些时间。”   “现在,我的人到了。”   “就让他们与您聊聊吧。”   此刻。   皇城远处的天空。   十二台如同黑色山岳般庞硕的重装飞行法器,正浩浩荡荡地破空而至。   与此同时。   走在最前方的那台重装法器之上,黑洞洞的硕大炮管中央,正开始加速凝聚进行压缩过的浓郁灵尘。   数量庞大的灵尘发出嗡嗡的声响,而那漆黑的炮管内也逐渐泛起越发纯白的光芒。   与此同时,那重装法器的最顶端还传来了某位青年男子的声音。   以看门人的修为境界,自然是能够听到那男子说了什么。   而他也只听到了一句话。   “皇城的各位朋友——你们好呀~~” 660.他来了   看门人曾与柳承空一样。   他是大烈历史上的君主之一,然而如今却沦落到被囚禁于皇城地底,永生永世都必须看守龙脉。   这是他给自己的责罚,也是他退位之后,没日没夜都在做的唯一一件事。   从被囚禁开始,他就总是能见到不同的人来到皇城地底。   大多数时候都是为了龙脉而来,新生的皇亲成员需要沐浴龙脉,以达到洗髓目的。   作为先代君主,看门人能够通过来到皇城地底的皇亲成员判断出时代的变化。   最开始是几位礼仪让他觉得很熟悉的晚辈,他还在任之时就曾经见过他们,偶尔还会有些熟人的后代进来。   再过了不知多久,大抵是新王又换了旧王。   出现在他面前的皇亲成员变得陌生,礼仪也变了个样,他们之中也只有少部分知道他看门人的真实身份,会用略显别扭的古派礼仪向他行礼,并请求让自己的孩子沐浴龙脉。   他们身上的衣装也与看门人印象中的衣装不同,他犹记得他还在任时,皇亲成员的衣装是极为厚实的,就连沐浴更衣都需要请侍从或侍女,花上一盏茶的功夫才能脱个干净。   后来,前来沐浴皇城地底龙脉的那些人,衣装风格都变得轻盈起来,看着好似披着阵风。   那的确是很好看的衣服,只是让看门人有些不习惯。   再到后来,已经几乎没有人认得他是谁了。   大家都只知道皇城地底有着一位看门人,他曾经有着卓越超凡的地位,只是因为犯了大错,才被关押至此。   看门人能察觉到这些皇亲成员身上还携带着不俗的法器,那些法器是他从未见过的。   时代真的在变化。   看门人之前从未离开过皇城地底,却依然能够通过来访之人感觉到时代的变化。   他很欣慰。   就算曾经犯下过弥天大错,他也依旧曾经是大烈的君主,见到大烈皇朝日渐鼎盛,内心自然是颇感欣慰。   时光仍然,潮流更迭。   大烈依旧如从前那般,作为天选大陆的耀日而存在。   问题是……   看门人可以接受时代的变化。   可当他仰望天空,看向那阴云之下正在汇聚一股难以想象的真气的巨炮时……   他感觉时代是不是变得太怪了一点?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看惯了山水画风格变迁的人,突然给他掏出张毕加索派系抽象画要他欣赏一样。   这他娘是个啥啊?   ……   灵尘激荡。   汇聚于炮管中的压缩灵尘达到了所能容纳的极限。   位于友情I式重装歼灭炮内部操纵室的段间雪,高高地抬起了右手。   紧接着毫不留情地对着有自家亲生老爹在的皇城,敲下了发射开关。   砰!!   空爆声震荡得像是要将天空都摇晃下来。   友情I式重装歼灭炮两侧安装的减震装置剧烈颤抖起来,发出宛如上百座金钟同时鸣响的噪音。   就算是早有预料,站在重装歼灭炮顶端的陈安宁仍然是一个脚下不稳,重心脱离。   萧念情瞬间闪身来到陈安宁身后,将这位硬是要站在法器顶端的陈大夫给搂在怀里,方才避免了他就此坠落。   陈安宁很快缓了过来,才发现自己正被萧念情紧紧地抱着:“吓我一跳……”   萧念情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根本没有松手的意思:“早说了让你不要站那么高。”   陈安宁辩解道:“咱们这场仗最重要的就是排面,我缩在不知道什么犄角旮旯里,那可是一点儿格调都没了。”   说白了就是嫌躲起来不够装逼,踩在这法器顶上,那才叫一个拉风。   陈安宁嘿笑一声:“况且这不是有你嘛,我放心着呢。”   萧念情白了陈安宁一眼,嘴角含笑,倒也没去否认自家丈夫的话。   待到震动稳定下来后,陈安宁方才将关注点落在了炮击本身上。   只是当他发现皇宫本身依旧完好无损,那被压缩过的灵尘炮也消失不见之后——   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头:“挡下来了?”   萧念情点头,视线横跨数里,直达皇城殿前广场的中央。   在那里,某位好似化身为剑的老者,正脸色难看地望向他们。   ……   看门人出剑了。   那经过高度压缩的灵尘歼灭炮,让他感知到了极度的危险。   他发誓,自己此生此世都未曾见过如此可怕的法器。   那根本不能被称之为真气,仿佛是凌驾于真气之上的某种东西。   饶是以看门人的见识,也从未见过如此可怖之物。   仔细想来,方才那些士兵前来进攻之时,他们手中似乎也曾流露出这股新奇的能量。   只是那股能量对于天尊境的看门人而言,如同蛇虫鼠蚁,根本不会被他放在眼里。   方才那一炮,让他仿佛看到了死亡本身。   如果不是修为尚在,剑道造化尚未退步,自我囚禁起来的这数百年无时无刻都在心中练剑的话……   他恐怕已经死了。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门人抬起自己颤抖的右手,发现自己右手提着的真气巨剑已经有了破碎迹象。   他在关键时刻动用了自身压箱底的造化,凭借自身天尊境以及通天剑道造诣斩出的一剑,才勉强将那一炮化解,如果时机不对或者真气再纤弱几分……   他都有些不敢想下去。   “那是灵尘法器。”   柳澜作出了回答。   看门人剑眉凝蹙,阴沉的视线落在柳澜身上:“难怪你有胆量来进攻皇城。”   柳澜不可置否地点头:“还请前辈让开道路。”   视线绕过了这位先代帝君,转而落在了更远处的皇宫大殿。   大殿之门虽然紧闭,但柳澜却清楚地知晓……   在这大烈最核心的宫殿内,有一个人正在等她。   看门人脸色凝重地抬头,其身后悬浮着的巨剑虚影开始隐约地闪烁。   方才那炮击,如果再来一次,他或许还能顶得住。   可若是再来第三次,第四次……   就算他是皇城地底龙脉的看门人,恐怕也难逃粉身碎骨的命运。   更何况那像小山般庞硕的黑色法器,足足有十二台。   别说一轮齐射了,他连半轮都顶不住。   ……   他或许真的应该让开道路。   从理性而言,他应当如此。   只是看门人之所以是看门人,正是因为他愿意将此生都奉献给大烈皇朝。   他守护着大烈皇朝地底的龙脉,几乎就相当于在守护大烈皇朝的半壁江山。   所以他不能退。   一步也不行。   “就算如此——”   “你们也无法战胜大烈。”   看门人始终不愿离开半步。   正如他当初看守龙脉一般,只是如今看守的门,变成了皇宫大殿的门。   柳澜摇了摇头:“我并非是要战胜大烈,我是来从我父皇手中接过皇位的。”   看门人怒喝道:“这是谋逆!!”   柳澜予以否认,淡道:“不,这是变革。”   看门人正欲要怒斥些什么,却见柳澜缓缓地把手伸向腰间剑鞘。   烈马之上,大殿之前。   谋逆的三公主高高地举起利剑。   “如果前辈因看门人的身份而不愿让开道路,那晚辈也不刁难前辈。”   “晚辈说过,此次前来,只为皇位,不为杀生。”   “如果前辈不让开,那就只能让大殿里的那位亲自出来了。”   秀发披散,随风而动。   柳澜双眸中浮现出清冷的寒意,像是冬雪间的利剑,刺穿了大殿之门,直指那尊无上皇位。   “他现在已经没有资格再如此高傲了。”   语毕。   真气入剑。   青芒骤闪,成为皇宫殿前广场最瞩目之景。   远在天边漂浮着的十二台友情I式重装歼灭炮,同时收到了来自盟友三公主柳澜的信息。   “全炮发射!”   目见青光之际,陈安宁也下达了指令。   那是他与三公主柳澜之间的密令,此次行动,炮击的总指挥权除了在陈安宁手上之外,还和柳澜的指令有关。   毕竟陈安宁势力此次更像是帮手,是以柳澜军援军的名义降临。   柳澜那提剑指天的含义,就是在告诉陈安宁。   无需留手,全力而为。   萧念情有些担忧地望了自家丈夫一眼:“安宁……”   “没关系。”   全炮发射过后,想要再进行一次全炮发射,就得经过非常长的时间。   在此期间,他们的友情舰队就是一堆活靶子。   因此全炮发射算是一次有副作用的爆发,这么快就交牌,需要承担一定风险。   “段丫头。”   陈安宁的话语透过重装歼灭炮顶部的装甲层,又顺着其中流淌着的绯导管传入操纵室内。   “全炮发射。”   “好叻!”   段间雪就没什么太担心的,反正对她而言,无非就是几个装置开关的事。   操纵室内。   十二台重装歼灭炮,二十三位实验区的高层精英成员,几乎同时收到了段间雪传达的信息。   霎时间。   十二根黑色炮管在远处天空高速凝聚灵尘歼灭炮,其声势之浩大,引得这方天地都开始震荡起来。   这将会是一轮非常恐怖的炮击。   其威力之大,要超出当初八台歼灭炮齐轰百花城……   光是那后坐力和声波,都足以震散四周的阴云,乃至波及下方的木林或山峰。   其他人如何不知道,反正陈安宁是已经被自家老婆抱住了,稳得很。   ……   此间。   看门人脸色凝重地望向天边,神态肃穆异常。   十二台歼灭炮齐射,他敢肯定自己的剑意会在眨眼间被吞没。   并且他也清楚地感知到其中一台歼灭炮的顶端,有着某位自己惹不起的存在。   就在他犹豫要如何应对之际。   十二台歼灭炮的炮管已经完成了蓄能,几乎全部瞄准了那座大烈皇宫。   柳澜静默地驻足原地,尽管身下烈马已经对那灵尘感到恐惧而发抖。   那些将士们也纷纷露出骇然震惊之色……他们很清楚,这十二发炮击齐射,很有可能会波及他们。   唯一不慌张的人,只有柳澜。   因为她很清楚一件事。   那个人一定会出现。   ……   砰!!!   爆裂般的炸响!   那声浪冲散了整座皇城周边的云层。   冲散了所有人祭出的磅礴真气,冲散了所有人正在凝练的法决。   将那残垣废墟悉数震碎,再将那舰队下方的山河震得坍塌绽裂,还让不远处的湖泊河水卷起千层浪潮。   唯独唯独,冲不散那皇宫内突然升起的一道金光,以及那盘旋于金光周遭,散发出无尽威势的玄光金龙。   皇宫的大门,被人推开。   沐浴着金光,他缓步走出,亦如当年登基那般雄姿英发。   他来了。   ——   承诺的双更,好耶! 661.她也来了   玄龙绕柱,金光盈满。   柳承空踏出大殿的那一刻,整座皇城的天穹都被璀璨夺目的耀光覆盖。   龙吟尖啸之间,属于圣祖的气息从柳承空体内徐徐流淌而出。   他并非以往日那般颓唐的姿态出现。   从推开皇宫大门的那一刻起,柳承空周身便萦绕着令人胆寒的霸王之息,龙脉加持之下的气势节节攀升,原本是大烈皇朝的帝王,仿佛再次得到升华,变作了这人世间的帝王。   金玉龙袍随龙啸声轻舞,柳承空抬起双眸的瞬间,凌厉霸道的真气向远方天空奔袭而去。   龙脉加持下的柳承空,坐拥的是圣祖之力。   然而。   十二台友情I式重装歼灭炮的齐射,其威力要比当初轰炸岳东离时更甚。   同样身为圣祖境的岳东离,虽非全盛状态,但仍有被称之为圣祖的资格。   就算是昔日的北原血枪,也无法凭枪术和肉身硬抗那八台歼灭炮的齐射。   如今这十二台重装歼灭炮所发射出的压缩灵尘炮,他柳承空又要如何应对?   躲闪?   那是不可能的。   柳承空当然可以躲开,凭他的修为自然能够想办法撤离到皇城之外。   然而若是他当真这么做了,就是在允许这灵尘歼灭炮彻底摧毁整座皇城。   连带着他的皇宫和帝像,以及皇城内无数的将士和宫殿。   他不可能躲开。   他只能选择与这十二发灵尘歼灭炮正面为敌。   ……   曾经陈安宁朝萧念情询问过一个问题。   如果是全盛时期的萧念情,被尊称为历史最强的圣祖的这位魔道帝尊,是否有能力正面迎下这十二发重装歼灭炮?   萧念情思考了很久,方才得出了答案。   六成把握。   就算是全盛时期的萧念情,也只有六成把握能在硬接的情况下不进入重伤或者直接身死。   连萧帝尊都尚且如此,那如今这位大烈皇朝的圣上又该如何?   ……   柳承空给出了答案。   一个简单,而又惊人的答案。   他抬起了右手。   向着那十二发灵尘歼灭炮飞来的方向,抬起了右手。   龙袍的袖口垂下,又因那从周身席卷而起的劲风而剧烈舞动。   圣祖的气息登临到了顶峰,金玉龙袍之上描绘着的苍龙好似活过了一般,兀然间发出惊为天人的龙啸。   咆哮声响彻之际。   在天空中突然浮现出成百上千道金色光点。   仔细望去,方才能够发现那些光点竟全都是一件又一件堪称极品的法器。   数量之多,宛若那些法器只是随处可见之物般,茫茫一片全是金光璀璨。   这万千法器在柳承空圣祖境的加持之下,爆发出蛮横强烈的龙威,转而再融合那磅礴大气的真气,硬生生形成了一道厚实如城墙般的壁垒,将整座皇城都包裹在内。   一时之间,皇城好似化作黄金之城,俨然有股固若金汤之势。   十二发灵尘歼灭炮齐齐命中这层壁垒的瞬间,前所未有的灵尘气浪迸发而出。   饶是相隔数里,身在友情舰队上方的陈安宁夫妇也能感受到那恐怖的灵尘余波。   火光与金光相互缠绕交错,将无数人的视线全部覆盖隔绝。   除了爆裂的鸣响,除了漫天的白光与金光,没有任何人看清楚这场堪称恐怖的攻防到底是谁取得了胜利。   直到时间慢慢地将谜底揭晓。   随着光芒与烟尘的消散,偌大的皇城再次浮现于众人眼前。   皇城依旧是皇城,其内的将士和宫殿都尚且保存得颇为完整。   然而皇城周边,已然化作了大片大片的荒土。   本应林立于此的丛林或是山峰被轰得粉碎,来不及逃脱的鸟兽在眨眼间就被火焰燃烧成了灰烬,呈现出赤黑色的焦土仍然泛着灼热的白气,残余下来的灵尘更是将整片区域都变作禁区。   饶是威力如此可怖,却仍未必波及皇城本身。   皇城依旧是皇城,依旧高傲得不愿走下那无双的皇位。   “居然真能挡得住……”   位于操作室内的段间雪差点惊得站起身,在差点撞到脑袋后,方才震惊地呢喃出声:“本来以为至少能造成点威胁的来着……”   说实话,对于实验区而言,这轮齐射都没能伤到柳承空和他的皇宫,实在是有些伤自信。   站在友情舰队顶端的陈安宁对此则没有发表意见。   他的确算到了柳承空能挡住。   只是没想到柳承空能挡得这么干脆。   萧念情的视线放在了那些逐渐破碎的法器上,沉声而道:“大烈国库内的法器无一不是人间极品,这层屏障是以这些法器为引,以龙脉之力为主构建而成,也难怪能如此坚固。”   陈安宁缓过神来,忍不住问道:“现在这些法器看着好像是要碎了。”   萧念情答道:“虽是人间极品,但尚未达到魔剑御雪或是万罗刀之类的级别,终究是难以承受龙脉的力量。”   陈安宁挑了挑眉头,心里平衡了不少:“一次性的,那倒也不算是太过分。”   “问题是……”   萧念情苦笑两声:“这种【一次性】的屏障,他说不定还能再构建个十几二十次。”   毕竟是大烈皇朝的国库。   那并非是从柳承空开始才建立的,而是从开国先帝那时起就存在的。   这些法器所象征着的不只是财富和权力,更是整个大烈的历史。   大抵是早就知晓这些,所以那位看门人才没有说——“你们无法战胜柳承空。”   而是说了——“你们无法战胜大烈。”   摆在陈安宁和柳澜面前的,是整个大烈的历史。   事实证明。   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而又有钱还有历史底蕴的家族,那更是可以随便浪。   ……   待到风平浪静。   屏障之内,柳承空徐徐放下右手。   金光依旧在,玄龙依旧在。   他神色淡漠,雄姿英发,浩然气势加身。   一步又一步,他缓缓从皇宫前走下。   步伐缓慢地像是在漫步。   最后在那尊尚未完成的帝像面前,停了下来。   柳承空看也没看天上那友情舰队,而是注视着柳澜。   “澜儿。”他毫无感情地呼唤一声。   柳澜脸色未变,神态挂着和柳承空全然一致的冷漠。   她不紧不慢地下了马,立在柳承空身前,行了个朴素的礼节。   “澜儿见过父皇。”   他们如同往常那般,对话的内容并不是责怪或是怒骂。   就像是从前在皇宫内见面一样,一人呼唤,一人行礼。   待到行礼完毕,柳澜徐徐抬头。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   在场所有人都见到了这一幕,他们四目相对之时,给人的感觉莫名的沉重。   他们真的很像。   尤其是在柳澜前往离火之后,她变得越来越像自己这位父皇。   五官之中的那几分英气和飒爽毫无疑问就是传承自柳承空,此刻就连淡漠到仿佛万事都在掌握的眼神都如出一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沉默之中,还是柳承空先开了口。   “还有什么后手?”   如今龙脉加持之下,虽皇城内依旧战火不断。   但只要他这位圣上不倒,此战就必胜无疑。   所以柳承空询问柳澜,她可还有什么后手?   柳澜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如果澜儿说没有后手呢?”   “不可能。”   柳承空淡道,语气中满是对柳澜的了解:“如果没有后手,你不会站在这里。”   这是很简单的逻辑。   倘若柳澜认为柳承空无法抵挡方才那一轮炮击,那她就不该留在广场,因为那会将她自己也波及进去。   而柳澜却始终站在殿前广场,根本不认为那轮炮击会伤到自己。   她知道柳承空能挡下。   既然如此,她就应该有其他后手。   柳澜笑了笑。   “我还以为您真疯了。”   柳承空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光,又转瞬即逝。   他料想过和柳澜的很多种对话。   这一句,在他意料之外。   柳承空平静地回答道:“朕从来就没疯过。”   “那您应该知道我的下一手是什么。”   柳承空抬头,望向屏障之外的那十二座大山。   没有经过多少的思考,轻易地回答道:“帝尊。”   柳澜点头:“是。”   柳承空轻拂衣袖,语气中满是傲然:“现在的她,不行。”   柳澜道:“总得试试才知道。”   柳承空摇头:“你不懂。”   柳澜神色微动:“哪里不懂?”   “龙脉。”   柳承空再次抬起右手。   肉眼可见的,其右臂之上隐隐浮现出金色的龙纹。   那是龙脉加持的象征,是他目前身为圣祖境强者的象征。   柳澜的眼神依旧和柳承空一样淡漠:“父皇,或许您会败在您的高傲之下。”   “龙脉,说到底也只是龙脉而已。”   话音刚落。   有阵风雪袭掠而过。   柳承空的龙袍随风狂舞,而其右臂下的袖口竟是突然“嘶拉”一声,绽开道裂口。   与此同时。   不远处的看门人身躯猛颤,其身后巨剑虚影竟是要被这阵风雪给硬生生吹散。   真气爆发。   柳承空与看门人同时后退,都是为了暂且避开这阵风雪中掺杂的剑意。   只是柳承空退了三步,看门人退了十步。   再回首时。   随风雪而至的绝世女子驻足于面前,脚下踩踏着那魔煞四溢的传送阵法。   她腰间的那柄魔剑,才刚刚出鞘了几寸。   而光是这几寸的剑意,就逼得大烈皇朝两位至高存在齐齐后退。   偌大的天选大陆之上,能有如此实力和境界的——只有一个人。   此间。   神圣金光不再是皇宫前广场的主调。   那抹刺骨的黑暗蛮横地占据了半边天穹,伴随魔煞而鼓动翻涌。   女子周身飘卷着风雪,风雪冰寒,亦如她那双冷艳的眼。   现在。   两位圣祖,全都到了。 662.她又回来了   萧念情的剑,比在场任何一人都要快。   天底下大抵只有道剑山出身的剑修,才有资格与她在剑道上争个高下。   因而当这位魔道帝尊腰间的魔剑出鞘三寸之际,看门人身后的巨剑虚影隐隐有了破碎之势。   天尊与圣祖,虽只有一境之差,却有云泥之别。   尤其是当看门人察觉到萧念情体内的并非魔气,而是某种更为纯粹的存在之后,他更加确信自己不是这位魔道帝尊的对手。   至少在这方天地间,尚且只有柳承空才有资格与她为敌。   “许久不见了。”   萧念情轻抚鬓角发丝,粗略地瞥了眼那名看门人。   曾经的先代圣上竟也会出现于此,着实是件令人惊讶之事。   然而也就仅此而已罢了。   没有龙脉加持,无法登临圣祖之境的看门人,在萧念情眼中几乎起不到任何威胁。   她需要关注的目标,就只有柳承空一人。   “万魔离渊的帝尊。”   柳承空注视前方,察觉到萧念情腰间魔剑御雪的剑势:“如今看来,当初道均圣祖在你体内留下的剑伤,已经不再如当年那般锋利了。”   萧念情浅淡一笑:“毕竟本座的丈夫是赫赫有名的医者,区区剑伤,自然不在话下。”   提到那位大夫,柳承空的视线横跨虚空,来到数里之外的重装歼灭炮正上方。   尽管身为凡人的陈安宁无法看清皇宫内的景象,但仍是感觉到了某人正盯着自己。   他很快意识到那定然是圣上的目光,便朝着那位大烈的圣上比了个手势。   柳承空望见那道手势之时,神色微变,旋即朝萧念情的语气再度阴沉了几分:“既然他是公主少傅,如今三公主又举兵谋反,想必你应该也知晓后果如何。”   萧念情对此毫不在意,独属于帝尊的高傲在眉梢浮现:“只需赢下皇位,自然不会有什么坏的后果。”   柳承空双手负于身后,语气平淡:“你赢不了。”   萧念情并未着急抽出魔剑御雪,而是让魔煞萦绕于掌心:“圣上这话是否有些武断了?”   “你大可试试。”   话音刚落。   漆黑魔煞仿佛穿透深渊,化作利爪冲向柳承空。   大烈的骄龙化作金芒,然而其爆发出的威势在眨眼间就被魔煞吞噬。   柳承空整个人被撞飞出去,撞碎了帝像的一角,又撞穿了那座华美的皇宫大殿。   再然后,于极远之外的场地中,尖锐的龙啸声再次响起,象征着柳承空并未就此重伤败退。   然而魔煞与风雪亦是飘摇地降临,化作剑意,狂暴地洒落在那条盘旋金柱的玄龙之上。   那是圣祖境的战斗。   想必萧念情也是为了不波及柳澜等人,所以才主动出手,强行将柳承空带往较远的区域。   殿前广场。   破碎的皇宫前,看门人的神色比以往任何一瞬间都要难看。   萧念情动手的瞬间,他才刚刚反应过来,两位圣祖就已经转移了战地。   很显然,萧念情刻意让她的一抹魔煞缠绕在了看门人身上,也正是这抹魔煞,让他没能对萧念情的动作做出任何反应。   这是在警告他。   警告他不要插手圣祖之间的战斗。   “啧。”   看门人的脸色愈发难看。   他回望一眼正前方那从烈马上下来的柳澜,并未对她有动手的意思。   正如先前所言那般,他也不是当今的圣上,无权对公主的生死下达审判。   哪怕是谋逆的公主也一样。   况且就算真的杀了柳澜也无法解决现在最大的麻烦——   友情舰队。   那漂浮在远处高空之上的重装歼灭炮,毫无疑问就是除了萧念情之外最大的威胁。   看门人猜测萧念情的下场,就是为了让重装歼灭炮有时间来缓冲——拥有如此恐怖威力的法器,若是能够不间断地开火,那简直就是无敌的代名词,根本不需要萧念情下场。   看门人几乎在眨眼间就理解了对方的战术意图。   让圣祖去牵制圣祖。   逼柳承空无法抽出空隙,无法继续利用大烈皇朝的国库内法器制造屏障。   最后再由那些黑洞洞的巨炮来完成对皇宫的终结。   如此想来,他的职责就十分明确了。   ——他必须毁了那些法器。   ……   剑起。   破碎的巨剑虚影焕发出最后的光辉。   看门人乘风而行,脚踏虚空,在落地之处倏然间盘旋起一阵苍蓝色的剑意。   他就如此轻盈地踩踏着剑意,飞快地朝远处天边的友情舰队冲杀而去。   天尊境强者的剑意袭来,对于友情舰队而言,无疑是个大麻烦。   要知道现在的友情舰队处于主炮冷却状态,尽管作为灵尘箭矢的副炮能够连续发射,但是陈安宁不认为这种程度的灵尘箭矢能够对天尊境的敌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甚至可能连延缓其进攻都做不到。   再加上友情舰队的速度也远远不是天尊境强者的对手,就算想跑或者转移阵地,也已经来不及了。   距离被拉近之后——   看门人几乎一眼就望见了陈安宁。   他一身白衣,体内毫无真气波动,神色却始终淡然如水。   说起来,看门人之前就察觉到陈安宁与那位魔道帝尊在一起,如是说来,他恐怕就是那位帝尊口中的丈夫。   凡人丈夫?   看门人眉头紧蹙,下意识认为那绝不可能。   只是此间陈安宁体内并无真气和魔气流动的痕迹,无论怎么观察,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   还是说他身上藏着能够隐匿修为的法器,其强横程度甚至能够抹去看门人的感知?   恍然间。   看门人停下了脚步。   ……   他隐隐嗅到了不对劲的味道。   陈安宁若真是凡人,又怎会如此风姿淡然地立于此处?   若真是凡人,又怎有资格娶那魔道帝尊为妻?   ……   陈安宁也觉得不对劲。   看门人突然悬停于半空,如临大敌般注视着自己,根本没有攻过来的意思。   这位先代圣上,天尊境大能到底在想什么?   你丫倒是快打过来啊!   陈安宁都开始替对方着急,本来按照预定计划,看门人只要再靠近几分,他们就有把握将看门人这一重要战力暂时无力化——结果没想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对方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种感觉就像是费尽心思在终点挖了个坑,等着对方跳进来,结果人家在半路就尥蹶子了。   看门大爷,你搁这儿害怕啥呢?   此间。   凡人与天尊,大夫与先代圣上。   两位身份天差地别之人,就在皇城外的高空互相对视着。   沉默是今日的主旋律。   良久过后。   看门人方才沉声而道:“阁下又是何方势力之主,看着倒也不像魔道中人,为何也要与我大烈为敌?”   何方势力之主?   魔道中人?   陈安宁听完看门人的话,整个人都愣了愣。   过了好一会儿才算反应过来,明白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看门人应该是在不久前才临时被释放出来的,他只知道有人要进攻皇城,进攻大烈,却根本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尤其是陈安宁和萧念情,他更是见都没见过。   而初次知晓陈安宁和萧念情关系的人,大抵都会猜测陈安宁是某方势力的圣祖。   当初就连道剑山的老剑主都认为陈安宁必然是某位隐世大能,如今看门人竟也犯了和老剑主相同的错。   也正因如此,看门人才没有着急攻过来。   陈安宁苦笑两声:“或许正如前辈所见到的那样,在下不过是一介没有修为的凡人。”   看门人根本没有相信陈安宁的“鬼话”,“事已至此,阁下何必再遮遮掩掩?”   “我真是凡人。”   “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天生神力的凡人。”   “我……”   陈安宁觉着大家伙都是商量好的,天生神力这个梗怎么谁都能联想到?   他本来还想再多说些什么辩驳一番,不过想来也是白费力气。   想要扭转第一印象是极其困难的。   “罢了。”   陈安宁长叹口气,旋即轻甩衣袖,放弃了直接坑杀看门人的计划。   他只是静默地注视着看门人,旋即轻声开口,说道:   “直接动手吧。”   语毕。   枪出如苍龙,寒芒冲天而起。   看门人提剑相迎,然其寒意却逼得他接连后退数步。   回过神来之后,又惊觉双掌沾染冰霜,连忙用剑意将其抹去。   那冰霜甚至能够将他的真气都彻底冰封,由此可见这寒意是如此可怖。   而正是如此可怖的寒意,让看门人想到了一个人。   与他在同一时代的那位枪术奇才。   北原血枪岳东离。   然而岳东离早已身消道陨,出现于此的根本不可能是他本人。   “你是谁?!”   看门人阴沉地望向远处,那持着一柄冰寒长枪的黑衣蒙面女子。   他的视线死死地锁定在那把再熟悉不过的长枪之上,又立刻出声问道:“为什么会拿着他的慰灵枪?”   黑衣女子根本没有回答看门人的意思,她只是默默地旋转枪尖,刮出呼啸的寒霜。   同样属于天尊境的气息从枪尖弥散而出,这名女子的身份对于看门人而言相当陌生,对于陈安宁而言,那就颇为熟悉了。   以前卢伟还经常戏说什么,只有百花城的陈枪王才适合那把慰灵枪。   可若是认真地说,天底下只有她才最适合那把慰灵枪。   同样是枪法的奇才,同样学习的是岳东离的冰魔造化功。   也只有她才适合将这把慰灵枪传承下去。   她叫夜悠然。   她回来了。 663.最终武器……   皇城中。   两道圣祖身影驻足于废墟之间。   他们周身几乎没有活物存在,无论是皇城守卫还是柳澜军将士,只要被卷入圣祖大战的余波之中,就会粉身碎骨,连神魂残渣都不会留下。   圣祖之战的场地,对于万千生灵而言就是生命禁区。   就算是天尊境强者,也只能做到旁观,想要插手其中,除非有大造化加身,否则也只是徒增痛苦。   话虽如此。   这场圣祖之战并不会持续太久。   此间。   柳承空的金玉龙袍被撕开无数到剑痕伤口,袒露出那盘绕着金光龙纹的健硕躯体。   柳承空虽年长,然肉身仍不逊色于世间任何一位锻体修士,每一寸肌肤和鼓动着的肌肉中全都是拥有极强爆发力的磅礴真气。   血液从脸颊上滑落。   在方才的数段拼杀之中,魔剑御雪划过了他的面颊,为这位威严满溢的圣上平添了几道难以复原的伤口。   而他掌中所握着的法器也因魔煞腐蚀而迅速破碎。   只不过那并不是如魔剑御雪般强横的法器,只是大烈国库中随处可见的某一把法器而已。   像那样的法器,大烈还有很多。   对于坐拥大烈国库的柳承空而言,只要他心中有所念想,便能随意地将国库中的任意一柄法器召唤至身边。   与之相对的。   萧念情则至始至终都握着那把魔剑御雪,那是陪伴她多年,她唯一的配剑。   只是。   “呼……呼……”   来自万魔离渊的帝尊,其握剑的素手正在微微颤抖。   这本是不该出现的情况。   萧念情作为天选大陆当前唯二的圣祖,既成名许久,又是货真价实的历史最强。   而柳承空是借龙脉之力才登临圣祖之境,理论上而言算是借助外力,不该能够压制萧念情才对。   尽管也有这位魔道帝尊并非全盛时期的原因,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   柳承空比想象中更强!   “难怪先前所有人都想要斩断龙脉,再与你为敌。”   饶是萧念情也不得不承认。   龙脉加持下的柳承空,拥有压制自己的实力。   哪怕是全盛期的萧念情,恐怕也未必能抵挡住柳承空的压制。   虽说龙脉加持有时间限制,并不可能永久保持这般状态,可一旦进入龙脉加持状态,柳承空就有资格和萧念情争夺历史至高圣祖之位,在那山巅之上兵刃相对。   原因很简单。   大烈的龙脉,和所有人心中的龙脉有所不同。   ……   柳承空向前踏出一步。   缩地成寸之法,对于圣祖而言易如反掌。   伴随着破碎龙袍的舞动,柳承空眨眼间来到萧念情身前。   他抬起右手,掌中兀然浮现出一柄利剑,当即向前猛力斩压而下。   空气在嘶吼,真气发出刺耳的龙啸。   魔剑御雪横起,结果却是皇城的地面裂开一道沟壑,好似在皇城这张绝美的脸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飞沙走石之下,萧念情连人带剑后退数步。   若非圣祖境强征能凭虚御空,她怕是早已跌入这深不见底的沟壑之中。   再抬头时,方才察觉天边的玄龙已是腾飞翱翔,竟有了全面压制萧念情滔天魔煞的趋势。   龙威浩荡,压得所有在远处看到这一幕的人皆是屏息凝神,不敢喘气。   萧念情身处那龙威的正中央,自然是能感觉到那浩荡无双,又横跨无数岁月的威压。   她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感叹道:“大烈的龙脉,果真与其他龙脉大不相同。”   没错。   仔细想想,大烈龙脉有许多奇异之处。   比如为何看门人愿意放弃帝位,沦落为阶下囚,也依然要化身龙脉的守护者。   诚然,龙脉的确尤其重要,但还不至于让昔日的一国之君以囚犯的姿态来拼死守护。   毕竟就算是斩龙刀之类的法器,也只能暂时斩断龙脉,并不能影响龙脉本身。   除非大烈皇朝被彻底占领,龙脉才算是正式和大烈【分离】,除此之外,龙脉只会一直属于大烈。   这玩意儿是偷不走的,破坏也破坏不了,又何苦让昔日的一国之君拼死守护?   再者……   龙脉洗髓一事,陈安宁也好,萧念情也罢,都从未听道剑山的人提起过。   因为道剑山根本就没有龙脉洗髓一说,这是只属于大烈皇朝的龙脉才拥有的能力。   以及最重要的……   道剑山也坐拥龙脉,为何历史上从未出现过能够掌控道剑山龙脉之人?   只有大烈皇朝的帝君才能掌控龙脉,这又是相当特殊的一点。   ……   如是想来,大烈龙脉似乎与其他的灵脉或龙脉都不相同。   以前萧念情不知晓到底不同在哪里。   现在她明白了。   她明白为何大皇子也好,二皇子也好,所有想要谋逆之人都会把心思全都放在龙脉上。   因为大烈的龙脉实在太过霸道,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去针对它。   萧念情望着远处的柳承空,回想起看门人先前的那句话——   【你们赢不了大烈】   这句话的意思,除了大烈宝库之外,还包含着另外一重含义。   “大烈的龙脉里,埋藏着你们大烈历代圣上的尸骨……”   “本座猜得应该没错吧?”   ……   柳承空的眼神淡漠而又阴沉。   他没有反驳萧念情的话,几乎等同于默认了这一猜测。   历代圣上都会在皇陵立下一块墓碑,可他们本身不会埋葬在皇陵内。   而后会将自己的尸骨乃至神魂,全都埋葬进大烈龙脉之中。   开国先帝是如此,之后的每一代圣上全都延续了这一传统。   将自己的肉身,自己的神魂,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全部埋葬进龙脉,并与龙脉化作一体。   某种程度上来说,大烈龙脉的一部分就是大烈的历史。   历代先帝的血肉神魂都在这龙脉之中,它们就是龙脉的一部分,它们与龙脉结合后的意识,将会赐福给大烈皇朝的下一代。   龙脉洗髓,就是过去先祖的赐福。   龙脉加持,就是历代先帝的馈赠。   因此当龙脉加持于身的那一刻,柳承空就继承了部分先帝们的力量。   更加准确地说,是将大烈漫长的历史化作利剑,斩尽来敌!   同样是圣祖,萧念情孤身一人,而柳承空身后则有历代先帝的加持。   所以柳承空说萧念情赢不了他。   就算是全盛期的萧念情,在龙脉加持期间,也同样不是他柳承空的对手。   这就是大烈。   无上的大烈。   ……   剑出,剑落。   金光满盈。   一道倩影被剑光击飞,直到即将坠地之时方才缓过神来。   魔剑御雪嵌入地面,方才帮萧念情卸去了那股蛮横的力道。   待到起身之际,萧念情才发觉自己又回到了那殿前广场。   龙啸声不断。   柳承空掌中再度凝衍出一柄利剑,踏着沉重且威严的步伐,一步一步地逼近。   他身后就是那尊尚未建立而成的帝像,其高耸程度直窜云霄,仿佛是在象征着身为大烈君主的柳承空,就是天上天下唯一的主宰。   萧念情正欲起身,只觉脚下力道消散,身体的力量正在被抽去。   道均剑气又开始乱窜了。   “你若是伤势痊愈,或许还有机会。”   柳承空淡漠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他很是遗憾地望着萧念情,对这位帝尊鲁莽的举动感到可惜。   