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下小姐不对劲 作者:愚伯 Tag: 后宫,俺春物,路人女主,恋爱 简介: 在与某位转学生相遇之前,雪之下雪乃从未想到,“日常”会是一种奢侈。 她将沉溺于这律法与规则之外的自由,沉溺于黑猫一样的少年,与少年怀中的黑猫。 她将倾听少年的故事和心跳,她的心跳将慢慢靠向前方。 ——但是。 “为什么,你卧室的床上还有别人?” 第一卷 : 第1章第一章 纠正吧,雪之下 [这个少年不太正常。 ——并非贬低。] 他个子很高,长相很是耐看,但精神状态不太稳定,似乎带着一股浓重的倦意。少年穿着不太整洁的便服,头发黝黑且杂乱,脸上戴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站在讲台上做他的自我介绍。 那语调有些拖沓,辞藻也乏善可陈,名字则用粉笔歪歪扭扭地写在黑板上。 望月熏—— 这就是雪之下雪乃对望月熏的,最初的印象。 “抱歉,抱歉——”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但我要说实话,如今的疲倦全是昨晚熬夜导致的,现在闭上眼睛还能看见梦里那只吊诡的粉色河童。那么,最后,希望可以在这三年中和大家成为朋友,以上。” 说着过时到令人尴尬的冷笑话,初来乍到的转学生似乎根本不在乎来自外界的反馈。他就像在胸前挂了一块写着“请勿打扰”的门牌,径直穿过半间教室,坐在班主任指定的位置上。 随后,一头扎倒,似乎陷入深沉的梦境。 在格外注重偏差值的千叶市立总武高等学校里,出现了这样一条“鲶鱼。” 少女撑住脸颊,疑惑地看着少年因睡眠而缓缓起伏的背脊。她无法理解,究竟是怎样怪异的动机才能驱使一个刚刚升上高一的孩子如此缺少生气、如此怠惰而又偏偏要通过插班考试进入这座并不允许“迟缓”的学校。 这是不“正确”的。 但自觉对新来者并不了解的她决定观望。 ———————— “我原本以为,这种程度的问题学生有你一个就够让人头痛了。” 平冢静捏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并没有把它点燃。她倚靠在半开的门上,另一只手插进白大褂侧方的衣兜里,面前则是她令头痛的另一个因素。 “你的部室太冷清,这样不好。” “我很满意现在的状态。” 少女合上手中的文库本。 “比起教室,这里还让我自在些。” “但这并不是你成立侍奉部的初衷。” 早知道对方的风格,女人对这种冷淡的表现习以为常。她收起香烟,正了正面色。 “那么,雪之下同学,请帮助我,尽量改变这个入学一周都完全没有长进的家伙过度消极的生活状态。” “——这是委托。” ———————— 雪之下雪乃,千叶望族“雪之下”家的二小姐,有一个正在上大学的姐姐。她并不觉得特立独行是一件不可接受的事情,其本人也因为出众的外貌、与生俱来的才能和冰冷的处事风格而不被同龄人所接受,但在她看来,这位新来的同学比她过分的多。 并非做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并非说出了什么人神共愤的言论,并非体现了什么超脱凡俗的才学,望月熏只是单纯的坐在座位上,听课,用餐,发呆,看书,偶尔去一趟卫生间,几乎抹消了自己在班级之中的存在感。最初还会有人看在新同学的份上和他搭话,他也只是敷衍地回应、敷衍地笑一笑,不失礼数却又无趣到了极致。 于是,渐渐的,也便没人想要主动去碰这颗软钉子。 这是不“正确”的。 仿佛对一切事物都不感兴趣,这种状态已经至少持续了三天或者更多。似乎没有追求、没有愿景、没有野心,他只是单纯活着,而不是去做一些正常人应该做出的事情,就像一尊隔绝了外物的泥塑。 这是不“正确”的,与平冢静的委托恰好一致。 她讨厌不正确。 “——所以,虽然唐突,但我想要改变你。” 这是来自一个尚未接受社会毒打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偏执狂的怜悯。 站在少年面前的雪之下雪乃,做出了让她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感到后悔的宣言。 ———————— 望月熏是个穿越者,在大学毕业之后,刚刚走出校门的他便迎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空坠物。穿越后的第十六年,他对自己新的身份已然感到习以为常。 最开始的确很不适应,毕竟一个成年人重伤醒来,发现自己成为一个被放在孤儿院门口的婴儿,那种感觉必然糟糕透了。他用十六年让自己融入这个社会,但来自异乡的灵魂无时无刻不在告诫他,他不属于这个陌生的地方。 虽然—— 这和他近期惫懒的状态,并没有什么关系。 “我劝你最好不要有这种想法,真的。” 他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摘下眼镜,抹去眼角的泪花,又戴上。桌面放着一个拆开包装的梅子饭团,还有一瓶没来得及拧开的绿茶,他的视线就一直投在这顿午餐上,哪怕身边站着一位正和他搭话的雪之下同学。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想要的生活方式,你的行为只会给我带来困扰。”望月熏说着,指了指四周那些被此处的交谈吸引来的、关注或漠不经心的视线。“也许的确有人渴望交流却不敢迈出第一步,而我,只是对‘不起眼’这个事实感到很满意。” “但这是不正确的。” 雪之下雪乃打断了他慵懒的调子,少女微微皱着眉头:“你打算就这样度过三年无趣的学校生活,然后成为一个谁都记不住的家里蹲,孤独终老吗?” “是又如何呢……这位同学,在我看来,这个丑陋且扭曲的世界可没什么吸引力。” 回应他的是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中二病吗?” “你说是,那就是吧。” 望月熏摆了摆手,随后拿起饭团,意图结束这次对话。他对这种自以为是的好意并不反感,但也没打算给出什么积极的答案,哪怕这位雪之下同学的名字连他在这样近乎自闭的社交模式中都能如雷贯耳。 超乎同龄人一大截的相貌、显赫的家室、出众的才能,以及冰块一样的性格,这些矛盾在她身上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极具棱角的社交方式也让她在学校里根本没有朋友。少年并不打算花心思去了解这样一位和他不会有任何关系的同学,这和他的目标不冲突,亦无交集。 “你还没有解答我的疑惑。” 少女并不打算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放过他,她认为一个看起来对世界和生活失去希望的年轻人有可能会对他身边的事物造成极其严重的负面影响。 “我没有义务解答你的疑惑。” 望月熏咬了一口饭团,含糊不清地说道。 “你觉得自己很伟大,你觉得可以通过帮助我来获得满足感和自问我认同,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用你自以为是的正确来强迫别人进入你的步调、成为你想要的模样,这是家长和学校该做的事情,是来自社会的挫折该让人明白的东西,而不是你的分内之事。” “看来你对我有很深的误解和成见,望月同学。” 雪之下的声音变得有些难堪。 “作为一个健全的高中生,我不会出于这种目的而对同学伸出援手,而抱有这种想法的你,似乎的确需要得到一些帮助。” “你可以作出判断,可以得出结论,但你无权干涉我的生活。”少年拧开瓶盖,说道:“这才是对我最大的帮助。雪之下同学,请回吧,你的好意应该留给那些更需要开解的人,而不是一个其实每天都很快乐的家伙。” “闷在座位上一整天,这就是你的快乐吗?” “对,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有多快乐。” ———————— “明白了吗,雪之下同学?” 背对着坐在地上的少女,面前的望月熏笑着问道。 “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有多快乐。” 他身下是碎成一地的尸块,腐臭的污血流淌在瓷砖缝隙里,一切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少女脸色苍白,她一时间忘记了言语,只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疯狂回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 PS: ①.男主的外观设定来自《女神异闻录5》的雨宫莲,但仅参考外观,且本书不会出现该作品的其他相关内容。 ②.本章在更新之后加了一些内容,导致了间贴部分出现与内容有出入的情况。qun依\:/;⑥⑧②①7妻伊溜 第一卷 : 第2章第二章 竭诚服务 一切还要从第五天说起。 复又观察了望月熏两天的雪之下雪乃,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也多次尝试说服这位油盐不进的同学。但他依旧我行我素,对这些出于好意的劝勉充耳不闻,虽然态度并不恶劣,但排斥感依旧未见减少。 “所以,望月同学,我很好奇你究竟在低落什么?” 平冢静抱着肩膀坐在教师椅上,抬起头,看向站在她面前的两人。这次委托居然令雪之下雪乃请她插手对目标进行说教,这就她而言有些意想不到——那个十分要强的孩子居然也会试图求助。 “这并非求助,只是借用适当的社会关系,而且纠正学生的错误也同样是教师的责任。” ——虽然她是这样说的。 “作为一个高中生,主业的确是学习……” 她无意识地托了托胸前的饱满,说道:“我曾经也见过在学习以外的领域一窍不通的书呆子,但你的情况要严重得多啊。” “劳您挂念,平冢老师,我只是对社交不感兴趣。” 回答她的是望月熏一贯平直的声调,他仍然像是没睡醒的样子。 “仅仅如此吗?” “这就是最适合我个人的生活方式,低能耗,而且让我有余裕去思考一些值得思考的问题。如果要举个例子的话,和丈夫一样,与自己相合的才是最好的,而不是单纯按照他人给定的标准去寻找,作为过来人的您应该能够感同身受吧?” “……不,我不能。” 平冢静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有些发青,她咬牙切齿地说道:“用这种过分的借口来搪塞,看来望月同学的的确确需要一些纠正。” “呃,平冢老师,您——” “这样吧,雪之下,你的侍奉部已经建立两周了,介不介意吸纳一位新部员?” ­———————— “所以,为什么叫‘侍奉部’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名字?” “只有思虑不纯的人才会对名字产生误解,作为以帮助他人为宗旨而建立的社团,我认为这个名字的寓意非常健康。” “这种行为和钓鱼执法也没什么区别了,我觉得我需要重新审视对你的认知。” “随便你,希望这不影响我们今后的社团活动。”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驻足在一间锁着的教室门前。雪乃掏出钥匙,打开门,内里是空旷的房间、各种杂物和仅有的几套桌椅,她率先走了进去,放下书包,坐在一把打扫干净的椅子上,从桌子的抽屉中取出一册文库本小说,翻看了起来。 “……社团活动?” “是的,社团活动。” 少年看了看四周,仍旧没有明确现状。 “我对社团活动这四个字的认知难道出现了偏差?” “很难不赞同。” “告辞。” 他将提包甩上肩膀,转身,打算走出教室的门:“平冢老师偶尔也会开这种毫无意义的玩笑呢。” “这我可不能当做没听到,望月同学。” 雪之下雪乃放下书册。 “如果由于我的原因,对平冢老师产生了负面的影响,那么我也是要承担责任的。” “随你,我对这种过家家一样的行为没有任何兴趣,也不存在必须配合你们胡闹的理由。如果你还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者幼稚的正义感,麻烦将视线从我身上挪开,去找一个同样愚蠢的傻子,我们双方都免得浪费时间。” 少年瞥了她一眼。 “最需要纠正的,是你这样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只觉得自己是救世主的可怜人。”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雪之下看向望月熏的目光变得凌厉而充满压迫感。她的理想和坚持从来没有像这样被赤裸裸地鞭笞,被贬低,被说得一无是处,但对方的话语并非简单的辱骂,她有很多话想说,一时竟不知该怎样反驳。 于是,就只好瞪着。 没有得到预料之中反馈的望月熏无趣地耸耸肩膀。 “我没有试图和你打好关系的想法,你也不要因为那可笑的理由来打扰我的生活。今天的话说的很重,如果引起你的反感和排斥,我道歉。” “以及,坚持自己的理想并不令人讨厌,请把握好尺度,别去施舍那些在人格上和你平等的人。” 他伸出手,打算拉开那扇门。 但是门开了,并非经他之手。 “雪之下同学,打扰……欸?” 迎着面的是一位帅气的男性,他穿着总武高的制服,留着一头棕发,望月熏发现自己知道他的名字,就如同知道雪之下的名字。 “哦,叶山同学。” 仅仅保持最基本的礼节,少年向叶山隼人点头致意。 “你是……望月熏,同班的望月同学吗?” 来者迟疑着叫出了他的名字。 “嗯,幸会,我先告辞了。” 他并不打算继续逗留,于是侧过身,示意对方进来,方便他从门框里走出去。 “是,明天见,望月同学。” 叶山隼人并没有觉察到教室中两人那诡异的气氛,他只当望月熏与他目的相同,也是来侍奉部求助的。 “雪之下,如果你这边有事,我的委托就先放到后面再说……啊,抱歉,可能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他说着,走进教室。 “无妨,我这里并没有正在处理的委托。”雪乃摇摇头:“而且,望月同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真正的社团活动就要开始了。” “没兴趣。” “要逃跑了吗?明明刚才还因为看不起没有真正开始的社团活动而大放厥词呢。” “……你说得对,没有亲眼看着你究竟在进行什么浪费时间的活动就离开,我无法为自己的判断负责,不如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望月熏收回了已经踏出门框的右脚,转身靠在墙上,扬了扬下巴。 “看叶山同学的表情,似乎有很多疑问。” “啊,是啊,很多……” 叶山隼人尴尬地挠了挠鬓角。 “你们……我是不是来的不太巧?” “你来得很巧,如果她能够因此认识到自己在做无用功而放弃打扰我,那么不如说你帮大忙了。” 少年略加思索,朝对方友善地笑了笑。 “欢迎,叶山同学,侍奉部将竭诚为您服务。” q裙1溜⑧二衣7⑦一6 第一卷 : 第3章第三章 夜探 怪谈—— 那是流传于纸面以外的传说,是自诩青春的少男少女们趋之若鹜的幻想,是抛却了逻辑之后仍旧为部分人群所相信的诡事,是没有价值却合理存在的糟粕。 ——雪之下雪乃如此看待怪谈。 “那么,我来总结一下叶山同学的发言。” 从杂物里推出一架活动式黑板,望月熏取来粉笔,写下了一个名字。 {三浦优美子}。 “起因,是这家伙不知道从哪位同学口中听到了毫无根据的奇谈怪论。” “是的。”叶山隼人点点头:“发生在总武高校园内的怪谈。” “好。” 少年略加思索,将叶山的名字写了上去。 “我不了解三浦优美子,但根据叶山所说,她在听说怪谈之后,兴致勃勃地打算纠集一群和她一样无聊的同学,半夜翻墙进学校探险,并且邀请了你。” “是的……”叶山无奈地笑了笑:“我阻止了她,但以三浦同学的性子,我不太确定能奏效多久。” “你做得很对,一般情况下,这种剧情展开是一定会撞鬼的。”望月熏用粉笔在三浦的名字旁边写了一个表达鄙视的颜表情:“希望在事情解决之前,我没机会见到她。” “然后呢,叶山,你的委托是让我们去劝她别想着继续犯傻?” “不……三浦如果听劝的话,我就不麻烦侍奉部了。” 叶山隼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然可能有些强人所难,能不能请你们帮我把怪谈的真相查出来?” “你还真是为她操了不少心。” 于是少年在黑板上写下“怪谈”,他吹了吹指尖,并未对此太过重视。 “可以,侍奉部的工作日常,给精力过剩的熊孩子当保姆,为了让她们不闯祸而去把闯祸的苗头按死在萌芽里。” “做完这一票,如果我奇迹般地没嫌烦,那么高二的进路调查表里可以多写一条‘幼师’。” 不留情面地说着令人难堪的话语,望月熏在“怪谈”上画了个圈。 “是什么呢?怪谈。” “我来说明吧,我有耳闻。” 已经沉默许久的雪乃接过话题,她并未纠结于望月熏未经自己同意便擅自接下委托的事实。 “这已经是个流传很久的怪谈了,久到其来源根本无法查寻。” 少年用粉笔写下“久远”。 “据说,自建校以来,每年都会有学生在校园内失踪。这些学生的消失毫无征兆,前一刻还在与朋友谈笑的女孩转眼便不见了踪迹,跳下泳池的训练者再也没有从水中浮出,转过拐角便发现同行者少了一人……” “但怪谈身为怪谈,本就没有它的证据,谁也不知到流传甚广的谣言究竟在传播中经过了多少加工,它原本的模样又是什么,已经不可考证。” 望月熏一笔一划地在黑板上记录着关键词,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如果只有这些烂大街的情报和流言,想必也不会引起三浦同学的关注吧?”他仿佛不经意地问道。 “是啊,最麻烦的问题就在于,事态升级了。” 叶山隼人苦恼地叹了口气。 “前天晚上,大概八点多,一个住在学校附近的同学试图再没有提前通报的情况下,翻入校园内部,取回她落在教室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不重要。” “据这位同学描述,她在教学楼门口,看到楼内被庞杂的蛛网所覆盖,在蛛网与蛛网的缝隙中,还七零八落地吊垂着很多穿了老式校服的人影。” “这就是全部了,老实说,在看到那种景象之后还能保持理智,如果由比滨同学没说假话,那么她实在值得敬佩。” 少年写下最后一笔,将粉笔放在黑板下方的凹槽里。 “如果如果由比滨同学没说假话……那么三浦绝对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听着,叶山,雪之下,我不建议你们对调查这件怪谈做任何尝试,可以的话,把三浦同学绑在家里待上一周也好。对未知保持尊敬,谁也不知到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 雪之下雪乃嗤笑一声。 “怎么,刚才还打算去做幼师的望月同学,这样就失去耐心了?” “从信心满满到打退堂鼓,你一共才用了几分钟呀?” “真是幼稚的小鬼。” “……抱歉,随你怎么评判,但我不建议你们继续调查。”望月熏揉了揉指尖,随后便拉开教室的大门,走了出去。 “失陪了,两位,记住我的话。” “雪之下同学,下次的委托请叫上我,这次的委托请务必不要接受。” ———————— 少女并不打算听从望月熏的建议。 在她看来,对方只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之中的重度中二病,是一位亟需纠正的、迷茫的孩子,是需要自己伸出援手的可怜人。 如果能够尽快查清怪谈的真相,想必他也可以明白自己究竟在试图拒绝一位怎样努力、怎样优秀、怎样有才干的助力吧? 这并非自大,雪之下雪乃的确对自己的才能有着清晰的认知。她只是被名为“常识”的枷锁束缚了思维,也因如此,她并不知道前方等待着她的究竟是怎样超脱于世外的存在。 少女并不认为“蛛网”、“吊起的人影”或者突然失踪的学生是什么灵异事件,就她而言,以三浦优美子为首的现充集团刻意传谣的可能性反而占绝对主导。即便没有刻意去了解,她也知道对方绝对有实力也有想法去执行这样仅仅为了惹人眼球而制定的计划。 ——幼稚且无趣。 站在总武高校门口的雪之下雪乃如此认为。 她轻松翻过校门口的栅栏门,堂而皇之地走向教学楼。 此时已到深夜,白天热闹的校园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阴森而有些可怖,少女将其归结为心理因素造成的反差感。保安亭的灯光已经熄灭,没有任何人来找她的麻烦,她走进教学楼的大门,迎面是平日里用来换鞋的鞋柜区。 没有蛛网。 没有吊着的人影。 尽管不相信怪谈,她还是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换好室内鞋,雪之下雪乃挥了挥手中为了防身而携带的金属高尔夫球杆,这种轻于棒球棍而且重心明显的道具是绝佳的武器。 “从哪里开始查呢……” 她有些苦恼。 “从这里开始吧,你会喜欢的,我保证。” ]q裙一6⑧二一77伊溜 第一卷 : 第4章第四章 常世之外 与少女搭话的是早已在此等候许久的望月熏,他穿着一身休闲的便服,就像晚间出来闲逛的、想要去便利店买夜宵的普通人。 “我知道你会来……别那么惊讶,你不撞上南墙是不会回头的,无论是谁,无论怎样劝说,你只相信你自己。” 他站在雪乃身后,倚靠着鞋柜,如此说道。 “在这一点上,我们很像。” “你究竟在说什么?” “我在说,如果你晚来几分钟,就没法这么和平地见到我了——接着,用得上。” 少年抛出一瓶未开封的铝罐绿茶,少女下意识接住,而后疑惑地看向面无表情的对方。她本能地觉察到望月熏身上存在的、浓烈到化不开的违和感,但却不知道该怎样将不对劲的地方找出来。 “我不明白,你究竟在做些什么?” “做我想做的事情,还有……尽量防止你做傻事。” “做和你一样的傻事,望月熏同学?” “……随你。” 望月熏摆了摆手,转过身,走向玄关之后透着月色的廊道。 “最后的忠告,不要跟过来,为你好,也给我少弄些麻烦。” ——他的中二病程度越来越深了。 雪之下如此认为。 少女握紧高尔夫球杆,缓步跟了上去。 “那就让我看看,你究竟在设定些什么吧。” ———————— 黑夜之中的教学楼走廊有着与白天完全不同的观感,那些以往不曾关注的角落在月光的映照下被阴影所掩盖,无处不在的阴影给走过了不知多少次的道路装饰了诡谲的色彩。 “你做出了最错误的决定,但愿你已经准备好承担后果。” “不劳你费心,梦想家先生。” 两人一前一后漫步在走廊里,彼此之间都没有与对方聊天的想法。他们爬上楼梯,又来到二楼,随后是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第六层—— 雪之下雪乃停了下来。 她的体力并不足以支撑她继续向上攀爬,而这并不是她停下脚步的主要原因。 “教学楼……呼,一共几层来着?” “别问我这个转校生啊,雪之下同学。”望月熏嫌弃地瞥了她一眼。 “不对劲,很不对劲。” 少女打了个冷颤,面色也逐渐转向凝重。 “应该是——” “不要再想了,这是我最后的忠告。” 少年挥手打断了她的回忆:“当你发现异常,异常也会发现你。” “你‘最后的忠告’真多。” 她下意识地反驳,而后突然意识到对方话语之中蕴含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含义。 “明白了吗?那就好……祝贺你,你已经接近了‘真相’。” 停止攀爬,望月熏来到走廊中的一扇窗前,指了指窗外近在咫尺的地面。 “惊喜吧,我们根本没上楼。” 那语调慵懒依旧,那表情理所当然,仿佛他知晓所有依然经历或将要经历的怪事,仿佛他对此不存在意外,仿佛她—— 才是这正常世界之中唯一的“异常”。 ———————— 恶作剧? ——不,并非那样简单的存在。 自己的确感到了疲倦,感到了向上攀爬时应当感受的一切,单纯利用空间布局与视觉错位安设的魔术道具想要达到如此效果,远非几个小时就能完成,也远非小打小闹的装潢,校方绝对不会同意。 但这无法解释,无法解释窗外仍旧属于“一楼”的景象。 她尝试着拉开窗户,但窗框就像被金属焊死。 在窗外设置显示屏? 雪之下雪乃转过头,能看到走廊中教室门外的标识的确属于第一层。职员室,各班级的编号,这些都证明着她所看到的一切真实不虚。 “为什么……” 额角冒出冷汗,超出常理的现象令她无所适从,且本能地感到恐惧。 “虽然现在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但我的确警告过你。”望月熏无谓地耸耸肩膀:“来自梦想家先生的忠告。” “抱歉,我不该这么说。” 少女低头道歉,没有丝毫迟疑,这让站在她面前的望月熏意外地挑挑眉。 “我不讨厌直率的家伙,其他事情可以等出去之后再谈。” “感谢,我该做些什么?” “保护好自己,跟紧我,以及……尽量别害怕。” “我会努力的。” 似乎对少女的态度很满意,他没有再出言嘲讽,而是打算做些正事。 “黄昏之乡,展开。” 下一刻,以望月熏为中心,昏黄的色彩如同滴入水中的墨迹,扩散,晕染,飘荡,编织,将世界浸透成为悠久的黄昏。事物仿佛定格在上一个瞬间,飘落的树叶停滞于空气中,腾起的飞鸟不再挪动,只有两个夜闯校园的不速之客,还在完好无损地活动着。 “不管你愿不愿意了,雪之下同学——” 望月熏回过头,看着陷入呆滞的雪之下雪乃。 “欢迎踏入常世之外,欢迎来到,属于‘异常’的世界。” ———————— 雪之下雪乃的三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相信着“怪谈” 的虚假,相信着自己的认知,相信着不存在诡谲之物的世界,相信着自出生后十六年固化而来的信仰,而这些—— 全部都在三分钟之内,被那昏黄的色彩撕扯为凌乱的碎片。 “这、这、这——” 惊诧,震撼,疑惑,不安,恐惧——无尽的困顿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又卡在喉咙之中,她不知该问些什么,该怎样问,该从何问起,该—— “这是——什么?” “黄昏之乡,依托于日本列岛地脉而铺设的大结界中的一个囊泡。” 凝固的世界之中,传来窸窣的声响。 “有机会的话,事后再详细说明吧。” 就像从睡梦中惊醒,温顺纯良的走廊开始彰显它的起床气。墙体被一层层剥离,它们四散着、飞溅着,拆分成为色彩驳杂的丝线,又粘合成为繁复无序的网络,似慢实快,不过晃神的功夫,已经封住了廊道两侧的通路。 “在听叶山说到由比滨同学所见识的景象之后,我就明白了,她没有撒谎。” “你一定有很多疑问,这很正常,雪之下同学。” 抬手,虚握,仿佛抓住了某些坚固的实体,盈满的恶意便流淌在指尖,缠绕在手臂。 望月熏似乎笑了笑。 “但至少现在,我不想告诉你。” 他的手中,是沸腾的刀意。 群医六⑧2衣7七伊溜 第一卷 : 第5章第五章 追责 “我听说,人只有在失去自由的时候,才真正了解自己。” 寸寸锻打,寸寸凝练,沸腾的恶意屈从于无形的炉火与铁锤,在少年手中淬铸成一把妖冶的太刀。 恍惚之间,少女似乎听到一声不情不愿的猫叫。 “那么,你有多了解自己呢?” 腰间缚鞘,鞘面云纹,鞘身古木,吞口银质,这把刀鞘与其称为鞘,不如说更像是为约束某些不祥之物而存在的监牢。但监牢之中的囚犯已然出逃,它正温顺地被望月熏持在手里,刀刃滚动着氤氲的死气。 “别装聋作哑,老蜘蛛,我知道你听得见。” 回应他的是躁动的蛛网。粘稠的线股似是找到了搜寻已久的猎物,它们毫无规律地流淌在走廊的天花板、地面和墙壁上,鼓起,蠕动,缠作一枚枚不停抖动的茧囊。 “啧,都忘了你好这口。” 虽然像是不情不愿,但少年仍旧挡在了雪之下雪乃的面前。 “我建议你闭上眼睛,真的,接下来的的画面不适合未成年人观看。” 他很认真地劝道。 “从昨天开始,一直到现在,我都没在这种事情上开过玩笑,你一定要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 已经由不得自己不信了,少女深知,自己已然因狂妄而付出了代价。客观而言,一切令她身陷危局的缘由都出自她本身,出自对未知的不敬。 但就一位普通人而言,谁又能想到呢?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将双眼闭得紧紧的。放弃视觉,其他感官开始变得极为敏感,她听见有什么东西将布帛撕裂,听见越来越近的、嘈杂的脚步声,又听见仿佛从喉咙深处传来的、低沉的吼叫,于是忍不住后退两步,脚跟却绊住早已蔓延至此的蛛网。 向后摔倒,臀部被地面磕得生疼。 “嘶!” 少女下意识睁开眼睛,眼角因疼痛而泛起点滴的泪珠。隔着这朦胧的视界,她恍惚间看到满地塌缩的茧壳,看到流淌在地面上,渗入瓷砖缝隙里的、腐败的血液,看到凌乱飞溅的肉块和残破的布料,还有她面前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 “我们第一次对话的时候,你曾经问过我,是否因闷在座位上一整天而感到快乐。” 少年归刀入鞘,笑了笑,问道: “明白了吗,雪之下同学?” “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有多快乐。” 那是被撕成碎片的尸体,所有,全部,都是尸体。 尽管没有刻意去辨认,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指关节、脾脏、眼球和各种七零八落的器官。空气中弥漫着发酵了的腐臭味,雪之下雪乃无法继续思考,从胃部传来翻江倒海般的痉挛已经开始影响她的喉咙。 干瘪的皮肤上爬满了尸斑,毛发失去光泽,缠绕着扭作一团。完整或是残破的头颅还在缓缓翻滚,像是余力未退的木马那样轻轻摇晃,在她面前,摇晃。 她吐了。 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扶住糊了一层蛛网的墙壁,泪水混合着汗水在她脸上恣肆流淌。不知过了多久,似乎胃中已经失去了胃酸以外的所有内容物,她干呕着,剧烈咳嗽着,拼命啐出口腔中令人不适的味道。 “喏,这个。” 一罐除去拉环的绿茶递到了她的面前,已经来不及客套,雪之下一把抓过罐子,带着甜味和涩味的绿茶将口腔冲洗干净,又被她吐出去。少女喘息着直起腰,胡乱抹去脸上的水渍,只感到一阵阵晕眩,还有剧烈的脱力感。 “谢……谢。” 对现在的少女而言,说话已经是极为困难的动作。她的声音很沙哑,很低沉,但依然坚定,雪之下用力喘息着,似乎在试图重新找回自己的勇气。 “很正常的反应,大多数人都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望月熏弯腰拾起几块布片,观察着上面的纹理,说道:“虽然不完全一样,但和我们平日穿着的校服相似度很高,看来你已经有东西可以交差了。” “旧式校服吗……那些失踪的学生,都变成……” 她说不下去了。 “啊,没错,那头老蜘蛛的确做过不少这种事。”少年点点头,深以为然:“几年前,我曾经和它有过一次短暂的交手,但局限于孩童稚弱的体力,被它逃了。” “老蜘蛛那时候受伤很重,哪怕总武高也许仅仅是它众多巢穴中的一个,近些年来,它大概也只能将自己束缚在这里养伤吧。” “我找了它很久,来到千叶也只是因为收到了并不确切的情报,碰运气的因素居多,看来运气不错,也不枉我这么多天大半夜出来逛街。” 他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多年的追索终于有了结果,他的心情相当明快。 哪怕身处炼狱。 “你也别有什么心理障碍,人死不能复生,还不如让自己好好活着。” 少女沉默着点点头。 “我知道,这对你造成了很严重的冲击。既然已经踏入常世之外,等事情结束,我会尽量解答你的疑问。” “现在,调整好你的状态,我们得在它逃走前做点什么。” ———————— “刚才的走廊是怎么回事?” 用妖刀斩去封着道路的蛛丝,两人向前走着,雪之下便忍不住问道。 “那是老蜘蛛‘络新妇’用蛛网拟态成的装潢,想必它已经把整座学校都经营为了适合自己的形状。”望月熏挥起胳膊,剖开一枚蠕动着的茧,少女别过头,尽量不去思考内里的景象。 “我们刚才走过的楼梯也是这样,对它而言,通过对环境的调整来扰乱感官并非难事,恐怕整段楼梯都被它做成了那副样子。” “学校是它的巢穴,是它的猎场,是它的疗养院……那东西也知道不能做得太过火,没有一次性把人全吃了,所以我直到现在才真正找到它。” “你找了它……很久吗?” “是啊,很久,它从我面前逃走,我的弱小让更多无辜的人失去生命,所以我要找到它。” “我不会认为自己需要为此负责,但仅仅为了那些未曾或即将被害的人,我也有着必须找到它的理由。” 望月熏轻轻抚摸着腰间的刀柄。 “然后,给它身上开几个窟窿。” 第一卷 : 第6章第六章 残蛛 仿佛刚才的繁荣只是假象,这座学校又重新取回它寂静的夜晚。 昏黄的世界之中,只有两个未被邀请的不速之客,在慢慢向前走着。