萧念情却笑了笑,强撑着站起身来:“你是在说你的龙脉加持已经快到时间了?”   柳承空没有回答这个会暴露自身的问题。   他只是抬起了右手,准备挥下那无情的利剑。   ……   直到千重风月楼的阵法浮现之际,柳承空眼中的杀意才转化为些许的惊讶。   在此之前,他并没有察觉到有千重风月楼的人在附近。   而现在阵法浮现,两把刀也突然横拦在身前。   柳承空丝毫没有退却之意,反而加大力度,竖直斩下。   叮~   清脆的鸣响声响起。   除了剑刃碰撞之声外,还有阵法破碎的声响。   来自千重风月楼的两名女子齐齐被龙脉真气震退,却也通过阵法和刀法,将萧念情护了下来。   柳承空微垂眼眸,沉声而道:“易容术……”   “伪装成士兵,混在澜儿的军队里了吗。”   林落面与杜揽月将身上的伪装褪去,转而似是松了口气。   应该说多亏了柳澜和萧念情以及友情舰队制造出的阵仗,才让她们的伪装没有被识破。   而此刻出现在场内的,也不只是她们。   还有本该在遥远天边的,那名白袍大夫。   素衫裹身。   身为凡人的大夫怀中搂抱着几乎脱力的帝尊,脚下是正在缓缓消散的传送阵法,满脸无奈道:   “都说了让你不要太勉强,现在好了,剑气又开始乱窜了。”   萧念情脸色微红,还是努力地保持着威严:“本座只是稍稍有些大意……”   “大意你个头。”   要不是陈安宁只有两只手,否则这会儿肯定给萧念情一个脑瓜崩当奖励:“回去帮你施针,到家了洗干净脱了等我。”   萧念情眨了眨眼:“那施完针是不是还有什么特别项目?”   陈安宁直接白了她一眼:“那得取决于小如月是否睡得早。”   萧念情内心高呼好耶,俨然一副根本没把战场放在眼里的打算。   柳承空望着这对突然开始大秀特秀的夫妇,脸色倏地一黑,再抬头看向友情舰队时,发现看门人正在和某位专攻枪术的女魔修拼斗,抽不出身去破坏那友情舰队。   他凝望着前方的陈安宁,以及缓步来到众人身侧的柳澜。   两位此次谋逆事件的主导者都来到了殿前广场,来到了帝像前,来到了他柳承空的面前。   “你也来了。”   柳承空淡道:“那就说明一切都要结束了。”   “嗯,就差最后的收尾工作了。”   柳承空冷傲地看了眼几乎失去战力的萧念情,再看向杜揽月和林落面:“就凭你们?”   别说是她们了。   整个千重风月楼过来,都不够龙脉加持状态下的他打的。   陈安宁对此只是自信地笑了笑。   “别着急嘛——”   “咱们还有最终武器来着。”   语罢。   陈安宁高高地抬起右手,向着远处的友情舰队再次下达命令。   那是此次战争的最后一次命令。   “全炮发射!” 664.真正的最终兵器   依旧是足足十二发灵尘歼灭炮的齐射。   经由萧念情与柳承空的圣祖之战,炮管已经冷却完毕。   第二轮,也是最后一轮齐射将会作为此战的终点。   炮口灵尘经过贴在炮管内部的法决与开关回路不断沉淀压缩,在螺旋状的黑色深洞中飞速凝聚,其灵尘的浓度是当今灵尘产业的巅峰,没有任何灵尘法器能够超越友情舰队的炮击。   只是就算如此,十二发灵尘歼灭炮的齐射,也依旧会被柳承空挡下。   只要他还处于龙脉加持状态,只要他尚且还是这大烈皇朝的帝王,他就有资格也有能力胜过这灵尘产业的巅峰之作。   这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灵尘产业发展的速度多么令人瞠目结舌,它依旧只是个在襁褓中的孩子。   灵尘产业的历史在悠久古老的大烈皇朝面前,就像是刚呱呱坠地的孩童在面对一位历经人世沧桑的老前辈。   就算这个孩子天生神力,得上天青睐,成长速度飞快……   也依旧无法彻底胜过面前那位悠久古老的前辈。   从历史角度而言,灵尘产业终究是不占便宜。   嗡~   金光四溢。   磅礴大气,如同凭空树立而起的山脉一般。   纯粹无暇的金光在大烈皇朝上空交错闪烁,最终又在那龙脉加持者的真气作用下,飞快地凝衍成一面坚不可破的厚实壁垒,也正是这面壁垒,成功抵挡了上一次的炮火齐射。   仅仅是友情舰队的炮击,根本无法洞穿这层属于大烈的“城墙”。   话虽如此——   陈安宁方才说过,这已经是最后一步了。   既然是计划中的收尾工作,就必然不可能是如此简单的炮火齐射。   诡异之事,就在友情舰队的灵尘歼灭炮汇聚至顶点之时,突兀地发生了。   那些本该已经汇聚到极致的灵尘突然稳定下来,竟是全都停留在炮口,丝毫没有发射出去的意思。   天空之中,大烈皇朝内直冲云霄的金色玄龙剧烈颤抖着,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尖啸。   伴随着尖啸响起,天空好似被人盖上一层厚黑的帘幕。   苍天阴沉的可怕。   紫电雷光在友情舰队的正上方狂乱闪动,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黑夜,空气间弥漫着压抑且越发冰冷的味道,舰队四周本就凌乱不堪的林木则开始摇来晃去,窸窣作响。   蓦然间,惊雷炸响。   压缩凝聚到极致的灵尘炮,再度开始变化。   那本是纯白的灵尘突破了极限,继续进行压缩,其中央竟是浮现出耀眼夺目的金黄,一点一点地占据整个灵尘炮的内部。   核心部分正在升华。   灵尘炮的核心正在被某股力量操控着,强行让它突破了原有的限制,抵达了另外一层高度。   名为“白金”的灵尘歼灭炮,正散发出令天地都为之色变的恐怖气息。   ……   滴答。   浅淡的波纹从金光屏障上蔓延扩散开来。   雨滴坠落而下,在触及那龙脉之力加持的金光屏障后顿时化作白烟消散。   这些来自苍天的水滴打落在皇城,落在皇城周遭的焦土上,落在那平静的金光屏障上。   先是只有几滴间断性地落下,随后速度越来越快,最后是宛如倾盆般的暴雨狂乱地打落下来。   阴沉黑暗的漩涡状阴云悬在友情舰队的头顶,其暴风中心赫然盘旋着一条与金色玄龙相差无几的黑龙,其模样仿佛是与玄龙完全对立,通体漆黑的鳞片与这方狂躁的阴云融为一体,雷电和闪光噼里啪啦地在其周身舞动,它那身躯的每一次游动都会带来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响。   而在这片彻底的黑暗之中,只有雷鸣才能点亮世界。   也只有那条黑龙的主人,才能够站在风暴的正中央,作为四方天地的灵尘掌控者而存在。   龙脉加持。   距离友情舰队最近的看门人,立刻就判断出那道人影进入了怎样的状态。   他曾经也是大烈的君主,对龙脉加持的气息再熟悉不过。   只是与他所认知的龙脉加持状态有所不同,那条黑龙以及那道人影周身弥散的气息,俨然和魔气相差无几。   他下意识地就想要去阻止那道人影,然而夜悠然的慰灵枪会成为他根本无法跨越的门槛。   慌乱——是不存在的。   柳承空乃是大烈历史上对龙脉掌控之力最强的君王,就算对方也有龙脉加持,最夸张的情况下,也不过是和柳承空有相差无几的实力。   然而就算如此,看门人也能察觉到对方的修为境界远远不如柳承空。   就算是进入龙脉加持状态,也不过能将气势攀升至天尊境,远远无法突破圣祖境的桎梏。   哪怕是龙脉对龙脉,也是柳承空必胜无疑。   帝像之前,皇宫之前。   柳承空也是抬起那冷傲的眼,感到讽刺地望向远处阴沉的天空。   “可笑。”   他知道那道人影的身份,也知道那道人影体内流淌着自己的血液。   柳承空并不在乎对方体内的另外半条龙脉。   尽管那的确会带给他不小的麻烦。   但也仅限于此罢了。   ……   风暴中心。   名为段间雪的少女长吁了口气。   紫电雷光在周身闪烁,她再度睁开双眼时,其眸中好似有黑龙舞动。   下一瞬。   她抬起右手,指向了远处的金光屏障。   与此同时,整个友情舰队齐齐爆发出将四周万物全部震碎踏平的冲击,就连重装歼灭炮本身的炮管,也因为发射这一威力巨大的灵尘炮弹而被震得粉碎!   仿佛天地开裂的声音响彻,十二发名为“白金”的灵尘压缩炮几乎是在脱离炮口的瞬间,就已经抵达了远处的金光屏障,速度之快好似突破了空间的限制。   就在命中金光屏障的那一刻,大烈皇朝上空的金光玄龙发出了痛苦的龙吟。   饶是柳承空,也突然双腿脱力,其高傲的龙体险些跪倒下来。   咔嚓。   金光屏障绽开裂隙。   从大烈国库内召唤出的法器一个又一个破碎,在如此可怖的威力面前,极品法器就像是一张又一张脆弱的白纸,连稍作抵挡都做不到,就伴随着雨点的坠落声哗啦啦地裂开消逝。   柳承空并未有所退却,而是眼中含着龙怒,当即向前踏出一步。   滔天怒火之下,龙脉的力量被激发到了极致,苍空中的金玉玄龙也不再袖手旁观,而是化身金光利剑,当即朝着金光屏障飞冲过去。   尖啸的龙吟声响起之时,整个金光屏障都染上一层碧玉之色,本是快要破碎的屏障眨眼间修复得完好如初,并且重新裹上一层碧玉色的外衣,俨然一副坚不可摧之势。   旋即那碧玉外衣又爆发出一道空浪,将屏障周遭数百米之内的一切事物全都抹碎,硬生生制造出了一片纯粹真空的空间,雨点还在距离屏障百米之外时,就已经化作白烟而蒸发殆尽。   白金灵尘炮的白色外壳部分也被这股力量“剥去”,只剩下金色的核心部分尚且还在抵抗。   “给朕滚开!”   柳承空怒喝出声,浩荡龙威象征着帝王的无上威严。   屏障之上浮现出一颗硕大的金光龙头,张开血盆大嘴之时,如同进食般将那十二颗金色的核心全部吞没进去,而后硬生生将那暴乱的灵尘悉数碾碎!   世界忽然变得平静。   只有这场突兀的滂沱大雨还在继续,可现在连雨点都无法触及那层屏障半分。   龙脉加持之下的白金灵尘炮,仍然无法洞穿柳承空的龙脉之墙。   也是无可奈何。   段间雪虽有龙脉加身,其自身修为境界却远远不足父皇柳承空。   倘若段间雪在龙脉加持后也能得到圣祖之力,恐怕结果就会大不相同。   ……   “这就是你们的……最后一步?”   龙脉之力所汇聚而成的墙壁,如同绝望之盾般立在友情舰队前。   而在墙壁的后方,柳承空深吸口气,转而阴沉地望向陈安宁等人。   柳承空所散发出的气息仍然是圣祖境,他依旧保持着龙脉加持的状态。   尽管其气势已经远远不如初次登场之时,这也是因为方才为了抵挡那白金灵尘炮,他不得不将自己大部分的龙脉力量全都加持到了那金光屏障之上。   体内的龙脉之力所剩无几,但依旧足够让他保持约莫半炷香时间的龙脉加持状态。   他还是能赢。   “不是。”   陈安宁面色平静地摆了摆手。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柳承空,头也不回地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天穹。   “那才是最后一步。”   ……   话音落下之际,柳承空的视线范围内,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从远处的高空急速下坠,如同和雨点融为一体似的。   那在友情舰队的最顶端,毫不犹豫跳下的少女,此刻浑身正闪烁着黑色的雷电,飞速地冲向那层龙脉力量满盈的金光屏障。   她要做什么?   “难不成她……”   柳承空几乎是眨眼间就明白了对方的企图,神色猛地一变。   欲要出手的瞬间,林落面与杜揽月二女同时上前。   哪怕只是几息时间也好。   她们要阻止柳承空前去阻挠段间雪。   双掌齐出。   圣祖之威迸发。   林落面和杜揽月二女连人带法器同时被击飞出去,落在了陈安宁身边。   而此刻陈安宁怀中的那位帝尊,已经不见了踪影。   再回首时,柳承空惊觉魔剑御雪已然迎面而至。   她居然还有余力!   方才那被道均剑气所伤的模样,是伪装出来的?   柳承空被一剑斩退,愕然望向前方的萧念情。   他看到这位魔道帝尊此刻正脸色难看地翻转右手,从掌心挑了两枚丹药入肚。   那是陈安宁传送下来之前,悄悄带在身上的丹药。   于柳承空将注意力都放在应对白金灵尘炮时,陈安宁给萧念情服下的。   六品丹药。   炙金火羽丹。   能够让萧念情体内的道均剑气暂时被压制的丹药。   然而副作用就是服用过后,过一段时间萧帝尊的理性会比较薄弱,不过那就是之后的问题了。   他们只需要坚持一小会就行。   因为他们的最终武器根本不是什么白金歼灭炮。   而是段间雪本人。 665.雨声   六岁那年,柳承空接受了龙脉洗髓。   除了他母妃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柳承空洗髓的结果。   大家只知道柳承空从皇城地底龙脉出来之后,柳承空的母妃就开始变得郁郁寡欢,形容憔悴,因此整个皇宫的人都猜测柳承空的洗髓结果并不好。   龙脉洗髓也是有分三六九等的,某些天赋本身就绝佳之人,在经受龙脉洗髓后会化身妖孽级的天才,冠绝整个天选大陆,更是极其容易成为皇室的储君。   根据龙脉洗髓的结果,几乎就能判断一名皇亲成员日后的地位。   像是柳承空的二哥,那就是位不得了的奇才,龙脉洗髓当天金光满盈,从龙脉离开时,整个人的修为都提升了一个大境界,一时之间成为了整个皇室侧重的对象。   柳承空不一样。   既无金光,也无境界提升,进出龙脉前后更是几乎没有差别。   他被说成是天赋最差的孩子。   然而就算是柳承空的那位母妃,也认为柳承空没有天赋。   只有柳承空自己才知道,他不是没有天赋……   而是他在六岁那年,就已经和龙脉建立了联系。   他不需要龙脉替自己洗髓。   对于其他人而言,龙脉就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仙人,洗髓是仙人给予的赐福。   对于柳承空而言,龙脉就像是他的某个朋友,某个帮手,只要他想,随时随地都能让龙脉给自己洗髓。   六岁的柳承空认为那毫无意义。   因为树大招风,他才六岁,境界不高,母妃在宫中地位也不属于顶尖。   如果他立刻就暴露了自己与龙脉之间的联系,在皇权争夺的风暴中完全就是在找死。   所以柳承空没有告诉任何人,在这个得到夸奖就会心满意足的年龄,他保持了非人级别的理智,始终都扮演着一个天赋不高,颇为普通的孩子,就连自己的母妃都没有告诉实情。   那年,他才六岁。   而在他十二岁那年,他那“最有天赋”的二哥死了。   柳承空杀了他。   当然不是自己动手,而是借助他人对二哥的嫉妒和愤恨,在暗地里推波助澜,做得悄无声息。   几乎没有人会认为偶然间出现在现场的柳承空会是幕后真凶,他甚至因为看到了杀人现场而表现得十分胆怯,像个普通的自卑的十二岁孩子受惊了一样,完美地躲过了怀疑。   柳承空不是个正常人,从他孩童时代开始,就不是个正常的孩子。   他其实并不想杀人,只是因为当年他的二哥是储君,而在他看来,这位二哥根本没有领导大烈走向辉煌的能力。   所以储君必须要换人,换一个更有能力的人。   柳承空的想法很纯粹。   大烈皇朝想要愈发辉煌,就必须要选择正确的人来领导。   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烈。   这听上去很讽刺,很像是孩子为了权力而迷失时,给自己找的一个蹩脚的借口。   然而令人唏嘘的是,柳承空真的是这么想的。   因为他通过一系列暗地里的手段,最终将自己的三哥推上的储君的位置,而并非他自己。   理由很简单。   他认为自己的三哥非常有能力,并且其家世背景也十分有利于日后的官场统治集权。   柳承空当然也想过他自己,他认为自己的能力可以与三哥比肩,只是家世和交际关系远远不如三哥。   所以他选择了自己的三哥,要将他推向皇位。   那年,柳承空十四岁。   再后来,柳承空的三哥死了。   死在了某位圣上身边的奸臣手中,那位奸臣与三哥的母亲不合,且如果三哥身死,他们家族也能够从中得到不小的利益,所以才在暗地里做了一些手脚,害死了柳承空的三哥。   柳承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因为他尚未成年,修为也不高,就算知道了对方的毒计,也根本无力去阻挡,只能看着自己认为最有能力坐上皇位的人死去。   他很愤怒。   愤怒于奸臣的眼光短浅,愤怒于这些愚笨之人的脑袋只有家族利益。   同时也愤怒于自己的父皇听从奸臣胡言乱语,愤怒于如此快要腐败的大烈。   如今三哥已死,剩下的全都是些歪瓜裂枣。   柳承空不想再遮掩了。   他从小到大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烈皇朝。   结果那些愚笨之人却因为一己私欲而毁了他所有的愿望。   所以为了大烈,他必须要登基。   这一切都是为了大烈。   那年,柳承空十七岁。   ……   ……   萧念情的剑,斩落而下。   柳承空向后退出数步,稳下身形之际,他怒不可遏道:“混账!你们这是在毁了大烈!”   萧念情气息微喘,提着魔剑御雪,沉声而道:“不毁灭,何来新生?”   “只有朕才能给大烈带来新生。”   柳承空龙袍袖口散出龙脉真气。   那尊尚未完成的,缺了一角的帝像伫立于其身后。   柳承空再次上前,那蛮横的剑意欲要再次将萧念情斩退。   只可惜将大部分龙脉力量都灌输进屏障之后,柳承空已然没有了再和萧念情掰手腕的能力。   魔剑御雪穿身而过。   华丽的龙袍被斩得稀碎,柳承空上半身绽裂开无数到血痕,这位自命不凡的千古帝王口中呕出大量鲜血,再次向后退出数步。   萧念情没有犹豫,提剑再向前。   最后一丝魔煞被榨干,魔剑御雪化作黑色闪光,重重地击打在柳承空胸口。   砰!   柳承空彻底被击飞出去,撞在了身后那尊帝像的底座上。   狼狈不堪,双腿发颤,却仍是拼尽全力地保持着站立状态。   因为大烈的圣上是不能下跪的。   “啧……”   一击罢了,萧念情本想继续追击,只可惜她也已经到达了极限。   身体摇晃,即将倾倒之际,还是陈安宁快速上前,将妻子楼在怀中。   而柳承空虽身受重伤,却仍是摇摇晃晃地起身,双眸中含着视死如归的坚毅。   他朝着远处的屏障探出手去。   只要将那屏障内的龙脉之力收回,他就还有再战之力。   只要能把那些力量收回……他就还是这大烈无上的君主!   只要……   恍然间。   柳承空的眼中,浮现出了那道身影。   名为段间雪的少女,此时此刻重重地落在了龙脉之力加持的屏障之上。   她来了。   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   在柳承空好不容易抽出空档,欲要收回龙脉之力的那一刻……   段间雪来了。   她高高地抬起拳头,没有丝毫犹豫地朝那屏障砸下。   ……   ……   “柳承空,毫无疑问,你是大烈史上……能够掌控龙脉的人里最强的一个。”   “你的天赋可谓冠绝古今,无人能敌。”   “你有这等天赋,自然是你要成为圣上。”   “你是大烈的天选之子,你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大烈前进的基石。”   “你将被历史铭记。”   无数的话语,在脑海中快速浮现。   最终,这些来自他人的赞誉,都化作了过眼云烟,飘散逝去。   他的耳边,最终只留下了一句话。   一句柳澜缓缓道出的话语——   “父皇……”   “或许有一天您会败在您的高傲之下。”   柳澜说得没错。   因为那名从天而降的少女……   她的天赋,不在柳承空之下。   ……   屏障内的龙脉力量疯狂地灌入段间雪体内。   她并非是要击碎这层屏障,并非是要击碎这层碧玉外衣。   她的目的是要掌控它!   就像柳承空掌控龙脉一样,段间雪要从柳承空手中抢过这些龙脉力量的掌控权!   既然没有经过龙脉洗髓的段间雪也能掌控龙脉,那就说明段间雪的天赋至少不在柳承空之下!   血液在奔涌,心脏在狂跳。   龙脉的力量发了疯似的全部钻入到段间雪体内,那本是残缺的半条龙脉如今开始渐渐复原。   白金歼灭炮的发射,就是为了逼柳承空动用大量的龙脉之力来构建防御。   如此一来,段间雪就有资格去争夺如此庞大的龙脉力量。   而做到这一切之后,段间雪几乎就相当于拥有了接近整条龙脉的力量。   “都给我过来!!”   伴随着段间雪的怒吼,那层碧玉外衣发出尖锐的龙啸,随后如奔涌的潮流般涌入了段间雪体内。   气势不断攀升,修为不断增幅。   苍空之上,黑龙与金龙相互交错缠绕,旋涡状的暴风之眼中央,两条巨龙皆是从段间雪体内显现,又伴随着这场暴躁的狂雨和雷霆,渐渐地融合在了一起。   雷雨大作。   金光与雷霆交相辉映。   龙脉的力量流入段间雪体内,这坚不可摧的屏障也在眨眼间崩溃破裂。   本是被隔绝在外的雨滴,终于突破了屏障,倾盆地坠落下来,打在了柳承空和陈安宁等人的身上。   染血的龙袍被水滴打湿,变得如山岳般沉重。   本是雄姿英发的大烈圣上抬起头,并没有多少吃惊,只是眼神复杂地淋着雨,注视着远处那名悬浮于空,在风暴之眼内掌控雷霆与金光,举世无双的少女。   哗啦啦……   地面湿润得开始容易打滑,雨滴落在铠甲上,又顺着那金属质感的盔甲表面流淌下来。   柳澜披散下来的发丝也被打湿,水滴从脸颊划过,在下巴处停留一瞬,又很快地落在地上。   场内。   再也没有了圣祖的气息,萧念情退场,柳承空疲惫。   只有那翱翔于空的段间雪,其身上才逐渐散发出了几丝细小的,临近圣祖境的气息。   柳承空没有说话。   谁都没有说话。   大烈的圣上只是后退两步,靠在了自己那尊尚未完成的帝像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阴沉得好似要滴出黑水。   帝像尚未完成。   皇城中的军队在灵尘法器面前溃不成军。   禁卫军也悉数落于下风,不久后就会落败。   现在就连龙脉,也已经不属于他了。   他深吸了口气。   遗憾,无奈,苦涩……   柳承空望着远处的柳澜,数种情绪交杂在一起,最终却只能汇做一句话。   “澜儿,做得好。”   他随意地从远处找到一把破剑,将其丢到了柳澜面前。   而他本人则是紧紧地靠着那尊帝像,冷静地说道。   “现在……”   “来取走你的皇位吧。” 666.时代变了   算计和智慧并非总是能派上用场。   柳澜思索过很多次与柳承空对峙的获胜方法,可无论怎么去思考,她总是认为自己会棋差一着。   论及城府和算计,她自认恐是不及当今的大烈圣上。   若是想要将他逼下皇位,只能通过利用无法计算的事物。   段间雪就是那个无法计算的关键。   只要将关键点放在龙脉的争抢上,无论柳承空的算计有多强,都只能选择和段间雪搏上一搏。   计划核心由陈安宁提出,又由柳澜亲自完善。   暴雨倾洒而下,打落在那柄残败破剑上。   万籁俱寂之中,柳澜徐徐捡起了那把再普通不过的,甚至满是裂痕的剑。   战火渐渐从这座满目疮痍的皇城中散去,远处有几道人影也朝着那偌大的殿前广场走来。   先是来自道剑山的老剑主,再是万魔离渊的顾隼,接着是陈安宁势力的苏子舟。   三位天尊都不属于大烈势力,他们的出现,也宣告着龙钟禁卫军的失败。   天穹之上。   那位与慰灵枪大战的看门人,也不得不放下了掌中之剑。   他或许还有一战之力。   可是一切都结束了。   伴随着这场冷厉的寒雨,大烈皇朝的篇章即将被人翻过。   因为发动谋逆的主导者柳澜,昔日大烈皇室三公主,此刻正提着那把破剑缓缓走向柳承空。   大烈圣上如同行尸走肉般紧靠着那尊帝像,尚未完成的雕像仿佛是在诉说他那同样尚未完成的霸业。   被雨点打湿而垂落的发丝间,那双漆黑眼眸里透着骄傲。   换做其他人,兴许会在此刻主动选择罢去自己的皇位,将其递让给眼前这位愈发出色的女子。   然而柳承空不会这么做。   他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他这么做。   除非是自身能力不足,否则天底下只有死在皇位上的圣上,而不应该有主动退位的圣上。   ……   柳澜明白。   她什么都明白。   自从那天荣华妃忌日起,柳澜就发现自己逐渐在理解她的父皇。   比以前父皇待人对事都十分仁慈的时候,变得还要了解她的父皇。   再后来,柳承空凭着自己的意愿随意赐死朝廷文武,性格突变,热衷于战争与征服时……   柳澜竟也能大抵理解其中的意味。   再到后来,刘公公的脑袋出现在军帐内时,柳澜虽然花了很长时间来平复心境。   但也正是因为那段时间的冷静,让她摸清楚了圣上的心思和性格。   她总算发现了一件事。   她和柳承空是一样的。   不是说那些疯狂的举动她也会去实施,而是那股做事时的雷厉风行以及思路,她和柳承空相差无几。   如果说段间雪继承的是柳承空对龙脉掌控的天赋。   那么柳澜继承的大抵就是柳承空的行事风格和个性。   所谓父女,大抵就是如此。   ……   所以当雨滴落在柳承空残破不堪的躯体上时,柳澜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他的心情。   他希望死在皇位上,死在下一代圣上的手中。   因为如果立场互换,柳澜也会这么做。   因此在下手之时,她的剑不会犹豫。   这是身为女儿的柳澜,身为下一代圣上的柳澜,给父皇、先帝最后的礼物。   ……   利剑贯穿心脏。   柳承空没有任何抵抗,任由那利剑穿过自己的胸膛,穿过肌肤和血肉,再将那最为关键的心脏也一同刺穿。   他任由那血液奔涌而不去控制,任由那经脉狂乱而不去压抑,再任由那口鲜血从喉中窜到口腔,从嘴角流出。   不可一世的圣上像是被钉在帝像上,他无比艰难且颤抖着伸出手,将其放在了柳澜的肩膀上。   他没有开口,什么也没说,就只是用手拍了下柳澜的肩膀。   那双光亮逐渐散去的眼眸里,倒映出自己女儿双手持剑,满脸不知是水滴还是泪珠的模样。   哗啦啦。   真的很安静。   除了雨水落地,荡起涟漪的声音之外,什么也听不到。   直到柳澜将那把破剑从柳承空体内抽出之后,躯体倒下的声音方才把所有人惊醒。   众人这才意识到,他们刚才到底见证了什么。   鲜红的血液混杂着雨水向外蔓延开来,染红了破碎的龙脉,好似要将柳承空彻底淹没一般。   冰冷的寒风将柳承空的呼吸吹灭,很快他就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生命的气息如雨点流水般流走不见。   很难想象。   人群中,有人抬起头,看向那尊虽尚未完成,却霸道四溢的帝像。   本该端坐在皇位上君临天下的柳承空,如今却死在了一把破剑之下,死在了自己女儿的手中。   当然。   只是肉身死亡,对于天尊境的柳承空而言不算是真正的死亡。   他此刻的神魂还未消散,可现在他那颓软的神魂,让在场任何一名修士都能将其彻底抹除。   柳澜没有那么做,她只是蓦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了不远处的那名看门人。   她对看门人说道:“将我父亲的神魂,带进龙脉吧。”   看门人没有拒绝柳澜,他本身也是这么想的。   柳承空是足以被大烈历史铭记的一名圣上,自然有资格被埋葬进龙脉。   他的神魂将会成为龙脉的一部分,滋养着整座大烈。   而看门人本身也无需再作抵抗,柳承空身死的结局无法改变。   只是他在经过柳澜身边,准备取走柳承空的尸体时,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会遇到不少麻烦。”   柳澜点头:“我知道。”   看门人继续道:“谋逆得来的皇位,也并不牢靠。”   柳澜继续点头:“这我也知道。”   看门人的脚步微顿,沉声开口:“我只希望你能……”   “为了大烈。”   柳澜打断了看门人的话。   更准确地说,是先一步将看门人的话说了出来。   在看门人愕然的注视下,柳澜侧过身,淡漠地看了他一眼。   只是一眼。   察觉到那眼神的瞬间,看门人就联想到了柳承空。   他们这对父女的眼神,简直一模一样。   “为了大烈。”   看门人低头呢喃一句,随后眼神复杂地坑看了眼柳承空的尸体。   他最后还是要履行看门人的职责,将柳承空埋入龙脉。   而柳澜,这位发起谋逆的反叛者——   她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破剑。   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柳澜转过身,走向了那座华美的皇宫。   她推开门,踏入其中。   ……   ……   铠甲化作金玉龙袍,披散而下的发丝被精致地盘好。   积水退潮,变作直通至高的红毯。   周遭将士换上锦绣华袍,以文武百官的身份俯首称臣。   揩亮的头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翡翠珠帘冠。   从战场中归来的将军,此刻已是万人之上。   她一步一步朝远处走去。   登上文武百官不得触碰的阶梯,一层又一层,走到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前。   朝廷内一片寂静。   直到她轻拂衣袖,锐利双眸扫过全场,坐在那金龙盘绕的皇位之上。   “恭迎陛下登基——”   满朝文武,无一不是俯首下跪,以示忠诚。   她端坐此,龙袍加身。   开口之际,便是大烈历史第一位女帝的宣言。   “千秋历,就此结束!”   属于大烈圣上柳承空的千秋历,在此刻宣告终结。   柳澜。   二十五岁称帝。   于大烈进攻离火之际发动兵变,以谋逆之名将先帝柳承空于帝像前斩杀。   作为大烈历史上第一位女帝而存在,她的出现完全颠覆了以往大烈皇室的格局。   后宫嫔妃不再具有意义,大量妃子被遣送离城,一时之间无数家族内部产生巨大的动荡变革。   在登帝之际,柳澜册封原公主少傅陈安宁为大烈国师,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其姊妹柳清清也因柳澜的登基而被封为清亲王。   在谋逆之时,选择逃出皇城避难的四皇子事后回到皇城,被柳澜册封为东部边疆统领兼亲王,直接送到了东部边疆驻守城池,其中意味如何,天下人大抵都能看出一二。   也无怪乎柳澜心狠,那名四皇子从许久以前就胆小怕事,旗下更是几乎没有个人军队。   只是他虽然怯懦,却总是能求得一个好下场,至少三次谋逆都没有被卷入其中,最后也算是过得十分安稳。   当然。   女帝的登基,对于天下人而言并不全是好事。   天底下依旧有无数守旧派认为柳澜称帝手段是邪门歪道,一时之间整座大烈内多处开始有反对柳澜登基的势头,甚至组成了几股势力不小的军队。   以秉亲王为首的几位前亲王势力也在暗中推波助澜,他们选择辞官离开皇城,积蓄力量,在大烈皇朝各处召集义勇人士,仿佛在等待着柳澜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更是有不少人将陈安宁之妻的魔修身份暴露出去,将柳澜视作了借魔修力量登基之人,一时之间,在民间反对陈安宁作为国师而存在的人也有不少。   但是无论如何。   柳澜的确是坐上了皇位,她将作为大烈皇朝历史上第一位女帝而存在。   千秋历已经翻篇。   柳澜登基之后,号武澜女帝,大改朝廷格局,新政策不断推行。   与此同时,千秋历正式更改为周元历。   旧时代,终究是过去了。 667.他叫柳承空   周元历,元年。   是日,六月十五。   武澜女帝登基后,曾邀请国师陈安宁移居皇城。   只不过陈安宁本人和其妻子拒绝了这一请求,对于他们而言,早已住习惯的百花城才是永远的归宿。   而就在皇城风波结束后不久,又是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天选大陆。   六月十五,离火与大烈正式宣告和平休战。   大烈皇朝归还苍远城及其周边三座城池,又以需要延长撤退时间的名义扣下了东北方向的另外三座城池。   根据武澜女帝的说法,继续开战下去对于双方都十分不利。   况且战事本来就是因先帝柳承空而起,如今柳承空身死,皇位更迭,武澜女帝自然没有必要继承先帝的战争。   离火方面虽然对那另外三座被扣下的城池感到不满,不过思来想去也只能接受休战申请。   死了一个柳承空,又冒出来个陈安宁和武澜女帝。   友情舰队炮轰大烈皇城的画面,在离火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知晓了对方拥有如此可怕的高杀伤力法器后,离火除非是脑子抽风了,才会继续跟大烈死磕下去。   如此一来,至少对外方面又再次迎来了和平。   而和平休战之后,要说心情舒畅,大松了口气的人,那必然是咱们的华云,华使者了。   “娘的,总算休战了。”   在得到确切消息之后,驻守南荒城的华云开心得喝了一晚的酒。   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舍得用真气将酒劲逼出体内。   离火和大烈的战争,对于南荒城而言绝对算是个坏消息。   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离火偷袭,进而成为南部战线导火索。   对于向往和平和奢华生活的华云而言,战争什么的简直就是活遭罪。   现在离火和大烈宣告休战,华云直呼爽快得很。   如此天大的好事,华云除了喝了一晚的酒之外,还打算再庆祝庆祝。   庆祝的方式,自然就是——   去老陈家蹭饭。   ……   现在陈安宁可是当朝大国师了,地位比公主少傅高了不止一截。   再加上他老陈可是开着友情舰队来的,可以说是武澜女帝登基的最大助力。   无论是地位还是功劳,全都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华云最开始还琢磨着,他陈安宁怕不是更有资格坐上圣上的宝座,如是一来,华云跟了陈安宁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怎么说也能混个……朝廷二品官?   乖乖,那可比什么南荒宗宗主厉害得多了,出门都属于有六台大轿扛着走的那种。   只可惜,陈安宁似乎对当皇帝没什么兴趣。   “啧啧啧。”   行走在百花城的街道上,华云一个劲地唏嘘感慨。   他抬头瞅了眼湛蓝干净的天空,大抵判断了下时间,估摸着正好是午饭的点。   想到陈家宅邸里的饭菜香味,华云那心神都被彻底勾过去了,忍不住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老陈家的饭菜,那估摸着比御膳房做出来的还要美味。   反正陈安宁势力里的那些人,基本上遇到喜事儿想庆祝庆祝,最基本的活动就是去老陈家蹭饭。   别问,问就是吃他娘的!   再带上几瓶千花海那儿酿的酒,别提多美了。   结果就在华云脑补那饭菜香味的时候,突然一个拐角,就跟某人撞了个满怀。   对方那身躯比华云健硕得多,给华云的感觉就像是撞上座山似的,连忙后退了三四步。   “谁啊?”   华云有些不爽地,抬头看了那人一眼。   只是看了一眼,华云整个人便如遭雷击般,当场愣住,魂儿差点都给飘了出来。   那人望了眼华云,眼神微变,似乎是在回忆此人的身份。   过了没几息功夫,在华云尚且呆滞之际,那人露出浅淡的微笑,沉声而问道:   “你可知道……”   “陈国师的宅邸在什么地方?”   ……   ……   陈家宅邸内。   当朝大国师,友情舰队总指挥官,灵尘工业之父,魔道帝尊之夫——   无数尊贵威严的名号加身,如此高大伟岸,在万人口中被赞誉吹捧之人。   