他们走过楼梯,穿过廊道,检视着一间间无人的教室,却没有任何收获。 蜘蛛收回了它的足爪,隐藏了它的口器,它遁入影子,默默盘算着。 雪之下雪乃的状态很不好。 她练过合气道,修行过剑道,还涉猎过各式各样的技击,但她不确定这些属于人类的技巧能否可以让她在那明显非人的对手面前讨到好处。对未知的恐惧和对自我的怀疑令她无时无刻不处在高度的紧张当中,这种增添负担的状态对目前的局面没有任何帮助。 心脏在飞快地搏动,冷汗顺着鬓角滑到下巴,她强迫自己冷静,但收效甚微。 “你整天都在和这种东西打交道吗?”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问。 “我们将不属于‘现世’的东西称作‘异常’。”望月熏点点头:“最近一周以来,我每天晚上都需要外出去寻找线索,睡眠时间严重不足——没想到事情被一个怪谈给解决了。” 这回答并没有解释少女的疑问。他们谈论着,走出一间空教室。 迎面是蜘蛛覆满绒毛的、丑陋的脸,挤作一团的复眼散发出诡异的光雾。 少年下意识闭上眼,垫步,拔刀,锋利的刀刃格开自上而下劈斩的前足,发出铿锵的脆响。闪开位置,遍布獠牙的口器啃咬在地面上,掘出直通下层的窟洞,他用力挥刀,于是那庞大的身体被割裂,无色的体液四处喷溅。 “闭眼,雪之下!” “是!”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依然紧紧闭上了眼睛。少女摸索着后退,跌跌撞撞地窝进讲台下方的空间里。她听到不属于人类的怒吼,听到利刃切开空气,听到望月熏骂骂咧咧的响动。 没有脏字,却足够把当事人气个半死。 那头蜘蛛趴着便有一人多高了,雪之下回忆着。它的头部就像一辆货车的车头,有着螯肢亚门生物独有的恶心感,刺向少年的前足锋利且长着细碎的倒刺,但只凭简短的一眼,更多的图像很难继续回忆。 ——欢迎来到,属于“异常”的世界。 那个少年似乎就站在她面前,重复着令她不知如何作答的话语。 ———————— 冲撞,倾碾,重压,身体驱迫着少年每一寸可以活动的空间。节肢挥舞,在墙面和地板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沟壑,四溅的瓷片、石灰与水泥将走廊之中涂抹得一片狼藉。 轰! 轰! 轰! 堪比小型卡车的身形横冲直撞着,带起一阵嘈杂的风浪,和令人惊心动魄的巨响。一股股蛛丝喷溅开来,蔓延在墙壁上,泛着不祥的光泽。 廊道在扭曲。 就像粘覆在饼干桶内壁的锡纸层被揉乱,无形的怪力拉扯着粘覆在廊道表层的蛛网,将它们揉捏成随心所欲的形状。可供行动的道路越来越窄,一缕缕极细的蛛丝仿佛水母的触须,悄然飘荡在空气里。 ——不对劲。 比起多年前那个令他陷入苦战的夜晚,如今的络新妇简直算得上孱弱且无力。它应该将整座大楼的内层空间扯乱,应该喷吐海潮般的丝网,每一次纵跃都应该撞碎至少两堵承重墙,而不是像如今这样,近乎算是在玩闹。 闭着眼睛,失去视觉的望月熏无法看到蜘蛛身体上那些凌乱织驳的刀口,刀口很旧,但仍然在不停向外渗出花花绿绿的液体。挥动妖刀,搅开险些触碰身体的细丝,一根根锋利的刚毛就顺着丝线断裂的方向迸射。 ——不对劲。 倾听着气流的响动,氤氲的黑雾将稀稀散散的刚毛吞噬,少年的疑惑便越来越多。曾经承受过的、暴雨般的刺击不见了,毛尖上的烈毒甚至比不过酒精的刺激性,至于其他—— “这么多年过去,你的伤居然完全没有愈合?” 勘透了怪奇的虚伪,明了了蜘蛛的空弱,专注守备的刀势便开始转向凌厉的攻伐。踏前,踏前,踏前,挥动着的利刃剖开外强中干的节肢,斩去锋锐但却迟缓的前爪;跳跃,荡起,在胸腹之上留下一道道深刻的刀痕。 吼—— 巨兽狼狈地后退,跌跌撞撞地转过身,向着更上层逃去。 ———————— 洛夫克拉夫特在《文学中的超自然恐怖》中说过——人类最古老而强烈的情感便是恐惧;最古老而强烈的恐惧,则源自未知。 雪之下雪乃紧了紧手中的金属高尔夫球杆,将那些随着这句话而联想到的洛氏恐怖形象赶出脑海,但纷繁复杂的思绪就像挥之不去的蚊蝇,缭绕在她意识的最浅处。 [——真狼狈。] 她无可奈何地想着。 眼前是透着昏黄色的黑暗,身边是讲台并不结实的合成木板,远处是听不真切的响动,她试图由此对战况进行判断,但这注定徒劳无功。 在独处时,人类才最能够思考。 她开始回忆最初见到望月熏时候的样子,也大概理解了他为何总像是睡不醒。她明白了何谓“丑陋且扭曲的世界”,又记起自己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自以为是的话,不禁将额头抵在大腿上。 [真狼狈啊。] 少女轻轻喘了一口气。 尸体,巢穴,网,巨大的蜘蛛。 她的世界还浸润在这悠久的黄昏里。 教室外有着不知结果的死斗,响声忽近,又拉远。 这种脱离自身掌控的命运最是令人难受,仿佛从大厦的顶楼向下栽倒,而腰间护锁的另一头却被握在其他人手中——因此,尽管对初次踏入的领域不甚了解,她也生出了几分想要掌握更加强大能力的心思。 远处的吼声渐渐蒙上了一层惨烈的情绪。 似乎是愤怒,似乎是恐惧,似乎是哀求,似乎什么都不是。雪之下不确定自己是否的确在一头蜘蛛的吼声中听到了如此之多的情绪,但她猜测,她等待了许久的胜负即将迎来结果。 不知不觉地,她的生命和望月熏系在了一处。 第一卷 : 第7章第七章 卵生(上) 左侧的螯肢被切了下来。 它就像一只退无可退的困兽,疲惫,迟缓,庞大的躯体上有着纵横交错的创伤——旧的,和新的。蜘蛛还在咆哮,气流震颤着从口器中挤出来,发出震耳欲聋的杂音。 体液滴了一路,无色的,黄色的,绿色的,都混杂在一处。望月熏依旧没有睁眼,他倾听着所有来自周围的响动,在那咆哮声中寻找真正有用的信息,挥刀,劈砍,跳跃,闪躲,追击,不祥的刀刃泛着妖冶的冷光。 [——为何不再逃跑?] 心中存疑,出手便也谨慎。 [——仅仅因为旧伤未愈,巢穴被掘,无力再逃,所以打算拼死一搏吗?] 再度荡开利爪的刺击,顺着关节的缝隙,那把妖刀深深捅了进去,而后震臂抖掌,向上一挥。 吼—— 半条蛛腿便被卸了下来。 [由比滨同学看到的……那些尸体,究竟可以把它治愈到什么地步,而又为何像是完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吼声越来越弱,过量的失水和伤口的增加令蜘蛛庞大的身躯不堪重负。潮水般的蛛丝突兀地从少年身下、头顶、前方和后背涌来,而刀身却响着激越的颤鸣。 “我明白了。” 归鞘,俯身,搭柄。 “在这巢穴的某处,有你的卵吧。” 拔刀。 墨色的细线仿佛将这方狭长的走廊切作两段,刃已出鞘,汹涌的蛛丝停滞在半空中,伤痕累累的巨兽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它巨大的身躯从中间被斩成了不规则的几块,四散着委顿在地上。 “伟大的母亲,呵。” 血振,收刀,望月熏睁开眼睛,在散碎的尸块前站了半晌,摇了摇头。 他有很多话想说,又不想说,于是干脆踢了踢巨大的节肢,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留下死去的蜘蛛,那团复眼上的光芒终于缓缓熄灭。 ———————— 彼时的雪之下雪乃,还安安分分地藏在讲台下方。 杂乱的声响消失了,她耳中的世界一片寂静,只剩下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自己胸膛中鼓噪的心跳。再次紧了紧手中的高尔夫球杆,少女试图用这种方式赋予自己些许微薄的勇气。 她知道,她所等待的答案即将揭晓。 “睁开眼睛吧,都结束了。” 那语气给人如释重负的错觉,就像了却了一桩心事。少女睁开双眼,望月熏就站在她身旁,那把不祥的太刀和鞘一起分解成飘散的雾气,消失在昏黄的夜色中。 “结束了?” “是的,也许你想看看那东西现在的样子?” “不,谢谢,心领。”她撑着讲台站起身,发现自己的小腿还在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我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害怕。” “因为你是个正常人,学不会恐惧的家伙都活不长。” 两人说着,一前一后走出教室。望月熏将速度控制得很慢,他没有指出身后少女的窘况,而是将话题扯向了别处。 “我需要去找到它的卵,烧掉或者收集起来。” “卵?” “是的,卵。”少年点点头:“这么多年过去,它也算吃了不少人,伤势却完全没有好转,但和我交手时鼓胀的肚子却瘪了不少。我想,那些养分大概都被它供给了自己的卵,哪怕我不来,孵化后的幼蛛也会将它当做第一顿美餐。” “而到了那个时候,遭殃的——可就不止是总武高这点小地方了。” 他们沿着楼梯走下教学楼,从后门来到通向操场的石子路。 “卵……在什么地方?” “游泳馆吧。蛛卵喜潮,教学楼内只有水箱符合它的要求,但既然有更好的选择,谁又愿意去选那个狭小的空间呢?” “想必,由比滨同学看到的景象也应当出现在游泳馆,而非教学楼。” 作为一座单独设立的建筑,游泳馆距离主楼并不算近,走在路上,雪之下雪乃趁机问出了她一直以来存在的疑惑。 “望月同学究竟是做什么的?” “只是个学生,平日偶尔兼职处理这些异常事件。”少年认真地回答道:“这个世界比你想象中更危险,我就是负责和危险打交道的那种人。” “这次的络新妇事件,时间跨度很长,受害人数众多,即使在我处理过的委托之中,也属于不多见的情况。但相比这只重创多年未愈的蜘蛛,那些更加诡谲的存在才是真正不好应对的对象。” “……不多见?” 少女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这种事情,居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吗?” “我不太想回忆,但这的确不是第一次。” 望月熏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异常’脱胎于神话、怪谈和传说之中,那么既然有络新妇这种——你知道络新妇的出处吧?” “是的,鸟山石燕的《画图百鬼夜行》。” “没错,本应只流于文字与图画之中的怪奇,在时间的冲刷之下拥有了自己的实体,而络新妇这种知名度局限颇大、历史也不算悠久的东西都开始乱跑了,雪之下同学,你想想看……” “远处不说,邻国九夏的有关部门要忙成什么样子。据说钦天监的天命玄鸟阁下头发都要掉光了,但没人考证过。” 他收回将本就杂乱的发型揉得更糟的右手。 “前年,我有幸参与了一次在挪威组织的行动,那次行动中的我方阵亡率接近百分之七十五,两个小镇中的居民无一幸存,其造成的影响直到现在还没有彻底消弭。” “五年前,罗马,镇压暴君尼禄。” “六年前,埃及,当局付出了几乎伤筋动骨的代价,才阻止了阿努比斯与祂军团的行军,我差点就死在那里。” “哪怕日本,不久前,围绕着镰仓大佛的归属,也发生过一次规模不小的冲突,所幸应对及时,没有波及到普通人。” 雪之下雪乃懵懵懂懂地点着头。 “这个世界到底有多乱啊。” “很乱,也没你想象的那么乱,至少人类还没灭亡,太阳每天都照常升起。” “嗯……刚才说到挪威,挪威究竟出现了什么?” 少年顿了顿。 “——海拉。” 他轻声说道。 “冥界女王海拉,打开了赫尔海姆的大门。” q群::一6⑧②壹771溜 第一卷 : 第8章第八章 卵生(下) 游泳馆的大门没有锁。 相距很远,便能闻到馆内传出的、特属于此类建筑的潮气,还有明显的消毒水味。推开大门,望月熏探头看了看,又将门关上。 “这里不太适合你,真的……我只买了一罐绿茶。” “我相信你,望月同学,但如果没法亲眼见证事情解决,我无法心安理得地和委托人进行交代,自己心里也会留下遗憾吧。”雪之下雪乃摇摇头,回忆起不久前看到过的景象,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仍旧坚定。 “既然已经进入了这个世界,总要学会适应。” “没有必要,你随时可以退出,无知偶尔是一种幸福,让你失忆的手段也不算少见。” 少年说着,便再度推开大门。 “我一直都很民主,哪怕你是被卷进来的,我也给你选择的权力。这次事件结束以后,如果你想要忘记,可以来找我谈谈。” “感谢,我会……唔……” 门后是向左右延伸的走廊,分别通向不同的更衣室。对应着普通游泳馆前台的位置是一面巨大的平面落地窗,从外部可以看到内里完整的泳池、赛道和各种设施。 而现在,昏黄的光色之下,繁复驳杂的蛛网挂满了整个泳池,又蔓展至泳池外广阔空间的每个角落、每个墙壁,将整座内馆裹成了一个巨大的巢穴。丝丝缕缕的蛛网之间,杂乱地悬挂着稀疏的人影,它们穿着老式校服,轻轻摇晃着,在蛛丝的掩映之下,叫人看不真切。 她觉得胃部在抽搐,又冒出一种“再也不会害怕鬼屋”的奇怪想法。 “让人不太舒服,对吧?” 望月熏说着,便走进大门,雪之下只得跟上。 “但没什么危险,比起那只大块头,还未孵出的卵简直就像绵羊的幼崽一样温顺。” 沿着更衣室的通道走进内馆,小心翼翼地闪躲着无处不在的蛛丝,他们终于站在泳池边。少女强迫自己低下头,不去注意那些悬挂在头顶的尸体,她看到荡漾的池水中挤满了用丝线包裹着的、乳白色的卵囊,质感莹润的表皮居然还有些可爱。 “为什么,这些东西不会被教职人员发现?” “因为我们并非还停驻在现世。这些蛛卵和蛛网都属于世外的存在,黄昏之乡剥离了外世与现世的界限,让它们得以进入我们的感知之中。” “仔细想想,游泳部的成员真可怜,整天泡在这种——无知也很幸福,不是吗?” “嗯……”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明白了望月熏想要表达的东西。 “那么,既然已经确定了巢与卵暂时无害,我们可以走了。” 望月熏说着,掏出一台智能手机,拨出一串凌乱的数字。 “喂,臧青先生吗?是我……对,络新妇的事情解决了,总武高游泳馆里还有很多蛛卵,教学楼也别忘记清理一下。” “报酬还是老样子,别客气,交易很公平——不行,虽然防务厅是老主顾,但干我这行的都靠天吃饭,打折是不可能打折的。” “黄昏之乡?两码事,我可以不用,你们敢让我不用吗?” “好,保持联络,记得多照顾照顾我的生意啊!” “回见,合作愉快,下次一定,回见。” 熄灭屏幕,他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哼着少女没有听过的曲子,转身向出口走去。 “走吧,事情解决了,学校大概要停一天课,你也可以得空休息。” “解决了吗?” 雪之下雪乃有些疑惑。 “这些……尸体,还有卵……” “会有专人处理,分属外务省的特殊防务厅工作人员将很快抵达现场,接下来的事情由他们接手。” 于是疑问更多了,从玄关开始,一桩桩一件件超出认知的事件令她感到无所适从,却又不知道该不该问。 “我知道你有很多东西想了解,但连续熬夜这么久,我亟需二十个小时以上的深度睡眠,也许……好吧,给你个地址,明天下午可以顺着地址找我。” 少年打开手机的记事本功能,写下一串地址。 “你的手机呢?来拍个照吧。” “没带,很抱歉——我记忆力很好的,应该不会找错地方。” “也行,你要是找错地方了,就后天在学校见,也可以。” 两人说着,走出校门,雪之下看了看手中的金属球杆,自嘲地笑了笑。 “没有派上用场啊。” “能有这个防范意识已经很不错了,哪怕施瓦辛格在这,拿着高尔夫球杆也得跪。” 充斥着世界的昏黄正在褪去,夜色就像浸入水中的墨滴,重新在天空中晕染开来。少女抬起头,看着此番难见的奇景,不禁有一种恍若隔世的幻灭感。 “我……” 她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今天的事,谢谢你,望月同学。” “以及,我要为之前的无礼道歉,你的确有着那时的我所未曾了解的理由。” 望月熏“嗯”了一声。 “我说过,我不讨厌耿直的人,既然你已经道歉了,我肯定不会再纠结这种小事。” 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长期熬夜带来的疲惫感、执念解决带来的释然感,还有深夜带给生物的本能,都令他十分渴求一个没有梦境的、冗长的睡眠。 “不行了,再聊下去……我可能会猝死。为了头发着想,答疑环节就留到明天吧。” 少年说着,揩去眼角的泪花。 “见鬼了,这时候哪还有电车啊……叫个计程车好了,费用找防务厅报销……哈啊……” 他打着哈欠,越走越远,雪之下雪乃在一个路口停下脚步,礼貌地微微躬身。 “我家向这边走,今晚麻烦你了,明天见。” “明天见,别来太早,我肯定起不了床的。” “是。” 少女点点头,目送他拦了一辆计程车,然后转身朝着自己的住所前进。夜晚的街道很是寂静,时值初夏,路灯暖黄的光芒中有些飞舞的昆虫,紫阳花沿着道路两边民居的围墙盛放。 一切都像最初的样子。 但她明白,她的世界已经不是最初的模样。 qun医【《》】溜巴二①7妻伊6 第一卷 : 第9章第九章 异常事务所(上) 翌日下午,雪之下雪乃走出电车站,踩着整整齐齐的两点钟,来到望月熏交给她的地址附近。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排临街的二层公寓,公寓外层作为商铺租给了那些体量不大的小店。循着门牌号,在一间拉面馆和一家定食屋之间,少女看到了那个并不起眼的木质招牌。 ——异常事务所。 还有紧锁着的铁艺大门。 门框一侧装着一个老旧的门铃,她犹豫了不久,便走上前,轻轻按了下去,而后倒退一步,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 ……等待着。 她又抬手按了一遍门铃。 五分钟后,没人回应。 少女皱着眉头,敲了敲大门。 “唷,小姑娘是来找望月老板的吗?” 雪之下雪乃转过身,搭话的是一位留着红色长发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整洁的厨师服,刚刚走出定食屋,屋子上方的招牌写着“才波”两个字。 “幸会,我姓才波。”中年人笑着点点头:“才波城一郎。” “您好,才波先生。” 少女微微躬身:“敝姓雪之下。” “哦,雪之下小姐——望月那家伙居然不声不响就把终身大事解决了吗?” “您见笑了,我是来找他公干的。”雪之下有些为难地问道:“他不在家吗?” “难说,他搬来两周了,我也就在吃饭的时候见到他。”才波城一郎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如果是家里蹲,现在有可能在戴着耳机打游戏吧,你可以试试多按几次门铃,不用太在意礼节,那家伙不介意的。” “是,十分感谢。” 她再次躬身,而后抬起胳膊,报复似地用指尖在门铃按钮上不停戳点着。隔着铁门,似乎能听到从二楼传来的一连串轻微的铃声。 “喂,望月——” 中年人用力敲了敲门:“没饿死在里面吧?你今天早饭午饭可都没出现啊!” 于是门后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防盗锁从内部被解开,少年推开门,揉着眼睛,还打了个哈欠。 他穿着一身无尾熊睡衣,头发乱糟糟的,眼眶也不算洁净。也许是还未适应午间明亮的光线,他黑框眼镜后方的眼睛正眯缝着,视线便和少女撞在一处。 “……大叔,你这?” “望月同学,希望你没有忘记我们昨天约好的事情。”雪之下雪乃冷着脸说道。 “哦——雪之下,抱歉,我还不太清醒。” 望月熏挠了挠头发。 “等等,我去洗把脸。” 他又把门带上,但是没有锁。少女无奈地看着虚掩的大门,又将目光投向同样无奈的中年人:“才波先生,他平时都这样吗?” “是啊,总像是缺少睡眠,但性格不坏,也懂礼貌。”才波城一郎摊开双手:“而且,喜欢吃我做的饭。” “这算什么优点?” “这是很大的优点,至少我自己这么觉得。” 复又谈了不久,铁门便再度被打开。洗过脸,稍稍打理了头发,还换了一身休闲装的望月熏走了出来。他揉着太阳穴,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庸懒的气质。 如同一只闲适的黑猫。 “久等了,二位。”少年挥手,打了个招呼。 “如果不介意的话,雪之下同学,能不能等我吃些东西?” “请便。”她点点头。 于是望月熏便没再客气,而是踱着步子向那间定食屋走去。 “大叔,老样子吧,晚餐再试试今天的特别推荐。” “好嘞!” 中年人回到吧台后面的半开放式厨房中,起锅热油,少年则随便挑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这时已经过了餐点,店里还没什么客人,整座定食屋的装潢在雪之下雪乃眼中显得平平无奇。她拉开椅子,在望月熏对面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嘴唇也抿得紧紧的。 “不用那么紧张。” 少年摆了摆手,而后慵懒地趴在桌子上。 “虽然我不是什么专业的美食家,但出于一些特殊原因,也免不得经常跟食物打交道,至少可以算是个吃货。” “……哪有人会说自己是个吃货?” “你面前就有。”他说着,笑了笑:“这是个令人放松的地方,如果你经历过躲在战壕里啃压缩饼干、喝未过滤水的日子,那么每一顿正正经经的用餐都值得珍惜。” 雪之下沉默着点点头,她明白少年在说些什么。 “所以,至少在享受美食、或者等待美食的过程中,没必要那么拘束。”望月熏说着,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几排木签:“我请客,就当是让你久等的赔礼了,要不要尝尝看?” “十分感谢。” 木签上是定食屋的菜单,雪之下雪乃仔细看了看,指着其中一根说道:“那个……我中午吃过饭了,一个鲷鱼烧吧。” “大叔,加菜!” “听到了!” 才波城一郎吆喝着,不久,便将一个装满了碗碟的托盘放在两人面前的桌子上。 “炸猪排定食,鲷鱼烧,久等了。” “感谢。” 拉过托盘,望月熏将一碟外皮酥嫩的点心端给雪之下,随后便端起陶碗,小口啜饮着清淡的味增汤。 “哈……极乐,极乐。” 就像是下班回家、灌了一听冰镇啤酒的中年人。 少女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捻起这块巴掌大的鲷鱼烧,吹了吹温度刚好的表皮,轻轻咬下一口。 嚓。 小麦的香气,红豆的甜暖,淡淡咸味衬托下的甘美,还有那绝妙的口感,都在这一瞬间炸开,井然有序地清缴着她的味蕾,从齿间和舌头上划过,最终涌入喉咙,滑进食道。 这是完全不同于她品尝过的任何食物的绝味,身为地方望族的次女,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见识浅薄和孤陋寡闻,怀疑自家的厨师究竟在做些什么给牲畜增重的饲料。 “唔……” 面色泛起潮红,轻轻哈出一口氤氲着甜味的气息,雪之下阖上眼睛,不由自主地沉浸在这美妙的感受里。 “我明白了,你想说……即使已经迈入这危机四伏的的世界,也要懂得停下脚步,享受生活。” “……啊?” 望月熏放下那根咬了一半的炸猪排,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大叔,你到底在里面下了什么药?” 第一卷 : 第10章第十章 异常事务所(中) “招待不周。” 用干毛巾擦拭着刚刚清洗过的双手,才波城一郎笑着说道。 “您过谦了,这是我品尝过最完美的鲷鱼烧。”雪之下雪乃认认真真地回应,她面前的碟子已经空了,连碎屑也没剩。少女的态度很端正,在她看来,面前这位痞帅的中年人有着随时出人头地的实力。 “没过谦,客人每次吃完东西,他都这么说。” 望月熏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也没数,就这样塞进才波城一郎的手中:“受您照顾了,店长,还是老样子,剩下的算晚餐。” “没问题,给你留一块大点的牛肉饼。” “我很期待。” 少年说着便站起身来,哼着不知名的调子,走出门去。 “他似乎心情不错?”少女问。 “是啊,他每次吃饱都会这样。”中年人笑着说道:“我喜欢这家伙,跟他不用太客气,也不用玩虚的,这种人几乎快灭绝了。” “就是偶尔说出来的东西能把人呛死。”雪之下难得开了个小玩笑。 “啊,简直不能更赞成。” “——喂,你们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少年的头从门外探出来,轻轻歪了一下。 “走吧,梦想家同学,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唔,你还在纠结那句话吗?” 她苦恼地站起身,与店长道过别,便小跑着跟上望月熏转身离去的背影。中年人笑着,重新走进厨房,一边擦洗灶台,一边感慨。 “真好啊,年轻。” ———————— 铁艺大门后方是铺着地毯的玄关,少女将鞋子放进一旁的鞋架,穿着黑色过膝袜的双脚踩上木质地板,温润的凉意令她感到极为舒适。 “随便坐,一楼是客厅,我一般都在这里接待委托人。” 转过玄关的墙角,进入视线的是一间面积不大的客厅,虽然显得有些老旧,但精湛的装潢令这种老旧感泛着时光流逝带来的、特殊的韵味。 以暗色调为主的墙纸,以原色木质为主的家具,还有细节恰到好处的雕刻与花纹、随处可见却不喧宾夺主的摆件,共同营造出一种古典优雅的氛围。少女小心翼翼地坐在布艺沙发上,忍不住环顾四周,初次接触陌生环境带来的、下意识的紧张感便在不知不觉中被闲适所替代。 “很中意吗,这里的布局。” 听得出,望月熏的语气之中是未曾掩饰的自豪感。 “是的,是很有格调且令人舒心的布置。”雪之下雪乃点点头:“是你设计的吗?值得敬佩。” “过奖了。”他笑着说道:“咖啡?茶?果汁?牛奶?可乐?” “谢谢,果汁就好了。” 她没有看到任何一台电器,但当少年拉开一扇木质的雕花柜门,露出内里的冰箱冷藏室,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弧吊在天花板上的立体星象图可能是顶灯。 于是那些似乎无处不在的小东西便开始引起她的兴趣,经过仔细的辨认之后,她认出了洛可可风格烛台状的台灯,认出了掐丝珐琅花瓶状的咖啡机,认出了莲叶状的果篮,认出了一架古铜质留声机,还有各种有趣的道具。 咚。 一杯草莓汁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玻璃外壁还有着薄薄的水珠。 “请用。” “麻烦你了。” 少女礼貌地道谢,却并没有急着端起杯子。她理了理思绪,看着望月熏坐在她面前的沙发上,随后便有些迟疑地问道:“你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吗?” “不算久,我三周之前才搬来。”少年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说道:“这间屋子里的东西之前都放在北海道,只不过为了方便,索性一起带过来了。” “真看不出是搬来不久的样子。” “做旧而已,并不难。”他摆了摆手:“你真正想问的肯定不是这些细枝末节,跟我不用绕弯子。” “这样最好。” 雪之下雪乃端起那杯草莓汁,轻轻抿了一口,恰到好处的酸甜和沁人心脾的温度令她精神一振。 “望月同学,你究竟是做什么的?” “开店的。” 仿佛猜到了对方将要问出的问题,少年不假思索地答道。 “你在进门之前应该也看到了招牌,异常事务所。我的工作就是处理那些涉及到非人之物、怪奇、异常或者其他各种普通人类处理不了的问题。” 他一口喝下半杯可乐,闭着眼睛,缓了缓碳酸带来的刺激感。 “你知道,这个世界没那么和平,但也没那么混乱。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哪怕从生到死,也无缘触碰真正怪谈的只鳞片爪,然而即便如此,总有那些幸运或是不幸的家伙……” 少年握着杯子,仿佛陷入回忆。 “和你一样,主动或者被动地踏入‘这边’的世界。” “我的工作,便是拯救他们,然后请他们留下或者出去。” 少女了然。 “所以,我可以选择自己是否保留这段记忆,也是你工作的一环吗?” “是的,我会负责说明一切,但最后的决定由你来做。”望月熏的声音逐渐变得有些低沉:“想想看,昨天那头蜘蛛只是小打小闹而已,但是依旧有很多无辜的人死去,如果你真的想要留下……” “在知晓‘异常’的存在之后,‘异常’也会注意到你。我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也总有无法保护你的时候。” 雪之下雪乃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这是个艰难的选择,初次接触的、比这一成不变的生活更加奇伟瑰怪的世界,对任何人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少年叹了一口气:“但真正选择留下的人并不多,他们都见到了美景遮掩之下的混乱和危险,见到了廉价的死亡,见到了系在自己脖颈之上的钢琴线,知难而退比莽撞向前更需要勇气。” 少女面露难色。 “遗忘并非逃避,你有权利回到属于你自己的、平静的生活中去,这无可指摘,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精彩人生,更何况你身为雪之下家的次女,本身就站在了很高的……” “喵——” 一声柔软的猫叫打断了望月熏的讲话,沿着通往二楼的木质旋梯,一只小巧的黑猫轻轻跳了下来。它落在少年身旁,又窜上肩膀,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耳垂,颈子上用银丝项环拴着的铃铛发出好听的脆响。 “喵珐?” 少年下意识揉了揉黑猫的耳朵。 雪之下雪乃的眼睛亮了起来。 第一卷 : 第11章第十一章 异常事务所(下) “抱歉,我们继续说。” 将黑猫抱下肩膀,搂在怀中,抚摸着它的后背,少年歉意地笑了笑。 那只猫享受地低声呼噜着。 “作为雪之下家族的次女,你天生便站在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的终点上,没有必要只是单纯为了寻求刺激……你在听吗?” “是、是的,在听。” 少女连忙将紧紧粘在黑猫身上的视线收了回来,然后啜饮着草莓汁,用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没有必要只是单纯为了寻求刺激而选择留在这个充满危险的领域里。任何人都不存在第二次生命,如果满足好奇心的代价是朝不保夕,那么——” 他面无表情地用双手抱住黑猫,举了起来。 于是雪之下雪乃便跟着抬起头。 他顿了顿,又将黑猫放在自己头上。 于是少女逡巡的目光便和他撞个正着。 “……啊。” 雪之下雪乃僵硬地撇过头去,两只眼睛瞟着屋顶的角落,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欣赏的事物。 望月熏无奈地用手指捏了捏眉心。 “介绍一下,这是喵珐。”他轻轻拍了拍黑猫的额头:“我的搭档。” “搭档?” “是的,搭档。” 黑猫纵身一跃,便从少年的头顶上跳了下来,准确地落在了雪之下面前的茶几上。它抬起脑袋,细声细语地“喵”了一声。 少女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击穿了。 看着它淡金色的瞳孔,雪之下雪乃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轻轻抚摸着那双小巧的耳朵,光滑的毛皮,温暖的触感从手心直传大脑。 喵珐偏过头,蹭了蹭她的指尖。 “望月熏同学,你刚才说‘搭档’,是什么意思?” 声音出奇地冷静,但在冷静中有着难以觉察的颤抖,少女将黑猫抱在怀中,一边用脸颊磨蹭着它的脸颊,一边问道。 “字面意思,它是我的搭档——你昨晚也见过了,那把刀。”少年笑了笑:“妙法千子村正。” 少女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与她对视的黑猫也眨了眨眼睛。 “你是说,喵珐……是刀?” “对,传说中不祥的妖刀,德川幕府的禁忌,你连络新妇都见过,这种程度的‘异常’不算什么吧?” 望月熏招了招手,于是黑猫挣脱了少女的怀抱,蹦跳着重新落在少年头上。 “一天两顿猫粮,不排泄,不掉毛,不发情,懂人话,性格好,关键时刻还能帮我砍人,是最棒的搭档。” 喵珐得意地晃了晃尾巴。 “那么,我们继续刚才的……雪之下同学?” 看着面前再次陷入妄想之中的谈话对象,少年苦恼地叹了口气。 “你原来是猫奴吗?” “啊,嗯?嗯——是的。” 少女异常干脆地点点头,丝毫没有任何想要隐瞒的意图。 “所以,能不能把喵珐借给我抱一抱?” ———————— 黑猫窝在少女的怀中,舒适地打着呼噜,偶尔动一动尾巴。 雪之下雪乃尽心尽力地撸着猫,甚少表情的脸上也泛起淡淡的微笑。发觉话题无法进行下去的望月熏只得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然后靠在沙发的靠垫上,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忽然觉得,这场面居然异常和谐。 