此刻正在颠大勺。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接着从厨房间出来,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紧接着方才在萧念情的白眼下,把那盘烧肉给放在了餐桌上。   咱们的帝尊脸色一变,“用得着一副从阴间回来的表情吗?”   陈安宁嘿笑两声,回头瞅了眼那几乎快被黑色染尽的厨房,“媳妇儿,说句实在话,那都能算是阴间的底层了……”   “嘶——”   萧念情没好气地瞪了陈安宁一眼。   要不是这会儿还有客人在,她早就给陈安宁来个【还阳丹+炙金火羽丹】套餐了。   这是咱们帝尊大人新研究出来的成果——还阳丹加强陈安宁耐力,炙金火羽丹加强自己的威力。   陈安宁给这套餐取了个别名。   【枪王必死】   上次皇城决战后,老陈有幸体验过一次。   之后就连柳澜加冕那天他都没去,还是让林落面易容成自己的模样去顶替的。   直到前几天这才勉强恢复行动力,威力丝毫不亚于当初的“青春版”萧念情。   也正因为陈安宁下不了床,萧念情在某天突然来了兴趣,想要给陈安宁熬点粥。   然后厨房的污染程度就又上升了。   毕竟那根本不能算是粥。   反正陈安宁看到那团黑色蠕动不明液体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觉着萧念情是想谋杀亲夫。   这玩意儿端出来武大郎都不敢喝。   陈安宁笑了笑,选择暂时避开自家媳妇儿的锋芒,转而对着来客说道:“咱家的菜比较普通,凑合吃。”   男子望了眼那盘烧肉,眸中闪着几丝微光:“看着和闻着都很不错,素来听闻你手艺惊人,看来确实名不虚传。”   老陈摆了摆手;“害,毕竟这帮自己懒得动手的成天往我这儿跑,不磨练磨练也没法满足那么多张嘴。”   话语及此。   陈安宁看了眼同样过来蹭饭的华云和李灵华,发现这俩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张大着嘴,一个字儿都没蹦出来过,脸上全都写着“这他娘的是什么情况”这几个字。   “咋了你们?不喜欢这菜?”   陈安宁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那你们说想吃什么,我让顾隼再买点来。”   “不是……”   华云最先把那张大的嘴给合上。   这嘴从他遇到那名来客男子开始,就一直没闭起来过。   直到现在陈安宁问话,他才反应过来,跟活见鬼地看了看身边那位正在品尝烧肉的男子。   “所以有人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在角落里撸狐的段间雪回过头来,“什么什么情况?你怎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坐在后院大门,看着温依欣小保姆和小如月玩耍的卢伟突然开口:“华云好像的确不知道,你们有人告诉过他吗?”   陈家宅邸内,一片死寂。   李灵华此刻也举起了手来:“我好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就是来蹭饭的,结果没想到……”   她呆呆地看向那名来客,看向那名男子。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语气愕然道:   “为什么圣上……”   “不对,先帝大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   ……   宽松的白袍加身,黑发虽不凌乱,却也不算庄重地披散下来。   柳承空像是个平凡的男人一样,夹着筷子,吃着陈家宅邸的烧肉。   咀嚼了片刻过后,他不加吝啬地赞誉道:“确实不错。”   陈安宁笑了笑,又端了盘菜来:“和御膳房相比,如何?”   “相差无几。”柳承空想了想,答道:“撇开用料,是你的技巧更胜一筹。”   得到了大烈先帝的肯定,陈安宁也在萧念情身边坐下,顺带熟练地倒了杯茶。   灵白花茶递到了柳承空面前,后者很快就抿下一口。   剑眉微挑,他淡笑道:“不错。”   陈家宅邸内,华云和李灵华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诧异和震惊。   我是谁?   他是谁?   我们在干嘛?   这啥情况啊?!   “先帝不是已经……仙逝了吗?为什么还会在这里……”   华云想了半天,才憋出个仙逝这听上去还算好听的词儿。   陈安宁瞅了他一眼,想到这人似乎没有被纳入计划之中,因此也就释然了。   他不紧不慢地提起筷子,给自家媳妇儿夹了块好肉,接着说道:   “因此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你们没有被纳入计划之中,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灵华仙子你也不知道,好像有点不太对吧。”   李灵华愣了愣:“有什么不对?”   陈安宁看了眼某位抱着柳清清过来蹭饭的【前后宫嫔妃】,问道:“灵月妃没有告诉你吗?”   李灵华都懵了,当即看向自己的李灵月,“姐?”   怀中抱着柳清清的灵月妃眨了眨眼,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一拍手:“对哦,我好像忘记和你说了,哎呀……没关系,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嘛~”   李灵华:“??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是啊。”   灵月妃笑着捏了捏自家柳清清的小脸蛋:“林梁带着清清来找我的时候,我问了林梁一些话。”   当初灵月妃问过林梁——问他们有多少胜算。   林梁凑到灵月妃耳边,告诉灵月妃——   【十成胜算,圣上会让我们赢的】   灵月妃朝柳承空微微一笑:“我本来就大抵猜到一些圣上的想法,所以立刻就明白了。”   柳承空放下茶杯,也看了灵月妃一眼:“你应该是后宫里为数不多明白我意思的人了。”   灵月妃柳眉轻挑,柔声笑道:“承蒙夸奖。”   华云人都傻了:   “所以你们都是……计划好的?”   陈安宁端着杯茶水,看了看后院里依旧在玩耍的小如月,点了点头。   “正好我也有些小问题想问问咱们的先帝。”   “所以机会难得,就跟你们好好解释解释吧。”   “让我想想……”   “就从北原战争那时开始说起吧——” 668.揭秘(我tm直接三更!)   大皇子与二皇子的谋逆,让柳承空很是寒心。   倒也不是说被子嗣背叛的感觉有多糟,只是他认为这两位都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   倘若他们做得更加完美,更加隐蔽,或者找到了更加合适的帮手……   柳承空或许会考虑陪他们“演一出戏”,把皇位让给他们。   只可惜,他们都不够格。   大烈圣上的皇位不是谁都能坐得起的。   而大烈剩下的子嗣里,四皇子天生怯懦软弱,到现在连个像样的靠山都没找好。   别说是皇帝了,他连当个官儿估计都够呛。   柳清清倒是在陈安宁势力里有不错的表现,奈何她的天赋点好像都点在了【沙雕】上。   于是乎剩下的继承人,似乎只有柳澜还算不错。   “所以你没有考虑过再生一个?”   餐桌上,陈安宁不由得打趣道。   柳承空摇了摇头:“时间上来不及,就算我立刻播下龙种,十月怀胎之后,还要等待孩子出生……再者就是要等到孩子六岁洗髓才能看出其天赋,而就算龙脉天赋异禀,若是没有帝王之相,同样坐不稳这皇位。”   陈安宁面露了然之色:“所以你选择柳澜,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柳承空想了想,夹起些菜,“算不上无奈之举,澜儿其实是所有人里最像我的一个。”   “从哪儿看出来的?”   柳承空的视线落在陈安宁身上:“从她试图拉拢你开始。”   那真是相当久远之前的事了。   陈安宁回忆起了初入皇城的画面:“当初她拉拢我,也只是因为大皇子想杀我,而她想借助我的新法器来给自己造势,仅凭这点你就认定她可以作为继承者了?”   柳承空答道:“这是其中之一,不过也的确是主要理由——因为她没有选择其他方势力,而是选择了你,这已经足够说明她拥有一定的眼界,尽管最开始她因为自身的高傲而轻视了你,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你并非常人,不是吗?”   没错。   柳澜的态度转变,说明了她只是有傲骨,而非真正的桀骜和轻视。   “而真正让我认定她可以作为继承者的是……”   话语及此,柳承空刻意顿了顿,仿佛是要将答案交给陈安宁。   陈安宁眉头微挑,猜测道:“北原战争?”   “在这之前。”   余燕燕的声音突然响起。   说到蹭饭,就不能不提咱们的蹭饭天王小姨子。   她不声不响地进了陈家宅邸,带着那总是随身携带的折扇,跟柳承空打了个对眼。   “雪中城,对吧?”   柳承空笑道:“没错。”   华云和李灵华更是满脸不解:“为什么?”   面对二人的问题,柳承空和余燕燕同时回答道:“因为柳俊。”   雪中城的攻城战,正巧发生在柳俊被处刑之日。   要知道柳俊作为二皇子,和三公主柳澜关系颇为亲密,二人更是同样由荣华妃诞下,乃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妹。   然而在柳俊被处刑之日,柳澜却根本没有趣见自己同父同母的哥哥最后一面,而是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雪中城之战上。   由此可见,柳澜从那时开始,就已经变得更关注大局,而非受个人情绪所影响。   这一点,和柳承空太像了。   也正因如此,柳承空从那时起就确定了柳澜必定是她的继承者。   她值得被培养。   ……   华云倒抽了口凉气,他根本没想到事情可以追溯到如此久远之前。   换而言之……   他猛地反应过来:“公开处刑二皇子,也是为了测试她?”   柳承空点头:“不错。”   “您这也想得忒多了……”   华云只觉头皮发麻:“然后就是北原战争,您让三公主作为总帅,也是为了测试她的实力?”   面对华云的提问,柳承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过来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你突然想造反,你要如何说服你的士兵跟着你进攻皇城?】   华云想了想,回答道:“突然造反……那难度挺大的。”   话音刚落,他就反应了过来。   没错,这就是问题所在。   如果没有任何铺垫,柳澜要如何举兵造反?   她的士兵如何信任她?她又要如何号召大量的兵力去进攻皇城?   她做不到。   除非提前给她进行铺垫,让她在军中树立威信,培养起一批愿意跟着她出生入死的忠心士兵。   李灵华愣了愣神:“北原战争是如此,大烈对离火的战争也是一样?”   余燕燕点头:“当然,发动离火战争还有另外三个用处。”   华云和李灵华已经完全被勾起了兴趣,连忙问道:“三个用处?!”   余燕燕伸出一根手指。   “压制离火,让皇城内乱期间,离火无法抽出时间来偷袭大烈。”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若是不发动离火战争,恐怕离火在得知皇位变更之际,会趁着大烈皇朝更迭换代,势力不稳的空档发动袭击,届时对于大烈而言,就是一场不小的麻烦。   余燕燕伸出第二根手指。   “北原刚过,立刻去袭击离火,制造出当今圣上暴怒嗜杀的模样,为后续柳澜的兵变制造更多的合理性。”   杀死一个明君,和杀死一名暴君……两者之间的名誉差别是相当之大的。   在众人眼中看来,北原战争胜利后不去征服北原,而是好大喜功地去袭击离火,简直就是疯了。   余燕燕再伸出第三根手指。   “最后,就是消耗兵力。”   消耗的自然不是柳澜的兵力,而是秉亲王等人的兵力。   他们都是坚定的守旧派,如果保持着壮硕的兵力,必然会对未来登基后的柳澜造成威胁。   所以离火战争确实消耗了不少兵力,但大多数都是那些【可能会反柳澜派系】的兵力。   “算上最开始的给柳澜立威,发动离火战争一事,算是一举四得。”   ……   华云听完只想鼓掌。   狠。   太他娘狠了。   他这会儿看陈安宁的眼神跟见鬼似的:“陈大夫,您这也能想得到?”   “开玩笑。”   陈安宁淡然自若地摆了摆手,俨然一副高人模样:“我他娘怎么可能想得这么细……”   他的确察觉到了圣上的部分意图,但是根本不可能像余燕燕那样,把每一步的细节目的都剖析出来。   圣上本人能想到也就算了,这些信息都是陈安宁从天道卷书上瞄来的,余燕燕可是硬靠着推算给算出来的。   华云好奇地看向陈安宁:“那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陈安宁回答道:“比较准确地说,是刘公公来的时候。”   萧念情也跟着回答一句,“刘公公虽然没有将圣上的目的说出口,不过他的出现本身,就已经足够让我们引起怀疑,毕竟我们不认为刘公公真的能在圣上不允许的情况下来到百花城。”   李灵华面色一惊,“这么说刘公公他……”   “活得好好的。”   鬼谷谷主卢伟突然插了一句:“昨天晚上给他拿了本灵尘初级算法,这会儿在洞府里读呢,说是晚饭的时候才会来蹭饭。”   李灵华、华云:“……”   咱们的华使者缩了缩脑袋:“我可是听说刘公公的脑袋都出现在咱们的武澜女帝眼前了……”   对于此事,陈安宁只是笑了笑。   他对华云指了指某个同样正在蹭饭吃,却始终一言不发的“杀手”。   “当天,刘公公离开百花城的时候,是苏子舟送他的。”   苏子舟当时就接到了萧念情的传音,将【陈安宁愿意配合圣上】这一消息传递给了刘公公。   并且就在当天晚上,曾经就有过伪造人头经历的苏子舟想办法联系到了千重风月楼的林落面。   他们共同制造了一颗以假乱真的人头,制造出了刘公公身死的假象。   “这是为了推澜儿最后一把。”   柳承空解释道:“只有刘公公死了,才能制造出她被逼到绝境的状态。”   ……   ……   环环相扣。   仿佛从头到尾都是柳承空设下的一串计谋。   他不惜将自己的名声败坏,哪怕被历史记为一名晚节不保的暴君也毫不犹豫。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的理由也很纯粹。   “澜儿是史无前例的。”   柳承空缓缓解释道:“在她之前,没有任何女性称帝。”   “这也就说明,她作为第一任女帝,必然会遭到无数人的质疑和反对。”   “如果不给她立威,直接传位给她,满朝文武大抵都会反对吧。”   “所以她必须是以【正义者】的身份登基,为此,就必须要制造出一个暴君的形象。”   “我在朝廷上佯装含怒镇杀的,全都是思想腐朽之人,以我对他们的了解,就算澜儿是以杀死暴君的名义登基,恐怕依旧会反对澜儿的身份,与其让他们在日后玩弄朝廷,不如直接由我将他们都杀尽了事。”   华云眨了眨眼:“您前段时间总是往后宫跑,也是为了提前帮武澜女帝……解决后宫的麻烦?”   柳承空不予否认,继续吃着菜:“毕竟根据我对澜儿的了解,她应该喜欢的是男人,后宫的女人,对她而言反倒是些难以处理的麻烦,反正是要营造暴君的形象,我就顺带着把她们也给处理了。”   ……   陈安宁想到了殿前广场那尊帝像:“所以花费人力物力制造帝像,也是为了营造暴君形象?”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用途。”   柳承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陈安宁思索了一阵,突然有灵光闪过:“帝像造了一半……是这个意思吗?”   柳承空对陈安宁的欣赏又多了几分:“聪明。”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给自己造的帝像。   而是给柳澜造的。   给【杀死暴君,登临皇位,开创新时代的第一代女帝】而建造的帝像!   那尊帝像只造了一半,只需稍作修改一番,就能直接改造成武澜女帝的帝像。   流芳百世,传承万古。   这尊帝像从最开始就是给柳澜造的。   听完全部,华云和李灵华只能唏嘘感慨:   “您还真是做得出来……”   “那是自然。”   柳承空吃着饭菜,像个普通人一样,嘴角带着笑。   “只要是为了大烈……”   “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   本来应该双更休息了。   但是想写这段揭秘想了很久,瘾头上来了,所以直接三更!日更万字!   觉得还可以的读者们来一波月票打赏好嘛,求你们啦! 669.尾声   饭菜入口,吃饱喝足。   陈家宅邸内的大厅早已习惯了成为众人的集会所。   待到那位大烈的先帝用完菜品,放下碗筷后,坐在其对座的陈安宁夫妇也不约而同地停下。   既然美味佳肴皆由陈安宁来完成,那么萧念情自然也要肩负起妻子的责任。   她徐徐起身,不紧不慢地将碗筷瓢盆收拾干净,送入厨房。   在这之后,她还要照顾一番小如月,这丫头闹腾得很,再长大些的话,萧念情担心这丫头会到处乱跑。   望着如此娴熟,做着家务活的萧帝尊,柳承空也不由得感慨道:“换做以前,就算是我也不想到会见到这般画面。”   堂堂万魔离渊的帝尊,在这间平凡的小宅邸中做着如此平凡之事。   就算是那些早已退隐江山的高人,心中也会存留那么几丝傲骨,至少不会如萧念情这般完全与凡世融合。   陈安宁对此只是浅淡一笑,旋即对柳承空说道:“说起来,我倒是还有几个问题要问。”   柳承空眉头微挑,拿起茶杯,喝下口百花城独有的灵白花茶:“陈国师还有什么问题?”   “国师这名号就算了吧。”   被先帝尊称为国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陈安宁摆了摆手,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问道:“我只是想问,你就那么确信我不会谋朝篡位吗?”   百花城的势力太强了。   对于整座大烈皇朝而言,也还是太强了。   柳澜之所以能够登上大烈皇朝的皇位,基本都是归功于陈安宁势力的介入。   然而真要论功行赏的话,陈安宁登临皇位反而更加合理。   无论是最后与柳承空的大战,亦或是对龙钟禁卫军的处理,都是依靠陈安宁势力才能完成。   只要陈安宁愿意,他甚至可以把柳澜一脚踢开,然后自己登上大烈的宝座。   对此。   柳承空仿佛至始至终都没有怀疑,也没有对陈安宁进行任何制约。   这让老陈有些好奇。   “你不会的。”   柳承空的语气满是理所当然。   如此信任的表现让陈安宁一愣,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没想到你这么信任我……”   柳承空望着陈安宁,看了他几息,随后喝着茶解释道:“因为你制造了那些法器。”   “法器?”陈安宁闻言微怔,大抵明白了什么。   柳承空继续解释道:“灵尘法器的出发点就是凡人,你最大的帮手毫无疑问是万魔离渊,然而你的立足之点却是这方世界的所有凡人,既然如此,你就绝不可能登上大烈的皇位。”   “因为那简直就是在和满朝文武作对,再加上你凡人大夫的身份,会引起朝廷内的高度对立,比起澜儿,肉体凡胎的身份更容易遭到反对。”   “所以如果你真的登上皇位,之后摆在你面前的,就是满朝文武和凡人之间的对立问题,甚至是全天下的修士和凡人之间的对立问题,顺便还再加上你的妻子——万魔离渊,也就是魔修方面的麻烦。”   “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只会把自己噎死。”   柳承空意味深长地盯着陈安宁:“你们现在连魔修的立场都没能解决,登上皇位简直就是自找麻烦,于情于理,你都不可能坐上大烈圣上的宝座。”   ……   他一点都没说错。   魔修法令尚且刚刚发行不久。   如今万魔离渊内依旧有着部分魔修对该法令的异样眼光。   就算是有了裁决殿和镇魔殿,想要一朝一夕就处理好万魔离渊的内部关系也颇为困难。   按照陈安宁的推算,至少还要花三年时间才能让魔修法令深入人心。   万魔离渊尚且如此,推行到全天下又该如何?   倘若真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抢夺皇位,简直就是在给本来就混乱的三方关系添火加柴。   这与陈安宁的理念完全背道而驰。   陈安宁苦笑两声,表情有些尴尬:“我还以为你是对我的人品有自信呢……”   小丑竟是我自己.jpg   柳承空也温和地笑了笑,“这当然也是其中的一大原因,陈大夫的人品自然是毋庸置疑的,想必也不会做出鸡鸣狗盗之事。”   但凡是在场有点情商的人都能听得出来,这话纯粹就是场面话了。   柳承空此人可是出了名的理性狂人,做事根本不可能按感性的方法来处理。   陈安宁也给自己倒了杯灵白花茶,望向柳承空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深意:“那未来呢?”   “未来?”   柳承空又笑了笑:“你已经是国师了,又是当朝女帝曾经的老师,我不觉得你会对那只会带来更多麻烦,而无法带来更多利益的王位有什么兴趣。”   ……   所以柳承空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让位。   如果再让陈安宁势力继续发展下去,等到他慢慢调和好了魔修的关系……   灵尘法器的出世又会直接带动凡人势力的增长,届时大烈皇朝内的满朝文武也不得不承认凡人势力的存在。   而后陈安宁就真的可以登上王位,将魔修法令大范围推行,届时他需要处理的麻烦会比现在少上许多。   而如果现在就让位出来,在魔修问题尚未解决,灵尘法器也只存在于【军用方面】的情况下,陈安宁根本无暇顾及与满朝文武的矛盾,自然不会有闲情余力去处理其他问题。   说得通俗易懂些,这就是个顺序问题。   对当前阶段的陈安宁而言,国师之位就是最优解。   并且再之后篡夺王位也会变得“名不正,言不顺”,麻烦百出,至少在柳澜退位之前,国师之位就足以满足他现在和未来的一切需求。   利益小,风险大,又亏损名声,根本不值得这么做。   而如果这场谋逆发生在未来,发生在十年或是二十年后,对于那个阶段的陈安宁势力而言,王位才是最优解。   他可以凭借自身在凡人势力、魔修势力的威信,以及终结柳承空“暴君”的伟大壮举,强行将这大烈的天下改姓陈,进而掌控天下大局。   这就是为什么柳承空如此“着急”让出王位的原因。   ……   “您还真是想得周到。”   至少在这一层面,陈安宁佩服柳承空。   他对柳承空忌惮自己的感觉并不觉得讨厌,倒不如说这非常合理。   而且就算如此,柳承空依然没有干涉他和柳澜之间的交际。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柳承空从最开始就乐意看到陈安宁的理念取得成功。   “灵尘法器是未来的明灯。”   柳承空也不保留任何的吝啬:“你们已经完全证明了自己,这一战过后,凡人势力真的要崛起了。”   “还需要不少时间。”   陈安宁反而没有那么乐观,“天下人现在所忌惮的,大抵只是【百花城势力】,而非整个凡人群体。”   “只有将灵尘法器向整个大烈推广出去,才算是真正的开始崛起。”   所以某种程度上而言,陈安宁也要感谢柳承空和柳澜。   因为他现在是大烈的国师。   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左右大烈的行政方针。   灵尘法器的推广也会变得十分便捷,这也有助于除了百花城之外的,其他城池的凡人们得到灵尘法器的援助。   不过直接将灵尘法器发放下去,也未必都是好事。   军用灵尘法器杀伤力太大,未经训练的凡人使用,误伤尚且不提,他们很有可能会沉迷于其中。   备受欺压的凡人群体突然得到灵尘法器,很难保证他们不会滥杀无辜。   世界上的好人并不少,心里扭曲的人也是一样。   军用法器不能随意地大范围投入到民间,这是陈安宁的底线之一。   必须制造民用的,仅仅拥有防身功能的灵尘法器。   除此之外,还需要重启官府,不能让城主府变成绝对的一言堂。   需要做的事太多太多了……   仅仅是处理百花城的内务事件,陈安宁尚且还有余力。   然而现在如果要将百花城的情况推广到整个大烈,近百座城池的话……   光是想想就让人头大。   “不着急。”   收拾完毕的萧念情似乎看出了陈安宁心中的焦虑。   她缓缓坐下,轻轻牵起陈安宁的手,认真地望向他:“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是吗?”   话语之间。   萧念情与陈安宁的视线,都望向了不远处正在和晚饭“玩闹”的小如月。   小家伙还有很长的时间才会长大,就像尚且还在襁褓期内的理念。   他们都还有很长的时间来成长,无需着急,也无需揠苗助长。   陈安宁注视着自家小小的如月,回头望了眼柳承空。   他发现柳承空看向小如月的眼神之中,满是几分怀念的影子。   陈安宁心神微动,转而问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   “什么问题?”柳承空看向陈安宁。   “柳澜,知道这些事吗?”   陈安宁的提问,让柳承空想到了自己那位越发优秀的女儿。   他侧过头,望向那敞开着大门的后院。   临近夏日的清风吹动院子里的灵白花树,花瓣摇晃,零落飘散在地上。   片刻过后,柳承空笑了笑:“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   老陈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模棱两可的答案?”   柳承空还是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知不知道无所谓,只要天下大多数人不知道就好。”   “我只是个暴君,而现在暴君已死,女帝当立,就这么简单。”   陈安宁无奈地摊开手,旋即意味深长道:“所以咱们的暴君大人,不远万里来我们这百花城,可不只是为了蹭一蹭饭来的吧?”   柳承空回过头来,“在下身无分文,如浮萍般漂浮,打算在这百花城留下,多看看,多走走。”   “既然如此,反正闲来无事……”   陈安宁微微一笑,立刻就动了心思:“我这有一份裁决殿法官的工作,您可有兴趣否?”   柳承空:“?”   ……   ……   大烈皇朝。   华美的皇宫之外。   龙袍加身的女帝正面色肃穆地立于皇陵之中。   突有清风徐来,是女帝身边的女侍前来。   “陛下,要上早朝了。”   “嗯。”   珠帘微动,武澜女帝柳眉轻垂。   剪水般的双眸中倒映出前方那尊被刻意立在最显眼之处的墓碑。   其上分明刻着几个赤色的大字。   【千秋帝,柳承空之墓】   她伸出素手,轻轻抚摸着墓碑。   而在身后女侍无法窥探到的面容上,一抹浅淡如花的微笑在嘴角扬起。   再回首,笑意不再,神色庄容威严满溢。   她缓步走向远处的皇宫大殿,其英姿霸气,恰似当年千秋帝之背影。 670.民用法器的拓展计划   万事皆安定。   至少现在的情况是如此。   大烈皇朝内部想必还有不少麻烦需要处理,然而那就是咱们武澜女帝需要面对的问题了。   根据柳承空所言,他并没有替柳澜完全扫平障碍,既是有无法扫平的部分,也有刻意留下给柳澜磨练的部分。   就像新官上任三把火,柳澜这位“新官”乃是万众瞩目,若是不把火放得大些,恐怕难以树立皇威。   而既然要放火,那必然需要些“柴”。   大烈皇室内那些蠢蠢欲动的文武官员,自然就是柳承空留给柳澜的“柴火”。   陈安宁虽作为大烈国师,却从柳澜那儿要来了【自由权】   他可以不必上朝,也可以不必留守于皇宫内。   国师说到底就是个名头,无法将陈安宁限制在大烈皇朝的范围之中。   说得明白些,就是老陈可以安安心心地在百花城继续发展灵尘产业。   现阶段陈安宁最关心的,也正是灵尘产业。   ……   伴随着友情舰队的出世,灵尘产业的军用方面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峰值。   实际上此次友情舰队炮轰皇城一事,也算是老陈自己的“算计”之一。   离火皇朝境内如今出现了“魔煞法器”,既然如此,也就说明离火皇朝已经有了开始模仿灵尘产业的势头。   只可惜“魔煞法器”比灵尘法器还要不稳定得多,甚至在大烈与离火开战时,出现过不少击中友军,重创自家城门的乌龙事件,也由此证明了离火皇朝思路正确,只是经验不足。   陈安宁的想法挺简单的。   模仿就等同于学习思路,魔煞法器的出世,就是因为离火皇朝跳出了【复制】的思维限制,转而从思路入手,进而制造出了属于他们的魔煞法器。   正当他们沾沾自喜于复制思路的正确性,并开始朝雷鳞甲、灵尘箭矢等方向开始钻研思路时——   陈安宁“啪”地一巴掌,把整个友情舰队拍他们脸上。   哥们儿,这玩意儿你们也来复制一个我看看?   反正通过天道卷书,陈安宁是看到离火国境内的器工们都在叫苦连天。   上头那些大人物看到了友情舰队出世后,直接就下达了死命令,让他们也整几艘出来。   问题是这他娘的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思路是依靠学习得来的。   如果陈安宁势力搬出来的是类似于灵尘歼灭炮强化版之类的东西,他们或许还能有迹可循。   你直接让这玩意儿飞起来,他们还学个锤子?   就像让一群刚刚学会数学加减乘除计算,勉强灵活运用的学生,突然去解微积分一样。   毕竟友情舰队和普通歼灭炮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大到当初陈安宁都吓了一跳的程度。   连老陈都尚且如此,更何况离火皇朝那些本身就经验不足的器工?   ……   ……   于是现阶段需要钻研的问题,就只有民用灵尘法器了。   自从登上国师之位后,陈安宁几乎把重心都放在了钻研民用灵尘法器上。   甚至决定将柳清清打造出的地下空间,全部改造成民用实验区。   其实本来应该反过来,隐蔽的地下空间研究军用,较为开阔的外界研究民用。   只可惜短时间内军用实验区的器械搬不走,于是就先暂且凑合着用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改变也忒大了。”   女子的声音在陈安宁耳边响起。   她穿着相对朴素的衣衫,目光东张西望,像只好奇的小猫似的,对百花城内的一切都感到十分好奇。   只不过她就算不这么满脸好奇的模样,也必然会引起街上大量群众的注视。   因为她真的太大了。   哪怕是宽松的长袍,其上的扣子都好似要蹦出来似的。   此女自然是不久前正式宣布回归的万魔离渊天尊卫之一,夜无刺的妹妹,夜悠然。   毕竟当初隐藏身份时,她是百花城的头牌舞怜,身材自然是好得没话说。   陈安宁此刻领着她朝城外走去,而夜悠然则是好奇地张望四周,对百花城的改变感到十分新奇。   在她看来,她才离开了没多长时间。   结果一回来,百花城完全就是大变了个样。   别的尚且不论,那些个肉体凡胎的人手里都揣着个长方体的法器,夜悠然很好奇那是什么东西。   还有些老头老太太汇在一块,凑在一起在摸来打去一些奇怪的东西,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鬼谷的弟子还有千花海的弟子以及魔修也都勾肩搭背,个个都跟好兄弟好姐妹似的。   那些高精尖的法器就更不用多说,这一锅百花城跟乱炖一样,精彩得很。   陈安宁走向城外,路过那城门时,对她说道:“你离开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有变化很正常。”   夜悠然好奇地眨了眨眼,望向城外的练兵场和实验区,最后又看向陈安宁:“不过陈大夫你倒是没什么变化啊,还是挺年轻的样子,完全不显老欸。”   陈安宁心想等你老了,我没准还是这个样呢……   他苦笑两声,接着走向实验区:“这事下次再细说吧,复杂得很。”   “哦哦哦。”悠然妹子也不知道其中缘由,总之先答应下来,随后又好奇道:“那帝尊大人今天怎么没跟着一块儿来呀,在家忙着带孩子嘛?”   “姑且算是。”   陈安宁瞅了眼夜悠然,没把真正的理由说出来。   萧念情不跟过来的理由很简单,就是因为夜悠然这丫头在。   咱们的帝尊大人倒是很放心老陈,反正陈安宁不可能对其他女人有兴趣。   她不跟过来,纯粹是不想见到夜悠然。   因为看到夜悠然,萧念情就来气。   恨不得直接提起剑给这丫头胸上戳俩窟窿出来,给她放放气。   “唉,我也挺想和帝尊大人叙叙旧的。”   夜悠然露出苦涩的表情,眼神中藏着不愿显于人前的孤独。   离城四年,要说对百花城的诸位没有想念之情,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提起此事,陈安宁也微微地侧过目光,看了眼夜悠然:“燕燕交给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夜悠然点头:“光是找到蛛丝马迹就找了挺久的,而且还得处理一些麻烦的【痕迹】。”   陈安宁认真地望着她:“辛苦你了。”   “不是什么大事~”悠然妹子甜甜地笑了笑,摆了下手:“而且燕燕都说了,我这任务可关键了!”   那可是太关键了。   倘若没有悠然妹子,裁决殿里前两天刚过“法考”的俩丫头也没机会跟咱们的先帝柳承空共事。   那对姐妹花也算是颇有毅力,为了过考试花了不少功夫,总算在前两天得到了陈安宁的认可。   她们开心得差点就蹦起来,为了庆祝,果断去老陈家蹭了一顿饭。   而夜悠然做出的关键事迹自然也不止这一个。   至于夜悠然的立场……   余燕燕自然会去向萧念情解释,但想必她不会透露太多的内容。   现在也不是需要思考这些的时候。   ……   ……   踏入实验区内。   望见其内部堪称琳琅满目的器材,以及那秩序井然的区域划分,夜悠然几乎就要惊喜地喊出来。   然而远处那被“炸机”吊起来惩罚的某位实验区成员,却发出尖锐的喊叫打断了夜悠然的施法。   砰然一声炸响过后。   被惩罚的实验区人员猛地颤抖两下,随后被炸机缓缓地放了下来。   如果不是身上穿着厚实的雷鳞甲,恐怕这会儿已经被炸得四分五裂了。   饶是雷鳞甲加身,那盔甲依旧被爆炸轰得变形,几丝焦黑的味道从实验成员那焦发上弥散出来,整个人摇摇晃晃的,连站起身来都变得尤为困难。   初次见到炸机惩罚的陈安宁也是被吓了一跳,心说这实验区的压力是不是太大了……   “陈大夫!还有……呃,悠然姐?”   小天才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一只身披黑白相间实验区道袍的小可爱朝陈安宁跑来。   陈安宁望着那身材比起四年前早已成长不少的段间雪,又看了看身旁的夜悠然。   果然,对于萧念情而言,修为境界和那神秘的身份是有副作用的。   咱们的帝尊这么多年了也没点变化,只能说可悲可泣。   段间雪对陈安宁的突然到来感到很奇怪:“你们怎么来啦?来视察情况的?”   “算是。”陈安宁点了下头,随后瞥了眼不远处那位被炸机惩罚过的实验成员,小声问道:“你们这儿的惩罚原来这么严重的嘛……还是说千花海的那群人给你们塞钱了?”   段间雪不解:“千花海?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塞钱让你们炸得狠些,他们能多赚点医药费呗。”   段间雪:“……”   她那聪明的小脑袋直接选择把这个可怕的问题抛之脑后,随后解释道:“没事的陈大夫,其实这惩罚力度不算高的啦,其实我们这儿有不少人还挺喜欢被炸机吊起来的……有几个人还上瘾了来着,而且他的确犯了无法原谅的错误。”   “上瘾的那几人多看着点,他们问题不小。”陈安宁觉着实验区人员觉醒抖M不是什么好事,接着问道:“所以这人是犯了什么事?”   “提交灵尘需求报告的时候少写了个道剑纹,给器工部那儿增压了一百倍。”   那好像是挺严重的。   建议再炸两次。   “哎呀不提这个!”   段间雪兴奋地拉着陈安宁,直直地往实验区深处跑:“陈大夫我跟你说,我们快把那个媒介捣鼓好了!”   “媒介?”   陈安宁脑子有点懵,过了几息才反应过来。   信号基站要造好了? 671.这就是电话号码哒!   民用通讯法器,在原定计划中是极具里程碑的一部分。   如果民用通讯法器出现之后,其效果能达到陈安宁预想中的八成甚至以上,基本就可以宣告民用法器迎来的崭新的时代。   就像是电话的出现对于民间信息传输的贡献一样,其重要性自然无需赘述。   现阶段哪怕是法器推广程度最高的百花城,民用法器也只有一个留声符。   最多最多再算上个麻将桌——说起来,这玩意儿能算法器不?   只有这点程度陈安宁认为是不可靠的,推广到其他的城池中去,然后扬言要借此物改变凡人修士的地位……   这话说出去陈安宁自个儿都觉着丢人。   没点能拿得出手的玩意儿,根本不可能让大众改变对凡人势力的观点。   民用通讯法器的出现,或许会打破这一格局。   ……   ……   曾经段小天才就此事找陈安宁商谈过,她的想法让陈安宁立刻就联想到了原本世界里的信号基站。   那玩意儿就算放在原本的世界,也属于高精尖的东西(对于民间而言),没点本事和阅历还有经验,是做不了这一行当的——毕竟大多数人都非常厌恶断网或者电话串线。   说句实在话,陈安宁也很好奇。   由段间雪等人钻研出来的,只属于这个世界的信号基站,到底会是什么模样。   “我滴个……”   陈安宁抬头仰望,视线落在那座高耸如云的尖塔之上,忍不住揉了揉发酸的脖子。   要知道方才踏入实验区时,陈安宁在外头可没见到如此高耸的尖塔,怎么才走了没几步路,这会儿突然又冒出来一座如此惊为天人的巨塔出来?   望见脚下所踩踏着的阵法之时,陈安宁方才明白过来。   兴许是因为这玩意儿不能轻易地显现在世人眼前,他们刻意用千重风月楼的阵法加持,拥有了不小的隐蔽性。   不仅如此。   这座高塔本身,其实也不是真正由建筑材料制作而成的塔楼。   由纯粹的阵法及其内部复杂的法决构造而成,整座塔楼分成九层,每一层都由一道大阵为主,无数法决凝衍而出的小阵如点缀装饰品般环绕着大阵盘旋,除了最中央的塔芯是百花矿制成的建筑材料之外,其他部分全都是快要满溢而出的灵尘和真气。   其高度绝对超过了百花城的城主府,至少在方圆百里之内,没有任何建筑物能比得上这座阵法高塔。   陈安宁还注意到,每一层阵法内部,其阵眼都像是烈阳一般,向外发散出了无数根细小的,连接至周遭小型法阵的红色金属质感长线,长线之上镌刻着尤为古老且复杂的符文字样。   壮观,高耸,庞大。   再加上那阵法旋转,法决嗡然转动的玄妙深奥之感,看上几眼便觉得好似要被吸入进去一般。   数量如此繁多的法决,九层阵法层层连接的阵眼,其构造起来的复杂和困难程度,绝对不亚于同时构造多个九阶阵,并且还要求他们保持稳定。   也难怪于陈安宁都要惊叹于这座塔楼是何等的奇观。   “你们怎么来了?”   似乎早就在这片法决天地间等候着,某位身材稍显高挑,容颜成熟的女子回过头来。   她掌中此刻也拿着实验区人员专用的剑纹记录版,只是并未穿着实验区的黑白相间道袍。   望见此人之时,陈安宁就立刻反应过来:“这塔楼,是你们千重风月楼造的?”   “有我们一份功劳。”   李灵华一手抱着记录板,一手推了推眼镜。   嗯?眼镜?   陈安宁眉头微挑,“你戴着的那个是……”   “萧夫人给我的,说是你不要的东西,我觉得很有意思,就戴上了,怎么了?”   李灵华的眼镜戴上去之后,还真有那么几分知性美人的感觉。   而说起这眼镜,那可就有来头了。   曾经陈安宁想过要不要给自己多造点文艺范出来,索性就整了一个光有眼镜模样而没有功能的美观性眼镜,结果咱们的萧帝尊看了之后表示根本没用。   文艺青年那不是咱帝尊大人的菜——   她本人比较喜欢强势一点的。   所以陈安宁之后再也没用过这眼镜,只是没想到被萧念情翻出来之后,随手就送人了。   李灵华发现陈安宁盯着自己,浑身有些不自在:“有问题?”   “没问题,挺合适的。”   陈安宁倒也没说谎的意思,老实地夸赞一句,接着又把注意放在这座高塔上:“天底下估摸着也就只有千重风月楼能做到这一步了……这法阵的复杂程度,能流畅运行真是个奇迹。”   李灵华惊了惊,一推眼镜:“你还懂阵法?”   陈安宁想起了从前:“以前被杀的多了,趁复活的时候学过点阵法知识。”   李灵华:“???”   陈安宁一摆手:“千花海的事儿,说起来就很复杂了。”   李灵华嘴角一瘪,也没继续追问,而是看着这座塔楼解释道:“塔楼已经修整完毕,也测试过不少次,都能比较成功地运行,不过正式使用起来,效果如何又是未知了。”   ……   在旁侧呆呆望向这座塔楼的夜悠然,先是眨了眨眼,随后一惊一乍道:   “哇哦~陈大夫,这东西有九层诶!”   陈安宁:“……”   他瞅了眼现在才反应过来的夜悠然,深深地理解了什么叫胸大无脑。   也难怪从来没听大家嫌弃过顾隼老哥是蠢蛋,起码人家大多时候是正常的。   夜悠然不太一样,她看着就不太聪明的样子,估摸着大多时候都是不正常的。   老陈直接无视了悠然妹子的呆蠢,转而朝段间雪问道:“原理呢,解释一下?”   标准的原理解释时间。   段小天才也知道每次有新法器被研发出来,基本都得有这么个环节。   所以这会儿她连纸条都给你掏出来了。   “咳咳——”   她清了清嗓子,随后用非常“官方”的腔调说道:“经过慎重思考,我们决定将通讯的重心放在【一对一】连接上,为此,我们曾考虑过构造一个数量庞大的数据库法阵,只要使用法器的人提前滴血认主,就能够将数据以法决的形式传递到我们的数据库法阵内,然后我们再根据这些数据,来制造【一对一】的连接通路。”   “但是!”   段间雪非常遗憾地摇头:“这种做法是不可行的,工作量太大是一个问题,而且会一直有新的使用者出现,我们要时刻更改法阵的内容,这也太麻烦了!”   “所以我们团队内部做出了一个天才一般的决定~就是陈大夫你眼前的这座【个人专用符文塔】!”   “我们放弃了【滴血认主】的方法,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法器本身上!”   “只要使用法器,法器就会朝这座塔发送一道法决,这道法决会记住这道法决内的符文,而后把这道符文和目标符文连接起来!”   “比如我们使用的是自带【庚辛】符文的法器,然后想要和【庚丑】符文的法器使用者建立连接,我们就可以在我们的法器上,扣动相应的开关,朝这座塔发射一道法决~这道特殊的法决进入塔后……”   “嗯,我看看,庚符文是在第三层,所以第三层的法阵会开始运行,丑符文是在第三层大阵中的第九小阵,所以第九小阵会朝整~~~个百花城发送一个覆盖范围很广的法决,只有携带【庚丑】符文的法器才能够接收到,其他法器因为符文法决不同,所以是不会接收到的!”   “然后啊然后……”   段间雪还想继续说下去,陈安宁却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懂了,电话号码是吧,还有啥特别的没?”   段间雪呆然地眨了眨眼:“哈?”   她本来还以为陈安宁需要花点时间来理解其中原理。   结果陈安宁好像已经完全明白了的样子。   ——这不是废话嘛,这道理老陈清楚得很……   虽然原理上稍稍有些差距,但根本上就和电话号码一个性质。   陈安宁比较在乎的是其他方面的问题。   “串线不串线的问题暂且不论,就算双方建立了连接,要怎么保证他们之间的连接不会被偷听或者破坏?”   段间雪想了想,连忙瞪大了眼睛瞅着自己手中的小纸条。   片刻过后,这丫头才急急忙忙地解释道:“我们之后打算建立一个间接的法阵塔楼,作为现在这座塔楼的附属,让双方的声音先进入那座塔楼,利用和留声符一样的原理,再反向输出给另外一边。”   “也就是说他们不是在互相对话,而是把对话内容传递到了我们这边,再由我们传递出去,这样的话稳定性能得到保证,安全性的话……被偷听什么的,咱们暂时还没想好怎么做。”   陈安宁想了想,虽然工程量会更大一些,不过从现在的情况上来看,千重风月楼有这个能力。   他低头沉思少顷,而后问道:“那还有个问题……”   “什、什么问题?”段间雪有些慌了,她本来还挺有自信来着。   陈安宁继续问道:“凡人们当然是看不见这些通道的,修士们又如何呢?”   漫天飞的都是法决和传音通道,他们不会觉得吵吗?   提到这个问题,段间雪反而松了口气,自信满满道:“这您可就能放心啦!我们和清清妹子聊过了,我们会想办法把通道和法决都经由地下传播,除非谁闲的胃疼把脑袋插地里,否则都不会被影响到的!”   “那倒是还不错。”   万魔离渊比地下空间的位置还深,估计也不会被影响到。   陈安宁又思索几阵,暂时倒想不出有什么大毛病,“那就先在小范围内投入使用试试,如果出了什么问题的话,随时想办法处理。”   “好、好的!”   段间雪忍不住给陈安宁敬了个礼。   陈安宁上前,拍了拍段小天才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别那么紧张,这次做得很好,而且我还可以给你提个建议。”   段间雪眨了眨眼:“什么建议?”   “咱们不是要小范围投入使用实验嘛。”   “是,是的。”   “你觉得给咱们的陆小兄弟整一个如何?”   段间雪听完愣了愣神。   随后双眼猛地发亮,整个人都反应过来。   对啊!   她可以拿陆不平做爆炸实验……啊不,做通讯实验呀!   那以后岂不是除了练剑的时候,也能听到对方的声音了吗?   好事,大好事。   就这么办。 672.灵机是情感的载体   当咱们的段小天才仔细认真地讲解了一遍通讯法器原理,并给陆不平展示了那堪称奇观的法阵塔楼,最后郑重其事地将【灵机】试用版交给陆不平……   在这之后。   迷惑了一整天的陆不平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   “师妹,这灵机是给凡人们通讯对话用的对吧?”   段间雪点头:“是呀是呀。”   “可是……”   陆不平看看段间雪,又看看自己。   “我们都是修士,可以直接传音啊,为什么要用这个……?”   “……欸?”   段小天才聪明的脑袋瓜开始宕机。   段小天才陷入了迷茫。   段小天才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她俏脸猛地一红,这才反应过来:“对啊,我是修士来着!”   可恶的陈大夫,居然把她忽悠进去了!   陆不平满脸淡然地望着段间雪,又看了看掌中那大小如令牌般,背后刻着大量玄妙法决的灰黑色灵机。   段师妹还是一如既往的在某些地方很迟钝。   当然这一点也十分可爱就是了。   陆不平淡淡地笑了笑,随后选择将灵机收起,“不过这也是师妹的一片好意,我还是收下为好。”   “是、是吧!”为了缓解尴尬,段间雪很是认真地解释道:“这可是咱们灵尘产业最尖端的民用法器来着,价值连城呢……”   “那要来试试吗?”   陆不平问道。   段间雪呆了几息,旋即深吸口气,认真地点头:“嗯,来试试吧!”   ……   ……   这大抵是灵机法器有史以来第一次的实际演示。   以前灵机法器倒是有试过短距离对话。   今天的情况大有不同。   段间雪在陆不平的御剑飞行运送下,暂时去到了百花城的南边。   之后陆不平回到北侧城门,并等待段间雪的灵机通讯。   由于是试验机,因此双方的符文编号都十分简单。   按照未来的计划,可能发行到凡人手中的,大多都是【庚丑辛辰庚】之类的灵机,既可顺序倒转也可重复——不过该功能暂时还没打磨完全。   因此段间雪手中的是【庚辛】编号的灵机,而陆不平掌中的则是【丑辰】编号。   百花城的南边。   兴许是先前领着陆不平解说了太久,时至如今,天空已有几分夕阳之色。   远处山脉起伏间,飞鸟掠过霞光,扑着翅膀,在这即将暗淡下的天穹中游荡,寻找歇脚之地。   城内本是熙攘的人群也随时间推移而渐渐少去,街道静寂,声音想必也能很清晰地传递过去。   段间雪深吸了口气。   她掌中握着那令牌状的灵机,咽下口水。   按照预定的规则扣动开关,向远在实验区内的阵法塔楼传送法决。   嗡嗡声响起,灵机微微震动的同时,远处的阵法塔楼也开始飞速运转。   同样是一道特殊的法决打入到了百花城的北边,与陆不平掌中的【丑辰】灵机相互连接。   随后两股通道被阵法塔楼所控制,建立起了一条不算特别隐蔽的,平凡的传音通道。   在百花城另一侧的陆不平,轻轻地扣动灵机背后的某个开关。   咔嚓。   像是纸张被剪刀裁断的声音。   陆不平有些紧张地望着掌中的灵机,怎么也想不出这里面会传出声音来。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简单而又干脆地发生了。   “你、你好?”   段小天才的脸红得和天边的夕阳同为一色。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明明陆师兄不在面前,明明那仗剑而行的少年在百花城的另外一边。   可她开口时,还是有股莫名的青涩和羞怯。   大概是因为通过灵机交谈还是第一次,而女生总是会对事情的第一次感到羞涩。   事实上不只是段间雪,陆不平的表情也稍显复杂。   “师妹好。”   声音从灵机内传了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传音通道的问题,对方的声音有几分失真。   正是因这几分失真,反而让段间雪内心更加激动起来。   因为灵机里传出来的声音,比寻常的更加具有磁性一些,而且更加地靠近……   简直就像是贴在自己耳边说的一样。   她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要不我们,那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一下,测试测试灵机的稳定性……?”   陆不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好,没问题。”   “那就开始了?”   “好。”   “欸……”   段间雪舔了舔嘴唇,眨着眼睛:“那个,我姓段,名间雪,女,十九岁……来自百花城。”   陆不平愣了愣神,突然想到了许久许久以前,那年幼的女孩羞涩地做着自我介绍的时候。   当初段家和陆家的关系不浅,初次见到段间雪时,是被她的养父领过来的。   那时她的自我介绍,也是现在的一模一样。   姓名,年龄,出身。   陆不平不自觉地笑了笑,随后也回答道:“我姓陆,名不平,男,二十岁,来自道剑山。”   灵机的稳定性还算不错。   至少双方都能听清对方的话语。   只是段间雪总觉得就这么结束话题,实在太过可惜也太过尴尬了。   夸夸陆师兄的姓名?那是不是太过俗套了?   夸夸他年少有为?那是不是太有寒暄的味道了?   夸夸他的出身?拜托,她段间雪之前也是道剑山的来着。   最后琢磨了半天,段间雪才憋出来一句破话——   “师兄你……你性别挺不错的。”   陆不平:“……”   在百花城南边的陆不平陷入了长达十几息的沉思。   最后咱们的陆小兄弟终于不负众望,给出了一个完美的答复。   “你的也不赖。”   段间雪:“……”   ……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尴尬得段间雪恨不得用脚指原地扣出个沙雕堡垒来。   她就差直接甩自己俩嘴巴子了。   还不如不夸呢!   “师兄,那个——”段间雪想要解释解释,尽可能地化解尴尬。   陆不平则是苦笑两声,通过灵机,开口说道:“师妹,其实……”   “我也喜欢你呀。”   ……   ……   突如其来的男声,让段间雪整个人都一激灵。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她先是被惊得不轻,随后脸色比那天边的火烧云还要绯红。   少女死死地握住灵机,差点没发力直接把这玩意儿捏碎,心脏跳得比什么时候都快。   陆不平刚才说了什么?   “我也喜欢你?”   毫无疑问,自己绝对没有听错。   妈耶,难不成咱们的木头开花了?!   肯定是这样没错。   因为现在两人是在通过灵机交流,而不是面对面,所以更方面吐露自己的心声!   一定是这样。   “嘿嘿,嘿嘿嘿……”   ……   一旁路过的小朋友拽着自家的娘亲,好奇问道:   “娘,那个姐姐为什么一边蹲着,一边傻笑呀?”   “别过去孩子,这就是典型的花痴,估计看上大街上哪个帅小伙了,你以后可别跟她学。”   “娘,可我是男孩子。”   “你还小,不懂事,你以为男孩子就不会看上帅小伙吗?”   “娘??”   ……   路人的冷言冷语对段间雪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她差点就脱口而出把自己想说的话都一股脑地说了。   不过段间雪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因为她猛然间意识到……   后面那句话和前面那句话,两道声音似乎不太一样。   不只是音色,声音也听着像一近一远。   正当段间雪想要询问些什么之际,突然她也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我也……喜欢……爹爹!”   回首望去。   手里同样捧着个灵机,满脸开心的小如月正在萧念情的陪伴下,对着灵机另一头的陈安宁进行亲情的表白。   段间雪大概是刚才专注于和陆不平对话,没能察觉到这对母女的存在。   这么说来,刚才的果然是……   “抱歉师妹,方才是陈大夫在说话。”   灵机里再次传出了陆不平的声音,有些歉意:“他似乎也在测试灵机,在和他的女儿对话。”   段间雪脸色一黑,语气有气无力:“我知道,另外娘俩这会儿就在我这边呢……”   陆不平苦笑两声:“……那还真是凑巧。”   “可不是嘛。”   白把咱们的小天才激动的,人差点就蹦跶起来了。   她还真以为陆不平会趁着这个机会,给她来一个突如其来的浪漫告白呢。   如今看来,似乎还是她对这根傻木头抱有太多期待了。   段间雪无可奈何地望了眼不远处正在女儿面前狂撒狗粮的萧念情,大抵已经能猜到那对夫妇的对话是多么甜到发腻了……   有一说一,真不愧是陈家夫妇,测试个灵机还要腻歪两下。   段间雪气得直剁脚。   “那就先这样吧。”段间雪长叹口气,准备终止此次灵机的测试。   直到陆不平的声音真切地响起。   “等一等,师妹。”   “嗯?”段间雪停下了扣动开关的手指。   只听陆不平继续说道:“再过几日就是道剑山的门内大比,我虽留在百花城历练,却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回去一趟。”   “你,要跟我一起回去看看吗?”   段间雪一怔:“我吗?”   “对。”   大抵真的是因为隔着一整座百花城。   不会看到对方的脸,也不会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只用隔着这灵机,就能将心中所埋藏的话语真切地吐出。   仗剑而行的少年,如此直白地说道:   “没有你在,我可能会输。”   “……”   短暂的沉默过后,灵机中响起了少女支支吾吾的声音。   “那、那就没办法了,而且我正巧想回去看看师姐师妹们……”   “就,就跟你回去一趟吧。”   得到回复后,陆不平松了口气,方才笑道:“那就到时候见了。”   “好。”   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同时切断了传音连接。   天色暗淡,霞光渐退。   可遗留下来的晚霞还是没能从段间雪脸上褪去。   “太好了!”   她只是捏着灵机,满脸兴奋地望着这件绝伦的法器。   果然。   灵机真的是件不得了的法器。   就连在百花城另一侧的陆不平,也对灵机感到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的地方不是在远距离通话,而是因为其特殊的新鲜感,比起传统的传音而言,更加的陌生。   也正是因为这股陌生,才让他能够把心里的一些话吐露出来。   至于那对夫妇,又是以怎样的表情注视着段间雪、陆不平二人的……   那就是个不得而知的秘密了。 673.主法官请不要下场打人   灵机在百花城内的推广,恐怕不会遭到多少阻碍。   毕竟在这座百花城内生活习惯了的人,就算遇到难以理解的新鲜事物,也不会像故步自封之人一般抵触,大多还是愿意去稍加试探一番的。   再加上有留声符的先例,灵机想要在百花城普及恐怕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真正需要费些功夫的,是其他城池的推广。   南荒城尚且不论,和百花城邻近的这座城池由林梁所掌管,普及效率自然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问题是除了百花城与南荒城之外,偌大的大烈皇朝有百座城池……   其他城池的凡人群体既没有接触过留声符,甚至未曾接触过任何的灵尘法器。   况且真的要普及灵机,他们还得在每座城池甚至城池之间建造阵法信号塔楼——   这工作量绝非一朝一夕所能达成。   因此想要借灵机,来打开灵尘法器进入凡人生活的第一步,显然是不合理的。   留声符倒是还不赖。   可惜留声符只有娱乐性质,功能性不强,更算不上防身手段。   归根结底,想要迈开大烈皇朝凡人起势的第一步,还是需要一样至关重要的灵尘法器。   至少在灵机测试成功的几日后,陈安宁就一直在思索这件事。   偶尔闲下来没事做了,就上街随便走走,散步时倒是有可能会有灵感迸发。   今日也是如此。   小如月在家中和萧念情学认字,陈安宁自然是有了闲工夫出来散散心。   ……   思索之间,陈安宁发觉他已然来到了百花城的衙门前。   刚开始以为是衙门,毕竟那鲜红得像是泼了血的大门格外显眼,门前的两头石狮子更是散着闲人勿进的威严。   结果抬头仔细一瞧。   红玉色的墨字牌匾赫然悬挂于门府之顶。   【裁决殿】   刚开始创立裁决殿时,陈安宁本是想打造成宫殿的模样,后来觉得那太过招摇,索性就照着百花城衙门的模样,翻版制造,内部的模样也有七八分相似,不仔细观察的话,兴许真看不出来。   裁决殿的存在是必要的,毕竟立法内容都不相同。   百花城内衙门的法是百花城的法和大烈的法,裁决殿内施行的则是《魔修法令》。   建在一块的话,难免会显得冗杂,不如分开更好。   “进去看看吧。”   也正巧是走到了这里,陈安宁决定去裁决殿里看看。   推开厚重的鲜红大门,走入宽敞而又清净的前院,道路两侧仿佛守卫的迎松不受风吹而动,随足下道路一直延伸至最深处的裁决大殿,这座前院既无华丽绝美的装饰物,更无石桌石椅等用来歇脚观景的物具,肃杀和清简之风,从此处就能窥得一二。   来到紧闭而起的裁决大殿,路上陈安宁并未受到阻拦。   想必也是裁决殿四周潜伏起来的镇魔殿守卫认出了陈安宁的身份——   最上级领导突击检查,他们哪儿有什么胆子下来阻挡?   只是陈安宁也并未直接从大门进入,毕竟大门若是紧闭,就说明裁决殿正在进行断案。   贸然从大门冲入,想必会对断案过程造成影响。   于是他又多绕了趟远路,来到裁决殿的后门,推门而入后,又从堆满文件的后堂一路走到了裁决大殿的侧门,将其稍稍拉开一条缝隙,准备看看裁决殿里头的那俩丫头和咱们的先帝处理得如何。   仔细想来。   玉梧桐和玉清秋这对姐妹也算是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过了陈安宁的“法考”,拿到了裁决者的身份令牌。   而我们那位先帝,他只花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就将魔修法令了解得滚瓜烂熟,甚至还帮着陈安宁提出了不少建设性的意见,其眼光之长远和学习天赋,让陈安宁不由得叹为观止。   这裁决殿主官的位置,自然是直接交给了柳承空。   此间。   裁决正在执行。   “咳咳……”   妹妹玉清秋端坐于大殿的左侧,身上披着件庄严肃穆的黑色道袍,本是披散下来的长发也被束盘而起,柳眉灵眸之间尽显出裁决者的冷酷与威严。   她不紧不慢地翻动面前的裁决册,其上记录着这位待裁决魔修的种种事迹。   “三位证人都已经提交了证据,三样证据无一不是关键中的关键,证明了待裁决者的品行劣迹斑斑,可惜是这三样证据都只能证明待裁决者曾经有过劣行,与此次的炼尸案没有关系。”   “如果还有人能够提供更加强而有力的证据,才可以进行判决。”   “目前来说的话,可以说是证据不足。”   话语至此。   裁决殿内一片死寂。   陈安宁听着玉清秋的话,倒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起码能在法令的规则内保持公正公平,目前来说,这丫头做得还算不错。   另外一边呢?   陈安宁望向了大殿另一侧,神色稍稍有些慌张的玉梧桐。   “但、但是本案目前没有其他的嫌疑人,而且待裁决者的精神状态也很有问题,种种迹象都表明了除他之外不可能有其他人犯案,而且他本人似乎也有认罪的迹象……”   “这种情况,一般是不是……”   玉梧桐复杂地看向了妹妹玉清秋。   玉清秋也面色复杂地看向了姐姐玉梧桐。   这对双胞胎姐妹互相对视着,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抹突然闪现而过的光。   最后。   两人同时做出了决断。   “由于本案证据过于繁琐,待裁决者的精神状态有很大的问题……”   “案情之复杂,道德之沦丧,手段之残忍……我们现在只能无奈地下达判决。”   玉清秋挠了挠头,随后朝那位神色呆滞的魔修被告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她举起了老陈刻意制造出的裁决锤,猛地拍了下去。   “总之,先判个死刑试试看吧。”   ……   老陈惊得差点直接推门而入,然后给这俩丫头一人脑袋来一锤子。   神他妈先判个死刑试试。   这玩意儿还能试试的?   咋的,下手轻了没杀掉,再换个无期?   咱这是裁决殿,又不是折磨殿堂。   要不是陈安宁想这柳承空还在主官位置上坐着,他真得出去直接接手了。   结果念头刚到这儿呢,就听到柳承空那雄厚的声音响起。   “我觉得不错,就死刑吧。”   陈安宁:“???”   先帝大人您怎么回事?   给这俩傻姐妹同化了这是?   正当老陈寻思着这裁决殿到底咋回事的时候,柳承空的声音继续响起:   “先执行一次死刑,然后让镇魔殿的魔修出手,将他的尸体炼制成尸傀,如此一来,就能够从尸傀的口中和神魂记忆中窥探到事情的真相,如果真是他做的,那就再把尸傀给死刑一遍。”   玉清秋愣了愣神:“那如果不是他呢?”   柳承空满脸的淡然自若:“那真是太可惜了。”   ???   神他妈太可惜了……   陈安宁人都快懵了,说好的俩法考努力练习声和天才主官呢,你们就这么断案的?   不行了,顶不住了,陈安宁这就要推门而入,接管这场裁决。   噗通——   正欲推门而入之际,双膝跪地之声突然响起。   那名脸色煞白的待裁决者猛地朝柳承空下跪,仿佛先前神情恍惚的状态全都是伪装出来的一般。   他根本不敢再多说半句谎话,当即颤颤巍巍地说道:“不要把我炼成尸傀,求求你们了……不要这样,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是有人指使我的……”   被炼成尸傀之人,必然要经历神魂炙烤之痛苦。   其痛苦程度简直就像是被火灼烧三天三夜而不能昏迷或死去一样,简直是再可怕不过的折磨。   肉身死亡不过是转瞬之间,炼制尸傀那简直是痛不欲生。   待裁决者猛地指向证人席上的某位青年证人,厉声喊道:“就是他,就是他逼我这么做的,还威胁我,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我的妻子和儿女就会被他给活生生炼死……我没有办法,就只能按照他说的去做。”   “放你的屁!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那青年魔修腾然起身,指着待裁决者就是一阵怒骂:“你死到临头还把黑锅扣我头上,你以为他们会信吗?”   话刚说完,这位青年魔修就发现玉梧桐、玉清秋俩姐妹,还有柳承空三人都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   恶寒顿时窜上脊背,他脸色也变得铁青。   柳承空淡淡地注视着他:“是与不是,还要先调查过才知道——”   “倘若这位证人真的一清二白,想必也不会拒绝镇魔殿的搜查吧?”   “此次被炼制的尸体乃是万魔离渊的东离一家五口,想必你的洞府中……”   柳承空的话还未说完。   那青年魔修便怒喝出声:“都给老子滚!!”   语罢,他根本没有停留于此的念想,当即朝着就近处的大门飞奔而去。   他的境界自然是不差的,再加上曾经学习过一门万魔离渊内的高深步法,几乎是眨眼间就来到了大门前。   然而还不等他推门逃离,一只大手就如同山峰压顶般罩在他的头顶天灵穴。   砰!   青年魔修的整个脑袋都被硬生生按得嵌进地里。   四周镇魔殿的魔修都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道人影从主官位上消失,又在大门前突然出现。   柳承空淡漠地一只手抓起了那意识模糊,快要昏迷过去的青年魔修,像是丢垃圾似的丢到了大殿中央。   再向前踏出一步时,则又回到了主官位上。   他面色平静,像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好了,把他弄醒,裁决继续吧。”   众镇魔殿魔修:“……”   陈安宁:“……”   幸亏这一幕只有陈安宁和众镇魔殿的人看见。   否则过两天大街上就会传出——   裁决殿主法官雷厉风行,手腕强硬(物理)的传言。   望着此刻重新开始审判的裁决殿,陈安宁默默地关上了这侧门的缝隙。   他被这场精彩绝伦的裁决审判所震撼,并默默地下了决定。   “回头就给这俩丫头再上几堂课……”   “还有就是警告一下咱们的先帝……主法官请不要下场打人,很影响形象的。”   虽然从结局而言还算可以接受,但这个过程……可以吐槽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陈安宁扶着额头,望向裁决殿外的苍空,口中呢喃道:   “我是不是应该多造几个学校了?” 674.老陈你这句话可有歧义了啊   在这之前,百花城只有一座专攻灵尘知识的学校。   现在想来,某种程度而言也算是高精尖的知识,尽管孩子们都很聪明,但要求每个人都投身于灵尘产业中,似乎多多少少有点过分了。   倘若只是先前那些有关初版飞盘手雷的知识,或许大多数人都能够掌握。   因为其中原理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只是老陈套用现代知识,取巧下的产物。   现在时代是真变了。   变得陈安宁都开始有些跟不上了。   就现如今实验区内使用的灵尘专业知识,如果真出一套题的话,陈安宁也未必能拿到个好分数。   那些复杂的“段间雪公式”、“卢伟碰撞规律”……陈安宁看着都觉得头大。   最可怕的是咱们的段小天才和卢大谷主每次在学院里上课时,都会把陈安宁称作“灵尘之父”,吹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老陈偶尔领着小如月路过时,还听段小天才夸陈安宁是通晓灵尘万理的妖孽级鬼才。   要不是老陈也算不出黑板上那些题目的答案,他自己都快信了段小天才的鬼话。   只不过——   如果只有一座灵尘学院,是否太过极端了?   不是所有人未来的梦想都是成科学家,尽管那的确是一份光荣的工作,可未必是所有人都憧憬的。   就拿小如月来说。   倘若小如月日后对灵尘的知识不感兴趣,该当如何?   送她去私人建立的私塾,诵读古经,研习诗词歌赋?   若是她有兴趣倒也未尝不可,可若是没有兴趣,那她岂不是只能去跟着老剑主学剑?   选择太少了。   陈安宁至始至终都是相信因材施教的,个人兴趣和天赋往往比强制灌输知识要重要得多。   凡人势力的确需要趁着灵尘法器的出世而崛起,但崛起的方式不该是纯粹的武力派。   那话怎么说来着……   德智体美综合发展。   智是有了,体这一方面更是不用担心。   德和美还八字没一撇呢。   就像今日陈安宁路过时参观的那裁决殿——虽说一切都在柳承空的掌控之下,可玉姓俩姐妹那句“先来个死刑试试看”的话,可是把他吓得够呛。   想到未来要将《魔修法令》推广到整座大烈乃至整个天选大陆,使该立法深入人心……陈安宁就觉得压力不小。   恐怕还必须建造有关立法的学院,不仅仅是为了魔修,也是为了未来的凡人势力。   毕竟除了百花城之外,大多数城池都是城主府作为一言堂。   那衙门审判就是走个流程,一个莫大的幌子,判官大抵也是大家族的人士,极少有凭借自身本事就任的,更别说是凡人当判官,那几乎是绝无仅有。   也是因为天选大陆的格局就是如此,家族当道,法令只不过是面虚伪之墙。   墙后面的人以为这座墙是坚不可摧的,殊不知别人随随便便就能给你来个大锤八十,直接锤个窟窿出来。   要想改变这一格局……必须把这面墙弄得厚实些。   ……   “设法令学院?”   陈安宁回到宅邸后,就与萧念情提起了此事。   萧帝尊刚刚带完孩子,教会了小如月认了几个生字,这会儿刚把她哄上了床。   对于自家丈夫的做法,萧帝尊自然是没有半点反对的意思:“我大概理解你的意思,你是打算趁着灵尘法器推广出去,凡人开始遭到重视之时,以此为切入点,让凡人也能参与到衙门审判的裁决中去吧?”   陈安宁端起茶杯的手悬停在半空,感叹道:“知我者,念情也。”   