室内的光线很柔和,阳光透过一扇接近屋顶的彩绘玻璃,给少女和猫打上迷幻的色彩。挂钟的摆锤响着单调且并不清晰的“咔哒”声,他略加思索,伸手从书架中取出一张黑胶唱片,搭在一架留声机上,低沉且悠扬的音乐声便回荡在这方并不广阔的空间里。 “但愿你还没忘掉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他又喝掉了一杯可乐。 他又给自己倒满。 “……你真的忘了吧。” “我要留下。” 回答他的,是雪之下轻柔的话语,她仿佛担心惊扰了怀中的黑猫,连语调都压得飘飘的。 “……三思啊,猫奴小姐。” 望月熏被呛了一句,大脑甚至没有尽快转过弯来。 “我真的没见过为了吸猫而甘愿涉险的高中生,拜托你清醒一点吧!” “我很清醒,望月同学。” 少女够了勾手指,轻轻挠着黑猫的下巴。 “我选择忘记昨晚的一切,那么‘异常’会选择忘记我吗?” “会的,你再次遇到昨晚这种情况的概率并不大。”望月熏摇摇头:“但我无法保证在你人生接下来的八十年中绝对与‘异常’不沾边。” “也就是说,无论我是否留在这里,‘异常’都会在我不知不觉中找上门来。” 黑猫伸出舌头,舔了舔少女的手指。 “我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哪怕无力改变,至少也要拥有面对的勇气。”雪之下雪乃抬起头,直视着少年的眼睛。她的眼神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与坚定,望月熏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再继续劝些什么。 他原本也没有立场去替对方做出选择,只是尽了本分,将其中蕴藏的凶狠与危难实实在在地讲述清楚,尽量规劝那些仅仅出于猎奇心理而试图身赴险地的普通人回头是岸,然后以自己的安全为最高优先级,看着执迷不悟的自负者最终葬送自己。 这种人不多,但也不少见,无知的青年将自己当做天选的勇者,富有的中年将自己当做命中的大运,行将就木的老年无牵无挂,所有此类人都对反复强调的危险不屑一顾。 “好吧。” 望月熏无奈地耸耸肩。 “我说过,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会提供力所能及但绝不超出一定界限的援护,在你主动进行涉及‘异常’的行动时,我会尽我的提醒义务,但不会进行任何意义上的援助。” “你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哪怕代价是生命,也怨不得他人。” “我明白。” 雪之下雪乃点点头。 “感谢你的理解和帮助,望月熏同学,这两天麻烦了你很多事情,我对此表示抱歉。” “都过去了,我不太介意那些出于好意的麻烦。”少年挥挥手,并没有打算将这个话题继续向下进行。 “嗯……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就一个。” 少女的表情有些纠结,她微微扭捏着,但还是说出了口。 “望月熏同学,你家的猫能不能让我抱几天?” ]q裙一&'⑥8②17妻壹榴 第一卷 : 第12章第十二章 构想(上) 雪之下雪乃有些失落,望月熏并没有接受她的提案。 “喵珐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黑猫。”少年探过身子,用指尖弹了弹铃铛:“我说过,它是妙法千子村正的化身,是我的搭档,而并不是宠物。” “作为一柄妖刀,喵珐远远没有看起来那样驯良,哪怕并非出自它的意愿,持有者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受到或轻或重的诅咒,我认为,手无寸铁的你并没有应对这些危险的能力。” 黑猫轻轻叫了一声,拱了拱望月熏的手掌。 “……好吧,我明白了。” 少女垂下头,抚摸着黑猫的脊背,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也不用太灰心,长期接触‘异常’的普通人都会得到属于他们自己的异能——类似超能力的东西,你可以这么理解,至少能让你有些自保的能耐。” 这句话不啻于一枚重磅炸弹,雪之下雪乃惊讶地抬起头,竟忘了继续给黑猫顺毛,后者不满地挪了挪身子。 “别高兴得太早,让一个普通人长期接触‘异常’,在获得异能之前,你得先考虑一下能不能活着。” 为了防止可能会出现的冲动行为,望月熏提前泼了一盆冷水。 “——感谢提醒,我不会乱来的。” 少女点点头。 “异能,都是些什么?” “什么都有,没办法总结,但所有异能都必然会存在副作用。”少年摆了摆手:“看运气,有人只能给食物保温,有人可以控制庞大的电流,有人甚至可以将一座大楼瞬间撞毁……至今都没人明白异能的原理,但作为进入‘这边’的补偿,只要经历的多了,总能得到些什么。” 雪之下雪乃觉得明白了,又觉得一头雾水。 “你的异能是什么,剑道吗,或者别的?” “别的 。” 望月熏笑了笑。 “用我的异能举个例子,也许能让你理解的更快些——走吧,我们去二楼。” 他站起身,黑猫便挣脱了少女的怀抱,窜下地板,又窜到他肩膀上。雪之下“哦”了一声,便也跟着站起来,随少年一起,顺着木质旋梯,向二楼走去。 旋梯的尽头是一扇白橡木门,光洁的门上没有把手,却用炭笔画着一只无比写实的三头恶犬,望月熏将手掌抵住门面,低声说道:“科尔,是我。” “是谁?” 一个同样低沉的声音问着,带了浓重的回响。 “是你敬爱的亲爹,快开门,磨叽什么?” “遵从您的愿望。” 有流水般的黑色细线从手掌接触的地方向外扩散,延展,木门便随着线条蔓延的方向渐渐瓦解,露出内里乳白色的雾气。雪之下雪乃已经不太会惊讶了,她只是有些好奇,于是便跟着少年迈入雾中,一边问着:“那扇门,也是‘异常’吗?” “构想兵装——叹息之壁,还有三头犬克尔帕洛斯,我叫它们‘科尔’。”望月熏点点头:“以及这里的雾气——尼弗海姆的浓雾。” “雾之国的雾气?” “正解。” “嗯——‘构想兵装’又是什么?” “说来话长,我们坐下慢慢谈。” 他挥了挥手,萦绕在他们身边的雾气便如海潮一般消退,少女猛然发觉,他们已然进入一座宏伟的殿堂。 ———————— 高耸的立柱之上,是洁白的穹顶。 这是一座古希腊风格浓厚的神殿,精致的浮雕与充满历史感的砖刻共同营造出华美的氛围。殿内空间很大,但显得有些空旷,脚步声回荡在立柱与墙壁之间,便显得格外清晰。 雪之下雪乃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太惊讶了,但她依旧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 “万神殿,虽然只剩壳子,但依旧是个不错的地方。”望月熏放松了身体,向后依靠,从半空中涌出的葡萄藤编织了吊床,托住他的身体,让他能够很放松地靠坐在原处,黑猫则从肩膀跳下来,又跳上他的肚子。 “请坐,我们慢慢谈。” “哦……” 少女懵懂地回应着,也学着对方的样子,坐在藤蔓编织的吊床上。 “那么,在展示我的异能之前,得先告诉你什么是构想兵装——帮我把丰饶羊角取过来,谢谢。” 于是,又一团葡萄藤出现在空气之中。它由小变大,最终展开,露出内里镶着金边的羊角,递到雪之下雪乃下意识伸出的手上。 “这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东西,轻拿轻放。” “是,明白。” 触感只属于普通的山羊角,角内中空,金边也只是普通的金子——反复把玩了几遍,少女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她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坐在对面的少年,却发现他正在专心致志地逗猫。 “有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没有,这似乎只是一根在感恩节上随处可见的丰饶角,镶金边的款式要贵很多。” “但我为了得到它,可是亲手把阿玛尔忒亚按在地上锤了两天。” 望月熏揉了揉黑猫的脑袋,然后伸手取过羊角,从中倒出一个鲜红的苹果。 “尝尝?” “……啊?” 少女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否少看了什么步骤,她接过递来的苹果,犹豫着是否要吃下去。 “刚才……魔术?” “可不是那么廉价的东西。” 他又倒出一根香蕉,将羊角扣在黑猫头顶,然后一边剥皮,一边解释道:“所谓构想兵装,就是脱胎于神话、怪谈和传说之中的事物——还记得吗,我在介绍‘异常’的时候也这么说。” “本质上,构想兵装就是异常的一种,但由于其可以被使用的特性,我们将这种道具进行了单独的分类。”望月熏说着,点了点黑猫头上的羊角:“比如,丰饶羊角,按照希腊神话中的描述,它象征着丰收,能出产各种美味的食物,那么我便遵照它的传说,从角内取出食物。” “叹息之壁有着无人可过的特性,负责看门的克尔帕洛斯则需要每天喂食蜜饼,妖刀妙法千子村正会反噬它的使用者,尼弗海姆的浓雾令陷入其中之人永远迷失。” “而我的异能——” “我称其为‘学者’。” 第一卷 : 第13章第十三章 构想(下) 望月熏取下顶在黑猫头上的丰饶羊角,重新递给面前的雪之下雪乃。 “来吧,尝试着从里面取出一个苹果。” “哦……” 少女点点头,学着少年几分钟之前的样子,倒转羊角,试图从中倾倒出对方要求的苹果。 “——咦?” 似乎理所当然地,她并没有得到她想要得到的东西,于是便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明显早有预料的望月熏。 “你并不了解如何去‘使用’它,这就是原因。”少年好整以暇地解释着:“每一件构想兵装都有其独特的使用方法,但原装产品不附带使用说明书,‘学者’的效果,就是在能力开关可控的前提下让我彻底熟悉接触到的每一件道具。” “以及——得到它们过往所有使用者的使用经验。” “听起来是个泛用性很广的能力,只限于构想兵装吗?” 少女问着,还在不停尝试取出苹果。 “每一件道具,自然不限于构想兵装。”望月熏笑着摇摇头:“如果没有副作用,我现在就去米国摸一下Mira,还至于整天过这种没保障的日子?” (注:Mira,一台超级计算机。) 雪之下雪乃下意识环顾着自身所处的这方恢弘的神殿。 “……没保障?” “别在意细节。”少年摆了摆手:“说到副作用,我在停止接触目标的下一刻,就会完全失去籍由能力带来的所有相关认知,‘学者’并不能帮我变成学霸。” “以及,越是复杂的造物,在解析时消耗的能量越多。”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这种认知行为完全依靠大脑来完成,作为极短时间强行记忆并理解的代价,飞速运转的脑细胞会消耗极为庞大的养分——我要是真的去摸了Mira,大概瞬间就会变成骨架吧。” 望月熏说着,叹了口气。 “所幸,连肠胃的消化能力也得到了配套加强——在得到丰饶羊角之前的一段时间,最初觉醒异能的我根本无法自由控制能力开启和关闭,那时候的我是真的束手束脚,生怕把自己饿死。” “所以,别太指望着大事小事全都依赖异能,这种东西说不定就会在你瞪着深渊的时候推你一把,能理解吗?” “感谢提醒。”雪之下雪乃微微颔首。 “所以——这根羊角,究竟怎么用?” “你要向它祈祷丰收,说出来或者在脑子里想想,都可以。然后阐述你的愿望,直白一点,你想吃什么?” 于是羊角之中猛然倾倒出成堆的猫粮。 ———————— “你总能在这种事情上给我一连串完全出乎意料的惊喜。” 万神殿重新笼罩在浓雾之中,穿过叹息之壁,走下旋梯,望月熏一边将羊角产出的蜜饼拍在克尔帕洛斯脸上,一边无奈地说道。 “我可以当这是夸赞吗?” 两人坐回沙发,雪之下略带调侃地问着。 “随你,随你。” 看着趴在少女怀中不愿意出来的黑猫,少年感到有些头疼。 “不愧是喵珐,轻易做到了大多数猫都做不出来的事情。” 雪之下强忍住笑意,将话题偏转开去。 “但是没想到,羊角里产出的食物会在一分钟后消失啊。” “所以我才没试图用它来解决世界部分地区的粮食短缺问题。”望月熏向后倚靠在沙发背上,换了个更加放松的姿势:“构想兵装也有副作用,有的副作用大概比较无害,但有的副作用——会很奇妙。” “你见过的科尔需要喂食蜜饼,不然就只是一幅画而已。特殊防务厅最近来了一个新成员,她的武器是猎弓‘阿尔忒弥斯’,据说她最近每天都要通过玩《怪物猎人》来压制比毒瘾还严重的狩猎冲动——对,别用那种表情看着我,思路要广一些,谁说在游戏里狩猎就不是狩猎了?” 少年说着,给自己祈祷了一串葡萄。 “既然已经进入了这边的世界,你最好尽快抛弃你的固有思维,这种东西除了限制你的思路以外没有任何作用。当年阿努比斯差一点就把我切成三段,结果妖刀变回了喵珐,那家伙立刻就怂了,谁能想到呢?” 黑猫得意地叫了一声。 “那么,现阶段需要解释的内容就是这些,如果你还有疑问,我会视情况进行解答。” “麻烦你了,那么特殊防务厅究竟是什么东西?” “以应对异常为宗旨的官方机构,日本这里叫特殊防务厅,九夏那边叫钦天监,米国那边叫奥秘议会,综合实力靠谱的国家基本都有,职能也是一样的。” “络新妇事件已经彻底解决了吗?” “当然,按照防务厅给出的消息,明天就能复课——必须得说,瓦斯爆炸这种理由简直烂透了。” “喵珐能不能借我抱几天?” “你还真是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啊。” 望月熏略感头疼地捏了捏眉间。 “没得谈,至少要等到你有些自保能力的时候,我才可以考虑。” “好吧,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雪之下雪乃狡黠地眨眨眼。 “侍奉部的委托,和你想象中是不是不太一样?” ———————— “那么,我期待在放学后的活动室内见到望月熏同学的身影。” “希望你到时候不要感动得哭出来。” 走出那扇铁艺大门的时候,远处的天际线已经被黄昏浸染。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极有默契地拐进隔壁的定食屋“才波”。屋内几近坐满,几小时前冷清的小店在属于它的时间迎来了属于它的活力,城一郎大叔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套空置的座位,入了坐,望月熏便向窝在半开放式厨房内的中年人招了招手。 “店长,下午说好的!” “没问题!” 回答他的是男人中气十足的叫喊。少年又转过头,不情不愿地问道:“你呢,来点什么?” “和你一样就好,菜式太多了,我也没法很快决定。”雪之下雪乃说着,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才对食物那么上心吗?” “啊,没错,羊角虽然便利,但总少些实感。”望月熏笑了笑:“最开始的确是为了抑制异能带来的副作用,但到现在,也许我的确只是个单纯的吃货吧。” q群伊溜⑧②①7妻衣六 第一卷 : 第14章第十四章 责难 总武高的学生们并没有因为“瓦斯爆炸”而产生恐慌。 他们仍旧三三两两地走进校门,谈话中不免出现些关于临时停课的话题,但络新妇事件并没有造成除此以外的更多波澜。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曾经与一只凶恶的“异常”共处一室,不知道自己曾经在作为备选饵料生存着,也不知道在一天前的那个夜晚,平静的校园内究竟发生了什么诡谲的奇闻。 但变化仍旧接踵而来。 除去一块心病,得到了彻底休息的望月熏将那头杂乱的发型稍作整理,换了一身整洁的校服,黑眼圈也基本消失不见。走进教室,本就耐看的面孔和慵懒闲适的气质让他逐渐成为了同学们频频侧目的对象。 “望月同学?” 坐在前排的叶山隼人转过身,一脸惊讶地看着几乎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的转校生,作为一个擅长交际的高中生,在侍奉部有过接触之后,他对望月熏并没有太多疏离感。 “你这……换了造型,我差点没认出来。” “哦,叶山,早安。” 少年礼貌地点点头。 “解决了一些事情,转换了一下心态,没什么大不了的。” “很高兴看到你心情不错。”叶山爽朗地笑着:“介意分享一下吗?” “没问题,是关于你前天来活动室说到的……” “隼人,早安!” 充满元气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谈话,望月熏侧过头,一位高挑的金发少女正走向两人就坐的位置。 他眉头微皱,总觉得来了个麻烦。 “哦,三浦,早安。” 叶山微笑着点头回应:“正好,我在和望月同学说到怪谈的事情,你不是一直都很有兴趣吗,要不要听听?” “好啊,要听!” 三浦优美子很有活力地点着头,那两团雪之下雪乃无法比拟的部位便也随着头部上下晃动,少年却看得出来,与其认为对方想要了解怪谈的真相,不如说她只是要和叶山多聊聊天。 但那并不是错误,也无可指摘,于是他不打算就此发表任何意见。 “那么,正式做一下自我介绍吧,三浦同学。”望月熏平静地接上了话题:“我的名字是望月熏,由于一些特殊原因,在前几周内没有和大家进行足够的沟通,希望你不要介怀。” “哪有,隼人不介意,我当然不会介意。”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三浦还在用余光不停瞟向叶山的位置。 ——真是好懂啊,少年想。 “叶山同学就此向侍奉部进行了委托,接下来,我将对委托结果进行说明。”望月熏清了清嗓子:“首先,这次事件……” “侍奉部?” 三浦皱着眉头,打断了少年的发言。 “你是侍奉部的人?” “如果你换一种表述方式,我会很高兴的。”他说着,停顿了一下:“怎么,你和侍奉部有过分歧?” “准确地说,我不喜欢那个假正经的雪之下雪乃,很不喜欢。”少女耸耸肩:“既然是侍奉部的调查结论,不听也罢,谁知道那个阴暗的家伙能带着社团调查出什么无用的消息来。” 她说着,又转过头去。 “隼人,我们别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了,不如今晚就把之前成型的探险队……” “可笑。” 望月熏懒懒地“嘁”了一声。 “总有自我感觉良好的蠢材在试图用卓越的无知来挑战别人的耐心。” 空气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叶山隼人与三浦优美子全都震惊地看着面前开始整理课本的少年,仿佛没想到他会给出这样的反应。良久,后者的脸色逐渐胀红,说话也变得有些不利索。 “你、望月熏,你——” “别误会,我只是在说你,没想着波及到叶山同学。”少年看了她一眼:“是不是我的形象太无害了,导致你们都觉的我脾气很不错?” “三浦优美子,你是不是没听明白,委托是叶山同学提的,你却在贬低他做出的决定,贬低他做出的尝试,贬低他付出的精力,你根本不信任他,你让他的脸面往哪里放?” 他说着,竖起一根手指,紧接着是第二根。 “没有任何报酬的侍奉部好意接下委托并调查出了结果,我有向他进行说明的责任,但没有向你进行说明的义务,那么我大慈大悲打算告诉你,吃白食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挑挑拣拣?” 第三根。 “作为你的同学,我和你在任何层面都是平等的。我且问你,你有什么资格对一个与你平等且以往并无交集的同学指手画脚摆脸色?” 最后,第四根。 “你看不惯雪之下同学,对于你们过往不了解的我对此不做评判,但就看你将这种源自他人的态度对准无辜的本人,那么我认为你必然不占理。” “幼稚,粗暴,无脑,可笑,三浦优美子,你刚才的行为简直一无是处,就像一只聒噪的乌干达大猩猩,毫无美感可言。” 话毕,他用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抬起头,用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径直与三浦对视着。 于是对方陷入了迷茫。 没有任何一位同龄人与她进行过这种内容的对话,没有任何一位同龄人将她训斥得体无完肤,没有任何一位同龄人用这种“恶毒”的话语将她封堵得哑口无言。迷茫过后是难以置信与极度的愤怒,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三浦抬起手,用食指指向少年的鼻尖,颤抖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除了做出这种无礼的举动——” 望月熏不耐烦地拍开她的手。 “还会做什么?智商不够用,情商也堪忧,连自己的想法都无法表述,还指望去找什么怪谈?” “拜托,别开玩笑了,就你这种人,也就在高中里做做鸡头,真当自己很了不起吗?” 耻辱,不甘,无力,迷惑,复杂的情绪宛如暗礁中的旋涡,围困着陷入呆滞的少女。望月熏似乎已经失去了兴致,他无谓地挥了挥手,低下头去,不再看她。 “去,找你的探险队去,看看你们能调查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别再浪费我宝贵的生命。” “多少带点脑瘫。” 沉默。 随后便是冗长的沉默,叶山在拼命思考怎样救场,而三浦,最终哭出了声。 第一卷 : 第15章第十五章 你住哪 这本应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至少,三浦优美子如此认为。 仅仅是对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透明人出言不逊,这种边缘人物最多将不快与憋闷藏在心里。他会忍气吞声,但作为班级食物链中的底层,如果他不希望让境况变得更糟,那么也只能忍气吞声。 因此,当周围的同学在望月熏不留任何情面的责难中一个个投来视线之后,她慌了。 对自身权威受到挑战的惶恐,对无力反驳的急迫,对“当众出丑”这一事实感到的恐惧,最重要的,对“叶山隼人可能会因此讨厌自己”产生的焦虑—— 内心并不强大,甚至可算敏感而脆弱的少女,沉默着哭出了声。 望月熏不打算停止火上浇油,他无趣地瞥了三浦一眼,忽视了周围的窃窃私语声,不耐地说道:“叶山,事情的经过你也看到了,我习惯以德服人,绝对不会使用超出事实与缺乏根据的例证。” “如果你想要帮助的对象是这种货色,那么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让她自己闹去。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哪天牵扯到你,就说不准会是什么程度的事情了。” “这是一个心性丝毫不成熟的憨[哔——],除了惹是生非之外毫无建树,希望你能劝劝她,让她尽量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感激不尽。” 叶山隼人尴尬地咧了咧嘴。 “刚才的事情很抱歉,望月同学,我代三浦向你致歉——” “不必,我对你没有任何偏见,也不认为她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你真的没必要替她做那些她必然不会做的事情。” “够了!” 砰! 巨大的响动打断了望月熏的讲话,三浦优美子一拳砸在桌子上,整间教室便都静默了下来。 “你算……什么东西。” 她的眼眶之中噙着泪花,说话声也不是很清楚,但那羞愤且怒不可遏的气势的确让人听了个明白。 “不过、不过是个转校生,少在这里挑拨我和隼人……” “但叶山同学并没有反驳。” 望月熏险些笑出声来。 “无论你所犯下的错误,还是你对他的冒犯,他都没有反驳,他甚至在替你道歉啊——为什么呢?我不明白,你要不要给我解个惑?” ———————— “干得不错。” 雪之下雪乃合上手中的小说,将目光投向拉开活动室大门的望月熏。 “事情我都听说了,很遗憾没能早些到场。” “的确,你错过了很精彩的内容。” 少年附和着走进教室,拉过一套没人用的桌椅,将书包放在桌面上。 “无论被骂哭还是最后冲出教室,以及和平冢老师正面相撞,都称得上绝无仅有的景象,如果她再坚持得久一点,说不准能看到些类似于上课走神被罚站之类更有趣的东西。” 从书包中取出一块芒果夹心面包,望月熏一边拉开包装袋,一边说着。 “还有一块蓝莓馅的,要不要尝尝?” “心领了,如果你现在能把喵珐叫到这里来,我会更开心的。” 少女重新翻开小说,却没等到对方的回应。本对此不抱任何希望的她在这一瞬间意识到了一个令她惊喜的可能性,她猛然抬起头,看到望月熏正用手撑着侧脸,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难道——” “啊,没错,并不困难。” 少年耸了耸肩,咬了一口面包,含糊不清地说道:“毕竟是在学校,唔……侍奉部的活动还是对外承接委托,我担心你这种奇怪的猫奴莫名其妙就会增加。” “关于这点,你不用担心。” 雪之下雪乃再次合上小说,将文库本塞进抽屉,然后兴致勃勃地解释着:“侍奉部的委托很少,而且非委托人是不允许在活动室内逗留的。” “以及,校规并没有涉及放学后对宠物的管理问题,也有关于宠物的社团在进行日常活动,所以不用担心会被举报。” “你究竟做了多少事前调查啊!” 望月熏无奈地吞下口中的面包,然后抬起胳膊,淡淡的黑雾便缭绕过他的指尖,行走在他的手臂,停驻在他的肩头,勾勒成一只正在给自己舔毛的黑猫。 “喵珐,来。” 少女微笑着张开双手,接住在看到她之后扑来的黑猫。 “姆,好久不见。” “久吗?你不是昨天才——” 他突然觉得说这种话没什么意义,于是掰了一块面包,塞进喵珐嘴里。 “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黑猫并没有在意,它咀嚼着沾满果酱的面包,享受着少女的抚摸,不时摇摇尾巴。 “那么,虽然很抱歉打扰你的休闲时刻,我们得聊聊正事。”望月熏说着,又掏出一罐菠萝汁,神态和动作完全没有与他说出的内容相匹配的严肃感。 “鉴于你已经有过与‘异常’的接触经历,且自愿保留相关记忆,”他的语调依然慵懒:“我将履行我的责任,在一定限度之内确保你的安全,所以,你家住在哪?” “贸然询问同龄女性的住所,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啊,望月熏同学。” 拉开门,走进教室的是披着白大衣的平冢静,刚刚赶到的她只听清了对话最后的几个字,于是并未对此感到怀疑。 “平冢老师。” “平冢老师。” “喵。” 两人一猫恭敬地向女人点头致意,平冢静颇感意外地看了看喵珐,联想到雪之下雪乃爱好的她并未对此太过惊讶。 “怎么,你们应该也知道我这次来侍奉部的目的吧。” “并不了解。” 心里有数的望月熏摇了摇头:“您也有委托吗?” “没必要绕弯子,我知道你知道,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 平冢静开了个小玩笑。 “一大早就把女孩子弄哭,这样是找不到女朋友的,望月同学。” “是啊,既然经验丰富的平冢老师都这么说了,我怎么可能不相信呢?”少年无谓地笑了:“您来当说客?” “你似乎对我有些成见,但别误会,我这次的目的是调停而不是偏帮。” 女人出奇地没有动怒,她回过头,朝着教室外的走廊喊道:“进来吧,有话可以当面说。” 第一卷 : 第16章第十六章 不知好歹 随后走进教室的是一脸无奈的叶山隼人。 “抱歉,三浦那家伙还在闹别扭,我和平冢老师已经劝了她一天了,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态度上问题很大。” “平时大家都让着她,希望望月同学这次能把她骂醒吧。” 少年推了推镜框。 “我觉得可能行很低。叶山,平冢老师,你们觉得三浦优美子这个人,有没有可能会在吃亏之后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女人“啧”了一声。 “这就是最麻烦的地方,望月同学——平日里的三浦优美子言行也并不得当,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好一阵子。你的所作所为属于将‘约定俗成’的规则摆在了明面上,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明白无误地说了出来,那么与三浦表面关系不错的其他学生只能有两条路可选。” “是啊,两条路。” 雪之下雪乃仍旧在撸猫,但嘴里也没闲着。 “借此机会,将以往受限于从众心理而未能抒发的委屈和积怨爆发出来——或者站在她的一方,对望月熏以及脱离团体的人进行报复。” “造成这种局面的主要原因在于,三浦优美子平日里积累下来的人际关系比较多,牵扯到的面积也广且杂,将矛盾彻底暴露之后,说不定会演变成怎样的后果。” 她又抬头看了看望月熏。 “始作俑者先生,有什么高论?” 少年笑了笑,将面包的包装纸塞进书包里。 “说到底也还只是个大脑发育不完全的高中生,她就是翻出花来,又能怎么样?你们也别把事态考虑得太严重,如果大部分人连局势都看不明白,非要留在三浦身边打肿脸充胖子,校方还指望这种人给学校争光吗?” “有的人冷眼旁观,有的人被迫站队,有的人不长脑子,但绝大多数人都能够保持清醒的认知,绝大多数人都能做到沉默或者站在与她相反的立场上。很多事情校方不便发表意见,但他们必然不愿意看到有一个三浦继续胡来。” 他拉开那罐菠萝汁,润了润唇。 “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高中生的归高中生,他们还能把十六岁级别的人际交往搞出商战倾碾的效果来?” “无论三浦选择死撑着还是认错,我又不属于她那个人际圈,这件事情对我而言已经结束了。大概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能欣赏她和她的小团体被孤立的闹剧,然后坐在特等席上吃爆米花。” 望月熏说着,又看向平冢静。 “平冢老师,我不是什么好学生,也不会提供除了成绩与校规之外的任何承诺。既然有人在我没有冒犯她的前提下冒犯了我,那么请不要责怪我对此进行反击。” “如果您的确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学生,那么可以试着劝她尽早公开道歉,把姿态放得越低,效果越好——她做不到的,但良言难劝该死鬼,你也不是她亲妈,仁至义尽就足够了。” “这就是最让我头疼的地方。”平冢静苦恼地揉了揉额角,她下意识掏出烟盒,略作思考,又装了回去。“你说得对,她不可能服软,她甚至认识不到自己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可以预见,她接下来的三年都不会太轻松。” “作为老师,我尽自己所能去规劝她,但如果仍旧执迷不悟,那么她也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叶山隼人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这次的事情,三浦实在太过分了。我不认为她有这种心机,然而哪怕无意识地伤害了别人,这一客观事实也并不因主观意愿发生改变。” “由于我的独断专行,造成了望月同学的实际损失,我对此表示抱歉。” 他说着,向少年鞠了一躬。 “三浦是我的朋友,我会想办法让她明白她到底错在哪,我不希望她继续错下去,能否请你们帮帮我,这算是一个委托,拜托了。” “怎么样,部长?” 望月熏受了一躬,看着正在与喵珐对视的雪之下雪乃,问了一句。 “委托,接不接?” “我还以为你会自己接下来,就像上次一样。” 雪乃说着,将黑猫放在腿上。 “叶山同学,你的委托,我代表侍奉部受理了,我和望月同学会尽量配合你的行动,但请不要做出任何会让我们为难的决定。” “感激不尽,两位。” 叶山隼人又鞠了一躬。 “哦——对了,虽然那家伙不想听调查结果,但既然委托人是你,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你把怪谈的本体说清楚。” 望月熏用食指敲打着桌子,试图编造一个可信度比较高的说法。 “是这样的……哦,对,由于涉及一些刑事案件,细节不便过多透露,昨天的瓦斯爆炸也是在我们报警之后为了管控舆情而进行的消息封锁。学校管理层有些人在进行不正当的违法犯罪活动,其蛛丝马迹最终变成了这种面目全非的怪谈,现在问题已经得到妥善处理,不用担心了——就是这样,对。” 雪之下雪乃震惊地看着睁眼说瞎话的少年,险些两手不稳,将喵珐扔出去。 “啊……对,是这样没错。”她连忙附和道:“所以,侍奉部出于完成委托的目的,把事情告诉你了,希望你不要外传。” “明白,兹事体大。”叶山紧张地点点头:“麻烦你们了,牵扯这么多,调查过程一定很危险吧?” “不提也罢,总之,我们都没出什么大问题。”望月熏笑着摆摆手:“那么,既然有了新的委托,我们也不要总窝在活动室里了。大家早些回去,明天才是解决问题的时间。” “以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些准备还是要做的。” 他说着,便从书包里掏出两张铝灰色贴纸,将其中一张递给雪乃。 “相信我,用得上。” 第一卷 : 第17章第十七章 请多指教 望月熏走出电车站的时候,太阳还未下落,天空泛着夏日傍晚独有的、清朗的金色。 他在商店街买了一个肉包,一边吃,一边慢悠悠地走向定食屋“才波”的方向。路上行人很多,偶尔也有穿着不同校服的同龄人三三两两走过他的身边,耳畔便传进这个年纪独有的欢笑声。 远处已经能够看到自己事务所的招牌,一辆厢式货车正停在靠公寓楼的路边,几个身穿蓝色制服的男人从货箱中将大大小小的纸箱子搬出来,送进公寓楼里。他看了看车上印着的“熊猫搬家”LOGO和一只卡通熊猫画像,并未对此太过上心。 一个新的租户,新的邻居,并不会对自己的生活带来太多改变,只是希望别又多一个人来定食屋抢位置就好。 少年想着,将用来包裹肉包的纸袋塞进衣兜,然后推开“才波”大门,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 “店长,老样子!” 屋子里已经近乎坐满了顾客,嘈杂的对话声间或杂了爽朗的谈笑。半开放式厨房里的才波城一郎高声答应着,发觉说话的是望月熏,便迎出来,还露出促狭的笑容。 “唷,望月,今天怎么这么早?” “前阵子的事情办完了,可以来早些。”少年挥了挥手,他总觉得对方的表情不太对劲:“今天的特别推荐是什么?” “培根土豆泥,是新菜。”中年人说着,向侧后方努努嘴:“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快去陪陪,你也别让姑娘家等太久。” “什么?” 顺着店长的视线看去,留着黑色长发的少女正坐在他们上次坐过的位置上,见他看了过来,便面无表情地招了招手。 “雪之下?” 望月熏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茫然地拉开椅子,坐在少女面前,用一种夹杂着疑惑和探寻的目光看向这位不请自来的同学。 “你这是?” “下午好,望月同学。” “啥啊,一个小时之前不是刚刚见过吗——你怎么来这边了?” 雪之下雪乃没有急着回答,她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温凉的麦茶,随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别太惊讶,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 “够突然的,很急吗?” 望月熏又看了看他们身处的环境。 “看来不是很急。” “很急哦。” 啜饮着麦茶,少女纠正着对方话语中的错漏。 “虽然有些突然,但作为邻居,今后请多指教。” ———————— 直到才波城一郎将两份一模一样的培根土豆泥端上餐桌,望月熏依旧没有消化掉这令人措手不及的消息。 少女拿起餐具,分割着烤得酥脆的培根,浓郁到化不开的肉香、油脂的味道和马铃薯柔和的气息便如同炸开的阔剑地雷,先于味觉一步,冲击着两人的鼻腔。 “那么——外面的搬家公司,是你请的?” 他一口喝掉半杯麦茶,问道。 “是啊,我检查过了,效率很高,今晚就可以入住。” 雪之下雪乃用勺子舀了一些土豆泥,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 “不,我想问的是,怎么突然就决定搬家?”望月熏不知所措地揉了揉头发:“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实际上,搬出来住是早就决定好的事项,但一直没有落实。” 少女顿了顿。 “直到昨天……你说,我注意到了异常,那么异常也会注意到我。” “望月同学,我并不了解你的生活状态,也不知道在与异常相处多年之后的你是怎样解决这一切的,但就我而言,继续住在以前的家里无法给我足够的安全感。” “你说过,你会保证我的安全,那么就近定居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她用肉片裹了些土豆泥。 “所以,望月熏同学,今后请多指教。” 望月熏叹了一口气。 “东西都搬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呢?而且你也没错,距离越短,出现问题时越来得及进行处理,没有考虑到这一层也是我的问题。” “现在,你需要面对的问题有两个——首先,是与同龄男性熟人居住地过近所导致的流言,这种情况在高中生嘴里尤其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其次,雪之下同学啊,容我问一句。” 他十指交叉,抵住下巴,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是不是,对我的猫,有什么非分之想。” 回答他的是一袋精装猫粮,雪之下雪乃将鼓胀的袋子拍在桌面上,底气很足地说:“我出猫粮,管够。” “……有丰饶羊角在,我还不至于缺这点东西。” “你要是全都指望羊角,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少女用食指点了点餐盘的边沿,发出属于陶瓷磕碰的清脆响动。 “我想,喵珐也是一样的。” ———————— 翌日,异常事务所的铁艺大门刚刚打开,黑猫便迫不及待地窜了出来。 随后出门的望月熏与刚刚从楼上下来的雪之下雪乃打了个照面,两人友善地互相致意,后者弯腰抱起喵珐,在它头顶揉了揉。 “怎么样,离开老宅的第一个晚上,还习惯吗,二小姐?” “别把我当成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这种程度不算什么,最多就是收拾东西要费些心思。” 两人说着话,向电车站走去,路过商店街的时候,望月熏顺路买了两个肉包,老板娘看着等候在一旁的少女,向这位熟客投来鼓励的目光。 “不,婶子,别误会,这是我的同学,昨天刚搬进公寓。” “我明白,小薰,我明白哦。” 中年女人笑着搪塞了过去。 “……我觉得她根本没明白啊。” 出了电车站,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少年嘀咕道。 “好了,望月同学,我并不在意这些小事。”雪之下雪乃摇摇头:“就像你昨天提到的问题一样,不遭人妒是庸才,流言这种东西,随它去。” 两人已经走进了校门。 “心态不错。” 他说着,将一个肉包递给少女:“早饭还是要吃的,就算祝贺你搬家,我请。” “这贺礼真寒酸。” 雪之下微笑着接过肉包,轻轻颔首,表示感谢,他们便在玄关处分开,各自去找自己的鞋柜。 望月熏来到柜门前,伸手将门拉开,金属门轴发出一声不太清楚的响动。 然后,十数件五颜六色的信封便飘了出来。 第一卷 : 第18章第十八章 憋着 心情稍微有些复杂。 真是一群简单易懂且毫不做作的年轻人啊——望月熏如此想着,一张张捡起信封,按照纸张面积进行了整理和堆叠,随后放进书包里。 收到这种东西还是第一次,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自得,但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他仔细检查着鞋柜的内部,随后取出室内鞋,看了看鞋里的状况,又伸手向更深处探了探。 “意料之中的结果。” 取出两枚图钉,确定没有其他多余的物品后,少年满不在乎地换了鞋子,转过头,雪之下雪乃刚刚来到他的身旁。 “怎么样,你那边。” “和你一样。” 看着望月熏手中的图钉,少女皱一皱眉,给他展示了自己取出的刀片:“意料之中的结果。” “那么,在上课之前,我们似乎有得忙。” 他说着,取过刀片,随后便转身向教师办公室走去。 ———————— 平冢静的脸色很难看。 她默默地看着自己办公桌上的图钉和刀片,又看了看站在面前的雪之下雪乃和望月熏,既后怕,又愤怒。 “有没有受伤?” “没有,好得很,不然事情就不会仅仅控制在这种规模了。”少年老神在在地说着:“但也如您所见,在遇到这种恶性行为之后,我并不打算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那就好。” 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细长的女士烟,平冢静将它叼在嘴里,并没有点燃。 “你打算怎么做?” “凯撒的归凯撒……虽然话是这么说的,我当然不会把图钉放回始作俑者的鞋子里。”望月熏笑了笑:“既然已经向拥有‘教师’身份的您进行了报备,这次事件当然也必须要公开处理,这就是我的打算。” “我听说,校园霸凌在日本是个历史悠久的优良传统,本人没有亲身经历过,也不知道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约定俗成的处理方式,那么一切校方按规章制度进行处理便是。” 女人点点头,没说话,但看着她下意识掸动手指的动作,雪之下雪乃知道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平冢老师,我相信校方会给我们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也麻烦您了。”少女微微躬身,礼貌却强硬地说道。 “你们俩,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平冢静重重叹了口气,挥一挥手。 “站在我的立场上,当然希望任何犯错误的人都得到他应有的惩罚,但鞋柜区几乎是监控死角,大概很难查清究竟是谁做出了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不必担心,为了避免财物失窃,我和雪之下同学提前在柜内加装了微型摄像头。”望月熏说着,掏出手机:“影音资料已经在智能云端做了备份,对方并不难找,想必学生会或者校董会应当很乐意对证据确凿的事实进行评判——就像有可能会看到这些影像的媒体和网友一样。” 手机屏幕上,正播放着一个将图钉放进鞋子的女性的图像,五官与表情十分清晰,动作也拍摄得明明白白。 女人有些不知所措了,她皱着眉头略作思考,但最终,自嘲地笑了笑。 “我究竟在犹豫什么?” 平冢静说着,站起身,她的眼神坚定而执拗。 “走吧,跟我来,我们去看看校董会对此作何打算。” ———————— 叶山隼人走进教室的时候,能够明显地觉察出教室内的气氛很是僵硬,往日聚集在自己和三浦优美子周围的同学也都三三两两地散在别处。他一边暗自叹息,一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将书包挂在桌子的侧方,回过头,望月熏的位置还空着。 [望月同学,今天来得晚些吗……] “隼人,早上好……” 没什么精神的问候打断了他的思考,叶山隼人转过身,三浦优美子正怯生生地站在他身边。 “早上好,三浦。” 他下意识打了个招呼,随后觉察出些许异样。面前的三浦优美子丝毫没有昨日的自负、高傲和盛气凌人,她的表情很是平静,甚至有着极为明显的畏缩感。 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三浦,你——” “非常抱歉!” 回答他的是一个非常标准的九十度鞠躬,少女一头金色的长发几乎垂到了地上。 “昨天的事情真的很抱歉,给隼人添麻烦了,一切都是我的错!” 她又直起身子,用教室里所有人都能够听到的、最大的嗓音说道:“对于往日的肆意妄为和因此对大家产生的困扰,我表示万分抱歉!” ———————— 平冢静领着望月熏和雪之下雪乃走进教室时,教室内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往日作为中心人物的叶山隼人悄悄退在一边,给三浦优美子让出了位置,她正礼貌地向那些聚集在身旁的同学们表达着自己的歉意,总结着自己的错漏,也不卑不亢地表达了将关系重新修复的愿望,所有事物都如此美妙而和谐。 直到两人入座,女人站在讲台上,沉着脸,将今早发生在玄关鞋柜区的事情说了一遍。 若大的教室鸦雀无声,针落可闻,几乎所有人都隐晦地将目光投向刚刚还谈笑风生的三浦优美子,随后,意料之中的,便是一片哗然。 正如望月熏所说,作为一项历史悠久的优良传统,霸凌已经发展出了针对不同情况的、约定俗成的处理方式,无论纠结朋友进行报复也好,自己想办法找回面子也好,甚至更多人选择的忍气吞声也好,这些选择都变成了“正确”的方法——但这其中绝对不包含“告诉老师”。 雪之下雪乃在探讨三浦优美子事件的时候,说过这样一段话——“你的所作所为属于将‘约定俗成’的规则摆在了明面上,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明白无误地说了出来”。 对此,少年并不在意。 “我不会、也没有义务在遭遇不公时遵守那些明显缺乏合理性的规则。在座的各位,如果认为我的行为打破了你们心照不宣的规则,认为我的处理方式损害了你的不当利益,那么——” 站在讲台上,望月熏用指节敲了敲黑板。 “给老子,憋着。” 裙~ 第一卷 : 第19章第十九章 懦弱 关于日本校园之中出现的霸凌事件,很多相关机构都有着不算完善的统计数据。 作为一个民族组成较为单一的国家,对不同价值观容忍程度偏低的社会意识形态过度强调从众、强调与他人保持一致,于是就更容易出现集体排斥异质个体的冷暴力行为,在座的几乎所有人都对此习以为常。 “在一海相隔的邻国九夏,一位文豪曾经在他的文章中写出这样一句问题。” 环视着那些因刚才的发言而眼神不善的同学,望月熏将双手撑在讲台的桌面上。 “——从来如此,便对吗?” “你们中的大多数都或多或少遇到过这类问题,被欺凌,或者欺凌他人,并且以与师长进行商谈为耻,以反抗为耻,又不愿意看到一个反抗者站在你们面前,吾未见其明也。” “懦弱,且卑劣。” 他用力拍打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么,我就站在这里。” “你们可以对我的所作所为不屑一顾,你们可以继续沉湎在自己给自己构筑的迷梦之中,然后抱着你们可悲的自尊溺死在畏缩不前的泥潭里,这些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需要为你们的人生负责。” “但你们用这种目光看着我,就要做好准备,你的未来,周围都会是这种目光。” “事情就是这样,感谢平冢老师给我一个表达的机会,也感谢各位能够耐着性子听完。”望月熏说着,转过头,看了看雪之下雪乃:“雪之下同学,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我也说不出更多。” 少女摇摇头,看起来心情不错。 “那么——强者发怒,挥刀向更强者;弱者发怒,挥刀向更弱者。”他最后做了个总结:“如果你是个懦夫,请自便,我虽然不是什么正义的使者,但也不会将发生在我眼前的不公正视而不见。” “我不会遵守你的规则,我无所不用其极,希望所有爱好霸凌的同学做好心理准备。” “以上。” 说完,他便走下讲台,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到座位上。平冢静无奈地看了看明显带着笑意的望月熏,却对他的发言十分认同,便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 “我不知道你们这群小混蛋私下里都在做什么,也没精力一个个去纠正。” “但——正如望月同学所言,只有懦夫才会在弱者身上找存在感,而我,最讨厌懦夫。” “我的学生可以柔弱,可以没有强健的体魄,但不能是软蛋。” 她将自己的指节捏得噼啪作响。 “作为老师,将走上歧路的学生拉回正轨是我的本职工作,但方式可不由你们选。” “明白了吗!” “大声,回答我!” 回答她的,是下方学生杂乱却充满力量的吼声,正处在“热血期”这一年龄段的孩子们十分吃这一套。他们盲目地接收着他们并不理解的思想,并以此为圭臬,无论正确与否。 “很好,那么,佐藤兰同学——” 平冢静咬牙切齿地点了一个名字,一位从开始便瑟缩着的身影颤抖着抬起头。 “我这里有一份录像,需要你来解释一下。” ———————— 第一节课的所有时间,都在处理事件中过去。 来了兴致的平冢静说了很多话,撬开她学生的下颚,将烫嘴还辣口的鸡汤灌进所有人的喉咙。那位向鞋子里放图钉和刀片的女生则被门外等候着的教务处职员带走,据她所说,处理结果会在教学楼面前的公示栏进行告知。 “你居然还装了摄像头啊……” 叶山隼人的语气中夹杂着三分惊讶和七分敬佩,他倒着坐在位置上,面对这位后桌,好奇地问道。 “实际上,你见过那个摄像头,我是当着你的面把它交给雪之下的。” “——啊?是吗?”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那两张铝灰色贴纸。”雪之下雪乃提醒道:“昨天下午,离开活动室之前,望月同学给了我一张。” “那居然是摄像头吗?” 他表现出了十足的惊诧,随后又释然。 [能顺利解决这次牵扯到刑事案件的怪谈,望月熏的家里想必也不简单吧。] 虽然不知道对方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既然他没有多问,少年也不打算做过多解释。出自特殊防务厅的贴纸针孔摄像头并不是什么可以当做谈资的东西,叶山没细究,他也没必要将话题停在这种东西上。 “刚才被带走的佐藤兰,想必就是昨天说到的,冥顽不化的类型了。” “是啊,我对她有印象,是个很偏执的人。”叶山点点头:“没有存在感,缺乏主见,盲从,也就是说,她很听话。” “我不太确定……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还有,今天三浦的变化也很奇怪,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他说着,悄悄指了指三浦座位的方向:“突然就转性了,简直毫无逻辑性可言。” 顺着叶山的手指,两人看到一个正在和其他人谈笑风生的三浦优美子。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盛气凌人的气度,表情平和,语调温柔,甚至有些谦卑。 “两个极端。”望月熏评价道。 “是啊,两个极端。”雪之下雪乃附和着:“我几乎以为自己看到有什么恒星在从西边往东走。”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少年又看了一眼:“你的委托,似乎已经完成了?” “我宁愿还没有。”叶山隼人苦笑了一声:“这也太——太莫名其妙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突然醒悟……” 雪之下说着,便自己否定了这个猜测。 “不可能,凭她的智商和品性,根本做不到,我们不如认为她被妖怪附身,可能性要大很多。” “啊,这就——” “好了,现在也讨论不出结果。” 望月熏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叶山同学,你的委托内容需要稍作更改,我们可以负责对造成改变的详细原因进行调查,但这需要得到委托人——也就是你的首肯。” 叶山隼人没有任何犹豫。 “好,拜托你们了。” 他站起身,极为正式地鞠了一躬。 随后,第二天,三浦优美子请了病假。 qun伊溜巴二伊7⑦1六 第一卷 : 第20章第二十章 探访 从平冢静口中得知这一消息时,叶山隼人感到了十足的诧异。 现在正是第一节课下课后的休息时间,发觉三浦优美子座位上没人的他最初仅仅以为对方只是单纯的迟到,但为了避免胡乱猜测带来不可预知的后果,叶山仍旧前往教研组进行了打探。 “病假?” 望月熏皱了皱眉头。 “我不相信巧合,尤其是在这种多事之秋。那家伙刚刚经历了一次社交打击,正是挽回颜面和重组圈子的最好时间,她的行动也的确卓有成效……怎么突然就请假了。” “雪之下,你觉得?” “我和你的想法一样。”少女正抵着下巴:“平冢老师说,三浦优美子请了三天的病假,理由是重感冒和高烧,而且在打电话的过程中连嗓音都能听出明显的不协调感。” “虽然不清楚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发生过什么,但这也许是个机会。”她看向叶山隼人:“叶山同学,有一件事,只有你可以办到。” 叶山隼人严肃地点了点头。 “请说,我一定配合。” “我希望你可以向校方报备,以个人名义去探视她,现在就去。” ———————— 三浦优美子的住所是一座普通的一户建,由于父母白天要出去工作,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还蜷缩在家里。站在门口,叶山隼人踟蹰了半晌,最终下定决心,按下门铃。 【叮咚——】 从门内传来清脆的响声,但却没有更多回应。他忐忑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子,像是为了确认什么,又再一遍将门铃按响。 然而,依旧没有回应。 “我们总不能只在这里站着。” 跟在他身后的望月熏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两根细长的铁丝,捅进门锁里。他手指轻捻,细细聆听着锁孔内传出的动静,感受着指尖的触觉,随后极有规律地拨了几下。 【咔嚓。】 机簧崩跳,闭合的大门被惯性起出一条缝隙,少年伸手一推,便露出内里还算整洁的玄关。 “走吧,愣着干什么。” “啊,这——” 叶山揉了揉眼睛。 “望月同学,技艺精湛啊。” “过誉。” 三人前前后后走进玄关,不再高声言语。雪之下雪乃紧走两步,跟在少年身边,低声问道:“你居然学过撬锁吗?” “没有,只不过这两根铁丝曾经属于一位作案多年的窃贼,‘学者’让我速成了些手艺罢了。” 一楼是客厅、厨房和卫生间,走上二楼,稍作寻找,一面挂着“优美子”字样门牌的木质卧室门便出现在他们眼前。叶山隼人重重咳了一声,随后抬手敲一敲门,喊道:“三浦,你在里面吗?我是叶山,来探病的。” “隼、隼人?” 卧室内传出的是惊慌失措的悲鸣,那声音极为稚嫩,就像一个还未长开的孩子。 “抱歉,我——我没事,谢谢你来探望,快回去吧!” 望月熏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侧过头,向着雪之下雪乃递了个眼色,随后便对叶山隼人悄声说道:“听她的,你回去吧。” “欸?可是……” “接下来就交给我们了,请对侍奉部多一些信任——放心,没问题的。” 轻轻拍一拍对方的肩膀,少年又朝卧室门努努嘴,叶山只得将信将疑地说道:“我明白了,三浦,你好好休息,一定要保重啊。” “好的,我一定安心养病,麻烦隼人了,你专程来探视,我却没办法招待你,很抱歉。” “哪有,都是同学,别这么客气。” 虽然对此抱有极大的疑问,叶山隼人还是选择了等待结果。他沿着来时的路向楼下走去,将木质地板踩出很明显的响动,直到转过拐角,不一会,便传来大门关闭的声音。 走廊中又重新陷入寂静,望月熏顺着木门开启的方向站在门框一侧,向雪之下雪乃摇了摇手中的铁丝,又指了指门锁。 后者会意,点点头,侧身站在他身旁。 锁孔被钥匙之外的异物侵入,内里的结构便开始了与往日不同的变动。响声很微弱,就像刻意压低的嗓音,又随着一声高亢的“咔嚓”,一切归于寂静。他缓缓将门推开,探出头,一个抱着膝盖蜷缩在床上的幼小身影便进入了他的视线。 薄被盖住了躯体,金色的长发杂乱地铺塞在床单、枕头与被子的夹缝之中。那身影低声呜咽,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果然是这样。” 望月熏不再试图遮掩自己的行为,他走进房间,故意发出清晰的响动。 “三浦同学,很抱歉打扰你来之不易的睡眠,但也是时候该起床了。” “——噫!” 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三浦优美子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她连滚带爬地窜到床脚,用被单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有丝丝缕缕的金色发丝还路在外面。 “是、是谁……” “是我,前天刚刚把你骂哭过。”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优美子姐姐不在家——你快出去,我要报警了!” 随后走进卧室的雪之下雪乃惊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怎么回事,这个孩子是三浦?” 放在几天前,作为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少女绝对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经历过络新妇事件,又在望月熏的异常事务所见到那许多常理之外的事物之后,她并不对此感到诧异。 “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三浦优美子,姐姐刚出门……” “我理解你的想法。” 望月熏打断了小女孩可怜巴巴的反驳,她颤抖得更严重了。 “你们走——快走开,走啊!” 她的声音很尖锐,带着明显的哭腔,还有深深的无助。 “你们,快走啊……” 少年叹了口气。 “听着,三浦优美子。”他说道:“作为异常方面的专家,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如果你拒绝了我的帮助,那么必然还有更严重的事情在等待着你。” “你的身体和你的性格已经被不知名的存在进行了扭曲,下一步会是哪里,谁也不知到。” 望月熏说着,蹲在床前,与颤颤巍巍探出头的三浦视线平齐。 “现在,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裙~ 第一卷 : 第21章第二十一章 危局 为了打消三浦的疑虑,也为了让她能够调整好心态,望月熏详细介绍了“异常”的概念,并且表明了自己“相关从业者”的身份。他的态度很端正,并没有因为前日受到的冒犯和刚刚的吵闹而表现出丝毫的不耐,所有问题都在他的整理下变得井井有条。 “那么,我的解说到此为止,如果你还有疑问,现在可以提。” 少年说着,站起身,下蹲的时间过久,他感觉膝盖不太舒服。 “你们不会把我拉去切片研究吗?” 三浦优美子略作迟疑,最终问了出来。 “我这种情况,真的不会被……那样?” “不会,比你更奇怪的生物我也见过不知凡几了,这种情况反而不算什么大事。针对你这种受到异常波及的普通民众,官方机构有着一套完整且成熟的保障方案,没必要做那些多余的猜测。” 望月熏环顾四周,拉过书桌前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现在,我们需要了解你近期的活动轨迹和主要经历,对你的住所进行调查,并希望你可以及时提供你想到的任何信息。你有没有去过什么平时不去或少去的地方,有没有遇到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以及其他需要额外重视的线索?” “有的。” 小女孩点点头。 “五天前,大概下午六点钟到七点钟左右,我为了调查怪谈,私自去了学校。” 床边的两人对视一眼,脸上是明显的后怕和庆幸。 “你运气真好。”少年感慨道:“我们也是当天更晚些时候去将怪谈解决的,你没有被——没有出事,简直太幸运了。” “不,我……我并没有进入学校。” 三浦优美子捂住额头,陷入深深的纠结。 “刚到校门口,我就突然对‘亲自去教学楼调查怪谈’这一行为感到了浓重的厌恶,完全没有来由的厌恶。后来,我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逃回家的。” “接下来,就是昨天见到的‘性格翻转’了吧。”雪之下雪乃说道。 “感觉你平时多刻薄,昨天就有多温顺,我甚至都希望你保持这个状态不要变回去。” “抱歉,平时给大家添麻烦了……” 她低下头,看起来很难过,两只手用力抓着被单,拧出大片的褶皱。 “真的很抱歉……” “等事件解决,我们再慢慢聊那些与此无关的话题。”望月熏止住了女孩的反省:“也就是说,所有变化都开始于这次前往学校的行动。” “无论性格、思想还是身体,在这五天之中都发生了很大程度上的偏转,如果只是单独一部分,我可以立刻想到很多能够造成相似效果的构想兵装和已知的异常,但将这些东西结合在一处——” 他看了看蜷缩在被子里的三浦优美子,感到些许棘手和无处着力。 “阴阳,《小人国》,铅心,APTX-4869,总不会不止一种吧……” “如果你不介意,能不能让我们在你家里四处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些线索。” “是,请便。” 女孩似乎精神了不少,得到帮助的她脱离了最初变小时候严重的惶恐不安,稍稍有了些期待感。“父母都不在家,大概晚上才会回来。” “我们尽快。” 两人走出卧室,沿着楼梯来到一楼,雪之下雪乃看着似乎仍在思考的望月熏,不由问道:“你有什么思路吗?” “有。” 少年微微点头。 “你说过,‘平时多刻薄,昨天就有多温顺’对吧。” “欸,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不,我只是觉得,这是一个很独特的思路。” 他们说着,走进一旁的厨房。 “假设最开始的变化被理解为‘翻转了想要进入学校探查怪谈的欲望’,随后的性格被理解为‘翻转了刻薄的社交态度’,如今的身体状况则被理解为‘翻转了成长的客观事实’,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怎么,觉得很牵强吗?” “的确——有些牵强。” 少女欲言又止,但还是说了出来。 “推断‘异常’的方式,都这么随心所欲吗?” “因为‘异常’本就是随心所欲的事物,束缚于常理的思维方式并不能很好地帮助你理解——我换个说法吧,你有没有读过《唐吉诃德》?” “自然读过。” “《圣经》呢?” “稍有涉猎。” “很好。”望月熏赞许地笑了笑:“你要明白,对于普通人而言,看待异常的视角便如同群众观看唐吉坷德挑战风车,或者无信者旁观信徒祈祷。” “异常脱胎于神话、怪谈和传说之中,其本质便是人类的想象和脑洞,就像《圣经》——那就是一本故事书,信上帝的大型中二病在不停往里填充细节设定,然后把它当作真实存在的事物去拜,异常也是一样的。” “想象是发现的本质,这句话尤其适用于所有与常理不符的现象,小说才需要合理,现实不用。” 他说着,弯下腰,从安放米类食材的橱柜开始翻检起来。 “别指望一次性把问题解决,有些事情要看缘分。” “真随性……” 雪之下雪乃感到了极强的吐槽欲望,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她拉开冰箱,看了看几乎空无一物的冷藏室,又关上。 “随性——啊,谁说不是呢?我们本就在处理那些因祖先过于旺盛的想象力而诞生的烂摊子,说到底,随性才是干这一行该有的态度吧。” 两人在厨房搜索了许久,却依然没有收获,望月熏对此并不在意,这种和平的事件对他而言比在埃及或者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打生打死要轻松一万倍。走出厨房,转进客厅,侧方承重墙正中央悬挂的装饰物引起了他的兴趣。 那是一面九夏周代风格的青铜方盾,盾旁还有一杆同样制式的矛,矛柄已经换成了木头。这套饰物与房间普通的整体格调相去甚远,有一种突兀的不协调感。 “不会是它们吧——” 他皱紧了眉头。 “翻转,翻转,翻转——不好!” 少年转过头,脸上是不曾出现的惊骇:“快——” 话未说完,他便像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委顿着向前栽倒。 第一卷 : 第22章第二十二章 追忆(上) 意外和明天究竟哪位率先来访——任何人都说不准这一点。 【咚。】 完全出于本能,雪之下雪乃下意识侧过身,躲开了向她倾倒的人影。少年瘫倒在地上,四肢毫无规律地摆放着,以一个绝对不会舒适的姿态保持静止,一动不动。 “望月?” 受到惊吓的少女连忙上前,将指尖探至他的鼻孔处。能感受到平稳且规律的气息,他的表情很平静,仿佛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如果不忽视他此时歪歪扭扭的姿势,那么雪之下雪乃必然会直接抛下他,然后回“才波”吃午饭。 “怎么回事?” 讶异,随后是慌乱,意识到情况不妙的少女赶忙蹲下身,逡巡着四周可能出现的危险。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微不可察的呼吸声,除去这次意外的昏倒,似乎并没有其他更加糟糕的事件发生。 最初的惊慌过后,雪之下雪乃抓住望月熏的手腕,连拉带拽地将他拖出了客厅,在走廊地板上放平。她用力摇晃着沉睡之人并不强壮的躯体,还扇了几个不轻的耳光,但对方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她只好收了手,喘着粗气坐在一旁,额头已经被汗水濡湿。 “哈啊——” 将气息喘匀,少女无力地抹去额头的薄汗,一筹莫展地看着身边仍未睁眼的少年。 “这该怎么办啊……” 她又回想起几分钟前见到的景象,发现青铜方盾和长矛的望月熏,他的表情就像亲眼目睹了富士山超绝喷发的日本首相,恐惧而又焦急,甚至严重到还有点滑稽。 [异常是脱胎于神话、怪谈和传说之中的事物。] 少年如此说过。 [那面方盾,究竟对应着怎样的神话?] “我想,那大概是九夏《韩非子》的‘矛盾’吧。” 打断雪之下苦思冥想的,是一道懒散的女声。 ———————— 望月熏做了一个冗长而又令人怀念的梦。 他站在一望无尽的黄沙之中,面对着同样一望无尽的军队。那军队严整、缄默,每个“人”都裹满条状的麻布,手中是弯刃剑、兽皮盾、鸭嘴斧和成套的弓箭。 [我在哪?] 回答他的是呼啸的烈风,烈风卷起黄沙,拍打着他稚嫩的脸庞。 [我……今年十岁。] 手掌是专属于孩童的、还未长开的尺寸,背后是代表不祥的妖刀,身边则站着形形色色的人群。他们如临大敌,狠厉的眼神中是藏不住的动摇,或炽热、或冰冷、或诡谲的气息动荡着弥漫在战场上,而战场中央,伫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阿努比斯。 ——亡者审判之神。 天秤的守护者,防腐之神,心脏秤量的掌控者,丧葬之神。 胡狼。 【灾难】。 “真是夸张。” 身着军绿色背心的壮汉抹掉额头上的汗水,声音有些发颤。 “这种地方小孩子不该来,望月,听话,快回去吧。” “你说的也太晚了吧,臧青叔……” 孩子的声音同样在颤抖。 “而且,它们的行进路线,是开罗啊!” “开罗又怎么样?”臧青峙反问:“牺牲孩子保下的城市,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我没打算死在这,未免太无趣了。”望月熏打趣道:“防务厅还欠我两百万尾款没结,可不能便宜那些吃闲饭的。” “而且……咱们约好过,你结婚的时候,我要当伴郎。” “哈,彼此彼此。”中年人干笑一声:“到底谁先?真令人期待。” “说不好,你要不先尝试一下把蜂蜜啤酒戒掉,这可比终身大事简单不少。” “开什么玩笑,难上好几倍!” 【咚——】 【咚——】 【咚】。 远方,传来低沉的鼓点。它们震颤着席卷黄沙的北风,震颤着赖以立足的土地,震颤着每一名人类的心跳,那庞大的军队便随着鼓声与风声,缓缓动了起来。 “哈,就这?比我在九夏参加过的牧野之战差远了。” 臧青峙试图给自己找些信心。 “是啊,差远了。”望月熏斜了他一眼:“玄武现在在太湖镇压九婴,玄鸟爷爷力敌风伯雨师,伤还没痊愈,后羿弓连射十一箭能量耗尽,佛骨舍利和转世灵童陷入沉睡,指南车需要再缓两年,你想说——有他们在会轻松不少,对吧?” “别这时候给我揭短呀……” 中年人哭笑不得:“快打起来了,能不能严肃点。” “那就严肃点。”孩子点点头,从身边的地上捡起一个扩音喇叭,那是他在塞得港菜市场从一个鱼贩手中买下的。按下开关,清清嗓子,他那稚嫩的声音传遍了所有属于人类的耳朵。 “各位,我是九夏-日本联合指挥部所属干员,人类代号望月熏,今年十岁。” 这明显太过年幼的嗓音让队伍产生了些许骚乱。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明白你们一定在骂,骂哪位指挥官把孩子也送到这种鬼地方来了。” 他说着,笑了笑。 “日本特殊防务厅下属第三小组组长,人类代号臧青峙,他干的。” “喂!”中年人吓了一大跳:“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大家不要当真。” 明显过于寒冷且没有笑点的笑话让气氛开始古怪了起来,人们杂七杂八地吐槽着,连紧张的氛围都被冲淡了不少。 “那么,以下才是我真正想要和大家说的东西。” 望月熏顿了顿,等着声音逐渐消失。 “我不想死。” 于是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今年十岁,还没活够。” “我还没有体会到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美好,我没有经历过足够的感动、足够的温暖,我没有吃够美食,没有谈过恋爱,哪怕幸运地遇到了你们,我甚至还没来得及与你们好好相处。” 他指了指身后的方向,即使看到的人并不多。 “我们身后是开罗,那里的孩子,他们和我一样。” “我不想死,正如我不想让他们走上和我一样的道路。” “我希望他们能够经历他们所能够经历的一切,幸福也好,痛苦也罢,只要活着,什么都会有。” “对不起,说了任性的话,感大家的聆听和包容。望月熏会同你们站在一起,年龄不会成为我挥刀的阻碍,恐惧和迟疑才是。” 他从背后卸下那柄对孩童而言过于狭长的妖刀,高高举起,妖冶的黑气便在刀身上升腾。 “现在——” 孩子说。 “让我们,去夺回属于人类的荣耀。” 群医6吧贰17七壹溜 第一卷 : 第23章第二十三章 追忆(下) 率先回应孩子话语的,是一道冲天而起的纸符。 臧青峙掐着复杂的手印,于是越来越多的纸符便摇曳着飘入天际。它们拉扯风流,构筑黑云,画出一道道淡淡的线条,淡淡的雷鸣便回荡在战场的中央。 “诸位,我是九夏-日本联合指挥部所属干员,人类代号臧青峙。” 黑云越聚越浓。 “我不太想废话,连孩子都上战场了,我们这些成年人还有什么理由退缩不前?” “今日有幸,与各位共事!” “如果活下去了,你们来日本,我请你们喝啤酒!” 然后,招荡的雷霆,便劈落于墨色的天穹。 ———————— 差距,太大了。 作为司掌丧葬的神明,阿努比斯的军队由军种搭配合理的亡者组成——按照古埃及的习俗,它们已然摘出了脏腑,封闭了五官,包裹着亚麻绷带的躯壳在岁月长河的打磨之下坚硬如铁,几乎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弱点。 而站在军阵之前的,是那只黑色的胡狼。 臧青峙掐动双手,各种形式的能量冲刷向亡灵的阵列,高温与低温带来火焰与冰霜,来自虚空的洪水席卷着涡流,电光赫赫,砭骨的风暴扬起漫天的砂砾。 收效甚微。 阿努比斯举起了祂的权杖。 于是异常消弭,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乌云散去,和煦的微风吹拂着肃杀的战场,点点滴滴的水渍正在阳光下慢慢蒸发,雷电劈出的焦痕则蔓延到军阵之前,再无寸进。 紧随其后的,是人类一方的全力施为。 他们明白,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位神明,是行走的灾难,任何保留都毫无意义。弓箭,咒法,能量,或暴力或诡谲的攻击被那把权杖悉数拦下,胡狼保持着缄默,正如祂缄默的军队,缓慢却无比坚定地行进着。 “你这点水平,晴明先生不得把你打死?” “老师才不会,他最多把我从三途川推下去。” 互相吐了槽,望月熏的表情丝毫不如话语那样轻松。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刀柄,妙法千子村正沉甸甸的重量给了他一种十分安心的感觉。 “这儿没你的事了。” 臧青峙一愣神,手里便被塞了一个喇叭——是孩子刚刚用来喊话的那把。 “站在原地,给我用力喊加油吧。” 转动手腕,将刀背扛在肩膀,孩子笑着说道。 “啊——” 中年人也笑了笑,然后伸出手,与这位身高还不到他胸口的战友对了一拳。 “滚蛋,是不是还要穿裙子跳啦啦操?” “准奏。” 黑色的雾气氤氲着缠绕在刀体之上,望月熏转过身,直面不远处那道昭告死亡的身影。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 拧步,在脚下踩出深深的凹陷。 “射人先射马——” 【崩——!】 将空气击穿,在身后拉出长长的气浪,下一刻,幼小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胡狼的头顶,他举起妖刀,狠狠劈下—— “擒贼,先擒王!” ———————— 战局陷入了胶着。 手持近距离构想兵装的人类们已经冲入军阵,没有了阿努比斯的制约,“法师”与“弓手”将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怒火与恐惧尽情地宣泄在那仿佛无边无际的怪物之中。但它们似乎源源不断,就像根本没有经历过割草似的减员。 然而,人类正在死去——被杀,就会死去。 已经出现了伤亡,最开始只是零零散散的几位,他们被暗箭射中四肢或是躯干,被刀斧劈出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人撤了回来,有的人便淹没在茫茫的尸海中,溃败还未来临,也仅仅是时间问题。 【镗——!】 金属与金属交击,又分开,望月熏在半空中打了个旋,顺着扬荡而起的刀势,挥斩,泼撒出水幕一般刺骨的刀意。 刀意被撕开了,从正中间。 出现在胡狼手中的同样是一把刀,刀身如平直的弯月,铭刻着文字,镶嵌着珠宝,锋利不似凡物。 克赫帕什镰形刀。 ——法老之剑。 神明举起弯刀,那虬结的臂膀鼓胀着不属于人类的力量,祂仅仅向下挥舞,便砸出沉重的风压。 在“学者”的作用下,取自“村正”概念的妖刀将所有使用过它的剑豪们引以为生命的剑道,悉数灌入了孩子的脑中与肌肉里。望月熏闪开劈斩,微调剑势,精妙的技击便攻向死神的所有死角。 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声,脚掌踏在沙地上沉闷的响声,还有割裂空气的声响,全都回荡在这片无人接近的战场上。人类与尸体正在交战,他们下意识避开了这处最危险的地方,给孩子与神明留出了足够宽敞的空间,逸散的刀气将所有敢于靠近的事物统统切割得七零八落。 但是,差距太大了。 妖刀与弯刀皆不属凡铁,但神明却有着不弱于对手的技艺,那强壮至规格之外的体魄则成了压倒骆驼的巨石。每一次碰撞都给孩童仍在发育的手臂带来巨大的负荷,每一次躲闪都必须拼尽全力,就像松鼠挑战巨猿,行差踏错便只有死路一条。 望月熏的手臂在颤抖。 开场的冲锋消耗了他大部分体力,本想依靠出其不意来占据先手优势的他明白自己失算了。那些无法闪躲而必须招架的攻击让他狼狈异常,精妙的攻势之中也开始出现细小的瑕疵与破绽。 他知道,他面对着一个甚至还没有全力施为的神明,那些尚未展现的权能比仅仅割人体肤的刀术更加可怕,但他别无选择。 汗水浸润着干枯的沙地,掺杂着并不明显的血色。体表已经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劳累让视线变得模糊,孩子急退两步,剧烈的心跳使他亟需调整。 然后,那把弯刀,突兀地劈了下来。 劈斩在突兀出现的,一具女性的躯体上。 ———————— 少年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睁开双眼,额发与鬓发已被汗水打湿。大口喘着粗气,望月熏下意识抬头环顾四周,一个熟悉的身影便进入他的视线。 “孩子,你醒了。” 那是无比柔和的女声,似乎能够抚平所有的惊恐。瞳孔逐渐适应了光线,一位丰满的女性正坐在他的身边。 她身着古埃及的传统白色裙装,配着简单却优雅的金饰,而头部,则是一只俊朗的黑猫。 “啊……醒了。” 他的嘴角勾出一道愉快的弧度。 “久疏问候,芭丝特女士。” 第一卷 : 第24章第二十四章 送死的神 “我想,那大概是九夏《韩非子》的‘矛盾’吧。” 突兀出现的懒散女声让雪之下雪乃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她下意识窜出很远,然后回身,摆了一个合气道的守势。 “不必紧张,孩子。” 淡淡的黑雾勾勒出行走的黑猫,颈子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动。它仍在向前漫步,于是更加浓郁的黑雾包裹了它的躯体,塑造成一位成熟的女性,而头部却仍旧保留着属于黑猫的形态。 少女并未放松警惕,哪怕她亲眼看到对方似乎是由喵珐变成的。 “敢问,您是?” “你可以叫我‘芭丝特’。” 女人笑着说道。 “在六年前的埃及一战中,我以重伤为代价,逼退了阿努比斯和祂的军队,然后融入了妖刀妙法千子村正,平日名叫喵珐的黑猫便是沉睡状态下的我。” “古埃及‘猫神’芭丝特?” “哦呀,小雪乃居然知道,真令人开心。” 女人笑着蹲在望月熏身旁,撩起他的额发。 “还好,只是被扭曲了‘清醒’的概念,不难处理。” 少女总觉得自己想要提出的疑问实在太多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看来小薰还有很多东西没告诉你呢。” 芭丝特站起身,未知的图像在她手中扭曲、拉扯,凝聚成两个九夏形制的方枕。她将其中一个垫在望月熏的脑下,另一个则递给了雪之下雪乃。 “既然赶巧了,就顺便给你讲讲吧。” “这是?” 她接过枕头,不解地问道。 “这个啊——” 雪之下雪乃总觉得,在那只猫脸上看到了愉悦的笑容。 “《枕中记》。” ———————— “久疏问候,芭丝特女士。” 头脑之中还残留着从睡梦中醒来后特有的、淡淡的晕眩感,他用力按揉着太阳穴,然后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彻底缓过神来。 “是翻转了‘清醒’吗?” “是啊,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芭丝特晃了晃脑袋,似乎心情不错:“你的运气还算挺好。” “这大概是我运气最好的一次吧。”少年点点头,对此颇为赞同:“麻烦你了,女士。” “不用太客气,你还应该感谢那个把你拖出客厅的姑娘,若再晚些,就说不准会翻转什么了。” “雪之下?” 望月熏微微一愣,这才发觉身边似乎躺着一个温热的身体。他低下头,雪之下雪乃枕着一个古拙的方枕,睡得正酣,平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却带着淡淡的愁绪。 “您……真会帮我找麻烦呀。”少年苦笑着说道:“以她的性格,看到那种景象,大概会责怪我吧。” “不会,小薰,不会的。” 女人温和地抚了抚少年的头顶:“她会理解战争的残酷,会理解和平的珍贵,会仰慕那个站在所有无辜者面前的背影,但绝不会责怪你。” “那本不是属于你的战争,但你仍旧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这样的人,小姑娘绝不会责怪。” 少年叹了口气。 “您——履职了?” “这本就是我的职责嘛,再说了,生育和家庭,性与收获,你难道就不渴望?” 芭丝特用指尖轻轻触碰着少女的额头,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并非强制,而是引导,我不会用谎言和信息不对等的欺诈来浇灌爱情,一切选择最终都遵照你们自己的意愿——用你的话说,相当于‘什么也不做’。” “我明白了,再次感谢您出手相助,女士,我们需要尽快处理‘矛盾’带来的负面影响,我担心时间拖得太久,波及范围会增大。” 他说着,想要将雪之下拍醒,却又迟疑着停了下来。 “……她还要睡多久?” “很快了,别急,别急。” 触在少女额头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又收了回来。于是她发出一声模糊的梦呓,修长的睫毛开始颤动,眉头微皱,慢慢睁开了双眼。 刚刚转醒的少女失去了往日过于冰冷的沉静,她揉着眼睛,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反而有一种憨弱的美感。长发披散在肩膀上,因躺卧而压出了些许俏皮的发丝,添了褶皱的校服与平常一丝不苟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更显得真实且充满生机。 望月熏斜了芭丝特一眼,后者回了一个无辜的眼神。 [我什么也没做哦。] ———————— “这虽然是梦境,但绝不是虚构的回忆。” 少女入睡前,芭丝特这样告诫她。 “这是属于名为望月熏的个体,六年前真实经历过的故事,有一些东西他不会说,你要亲自寻找答案。” [——答案,是什么?] 醒来的雪之下雪乃心中已然有了些明悟。她缓了缓神,视线中是似乎有些紧张的少年和静静看着她的猫头女人,后者伸手抚平少女翘起的鬓发,笑着问道:“如何,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沙子。” “很多,一望无际的沙子,还有怪异的军队。” “我看到人类与异常的争斗,看到无数没有见过的——构想兵装,异能,还有……阿努比斯,死神。” 少女抬起头。 “我看到芭丝特姐姐被弯刀砍中,看到那只胡狼哀嚎着和祂的军队一起融化成细碎的黄沙,看到您……抱住妙法千子村正,变成了一只黑猫。” “抱歉,雪之下,我没有告诉你实情。” 望月熏说着,挪开了眼神。 “基于保密需要,知道芭丝特女士存在的人越少越好,希望你能理解。” “在对抗阿努比斯的同时,奥西里斯正在埃及南部肆虐,我们已经无法分出足够的人手来进行军团级的对抗,所以……” “所以,我提出了这个‘送死’计划。” 芭丝特接过话头。 “作为司掌生育和家庭的神祗,我无法忍受也无法原谅胡狼这种单纯的屠杀,而使祂伤害‘猫’,大概是我这种没有作战能力的异常唯一能够快速解决问题的办法了。” “我可以现世的时间并不长,小雪乃,这次事件仍旧需由你们处理,可不要再中招了哦。” “感谢您的援助。” 少女轻轻颔首,又看向似乎坐立不安的望月熏。她回忆着在梦中听到的对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PS:没看懂望月熏为什么说“没有告诉你实情”的朋友可以回看一下第十三章。裙~ 第一卷 : 第25章第二十五章 尝试 “让我们,去夺回属于人类的荣耀。” 少女举起手,将四指并做刀刃的形状。望月熏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收起两个方枕,递给坐在一旁的猫神芭斯特。 于是雪之下雪乃又摆出了一个前冲的架势。 “挽弓当挽强……” “雪之下同学,我在认真考虑把你扔进尼弗海姆的可行性。”他揉了揉太阳穴,没好气地说道。 “抱歉,但我确实没有想到,六年前的望月同学会是那种风格呢。” 雪乃极力按捺着强烈的笑意,看向正在把方枕揉成一团不可名状之物的女人:“芭斯特姐姐,喵珐的意识是属于您的吗?” “喵珐有着属于自己的意识,我们的猫格是独立的。” 看出了少女隐藏的担忧,芭斯特温和地揉了揉她的头顶:“不要多想,喵珐就是喵珐,是你所钟爱的黑猫,而作为神明的我,只在它甘愿入睡时才会出现。” “那么——” 她又看了看望月熏,意有所指地暗示道: “该告辞了,小薰,希望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能让我看到我希望看到的景象哦。” “……所以我才对那些不由自主的‘职责’提不起兴致啊。” 少年叹了一口气。 “但愿你别对此寄以太多期望,女士,这种行为不应出于功利性和目的性,无论人类还是神明,在此处也终究有着自己的局限。” “我不管,小薰好不容易到了合适的年龄,好不容易有了适合的对象,我可以承诺不主动对你们进行干涉,但你也要努力呀!” 那张猫脸上很是人性化地表露出了极为明显的“撒娇”情绪:“毕竟职责所在,看到你完全没有进展,我也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好吧……好吧,我尽量。” 望月熏捂住额头,有气无力地答应着。 “回见,芭斯特女士,再次感谢您的援助。” “不用这么客气——还有,小雪乃呀,要和搭档好好相处哦。” 被点到名字的少女轻轻颔首:“如您所愿,我会的。” “那么,两位,回头再见啦。” 她说着,又崩解成黑色的尘雾,在地面塑出黑猫的形体。仿佛刚刚睡醒,喵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甩着脑袋,站了起来。 它灿金色的眸子四处逡巡,便与少女对上了视线。 随后,在望月熏“早知如此”的注视之中,雪之下雪乃撸起了猫。 ———————— 少女的内心并不平静。 她从未想象过,能够亲眼目睹这样一场只会出现在传奇之中的战争。 肃杀的兵器,严整的军容,人类与神明的冲撞,还有流血与牺牲。 【“当年阿努比斯差一点就把我切成三段,结果妖刀变回了喵珐,那家伙立刻就怂了。”】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望月熏一脸的轻松,仿佛只是经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给自己的履历中增添了一件不需要大书特书的酒后谈资。 哪怕,他和他的队友曾经用自己鲜活的生命做赌注,虽然恐惧但仍旧未曾退缩地站在几千万无辜者的身前。面对一个伸手便将赫赫天威弥散的、超出想象的存在,面对望不到边际的怪奇,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现出哪怕任何一点退意。 [这个世界,依旧比我想象中要庞大得多。] 抚摸着黑猫的脊背,雪之下雪乃如此想道。 她又看了看刚刚掏出丰饶羊角,似乎打算就地解决午饭问题的望月熏。 “这才不到十一点钟吧,你饿的这么早?” “有备无患,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效果完全取决于我的饱腹程度。” 咀嚼着一根泛着浓郁肉香的德式肉肠,少年含糊不清地说着:“你呢,要不要来一根?” “不必了,我也没有‘学者’需要发动。” 素来喜欢清淡饮食的雪乃并不打算尝试这种明显热量超标的食物,她接过羊角,祈祷了一杯冷泡茶,一边啜饮,一边问出了一个在她看来并不重要的问题。 “芭斯特姐姐刚才使用过的《枕中记》,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件非常可怕的构想兵装。” 咽下嘴里的肉,望月熏用苹果汁漱了漱口,又掰开一块果酱面包,解释着:“《盗梦空间》看过没有,这种东西的功能类似于造梦机,它能让你在梦里为所欲为。” “听起来是很便利的道具——”少女立刻反应了过来:“精神毒品?” “是的,几乎没人能保证在它面前保持克制,我也不行。”将面包涂满炼乳和黄油,塞进嘴里,望月熏无所谓地说道:“所以我将它交给了不需要做梦的芭斯特女士,并和她约定,是否需要动用《枕中记》将由她来做出判断。” “明智的选择。” “这是我做过的最不明智的选择,谁知道她会用来让你看我的黑历史。”少年叹一口气:“见鬼,那时候就应该从胡夫金字塔顶端跳下去,物理失忆法说不定还能起些作用。” “太夸张了吧?谁都有——谁都有中二的时候,没必要太在意的。” “你说得对,谁都有那么几段让自己想穿越回去砍自己几刀的回忆,区别只在于能不能付诸行动。”少年认真地思索着:“虽然代价很大,但如果可以去九夏借到《春秋》,哪怕《庄子》也……” “总觉得你在谋划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呢。” 雪之下雪乃连忙转移了话题。 “客厅里的‘矛盾’,你准备怎么解决?” “不知道。” 望月熏打了个饱嗝。 “……你先别急着用这种眼神看我,只要有办法接触那件构想兵装,我的‘学者’会告诉我答案。” “还真是适合偷懒的能力啊。” “当然,而且一不小心就会造成‘下半辈子都不需要再努力’的局面。” 收起羊角,少年随意抹了抹嘴唇,然后顺着走廊向厨房走去。 “帮我个忙,雪之下,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去楼上找三浦借一面可以拿动的镜子。” “你想用镜面反制‘矛盾’?这——万一失败,你说不定就变成什么东西了。” “但我们必须尝试。” 望月熏回过头,雪之下雪乃在他身上依稀看到了六年前的影子。 “‘矛盾’的存在是巨大的不可控因素,我们都不知道它究竟能给这片地区带来多大的影响。” “我们必须尝试,不是吗?” 第一卷 : 第26章第二十六章 矛盾 雪乃从二楼下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面巴掌大小的化妆镜。 “除去三浦的化妆台,方便移动的镜子只有这个了。” “没关系,不起作用的话,面积再大也无所谓。”少年接过镜子,用刚刚在厨房里找到的烘焙夹夹住上下两端,然后举在身前:“我已经联系了特殊防务厅,如果这次不成功,你就带着喵珐和三浦离开这座屋子,然后等待支援。” 他的语气很平稳,丝毫没有面对未知的紧迫感。 “不成功——你会怎么样?” “会被翻转一部分概念,任何概念都有中招的几率,我不想把结果说得太严重,但你应该也能猜得到。” 少年用另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额角,笑着说道:“想象是发现的本质,记住这一点。” “——你为什么还能笑的出来。” 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真的是那么轻松的事情吗?” “是啊,很轻松,举着镜子过去碰一下就可以,比十一点之前睡觉简单不少。” “别开玩笑了,望月熏。” 雪之下雪乃打断了他的话语。 “你究竟想要愚弄我到什么时候?三浦优美子变成了幼童,而你——” “而我必须要去。” 望月熏晃了晃手中的夹子。 “没人知道那东西的波及范围能达到多广的层次,没人知道它下一次发作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也没人知道镜子究竟能不能起作用。雪之下,我不认为这是我的责任,我可以离开,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告诉其他人,这是我追求自身安稳的权利。” “在电车轨道上,我是被单独安置的那一方。”他又笑了:“那么对你来说,电车难题已经解决了吗?” “我的手中有着扳动轨道的开关,哪怕开关可能并不会奏效,我也必须去尝试……感谢你为我着想,也希望你尊重我的选择。” “我不是什么圣人,我也怕死,但我更害怕逃避。” “但这是不正确的。” 少女咬住嘴唇。 “我在你的梦里看到了很多东西,无论是你,是芭斯特姐姐,还是那些或战死或伤残的人们,都理应有着活下去的权利,任何人都没资格逼迫你们为了不相干的人们去承受这样危及性命的风险。” “我们远没有你想象中那样无私,雪之下同学。” 望月熏无奈地叹一口气。 “所有人都有欲望,都有着想要得到的东西,都有着渴望达成的目标,对我们而言,这个存在着亲人、朋友和家人的世界便是我们拼命的理由吧。” “很老套的理由,但我无法否认,正是这种老套而幼稚的借口,正在推动着一代又一代和我一样的家伙们向前奔跑,有的人死去,有的人活着,有的人求死不能,有的人后悔了——” “而更多人,依旧坚守在他们自己选择的岗位上。” “雪之下同学,你仍旧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异常’,如果你站在我的位置,如果你拥有和我相同的能力,我相信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 举起镜子,转过墙角,面前不远处就是青铜方盾与矛尖组成的构想兵装,盾面的夔龙纹路清晰可辨。少年深吸一口气,踏在楼板上的脚跟踩出细碎的龟裂。 【砰——】 他击穿空气,爆射而出,在身后拉出悠长的白线,视野之中是越来越近的目标,异变也随之而来。 第一秒,“速度”的概念被翻转了。 仿佛陷入空气构成的凝胶,超高的速度反而成为阻止少年接近“矛盾”的帮凶。立刻觉察出缘由的望月熏难受得想要骂街,他在半空中缓缓调整着身体的姿态,内脏与肌肉承担着飞快降速带来的强大作用力,软组织发出阵阵剧烈的疼痛。 “这是什么见鬼的运气。” 笑骂一句,嘴里已经泛起浓重的铁锈味,大片的毛细血管不堪重负,渗出细碎的血珠。拼尽全力,由动转静,缓步前移,于是他又得以重新飞快地接近那面青铜方盾。 这是极为奇妙的体验,身体缓慢挪动时的触感和双眼看到的、飞快倒退的景象极不统一,两者之间似乎达成了一种崭新的、脆弱但合理的平衡。 第二秒,“方向”的概念被翻转了。 发现距离目标越来越远的望月熏干脆向后迈步,镜子中央倒映着“矛盾”,而悬挂那组构想兵装的墙壁则开始融化,融化成整片粘稠的液体,方盾顺着液体落在地面上,四处流淌。 “居然没有变成气态啊,我还挺想看看气态水泥呢。” 丝毫没有考虑自身在变为液态后会面临怎样的结局,望月熏仍在接近他的目标。速度与方向,决定行动观感的两种因素全部都在干扰着他的感知,无比混乱的行动方式和源源不断的痛觉让他几乎想要立刻放弃。 第三秒,“重力”的概念被翻转了。 而目标已然不远。 脚下踩空,旧力未褪,少年顺着向前移动的方向飞了出去。构想兵装就在他的下方,但那并非单臂可以触及的距离。 失去着力点,他干脆松开握着夹子的手,随后自上而下用力拍在镜面上。镜子打着旋撞向屋顶,借着聊胜于无的反作用力和被翻转的“速度”,望月熏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段冲刺,那面青铜方盾已然近在咫尺。 ——第四秒。 一双稚嫩的小手用力抓住方盾,略作迟疑,随后伸手捞过一旁的矛尖,狠狠砸向盾面。 于是一切回归原点。 撞上屋顶的化妆镜径直摔了下来,摔在地板上,碎成大大小小的块状,发出清脆的裂响。 听到响声的雪之下雪乃从拐角探出头,看到承重墙墙角,一个满身是血的幼小身影正趴在那块方盾的盾面上,一动不动,仿佛陷入了没有梦境的酣眠。 裙衣⑥吧2①7妻伊6 第一卷 : 第27章第二十七章 斯潘塞 望月熏睁开眼睛的时候,模糊的视线中是陌生的天花板。 鼻腔里充斥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失去意识前的记忆慢慢在脑海中浮现。他侧过头,身体被严重的不协调感紧紧包围,一个吊瓶悬在身边,瓶中的液体已经用去大半。 慢慢活动着手指,艰涩的思维开始缓缓运转。他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yin,于是坐在一旁的看护者将目光移了过来。 “真狼狈啊,小子。” “用不着你说,藏青大叔。” 这是一个穿着军绿色背心的中年人,上衣轻薄的布料完全掩盖不住那一身虬结的肌肉。他合上手中的书本,打量着瘫在病床上的望月熏,饶有兴致地咂了咂嘴。 看到他这般做派,少年却觉得安心不少,既然还有心情开玩笑,说明伤势并没有造成令人无法接受的后果。清了清嗓子,忍着喉咙淡淡的干燥感,他问道:“我睡了多久?” “三个小时,曾懿专门帮你做过治疗,再休息半天就可以出院。” “居然连曾懿姐都……难道情况很严重?” “不严重,就是比较有趣。” 中年人说着,眼中是完全没考虑过隐藏的笑意。 “事件的后续,要听吗?” “不听,看你这得意的样子,我就知道肯定已经解决了。”少年闭上眼,他不太想继续接手之后的收尾工作,那意味着繁琐的手续和无止境的官僚主义扯皮。 “哪有那么容易就解决,这次事件已经和钦天监进行了沟通,他们将会在三天之后派人回收这套失窃多年的‘矛盾’,顺便专程来对你进行探视。” “这次怎么预留了三天的余量?” 以钦天监的行事风格,涉及到九夏的构想兵装能在国外滞留超过一天就已经很少见了,望月熏着实无法理解这次破例究竟处于怎样的考虑。 “我说,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变故——” “变故?” 臧青峙终于还是笑出了声。 “别误会,小子,基于一直以来的友好协作,这三天是给你留的。” ———————— 一个小时之后,得到消息的雪之下雪乃推门走进病房,就看到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孩子呆呆地靠坐在病床上发愣。 他最多六七岁,尚未长开的五官精致而可爱,但目光中满是愁绪,身边由医院提供的儿童套餐也完全没有食用过的迹象。早已知晓前因后果的少女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伸出手,在孩子面前晃了几下。 “没问题吗,望月同学?” “问题很大。” 孩子用力揉着早已被揉乱的头发:“我已经完全遗忘了‘学者’反馈的信息,但‘矛盾’的负面效果应当已经……” “已经解决了,没错。” 随后进门的是离开不久的臧青峙,在望月熏梦境之中见过他的雪之下雪乃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中年人大大咧咧地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将手中薄薄的资料分发给两位后辈:“我们联系上了钦天监的守敬先生,关于‘矛盾’的相关信息,这是他给出的解答。” “以及——经过防务厅的勘察与推断,三浦优美子接触‘矛盾’的地点,极可能位于千叶市立总武高等学校。” “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放下手中的资料,孩子轻轻捏了捏眼角。 “老蜘蛛……根本不愿意养育她的卵。”他睁开眼睛,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我不相信巧合,大叔,总武高内部络新妇事件的详细报告你想必读过,如果说那家伙在被我重创后逃亡的途中偶然得到了‘矛盾’,又触发了最不适合令它痊愈且会造成极为恶劣后果的因素,这种巧合未免有些失真。” “守敬先生给出的资料并没有提及关于这套构想兵装是否会与其影响目标一同移动,但它就堂而皇之地挂在三浦优美子家客厅的墙面上,我想,对她父母的调查结果必然是‘没有印象’吧。” “你说得对。”臧青峙点点头:“在你用矛尖砸中方盾的那一刻,所有被翻转的概念就都回归了原位,但他们给出的答案依旧是‘不知情’。” “这可能是针对你布置的一个陷阱,也有可能是针对我们。” 中年人觉得有些头疼。 “按理说,早在几年之前,‘矛盾’就已经开始对络新妇产生了影响。对方的目的也许在于孵化更多的蜘蛛,如果成功,那么其造成的损失将不可估量。” “但他并没有等到那一天。”望月熏接过话头:“这暴露得太愚蠢了,他究竟在谋划什么?” “防务厅会跟进调查,如果你想参与,我们强烈欢迎。” “没必要,我得先想想该怎么解决这该死的副作用。” 孩子扬了扬手中的资料,用力叹一口气。 “使用者自身也会遭受随机因素的翻转……无限套娃吗?大叔,能不能帮我联系英格兰,我需要借用他们的《大人国》。”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联系?” 臧青峙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斯潘塞先生和你私交不错吧,他虽然已经卸任了,但凭你在埃及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活跃程度,有他引荐,不要单说借《格列佛游记》里的《大人国》,就是另加一本完整的《鲁宾逊漂流记》,难度也不见得多高呀。” “抱歉,我最好绕过斯潘塞先生这一道路子。” 从床头的置物柜上取过那副黑框眼镜,望月熏尝试着将它戴上,但间距过大的鼻架和宽度不合的镜腿让他最终放弃了尝试。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和他的交情一直很不错,也一直保持着定期联络。和你一样,斯潘塞先生从来都不在乎我是个刚刚十六岁的孩子,偶尔——你明白,英国人特有的热情,甚至都让我不太适应。” 他揉了揉太阳穴。 “偶尔也让我任性一次吧,如果这次求助,免不得与斯潘塞先生接触,万一他又……不,他肯定会把我拽去他家喝下午茶,但我真的不想去,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啊。” “英梨梨那家伙,说不定会怎样调侃这种状态下的我呢。” QQ群医【《》】六8二衣7⑦衣6 第一卷 : 第28章第二十八章 你就是馋我的猫 才波城一郎觉得事态有些严重,他微笑着送走今天的最后一位食客,又一丝不苟地做完了所有角落的清洁,最后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店门口,看着店外漆黑的夜空,愣愣地发呆。 自从搬来这里,望月熏第一次没来定食屋吃晚餐。早已和少年混熟的店长虽然嘴上不曾说过,但心里一直很在乎这个和他儿子年纪相仿的熟客,无关利益,只是单纯朋友之间的关心。 他知道对方凄苦的身世,知道对方一直以来都缺乏来自父母的关爱,然而在同情之前,望月熏那毫无拘束的行事风格和真诚不虚的态度才是真正令他感到最为舒心也最为心痛的地方。他不清楚这个孤独了多年的孩子究竟是在经历过多少挫折之后依旧还能够温柔地面对所有人,但一日不见,才波城一郎已经开始想念那个有礼貌的小鬼。 “嗯……也只是一天没来,我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了。” 自嘲地摇了摇头,中年人回过神,远处有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正在慢悠悠地向着定食屋的方向移动。借着路边还算明亮的灯光,他认出那个高挑的来者是搬来不久的雪之下小姑娘,对方似乎与望月熏有着不错的私交,也许能打听些消息。 而另一位—— “打扰了,店长先生,请问您已经打烊了吗?” 是一个最多不超过六岁的孩子,精致的五官和柔顺的黑发让他有一种介乎性别之间的美感,而这尚未长开的面貌,却像极了他十分熟悉的某个常客。 “是的,已经打烊了……孩子,你——” “初、初次见面,我是望月熏的弟弟,您可以叫我望月悠。” 孩子一板一眼地鞠了一躬,带着儿童特有的、轻微的瑟缩感。才波城一郎疑惑地给雪之下雪乃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后者点点头,迟疑着说道:“店长先生,望月同学今日有些琐事需要处理,这是他不久前才相认的弟弟,我帮他照顾一段时间。” “弟弟?可他不是孤——” [等等,那家伙可从来没说过自己的父母是亡故了还是把他抛下了啊。] [有些琐事需要处理?不会……] 自行脑补了一出苦情大戏的中年人止住话题,温柔地摸了摸孩子的头发。 “你们还没有吃晚餐吧?” “还没有……” “望月悠”苦恼地揉了揉肚子:“哥哥的住处应该还有些食材,时候不早了,我明天一定再来拜访您。” “说什么傻话,身为一个厨师,我怎么可能允许顾客在我面前饿肚子。” 才波城一郎站起身,挪开椅子。 “进来,这顿我请。” ———————— “你就准备用这么肤浅的理由请防务厅启动外交程序?” 臧青峙差点再次笑出声。 “斯潘塞家的姑娘我也见过,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哪怕调侃,想必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几句话而已吧——你都十六岁了,怎么还这么调皮。” “知书达理?” 仿佛听到了什么令人难以解释的问题,望月熏憋得很难受。他揉着太阳穴,沉默了半晌,最终放弃了反驳。 “总之……不仅出于这种原因,我的‘学者’也会给我带来很多麻烦,尤其……啧,算了,私人问题确实不方便动用外交渠道。” 拽了拽病号装的袖子,望月熏问道:“你们这有没有我能穿的衣服,总归不能让已经痊愈的人在医院过夜吧?” “原本没有的,但提前考虑到你会提出这种需求的雪之下小姐已经自费给你准备好了。” 坐在一旁的雪之下雪乃适时递上一套洗过的童装,于是少年看着她的目光便由感谢慢慢转为怀疑。 “我说,你啊……” “在附近的干洗店清理过了,不必感谢。” 她一板一眼地回应着,面无表情。 “道理我都明白,但为什么是衬衫、背带裤、过膝袜和小皮鞋的组合?” 同样面无表情地,望月熏举起装着衣服和鞋子的编织袋。 雪之下雪乃,将视线转了开去。 ———————— 味增汤上方氤氲着淡淡的热气,少年用筷子划开玉子烧,已经融化的芝士散发出好闻的味道。 “两位慢用,我去库房查点一下库存。” 将谈话的空间留给食客,才波城一郎走出定食屋,得到“望月熏没出问题”答案的他现在心情不错。 “据臧青先生所言,三浦优美子已经在得到充分告知的情况下自愿选择遗忘了涉及异常的所有信息,防务厅会使用《桃花源记》的副本为她编写一个虚假的记忆片段,她明天就可以继续上学。” 望月熏咽下嘴里的后颈肉,长出一口气。 “如果没有意外,络新妇事件对我们而言已经结束了,后续工作将交由特殊防务厅继续跟进,由于涉及到构想兵装‘矛盾’,钦天监也会委派专员协从调查。”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能让我的身体恢复实际年龄的方法,换而言之,明天我需要去拜访一个朋友。” “你似乎对此很排斥?” 雪之下雪乃用手指捻着几颗猫粮,黑猫窝在她的腿上,懒散地挥舞着爪子。 “排斥——排斥倒也不至于,但我的确不太想去。” 少年苦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麦茶。 “不太好解释,涉及到一些个人隐私,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告诉你的。唔,我这种情况也去不了学校,关于后续事件的说明工作,大概需要麻烦你了。” “可以,但愿别让我等太久,毕竟就一个种随时被异常注视的普通人而言,单独行动还是挺危险的。” 意有所指地说出这段话,雪之下雪乃又低下头,屈指挠了挠喵珐的下巴。 “所以,如果有什么在你离开期间比较可靠的陪护者该多好啊,你说呢,望月同学?” 黑猫舒适地叫了一声,磨蹭着少女的指尖。 望月熏无奈地瞥了她一眼。 “店长先生,结账!” 第一卷 : 第29章第二十九章 熬夜的少女 走下公交车,沿着主干道拐上一条小路,前行不久便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别墅区,少年循着门牌号和熟悉的路径,停在一栋秀气的二层别墅门前。他略作迟疑,最后艰难地踮起脚尖,将手指戳在门铃开关上。 几乎就在同时,装饰着蔷薇纹饰的铁艺大门缓缓朝两侧滑开,一个穿着全套正装的金发中年人迎了出来。他约在四十岁左右,西式的五官俊逸而不刻薄,宝石蓝色的瞳孔有神且不凌厉,上唇的一抹胡须给他平添了些许幽默的风度。 中年人见到站在门边的孩子,先是一愣,而后便爽朗地笑了起来。他张开双臂,蹲下身,用力抱住望月熏瘦小的躯体,还轻轻在他后背上拍了两下。 “嚯,哈哈哈,在电话里说到你变小了的时候我还没太在意,这可真是杰作啊!” “斯潘塞先生,久疏问候,我的……脖子,要断了。” “哦?哦,抱歉,我只是太开心,希望你理解。” 男人松开胳膊,站起身,抓过望月熏的右手,用力晃了晃。 “欢迎,熏,欢迎来我家做客,许久不见,我们有很多话题可以谈论。” “不胜荣幸,斯潘塞先生。” 两人交谈着——以中年人高谈阔论为主,走进院落,一位穿着墨色和服的矮个子女人就站在别墅门前。岁月似乎完全没有在她脸上刻下任何流逝的痕迹,女人精致的五官有着符合绝大多数东方人审美的优雅美感。 “贵安,小百合阿姨。” 趁机摆脱了男子喋喋不休的纠缠,少年紧走几步,向女人深深鞠了一躬:“冒昧来访,请——” 就像几分钟之前一样,他又被一双纤细的手臂紧紧抱住。 泽村小百合笑眯眯地将他抱紧,她的眼神和蔼却没有温度。 “小薰来了我很开心,千万别太客气——你刚才,叫我什么?” “呃,小百合阿……” “嗯?” “要断了要断了,脖子要断了,救命啊小百合姐姐!” 松开胳膊,孩童状态下的望月熏无力地摆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 “小百合阿——姐姐还是这么有活力。” “啊呀,小薰也越来越年轻了哦。” “这对我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们叙着旧,走进屋子里,女佣已经提前在客厅摆好了茶水和糕点。分宾主落座,斯宾塞先生仍旧带着淡淡的笑意,但神情总归严肃了不少。 “时钟塔方面已经收到了防务厅关于‘矛盾’的报告,你昨天申请借用《大人国》的要求也已经以我的个人名义进行了提交,相信两天之内就会有答复。”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要办,熏,你可以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许久不见,英梨梨也很想你。”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少年沉吟着点点头,他有些不妙的预感,总觉得自己一定忘记了什么大事。 “说起英梨梨,怎么没见到她?” “她……啊……” 小百合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昨天有些事情要处理,忙到很晚,正好今天周五,就和学校请了假,大概还在房间里休息吧。” 于是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望月熏赶快转移了话题。几人又聊了半晌,日头高悬,快到午饭的时间了。 餐厅里已经备好三人的餐食,斯潘塞先生刚欲就坐,手机却突然响起铃声。他连忙告罪离席,不久,却又返了回来。 “抱歉,熏,我们……我们需要出一趟门。” 揉着头发,中年人很是为难地说道。 “明明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哎……” “不要急,发生了什么?” 女人轻轻搭住丈夫的胳膊,轻声问。 “米国那个蠢货总统,不知道又要做出什么莫名其妙的决定,大使正在联络所有驻日工作人员召开线下会议,免不得要浪费宝贵的休息时间。” 他懊恼地揉着眉心。 “就是这样,熏,很抱歉,我和小百合需要尽快前往使馆区,而且大概明天才能回来。” “如果你不介意留下过夜的话,寝具和洗漱用品已经准备好了,但这真的,十分……” “没关系,斯潘塞先生,请别放在心上,谁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望月熏微笑着摆摆手:“两位不要担心,我会好好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 少女穿着一身土气的绿色运动衣,晃晃悠悠地走下二楼,失去光泽的金发披散着从肩膀垂到后背。她的黑眼圈很重,精神状态也不算稳定,似乎支撑她行动的只有餐厅飘来的那股香气。 “啊……早餐。” 她嘟囔着。 “还是午餐……管他呢。” 瞳孔是与斯潘塞先生同样清澈的宝石蓝色,但焦距有些失常。少女的五官继承了她父母的所有优点,东方的精致和西方的优雅在她脸上完美地融合在了一处,然而,本应令人惊叹的面庞却沾着不知名物体带来的污渍,穿旧的衣服上也到处都是黑色或灰色的碎屑。 “妈,有吃……欸?” 坐在餐桌前的,并非她意料之中的母亲。视力堪忧却恰巧没有戴上眼镜的少女用力眯缝着眼睛,似乎看到一个幼小的身影正慌忙放下用来切割牛排的刀子,但相貌却看不真切。 “你是哪位?” 她下意识摆出了戒备的姿态,视线里却一团模糊,本就因过度熬夜而不算清醒的意识令她完全认不出面前究竟是谁。 同样注意到这一点的望月熏,大脑开始了疯狂的转动。 [——那两位,似乎没有把我正在承受副作用的消息告诉英梨梨。] “您好,初次见面。” 他站起身,轻轻鞠了一躬。 “斯潘塞叔叔和小百合阿姨刚刚被工作的地方叫走了,您是……英梨梨姐姐吗?” 属于孩童的软糯声线和一句毫不拖泥带水的“姐姐”,给刚刚睡醒的少女打出了会心一击。 第一卷 : 第30章第三十章 最重要的人 望月熏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在他印象中那个任性、别扭且自我的少女,如今正端坐在他身边,细声细语地和他说着话,那温柔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正常的邻家姐姐。 “是叫‘悠’吗,好听的名字。” 少年极度怀疑,对方是否也被‘矛盾’扭曲了性格。 用餐巾拭去他嘴角沾染的黑胡椒酱汁,英梨梨微笑着将半空的杯子倒满,然后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露出一脸满足的表情。 从小在良好的环境下长大,接受着定制教育的金发少女本就有着优雅知性的外壳,无论本质如何,这种程度的“表演”对她而言简直绰绰有余。然而她并不清楚,早在看到这一身绿色运动服时,望月熏就已经想起了被他所遗忘的、重要的事情,并告诫自己,在留宿的一天中绝对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于是,各怀心事的两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处,填饱了肚子,三十多岁的女仆在撤下餐具的时候,憋笑憋得很痛苦。 只想赶快把这一天拖过去的少年,和沉浸在“做姐姐”状态之下无法自拔的少女,冷场了。 完全没有与孩子相处经验的英梨梨感到些许慌乱。她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正在绞尽脑汁思考着能够救场的话题。指尖缠绕着发梢,沉默许久,少女露出一个力所能及的、最温柔的笑容。 “小悠,喜欢画画吗?” ———————— 沿着楼梯上到二楼,转过几个弯,在感叹大户人家容易迷路的同时,两人停驻在一扇雕刻着鸢尾与风信子的木门前。英梨梨一边推开门,一边笑着介绍道:“这里是姐姐的房间,小悠……啊!” 【咣当!】 用力将门关紧,少女回过头,尴尬地笑了笑。 “小悠……能不能,稍微等姐姐几分钟?” “好的,我在这里等姐姐!” 望月熏乖巧地点点头,他的内心毫无波动。早在多年之前,一同长大的两人就已经对彼此有了足够深入的了解,但身为“望月悠”的他,觉得还是有必要给对方在初次见面的后辈身前留些体面。 于是,英梨梨充满歉意地拜了拜,随后又推开一道并不宽的门缝,挤了进去。 [居然挤进去了啊,看来这几年的发育状况……哎。] 默叹,以为惨绝。 房间内传出了不太清晰但杂乱的声响,还有隐隐约约的、自暴自弃似的嚎叫。知晓对方在做什么的少年默默合上双手,鞠了一躬。 [希望画稿没事。] “久、久等了,小悠。” 雕花木门再次打开,换了一身常服的少女已然将披散着的金发在两侧扎成马尾。她的额头上还有一层薄汗,气息也不太稳定,望月熏决定忽略这些细节。 “辛苦您了,英梨梨姐姐。” 礼貌地轻轻颔首,本是仅仅想要将戏演到底的少年在不知不觉中给他的青梅竹马打出了好几次会心一击。下意识捂住令人抱歉的胸口,英梨梨强行压下内心的悸动,那被如此可爱的孩子喊出的几声“姐姐”令她因事情不顺和连续熬夜而疲惫的心情变得豁然开朗。 “不辛苦,嘿嘿……进来吧,小悠,姐姐带你看一些有趣的东西。” 忍住了对这句充满歧义的话语进行吐槽的欲望,望月熏乖巧地握住英梨梨伸出的右手,随着少女的脚步,走进她的闺房。 房间内不算整洁,能看出许多因粗暴的整理而显得凌乱的痕迹,身为“孩子”,他自然不会傻到拆英梨梨的台。盘腿坐在房间中央的矮桌前,桌面上还有些许未擦净的橡皮碎屑,环顾四周,一切事物都和两年前来访时无甚区别。 将两杯柳橙汁放在桌上,英梨梨随手扔开托盘,笑眯眯地挨着望月熏坐下。她刚刚戴好了隐形眼镜,这会正细细端详着孩子稚嫩的脸庞:“小悠,你今年……唔……” 进入视线的,是一张过于熟悉的脸。 两人相识在一个夏季的午后,走丢的小女孩和心理年龄实际不算小的男孩在孤儿院门外的公园里玩了一个下午——就是这样乏善可陈的故事,而彼时的两人,恰未至总角。 进入视线的,是一张绝对不会忘却的脸。 “你——望月熏?” 身为斯潘塞先生的女儿,知晓“异常”存在的英梨梨并不认为外表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灵魂。尤其在见识过英格兰著名的构想兵装《格列佛游记》篇章《小人国》之后,她第一时间就对这个与望月熏幼时一模一样的孩子产生了怀疑。 然而,她还是太嫩了。 “英梨梨姐姐……认识家兄吗?” 少年偏过头,天真地问道。 “不对不对,我可没听那家伙说有个弟弟啊。” 少女直视着他的眼睛,狐疑地咕哝着:“太像了,这也太像了,但他的父母不是……” 随后,意识到望月熏从未说过“父母已经去世”这种话的英梨梨,和才波城一郎走上了同一条自行补完设定的不归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表情由疑惑和思索转向不安,随后又变成同情和自责,还有深深的愧疚。 “抱歉。” 轻轻抱住身边的孩子,抚摸着她的后背,少女低声说道:“我们……我和你的兄长,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但如果没有他,也许今天的我还是个不懂事的蠢货吧。” “英梨梨姐姐,是不是太夸张了?” “并不夸张哦,悠。” 少女身上有着淡淡的香气,那像是蔷薇的味道。被抱住的望月熏坐立不安,又更加坚定了自己绝对不能暴露的信念。 “接下来的话,能不能对熏保密呢?” “好、好的,我保证。” 于是英梨梨松开了胳膊,直起身,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中则满是怀念。 “那是个总让人生气的混蛋。” “喜欢把所有危险都担在自己身上,喜欢在脱险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喜欢自说自话地向他人伸出援手,喜欢把温柔装在一副冷淡的硬壳子里。” “我熟识你的哥哥,小悠,我们一起相处了十一年,他教给了我很多事情,也让我不会成为一个只懂得窝在自己世界里的废物。我不清楚在他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但就我而言……” 少女轻轻揉了揉少年的头发。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第一卷 : 第31章第三十一章 思念与自爆 ——冲动了。 说出这样一段近乎告白话语的英梨梨,此刻正抱着自己的脑袋,用额头在矮桌桌面上砸出极富韵味的旋律。 因不坦率的个人性格而压抑多年的情感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宣泄,她的心情在羞耻和舒爽中反复横跳。虽然并未向她真正愿望中的对象吐露心声,但对方是他的弟弟,容貌又像极了他幼时的模样,于是强烈的羞耻感便成倍增加,那对因头部活动而上下翻飞的双马尾简直似要抽在她的脸上。 [啊,如果在这里暴露的话,我一定会死得很难看吧。] 望月熏喝下半杯柳橙汁,面无表情地想着,他仿佛看见一个红色的“危”字浮现在自己头顶。 “英梨梨姐姐,我一定,嗯……我一定不会告诉兄长的。” 似有些为难地摸了摸鼻尖,少年腼腆地说道:“恕我冒昧,你刚才那番话,虽然我很多地方都不懂,但总觉得兄长若是听到,应该也会很开心吧。” “不,不,那家伙才不会开心。”少女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那个恶劣的家伙绝对会挂着一副得意洋洋的臭脸,然后用轻佻的语气说出类似‘居然这么依赖我啊,小英梨梨真是可爱呢’这种话!” “……我觉得,兄长大概不姓四宫。” “他姓白银也没用!” 揉着发红的额头,英梨梨一口干掉整杯饮料,杯底顿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咚!】 “那家伙近一年都不怎么联系我了,明明我……” 少女沉默了足足半分钟,声音也低了下去。 “明明,超级想他的。” “他是不是讨厌我了啊——” 一只稚嫩的小手轻轻搭在了她的掌心。 “我想……兄长应该也有着自己的原因吧,绝对不会是讨厌英梨梨姐姐。” 望月熏直视着她清澈的双眼,露出一个令人温暖的笑容。 “学校里的老师告诉我,如果有误会就要澄清,如果心里有话就要说出来,如果闹了矛盾就要和好,如果做了错事就要道歉。姐姐,我不知道你们经历过什么,但十一年的羁绊不应该是多么脆弱的东西,也许……你们之间大概有一些没有说清楚的误会。” “不过真好呢,可以吵架,可以挂念着对方,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自大的小鬼。” 反手握住望月熏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少女合住双眼,轻轻叹一口气,似在感慨。 “没想到,我还会有被小学生教育的一天。” “谢谢,悠,我感觉好多了——但、但、但你别误会,我和你哥哥的关系才没你想象的那么好,那家伙,那家伙就是个笨蛋!” [我是个笨蛋可真对不起啊。] “明明自己也只是个孩子,却总喜欢去做那些大人的工作,他究竟知不知道,有人一直都在担心着他……” “每次回来都浑身是伤,每次回来都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究竟知不知道,他经历的那些危险,那些痛苦,我全都能在父亲的事件报告里看得清清楚楚!” 英梨梨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眼眶有些泛红。 “抱歉,跟你说这些……小悠大概听不懂吧。” “你要记住,悠,你的兄长比你想象中更伟大,虽然很多时候都像个傻子,像个蠢货,像个不知好歹而且情商完全不在线的三岁小孩儿,但他的的确确是个英雄。” “也是个笨蛋,蠢货,无可救药的那种。” 下意识拿过杯子,发觉橙汁已经被喝光的少女索性直接拽过还剩一半的饮料瓶,对着瓶口灌了起来。半晌,她扔掉空瓶,从桌底掏出一沓专业的漫画原稿纸,还有几根削好的铅笔。 “让你听我唠叨了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小悠,我们来画画吧。” 大脑发热,不知不觉中自爆式地说出了成堆心里话的英梨梨决定尽快转移话题,至少不能再让气氛继续维持在这种尴尬的状态之中。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稍加勾勒,一个惟妙惟肖的头像就出现在少女的手下。 “怎么样,厉害吧!” 那是属于“望月悠”的漫画头像,虽然只是寥寥几笔,线条不多,也没有用到什么专业的特型笔尖和高深的技法,但任谁在场,都会惊叹于画面的精致和美观,还有令人诧异的相似度。 泽村·斯潘塞·英梨梨,以“柏木英理”为笔名,活跃在各大同人展并拥有极高知名度和广大读者群体的独立画师,其因画风之精美、口味之浓重而在圈内无人不知,但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们却大都并不知晓这层身份。 究其原因,实在不算复杂—— “哇!” 望月熏发出一声极为逼真的惊叹,他拿起画纸,仔细端详着属于自己的头像:“英梨梨姐姐,好厉害!” “哼哼哼……才没有那么厉害啦。” 抱着肩膀,少女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十分明媚。 “太强了,姐姐是漫画家吗?” “是哦,姐姐是漫画……家……” 声音越来越迟疑,清醒后的英梨梨尴尬地点了点头:“没错,姐姐是漫画家,没错。” 作品题材丰富,销量遥遥领先,但却并不能让她挺着自己贫瘠的胸膛,在友人与长辈面前大声介绍自己的成果。 那是俗称“本子”的漫画。 是作为官能画面而被津津乐道的、不可置于台前的存在。而身为凌辱系大触作者的“柏木英理”本人,如果被身边的好友发觉了自己的身份,那么造成的后果不异于社会性死亡。因此,除了家人和那个笨蛋以外,她没有把事情告诉任何人。 “就是……还没什么作品啦,刚出道才不久。”她用指尖绕着自己的双马尾,妄图蒙混过关。 “唔,我觉得英梨梨姐姐很厉害,漫画的事情,要加油呀!” 双手握拳,望月熏做出一个“打气”的姿势:“你一定可以的!” “谢谢小悠,姐姐我一定会加油的。” 少女笑着,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她越来越喜欢这个懂事的孩子,而且爱屋及乌,作为“望月熏的弟弟”,很多憋在心中很久的话语都可以向他倾诉,而不必担心一个才六岁且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会做出泄密的事情。 “那么,姐姐。” 望月熏抬起头,用天真无邪的眼神直视着她的双眼,疑惑地问道: “姐姐的作品,叫什么名字呀?” q群::一六82①7⑦①溜 第一卷 : 第32章第三十二章 少女入浴中(上) 铅笔在画纸上勾勒出一只飞鸟,自觉成功转移话题的英梨梨没有看到身旁望月熏戏谑的眼神。 后者并不轻松,作为一个不超过六岁的孩子,他时刻都在提醒自己不能表现得太过成熟——这套类似“演戏”的生活方式早在穿越过来之后的头十年里已经被他锻炼得无比纯熟,但不可否认,每时每刻都保持着与习惯相悖的行为方式,十分令人疲倦。 于是,各怀心思的两人愉快地相处了整整一个下午,并不擅长与孩子交流的英梨梨也画了整整一个下午,而有意给她面子的望月熏只好配合着与她聊了一下午幼稚的话题。 年长的女仆撤下餐具,下午六点半左右,他们已经用过晚餐,一脸满足地瘫在椅子上,谁也没有说话。知晓所有前因后果的女仆单手推着餐车,另一只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隔着衣服用力掐紧自己的大腿,她实在害怕忍不住笑出了声。 [要加油啊,英梨梨大小姐。] 彼时的英梨梨已经放弃了思考,她从未想过带孩子是如此耗心费神的工作。连续多日熬夜,没有完成的画稿牵动着她的思绪,面前是望月熏的弟弟,对方那复杂且令人遗憾的家庭关系(自以为)也让她感到些许棘手。 “唉……要是你哥哥在这里就好啦,那家伙向来很受孩子欢迎。” “兄长吗?” 少年歪了歪头。 “其实,我认识兄长不久,这次冒昧来访也是斯潘塞叔叔的主意,但他临时有事,让我在这里借宿一晚,免不得打扰英梨梨姐姐了。” “老爸的主意?也许涉及到一些继承权和抚养权的问题,他和望月熏正忙着和你父母……唔,没什么。” 察觉到谈话内容不对的英梨梨赶忙止住了话头:“总之,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那么今晚就安心睡个好觉,不用想太多,明白吗?” “是,谢谢英梨梨姐姐!” ———————— 泡在热水里,将下巴和嘴唇浸入水中,吹出一连串细碎的气泡,望月熏放空大脑,瘫坐在这庞大复合型浴缸浅水区的底部。 [找时间给万神殿也配一套……或者直接改造成浴池也不错。] 从没有想过这位与他相处十一年的青梅竹马究竟对他抱有怎样的感情,骤然经历了一整个下午公开处刑的少年已然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他无法明确自己的心意,也害怕对那些话语的理解仅仅是由于自我意识过剩,于是经过再三思索之后,望月熏决定,拼死保护好自己的真实身份。 直到,洗浴间之外,更衣室温黄的灯光在磨砂玻璃门上打出一个窈窕的影子。那影子用双手将披散着的长发轻轻拢在头顶,美好身段的剪影就这样完完整整地映入望月熏的眸中。 [啊,我死了。] 各种意义上的。 “英梨梨姐姐,有什么事情吗?” 对于日本人而言,一起洗澡是加深关系的不二选择,少年真心祈祷她不要做出这种傻事。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又被他自己压抑得像个正常孩子提出疑问时的语调。 “来给小悠搓背呀,不欢迎吗?” “呃——我还是更希望自己洗。” “别害羞嘛,我进来了哦。” 话音未落,装着滑轨的玻璃门被拉向一侧,英梨梨围着一条洁白的浴巾,迈着碎步走了进来。及腰长的金发被她用皮筋在头顶挽成发髻,不施粉黛的脸庞依旧明媚动人,望月熏连忙别过头去,将自己完全浸泡在水中。 上次一起洗澡已经需要追溯到八年前了,早已不再是孩童的少女自然也不能用八年之前的目光去看待——即使某些部位变化并不明显。 少年有些难以理解,本性别扭的英梨梨今日为何坦率了许多,也许对方在面对作为“望月熏的弟弟”和“六岁孩子”的自己时戒心不重——他只能如此认为,又再次担心这种想法仅仅出于自我意识过剩,无法询问的少年只好暂时把疑问埋在心底。 