萧念情淡淡地笑了笑,思索几息后,说道:“想法倒是不错,实施起来就不知是否有问题了。”   “所以要先拿百花城做做实验……话虽如此,学院的开设有关教育问题,而教育改革的效果一般都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够体现出来。”   话语至此。   陈安宁稍显复杂地叹了口气。   也就是在和萧念情的谈话过程中,他逐渐意识到了一项更加严重的问题。   “怎么了?觉得学院开设的难度太大?”   萧念情觉察到陈安宁紧蹙的眉头,以为他对学院的事情没有信心。   陈安宁摇了摇头,喝下口茶水。   茶液入喉,先苦后甘,清香弥散之时,他也道出了心中所想。   “媳妇儿,百花城的灵尘学院,情况如何?”   萧念情闻言微怔,回想起自己路过时望见的热闹模样,回答道:“很是热闹,有不少人都愿意将孩子往里面送,现在出了段丫头和卢伟之外,也有几位资深的实验区人员在里面就任老师之位。”   “可以很自信地说,现在的灵尘学院应当是最火热的学塾了。”   诚然。   这些状况陈安宁自然也看在眼里。   他慢悠悠地道出一句:“你觉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萧念情不解,同时给陈安宁沏满茶水:“这样有何不妥之处?”   “不是不妥之处,而是原因……”   陈安宁叹了口气:“因为百花城的群众对灵尘的接受度极高,他们可以说是看着咱们灵尘产业一步步壮大起来的,他们自然也见过狼骑兵驰骋沙场的模样,故而他们会对灵尘产业和从军一事产生向往之情。”   “可如果我们开设法令学院,又要如何让对此概念全白的人们,也随之加入其中?”   这就是问题所在。   大多数人甚至都不知道魔修法令的存在。   他们只知道经常有魔修被送进那裁决殿内,里面发生了什么,极少有人知晓。   就算陈安宁去告诉众人,裁决殿的存在是为了裁决那些罪孽深重的修士,大家也只会露出了然之色,未必真的会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往法令学院。   无论是【接受度】还是【知名度】,对于大多数凡人而言,法令学院都不如灵尘学院。   萧念情沉思几息,旋即出了个主意:“或许我们可以安排下去,执行一些公开审判。”   “这当然也是可以的。”   陈安宁并不否认此法的有效性。   提高裁决殿审判的知名度,把过程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用真正的事实告诉众人,裁决殿并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机构。   就像让大家接受灵尘一样,开始去接受裁决殿的存在,进而自然也会接受法令学院的存在。   这的确是有效的。   只是陈安宁觉得这不够。   远远不够。   “我们可以在百花城这么做,可日后若是要推广到整座大烈皇朝,整个天选大陆,又该当如何?”   “况且这等事本来就和灵尘学院不同,裁决殿的工作乃是决断生死罪过,学院的审视自然就更加严格。”   “或许公开审判时,对此事有兴趣的人,万中有百,而后在学院内学习,通过率兴许也只是百中有一。”   降低要求,提高通过率?   那有什么意义?做样子给谁看呢?   再往深了说,除了法令学院之外,日后可能还会出现其他的学院。   他们可以去学习种植灵田,而不是只有进了宗门,成为修士才有资格照顾灵植。   他们可以去学习医术,而不是像曾经的陈安宁那样,费尽千辛万苦才能讨些医书,还得自学。   难道要安排所有人都去围观灵田种植,安排所有人都去陈安宁的医馆或去千花海观摩?   那“大家”这个群体也太过忙碌了,效率低不说,还容易引起大范围的怨言。   “这就麻烦了。”   萧念情柳眉紧蹙,全然想不出该要如何解决这等麻烦。   陈安宁同样是面露惆怅之色,努力地回忆着自己原本的世界是如何解决这一麻烦的。   修士群体中,宗门是如何扩大影响力的?   无非就是靠“XX宗出了个不世天才”、“XX宗门的大长老今日战胜了XXX”、“XXX宗在XX大比内,一鸣惊人,剑术超群!”、“XX宗的XXX今日突破到了天王境!宗门实力又上一层!”   依靠这种方式来给宗门造势……陈安宁在思考是否能够借助相同的方法来给法令学院造势。   比如今天我们裁决殿给某位罪大恶极的魔修判下了死刑,把此人的罪状理出来,再发个官报。   所谓的官报,就是和通缉令接近的,印在城主府外的一张告示。   大多数凡人的消息渠道都是官报,不过对于他们而言,那基本也就是看个乐子,跟他们本身没什么多大关系。   做法本身是没什么毛病,问题就在于这样的力道不太够。   思索之际。   陈安宁只觉身后有阵柔软迎了上来。   回过神之后,他才发现萧念情不知何时搂住了自己的腰,把那柔软的娇躯给压了上来。   陈安宁一愣:“咋了咋了?”   萧念情很严肃地回答道:“我在找灵感。”   陈安宁嘴角微扯两下,头也不回地伸出手去,捏了捏把脑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萧念情的脸蛋。   “我看你不像在找灵感,你在找我裤腰带。”   “去你的。”   萧念情脸一红,没忍住娇骂一句:“本座遇到想不明白的事,心情会很烦躁。”   陈安宁这才算是明白了:“抱着我能不烦躁一点?”   萧念情点头:“嗯。”   陈安宁苦笑两声,只能感慨自家老婆的粘人属性又上升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想明白的事。”   萧念情反而有些倔强起来:“以你的性子,这种事大抵会烦恼很长一段时间,放着不管更加不妙。”   “所以我们智慧过人的帝尊大人,想出点什么来了?”   “没有。”萧念情正色道:“正在想。”   说完手还往下移了点,都快摸到老陈肚脐眼了。   陈安宁两腿一哆嗦:“你这明显是在想着怎么脱我裤腰带。”   萧念情顿了顿,旋即淡笑道:“如果本座说是呢?”   陈安宁瞅了眼窗外:“咳,天色还早,要不咱缓缓……找点娱乐项目排解排解时间?”   “什么娱乐项目?”萧念情问道。   “比如拿落天镜看看苏子舟那小子在做什么?”   “这也算娱乐项目?”   “如果他这会儿在千花海,那估计在和曲医仙讲相声……”   萧念情没回话。   陈安宁嘴角一抽抽:“要不看老剑主搓麻将?听说他昨天去邀请老皇帝了,保不准裁决殿的工作做完,他俩能凑一桌……?”   萧念情还是微笑着没回话。   陈安宁估摸着今晚指定是不行了,只能做一做最后的挣扎:“实在不行去看看段丫头,她和陆小兄弟的事……”   话音未落。   陈安宁猛然间反应过来,脑子里蹦出来个奇怪的念想。   一个大胆的,不知是否能实现的念想。   可如果成功,那将会解决先前的一切麻烦。   觉察到这一点的萧念情,也稍稍端正了几分神色,好奇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媳妇儿……”   陈安宁愣愣地望着不远处那摆着的,裂开道痕迹的落天镜。   他突然想到落天镜是尚青云造的。   而尚青云又跟自己是铁打的老乡。   如此说来,他当初制造落天镜的初衷,保不准是为了……   “我觉着咱们是不是可以想办法……”   “拍点片儿出来?” 675.拍片儿的设备   归根结底,拍片的目的就是为了扩大某方面的影响。   至少现阶段是如此。   就像是留声符的存在大大刺激了民间音乐的创作一样。   许多从前没怎么听过曲儿的人,在阴差阳错之下得到了内藏曲律的留声符后,就变得对弦音曲律颇感兴趣,甚至自发地开始钻研起其中奥妙。   要知道留声符刚发行下去不久,百花城就迎来了一次音乐方面的创作热潮。   不仅仅是极少接触音律的凡人们开始涉足其中,看到商机的乐怜酒楼自然也是加大了这方面的力度。   裁决殿自然也需要相应的方法——来扩大裁决殿的影响。   更为准确地说,是扩大【裁决犯人】这一行为的影响。   单纯依靠留声符是做不到的,只能听到声音而无法知晓其中画面,更不能知晓整个流程……   想要引起众人的兴趣,简直是天方夜谭。   除此之外,就算再加上文字描述也同样不行。   因为裁决殿本身的流程,大多数时候都是相对枯燥的。   没有那么多的戏剧性反转,取证的过程也是由镇魔殿来进行,就算真的利用文字描述加留声符,恐怕效果也不尽如人意。   所以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   “影像?”   陈家宅邸内。   卢伟认真地盯着陈安宁,对陈安宁所提出的要求又一次感到迷惑。   说句实在话,卢伟倒是不觉得这一要求比“灵尘歼灭炮起飞”要困难,只是太过奇怪了一些。   陈安宁的要求很简单。   他想要制作一种能够储存【长段影像及声音】的法器。   这里所说的长段,至少也得是在三炷香的时间以上。   陈安宁觉察到卢伟的迷惑,直接说道:“皮影戏,听说过没?”   卢伟点头:“听过。”   “我们要做的就是那玩意儿的进阶版,把我们想要扩展出去的影像传播到大烈各地。”   卢伟似懂非懂地又点了两下头,随后挠了挠脸:“大概就像是留声符那样,留声符保存声音,咱们现在要做的那玩意儿,是用来保存影像的?”   陈安宁纠正道:“声音也不能落下。”   “那就得是留声符的加强版了。”   卢伟眉头紧蹙,琢磨了几息:“这活倒不算很难,或许可以交给新的器工团队来包办。”   所谓新的器工团队,就是陈安宁就任大烈皇朝国师之后,从大烈各地招收过来的知名器工。   原本的器工团已经有些人手不足,再让他们负担其他的民用灵尘法器,多少也有些说不过去。   培养全新的器工团队,增添一条民用法器的流水线是绝对有必要的。   只不过卢伟的话倒是让陈安宁有些讶异。   “不算很难吗?”陈安宁还以为那会是个大工程。   卢伟略加思索后,认真地回答道:“留声符的原理是在大片稳定的灵尘空间中,每一句话都会产生相应的震动,这股震动又会对四周的灵尘产生影响,法阵又可以记录整个【影响】的过程,通过逆向翻译将话语本身还原出来。”   “如果是影像的话想必也可以做到,同样制造一大片稳定的灵尘空间,我们在里面活动的时候,同样会影响到四周的灵尘,应该稍微转换一下法阵的翻译手法,就能够把影像还原出来。”   听完卢伟的话之后,陈安宁面露了然之色,随后又问道:“问题在于这样操作之后,呈现出的影像是怎么样的?应该不会像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一样,有各种各样的颜色吧?”   “你还打算加颜色上去……”   卢伟感到头疼地扶额,突然感觉难度又上涨了一大截。   他沉思了一段时间,最后只能得出一个勉强的答案:“如果没猜错,用这种方式翻译出来的影像应该是纯白的,用黑色的幕布作为背景,应该就能做得突出一些。”   “……”   陈安宁陷入了沉默之中。   尽管似乎能够达到最基本的要求,但总之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纯白的影像也就意味着五官几乎是很难看清的。   微笑的动作和神态也极难显现——毕竟在外人看来那就是一团有着人形的白色光影而已。   按照现在的方案来施行,或许也有可能可以达到预期的效果。   这方世界的人们没有受到过电影或者电视剧之类任何形式的熏陶,他们自然不会对这影像有多少要求。   就这么凑合着用,还是……   ……   思考过后,陈安宁得出了答案。   “不行。”   他否决了卢伟的提议,他不认为以现在的灵尘产业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卢伟先是微惊,要知道陈安宁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反对过灵尘产业的开发了。   至少在卢伟回归过后,陈安宁一直都表现得对灵尘产业很是满意。   这的确让卢伟感到很舒爽——自己做出的方案不断被采纳的感觉,当然是只能用一个爽字来形容。   话虽如此。   他仍然有想过,是不是陈安宁刻意降低了要求——就为了他们这些朋友的面子着想。   现在看来,似乎是他想多了。   “好,那我们换种方法。”   卢伟露出笑容,并没有因为方案被否而沮丧,反而更加认真地思考起来。   他试着推翻了很多原本的想法,甚至按照陈安宁曾经说过的那样,不把自己的思路局限在某个狭隘的圈层中。   于是过了一阵,卢伟试探性地开口:“那我们把方法反过来怎么样?”   “反过来?”陈安宁眉头一挑,来了兴趣。   “不是制造一片大的灵尘空间,而是只让灵尘粘附在人或物身上。”   卢伟认真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就像是套上了一层外衣,而后我们只需要利用对这层外衣最敏感的材料,制作一样能够重现影像的法器——就像是眼睛一样,把覆盖着灵尘的东西全都记录下来,再利用阵法来重现影像。”   陈安宁想了想;“最敏感的材料……?”   卢伟立刻回答道:“百花矿呗。”   “这样捕捉到的影像和之前那个方案有什么变化吗?”   “当然有!只要灵尘是附着在人身上的,那就有凹凸起伏,起码能变得生动许多。”   话语及此之时……   卢伟又面露苦色,神情有几分沉重:“不过问题就在于法阵的问题——我们需要制作一个精妙至极的法阵,让【百花矿制成的法器能够捕捉到灵尘的变化和动向】,这就需要看看千重风月楼的各位能不能做到了。”   “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   如此说着,陈安宁直接端了一面镜子上来。   卢伟愣了愣神,惊觉那似乎是嫂子萧念情时而使用过的镜子。   落天镜。   昔日的锻造奇才,器工圣人尚青云所打造出的魔器之一。   陈安宁也正是看到了这面落天镜,方才产生了要拍片儿的想法。   当然落天镜本身是没有记录影像功能的,可尚青云说到底还是陈安宁的老乡,他打造落天镜的目的,恐怕最开始也是为了能拍点东西,记录些影像。   可惜的是,尚青云费尽千辛万苦,只能完成拍摄梦想的一块拼图,剩下的拼图,他再也没有能力实现了。   然而陈安宁得到了这块拼图,他可以帮尚青云完成这项愿望。   “落天镜里内置了一样十分精妙的法阵,也是落天镜窥探万里之外事物的核心。”   “我们可以利用落天镜来协助拍摄。”   ……   卢伟瞅着那面落天镜,迟疑了几息:“嫂子答应了?这东西对她来说还挺重要的吧,拿来做研究……”   陈安宁摆了摆手,正色道:“她已经答应了会把落天镜借过来,就只需要一点小小的代价。”   “小小的?”卢伟眨了眨眼。   陈安宁深吸口气,没好气地瞅了这小子一眼。   咋的,非要他老陈说自己腰疼了一天才算完是吧?   他摆了摆手,道:“行了,这活就交给你了,段丫头这段时间回不来,你就多费点心思吧。”   卢伟好奇道:“她怎么了?”   “跟着陆小兄弟回道剑山了。”   卢伟闻言猛地一惊:“他俩成了?”   陈安宁那语气就像是在感慨自家的猪终于要拱白菜似的:“暂时还没,不过估摸着也差不多了。”   卢伟也是双手负于身后,感慨出声:“真不容易,这多少年了都。”   “咱们现在又没有外敌,内部也稳定得很,也算是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了。”   陈安宁拍了拍卢伟的肩,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你小子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想想办法了?”   话题突然落到自己身上,卢伟脸色变了变。   他猛地咳嗽两声,徐徐起身,生硬地转移话题:“那我这就去跟新团队做下交接工作,顺利的话,兴许小半年内就能给你捣鼓出来了。”   陈安宁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卢伟这小子就窜出了大门,溜得比谁都快。   望着这小子火急火燎逃离的背影,陈安宁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过多久,陈家宅邸的大门又再次被人唰地推开。   陈安宁听到那啪嗒啪嗒的小碎步,立刻就明白是自家宝贝女儿和自家宝贝回来了。   小如月快速地蹦跶过来,一个箭步就扑到陈安宁怀里。   “爸爸~”   那力道,那冲撞力,差点把老陈的午饭给撞得吐出来。   陈安宁强忍住肚子的翻江倒海,揉了揉怀里的宝贝女儿:“你这丫头,不是说了让你别这么激动嘛……”   小如月才不管这些,高兴地说道:“今天,特别开心!”   陈安宁恢复了老父亲慈祥的微笑:“怎么个开心法?遇到小清梦了?”   “嗯嗯!”小如月乖巧地点头,“我们还遇到了那个……灵华姐姐,她还好心地请我们吃糖糖。”   李灵华……   陈安宁嘴角抽抽两下,“下次见到灵华姐姐,不能让她再请你们吃东西了哦。”   小如月呆呆地歪了歪脑袋:“为什么?”   因为我真怕哪天那位萝莉控把你们拐去千重风月楼。   林梁都比她靠谱多了。   陈安宁只能信口胡诌一句:“呃……因为灵华姐姐家里比较贫穷,我们要体谅她哦。”   “这样啊。”   小如月似乎是明白了其中道理,然后继续开心地跟陈安宁说着今天和小清梦的种种遭遇。   陈安宁便就如此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两句,怀里抱着小如月,很是安心的模样。   直到萧念情缓步走过身边,递上两杯热茶,在升腾而起的茶水热气之中,萧念情轻声问道:   “晚上吃什么?”   “标准的三菜一汤。”   “什么汤?”   “就普通的排骨汤吧,你应该也爱吃。”   “那行,那我通知下大家,今天的蹭饭环节取消了。”   陈安宁笑了笑:“那他们怕不是又要叫苦连天了。”   “谁管他们?”萧念情笑了笑:“我们吃我们的就是。”   “好,听老婆的。”   陈安宁微微地笑着。   如果可以,他倒是很想一直就这样下去。   现在的生活已经完全达到了足以让他满足的程度。   大烈皇朝的王位变更,那一战过后,陈安宁势力终于迎来了阔别许久的安宁之日。   就是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或者说……   他心底最深处的那股不祥预感,到底何时才会成真? 676.我家如月有撩妹之资   虽说是安宁的日子,可归根结底,该忙碌的活计还是不能落下。   所谓的安宁,也不过是没有爆发对外战争,内部各地之间没有产生摩擦。   仅此而已的安宁。   由于日后打算大力推行魔修法令,故而魔修法令的整改也是必要环节。   柳承空作为大烈先帝,曾经也参与过大烈律条的修改,有了他在旁提出宝贵意见,魔修法令的改革只会越发顺利。   再加上镇魔殿和裁决殿的日渐壮大,那些有意图想要彻底掀翻魔修法令的宵小们,如今大多已经销声匿迹。   除了魔修法令之外,阵法信号塔的扩建也是个不小的工程。   陈安宁打算先将灵机在百花城彻底推广开来,待到灵机的使用得到认可,并慢慢朝着北边散播与灵机相关的消息,再找个机会和隔壁那位以前天天被炸城主府大门的城主聊上一聊。   至于为什么灵机暂时不打算推广到南荒城,主要是因为南荒城距离百花城并不遥远,路途对于凡人而言也算不上多久,只要走两步路就能到百花城来体验灵机。   况且南荒城位于大烈南部边疆,与离火相邻,在接近离火边疆的地方建造阵法信号塔……   简直就是活生生地把这方面的技术透露给离火。   因此南荒城的优先度不高,大抵要等到灵机成功推广到三四十座城池之后,才会考虑给南荒城也整一个。   最后就是学院和拍摄的问题。   目前已经确定要增设的学院就是法令学院。   陈安宁已经完全将重心放在了推广魔修法令上,因此接下来所有的一切事项都要朝着这方面来行进。   许多事都必须未雨绸缪,学院和未来即将拍摄的影片要同时出现才是最好。   如果先出现影片,就算勾起了大家的兴趣,没有学院也无法培养下一代优秀的裁决人才。   如果先出现学院,影片都没拍完呢,根本没有人会对法令学院感兴趣。   除非你告诉他们进学院学习免费,顺带着每个月还白送几百两银子,包吃包住包婚配……   一座百花城或许还负担得起,真要推广到整座大烈,那国库空不空不知道,反正包婚配这活就已经难如登天。   至于拍摄方面,那就必须要等待卢伟他们拿出真材实料来了。   陈安宁已经失去了给灵尘产业加速的能力,他作为带来火种之人,目前已经跟不上这火焰燎原的速度。   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等待。   顺便享受享受这颇为难得的,尤为安宁的时间。   ……   于是。   不知不觉之间。   陈如月已经是个三岁的“大”姑娘了。   小孩儿成长速度真的很快,对于陈安宁而言,仿佛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自家闺女就能自己上桌吃饭了。   以前还总是要她娘抱上去来着。   用勺子的动作也十分熟练,目前她还不太喜欢用木筷,原因是这样吃起来不够爽快。   而陈如月这丫头的饭量也颇为惊人,至少对于三岁孩子而言,一顿中饭吃十五个大馄饨真的不太正常。   而且还把汤给喝干净了。   诚然,老陈的手艺的确好得惊人,问题是这十五个馄饨带汤喝都不带犹豫的——这可不像是个三岁孩子能做出来的事。   起码隔壁城主家的千金小清梦就很正常,那孩子从出生起就文静十足,吃起东西来也是细嚼慢咽,不像他老陈家的陈如月,吃起来的样子像是恨不得把碗也一块儿吞了。   令人颇为羡慕的是,陈如月还是那幅娇小可爱,眉清目秀的模样。   既没有因为天天乱跑而显得健壮,也没有因为吃得太多而变得肥胖。   可能这就是得天独厚的身体素质,让陈如月根本不用在意身体本身会出什么毛病。   没错。   她从小到“大”就没得过一次病,无论大小,全都没有。   穿着衣物方面,陈如月也是每天都换着样。   毕竟有个姐姐叫林落面,没事儿就喜欢做些好看的衣裳,过来给小如月搭配。   穿搭方面,小丫头不太喜欢太长的罗裙,却也不像书生那般朴素儒雅。   总体而言,穿得比较自由,基本上瞅到哪条就想穿哪条,也不带挑的。   小丫头的性格倒也不算是假小子那种,只是有些活跃过头,总是一副元气满满,乐呵自在的模样。   也真是挺奇怪的,陈安宁和萧念情都属于不怎么爱动的类型,结果陈如月这丫头大抵是负负得正了,从小就特别爱闹腾——晚饭对此深有体会,它可怜的毛都不知道被拔下来多少次了。   “三岁了啊……”   “嗯,三岁了。”   陈家宅邸的大厅内。   几乎是一成不变的宅邸,陈家夫妇的样子也和从前完全一致。   俩人都属于非人类,样貌跟固定了似的,小如月也还年幼,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陈安宁此刻正望着在后院和小清梦谈天说地,笑起来颇为阳光可爱的自家闺女,不由得说道:“是不是到了上学的年龄了?”   “还没那么快。”   萧念情若无其事地喝着茶水,注意力却始终放在后院。   以前总是她在后院喝茶观景,顺便静心思考,现在后院的位置完全腾出来给了小如月。   保不准这一点也是传承自她娘的习惯,后院颇为开阔且阳光充足,很适合休息或是与人闲聊。   萧念情放下茶杯:“大多数孩子都要五六岁才上学,她才多大?”   陈安宁面露了然之色:“不过这丫头天赋异禀,成熟得挺快,就算现在去上学也什么问题。”   萧念情反问道:“那你打算让她去哪儿学?”   “法令学院……那肯定不行。”   陈安宁想起了三个月前总算开设起来的法令学院。   尚且不说法令学院目前还在招收教师,还没有正式开放,那影片都还没拍摄出来了你》   况且法令学院其实更像是【大学】而不是义务教育的级别,基本不会有五六岁的孩子去学习。   至少也要等到智力发育成熟,拥有较强的自我意识之后,才能去法令学院学习。   陈安宁想了想,问道:“去灵尘学院呢?”   萧念情眨了眨眼:“段丫头肯定很开心,不过如月她未必喜欢。”   陈安宁算是听出了自家媳妇儿的意思:“那就再缓缓?”   萧念情道:“我觉得等到五岁左右再考虑上学的事最好。”   陈安宁了然地点头,对自家妻子的提议没有意见。   他侧过身,望着那阳光倾洒而下的方向。   陈家宅邸的后院里,两只娇小的、尚待成熟的小妖精正在热情地讨论着。   ……   ……   “原来你爹爹是城主呀,这么厉害~”   陈如月两只小脚丫毫不避讳地踩在石凳上,上半身前倾,手肘支撑着桌面,捧着自己的小脸蛋,两眼放光地盯着面前那略显羞涩的小女孩。   罗清梦羞怯地眨了眨眼,与陈如月截然不同的是,小清梦坐姿尤为端庄,极富大家闺秀之态,双手谨慎而又不敢太过大方地放在双腿上,两只小脚悬空,别扭地晃悠两下。   她刻意避开陈如月炽热的视线,又故作镇定,捋了捋额前发丝,小声回答道:   “也、也不是很厉害……”   “城主的工作很忙,爹爹也没那么多时间陪我。”   陈如月好奇地眨了眨眼:“那你娘呢?”   “娘亲也要辅佐爹爹的工作,不过比爹爹陪的时间多一些些。”   陈如月听完,有些无奈地望着罗清梦:“你们家爹娘的工作都好忙呀……”   罗清梦怯怯地点头:“那如月你呢?”   陈如月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我爹娘大多数时候都在家里……”   罗清梦抿着嘴唇,小脑袋低沉下来,有些委屈和羡慕:“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似是察觉到了小清梦的异样,陈如月那水灵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   也不知是不是遗传了她爹爹察言观色的能力,陈如月立刻就跳下石凳,三步并两步来到罗清梦身边。   小丫头朝着罗清梦伸出手来,露出阳光可爱的笑容。   “没事的啦,你爹娘没时间陪你,我来陪你就好了。”   罗清梦闻言愣了愣神,小脑袋瓜一时间还没缓过来。   侧过头时,就见到那和煦的阳光洒落在陈如月身上,将小小的女孩照得如同天上的神明一般耀眼。   罗清梦抓住了小如月的小手,感受到了其中传来的温暖与柔软。   本是稍显阴郁的面色,顿时如拨开黑云般有笑容浮现。   “走,我带去你找晚饭玩去!”   “……诶,又欺负晚饭吗?它很可怜的……”   “什么叫欺负呀,它明明很喜欢和我玩的,每次玩完都很开心地朝我笑呢!”   “可是如月,我觉得它更像是在朝你龇牙。”   ……   后院内。   陈如月牵着小清梦的手,准备再去和自家晚饭玩点“快乐”的游戏。   而望见了整个过程的萧念情,则是淡淡地笑了笑。   某种程度上而言,撩女孩子这一点真是完美地遗传了她爹。   陈如月若是个男孩,那阳光满分的笑容大抵会迷倒无数女子吧。   就算是现在,也足以把小清梦给彻底迷住了。   “晚饭前我会回来的。”   虽然很想留下来继续看这俩丫头玩闹,奈何此时的陈安宁有其他事务缠身。   萧念情知晓陈安宁必须要出一趟百花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早些回来。”   “放心,用不了多久。”   陈安宁落下一句,随后看了眼后院。   待到俩丫头跑到看不见大厅内的某个角落之后,陈安宁方才飞快地凑到萧念情面前,给自家媳妇儿来了个措不及防的离别吻。   持续的时间不长,柔软的触感却是熟悉又刺激。   毕竟保不准就要被自家小如月或者小清梦看见,这种赶时间又要亲热的状态,是最容易让心跳加速的。   不久过后,唇齿分离。   萧念情脸色微红地望着陈安宁:“怎么还突然袭击?”   陈安宁正色道:“因为我不袭击的话,咱们的帝尊大人就要袭击我了。”   被看穿的萧念情娇嗔地瞪了陈安宁一眼:“快去快回~”   “好叻~”   陈安宁笑了笑,随后换上身白衣,走出大门,朝着城外刻意建起的【拍摄区】走去。   不出意外的话,再花点时间……   他们拍摄的《逆转裁决》就差不多要完成了。 677.推进时代的一按   只要是能够被大众所认可的事物,必然有其积极的作用。   拍摄影片这活,听上去似乎有些太过偏向于娱乐。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娱乐的效果其实更多于知识普及的效果。   然而很多时候,万物的开端都是从“兴趣”开始的。   段间雪也好,卢伟也好,他们的确拥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天赋。   然而他们之所以会踏上这条属于灵尘的道路,纯粹是因为陈安宁忽悠得好——并不是,他们的个人兴趣也占了相当之大的比重。   倘若段间雪本身对爆炸没有那么痴迷,兴许灵尘歼灭炮的诞生会晚上好几个周期,甚至可能现在连友情舰队的影子都见不到。   兴趣是尤为重要的,这关乎着一项事业的上限。   《逆转裁决》的拍摄目的,就是为了勾起大众的兴趣。   不仅仅是为了将裁决殿的裁决内容以戏剧化的方式扩散出去,更是为了从无数观众中挑选出那些对魔修法令颇有兴趣之人,再配合法令学院的存在,彻底打造一条以兴趣为开端的人才生产链。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   《逆转裁决》需要拍得足够好看。   “我有异议!!”   裁决殿内。   本是沉默的林梁突然拍桌而起,其爆发出的威势席卷起一阵寒冽的飓风。   刹那间,无数人的目光悉数落在这位身着庄重审判道袍的裁决者身上。   裁决者并不全都是往“有罪”一边倾倒的。   同样是裁决者,就算是被送上裁决殿的罪人也可以让裁决者帮自己辩驳。   也就是所谓的状师。   这也就导致了裁决殿上的内容并非是一边倒的审判,而是双方之间对于真相的互相博弈。   此时此刻。   林梁身上正贴着一片又一片细小的,凡人肉眼根本无法窥探到的灵尘贴片。   这些贴片会对外界的光亮产生反应,进而散发出各不相同的复杂法决。   也就是所谓的感光。   法决又会被落天镜中的法阵所捕捉,再被传输进早已设置好的【拍摄法器】之中。   角度和远近由落天镜中的法阵来进行控制,所以反而落天镜更像是传统意义的摄影机,而那所谓的【拍摄法器】反而有点像是用作后期合成处理的。   此刻。   林梁正神色肃穆,面容凝重地注视着主官柳承空,毫不犹豫地将证据拍出。   “方才对方呈现出的证据有明显的不合理之处,请由我现在来指出——”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行云流水,语气之间更是充满着自信和看破真相后的决绝。   望见林梁那猛然暴增的气势,和仿佛要将先前的劣势全部逆转的姿态,场内的众人几乎都不约而同地投去了赞许的眼神。   要知道林梁作为“主演”,他可是要做出相当之大的改变。   从大多数时候不怎么喜欢开口说话的状态,改变得要善于言辞且气势凌厉,更重要的是……他以前根本没当过戏子,更没看过戏子演戏,对于这方面完全是一张白纸。   从零开始的演员,刚拍摄的那段时间可是给大家造成了不少困扰。   唯独今天,林梁状态绝佳。   至于原因……   不用想都知道。   因为这最后一场戏的被告人,是柳清清来演的。   林梁则是扮演为柳清清辩护的裁决者,也正是知晓了这一点后,林梁的表现简直可以说是超专业级的发挥。   至少陈安宁是挑不出半点毛病来,拍摄过程都轻松了不少,基本都是一遍过,不需要停下讲戏或者重来。   反倒是跟林梁演对手戏的卢伟被气势完全压倒,差点就出了乱子,其中一次还支支吾吾了半天,把台词给忘了。   好在陈安宁认为那是可以表现被戳中要害的画面,索性就按这个趋势拍了下去,效果反而更好一些。   最终。   《逆转裁决》最后一日的拍摄,在林梁的完美发挥中落下了帷幕。   ……   ……   “完事儿,收工!!”   陈安宁放下了落天镜,长长地出了口气。   片场里的其他人也全都松了一大口气,随后个个都欢呼雀跃了起来。   陈安宁来到那台造工复杂,约莫一人多高的【拍摄法器】面前,准备操作一下落天镜传输进来的画面。   毕竟现在的拍摄技术不算成熟,就算是借助落天镜,最终呈现出来的画面依旧是以黑白为主色调。   想要直接达到彩色电视的那种程度,陈安宁估摸着还有不少的路要走。   不过黑白画面也已经完全足够,只要神情和动作能够完美呈现,那就足以将《逆转裁决》想要表现出来的东西全部呈现给这方世界的人们。   “可算完事了。”   卢伟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口,来到陈安宁身边,“今天林梁这表现真是好得出奇,我都被他给吓到了。”   陈安宁一边摆弄着法器,一边瞥了眼卢伟:“看出来了,你小子没尿裤子也算是你准备充分。”   卢伟翻了个白眼,没打算理会陈安宁的挖苦:“不过老陈,我倒是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   “前面几个案子,姑且还算说得过去,最后这个案子是不是太……太那个啥……”   陈安宁帮卢伟想好了个词儿:“太戏剧化?”   卢伟猛地一拍大腿:“对,就这个意思,这也太曲折离奇了,裁决殿里有这种案子吗?”   陈安宁想了想:“那倒没有,有比这个离谱的,不过没这个那么逻辑自洽还很惊艳。”   “所以是你凭空想出来的?”   卢伟看向陈安宁的眼神像是在看神仙:“该说不愧是你嘛,老陈……”   凭空想出来的?   那倒也不算是。   陈安宁姑且是借鉴了一番前世界的推理游戏名作,再结合了天选大陆的世界观,创造出的一个修仙断案故事。   修士用特殊的功法杀人并隐藏真相,而裁决者则需要借助法阵和头脑来勘测蛛丝马迹。   总得来说算是具有修仙世界风格的特色逆转作品。   “戏剧化才能引起大家的兴趣。”   陈安宁看完了样片,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要是真跟拍记录似的,去裁决殿拍点真材实料,估摸着一下就有三四成以上的人会觉得没意思,看都不会看下去,更别提对裁决殿和魔修法令产生兴趣了。”   卢伟摸了摸下巴:“说得也是,裁决殿的裁决过程我也看过,其实挺枯燥的,很少会有那么戏剧化的事出现。”   说完,这小子反应了过来:“那咱么这儿怎么有点像是在骗人进坑啊?”   陈安宁立刻端正神色,反驳道:“那能叫骗吗?那叫艺术加工,艺术加工的事,怎么能叫骗人呢?”   卢伟:“……”   老陈对外的厚脸皮真是自从南荒城那事开始,就一直没变过。   陈安宁则是拍了拍了卢伟的肩膀,认真道:“样片再好好检查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我们就可以准备把《逆转裁决》发售出去了。”   “说是发售……”卢伟面露难色:“怎么个发售法?怎么定价?咱们百花城的人还好说,其他城的人要怎么办呢?”   “这你就无需担心了,我会解决的。”   陈安宁递给卢伟一个令人安心的眼神,随后淡笑道:“别忘了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卢伟眨了下眼,心说你身份这么多,我怎么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顿了顿,问道:“什么身份?”   陈安宁神秘一笑:   “大烈国师。”   ……   ……   任凭谁都没有想到。   被尊称为大烈国师的陈安宁,在上任了一年多都没有新动作的情况下,突然就开始动用大手段。   所有人都认为大烈国师陈安宁已经专注于制造全新的灵尘法器,准备辅佐武澜女帝稳固王位。   这般想法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武澜女帝登基以来,大烈皇朝各地都有一些不太安分的声音响起。   不是所有人都赞成这位女帝的登基。   尽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声音逐渐在女帝的治国手段之下渐渐消失,然而时不时地还是有暗流在地底涌动。   这时大烈国师突然出手,想必是要做些什么,来为女帝的地位稳固推上一把。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影片?”   皇城戏院里的老板觉得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直到那位皇城士兵有些不耐烦地将一颗双掌大小的晶球丢给他,这位经历丰富的戏院老板还是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影片是什么东西?   皮影戏他倒是真听说过,可若真是皮影戏,为何要把这么颗晶球给他?   再仔细地端详这颗晶球,戏院老板沧桑的双眸中倒映出了无数复杂至极的阵法。   他吓得差点把这颗晶球给甩飞出去,回头又想到这是当朝国师下发之物,若是碰坏了,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恍然之间。   戏院老板想到了自己曾经听说过的传闻。   “听闻那百花城里有个东西要留声符,可以记录下来人说话的声音,那些说书人都喜欢把自己的故事收录进留声符里,然后再以普通价格卖出去,赚得那叫一个盆满钵满!”   戏院老板眼前一亮,难不成这也是【留声符】的一种?   留声球?   他把晶球放在了桌上,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   如果真是能记录故事的玩意儿,他可得先听上一听,如果很不错的话,指不定明天的戏就能拿这个来顶替!   正巧皇城戏院的戏都被人诟病是“看烂了,听烂了”的戏,若是能有新故事的话……   振兴皇城戏院,他定义不容辞!   于是,戏院老板伸出那激动颤抖的手,将其放在了眼前的晶球正上方疑似阵眼的地方,那里有一块不怎么显眼的,只有触摸才能感受的凸起部分。   随后按照先前皇城士兵所言的那样……   将其按了下去。 678.连环计划   何为风潮?   所谓的风潮,大抵就是你走在街上,从他人的对话和动作之中就能听到或是看到之物。   然而绝大多数时候,天选大陆所谓的风潮都局限于城池之间。   这座城中风靡一时的美味佳肴,到了其他城池那边就成了无人听闻过的怪异事物。   那座城中随处可见的装扮打扮,其他城池的人来见了,恐怕只会摇头说无法理解。   信息封闭程度是风潮难以在整座大烈皇朝卷动的关键。   对于大烈国民而言,他们更多关心的是自家这座城池里发生的事。   隔壁城那就跟隔壁村儿一样,发生了什么事基本都与他们无关。   所以就算是麻将和留声符在百花城如此火热,那消息灵通的皇城也只是知其一二,而不曾见其真面目。   除了武澜女帝登基这等大事之外,大烈国民们很少会去关心整座大烈发生了什么。   有一个人打破了这项规则。   大烈国师,陈安宁。   ……   “今晚随便吃点野菜,加两块肉,怎么样?”   “我有异议!!”   ……   “经过讨论,我们认为三长老的忘林峰更应作为山门大比的场所……”   “异议!我们四长老已经主持置办了五年山门大比,怎能说换人就换人?”   ……   “好了,我的话已经都说完了,在座的各位谁赞同,谁反对?”   “异!议!”   ……   无数类似的事件在大烈皇朝各地迅速蔓延开来。   人们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展现自己所喜爱的事物。   【异议】这一关键词,已然因为《逆转裁决》的影响力迅速扩大而开始深入人心。   这也的确不是夸张说法,而是《逆转裁决》这一系列的故事,对于这方天选大陆的修士而言……   实在是太他娘的香了。   过去戏院里听的戏曲那都是什么?   《王剑仙复仇林家大院》   《苏女哭哀国》   《北原爱情故事》   好看吗?好看。   看腻了吗?腻了。   戏曲想要创新那简直是难上加难,尤其是皇城的戏院,在皇城里头待得那叫一个有滋有味,滋润舒适,根本没时间和精力去外出寻找全新的,能够被书写成戏曲的故事。   以前倒也的确有人为了创新而外出游历。   结果二十五了,那人到现在还没回来。   只有说书先生编造出来的故事还算能听一听,只是那些故事大多都是胡编乱造,没什么逻辑……   入得了部分人的法眼,在另外一部分听来那就是破绽百出,毫无意义。   《逆转裁决》不一样。   逻辑井然有序,题材新颖,情节紧凑。   融合了从前没什么人会关心的衙门断案,而且还偏偏审判的是魔修。   其中甚至还蕴藏着有关魔修是否皆罪恶,大门大宗是否都高洁的探讨。   虽说这一点会引起部分人的反感,不过他们本来就不是受众群体,所以就算他们不去看《逆转裁决》,对于陈安宁势力而言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反正陈安宁是国师,国师发行下来的东西,陈安宁可不觉得他们这一小批人有胆子抵制。   权力在手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   《逆转裁决》正式发行后半个月。   属于该影片的风潮已经彻底蔓延至整个大烈皇朝。   甚至就连某些藏在深山老林中,号称不参与皇朝争夺和权力变更的修士宗门,也纷纷冒出了点消息来。   毕竟哪个宗门里没有好奇的年轻人?   那用来承载《逆转裁决》的“妙影球”对于他们而言,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大宝贝。   带回来自己偷偷观赏之时,自然就引起了宗门内长老等高位人物的注意。   将其没收之后,又因为好奇心而自己偷偷看上一两眼……   如此反复循环,直到整个宗门都完全默许了此物的存在。   毕竟真的太好看了。   要知道最初看见此物能够播放影像之时,可是吓到了不少见识颇广的高人。   “这、这是何物?是谁在遥远之处与我们对话吗?”   “虽是黑白的模样,但灵动异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影像?过去的影像?怎么过去人在过去做过的事,会出现在此处?”   “某种时空秘法?真是精妙绝伦……”   刚开始他们还惊叹于那黑白影像的出现,在接受了年轻小辈们的解释过后,自然就开始关注起剧情本身来。   “竟然是衙门断案!咦?这被送上审讯台的竟是魔修?”   “少见,真是少见……魔修大多都是见到就斩,何必多此一举?”   “三长老这就有失偏颇了,依我看来,这案子蹊跷颇多,未必是这魔修下的手。”   “五长老,你这是在包庇魔修?”   “就事论事罢了,魔修虽然罪恶滔天,可就此事来看,未必是他所做。”   “我倒觉得除了他之外,别无其他可能!”   “既然如此,不妨来赌一把,就赌你那玄天宝剑!”   “你他娘的……”   随着剧情逐渐深入,谜底渐渐被揭晓之际。   那尘封在地下的,最为深邃且最为惊人的真相浮出水面,令得宗门内观影之人皆是齐齐惊呼。   本以为板上钉钉的真相突然遭到了巨大的逆转,而这一切全都要归结于身为主演的林梁那一句——   “我有异议!”   尽管是黑白画面,然而那拍案而起时的劲风环绕,将林梁在关键时刻逆转的气势体现得淋漓尽致。   没错。   《逆转裁决》根本就不需要特效。   因为参演的所有人都是修士,他们全都自带特效。   林梁激荡而起的蛮横威势将对方裁决者吓得脸色煞白,双腿发软,就差直接给林梁跪下了。   最终谜底显现,猜错凶手的诸位皆是握腕叹息,有几位还不得不忍痛割爱,把作为赌注的法器交给胜利一方。   某座山林内。   身着道袍的老者极其不甘心地将自己的宝剑交给了另外一名长老,随后奋力一甩衣袖:   “老子不服,下一个案子再来!”   那长老也乐了,望着掌中宝剑眉开眼笑:“好啊,那就来啊!”   “小刘,快把下一个妙影球拿来!”   被称作小刘的年轻弟子咕咚地咽下口水,迟疑了半天,最后才冒出一句:   “两位长老,实在是抱歉……”   “这《逆转裁决》其实只有这一部……剩下的还没出呢。”   两位长老闻言皆是一惊:“什么?!还没出?!”   是的。   《逆转裁决》目前市面上只有第一个案子,剩下的几个案子都还没有完全发行出来。   当然,不是陈安宁没做好,而是他不想发。   最初的案子只是一个起点,太过着急把所有的内容全都呈现出来,只会让众人的爽快劲一下耗完。   陈安宁所希望的,是尽可能长久地延长《逆转裁决》所带来的影响。   为此,就需要让《逆转裁决》在一个合适的地方,“啪”地一下——   断更。   优秀的作品在得到广泛的喜爱之后,突然在关键节点断掉。   如此一来,那些欲知后事如何,心急如焚之人,自然就会做出一些主动上门的举动。   ……   “这叫催更。”   百花城内,陈安宁向众人解释了为什么不继续发行其他的内容。   他从果篮里挑了个酸甜的果子,将其塞入嘴里,一口咬下,“我们在第一起案子里已经穿插了【法令学院】,【百花城】等线索,只要他们足够有兴趣,自然会主动过来找我们的。”   “到了那时,法令学院的第一批学生,不就有着落了吗?”   ……   把催更的人群转化为第一批法令学院的学生,这就是陈安宁的想法。   不过从小天同学给出的情报来看,《逆转裁决》的火热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现在许多宗门和许多大户人家,已经开始花费重金开始用坚固的玄铁来翻新自家的桌面。   理由很简单。   最近大家喊“异议”的时候经常会学林梁那样拍桌而起,力气一个控制不好,自家那脆弱的小桌面就开裂了。   他们都已经不得不花钱来加固桌面了,由此可见《逆转裁决》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   如是一来,陈安宁就需要考虑稍微提早一点时间,放出第二个案子。   毕竟如果真的拖久了,那是要被人挂起来喷的。   卢伟的声音合适地响起:“不过,法令学院的院长和教师还没选好吧?”   陈安宁想了想:“倒也不算没想好,大概的人选已经搞定了。”   卢伟好奇道:“谁啊?”   “老先帝呗,他有这个能力。”   “让他去?”   卢伟惊了惊:“人家现在明面上都是个【死人】了,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放心吧,大多数人不会有所怀疑的。”   陈安宁坐在医馆里,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打了个哈欠。   因为对于所有人而言,大烈先帝柳承空已经死了。   《逆转裁决》中扮演法官的柳承空,虽然是加了些胡子,换了身装束,然而还是和大烈先帝有几分相似之处。   事实上也的确有不少人提出过疑问——   “这法官怎么看着这么像大烈的那位先帝?”   “……是有那么点像,不过现在是武澜女帝在位,先帝早就死透了。”   “估计是陈国师刻意找了一位和先帝比较像的人吧。”   “有没有可能是先帝其实没死呢?”   “怎么可能?人先帝要是真没死,这会儿早就准备起兵,夺回王位了,哪儿还会在这儿演戏?”   “说的也是哦。”   先帝已死之事早已深入人心。   也不是每个人都知晓真相,更不是每个人都是余燕燕,瞬间就能理解来龙去脉。   大多数人都只觉得那只是个普通的,和先帝颇为相像的人物。   至于法令学院的院长一位,陈安宁打算让林落面给柳承空稍微再打扮得更苍老一些。   如是一来,就基本没什么问题了。   “接下来……”   陈安宁又从果篮里挑了颗果子。   望着那色泽饱满,手感弹嫩的美味果实,他眼中浮现出期待之色。   “就是要趁着这个势头,把另外一件法器推广出去了。” 679.standing by!   另外一件法器。   现如今随着“妙影球”的出现,民用灵尘法器正式迎来了开门红。   如果说留声符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只是某个出现在百花城的小玩意儿。   那么妙影球绝对是足以被称之为风靡大烈的灵尘法器!   有了妙影球开先例,之后陈安宁再继续推广出民用法器——   那过程就会变得像涂了润滑液一样,不受任何阻碍。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陈安宁打算新推出的灵尘法器,其实是具有防身性质的威慑用法器。   曾经陈安宁仔细思考过防身用法器的问题。   如何让没有修为境界的凡人势力,在武力层面上也能获得至少自保的能力?   凡人势力想要全方位崛起,各方面都需要达到至少能和修士势力接近的程度。   法令学院的出现,以及未来《魔修法令》的推广,全都是在为【法治】这一关键词而做准备。   未来城主府不再是一座城池的一言堂,断案的主要场所会分成普通的衙门和专为魔修建造的裁决殿。   饶是凡人也能够通过自己在法令上的天赋和努力,进入衙门和裁决殿,成为判官或是裁决者。   这是【法治】的一环。   ……   目前的实验区其实就相当于【科技】。   至少陈安宁势力已经成为了【灵尘科技】层面的领头者,并且由于柳澜的谋反事件,全天选大陆都知晓了陈安宁那举世无双的友情舰队。   凡人势力的【科技】地位已经不容小觑,目前也没有继续加强的必要。   唯独需要加强的,就是那最为纯粹也最为麻烦的【武力】层面。   ……   就算懂得法治,就算学会灵尘知识,单单论及个人的【武力】,凡人仍然占据绝对的劣势。   不是说天下所有的修士都歧视且厌恶凡人,也不是所有修士都高高在上。   同样也不是所有凡人都值得怜悯和同情。   可大体环境就是如此,肉体凡胎依旧容易成为被迫害的对象。   你在衙门当判官?那又如何?稍有修为的修士都能轻易地出手碾杀你。   裁决殿周围有很多护卫?可你总是会有孤身一人的时候,又要如何保证自己不会遭到仇杀?   修士尚且有其自保能力,凡人没有真气,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除了营造凡人势力与修士势力和谐平等的大环境之外,凡人个体的保护措施也必须做到最好。   ——你总不能说怀上的概率不大,就不做好保护措施了吧?   安全期未必安全,不知有多少人都跌进这个坑里去了。   所以个体的【武力】需要得到提升,这一点毋庸置疑。   ……   而为了确定这样法器,陈安宁先前也造访过了不少人。   也就是在《逆转裁决》临近拍摄结束时。   他先是朝实验区的主导人之一——卢伟寻求了意见。   当时卢伟给出的建议是——   “小型的灵尘箭矢,会不会很不错?”   陈安宁眉头微挑:“怎么个小型法?”   卢伟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藏在袖口当中,足够小且轻便,威力不大但是能够产生震慑作用,最好还要制造出很刺耳的噪音,告诉周围的所有人,这里有人想要谋财害命。”   陈安宁闻言,仔细琢磨了几阵:“只是震慑作用的话,会不会不太够?况且就算是小型的灵尘箭矢,也需要花费时间来瞄准,以修士的速度,他们未必瞄的准。”   狼骑兵是因为有雷狼的辅助,再加上灵尘箭矢威力大,速度快,弹药量也足够。   配合狼骑兵的围殴游走战术,十发里面只要命中一两发,都已经足够给对手带来麻烦。   凡人个体又不可能自带雷狼,家里头就算养条狗,那也不可能是跑得很快的灵犬吧?   卢伟又想了想,小心地问道:“你觉着有没有可能,让咱们的灵尘箭矢自动跟踪?”   陈安宁惊得两眼放光:“咱们已经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不能……”卢伟苦笑着挠了挠头:“咱们还没那么离谱……”   “说的也是。”   陈安宁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和卢伟讨论了几阵过后,决定放弃小型灵尘箭矢的想法。   【优点:轻便,小巧,隐蔽性强,可随身携带】   【缺点:难以命中,威力难以把握】   【总结:爬!下一个】   ……   在卢伟之后,陈安宁自然而然地去找了段间雪。   段小天才的回答十分简洁明了。   “懂了,新式炸雷是吧,多少当量的?”   陈安宁:“……”   他之后再也没有跟段间雪提起过民用的防身法器。   因为这丫头显然没有搞明白,这类法器的主要目的是【防身】,而不是【同归于尽】。   更不是【房屋爆破】。   一颗雷下去,对方死不死不知道,反正这家里的家具肯定是得玩完。   这新式炸雷如果真的发行出去了,搞家具的那些家族定然是笑得比谁都开心。   顺带还有搞殡葬的估计生意也很红火。   ……   实验区双雄没能得到什么好结果,陈安宁自然而然地把目标放在了百花城内。   他先后询问了几位老熟人,像是老剑主,像是夜悠然,都没能得出什么良好的建议。   老陈最后被逼的甚至去找了那两只双胞胎姐妹。   得到的回答惊人的一致。   “我觉着执行死刑的那狗头铡挺好用的,做个简便狗头铡如何?”   “我同意!我同意!”   陈安宁在这之后果断地把这俩丫头也拉入了【建议黑名单】里,自此之后基本不会再找她们寻求相关建议。   柳承空那会儿又跟着小姨子余燕燕出去聊事下棋了,陈安宁也懒得找他们去。   ……   最后的最后,逼得陈安宁只能远赴千花海。   找自己周边为数不多还算靠谱的同行——曲云霄,曲医仙。   而当陈安宁找到曲云霄时,发现她正在自家的小屋里,手里提着陈安宁设计的针管。   针管内部流淌着浓绿色的液体,而躺倒在小屋内病床上的,则是脸色不怎么好看的苏子舟。   曲云霄见陈安宁来了,便停下了手上扎针的动作,转而好奇地看向老陈:“怎么?”   “你也想来两针?”   陈安宁:“……”   幸亏陈安宁知道曲云霄这是在给刚刚试药结束的苏子舟扎一针缓冲剂……   不然他还真以为曲云霄这会儿打算拿苏子舟做人体实验,毕竟人家子舟兄弟那大腿从刚才就一直在抽抽个不停。   待到曲云霄施针完毕,苏子舟的脸色也好转几分后。   陈安宁方才将自己的需求说了出来。   “民用防身法器?”   曲云霄坐在旁侧的桌子上,白袍下的一双美腿翘起,沉思几息后,看向了手中那空荡的针管。   “做成类似注射液化丹药那样的东西如何?”   “液化丹药?”   陈安宁来了几分兴趣,继续追问道:“怎么个意思?”   曲云霄解释道:“想个办法将对方先控制住,而后就像是注射液化丹药一样,将能够让人失去战斗力的药剂注入对方的身体中,威力自然是不算大,但是能有效地控制住对方。”   陈安宁仔细思量一番,发现这的确还算靠谱。   首先威力不会大到伤害自己,也不会把屋顶给炸飞。   纯粹的杀伤力几乎为零,不怎么会出现殃及无辜的情况。   其次如果真的能够制造出完美符合此要求的法器,恐怕也更容易得到大众的接受。   “问题是要怎么造出来……”   曲云霄摆了摆手:“那就是你的问题了,与我无关,我只负责提供一个思路罢了。”   话语至此时,曲云霄似是有些渴了,咳嗽了一声。   苏子舟则不知从哪儿,熟练地找到一瓶上了年纪的老陈酒,将其递到了曲云霄面前。   而后,子舟兄弟坐在了陈安宁身边,淡淡地说道:“咱们这法器,最主要的目的是【控制对方】是吧?”   陈安宁看了苏子舟一眼:“怎么,你有想法?”   苏子舟点了点头,旋即朝右侧虚空一抓。   子舟特制灵尘巨锤顿时出现在掌中,他认真地道:“我试过了,这玩意儿的控制效果比闷棍还好使。”   你管这玩意儿叫【控制】?   陈安宁直接无视了苏子舟的建议,略加思考后,也把他拉入了黑名单里。   不过曲云霄的思路,倒是真的可以借用一番。   ……   ……   最后的最后,陈安宁融合了所有人的意见,再加上一些自己的理解。   得出来的结果,可以说是震惊了所有参与到开发的人员。   “腰带?”   段间雪不能接受:“这玩意儿炸了会炸到自己的吧?”   “你也知道啊?”   陈安宁白了段丫头一眼,随后认真解释道:“说是腰带,其实是具有部分【雷鳞甲】功能的法器部件。”   相关的灵感,其实也是陈安宁在见过曲云霄之后突然想到的。   曾经陈安宁穿上过一次雷鳞甲,并且还和当时与古魂部分融合的曲云霄大战过一场。   结局是曲云霄的脸被陈安宁揍了十几拳,如果她不是修士兼资深大夫,恐怕这辈子就差不多毁容了。   当时的陈安宁身为凡人,却能够战胜曲云霄这名修士,而且还是和古魂融合后的修士。   雷鳞甲的功劳无需赘述。   故而陈安宁决定,将那一套雷鳞甲的功能简化并削弱,反过来加强控制能力。   灵尘腰带,就是在这般理念下问世的。   “所以它到底有什么效果?”   面对卢伟等人的提问,陈安宁只回答了一句。   “它能变身。” 680.远门   说是变身,其实更倾向于【加持】。   倘若陈安宁真能倒腾出个变身腰带来,恐怕这方世界修士也别修炼了。   都转职当假面骑士算了。   所谓变身,无非是一种特殊说法。   【加持】才是其原本含义。   卢伟望着陈安宁,视线缓缓下移到那刻意显露在外的银铁色腰带,“那老陈你操作个看看?”   陈安宁也不含糊,将手放在腰间扣带上,“行,不过你们得稍微注意点。”   卢伟等人面露不解之色,他们站得足够远,至少有四五丈距离,又何须注意?   倘若这腰带威力当真如此巨大,能波及四五丈之外,那岂不是与陈安宁先前理念相悖?   老陈可不像是会自相矛盾的人。   既然如此,他们又需要注意什么?   正当众人迷惑不解之际,陈安宁当即将腰带侧面某个凸起开关旋转,再用力按压下去。   嗡~   浅淡波纹以陈安宁为圆心,向外飞速扩散开来。   随后灵尘光芒骤然闪过,如同天降神雨般哗哗落在陈安宁四肢身体上,如同神光沐浴,将他整个人都照得通亮。   其散发出的光华丝毫没有收敛之意,光华落于体表后,又迅速地凝衍成法决形状,仿佛是将一整套法阵都套在身体表面。   在场几位都是颇有眼界之人,当即就看出陈安宁身上的,乃是品级不低的护体阵法。   并且是利用灵尘所凝衍而成,论及保护力度,较之普通真气阵法超出了不止一个档次。   而就在众人以为这腰带仅仅有引动护体阵法之功效时,法决突然停止了流动。   随之而来的,是刹那间闪烁的芳华。   白光刺眼到极致,给人感觉仿佛是在直视天空上的耀日,双眸传来剧烈刺痛,逼得卢伟等人纷纷后退数步,以双臂遮挡住这令人视线恍惚,精神都为之晕眩的白光。   沐浴在白光之中,陈安宁如同神明般,淡然自若地向前踏出一步。   “诸位感觉如何?”   他不紧不慢地向前,朝着众人缓步走去。   卢伟惊得连忙喊停,满脸都是【你不要过来啊!】的样子,“行了,行了!差不多行了!你别再往前走了!”   段丫头也是半蹲下来,抱着脑袋低着头:“我眼睛好像出毛病了,怎么都低头了还能见着光闪来闪去呢?”   太耀眼了,实在是太耀眼了。   对于能够敏锐捕捉到灵尘和真气以及法决的修士而言,这层层叠叠的阵法简直就是一团行走的烈阳。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恨不得直接自戳双眼,让视力陷入纯粹黑暗之中。   在场众人里,只有一人尚且相安无事。   李灵华。   她戴着涂黑后的眼镜,平静注视着场内的陈安宁,还推了推镜框。   作为参与灵尘腰带开发的成员,李灵华早就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墨镜】就是提前准备好,防瞎眼的。   陈安宁则完全没有受到强光影响,说道:“这应该也能算得上是……控制效果吧?”   卢伟连忙投降摆手,“别说控制了,光出来那一刻,我以为我要瞎了。”   其他人也连连点头,对这恐怖强光发自内心地感到畏惧。   与他们有所不同,陈安宁本人虽沐浴于强光之下,可他并未受到强光照射影响。   理由很简单。   灵尘虽然会被凡人捕捉到,可若是经过“稀释”后的灵尘,就不会出现在凡人视线中。   陈安宁选择将灵尘进行“稀释”,让其浓度降低到不会被凡人捕捉到的程度。   与真气相同,却又高于真气。   故而凝衍而成的阵法,也不会被凡人所看见。   于是就形成了一种单方面的防护手段。   【对修士专用】   哪怕是境界稍低的修士,只要他会吐纳吸收,能看见天地之间飘散的真气,那他就会受到恐怖强光照射。   照射强度不用多说,起码在场没有一位修士能够抵挡得住如此恐怖的光照。   其中原理,自然是参考至一项战略用武器——   闪光弹。   ……   区别于闪光弹之处,便是这腰带只能发散出光照,而无法产生高强度噪音。   毕竟声音任何人都能捕捉到,震不震得晕修士尚且不论,腰带就绑在自己身上,定然能把自己震个头昏脑涨,届时所谓的护身手段便就毫无意义。   仔细回想一番,其实这类手段早在当初百花城攻城战中就有所体现。   昔日陈安宁骑着雷狼王冲锋陷阵,在外冲杀之际,就是身上披着无数阵法。   出城时,宛若天神降临,白光沐浴其身,闪瞎了无数人双眼。   今天他则是将那次有趣经历加以改造,就有了如今这条灵尘腰带。   “控制效果是有了……”   卢伟不愧是卢伟,尽管此刻双目尽白,仍是关心法器本身问题,“问题是修士并不需要全靠视力,反应过来之后,凭借周围气息,应该也能继续出手。”   卢谷主所言不错。   修士到底是修士,只是转瞬间的白盲无法彻底剥夺其战斗力。   陈安宁自然也早已料到此等问题,于是不紧不慢地扣动另外一侧开关旋钮。   依旧是扭动同时,用力按压下去。   如此设计也是为了避免意外触碰,只在必要时使用这腰带功能。   嗡~   又是一道钟鸣声响彻。   随后陈安宁周身沐浴着的金光骤然回收,被压缩至胸口。   砰然一声炸响,以陈安宁为圆心,四周数尺范围内掀起阵猛烈波澜。   威力不算多大,声势倒很有雷霆震击之势,几丈之外的段间雪、卢伟等人甚至只感到了一阵清风拂过。   颇有几分雷声大雨点小的势头。   正当卢伟疑惑这招是否只是用来震慑敌人时,他惊愕地发现自己身体开始变得僵硬。   “这是……”   惊觉之下方才发现,无数灵尘编织而成的网已经套在了自己身上。   就像是蛛网般粘稠而又坚韧,脚步和四肢动作被彻底封锁,想要挣脱只能想办法将其扯断或撕烂。   原来如此。   作为实验区巨头之一,卢伟立刻明白了这般设计的奥妙。   陈安宁解释道:“这是小型的灵尘爆发。”   就像是雷鳞甲一样,通过腰带中的绯导管核心装置,将灵尘一股气爆发出来。   然而由于这是“稀释”过的灵尘,其威力远远不如原版的灵尘爆发。   因此从设计的最开始,这小型灵尘爆发就不是为了击伤敌人,而是为了进一步加强【控制】效果。   他们选择将灵尘汇聚成网状结构的阵法,将其弹射出去。   卢伟算是彻底明白了整套流程,他沉声分析道:“最开始的强光护体阵法,既起到了护身作用,又能够短暂地让敌人失去继续攻击的能力,就算是再怎么厉害的修士,那强光也足以让他呆滞几息。”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内,再利用小型灵尘爆发发射出……姑且叫它灵尘网,利用灵尘网将敌人的攻击手段封死,并且因为爆发是全方位的,只要在距离范围内就能确保命中。”   被裹在灵尘网中,头脚翻转,都快拧成一团的卢伟感到满意地点头:“当真是厉害的设计。”   ……   这可以说是陈安宁目前能拿得出手的,最符合要求的设计。   腰带完美符合了随身携带的便利性要求,操作难度极低,基本上拿到手后把玩几下就能融会贯通。   除此之外,腰带本身不会对使用者造成影响。   起码不会出现【我和对手一换一】的场面发生。   再其次,也是陈安宁颇为关注的一点——   对他人的直接危害性不高。   ……   其实如果陈安宁愿意,他可以制造出杀伤力更强,护身手段更好的法器。   像是能够让修士也短暂失去所有抵抗能力的灵尘箭矢,威力巨大,且能够确保不会伤到使用者。   然而如果真这么做了,那就意味着……   那些法器会被用来当做凡人之间的杀戮工具。   没错。   陈安宁可以肯定,所谓护身法器,必然会在某些人手中变成【杀人法器】。   就像家中藏着一把枪,的确能够在人身受到危害时进行反击。   然而也不可避免地,会成为某些人手中危害他人的工具。   人心叵测。   再怎么安全的法器,总是会有些别有用心之人,将其用在邪门歪道上。   包裹现在这条灵尘腰带,陈安宁也确信未来会出现有凡人利用灵尘腰带来杀害他人的情况出现。   这是不可能避免的,他只能尽可能地削减这种情况的发生。   起码灵尘腰带比起大威力的杀伤性灵尘法器,危害他人的能力要小得多。   ……   “好了,大家都没什么意见的话,准备准备,咱们最近就把这腰带推出去。”   陈安宁将腰带摘了下来,动作干脆利落,也体现了这条腰带本身设计并不复杂。   光华和灵尘网也随之散去,众人皆是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起身。   卢伟则是看出了点什么来,再向陈安宁问道:“那《逆转裁决》的第二起案子,是否也要提上日程了?”   陈安宁眉头微挑,“这你都知道,你们鬼谷难不成还有读心的术法?”   卢伟笑了笑:“只是觉得按照你的性子,应该会打算趁热打铁。”   陈安宁不予置否地点头,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除此之外,我还要交代一件事。”   卢伟这回倒是看不透老陈的心思了:“什么事?”   “有关《逆转裁决》和灵尘腰带的事,可能需要你们多加关心关心。”   陈安宁脸色突然复杂了几分:“我可能要出趟远门。”   段间雪惊了惊,看向其他人,发现卢伟等人也是满脸不解和惊讶。   她连忙问道:“这么突然!陈大夫你要去哪儿呀…?”   陈安宁看了段间雪一眼,回答道。   “西漠。”   ————   回来得晚了些,不过还是更新了! 681.西土,西漠   西漠,也叫西天漠。   陈安宁许久以前就曾想过去一趟西漠。   原因无他,根据玉盟北天尊秋云筝之言,那玉盟腹地就在西漠。   陈安宁也早就想和老对头玉盟聚上一聚,顺便见见那位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玉盟盟主。   他相信玉盟盟主也很想见他。   只是贸然前去,先且不论能否见到玉盟盟主,那玉盟腹地身在何处他们也一概不知。   因此早在许久之前,陈安宁与余燕燕就进行过商讨,决定暂且先探一探西漠虚实。   至少也要将西漠里外摸个八成清楚,方才有把握前去西漠。   现如今妙影球获得举世瞩目,灵尘腰带自然也能顺其自然推行出去。   百花城内灵尘相关事务,已无需陈安宁过多操心,交给段间雪等人足矣。   他则空出些时间来,准备亲自前往西漠一趟。   ……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百花城,陈家宅邸外。   宅邸大门紧闭,身为宅邸之主,陈安宁却并未有踏入其中的念想。   哪怕他深知大门另一侧,有着自家可爱怜人的宝贝女儿和清冷绝艳的娘子。   换作以往,他大抵会直接推门而入,享受那温馨柔暖的家庭氛围。   今日有些特别。   “不过姐夫你这要求……可有点难办了。”   少女青衫加身,玉佩于掌中把玩。   她对陈安宁提出的要求感到有些头疼,尽管能够理解这位陈大夫的爱女爱妻之心,然而终究是……   有些难办。   陈安宁认真注视着余燕燕,注视着这位万魔离渊的军师,“若是西漠里有大麻烦,届时念情和其他人大抵也不得不抽身前去,这点你应该懂得。”   余燕燕闻言,低头沉思几息,无法反驳陈安宁之言。   陈安宁见状,立刻趁势打铁,再劝说道:“况且这也方便日后行动,一劳永逸,不是吗?”   “……倒也确实不错。”   帝尊军师面色微变,再作沉思后,只得无奈长叹口气。   她不知从何处掏出一纸折扇,轻舞张启同时,叹息遮面而道:“不过说到底,难度不小,就算有千重风月楼相助,恐怕也需要花费不少功夫。”   陈安宁摆手:“无妨,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   “既然如此,那我就想想办法吧。”   最终,帝尊军师还是拗不过这位稍显任性的陈大夫。   陈安宁见余燕燕答应下来后,当即松了口气,脸上顿时换上了笑容。   “那我就先陪她们娘俩去了?”   “嗯,阵法之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好叻,麻烦燕燕了。”   语毕,陈安宁就果断地推门进了宅邸。   没出多久功夫,陈家宅邸内立刻就响起了那对夫妻和自家宝贝女儿的欢声笑语。   而驻足于大门之外的余燕燕,则是神色幽幽,俨然一副怨气十足的模样。   快乐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jpg   ……   要不然怎么说这对陈家夫妇都是任性之人呢?   萧念情的性子尚且不用多说,现在就连总是很理性的陈安宁都给带偏了过去。   没错,这次陈安宁提出的要求……   是在百花城和西漠之间,建立一个尽可能大且隐蔽的传送阵法。   而且还必须是能够来回互通的类型。   原因很简单——   他不希望小如月总是处在无人陪伴的状态下。   设想一番,若是西漠当真有大麻烦需要处理,萧念情等人必然也要动身前去。   倘若是两三天就能够解决之事,那尚且没有问题,可若是时间久了……   小如月可就要独守宅邸数周。   这对于年幼的陈如月而言简直就是心灵和肉体上的双重打击,就算是送去老罗那儿,恐怕也会因为许久见不到父母而产生一些奇怪的想法。   孩童心灵都是稚嫩纯洁的,陈安宁可不希望小如月从小就落下些什么心理疾病。   而且就算小如月答应,晚饭肯定也不答应。   和陈如月呆在一块数周,还是在没有陈安宁与萧念情看管的情况下……   晚饭恐有生死之危!   ……   综上所述。   陈安宁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百花城和西漠构建一条传送双通道。   隐蔽程度能多好就多好,未来需要去处理西漠事务时,白天进传送阵,等到傍晚差不多饭点时,再从传送阵法内回到百花城。   然后再佯装无事发生的模样,微笑着对小如月说上一句:“爹爹回来啦~”   最后于宝贝女儿的拥抱中和妻子共进晚餐,晚上再合适地闹腾一下,结束完美的一天。   而且这也十分符合萧念情的“小如月隐瞒计划”,起码在小如月看来,陈安宁和萧念情只不过是白天出去上班干活,到了晚上差不多饭点就回来的类型。   就像曾经萧念情告诉陈安宁,她只是在纺织铺干活,其实是偶尔出门闲逛一样。   ……   “所以为何突然要抽身前往西漠?”   萧念情趁着小如月在和晚饭玩闹之时,问出了这个问题。   陈安宁一如既往地处理着菜品,顺势回答妻子的提问:“你还记得那筐土豆吗?”   “土豆?”   萧帝尊眉头微皱,差点以为是哪天晚上的饭菜。   而后她猛地回想起来,曾经他们夫妻去过一趟离渊之底,在煤球那儿带回了一筐“土豆”。   更为准确地说,是结果状态的魔罗树。   只不过表现形式和土豆一般无二,这筐土豆在这之前一直都位于万魔离渊内,用作研究。   实验区偶尔也会拿来把玩试验一番,只不过研究重心一直放在别的地方,因此没有长时间研究此物。   萧念情回过神来,意识到了其中缘由:“那东西和西漠有关?”   “关系大发了。”   陈安宁如是说着,熟练地从锅中盛出一份香气扑鼻的土豆烧肉。   望着盆中那柔糯程度恰到好处,散发着美味香气的土豆,老陈本人却没多大食欲。   当然,这锅土豆是真正的土豆,陈安宁一家子还没彪悍到能爆炒魔罗树的程度。   尽管陈安宁的确动过念头,不过试了试之后发现炒不熟,所以就放弃了。   他淡淡地解释道:“根据离渊的探子回报,在西漠里发现了一些红褐色的根。”   萧念情顿时心中了然:“魔罗树的根?”   “对,而且是在西漠的沙土中发现的,藏得很深。”   陈安宁如是说着,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锅铲,“只不过有些奇怪的是,他们到了那儿之后,只能发现根了。”   除了根之外的一切事物都仿佛被剔除了,只能找到那些处于即将崩溃状态的红褐色魔罗树根。   经过仔细对比后发现,这些红褐色的魔罗树根与“土豆”下方的根完全一致。   无论是大小还是粗细,亦或者是总体形状都能够对得上。   魔罗树的形态有很多。   至少陈安宁就曾经亲眼见证过一棵魔罗树从幼生一直长到成熟期——   并且还亲自炸了它。   因此每个阶段的魔罗树,其根茎模样定然都是各不相同的。   在西漠所发现的魔罗树根,毫无疑问就是“土豆”的根。   萧念情美眸中倒映出那盆土豆烧肉,重点首次从肉转移到了土豆上:“可我们却只发现了根……那果子呢?”   陈安宁摇头:“不知去向。”   ……   根据先前推测,魔煞法器极有可能就是利用“土豆”制作而成的。   其不稳定性比灵尘法器可怕得多,甚至在大烈进攻离火时,出现过不止一次误伤友军的现象。   然而魔煞法器本身的威力仍然不容小觑,陈安宁猜测除了魔煞法器不容易操纵之外,也有离火团队造工经验不足的原因。   若是造工经验都十分老道的百花城团队,或许能够打造出更加趋向于稳定的魔煞法器。   而现在西漠又突然出现了只有根没有果的魔罗树踪影……   很难让人不将其和玉盟正在研究的魔煞法器联系在一起。   萧念情了然点头:“那确实需要去看一看。”   天底下没有谁比他们俩更了解魔罗树,况且现在又有无数线索证明魔罗树跟古魂脱不开关系。   甚至跟离渊之底的小煤蛋也脱不开关系。   而如果事情跟煤蛋扯上了关系,那跟陈安宁夫妇恐怕也要搭点边。   这么一想,这破事儿还挺复杂,保不准就涉及陈安宁和萧念情个人身份隐私。   “不过此行前去西漠,大抵也会遇到不少麻烦。”   萧念情的突然一句话,让陈安宁皱了皱眉头。   这还没去呢,怎么就预料到有麻烦了?   萧念情叹了口气,似是察觉到自家丈夫的疑惑,还不等陈安宁提问,就率先说道:“因为西漠那里……有一些我太不想见到的人,或者说……不太想见到我的人。”   陈安宁有些惊讶:“连道剑山的人你都见了,现在都混得这么熟,还有更不能见的?”   “当然有。”   萧念情脸色稍显低沉几分,“道剑山也不过是被推到台前与我们万魔离渊一战罢了,论及互相不待见的程度,西漠那边的反而更加严重一些……甚至可能是最严重的。”   “西漠……”   陈安宁顿了顿,随后用天道卷书查阅了一番。   大抵瞟到几个字眼之后,他就明白了萧念情话语中的意思。   因为从前西漠并不是被称为西漠,而是西土。   西天净土。   西土之内的宗门,也是整个天选大陆最少参与纷争的宗门。   他们的态度与千花海不太相同,千花海属于来者少拒,谁都接受过千花海的帮助,谁都不会去得罪这医仙。   西土之内的宗门,那纯粹就是隐世了。   而这些纯粹的隐世宗门……   大多都是僧人,也就是所谓的佛门中人。   他们可不怎么喜欢魔修。   ————   昨天发烧了一整天,躺在床上休息,所以没更新,实在抱歉。 682.我对西土有点想法   西土与北原有所不同。   比起那仿佛与生俱来就对大烈有敌意的北原,西土更偏向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西土内部势力几乎不与外界产生矛盾或联系,就算真要和外界扯上关系,也是由西土人自己走出西土。   这点也与千花海区别开来。   大多数时候都是其他宗门势力前往千花海,寻求医术高明之辈为宗族中长辈疗伤治病。   西土僧人则往往是在外游历之时,出手点化世人,因而得名。   虽有不少宗族势力为求得点化寻上西土,然而无一例外皆被回绝。   理由简单易懂。   “缘分未到。”   西土僧人最讲究缘分与因果,若是缘分未到,强牵因果,只会导致乱事发生。   因而主动上门之人,皆怀功利之心,想要求得寺庙内老方丈一席点化,最终只会被拒之门外。   当然也有气急败坏,意欲强闯之人,他们最后的下场自然也无需多言。   那么,西土当中便就只有僧人寺庙吗?   倒也不是。   原本的西方净土固然是僧人佛陀驻留之地,然而其他宗门势力也并非寥若星辰。   普通宗族势力和些许散村小城,也同样是西土的重要组成部分。   那时的西土丰饶盈翠,层林尽染,青山碧湖相连,放眼望去皆是令人心旷神怡之景,更不用去提那百兽争鸣,灵气丰沛的盛况。   曾经西天净土还被人称作西天原,也算是整个天选大陆上别称外号最多的一片土地。   如此令人心神向往之地,大烈与离火自然是眼馋得很。   只是奈何当时有西方佛陀坐镇,大烈与离火又处于互相牵制,实在难以对西土动手。   直到后来。   天灾生变。   短短三天时间,灵气丰沛、资源丰饶的西天净土化作一片荒漠,生长数百年乃至千年之灵植化作干枯废柴,大片灵兽尸体仿佛被吸干般化作一具又一具炭尸。   好似是苍天降下怒火,焚烧了这片堪称华美的土地。   于是大多数宗门势力不得不选择迁移出西土,原本十分适合修行的西土,灵气被压榨得寥寥无几,资源更是被掠夺殆尽,除了极少数不愿离开,选择在西土中拼杀的小势力之外,绝大多数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西土变成了西漠。   而与“大多数”势力不同的是,西漠的佛陀们却并未有抽身离开之意。   他们选择留在西漠,饶是此地早已不适合修炼,他们依然秉持着驻守于此,绝不离开的信念。   他们不再是普通的僧人,而是以驻留西漠,任凭风吹日晒,独揽苦痛为目的……   他们是苦行僧。   ……   “西漠……是什么?”   小如月乖巧地躺在陈安宁怀中,有些不解地抬起头来。   孩子从小在百花城长大,还没见过荒漠是什么模样。   陈安宁耐心解释道:“是全部都被沙子覆盖的地方,那里寸草不生,寻常人很难生存下去。”   “总之,就是让人很不舒服的地方。”   陈如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似是有了什么想法:“那里应该很热吧?”   陈安宁微惊:“确实如此,你怎么知道的?”   陈如月眨了眨眼:“因为爹爹说那里让人很不舒服,热热的……就很不舒服。”   说起来,这丫头怕热不怕冷。   如果不稍加注意,第二天醒来必然会看见被子被她踹到不知什么地方去。   三岁的陈如月,那脚力如果不加控制,一脚下去陈安宁得闷呛个半天。   只是三岁的古圣天命,就已然有了恐怖如斯的些许趋势。   陈安宁摸了摸小丫头脑袋,继续说道:“西漠日长夜短,炎热异常,与寒冷的北原几乎完全相反,两者都不是能够轻易踏入的地方,光是想要在西漠生存下去,就已然算得上是一件难题。”   陈如月歪了歪脑袋,想了想:“那……那些苦行僧,为什么还要留在西漠呀?”   “这就与他们的信念有关了。”   陈安宁虽然并未前去过西漠,但是小天同学却能够帮他了解到西漠的大多数历史。   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苦行僧人们认为世间万物的疾苦都是有穷尽的,并且突如其来的荒漠化是上苍对人世的历练,只要他们承担足够多的痛苦,就能让其他人的痛苦减缓一点,而且也能完成这场历练。”   ……   努力思考了几息时间,陈如月噘着嘴,摇了摇头:“听不太明白。”   想来也是,这般复杂道理,才三岁的小丫头若是能明白……陈安宁都要怀疑自己女儿是不是也穿越过了。   他微笑着揉了揉陈如月白嫩的小脸蛋儿,“好了,睡前故事讲完了,我们的小如月是不是应该上床睡觉了?”   “嗯……”   陈如月睁着水灵的双眸,那双仿佛和她娘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睛里透着几丝不满。   她在陈安宁怀中挣扎了两下,嘟了嘟嘴:“可是我感觉这个故事不好听……”   察觉到自家丫头有点要耍赖的意思,陈安宁苦笑两声:“那你想听什么故事?”   “想听上次那个将军坟的故事!”   陈如月提到这儿眼神都带着光:“里面的人后来怎么样啦?那个坏坏的院长有没有被打败?”   陈安宁嘴角抽了抽,早知如此,就不把当初自己经历过的故事说出来了。   当然,他用些许的化名代替了自己和其他人。   因此对于小如月而言,那只不过是陈安宁随意杜撰出来的,发生在某个别样世界的别样故事。   原本陈安宁是打算给小如月这丫头的屁股来上一巴掌,让她赶紧去睡觉。   奈何陈如月是如此狡黠,那双当真如明月般令人心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陈安宁。   越看越让陈安宁觉得,这眼睛和她娘亲简直一般无二。   就好像这一刻,不只是陈如月在盯着自己,萧念情也在用恳求的眼神注视着他。   娘的,这谁顶得住?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一个萧念情就够陈安宁撑得了,现在又冒出来个小美女陈如月。   这娘俩简直是陈安宁的天生克星。   “唉。”   无奈叹息过后,陈安宁只能继续给小如月讲述当年发生的故事。   ……   ……   待到星辰将歇,晚风拂柳。   夜莺端立于屋上瓦片,顺着月光啼鸣两声,给寂寥夜晚带去几丝清凉。   陈安宁推门而出,又转身小心地将大门合上,尽可能不发出太大的声音。   就在门缝合并之时,屋外等候的女子出声说道:“花了挺长时间?”   陈安宁无奈道:“这丫头非缠着我,要我再讲一个故事,我拿她没办法。”   萧念情微微一笑:“早知如此,不如让我去。”   方才陈安宁给陈如月的借口,是萧念情要去纺织铺取个账本。   实际上则是咱们的萧帝尊提前去布置接下来的行程。   陈安宁瞥了自家媳妇儿一眼:“你看着可不像是会讲故事的人。”   萧念情淡道:“总比某个把过去的事直接当故事讲出来的人要好。”   话语及此,她还不忘问一句:“你就不怕以后小如月听出点什么问题来?”   老陈一时语塞。   他还真不是个讲故事的料。   如果不是为了陈如月,他也不会被逼的把过去经历编成故事。   “我起码用了化名,应该没什么问题。”   萧念情好奇地挑了挑眉头:“什么化名?”   陈安宁指了指自己:“李雷。”   然后又指了指萧念情:“韩梅梅。”   萧念情:“……”   她有些意外。   自家丈夫取的化名居然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   只是她本能地认为这俩名字里头肯定有什么深意。   萧念情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摇了摇头,继续问道:“那你讲到哪儿了?”   陈安宁答道:“将军坟了。”   萧念情想了想:“原来你不是从最开始的时候讲的。”   “最开始的时候?”   “我们相遇的时候。”   ……   夜色静得似是流水。   仿佛是回忆起了某些羞耻又令人沉醉的画面,陈安宁与萧念情同时陷入沉默。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都望见对方眼中的流水,都望见面颊上那微微的点红。   “咳咳。”   萧念情清了清嗓子,把视线暂且别开:“如果真从那时候说起,恐怕如月的关注点就不一样了。”   “说得也是。”   陈安宁低了下头,缓了缓:“她还小呢,还没到能够去了解恋爱话题的年纪。”   老父亲总是会对女儿的恋爱问题十分关心。   萧念情看了陈安宁一眼,问道:“那我们这就出发?”   陈安宁点了点头,随后目光望向西方。   ……   他们之所以哄睡陈如月后都离开了宅邸,就是为了能在夜晚前往西土。   经由余燕燕和千重风月楼的努力,百花城地下空间内已然建立起了一道能够通往西土的法阵。   只不过那道法阵并不能直接将两人传送到西土,为了不引起可能驻扎在西土内的玉盟势力怀疑,他们选择在西土边缘地带,尽可能隐蔽地架设了法阵。   待到法阵将陈安宁和萧念情传送过去之后,由萧念情来保护陈安宁的安全。   原本此次行动是打算让全员出发,不过陈安宁表示这次只是一次探测,因此选择只和萧念情前去。   而且陈安宁对西土,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   发烧四天后终于缓了回来,目前情况稳定,可以保持更新了! 683.传送   百花城地下空间。   相当于是被夹在更深层的万魔离渊,以及更上层的矿场之间。   百花城对于空间利用效率已经达到了举世无双的程度,基本上就差制造一片真正的空中花园,就能完成地底、地面、高空三个层面的制霸。   当然空中花园之类奇观尚且过分了些,事实上就连地下空间也算不上完全竣工。   根据柳清清本人之言,地下空间目前只完成了八九成,还差最后临门一脚。   真正完成后的地底空间,将会成为比百花城外实验区更加广阔且便利的区域,日后无论是民用还是军用灵尘法器的研发,都可以在地底空间内进行。   现在也只是将部分民用实验区架设在了地底,用作灵尘腰带的生产。   巧合的是,空余出的大片区域正巧可以用作大型传送阵法的布置。   ……   此间。   陈安宁夫妇来到开阔的地下空间,顺着道路一直深入到最底端。   明星雪晶散发出的白光将黑暗点燃,时至深夜,除了民用实验区内还有实验人员奋笔疾书之外,大抵已经见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同时负责矿场、记录账本和管理地下三项任务的柳清清,自然也是早早地就去睡觉休息。   别看她再过几年都要成年了,个头到现在还没长高,生活作息也一直是十岁左右孩子的习惯。   听说柳清清那丫头到现在睡梦中还会抽抽两下,踹两下被子。   陈安宁能说什么呢?只能说林梁养得好。   寂静之中,只能听到夫妇二人的脚步声。   而在真正深入到底端,踏入那藏有大型传送阵法之洞窟时……   萧念情脚步微顿,柳眉抬起,突然抬头看了眼那空洞的洞窟顶端。   随后惊讶又转作了然,那抹警惕随之也消失不见。   陈安宁问道:“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萧念情轻轻摇头,“只是方才踏入这洞窟时,有东西封闭了我的感知。”   陈安宁眯起了眼:“燕燕他们做的?”   “嗯,做得很好。”   萧念情继续向洞窟深处走去,一边道:“藏在洞窟石层外的乳石上刻着几道法决,这些法决能够有效地将内部阵法气息与外界隔绝开来,就算阵法开始运转,恐怕在洞窟外的人也不会有所察觉。”   这是理所当然的隐蔽手段。   跨度如此之大,从南侧边疆百花城直接传送到西漠边缘地带。   这可比当初柳澜率军从苍远城传送至桃木林还要远,想要不被发现,必然要做出些隐蔽手段。   虽然此行目的不是西漠中央,而是西漠边缘地带,可必要的小心谨慎还是不能落下。   ……   随着二人的继续深入,不出意外的,在接近底部时窥见了那闪烁不止的翻腾白光。   直径约莫有一楼之高的偌大阵法安静地缓慢运转着,其四周摆放着共计四十八颗闪烁白光的耀石,作为法阵构建的基础部分,这些耀石每一颗都是极其昂贵之宝物。   四十八颗耀石相互连接,构建成一张尤为复杂却十分规律的链接网,这张网将作为传送阵法的基底,在此基础之上,十二道基础法决按照规律排列,最终形成一道圆环形法阵从网上悬浮出来。   执行阵法之人,自然是灵尘工业步入关键期的重要人物之一——   李灵华。   除此之外,站在李灵华身边的,还有二十四位千重风月楼的女修。   以及那名仿佛无所不在,又时而神隐不见的青衫少女。   “念情姐~~”   余燕燕见到萧念情到来之后,飞快地合上折扇,张开双臂,满脸喜笑颜开地朝萧念情飞奔过去。   直到帝尊大人默默地抽出魔剑御雪,咱们的帝尊军师脸上的笑容才变得僵硬,脚步也才停了下来。   她撇了撇嘴,无奈地打开折扇,给自己那尴尬的红脸扇了扇风:“念情姐还是那么冷淡……唉。”   萧念情冷声道:“我们赶时间。”   天色已暗,距离黎明升起不知还要多久。   他们夫妇必须要在黎明的太阳升起之前,回到百花城。   余燕燕自然知道萧念情的想法,无奈叹了口气,转而指着那法阵说道:“阵法已经构建完了,也测试过了好几次,稳定性很有保证,至少不会出现被传送到不知什么鬼地方的情况。”   陈安宁微微颔首:“那我们就立刻动身。”   “等等。”   余燕燕的折扇拦在了萧念情和陈安宁面前。   对于余燕燕的阻拦,两人都没有质疑什么,毕竟小姨子明知他们赶时间的情况下还这么做,必然有其道理。   果不其然的,余燕燕的语气稍加重了几分。   “有件比较重要的事,你们需要切记。”   萧念情眉头微皱,目光落在那阵法上:“法阵有什么其他问题?”   余燕燕没来得及解释说明,李灵华的声音就悠悠响起:“法阵本身没问题,但是有一样无法规避的缺陷。”   作为千重风月楼的成员之一,李灵华对阵法方面的问题很是敏感。   听到萧念情询问阵法相关之事,她自然是要站出来解惑。   她推了推眼镜,解释道:“由于距离跨度过大,因此很难设计成永久启动的双向通道,一来是布阵的基底资源会消耗过大,二来就是施展阵法的人员也不可能总是停留在西漠那边的传送阵。”   “我们也有想过将一段传送改成两段,不过如果真这么做,连续两次空间传送对陈大夫这位凡人的影响会很大,而且时间上也会比较紧张。”   “所以现在的传送阵法,具有一定的时限性。”   听闻李灵华这番话语的最后三个字,陈安宁似乎已心有了然,他试探性问道:“有时间限制?”   李灵华点头:“四个时辰。”   “这么短?”   萧念情对这个时间略微有些不满。   尽管对于今晚而言,四个时辰绝对足够。   可若是日后要开展其他战略部署,四个时辰的限制是否有些太过着急?   余燕燕则是在此时接过了话头,淡然道:“我们自然是留了后手,此地的传送阵法也可以暂时对西漠边际的阵法加以控制,最多能够延长到八个时辰,不过相应的代价就是可能短时间内无法再借助阵法前往西漠。”   八个时辰,比半天时间还要长些。   那或许还在能够接受的范围。   之后如果需要调整,那再作考虑也不迟。   “明白了,准备开阵吧。”   陈安宁了然点头,随后率先踏入了阵法之中。   萧念情也紧随而入,两人站在一起,等待着李灵华及其他千重风月楼女修的凝阵。   望着阵中的这对夫妻,李灵华刚捏起法决,就似是想到了什么。   “对了,请二位尽可能靠近一些。”   陈安宁愣了愣:“为什么?”   “传送距离极长,因而空间的撕裂感会非常强烈,尤其是对于陈大夫而言……这不会是个多好的体验。”   “靠近一些,晕的时候还能让您妻子扶您一把。”   话语及此时,萧念情笑盈盈地朝陈安宁伸出手来。   意思很明确,抓着她的手,免得等会儿漏了丑相。   陈安宁则对此不以为然。   他一个恐高症患者,连友情舰队头顶那高度都能顶得住,这传送阵法有什么好怕的?   他能克服高空,自然也能够克服这所谓的空间撕裂感。   很快。   老陈就知道自己错了。   脚下阵法升腾而起的刹那,一股失重感席卷全身。   突然有种从万米高空急速下坠的恐怖感让陈安宁脸色唰地一白,几乎本能地抓住了旁边媳妇儿的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感觉自己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整个人就像是被绑在鞭子尾部一样,被超高速猛地甩飞了出去。   漆黑占据视线之前,陈安宁的脑内闪过一个念头。   妈耶……   这玩意儿原来这么刺激的吗?!   ……   ……   西漠边缘。   位于那片荒漠的最东边,与荒漠相差甚多的山林中。   两道人影从山林深处的洞窟里缓缓走出。   其中一人正被另外一人搀扶着,并不断地干呕着,脸色煞白如纸。   如果不是有自家媳妇儿搀着,陈安宁估计这会儿已经趴在地上,倒地不起了。   “谁让你逞强的?”   萧念情无奈而又有些心疼地搀着陈安宁,对自家丈夫的倔强又感到有些好笑:“上次在天上也是如此,你这人就是有些要面子过头了。”   陈安宁又是咳嗽又是干呕,难受了老半天,之后才有些迷迷糊糊地说道:“那……那能怪我吗?那还不是怪你吗……”   萧念情一愣,不解道:“怎么就怪起我来了?”   “要不是你在场,谁乐意逞那个强……”陈安宁吧砸吧砸嘴,状态稍微好转了点:“男人都想在喜欢的人面前装得厉害点,这是本能,改不了。”   萧念情嗔怪地瞪了陈安宁一眼:“尽说些歪理。”   陈安宁嘿笑两声,这才慢慢挺起了腰来,又长出了口气。   萧念情问道:“好些了?”   陈安宁看了她一眼:“可能还没好,要不你再给我按摩按摩?”   萧念情知道他是想占点便宜,淡笑一声:“本座若是出手,那这四个时辰大抵是要转瞬即逝了。”   陈安宁:“……”   天底下没人比他更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总之就是非常可怕。   “咳咳……”   陈安宁连忙和自家媳妇儿拉开一小个身位的距离,生怕自己被吃了似的。   “咱们还是来干正事。”   他端正神色,努力地把话题拉回到正轨上。   而后从山林之间,陈安宁的视线投射向了西方,望向了那片纯粹的荒漠。   正当陈安宁思考着要如何践行他来之前的想法时……   西漠那令他无比震惊的景象,让他所有的思想都被短暂地抹去。   因为饶是陈安宁也不曾想到……   西漠的荒土沙尘所呈现而出的,并非是那传统的褐黄。   而是令人心悸的,鲜艳如花般的赤色血沙。 684.李杨村   这方世界的沙漠本来就应当是血色吗?   答案是否定的。   至少在过往对话中,陈安宁从未听到过【沙子为赤红色】这一概念。   在天选大陆的世人看来,常识中沙尘就该是褐黄色。   呈现在陈安宁眼前这片一望无际的赤色血沙,光是那令人不安的鲜艳颜色就足以证明其不凡之处。   诡异气味混杂在沙尘中向四周弥散。   陈安宁与萧念情二人离开山林,缓步来到真正意义上的西漠边缘。   那举世闻名的白衣大夫并未直接踏入那红沙之中,而是驻足于沙漠与山林的交界线上,徐徐俯下身子。   他试着抓起一把这赤色血沙,用手指轻轻揉捻着那干燥的颗粒。   触感和普通沙子相差无几。   温度方面倒也没有想象中那般炽热,毕竟此刻是深夜。   陈安宁抬头望了眼阴压压的天空,月光被暗云覆盖遮挡,漏不出半道清光。   好似连微风都被沙尘吞噬,整片西漠寂静得落针可闻,配合周遭那令人感到不适的诡异气味,俨然就是一副不祥之地的模样。   良久过后,蹲坐在地上抚摸沙面的陈安宁开口:“西漠本来就是这样?”   萧念情目光眺望西漠中央,仿佛在那里有着某种值得帝尊去注视之物,“我几乎没有来过西漠,也极少听闻万魔离渊的下属们提起西漠。”   陈安宁并未感到惊讶,“说得也是,就算是万魔离渊,应该也不会想着从西漠招收魔修。”   西漠作为原先的西天净土,佛门清净之地,就算真有魔修保不准也都被镇杀完了。   能从西漠跑出来的大多都是实力高强的魔头,这些魔头早已厌烦了被人管束的日子,自然不可能再投奔去其他魔修势力,大多都会选择自立门户。   静寂之时,本是无风的西漠突然刮起一道寒冽。   那身白衫被寒风吹得轻舞,那鬓角青丝亦是微微摇动。   陈安宁皱起眉头望向冷风吹来的方向,闻到了那股越发深厚的诡异气味。   他说不清那气味是什么,要知道熟读医书且医术造化了得的大夫,大多都对气味十分敏感。   然而就连陈安宁也无法确定那是一种怎样的味道,那恐怕不属于人类认知上的任何一种气味,不是甜或咸,也不是香或臭,只是闻到的瞬间意识会打个寒颤,与此同时嗅觉神经仿佛也会跟着颤抖两下,意图回味之时,脑海中已然忘却了有关那股味道的一切,只记得那颤抖的感觉。   用来作类比形容的话,最好的例子就是……   嗅觉方面的不可名状。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危机感从心底升腾而起,陈安宁低下头,注视着脚下血沙。   他沉声问道:“传言西土是在三天之内化作了西漠,对吗?”   萧念情颔首,回答道:“没错,初日夜晚传言有天地异象,雷霆暴动,而后接连三日燥热无雨,西土万千生灵枯萎暴死,最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媳妇儿。”   陈安宁认真地看向萧念情:“倘若给你三天,你能做到把西土变成现在这样吗?”   这是个尖锐的问题。   作为万魔离渊之主,萧念情自有她的一份骄傲。   只不过就算是再骄傲的人,也应该按照事实回答,而不是夸大其词。   萧念情沉思了几息,随后对陈安宁的提问做出了答复:“说得再明白些,就算是动用整个万魔离渊的力量,我们也无法在三天之内将西土夷为平地。”   兴许给他们足够长的时间,他们可以做到。   可若是将时间限制在三天之内,那么答案将会是不可能。   陈安宁面露了然之色:“连当世至强的魔修宗门都做不到,那么很难将西土的变化定义为【人祸】。”   “那就只能是【天灾】了。”萧念情听出了陈安宁话语中的意思,只是又不解道:“可怎样的天灾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偌大的西天净土,短短三天时间内化作漫天沙尘。   莫不是老天爷亲自下凡施以惩戒,否则的话,实在是很难想象到底发生了怎样的灾祸。   陈安宁望着掌中残留的几颗红沙,思绪发散到了远方。   良久过后,他拍了拍手,将沙尘拍净,而后朝自家娘子问道:“附近可有人家?”   萧念情随意地瞥了眼远方:“五里之外有座小村落。”   陈安宁有些意外:“小村落?”   萧念情点头:“约莫两百人的规模。”   “那不算特别小了,过去看看吧。”   陈安宁轻轻地甩了甩衣袖,而后并未有踏步向前之势,而是驻足原地,伸出一只手来。   萧念情哪里会看不懂他的意思,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懒死你得了。”   陈安宁摊开手:“那可是五里地,我这脚程走过去,天都快亮了。”   “你可以用跑的。”萧念情意味深长地笑道:“就当是再磨练磨练体力了。”   老陈嘴角抽了抽:“我现在体力已经够强了,还磨练……?”   萧念情理所当然道:“至少也要锻炼到能够承受还阳丹加炙金火羽丹的程度。”   说得好,陈安宁腿已经开始软了。   那枪王必死套餐的恐惧至今还残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仿佛是察觉到了陈安宁的脸色开始有泛白的迹象,萧念情轻笑了两声,转而还是握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   肌肤紧紧贴合之际,温暖触感也顺势而来。   萧念情自然不会舍得陈安宁真去跑个五里路,体力锻炼之类的还是要适可而止。   就像那回事一样,萧帝尊还是知道该什么时候停下来,以保证陈安宁不会真累晕过去的。   ……   ……   是夜。   村落里还零零散散亮着灯火。   这座距离西漠边际相当近的村落,其规模算不上有多大。   尽管萧念情说是能够容纳两百人,可映入眼帘的房屋大小和排列情况,对于两百人而言或多或少有些拥挤。   村子中央不知为何立着半座雕像,石质的灰色雕像只有下半部分基座还在,上半部分仿佛还在建造过程中。   看上去倒是有些类似大烈皇朝的那尊帝像,只不过帝像所刻的是人,这半座雕像尚且看不出个人形来,莫名有几分怪异之感。   萧念情与陈安宁来到村落门口时,村落前的两名守卫都还在值岗。   两人衣装穿着很是朴素,颇有几分凡人味道,然而他们全都手持着法器长枪,其内散发着几丝真气的动荡。   很显然,他们都是修士。   不用想也知道,在这般恶劣的天气环境下,还能安心生活在西漠内的,大抵只能是修士。   当两名守卫察觉到萧念情和陈安宁的到来之后,先是愣了愣神。   随后其中一人友善地开口:   “二位这是从外头来的?”   语气很诚恳和善,然而那法器长枪却不知为何交叉错叠,拦在了陈安宁二人面前。   陈安宁看了眼萧念情,一道眼神就把意思传递了过去。   萧念情心领神会,转而一如既往地摆出清冷的姿态,道:“本小姐来自叶落城,家族中有一名重要弟子出逃,有消息声称他逃到了西漠,故而来此找寻那出逃者的踪迹。”   连串的谎话从口中吐出,萧念情脸不红心不跳,神色淡然自若,再配合那绰约身段和冷艳模样,的确很有家族小姐的风范,更是增加了这番话语的说服力。   至于陈安宁,他始终都站在萧念情身边,却刻意站在靠后的位置,以此来显现出地位的卑微,也是在故意装作随身仆从的模样。   俩夫妻配合之默契,伪装出的小姐和仆从身份浑然天成,光从外表和气质上看,几乎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两名守卫互相对望一眼,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而后其中一名守卫拱手作揖,回答道:“那就抱歉了,这位小姐……我们李杨村许久没有见过外人,更不用说是那从叶落城出逃的家族弟子。”   萧念情眼神黯淡下来,随后也象征性地随意拱手,淡道:“那恐怕此地没有我们想找的线索,打扰各位值岗了,我们这就离开。”   “且慢。”   另一名守卫及时开口,露出实诚的笑容,满怀好意道:“最近的村落或城邦,那得是几十里地之外了,今日天色已黑,不如两位就在我们李杨村休息一日,明日再出发也不迟。”   萧念情微微停下脚步,沉声问道:“这天色虽暗,对我等修士而言又有何妨?”   那守卫苦笑两声,说道:“两位果然是外来的,不知这西漠之古怪……越是西漠的深夜,越是不能出门游荡,妖鬼缠身那可是要命的麻烦。”   陈安宁脸色变了变:“妖鬼缠身?”   萧念情本想离去的脚步也慢慢转了回来,她显然也对这妖鬼产生了些兴趣。   她合适地露出几分犹豫之色,转而轻声问道:“能否与我们仔细说说那妖鬼之事?”   守卫想了想,随后又认真地看了萧念情一眼,似乎是在确定她是否安全。   而后又将目光放在了陈安宁身上,却并未在这看上去孱弱的仆从身上停留太久。   片刻之后,李杨村的守卫就选择为两人放行。   “正巧有个空出来的屋子,两位可以好好休息。”   “并且两位既然是来西漠追捕家族中的出逃弟子,西漠中的一些常识自然也不能落下,这妖鬼之事,乃是西漠行事时的重中之重。”   提到妖鬼之时,两位守卫的脸色也有些阴沉,似乎对此非常忌惮。   陈安宁与萧念情对望了一眼,随后这对夫妻在此刻达成了共识。   萧念情点了点头,礼貌地拱手作揖。   “那就麻烦两位,带我们进村了。” 685.不装了是吧,那我也不装了   李杨村。   沙尘随风四起。   深沉夜晚下,陈安宁与萧念情跟在李杨村守卫身后,来到一间搁置木屋。   屋内物品陈列得相当整齐,除了蒙上一层灰尘显得脏了些之外,大体而言还算宽敞。   对于只是借住一晚的情况,稍加打扫一番,这间木屋就能派上用场。   打扫任务自然也不必麻烦李杨村的守卫们来做,陈安宁稍微动动手就能将屋子清扫干净。   烧过半截的烛灯被萧念情随手一指,浅淡如丝的魔煞划过灯芯,顿时燃起一阵明亮的火光,将大半个木屋照亮,可算是让这屋子显得不那么阴暗诡异。   陈安宁扫了扫木凳上的灰尘,旋即坐下,环顾四周道:“这屋子还算宽敞,就是家具少了些。”   “本身就是闲置的屋子。”萧念情则来到屋内深处的床铺前,坐在那稍显柔软的白色床被上,“连床也只有一张,而且看这老旧程度,也是有点年头了。”   陈安宁没有否认萧念情的话,他伸出手去摸了摸面前那张木桌。   无论是触感还是其上裂纹,都表明了这张木桌已是上了年纪。   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这间屋子已经许久许久没有人居住过。   不过与之相对的——   陈安宁缓缓起身,来到大门两侧的窗前,“这窗户倒是挺新的,像是不久前才安上去的一样。”   萧念情轻笑两声,陈安宁此言意为如何,她已心知肚明。   她只是淡然自若地坐在床前,正欲开口之际,就见到大门前有道阴影浮现。   有人来了。   陈安宁后退两步,旋即便听得门外人开口询问:   “两位,可否打搅一二?”   陈安宁尚未来得及回应,就见到萧念情闪身来到自己身边。   萧帝尊主动上前,将大门拉开。   伴随着嘎吱作响的声音响起,一位佝偻躯体,形容苍老的拄杖老者踏入房门。   他额前苍白发丝垂落,几乎快要遮住双眼,那驼背矮小的身子颤抖两下,朝着陈安宁夫妇拱手作揖。   萧念情凝望着老者:“敢问……”   “老朽是这李杨村的村长,听闻有外人来访,特地来拜访二位。”   老者徐徐开口,声音不如那孱弱身体般虚弱,反而相当雄浑有力。   萧念情面露了然之色,侧身做了“请”的手势,示意老村长就坐。   “那就不客气了。”   老村长呵呵地笑着,拄着那纯黑似漆的拐杖一步步挪到木桌旁,看着有些艰难地坐了下来。   旋即萧念情坐在老村长对座,背后的陈安宁则将大门缓缓关上。   无月之夜,黑暗是世界的主色调。   只有那木桌上的半截烛火尚且还在带来明光。   只是此刻不知为何,明明是密闭的屋内,烛活却仍在摇曳晃动。   ……   就坐之后,萧念情没有闲聊的意思,单刀直入切进主题:   “敢问老村长,那所谓的西漠妖鬼究竟是什么来头?”   听闻此言,老村长又笑了笑,抚须而道:“小姐还真是直接,不过想来也是,这西漠夜晚最危险的便是那妖鬼横行,既然两位是来西漠寻人,自然是要关注这般事迹。”   话语及此时,老村长摆出认真之色,沉声而道:“自从当年天灾降世,西天原化作一片荒漠之后,灵兽皆死,方圆百里之内见不得任何灵物,而自从那时开始,每到深夜就会有妖鬼出现。”   “有人说那妖鬼是妖修所化,也有人说那妖鬼是死后的灵兽、灵植结合之物……究竟如何,谁也不知,只知道当初那些胆敢在深夜游荡的修士,大多都已尸骨无存,极少数逃回来的,大多也是疯了或者傻了。”   萧念情眉头皱起,沉声道:“没有例外?”   老村长摇头:“自然是有的,后来也有境界高强的修士成团结对出行,最后虽然成功击杀了妖鬼,然而却付出了无比惨重的代价……”   “西漠人也因此知晓了妖鬼的面目,那绝非是寻常灵兽,简直就像是有人用邪法强行炼化了灵兽的尸骨一般,时至今日,妖鬼仍然在西漠的夜晚横行。”   “西漠深夜莫出行,妖鬼吞天欲索命……在西漠,除非是那些境界极高的苦行僧人,否则千万莫要在深夜出行游荡,那简直就是自找死路。”   