身边是淋浴器哗哗的水声,浸在浴缸里的望月熏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一只嫩滑的小手揉了揉。将自己打湿,英梨梨温柔地捧着他的脸颊,把他从水里捞了出来。 “泡澡之前,要先洗干净哦。” “啊,嗯……麻烦姐姐了。” 随手抓过搭在浴缸边的毛巾,围住自己的下身,知晓无法反抗的少年只得乖乖坐在淋浴器下方的凳子上,尽量并拢双腿,身体前倾,祈祷着让这段“恶梦”快些过去。 ——虽然,他潜意识中并不认为这很难接受。 后背传来粗糙的触感,英梨梨已经跪坐在他的身后,用一块打了沐浴乳的海绵轻轻擦拭着他的肌肤。 “上次帮人擦背,似乎已经是八年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小悠还没有出生呢,时间过得真快。” 少女感慨着,手下却没停。 “总有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真好。也不知道那个蠢……你兄长现在在做什么,最好被人按在地上打,哼。” “总觉得,英梨梨姐姐今天提到家兄的次数很多呢……”望月熏挠了挠脸颊,讪笑着问道:“您究竟是怎样看待家兄的,讨厌吗?” “讨厌?没错,最讨厌他了!” 少女哼哼唧唧地嘀咕道:“那个自大狂,不听人说话,总喜欢自以为是,莫名其妙就晾了我一年,谁会想他啊……我才不会想他呢。” [我似乎没问你想不想我的问题吧——] “但是,下午画画的时候,您还说过,家兄是您最重要……” “那那那那那那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只是觉得那家伙是个——工具人,对,好用的工具人,哼,他也就在这种时候能起点作用了!” 丝毫没有发觉自己话语中的歧义,被自己大脑发热时说出的原话击沉的英梨梨胡乱用海绵摩擦着少年的脊背,飞溅的泡沫被洒得四处都是。 “总、总之,小悠,我对那家伙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从来没想过和他发生任何事情,任何!” [不,我也没问过你这个。] 似乎要强行跳过话题,少女端起一盆温水,从望月熏的肩膀沿着后背浇了下去。 “呐——小悠,能不能帮姐姐擦一下背?” QQ群\依68贰伊77壹溜 第一卷 : 第33章第三十三章 少女入浴中(下) 少女的脊背有着姣好的曲线和柔顺的光泽,倒映着暖黄色光亮的水珠则给这样的绝景增添了旖旎的调子。挽起的长发下方露出白嫩的后颈,还未打上浴液,淡淡的馨香便已然冲进了少年的鼻腔。 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目不斜视,他尽量将目光聚焦在光洁的后背上,免得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浴巾被英梨梨抱在身前,遮挡着贫瘠的胸口,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柔弱姿态令他的心脏仿佛刚刚参演过《爆裂鼓手》,不管怎样努力,也无法真正得到平静。 沙。 沙。 沙。 沾满沐浴乳的海绵轻轻磨蹭着肌肤,发觉难以把持的望月熏干脆直接闭上了眼睛。如果他的身体年龄已经恢复,那么少不得会发生些不可言说的、大概属于另一条时间线上的故事,但一个六岁的孩子又能做到什么呢? 简直堪比受刑。 英梨梨闭上眼睛,小声哼唱着不成韵律的调子。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怨气倾诉而出,她如今的心情十分美妙,而想到和“望月悠”打好关系之后,能够名正言顺地与他的兄长有着更多的接触,两份喜悦便交织在一起,又带来更多的喜悦。 [不对,我怎么会这么想?那家伙愿不愿意来,关我什么事。] 即使在与自己对话的时候,那别扭的性格也丝毫未见收敛。 “就这样吧,麻烦小悠啦。” 接过那块海绵,擦拭着白嫩的藕臂,少女转过头,笑着说道:“去浴缸里等一等姐姐哦。” ———————— 望月熏第一次知道,洗澡是一件比被拿着弯刀的胡狼追砍还要危险、还要让人疲倦和不知所措的活计。他正襟危坐在浴缸里,双腿并拢,目不斜视,大脑放空,嘴里还小声念叨着《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开篇。 (PS:大名鼎鼎的“色不异空,空不异se,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便出自此部经文。)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直到一条洁白的小腿探进水面,他才发觉念佛经这种乱七八糟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心里该乱的时候还是会乱。 “小悠在说什么呀?” 靠在少年身边,少女笑着问道。 “没、没什么,我在背诵老师教过的俳句。” 太近了! 属于女性的、温凉的触感偶尔触及他的大腿、手臂和肩膀,尽管围着一层浴巾,他还是能想象出浴巾遮掩之下令人无限神往的样子。下意识向另一边挪了半寸,少年的双眼仍然直愣愣地盯着斜上方的天花板,似乎其上用作装饰的花纹有着特殊的吸引力。 两人就这样保持着足够危险的距离,一句一句地聊着天,让波动的水花在身体上抚出微微的瘙痒感。 “英梨梨姐姐中午似乎很困的样子,斯潘塞叔叔说您被还没有做完的工作拖到需要熬夜的程度,是关于漫画吗?” “是呀……” 谈到这个话题,少女深深叹了一口气。 “截稿日很快就要到了,但我的稿子还差好多……就像暑假即将结束,但是作业还剩一半没写,小悠能理解吗?” “呀,那岂不是很糟糕。 ” “没关系,拖稿也是大人的特权。”她笑着摇了摇手指:“safe,safe。” 此乃谎言。 对于泽村·凌辱系本子大触·斯潘塞·拖稿天王·柏木英理·常伴死线之人·英梨梨、在责编处毫无信誉可言的重度拖延症患者、摸鱼之主、熬夜之王来说,后天——是已经超越了虚假deadline的、真正属于印刷厂截稿日期的死线。 “截稿日什么的,就随它去吧。” 英梨梨的眼神已经死掉了,她收敛笑容,脸上是无欲无求的空虚感。 时间就在这毫无营养但双方都乐此不疲的对话中慢慢流逝,入浴许久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感到了因在热水中浸泡过长而产生的燥热和干渴。英梨梨扶着浴缸的边沿站起身,细碎的水珠沿着肩膀和锁骨向下滑落,她最后用花洒冲洗了身子,一边拉开浴室的玻璃门,一边回头说道: “小悠,姐姐先出去啦,不要泡太久哦。” “好的,英梨梨姐姐。” 附和着少女的嘱托,待门后那抹剪影擦干身体,披上浴袍,走出更衣间,少年才最终长出一口气,瘫倒在水里,一动不动。 ———————— [为什么会这样呢?] [找到了恢复身体的希望,还和许久不见的青梅竹马进行了良好、彻底且深入的沟通,两种快乐交织在一起,又会产生全新的快乐,但……] [为什么会这样呢?] 站在不久前曾待过一下午的、英梨梨房间的地板上,看着身披睡袍、正在整理床铺的少女,望月熏还是问了出来。 “英梨梨姐姐,这是要……” “要睡觉呀,时间已经不早啦。” 少女抬手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时针与分针共同构成一个对号的形状。就六岁的孩童而言,在九点刚过的现在,入睡是保证良好发育的必然选择,但他问出的明显并不是这个问题。 “呃——有没有其他客房什么的?” “没必要,小悠和我一起睡就好。” 下决心放弃交稿的少女已经自觉没什么好怕的了。连日熬夜造成的、精力上的消耗令压抑着的倦意如潮水般涌入出浴之后的身体,她只想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最好睡到第二天晚餐。 “我觉得不太——” “来吧。” 从身后抱住少年幼小的身躯,仰倒在床上,顺势一滚便盖上了被子,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极具欣赏价值。英梨梨闭紧双眼,嘟囔着杂乱无章的碎语,便陷入深沉的睡眠。 在经历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察觉到少女已然入睡的少年很快便镇静了下来。报复式地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尖,他的声音便带上了自己未曾察觉的柔和与温度。 “……辛苦你了。” 知道临近截稿日的青梅竹马在拼命画稿的时候会多勉强自己,望月熏轻轻一叹,搂住她柔弱的肩膀,将额头轻轻触碰着她的下巴。 “这一年躲着你——虽然有原因,但也确实是我的不对。这次恢复之后,找机会把误会解开吧。” 少年缓缓闭上眼睛,怀抱中温暖的触感令他十分安心。 “晚安。” 他喃喃道。 随后,嗅着淡淡的体香,感受着掌心即使隔了布料也完全无法掩盖的滑嫩肌肤,又想到是在和一个必然对自己有好感、而且可爱值爆表的少女相拥而眠—— 望月熏,睡不着了。 qun一6⑧二①77伊六 第一卷 : 第34章第三十四章 喔豁,完蛋 难熬。 幽幽的香气萦绕在鼻尖,面前是少女近在咫尺的睡脸。自身之外的温度与夏日轻薄的睡袍无法遮掩的滑嫩肌肤围绕着他幼小的躯壳,随着睡梦之中无意识挪动而渐渐松开的腰绳和歪斜的领口内浮现出的一抹亮白,都在尽全力挑逗着他的神经。 如果一个正值青春期的男性能在这种情况下安然入睡,那么或生理或心理,他必然有一些难言之隐。 望月熏没有,所以他睡不着。 “熏……” 一声梦呓打断了他的思考,没等他作何反应,搂在他身后的双臂便用力将少年拉向怀中,紧紧抱在胸口上。脸部撞在那青涩的弧度之中,虽然迟缓,但仍能切实感受到不同于多年之前的、只属于少女的变化,还有出浴之后愈加明显的香味。 “唔、唔……” 下意识想要挣扎,但察觉到怀抱中异动的英梨梨反而越抱越紧。面庞与鼻尖磨蹭着所有接触到的事物,也许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位置,少女发出一声浅浅的呻吟,双腿无意识地绞动了一下。 于是,望月熏放弃了思考。 ———————— 与混乱的欲望斗争到后半夜才迷糊着睡去的少年睁开惺忪的睡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十点左右。他浑浑噩噩地撑起身体,身侧似乎有人不安地扭了扭。 于是几小时前的记忆便如开闸般涌入尚待清醒的大脑,就像一记闷锤,由内而外将他的意识唤醒得无比明晰。下意识撇过头,一只衣衫不整的英梨梨便进入他的视线。 少女的睡姿并不雅观,她已经由侧卧改为平躺,睡袍腰间的绑带也完全松开,娇俏的睡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和健康的潮红,长发则披散开来,在身下压成一片金色的杏叶。 锁骨。 肚脐。 大腿。 还有睡袍那已经完全敞开、一览无余的领口…… 望月熏默默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摸索着拽过薄被,扔在印象当中的位置上。 “睡相还是那么差啊……” 不希望尝试用自己六岁身体压枪的少年,正在拼命给大脑灌输一些无用且杂乱的想法。 [据说欧鳇寿命极长,海兔能插成一圈,樱花下落的速度是秒速五千米,英梨梨的皮肤……不对,英梨梨的欧……] 然后他才明白,这种行为和念佛经一样,没有任何作用。索性跳下床,整理过有些褶皱的睡衣,打着哈欠推开屋门,望月熏决定赶快逃离这个令他想要犯罪的房间。 在关上屋门的后一刻,察觉到身侧温度有缺的英梨梨,缓缓睁开了眼睛。 ———————— 洗漱过后,少年谢绝了女仆“马上做些食物”的提案,他随意在厨房里找了些隔夜的点心,叼着一根已经软化的薯条,信步在别墅里转了起来。 上次拜访斯潘塞家已是一年前的事情,处于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这一年当中,他在有意识地躲避着英梨梨。而以后者的性格又断然不会主动去尝试和好,于是直到今天,对少女而言,“望月熏”这个名字也只能代表一个令她又爱又恨却见不到面的人物形象。 “斯潘塞先生啊,你快回来吧……” 正感慨着,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他瞟一眼来电显示,颇感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后按下接听键,打算听一听对方有没有带给自己什么好消息。 “Hey,熏,昨天休息得还好吗?” “……托您的福,斯潘塞先生,我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 少年说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那就好,你很久没来,我还担心你住不习惯。” “劳您挂念。” 总感觉对方情绪不太稳定的中年人没有纠结于此,他正翻阅着一份装订精美的文件,兴致很高。 “熏,我这里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件非常好,一件不算坏。”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组合,真令人期待。” “那么按照国际惯例,我决定先告诉你好消息。” 斯潘塞先生向后仰倒在椅子的靠背上,说道:“时钟塔已经特批了关于《格列佛游记》部分篇章《大人国》的借用事项,载有构想兵装的专机已经起飞,物品预计将于一日后送达。” “查尔斯王子在批示中写到:‘请替我问候那位在各地战场上做出了卓越贡献的东方英雄,圆桌骑士团与圣剑克拉伦特永远对你虚位以待。’这可是极大的承诺了,熏。” “请替我感谢查尔斯先生的好意,我并不排斥作为圆桌骑士团的一员继续活跃,但固定作息的工作状态并不符合我目前的生活习惯。很荣幸得到这样一个伟大组织的邀请,愿我们都能够平安地为人类作出贡献。” 回答仍旧滴水不漏,这种邀请已被少年谢绝过不止凡几,斯潘塞先生并未对此感到任何意外。他放下文件,接下来的谈话属于私人时间。 “那么,另一个消息……我们俩大概要后天才能回家,顺便带着《大人国》一起,所以要麻烦薰再等上一天了。” “我理解,跟那个蠢货总统扯上关系的事情哪有很快解决的?”望月熏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想到要用这种姿态与英梨梨继续相处,他十分为难,却又无法将这种烦恼与电话另一头的对方倾诉。 如果斯潘塞先生与小百合女士知道自己对他们的女儿做出了这种事…… 少年根本不敢继续想下去。 “你能理解真好。”中年人松了一口气:“说句实话,我现在真想把那个只会躲在白宫地下室里的金毛胖子拉到伦敦桥上往下推。” “好吧,好吧,你推的时候叫我,我负责调整摄像机。” 两人又扯了些没营养但只属于朋友之间的废话,少年最后说道:“能不能麻烦斯潘塞先生……不要告诉英梨梨,我是望月熏这个事实?” “哦?——看来你们之间发生了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中年人笑着回答:“没问题,我相信你有分寸,而且按小百合的意思,没分寸也都无妨。” “小百合阿姨还是那么幽默,但请放心,我作为一个已经十六岁的高中生,绝对不会当真的。” 旁敲侧击地表达了“洁身自好”的意愿,挂掉电话,望月熏长出一口气。 “那么,现在的任务就是把这一天安安稳稳度过去……” 回过身,英梨梨正一脸呆滞地站在他身后。 眼神是死的。 第一卷 : 第35章第三十五章 赶稿地狱 这是一次久违的、彻底的睡眠。 少女悠悠转醒,艰涩的思维在经历过数小时的停滞后再次开始缓缓转动,她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肢体与躯干充斥着慵懒的脱力感。 微弱的阳光透过窗帘,给房间里添了些朦胧的亮色,钟表发出浅浅的机械声,这浓郁的、静谧的味道令她甚至想要再度闭上眼睛。 但身边渐渐失去的温度告诉她,“望月悠”似乎刚刚离开。 “……小悠?” 挣扎着撑起身体,宽松的睡袍彻底滑落而下,露出少女美好的身段。 “唔……嗯……还想再睡一会的。” 胡乱整理着睡袍,英梨梨翻下床铺,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飞去墙角的拖鞋。摇摇摆摆地晃出房间,少女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走廊里,她并不清楚孩子去了哪儿,也许在客厅,也许在卫生间,大脑尚处于混沌状态的她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啊……有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半个小时,转过一道拐角,一个幼小的身影背对着她,似乎与正在与谁通电话。少女微笑着向前靠近,她伸出手,想要拍一拍少年的肩膀。 “找到……” “能不能麻烦斯潘塞先生……不要告诉英梨梨,我是望月熏这个事实?” [——什么?] 扑面而来的冲击性发言瞬间完全粉碎了英梨梨大脑中残余的最后一点睡意。她呆呆地停住脚步,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仍旧没有睡醒。 [什么?] “小百合阿姨还是那么幽默,但请放心,我作为一个已经十六岁的高中生,绝对不会当真的。” [啊?] 与少年互动时的一幕幕浮上心头,原本微小的不合理处便被无限放大。英梨梨收回伸出的手臂,她的思考回路从未像如今这般转得飞快。 [啊……是这样啊。] 于是,当挂掉电话的望月熏回过身,面前便是呆愣愣地看着他的、陷入迷茫的少女,还有那双像是死掉了的眼神。 “我觉得,我可以解释……” 回忆起几秒钟之前自己曾说过的话,望月熏几乎立刻放弃了抵抗。 ———————— 将前因后果叙述清楚并未浪费多长时间,哪怕少年如今的姿势是标准的土下座。两人已经回到了英梨梨的房间,后者坐在床上,依旧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 “——总之,事情的全部经过已经讲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要因为不忍心而下不去手就好。” 知晓对方性格的望月熏不得不用上了比较提神的说法。果不其然,几乎出于本能,少女轻轻哼了一声。 “别开玩笑,怎么可能不忍心。” 她抱住肩膀,轻轻撇过头,翘起腿,表示自己非常生气——但少年知道,以对方的习惯,如果保持着傲娇的态度,那么事情就还在可控范围内。 “关于昨晚……” “——昨晚?你在说什么?” 莫名其妙从这句平静且毫无情绪波动的反问中听出了极大的威胁,少年很明智地转移了话题。 “隐瞒了‘矛盾’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很抱歉,以及这一年对你有意识的疏远,请允许我表达我的歉意。” 站起身,笨拙地拉过一旁书桌边的椅子,少年跳上去,正襟危坐,但两只小脚却悬在空中。两人都极有默契地没有继续谈论重逢后发生的所有意外,英梨梨想要快些忘掉,而望月熏则明白,如果他胆敢重提,那么他一定会在这里生理性死亡。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一定很寂寞吧。” “你你你说谁寂寞,谁会寂寞啊!” 磕磕绊绊地反驳着少年的问话,英梨梨心中已经被重逢的喜悦和各种行为带来的、巨大的羞涩感填满。她明白避而不谈只是自欺欺人,但在发生过那样不堪细想的事故后,两人都需要一些时间去厘清自己真正的想法。 “说得对,英明神武才思捷敏机智过人冰清玉洁的英梨梨大小姐怎么可能会寂寞呢,是我妄加揣测,罪过,罪过。” 单手立掌,少年半开玩笑地说道。 “总觉得你这句话包藏祸心。” “您明鉴。” “……嘁,还是那么油腔滑调。”英梨梨搭在胳膊上的手指轻轻敲动,她仍然没有回过头,但因无法抑制而微微勾起的嘴角告诉望月熏,对方心情不错。 “至于我为什么躲了你一年……” 少年叹一口气,缓缓说道: “因为,我真的,不想再赶稿了。” ———————— 真正作为“柏木英理”在同人界出道,是英梨梨十四岁时做出的决定,凭借精湛的画工和重口的内容,她的作品很快便打响了名头。 但性格使然,习惯性的拖稿令她本人和兼任经纪人的泽村小百合苦不堪言,每到死线,连续熬夜的惨剧总是不可避免地发生。 ——直到,被逼疯的少女在无意间将望月熏的“学者”开发出了新的用法。 “说到赶稿,我的截稿日明天就要到了呢。” 英梨梨,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她站起身,在少年惊恐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他的身边,随后吃力地搬起凳子,挪蹭着将望月熏抬到写字桌前。桌面上有一台没有开机的数位板,手边则是仍未理顺的各类画具,英梨梨拉开抽屉,取出薄薄一沓画稿,微笑着拍在望月熏面前。 “描线,涂黑,网点,八张,交给你了,做完还有。” 可以复刻道具原使用者在运用道具时的相关技艺,这意味着,完全可以做到相当于两个英梨梨同时进行绘画的极高效率,哪怕少年受限于思路而只能够负责不涉及剧情草稿编撰的技术部分,对原本习惯性拖稿的少女而言,这也是无法形容的提升。 于是,在十五岁这年,“懵懂无知”的望月熏,便被迫陷入了将近一年的赶稿地狱。 【咚!】 一个沾了薄薄一层灰尘的纸箱被顿在少年身边,英梨梨掀开盖子,取出一根包装上印着“草莓口味,能量100%”的棒状物体。 “这是供给学者消耗的能量棒,相信你已经很熟悉了,还剩大半箱,都是你一年前没用完的分量。” “储藏室有三箱存货,不够要趁早说。” 在望月熏绝望的目光中,少女笑得很开心。 “在完成工作之前,不许休息哦。” qun壹溜吧二①7七壹溜 第一卷 : 第36章第三十六章 握笔在手,捉〇在榻 这是报复。 啃咬着即将过期的硬质能量棒,望月熏悲愤地想道。 作为“学者”的代价,能量的消耗需要通过外部摄入进行补正,但在绘画过程中频繁更换的画具,以及因手指离开画具而不得不重新发动的异能,都极大增加了消耗总量和对食物的需求。 为了节省时间,他手边还摆放了一小堆已经拆封的能量棒,这种单纯为效率和方便而设计的食品有着凝练、干硬且粗粝的口感,以及少量果糖和甜味素营造出的、廉价的水果味。与任何方便食品一样,偶尔入口会带来些无法久留的新鲜感,但若是常吃—— 【咔嚓。】 【咔嚓。】 【咔嚓。】 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口中的“异物”,少年的眼神已经变成了从挣扎到绝望再到彻底平静的、毫无波澜的状态。这种出于功利目的而进食的行为对他而言十分正常,但如此频繁且机械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简直是对味蕾的〇奸。 手中的G笔在纸上勾勒出优美的线条,望月熏试图强迫自己无视进食系统传来的阵阵哀嚎。被牙齿切割后的碎块进入肠道,又在“学者”的影响之下被分解成一缕缕极不科学的能量,吞咽的真实感与空腹的虚假感交织在一起,映照着画纸当中女主角最直观的感受。 ——凌辱系的同人本。 “你终于开始实践了吗……”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请别在意。” 于是伏在矮桌上贴网点纸的英梨梨重新低下头,她已经重新换上了那套绿色的老旧运动装,一副黑框眼镜正架在她的鼻梁上。 扫一眼那对扎在两侧的、标志性的金色双马尾,少年颇为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这是他无比熟悉的赶稿地狱,也是他躲了英梨梨将近一年的理由,没想到,一切最终都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想什么呢,干活。” “……是。” ———————— 英梨梨的内心并非如表象一般平静。 她无法忘却最初遇见“望月悠”时的那声“姐姐”,也无法忘却与孩子经历过的所有互动。现在,将那幼小的身影替换成记忆中青梅竹马的样子,一切行为便都被赋予了了崭新的含义。 “呜……” 单手按住嘴唇,瞥向少年背影的少女发出一声浅短的悲鸣,她的脸颊已经染作不健康的酡红,脑门上似乎飘荡着因过热而生成的蒸汽。 [居然一起洗澡,一起睡觉……] [我都说了什么啊……] 越是想要忘掉,回忆便越发清晰,这是属于大脑的本能。于是那些放在电视里必须打上厚厚一层马赛克的画面便争先恐后涌入脑海,擦背、松脱的睡袍、私密的话语,一桩桩一件件在她脸上涂抹着红润的色彩。 她想要打滚,想要砸墙,想要大声喊叫,想要拿起那把安置在父亲保险箱里的汤姆逊冲锋枪发动波纹疾走,想要用食指给太阳穴开个洞,但最终,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投在画纸上。 [我、我干嘛要对那家伙的事情上心。] [区区工具人——对,工具人,呜……] 感受到那股如芒在背的视线已经消失,背对着少女的望月熏轻轻松了一口气,又啃掉半根能量棒,面无表情地取过网点纸。 [世界什么的,毁灭吧,赶紧的,累了。] ———————— 填涂完最后一张画稿,时间已经来到第二天凌晨三点。望月熏用最后的理智将稿纸摞顺摆正,随后翻滚着歪下椅子,趴倒在英梨梨身旁的地面上。 这种事态在一年前屡见不鲜,少女并不感到意外,她强忍住潮水一般的困意,抱着肩膀昂起头,故作不睬,但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视着少年的侧脸。直到耳中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那好看的睫毛也没有睁开的迹象,她才慢慢松开胳膊,犹豫着,用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 “长了一张惹人犯罪的脸,做事情怎么这样乱来。” 声音很低,像在自言自语。 “抱歉,熏,我从来没想过这样使用异能对你而言是如此耗神费力的事情,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真的很感谢。” 她露出一个恬静的微笑,在窗外洒进房间的月色之中,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我知道,你的工作很危险,你总是喜欢用大道理做借口,每次受了很重的伤,在曾懿姐姐那里疗养,都要说一句下次必定不做了。” “可下次还有你,哪都有你,你到底长不长记性?” 抱怨着,还嫌不解气的英梨梨用两根手指悄悄掐着少年脸颊上的嫩肉,又松开。 “谁会关心你啊,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 她嘟囔着,哼了一声。 “不过是一起长大,不过是熟悉的时间比较长,别、别以为我会对你另眼相看啊!” 下意识闹起别扭,又察觉对方早已熟睡,少女羞赧地绕了绕头发。 “这次算是惩罚,谁让你……” 英梨梨说不下去了,只好自暴自弃似地捶打着少年的胳膊,又怕将他吵醒,所以根本没用力气。 “变态,〇狼,H,大混蛋。” 与其称之为谩骂,更像是在撒娇。 自说自话了半晌,本就已经疲惫不堪的少女最终还是决定暂时饶他一命。挣扎着站起身,弯腰抱起这具幼小的躯壳,想到这副模样是由于遭受了构想兵装的副作用,英梨梨不由得又是一阵心疼。 “算了,明天再和你算账。” 摇摇晃晃地走向床铺,因久坐而乏力的双腿和本就软弱的体力让她渐渐无法支撑两个人的体重。踉跄着扑倒在床上,随意滚在望月熏身边,大脑已然陷入混沌的少女就这样安稳地阖上了双眼。 翻身搂住少年细小的腰部,将下巴轻轻触在他的头顶,一条腿则挤进了望月熏未曾合拢的双腿内侧。英梨梨发出一声略显满足的梦呓,微风拂过窗帘,月光之下,只有钟表的指针还在哒哒地轻响。 第二天一早,急急忙忙赶回住所的斯潘塞夫妇,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第一卷 : 第37章第三十七章 斯潘塞先生决定催婚 沉寂许久的意识渐渐回归,腮部还有连续咀嚼硬物带来的钝痛,喉管内干渴无比。望月熏挣扎着坐起身,拼命掀开沉重的眼皮,却感觉撑着身体的一只手似乎按在了什么绵软中带些硬度的部位上。 尚不清醒的他下意识捏了一下。 于是睡梦中的少女发出一声撩人的轻哼。 几乎瞬间清醒过来的望月熏,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房间。 还穿着斯潘塞先生准备的睡衣,少年狼狈地跑进卫生间,拧开龙头,用凉水狠狠浇在自己的脸上。 “这谁顶得住啊,斯潘塞先生您快回来吧……” “很高兴你能如此想念我,熏。” 站在少年身后,中年人和善的笑容倒映在镜子上,那副表情与英梨梨取出画稿时如出一辙。 “如果不介意的话,小百合与我都想同你聊一聊。” ———————— 望月熏并不喜欢正坐,但他总觉得这几天正坐的次数已经快要赶上一年左右的分量。 三人坐在茶几两侧的沙发上,中年人十指交叉抵住下巴,小百合则啜饮着一杯奶茶,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沉默许久,女人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时发出的轻响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那么,保护措施有做吗?” 女人问道,语气之正常甚至让望月熏产生了“她是不是在问我要不要吃早饭”的错觉。 “您二位应该有些误会,我和英梨梨并没有……” “并没有准备任何措施对吗,我明白了。” 女人点点头,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就要做奶奶了呀,是不是太快了呢,诶……突然觉得自己确实上了年纪,真令人伤脑筋。” “我怀疑你在开车,小百合阿——姐姐,但我没有证据。” 理解了对方并不在意的态度,稍作放心的少年不禁松了一口气,半开玩笑地说道:“心有余而力不足,您得理解。” “按理说,子女的情感问题我们不便插手。”斯潘塞先生给了望月熏一个“秋后算账”的眼神:“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保证你们不去触碰一些不应尽早触碰的红线,以及在旁边看着就好。” “但英梨梨不同,熏……你和她一起长大,作为同龄人,你对她的了解甚至在某些程度上比作为父母的我们还要深刻。你知道,她的性格并不适合也无法为她创造一个良好的交往关系,即便如此,因为你的存在,我们也并不担心她会孤独终老。” “我需要你给我一个保证,熏,在身为朋友之前,我首先要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上,我要保护好我的女儿。” 他说着,将头凑到少年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是否能够保证,无论发生什么,只要她没有对不起你,那么永远不要伤害她。” “斯潘塞先生,我觉得您对我有一些误解。” 笑着将中年人推回沙发,望月熏难得严肃了起来。 “对我而言,英梨梨是相处了十一年的青梅竹马,是比挚友还要重要的存在,我和你们一样,都不希望看到她受到任何伤害。” “我向您保证,这同样也是我的愿望。” 泽村小百合的嘴角缓缓勾了些许。 她重新取过茶杯,一边啜饮,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少年身后斜对走廊的那道墙角,一抹亮丽的金色正在墙角处微微颤动。 “所以,她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 “是啊,就在与您通过电话之后。”少年头疼地扶着额:“久违地经历了一次自杀式赶稿,我现在感觉好极了。” “那孩子依旧不让人省心呢。” 女人戏谑地说道:“但是把她交给你,我很放心哦。” “我看您就是觊觎我的异能。”少年面无表情地反驳着:“而且还打算在截稿日到来之前进行惨无人道的压榨。” “别这么说嘛,下次给你的能量棒换换口味,蜜瓜怎么样?” “听起来很有吸引力。” 望月熏笑了笑。 “但是,我拒绝。” ———————— 用过午餐,小百合带着一份点心,朝着英梨梨房间的方向走去。