听着倒真是玄乎。   对于修士而言,邪物鬼物并不少见。   许多修士更是以除邪卫道为己任,想来也不会惧怕那妖鬼。   然而事实却是西漠已经衍生出了这般警告世人的俗语,也就意味着那妖鬼恐怕真的取了不少人的性命。   西漠人恐怕是被妖鬼杀得心生恐惧,实在没有办法,才选择了退避吧。   听完老村长的话,萧念情了然地点了点头。   旋即这位帝尊突然将话题转移到了另外一处:“妖鬼之事我已了然,只是我还有些问题想问问老村长。”   “哦?”老村长好奇地抬头,看了眼萧念情:“小姐口中所说的出逃弟子,我们李杨村并未见到过……所以关于此事,老朽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帮不上忙。”   “除了那出逃弟子之外,自然还有其他事要问。”   “其他事?小姐说的是……”   “玉盟。”   萧念情平静地将这个词直接抛了出来:“敢问老村长,可否在西漠听闻过玉盟的消息?”   听到萧念情突然提起那世间最大的正派盟派,老村长的眼神变得不解起来。   他不明白为何萧念情会突然提到玉盟。   尽管西漠的消息相对而言属于较为闭塞的状态,但事关天下格局的某些消息,他们还是能知晓一二。   比如现在不再是千秋历而是周元历,再比如大烈皇朝里出了一位凡人国师。   玉盟的存在,西漠自然也是家喻户晓。   萧念情注视着老村长,想要从他脸上察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然而老村长对于此事是真的全然不知,他无奈摇头道:“从未听说过西漠与玉盟有何关联,也有可能是老朽眼光短浅,消息迟缓,当真是不知晓玉盟在西漠有何动静。”   从语气和表情来判断,萧念情不认为老村长是在说谎。   萧念情也不着急,转而又抛出了第三个问题:“既然如此,老村长可否听说过……”   “魔罗树呢?”   ……   ……   老村长沉寂了几息。   再抬起头时,老村长望向萧念情的眼神变得锋利且冷彻。   那仿佛不属于这般垂死年纪的寒意从体内散出,老村长的话语冷得似是这夜里的风:“这位小姐,你们又是关注玉盟,又来询问那不知所谓的魔罗树,恐怕你们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那所谓的出逃弟子吧?”   倘若真只是为了出逃弟子而来,可没必要把问题拖到什么魔罗树上。   老村长看得出来,萧念情和陈安宁目的不纯。   萧念情并未着急否认,而是端坐于木桌前,姿态端庄,神色平静。   清冷面庞上浮现出对俗世人物的冷漠,她眼里好像从来就没有老村长的身影:“我们算是彼此彼此,不是吗?”   老村长顿了顿,拄杖右手用力捏紧杖头:“……小姐此言何意?”   “差不多得了。”   萧念情淡道:“这屋子里死过多少人,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老村长顿了顿,随后低着头,突然发出尖锐笑声。   那笑声越来越超出人类的范围,仿佛狂风呼啸拍打窗户的声音。   阴风四起,老村长整个人化作一道黑风,周身衣物被风刃撕裂,那照亮屋内的半截烛火也被吹灭。   不仅如此。   木屋大门及其周边窗户齐齐破碎。   无数道黑风从外界奔涌狂袭而至,仔细望去可以见到其中藏着的一把又一把染血弯刀。   一颗又一颗人头在黑风中浮现而出,它们全都双眸染血,张开口,发出恐怖而又尖锐的笑声。   其中就包括之前在村口迎接陈安宁和萧念情的那两名守卫。   整座李杨村,根本就是一座妖村!   此间,黑风围绕。   屋内被邪物占领,妖异之气氤氲四散。   萧念情依旧保持着端庄淑女的姿态,坐在木桌前,饶有趣味道:“不装了?”   妖风之中,那道带着老村长头颅呼呼作响的黑风发出尖笑。   “越聪明的人,死得就越快!”   萧念情望见此情此景,望着那修为境界“高达”结婴境的黑风妖物,不由得感慨出声。   多久了?   她已经多久没遭遇过这样的事了?   遥想先前与人为敌,又是千花海、北原这样大得离谱的势力,又是要去参与大烈皇朝的变革事件。   她似乎都已经习惯那些大场面,那些同样站在世界之巅的敌人。   现在这批最高也只有结婴境的黑风妖物,让萧念情突然有种“我的青春回来了”的感觉。   “随便打发打发吧。”   身为凡人的陈安宁,在这妖风环绕之下也不带半点担忧。   饶是周身邪物环绕,狂风吹得衣袍狂抖,他也仍然面色淡然地坐在了萧念情对座。   可惜这里没有茶,不然他肯定得给自己和自家老婆来一杯。   ……   见这二人有恃无恐的模样,为首的黑风妖物当即吼叫出声。   “故弄玄虚!那男的剥皮吃了,女的脑袋砍下来用作下次的伪装!”   “都给我杀!”   话音落下。   整座李杨村内,漫天无尽的黑风发出刺耳的尖啸,而后朝着这对夫妇蜂拥而去。 686.我在西漠搞绿化?   黑风老怪的脑袋被踩得稀碎,神魂破灭,死得不能再干净。   四周黑风一扫而光,唯有这西漠沙尘飘来呼去之声。   屋内。   门房大开,仅存的三只黑风妖怪跪倒在地,浑身颤抖不已。   脑袋齐刷刷地低沉下来,双手无处安放,只得紧紧地扣住那灰色地砖,冷汗不断滴落而下。   太恐怖了。   结婴境的黑风老怪死得很痛苦,然而他们这三只小怪连它怎么死的都没看清。   还有一只修为高深的黑风妖怪见到那女人不好惹,当即就打上了那白袍青年的主意。   结果此般举动惹得那女子当场暴怒,一道眼神如寒芒般射去,让那胆敢染指白袍青年的黑风妖怪当场炸得血肉模糊,神魂也碎得到处都是,渣滓肉片掉了一地。   恐怖,大恐怖!   他们不知道自己招惹到了何许人也,他们只知道女子是一名修为深不见底的魔修!   踢到铁板了。   不对,是踢到神仙板板了!   “没想到整座李杨村都是黑风妖物所化。”   萧念情端坐于木桌前,语气平淡如常。   纵使周身满是血液残尸,其污秽却未能近这木桌周遭三尺,仿佛是被某股神秘力量隔绝开来。   她不想沾上任何血腥气,更不想让这些污血染红了那件陈安宁送给她的长裙。   屋内,萧念情轻轻开口,道:“所谓西漠妖鬼作祟,都是如你们这般境界?”   倘若那所谓的妖鬼缠身,不过是些结婴境或渡劫境妖物游荡,那对于萧念情而言恐怕构不成威胁。   就算再上升一个档次,有天王境的妖物在夜晚出现,萧帝尊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面对萧念情提问,三只侥幸存活的黑风妖物互相对视一眼。   恐惧随无声弥漫,其中一只黑风小怪怔怔地望着远处那颗被踩碎的黑风老怪头颅……   沉吟半晌后,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他痛苦不甘地怒吼出声,而后手起刀落,就欲要直接了结自己性命。   与其被这魔道女子控制,在无尽苦痛中被残忍地杀害,还不如直接自己动手,痛快地离开人世!   然而这般念想在产生的刹那,他高高抬起的右掌就悬停于半空。   魔煞成丝。   萧念情双指轻易地束缚住那黑风小怪的胳膊和手腕。   在帝尊面前,他们没有掌控自己生死的资格。   “回答我的问题。”萧念情语气不容置疑。   ……   阴寒的注视之下,还是有只黑风小怪抵挡不住,当即以头抢地,以示忠诚。   “回大人!我们黑风妖在西漠妖鬼中也不过是最下等,所以才只能混迹于西漠边际!”   “那些蛮横强狠的妖鬼,大多都在西漠中央地带……他们修为境界高深,更适合大人炼制……”   这黑风小怪以为萧念情是专门来西漠抓妖物,以魔修之法炼制妖物成丹,或是取其骸骨,制成魔器。   萧念情懒得与这黑风小怪解释,继续问道:“西漠中央的妖鬼,最高是什么境界?”   “小、小的不知。”黑风小怪不敢妄言,只得老实回答:“小的随老怪在西漠呆了十年有余,然而最多也只见到过天王境的一头牛妖,其他再高境界的妖物或许存在,但那可都是最中央地带的老妖鬼,我们这些小妖根本没资格见,连听都没资格听说。”   此般言语,诚诚恳恳,不含半点虚假。   萧念情看了眼陈安宁,见到陈安宁点了点头。   她顿了顿,随后又开口:“魔罗树和玉盟,你们可曾听闻过?”   这是先前询问那黑风老怪的问题。   然而可惜的是,那只黑风老怪没有回答的意思,而现在它也再没有回答的机会。   三只黑风小怪都知道这或许是最致命的问题。   他们再次互相对视,最后由中间那只黑风小怪作为代表,开口回答道:   “玉盟之名,当真是从未听说过。”   “不过那魔罗树……”   提起此事之时,黑风小怪刻意停顿了几息。   萧念情和陈安宁从中看出了些许线索来,当即追问:“魔罗树怎么了?”   黑风小怪被萧念情的注视盯得浑身发抖,立马回答道:“三年前传来过西漠中央有魔罗树出世的消息,我们当时也询问老怪是否要去凑个热闹,但是老怪担心那魔罗树出世,会有不少大能妖鬼前去争抢魔罗树……我们这点修为境界,去了也只是给那些大妖鬼们送血送肉罢了。”   争抢魔罗树?   这倒是有点意思。   陈安宁翘起腿,回想起曾经魔罗树进攻之日。   那魔罗树行动速度极快,杀伤力更是以城池为单位,若是魔罗树愿意,藤蔓鞭挞就如浩古巨锤,其威力绝对能在普通城池的城墙上砸开一道硕大裂口。   这也是为何魔罗树在大多数时候,都被认作是灾厄象征。   然而在这西漠之中的妖鬼看来,魔罗树反而成了至宝般的稀有资源,恨不得全都将其占有。   萧念情立刻就读懂了陈安宁眼神中的意思,她继续问道:“你们妖鬼,还能吸收炼化那魔罗树?”   “倘若那魔罗树真如传说中那般狂暴,恐怕西漠那些大妖鬼也不敢轻举妄动。”   黑风小怪哆哆嗦嗦地回答道:“只不过三年前那在西漠中央现世的魔罗树,似乎根本不会动弹……甚至还听说,那棵魔罗树还破天荒地结出了不少果子。”   “有些小妖鬼偶然之间得到了那果子,眨眼之间修为境界暴增……其他妖鬼们听了自然是趋之若鹜,不过最后那棵魔罗树似乎被几只大妖鬼给平分了,到现在也再没出过消息。”   ……   听到这里,陈安宁方才露出了然之色。   倘若那棵魔罗树已经开始结果,那的确不会像从前那样狂暴。   就像他与萧念情在离渊之底见到的那样,已经开始繁殖出土豆的魔罗树,几乎没什么杀伤力可言。   黑风小怪们口中所言,倒也符合逻辑。   除此之外,陈安宁和萧念情便没有问题需要来询问这些小怪了。   其他诸般事宜,他们会自行前去查探。   “我问完了。”   萧念情默默地收回了那缠绕在黑风小怪手臂上的魔煞丝线。   她没有继续动手,而是静默地望着眼前这三只小怪。   他们本以为一切就此结束,正如释重负欲要离去之时,却发现双腿早已被沉重地压在地上。   几道浅浅的魔煞正如山岳般压在他们肩膀上,丝毫没有放他们离开的意思。   然而萧念情却收起了魔煞丝线,至少还了他们双手自由。   这意味着什么,已经不用多想了。   “啊啊——!!”   其中一只黑风小怪发出狂吼,似是在表达对此般死法的不甘。   双掌交错相叠,猛然间拍在心口。   心脏破碎,肉身陨灭,神魂也随之散去。   随着第一只黑风小怪的身死,之后两只也只能大喊着,在无边无际的绝望压力下纷纷自裁而死。   随着噗通三声,尸体倒地,整座李杨村都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   ……   离开了李杨村,陈安宁目光眺望向远方西漠中央。   兴许是没有沙尘污染,血色沙丘之上,隐隐能够窥见那雄伟宝殿的壮观外形。   放眼望去,简直就像是一尊屹立在沙尘中的巨人,只可惜距离太远,陈安宁看不清其具体模样。   “那是西漠最大的佛门净地。”   萧念情来到陈安宁身边,看了他一眼:“大玄音寺,大多数名落历史的高僧都出自于此。”   陈安宁了然点头:“如果有空,我们或许也该去拜访拜访。”   萧念情并未否认陈安宁的提议,而是有些不自在道:“方才……是否出手太狠了些?”   她多少有些在意。   毕竟在丈夫面前动手,萧念情想的是尽可能克制。   起码不能让场面太过血腥,以此会显得她这“柔弱女子”太过嗜杀。   尽管魔道帝尊身份已经暴露,但女子心中自然是不愿让丈夫见到那般狂暴嗜杀的一幕的。   结果有只黑风妖怪自作聪明,认为萧念情不是对手就想要去袭击陈安宁,惹得萧念情一时失了理性,手段多少有些残忍暴虐了些。   而且最后还逼得那三只黑风小怪自杀。   “……想什么呢你?”   陈安宁上去就弹了下自家傻媳妇儿的脑瓜,没好气道:“那黑风妖怪显然是屠了整座李杨村,换上李杨村人的脑袋和人皮加以伪装,本身这罪过放在裁决殿就妥妥死刑。”   “况且最后那三只小怪也只是屈服于力量,并非真心悔改,杀了也不是件坏事。”   萧念情捂着那并不疼的脑袋,轻笑了两声,“我还以为你会被我吓到。”   “哼。”   陈安宁骄傲地冷哼道:“又不是第一次见你出手,你呀没必要想那么多……就这可怕程度,还不如……”   后面的话陈安宁没说下去。   萧念情眨了眨眼:“不如什么?”   “咳……没事。”   陈安宁连忙转移话题,进而抬头看了眼天色:“是不是快到时间了?”   见陈安宁如此生硬地转移话题,萧念情倒也不戳穿,而是顺势说道:“差不多也快了,安宁,你不是说有什么实验要在西漠做吗?我们做完再走?”   “实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需要花点时间。”   陈安宁再次俯下身子,摸了摸那仍存留几丝炽热的血色沙尘。   感受到掌中传来的干燥和那股不可名状的味道,陈安宁再次抬头望天。   他对西漠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而那个大胆的想法,必须要借助一场实验来证明。   “所以是什么实验?”萧念情问道。   陈安宁回头看了眼自家的妻子。   白袍轻舞,干枯数载的血色沙尘之上,来自百花城的陈大夫如是说道:   “降雨实验。” 687.早晨   在粗略测定过些许西漠信息后,陈安宁与萧念情回到了山林之中。   藏匿于山林深处洞穴内的阵法仍闪烁着光芒,这意味着他们仍有充分时间回到百花城。   踏入阵法,这次陈安宁倒是老实了几分,选择牵住萧念情的手,以此来避免传送回去之时,整个人再吐个七荤八素。   伴随着光华闪动,洞穴深处阵法再度开始运转。   陈安宁眼前的世界被迅速撕裂开来,随之而来的,则是仿佛从万丈高空坠落的恐怖感。   ……   ……   “可算回来了。”   不久过后。   百花城下,偌大地底空间内。   兴许是出于担心,某位帝尊军师并未离开此地,而是留在阵法外等待二人回归。   在望见阵法内光芒闪烁之际,余燕燕方才长吁口气。   陈安宁与萧念情的身影自法阵中显现,而后某位百花城大夫脸色一白,俨然一副胃里翻来覆去的模样。   好在妻子及时出手,轻抚其背,这才让他脸色好转了几分。   余燕燕啧了啧舌,对这般夫妻恩爱的画面感到几分不爽,而后打开折扇问道:“西漠之行,结果如何?”   陈安宁恢复过来之后,朝余燕燕点了点头:“结果姑且还算可以,打听到了些有趣之事。”   余燕燕眉头微挑,出于一些特别原因,她的情报网未能渗透进西漠。   因此对陈安宁口中所言的有趣之事,自然也是有几分兴趣:“说来听听。”   在这之后,夫妻俩将李杨村之事以及妖鬼作乱、魔罗树出世之事全数告知,顺便还提了一嘴陈安宁的降雨实验以及那座大玄音寺。   听完二人讲述,余燕燕收起折扇,以扇头轻点下巴,作沉思状。   几息思索过后,余燕燕沉声道:“如此说来,玉盟潜藏在西漠的可能性又大大提高了。”   “不错。”陈安宁点头,赞同余燕燕的判断:“西漠确定有结果的魔罗树出世,而魔煞法器又是借助这魔罗树果实炼制而成,很难让人觉得他们之间没有联系。”   “不过如此一来,就会引出另一个问题——”   与陈安宁夫妻二人所想的不同,余燕燕的思维似乎更加深入一层。   她凝望着陈安宁,随后抛出一个问题:“玉盟与佛门那些秃驴……是否又会有联系?”   该说不愧是魔尊军师吗?   她丝毫不避讳佛门大师的名号,直接将他们统称为秃驴。   这毫无疑问是十分无礼的举动,也能看得出来万魔离渊和佛门中人的关系并不好。   回归到问题本身。   陈安宁立刻就理解了余燕燕此般问题的核心所在。   玉盟若是当真潜藏在西漠内,陈安宁不相信那些佛门中人会一概不知。   毕竟像是大玄音寺之类的佛门寺庙在西漠随处可见,佛门中无数苦行僧为了坚持信念而在西漠中生存修炼,就算玉盟做得再怎么隐蔽,想必也不可能不留任何蛛丝马迹。   倘若玉盟只是藏匿起来,不作声响,那暴露可能性尚且不论。   他们可是又要研究魔罗树,又要和魔煞法器扯上关系,那动静恐怕大得出奇。   除非大玄音寺等佛门苦行僧都聋了或者瞎了,否则不可能察觉不到魔煞法器和魔罗树的异样。   故而就能以此来推断出一种可能性。   玉盟或许和佛门中人有不浅的联系,有可能是佛门默许了玉盟的实验,也可能有其他关系。   念及此时——   来自千重风月楼的李灵华皱起了眉头。   她推了推眼镜,道出一种可能性:“我们该不会要与佛门开战吧?”   从李灵华语气中就能听出几分不情愿,就算千重风月楼现在与陈安宁势力关系如胶似漆,与佛门为敌终究是有些让人无法接受。   要知道佛门中人在整个天选大陆的地位,可谓是相当之高。   既是专攻因果缘分的大师,又常常与天命扯上关系。   某种程度上而言,佛门与鬼谷有些类似,然鬼谷早已过了其巅峰期,现在完全是佛门因果主掌的时代。   李灵华不想与佛门为敌,千重风月楼亦是如此。   陈安宁摇了摇头:“暂时来说,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还不确定佛门是否真的加入了玉盟,又是否真的参与了魔煞法器的制作。   他们甚至都没还有接触过佛门的那些苦行僧人们,怎能如此轻易地下定论?   正如陈安宁先前所言,关于西漠的许多事务,只有见过那几位西漠的大能高僧之后,方才能够下达定论。   萧念情脸色微变,倘若条件允许,她也是不太想对上那些佛门高僧。   论及镇魔手段,佛门较之道剑山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总之,现在诸事未定,不必过早地谈论这般话题。”   陈安宁选择将尴尬氛围打破,姑且不去管这类麻烦的问题。   余燕燕察觉到自家姐夫的用意,顺势而为,话锋一转道:“说起那降雨实验,姐夫你可是已经想好了?”   整个西漠的调查,唯有降雨实验是处在【计划】阶段,并未真的实行。   毕竟西漠已然不知多少年未曾降雨,想要在如此干燥而又炽热的血沙上降下大雨,其难度不可谓不高。   至少普通的阵法凝衍,恐怕也很难在西漠维持,光是那恐怖的高温和干燥的热气,就足以让大多数降雨阵法于运行之际就破碎炸裂。   况且……陈安宁为何突然要在西漠降雨?   “关于这场实验,我们需要做不少的准备。”   “除了必要的降雨之外,我们还需要准备一些灵植。”   面对陈安宁突然的要求,余燕燕露出了几丝疑惑,随后这些疑惑又迅速转化成了然。   她仿佛立刻看透了陈安宁的心思,有些好奇道:“你觉得西漠的变化……其中有蹊跷可寻?”   陈安宁愣了愣,想到对方是余燕燕,自然也释怀开来,点了点头:“多少也该试试。”   “原来如此。”   余燕燕微微颔首,并未对陈安宁的计划指手画脚,而是选择承接下去:“既然如此,我这就派人去寻些能在荒漠里成长的灵植,不出意外,半个月内应该就能找齐。”   萧念情虽不知自家丈夫和妹妹打的什么算盘,但对此也没什么异议。   反正陈安宁这么做,必然有他这么做的理由。   她作为妻子不用管那么多,听老公的就完事了。   陈安宁道:“那就麻烦燕燕了。”   “害,不麻烦~”   余燕燕摆了摆折扇,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打趣道:“不过你们还留在这儿,好像不太好吧?”   萧念情和陈安宁脸色微变,异口同声问道:“什么意思?”   “时间啊,时间。”   余燕燕打了个哈欠,旋即笑盈盈地抛给这对夫妇一个惊人的消息。   “你们以为你们已经出去了多久了?”   陈安宁:“……”   萧念情:“……”   完了,要来不及了!   ……   ……   “唔——”   躺在柔软舒适的白床上,年幼的小女孩伸了个懒腰。   她有些不太情愿地扭了扭身子,裸在被子外的小脚丫凭空蹬了两下。   兴许是因为昨晚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爹娘跑到了一片大沙漠里去,还到出去玩。   所以小丫头一整晚都在郁郁寡欢,有一搭没一搭地折磨着梦里的晚饭,连踢被子的精力都没了。   现在梦境消失,陈如月也从那片黑暗中苏醒,嘟着嘴,整个人又扭了两下。   她隐约意识到自己恐怕是要起床了,尽管现在屋子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但她总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到屋外有着多么美丽绚烂的阳光,在告诉小丫头美好的一天即将来临。   嗡~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古怪声响。   听上去像是重物突然落地,又有点像是玄钟在微微颤动。   “唔?”   陈如月被这道声响惹得彻底苏醒,她揉了揉惺忪睡眼,侧过身,旋即睁开眼睛看着那熟悉的房间。   最先映入眼帘的,毫无疑问就是她的娘亲。   犹记得昨晚,爹爹说了娘亲要去裁缝铺取一下账本。   陈如月不知道账本是什么,裁缝铺倒是偶尔间去过一次,知道那是很大的一家店铺。   她只将爹爹的话理解为了……娘亲很快就会回来。   结果听完了故事,直到睡着陈如月也没见到娘亲,稍稍有些遗憾。   现在醒来之后倒是见到了娘亲,她自然是认为娘亲是在自己睡着的夜晚回来的。   只是——   陈如月疑惑地瞪大了那水灵的眼睛,和萧念情如出一辙的双眸中透着疑惑的光。   “娘?”   “哎……哎!娘在呢……”   衣衫凌乱,平日里飘摇如瀑的发丝都散落下来,萧念情尴尬地看着自家宝贝女儿。   她能够清晰地看见,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里,正透着不解的神色。   陈如月又低下头,视线挪移到了某位同样衣衫不整的大夫身上:“爹?”   陈安宁尴尬得脸都快黑了:“爹……爹也在呢。”   小如月歪了歪脑袋,好奇地瞅着自家的爹娘。   如果记忆没出错,爹爹昨天是在自己右手边的,怎么一觉醒来,就在左手边了呢?   这个问题在脑海中浮现之际,就立刻被陈如月自己给掐灭了。   因为问题太复杂,小孩子根本无法成功理解。   她现在最关注的问题只有一个——   “为什么娘亲要压在爹爹身上?爹爹做错事了吗?”   陈安宁:“……”   萧念情:“……”   这对夫妇的脸色同时噗地一声红得通透。   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由于察觉到时间快要来不及,萧念情索性就动用了传送,直接将自己和陈安宁传送回家。   结果因为太过着急,以至于某个法决都给掐错(帝尊丢人),导致两人的空间位置从平行变成了……上下。   于是乎陈家夫妇的经典上下位置就在小孩面前重现。   陈安宁连忙试图劝说道:“那个,如月你听我瞎掰……”   萧念情也慌了:“如月,不是你想的那样……”   然而。   陈如月自己却已经有了想法。   “我知道了!”   陈安宁、萧念情:“啊?”   陈如月露出那宛若黎明般灿烂的笑容:“是什么游戏嘛!我也要玩!”   如是说着,小丫头竟也朝着陈安宁扑了过来。   一大一小俩丫头同时压在了陈安宁身上,小如月甚至还有种要给陈安宁挠痒痒的意思。   陈安宁与萧念情对视一眼,都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好在,小如月只是个孩子。   结果陈如月这丫头的手劲儿还不小,说是挠痒痒,结果那一掐颇有她娘亲当初拧腰间肉的势头。   “嘶……如月你轻点!信不信爹爹也挠你?!”   “哈哈哈……好痒~”   “叫你再挠你爹,知道错了没……诶诶诶,媳妇儿你怎么也上手了?!”   “这不是做戏做全套嘛~”   “好啊,你们娘俩整我是吧,等着……这就把你们笑穴全点了!”   “来啊来啊~”   最终。   陈家宅邸的早晨,还是在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中,成功渡过了危机。 688.因果与家庭   “法藏,你可知罪?”   玄音浩渺,如雷钟鸣响。   纵观百里,无上高耸法殿之上,璀璨金光如耀日般夺目。   脚下即无数沙丘,赤色尘土遍及整片大地,而法殿却如同凌驾众生,高高地悬浮在万里高空。   那声音亦是如此,仿佛从天阳中传出,每一声都如同审判降临,颇有天威浩荡之势。   那是佛音。   乃是佛门中领悟佛道至高之人,口吐言语时所蕴含的佛音。   佛音浩渺,镇魔百里,天地玄黄,唯佛渡尔。   受佛音审判者,皆为罪大恶极之人,受佛音渡化后,方得超脱往生。   然。   此间跪坐于法殿中央,受无尽佛音审判之人,却偏偏身披赤金袈裟,身缠褐黑佛珠,一手捏起佛印,双目闭合,神色沉静得如同一潭幽水,俨然一副佛门高僧之模样。   饶是那审判佛音在周身回响,男子依旧不为所动。   他平静地捏着掌中佛珠,片刻后方才开口,语气低沉而又平静——   “敢问诸位玄祖,法藏何罪之有?”   佛光愈盛,隐隐有怒声响彻:“事到如今仍不知悔改,你贵为大玄音寺方丈,如此痴迷不悟,不成体统!”   男子继续拨弄着佛珠,对佛光中的声音摇了摇头:“法藏自认无愧于大玄音寺,若书诸位玄祖认为法藏有罪,自然可以将方丈一职转让于他人,法藏自愿离开大玄音寺,去众生间普度佛法。”   “胡闹!”   佛光之中,竟含着几分愠怒的血色。   在察觉到那几抹血色之后,名为法藏的男子方才微微张开双眼。   那双冷彻的眼眸中倒映出诡谲的血色,他古井无波的神色终于变换几分,染上了些不满的寒意。   佛光内声音继续响起,已然带上了命令式的口吻:“大玄音寺乃是因果重地,你贵为方丈,不去解缠因果也就罢了,反而因一己私欲,又平添几道因果,你可知这极有可能让大玄音寺也为之覆灭?”   法藏徐徐起身,朝佛光低头行礼,转而沉声道:“因果一事,就连各位玄祖都无法彻底参透,为何诸位玄祖就确信法藏平添的那几道因果,一定会导向灭亡之路呢?”   此言落下之际,佛光内血光又强盛几分。   “胡搅蛮缠,强词夺理!”   显然法藏之言,彻底激怒了这道佛光。   法藏对此毫不在意,他从最开始就不认为自己有做错什么。   他心中佛法并未有所动摇,反而是这道佛光内的几位玄祖,对于因果之事有着不同看法。   尽管法藏也不得不承认,那的确有几分私情在其中。   然而若是一件事于情于理都没有错,那为何不去将其实践?   他再次低头,充满尊敬地向佛光行礼:“若是诸位玄祖没有其他要紧之事,法藏这就离开了。”   “法藏!!”   怒咆声响彻整座金玉法殿。   佛光内的声音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几乎是朝着法藏怒吼:“你虽为大玄音寺方丈,可你仍然没有资格踏足这佛光万丈之中,你可知只要我们愿意,就可立刻将你驱逐出大玄音寺!”   男子离开的脚步微顿,淡道:“法藏知道。”   佛光内有几道身影浮现,与此同时,话语也接着响起:“你应该保持对诸位玄祖的尊重。”   言下之意很明确。   玄祖之地位,远在那方丈之上。   法藏虽在大玄音寺内地位超然,然而若是在这万丈佛光面前,仍然需要以学徒小僧之姿态,听从命令。   “……”   大玄音寺的方丈彻底停下了脚步。   他望了眼那道万丈佛光,眼中的确充满着敬畏和尊敬。   然而。   法藏方丈徐徐开口,语气是如此确信。   “法藏希望诸位玄祖明白一个道理。”   “法藏所尊敬的,是这万丈佛光本身,而非居身于内的各位。”   “法藏只敬佛道,不敬佛。”   此番言语落下。   法藏丝毫不顾那佛光内诸玄祖之怒意,转身踏出一步。   与此同时,赤金袈裟微扬,四周景象迅速变换,整座金玉法殿随清风消失不见。   再回首时,法藏已然独身盘坐于大殿之中,正前方便是那道高耸巨大的玄金佛像。   两根檀香就在法藏面前燃烧着,现在也才只是烧去了一半。   按照原本的规矩,法藏应该在法殿内滞留一炷香的时间。   然而他根本没有兴趣听那些玄祖多言,只过了半炷香,就主动选择离开。   天底下没几个人有这胆量,不巧的是,法藏几乎从来没怕过什么东西。   入佛道者,该当无畏。   于是,法藏从蒲团上起身,随意挥手熄灭两柱檀香。   他缓步离开大殿,随后将佛殿大门向外推开。   属于西漠的炽热阳光斜照而下,落在那赤金袈裟上,令其上金片闪起光辉。   “见过方丈。”   年仅十五岁的小和尚早已等候多时,在大殿外俯首作揖。   法藏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眉头微皱,轻甩衣袖道:“有要事发生?”   小和尚常常跟在法藏身边,某些重要之事,也只有法藏和他才知道。   现如今小和尚突然出现于此,也就说明西漠内似乎发生了不得了的重要之事。   小和尚顿了顿,随后沉声道:“昨日夜晚,令钟响了三下。”   “……三下?”   法藏有些吃惊。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大玄音寺的方丈将目光投射到极其遥远的东方,那双沉寂的双眼好似利剑一般,仿佛要投射到很远很远的某处。   大玄音寺的令钟,是一口因果之钟。   每每有因果与大玄音寺交缠,令钟就会响彻。   响彻的次数越多,就说明那因果越需要重视。   就算是上次他因为某些私情而做出的那场决断,那场被诸位玄祖认定为【罪孽】的决断,也仅仅是让令钟鸣响了两次而已……   而就在昨天夜晚,令钟响彻了三次。   这意味着就在昨夜,一场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重要的因果……正式与大玄音寺相连。   几乎不用去猜想,法藏就明白到底是什么因果。   法藏朝小和尚问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小和尚顿了顿,似乎有些无奈:“尚且还没查清楚,西漠太大,一晚上发生的事太多太多。”   “慢慢查,我们还有时间。”   面对法藏的安慰,小和尚却是脸色变得难看几分。   沉默良久,小和尚才说道:“方丈,我们真的还有时间吗?”   法藏察觉到小和尚的语气变化,他知道小和尚在担心些什么。   几息过后,法藏上前,轻轻把手放在小和尚肩膀上:“大玄音寺底的那个人,我会来处理。”   “你们把重心放在昨夜新产生的因果上,那才是重中之重。”   小和尚微抿嘴唇,只得应答下来:“是,方丈。”   最终小和尚退下,偌大佛殿之前,仍然只有法藏一人驻足于此。   他的确非常在意大玄音寺底的那个人,但是现在他又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在昨夜的那场因果里。   昨天夜晚,到底是什么人来了西漠?   他们又做了什么,才与大玄音寺扯上了关系?   要知道大玄音寺乃是天选大陆的因果重地,从建立之初,其因果就已然复杂得超越了其他许多宗门。   简直就像是天下所有的大事,都会与大玄音寺扯上关系一般。   事实上,大玄音寺已经刻意去避免被因果缠绕,其门下弟子大多都需要斩断红尘联系,彻底与外界断绝来往,以此来杜绝有全新的因果被交缠过来。   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就算如此,大玄音寺内的因果仍然在不断变得复杂。   现在的大玄音寺,就像是被蛛丝捆缚住的蠕虫,无数因果丝线交缠,他们已经无法脱身。   “究竟会如何呢……”   法藏无奈长叹,摇了摇头,随后身形逐渐消失在佛殿之前。   他要去大玄音寺之底,去见见那位故人。   至于那新产生的因果,就只能交由时间来解决了。   ……   ……   “是我抽到了,是我抽到啦!”   百花城内,陈家宅邸。   穿着千重风月楼林姐姐亲手做的衣裳,陈如月欢快地蹦跶起来。   这丫头手里正攥着一根木签,看着有些像是糖葫芦的木签字。   与此同时,同样在宅邸内的萧念情则攥着另外一根稍短几寸的木签,表情相当阴郁。   “怎么可能……”   就算是帝尊大人也会觉得难以置信。   她居然输了,在运气方面输给了自己的宝贝女儿陈如月。   这简直不可思议!   别说是她了,陈安宁也觉着离谱。   自家娘子那天命之运,他可是和老剑主等人亲自感受过的。   老天爷完全就是在青睐萧念情,再怎么概率低下的牌型,她随手就能胡个通透。   结果今天在这小小的抓签游戏里,萧念情却完全输给了陈如月。   “爹爹,抱抱!”   陈如月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次号令陈安宁的机会,果断地索取了拥抱。   这就是老陈家闲来无趣玩的抓签游戏。   只要能在一堆木签中抓到最长的那根,就能对陈安宁发号施令。   别问为什么是对陈安宁发号施令,问就是《家庭地位》。   唯一地位比陈安宁低的那就是晚饭,不过今天晚饭去找它的雷狼兄弟姐妹们玩去了,索性逃过一劫。   顺带一提,参与此游戏的还有咱们的小白——她显然是冲着永无止境的糖葫芦来的。   “好吧好吧,来抱抱~”   陈安宁是又无奈又开心,直接把自家宝贝女儿抱了起来,高高地举过头顶。   陈如月欢喜地展露笑颜,这丫头才三岁多,根本没什么贪欲,拿到号令陈国师的机会之后,也只是要了一个大大的抱抱——这对她而言,就算是非常棒的奖励了。   当然,场内最难受的莫过于萧帝尊了。   她明明都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借助这个机会,好好地对陈安宁……做点什么~   结果她的运气完全败给了陈如月。   萧念情有些郁闷,只能内心遗憾感叹错失良机。   小白心情也不是很好,她饿了,想吃糖葫芦,而晚饭今天又不在。   就在此时,小如月啪嗒啪嗒地踩着小脚丫,又来到了萧念情面前。   她活泼阳光地露出笑容,朝萧念情张开双臂。   “娘亲,抱抱~”   “……”   突如其来的公平对待,让萧念情不由得苦笑两声。   “这丫头……”   她难以遏制地扬起嘴角,伸出手去把小如月抱在怀里。   结果让萧念情完全没想到的是,陈如月在被萧念情抱在怀中后,又突然笑盈盈地说道:   “爹爹抱了我,我抱了娘亲~”   “是不是就相当于爹爹抱了娘亲呀?”   此言一出,陈家宅邸的俩夫妇对视了一眼。   这小丫头,这么小就这么会说话了?   兴许是有些害羞,萧念情轻轻地把小如月放了下来:“好啦,别撒娇了~咱们继续玩!”   陈如月双眸闪着光:“好呀好呀!这次我要和爹爹玩骑马!”   陈安宁嘴角抽了抽:“别,你上次骑得我都快颈椎病了……”   古圣天命的骑马,只能说那驾驶的力道有点狠。   欢声笑语之间,只有小白一个人呆呆地眨着眼。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地方有点待不下去了。   她有点想念晚饭和晚饭带回来的糖葫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