少年与斯潘塞先生来到书房,后者拉过椅子,坐在书桌旁,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本并不厚重的旧书。 “免得你用过异能之后还要加餐,用法我就直接告诉你吧。” 看着望月熏接过旧书,中年人说道。 “这是《大人国》的一部分副本,在了解过你的具体情况之后,时钟塔本部在分离副本时对用量进行了十分精准的控制,你只需要把它读完,就可以恢复到被‘矛盾’扭转之前的身体年龄。” “原本的代价是在一天中进行十场不间断演出,但专业人员已经替你支付过了,放心使用就好。” “十分感谢,请再次替我转达我的谢意。” “客套话就没必要再说了,熏。”斯潘塞先生笑着摆摆手:“你从来都是圆桌骑士团渴望招募的对象,一个能够自由使用所有圣剑的强大战力对他们而言是无尽的宝藏——于公,我应该尽力规劝你加入时钟塔,但于私,那个腐朽而且官僚主义盛行的破地方谁爱去谁去。” “言尽于此吧,在这方面我从来就不相信你会犯傻,说太多反而显得欠考虑。女仆半小时后会送你的衣服和眼镜来,等你恢复,我们还能一起喝下午茶。” “好,尽量不让你等太久。” 二人又碰了碰拳,中年人挥着手走出门去。他反手将房门掩好,英梨梨正斜靠在门框一旁的墙上,捂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Eriri,要在这里等他吗?” 揉着女儿的脑袋,斯潘塞先生问道。 “谁要等他啊,那个骗子,只会说好话的家伙。” 早已猜到少女反应的中年人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想,如果他出来之后第一眼能见到阔别已久的青梅竹马,大概会很高兴吧。” “……我才不管他高不高兴。” 扭过头去,英梨梨鼓着嘴,轻轻哼了一声。 “但他昨晚确实很辛苦,我就偶尔关照他一次,让他感恩戴德好了。” “是,是,我的女儿善解人意。” 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客厅,斯潘塞先生哼着英格兰的民谣小调,他决定将催婚事宜尽早提上日程。 第一卷 : 第38章第三十八章 英绿绿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斯潘塞先生提供的衣服是一套合身的白色衬衫与黑色外衣,搭配暗色系的休闲裤,简约的英伦设计在凸显身体线条的同时,极大赋予了穿衣者优雅而知性的气质。 幼小的躯体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杂乱的头发被他稍作理顺,戴上阔别三日的黑框眼镜,少年长长舒了口气。那本旧书挣脱他的右手,书页拆解,折叠成一只泛黄的鹰,盘旋在他头顶,然后拍打着翅膀,从窗户飞了出去。 “将格列佛带离大人国的鹰?乔纳森真是有创意。” (PS:《格列佛游记》的作者是英国人乔纳森·斯威夫特。) 随手关上窗户,望月熏将视线投向离开书房的那扇大门,木门半掩,就在半小时之前,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斯潘塞先生和英梨梨的对话。踌躇着慢慢踱步,数次将手伸向铜质门把,少年又在即将触碰时缩了回去。 “Alea Iacta Est.” 自嘲地笑了笑,回忆着来自长辈的嘱托和来自内心深处的悸动,望月熏最终抛去无谓的犹豫和迟疑,他没有再试图拉住把手,而是直接按住门面,用力向外推开。 门外是一直等待着的少女。 “久等了,英梨梨。” 伸出手,按在少女的头顶轻轻抚摸,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望月熏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 客厅之内,两位中年人和两位年轻人相对而坐。少年抬手遮盖额头上被英梨梨羞赧之下用双马尾抽出的浅浅的红印,一脸尴尬;后者则抱着肩膀,扭过头去,用气鼓鼓的样子来掩饰内心的喜悦和慌乱。 各怀心思的少年与少女面前,小百合给茶几上的茶杯蓄满茶水,随后与斯潘塞先生对视一眼,无奈地摊了摊手。 [虽然早就已经有所了解,但这两个人都是笨蛋吧。] [是啊,是笨蛋呢。] “感谢两位的帮助,这三天多有打扰,如果有机会的话,请务必来事务所坐一坐。” “自然,熏,不会和你客气的。” 斯潘塞先生接过妻子递来的茶杯,捧在手里。 “之后有什么安排?” “还是老样子。”望月熏笑着摇了摇头:“不——不算老样子,络新妇已经被解决了,我不用再四处找它,也许可以过几年安稳日子。” “事务所在千叶县一条商业街附近,从这里搭电车一个半小时内就可以到达,作为一名合格的高中生,接下来的三年,还是认真完成学业吧。” 另外几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接近一分钟。英梨梨不想说话,但投来像是在说“你在开什么NASA级玩笑”的眼神。 “小薰……居然要过安稳日子了吗?” 掏出一块手帕,擦拭着并不存在的泪水,小百合的语气颇为感慨。 “我还觉得以你惹事的能力,就算哪天被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切成三百块都不奇怪呢,居然、居然要隐退,看来孩子真的长大了呀……” “我也这么认为。”斯潘塞先生下交叉着十指,抵住下巴,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你确定‘安稳日子’不是什么新的行动代号或者即将失控的构想兵装吧。” “某种意义上,你们也算是很了解我了。” 颇为感慨地靠在沙发的靠背上,望月熏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做出这个决定并非临时起意,解决了“矛盾”之后,虽然囿于莫名其妙的副作用而变成了幼童,但在泽村家“受罪”的这段时间,却是他近几年最放松的日子。 “我跑过很多地方,参加过很多大场面,看着战友一个个倒在身边,也亲手葬送过数不清的罪恶。” “所以我经常忘记,明明我自己也是个需要被保护的孩子。我有权利去享受本就应该属于我的那份生活,而不是整天考虑着怎么拯救世界。” “臧青峙那家伙已经劝过我好多次,我也的确想要休息一段时间。前一阵,为了调查络新妇,我转入了千叶市立总武高中,现在想想,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读上三年高中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小百合点点头,又给茶杯续了一次水。 “你应该知道,小薰,认识这么久,我们早就把你当作家人了。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你,更何况我们早就已经认为你确实需要得到一段时间的修整。解决异常事件不是你的责任,你没必要为了别人而放弃你平静的生活。” “十分感谢,平日若是闲了,免不得多来走动。” “你的事务所要关停吗?”斯潘塞先生问道:“这些年的收入甚至足够你在比弗利山庄定居,但也没见你真正享受过拼死拼活的来的回报。” “开着吧,真正通过事务所接到的委托反而没几件,大多数时候都是防务厅直接拿着简报找上门来。”望月熏晃了晃脑袋:“如果确实有人需要就异常问题进行委托,那么即使并非出于责任感,我也愿意尽些绵薄之力。” 早已预料到会有这番言语的中年人并未对此感到太过意外。 “的确是很有‘望月熏’风格的答案。”他笑了笑:“防务厅也好,时钟塔也罢,又或者其他组织,也确实该收敛一下他们的心思了。不过有些可惜,如果你在丰之崎上学,还可以和Eriri做几年同学。” “很遗憾,我在总武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如果将来考虑升学的话,也许我们能以东大为目标考一考。” 说到“丰之崎”三个字,少年顿了顿,他总觉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所学校,但一时想不起来。 “总觉得你又被卷进了什么麻烦的事件里。” “不算太 麻烦,是我的同班同学,在经历过异常事件之后选择留在‘这边’。她可以自保之前,我会负责她的基本安全,这也是约定俗成的东西。” [……她?] 侧耳倾听的英梨梨总觉得有一种毫无根据的危机感,她打了个冷颤,驱散了这没有来由的想法。 “的确,这种事情也在所难免。”小百合沉吟了半晌:“喵珐没有和你一起来吗,这可真是少见。” “没有,我这次出行,那位同学身边需要一些防护手段,所以我请芭斯特女士帮忙照顾一下。” 于是不安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少女仔细思索了好久,终究没有得到她想得到的答案。 第一卷 : 第39章第三十九章 是腿控最喜欢的高度 走出电车站,临近黄昏的夕照均匀地洒遍周身,温暖中不免有些燥热。脱下外套搭在手臂上,前走不远就是通向事务所的兔子山商店街,时值周末,正是繁华的时候,他照例买了一个肉包,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慢慢地吃着。 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无牵无挂的心态,嘈杂而热情的交谈声让他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索性不急回去,少年沿着街巷的两边,将平日常常光顾或是很少留意的摊位一家家逛了个遍。 “来,望月,你的大福。” “麻烦您了,北白川先生。” 接过平头中年人递来的点心,靠在这件叫做“玉屋”的饼店门口,少年咬下一口绵糯的外皮,满足地叹了一声。 “几天没见,是出门了吗?” “是啊,有些麻烦需要处理,已经解决了。” 舔舐着嘴角的豆馅,望月熏慵懒地说道:“这甜味还是一如既往让人欲罢不能。” “哈,有眼光!” 北白川豆大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别的不敢自夸,就做点心,这条街没有比玉屋更好的店!” “这句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到啊,秃子。” 出言挑衅的是对面店铺“大路屋”的店长大路吾平,比起北白川豆大,他的身材要壮硕些许。少年无奈地看了看那道印着“RICECAKE Oh!ZEE”的招牌,向一旁挪了挪身子——他知道,两位打了半辈子嘴仗的“未成年人”又要开始他们注定没有结论的争吵。 “啊?你说什么,你这个混蛋!” 不出所料,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人无比熟练地将对方拖拽到不会挡路的位置,随后在路人见怪不怪的目光中,开始了毫无营养的言语交锋。 “哈……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 发出叹息的是一个棕发的少年,他站在望月熏身旁,友好地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熏前辈。” “好久不见,饼藏。”望月熏报以一个和善的笑容:“社团活动结束了吗?” “结束了,今天没有课,下午去的就早。”大路饼藏无奈地摊了摊手:“我应该再晚点回来,这样就不用看他们俩胡闹。” “那么让我猜猜……” 望月熏玩味地盯着他,上下打量着。 “玉子被社团活动耽搁了,所以你才会站在这里,而不是回家图个清静,对不对?”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呢。” 饼藏略显羞涩地低下头,傻笑着挠了挠脸颊:“千万帮我保密呀。” “我要是想说,两周之前就说了,还用等到现在?”望月熏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啊,明明两家父辈关系这么奇怪……算了,也没什么不好。快点去告白,成功之后记得说一声。” “啊——要是不成功该怎么办?” “那就不用说了,看你的样子我就能知道。” “熏前辈偶尔也会开这种玩笑呢。” 看了看仍在深入交流的两位中年人,饼藏似乎想起了什么。 “说起来,熏前辈有喜欢的人吗?” “——也不能说没有吧,但我不太确定。” 回忆着那个压榨了他一年多的金发少女,望月熏略感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并非不愿意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我确实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梳理自己真正的情感。” “听起来真复杂,是前些天刚搬来的雪之下前辈吗?” “不……为什么会提到她?” 骤然听到雪之下雪乃的名字,望月熏不禁有些惊讶。 “因为我总觉得她和你很像,虽然说不出原因,但如果非要问,大概是那种‘合得来’的感觉吧——或者说,你们很搭。” 自以为猜到真相的饼藏托着下巴,装作深思熟虑的样子分析道。 “雪之下前辈话不多,也不像是很容易对身边的事物做出反应的人,但虽然和她相处时间不长,我却总觉得她是个外冷内热的类型,和熏前辈一样,看起来生人勿进,却都很温柔呢。” “如果是她的话,我应该不会觉得意外吧——而且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是你们两个的长相绝对犯规了,实在无法想象你们分别和其他人在一起时候的样子。” “想象力很丰富。” 望月熏无奈地打断了他的分析。 “但是回答错误。” “诶——” “啊,望月哥哥。” 搭在小臂上的外套被轻轻扯了两下,望月熏低下头,一个穿着蓝色背带裤的小女孩正站在他的腿边,昂着头,见少年将目光投来,便用力招了招手。 “望月哥哥,下午好。” “下午好,馅儿。” 望月熏笑着揉了揉女孩的头顶,于是后者气鼓鼓地嘟起了脸颊。 “说了好多遍啦,叫我馅子哦。” “是,是,下午好,馅子。” “姆……” 北白川馅子又转过头:“饼藏,在等姐姐吗?” “啊——不是,我在和熏前辈聊天。” 看着慌忙解释的友人,望月熏耸了耸肩膀,没有拆穿。女孩则用看笨蛋的眼神盯了饼藏许久,直到他因尴尬而挪开视线,才最终决定停下。 两个仿佛长不大的中年人仍旧在争吵。 “望月哥哥几天不见,是出门了吗?” “是啊,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没有和雪乃姐姐一起去吗,这几天我经常见到她带着喵珐出门散步呢。” “我要是带她一起去,你们也没办法混熟吧。” 少年蹲下身:“你姐姐玉子呢,某个笨蛋可是要等急了。” “那就让他再等等。”馅子撅着嘴,对饼藏拖拖拉拉的行为很不满意:“学园祭节目的排练,还不知道需要多久——别管笨蛋饼藏了,望月哥哥,你是不是在和雪乃姐姐交往呀。”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觉得你们很般配!”馅子竖起一根手指:“而且,雪乃姐姐搬来这边,也是为了和望月哥哥住得更近吧。如果没有的话……身为男孩子,可不要让女孩子等太久哦。” “你在教馅儿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清冷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望月熏回过头,与他视线平齐的,是一双穿着黑色丝袜的瘦长大腿。 ———————— PS: 女朋友今天过生日了,虽然她不看这本书,但我还是要祝她生日快乐 诶嘿嘿嘿嘿QQ群医6吧二壹7⑦衣溜 第一卷 : 第40章第四十章 突然到访的霞之丘 黑猫趴在少年肩头,舔舐着自己的前爪。与两家点心店的后辈们道了别,望月熏揉一揉喵珐的耳朵,和雪之下雪乃一同向事务所走去。 “看起来,副作用已经被解决了?” “是啊,虽然出了些岔子。” 回想起那箱草莓味的能量棒,少年依旧心有余悸。 “你这边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没有,你走之后第二天就是双休日,我在家里和喵珐一起闲了两天……倒是才波先生,他找我打听了好几次你的去向,似乎很想你。” “这样啊,要去好好拜访一下才行。” 揉了揉肚子,望月熏开始猜测晚餐的菜单:“今天的店长推荐会是什么呢?” “据才波先生说,他打算在你回来的时候,用鱿鱼脚给你做一次口感奇特的料理。” “哦,真令人期待——” ———————— 望月熏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惊醒时,仍感觉到自己的食管有一种被异物爬过的不适感。他抚着胸口干呕了半晌,用一杯冰镇过的柠檬汁压下这股几乎超越人类承受极限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味道。 “炭烤鱿鱼脚配草莓酱,呕……” 摇摇晃晃地给自己灌下第二杯柠檬水,昨日晚间在定食屋“才波”中发生的事故便涌入大脑。中年人惊喜而热情地接待了三日未见的少年,在端上两份天妇罗盖饭之后,颇为自信地从开放式厨房中取出一个罩着烤网的炭炉。 “要不要试试,最近在研究的新菜,很是与众不同哦。” “哦!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期待的事情吗?” 看着店长将处理干净的鱿鱼脚一根根放上烤网,很快解决掉盖饭的望月熏便满怀期待地注视着这些在炭火烘烤之下泛着油光的须子。 直到中年人又从冰箱里端出一小碗泛着浓郁甜香的草莓酱。 随后,在少年惊恐的注视下,将烤好的鱿鱼脚浸泡在果酱碗中,才波城一郎递给望月熏一双筷子,和善地笑了笑。 “别客气,我请。” “店长,我觉得这个鱿……” “尝尝。” 那眼神无比认真,无比自信,望月熏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确实被常识束缚了思维,而没有认识到眼前这碗美食的真面目。 ——身为一个“异常”领域的专家,这是大忌。他自嘲地笑了笑,选择相信面前这位堪称鬼才的美食家,于是取过筷子,在草莓酱里稍作搅拌,夹起一根裹满酱料的鱿鱼脚,火候正好的肉质透过筷子,将舒爽的弹性传达至他的指尖。 丝毫未做犹豫,他张开嘴。 就像几分钟前咬开天妇罗那金黄的面衣,牙齿将充满汁水的纤维切断,随后由舌尖接手,少年闭上眼睛,打算最大程度地感受这道被才波城一郎形容为“与众不同”的新菜,他已经做好了被惊喜和愉悦连番推上高峰的心理准备。 最先感受到的,是手制果酱鲜甜中带着微酸的开胃感,熬制后冷藏降温的酱料保持在果糖最为甘甜的温度,将草莓能够带给人类的所有美好幻想毫无保留地浓缩在这小小的一口之中。 “真棒啊……” 感慨着,前磨牙轻轻压开这段尚未咀嚼的肉块。 随后,地狱降临了。 没有经历过任何腌制与去腥处理的鱿鱼脚还保存着属于海鲜的、独特的气味,被表皮完美锁住的体液随着压力的增大,如炸弹般喷薄而出,混合在草莓酱里。 腥气与果甜交驳在一处,滑嫩的鱿鱼肉在口腔中不断弹跳,细密的吸盘摩擦着舌面,烤制的温热与冰镇的凉爽则对立着冲击娇嫩的味蕾——而这一切的一切,于才波城一郎超凡脱俗的烹制之下,无比和谐地架构在一处,共同奏响了本应只有撒旦听过的乐曲。 他仿佛被克拉肯粗壮的触须紧紧包围,滑腻的触感不仅保存在口腔中,而且渐渐蔓延到全身,还伴着草莓令人愉悦的甘美。 “赞美……克苏鲁……” 在将胃酸吐出来之前,这是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 愈加急促的门铃声将他的思维拉回原处,灌下第三杯柠檬水,望月熏一边回忆着晚餐之后被中年人抱回事务所的那种绝望感,一边跌跌撞撞地向大门走去。 [——草莓,先戒一年吧。] [鱿鱼也是。] “来了,来了……谁啊,这才六点多……” 摸索着打开门锁,厚重的铁艺大门便向外滑开。清晨的阳光照进玄关,也给门外的身影勾出一道灿金的边线。 那是个穿着校服裙装的少女,衣服是望月熏没有见过的款式。少女留着一头直达腰际的黑色长发,头顶有一个白色发箍,腿上是泛着光泽的黑色丝袜。她双手抱肩,饱满的果实在小臂的挤压与自身的努力下简直呼之欲出。 望月熏迟疑着揉了揉眼睛。 他似乎注意到少女姣好的脸上露出一种看傻子的眼神。 “是开门的方式不对吗……” 伸手握住门把,少年试图将大门重新关上,但一条被丝袜包裹的长腿已经先他一步卡进门缝,大门被向外拉开,少女走进玄关,施施然站在望月熏面前。 “看你的样子,需要重新做一遍自我介绍吗?” 是与少年如出一辙的、慵懒的声调。 “不必了,霞之丘前辈,我只是……经历了一些事情,还不够清醒。” 揉一揉太阳穴,混乱的思维渐渐理顺,望月熏转过身,向事务所内部走去。 “半年不见,没出什么乱子吧。” “托你的福,望月同学,防务厅的姐姐们都很照顾我,直到现在为止都没出问题。” 取出纸杯,倒了一杯热咖啡,放在已经落座的霞之丘诗羽身前的茶几上。 “看你气色这么差,又在熬夜?” “是啊……认真来说,确实遇到了些麻烦,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少女端起纸杯,轻轻抿了一口:“这地方真不好找,还好臧青先生给了地址。” “防务厅解决不了吗,一定要我出手?” “是啊,一定要你出手。” 霞之丘诗羽点点头,放下茶杯,然后双腿堆叠,表情很是认真。 “这件事,和异常有关。” 第一卷 : 第41章第四十一章 沙发咚 望月熏戴上眼镜,坐在茶几另一端的沙发上。他无奈地看了霞之丘诗羽一眼,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 于是气氛便有些尴尬。 “怎么,开心到说不出话?” “我只是觉得,连防务厅那种国家机器都解决不了的异常事态,你是打算来找我送菜吗?” “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蠢。” 少女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把装着半杯咖啡的纸杯捧在手里,恰到好处的温度让她因连日熬夜而很是疲乏的精神状态有着片刻的放松。 “《恋爱节拍器》完结了。” “恭喜,据我所知销量很高,评价也在畅销级水准线以上。” 给自己倒了一杯柠檬水,望月熏举了举杯子。 “新作已经开始构思了吗?” “不用把‘没看’说的这么委婉吧……”霞之丘诗羽笑了笑:“问题就出在新书构思上。这半个月以来,我已经写废了二十七个开头,放弃了六个半成框架,扔掉了数不清的稿纸,连考试成绩都下降到只比第二名高四十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有一说一,确实。” 强忍住吐槽的欲望,少年点点头:“你炫耀……你来这里说这些,就是为了汇报成果吗?” “有这方面考虑,毕竟出了成绩,你也帮了不少忙——但我这次来,的确是因为涉及到异常,需要得到你的帮助。” 她说着,打开随身携带的书包,取出一沓写满了文字的稿纸,放在望月熏身前茶几的桌面上。 “我需要得到突破。” 少女认真地说道。 “并非单纯追求销量,而是内容和题材上的突破。” “哦,祝你好运。” 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柠檬水,望月熏做足了送客的架势。 “无趣的家伙,你这样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这根找不找女朋友有什么关系。” “总之,我这么早过来可不是为了闲聊。”霞之丘诗羽用指尖按住稿纸,向前推了推:“看看,比我直接说明要更直观一些。” 少年本能地不太想触碰这些稿纸,但在对方殷切目光的注视之下,他只好耸耸肩,将它们拿了起来,一张张翻阅着。 “——异常?” “没错,我打算在日常恋爱喜剧里添加大量异常元素,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 一口喝干杯中的咖啡,霞之丘诗羽直视着望月熏的眼睛:“只有你可以提供足够的、关于异常的素材,也只有你可以在剧情方面给我令人惊讶的点子……就像在写《恋爱节拍器》那时候一样,我们一定可以写出更加精彩的故事。” “我承认,这是一个十分具有吸引力的提案。” 单手撑住下巴,少年玩味地浏览着面前的稿纸。 “你有打算,也有足够的笔力去完成这样一部作品,而作为获得了上一届新人赏的知名作家,宣发问题根本不需要考虑——无论名声、利益还是对文学本身的追求,都可以在这次出版活动中得到很大程度上的满足。” “我对那些东西兴趣不大,但客观上的确如此。” 微微眯起眼睛,霞之丘诗羽轻轻抖动着双腿。 “那么,你的答案是?” “但是我拒绝。” “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开始讨论初步的框架和基调……啊?” 完全没有预料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自顾自说下去的少女声音一滞。她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望月熏,却发现他仍然在阅读那份稿子。 “……为什么?” “我望月熏只想过平静的生活,霞之丘前辈。” 放下稿纸,少年伸了个舒爽的懒腰。 “钱,我不缺,你知道。” “名声,我也不缺,你也知道。” “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高中生,庸俗地享受青春,这就是我所期望的日常,而不是整天忙着赶稿子或者嚼能量棒。” 嘴里似乎又开始泛起草莓味,他急忙灌下半杯柠檬水。 “九夏有句老话,‘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况且——你期望在我这里得到素材和思路,又无法付出与此对等的代价,即使在Give&Take原则中,交易也是不成立的。” “那么,你究竟想要什么呢,望——月——学——弟?” 指尖抚过水润的嘴唇,霞之丘诗羽翘起包裹着黑色丝袜的大腿,上身慢慢前倾,那对呼之欲出的饱满便更加凸显出少女诱人犯罪的身材。 “说说看,也许前辈会好好考虑哦?” 那语调沉醉而甘甜,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就像混合了蜜糖的醇酒,珍藏在布满陷阱的迷宫之中。 “呵。” 早已见识过多次挑逗的少年放下杯子,站起身,迈过茶几,搭住少女的肩膀,在对方难以置信的惊呼声中将她推回沙发的靠背。望月熏回忆着曾经看过的“歪嘴战神”系列视频,于是嘴角便挂上一抹邪魅的微笑,缓缓凑近霞之丘诗羽娇嫩的脸庞,淡淡的香气便撩拨着他的鼻尖。 “做做,比我直接说明要更直观一些。” 两人的嘴唇已经越来越近。 瞳孔中倒映着少女强装镇定的表情,原本打定主意决定对这位爱开玩笑的前辈稍加捉弄的望月熏,话语中不觉有些淡淡的沙哑。 “那么,霞之丘前辈,我究竟该寻求些什么呢……” “来吧,告诉我答案——” 双方的气息吹打在各自的脸上,不知不觉地,少年已经抬起一条腿,曲在少女的腿边。鼻尖交错,再想收力,便快要来不及了。 “学弟……真是大胆呢。” 双手撑住望月熏的胸口,霞之丘诗羽将头转向一边,耳廓上带着浓浓的红晕。前者如梦初醒,急忙收回曲在沙发上的小腿,然后跌跌撞撞地绕过茶几,坐在原本的位置,手足无措地摆弄着装了柠檬水的杯子。 “抱、抱歉,玩笑开过头了。” “没关系,我也有错。” 少女抚摸着柔软的胸口,心中的情感并不是厌恶或排斥。 “那么……” 她定了定神,强行压下这股悸动,嘴角却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现在,让我们来谈谈,关于小说的问题吧。” qqun医6⑧二伊7七壹溜 第一卷 : 第42章第四十二章 我们仍未知道一年前的夜晚发生了什么 作为一个来自天朝的穿越者,和很多前辈一样,望月熏对于快餐文学的理解已经站在绝大多数日本轻小说作家的头顶。虽然这种理解受限于非职业原因而没有构建出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但在细节方面,经受过网络小说大潮洗礼的少年总能提出很多在霞之丘诗羽看来可称划时代的观点与脑洞。 于是,因为玩笑开得有些过分而自觉理亏的少年,认认真真地开始对粗读过的稿件提出自己的理解和看法。 两人讨论着,辩驳着,面前的杯子也续了一次又一次。稿纸上爬满红笔圈出的道道印痕,文字与文字交织着绘出杂乱的画作,忘记时间的霞之丘诗羽久违地感受到了当初创作《恋爱节拍器》时与对方彻夜长谈时的畅快感。 “——那么,已经不早了,我还有课要上。” 放下手中的稿纸,望月熏用力伸了一个懒腰:“你也要上学吧……从这里到东京市区,坐电车还要一个多小时,再不走肯定会迟到。” “无妨,一天不上课,影响不大。” 低着头,霞之丘诗羽仍然在审视着已然面目全非的稿纸。 “你去吧,等你回来。” “……我希望你没忘掉这里是我家。” “没关系,我不在乎。” 【咚。】 望月熏立掌敲在少女头顶,后者吃痛,下意识昂起头,便看到一张和善的笑脸。 “去上课。” 少年微笑着说道。 “现在就去。” ———————— 身为一个轻小说作家,成名之前的霞之丘诗羽在写作方面有过一段对她而言无比痛苦的时光。 彼时刚刚升上高一的她,被责编町田苑子告知,如果小说第二卷的销量仍旧如第一卷般没有起色,那么这本《恋爱节拍器》将不得不面临腰斩的局面。于是浑浑噩噩试图在剧情方面做出突破的霞之丘诗羽,在连续数天的自残式通宵之后,终于撞到了足以改变她写作思路、甚至改变她一生行动轨迹的异常事件。 那是一年前仲夏的一个傍晚,提着便当的少女刚刚走出便利店,温热的晚风让她本就焦虑的内心无比烦躁。街道上行人不多,路灯已经亮了起来,不远处便是她的住所,一栋高耸的公寓楼。 连日熬夜和事情不顺带给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打击令她出现了轻微程度的耳鸣,干涩的眼球下方是哪怕薄施粉黛也无法遮饰的深色眼睑。步伐有些踉跄,霞之丘诗羽决定吃过晚餐之后先睡上几个小时,继续向学校请一周病假。 一脚踏出,却陷入泥泞的地面。 尚不清醒的大脑未曾在第一时间给出足够理智的反馈,但包裹着足部的、湿润且粘稠的烂泥却让她下意识感到一阵恶寒。鼻尖后知后觉地嗅到一股属于死水和腐物的恶臭,她恍惚中抬起头,天空已由黄昏独特的、清朗的金红色变作泛着墨绿与灰气的厚重云层。 “……诶?” 完全无法理解事态,少女呆愣愣地站在原处,她拔出自己的脚,四处环顾,身后是茂密的树林,面前则有一片巨大的沼泽,霞之丘诗羽就停留在沼泽附近的滩涂上,不知名的昆虫和长相丑陋的爬行动物偶尔冒出头来,注视着它们从未见过的生物。 少女逐渐理解一切。 喉咙中发出一连串压抑的悲鸣,霞之丘诗羽跌跌撞撞地转过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在这令人恶心的滩涂上。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上一刻还思考着怎样合理摸鱼,下一刻便遭遇了完全无法理解的危险。本就不擅长体力的少女跑出了出生以来最快的速度,扑进树林,滚入一丛灌木,她趴倒在地面,白色的发箍被枝杈挑飞,一头瀑布般的长发便铺散开来。 “呜……啊……” 低声呜咽,大腿和脚腕传来的疼痛感让她不禁懊恼自己的急躁,久未运动后的全力冲刺给肌肉带来了极大的负担,前扑时的发力不当又似乎伤到了关节,但作为一个普通人,在面对了这样的事态之后,能够保持绝对冷静的毕竟是少数派。 翻过身子,视线中近在咫尺的草叶和纤毫毕现的泥土都告诉她,她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是臆想。扶着一旁的树干,晃晃悠悠地站起身,霞之丘诗羽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太大声音,然后一瘸一拐地向林子深处走去。 她不想靠近那片沼泽,水源是所有动物都亟需的物资,这其中必然包括一些凶猛的猎食者——尽管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并不明朗,也不知道是否会出现预料中的生物,但霞之丘诗羽不打算在涉及到性命的问题上做任何赌博。 第一个夜晚,少女蜷缩在一片相对浓密的低矮树丛中,浑浑噩噩地度过。便当已经因摔打而混合在一起,担心香料气味会引来野兽的她只好吃光了所有食物,然后将盒子埋在来时的路上。 夜间并不寒冷,但极度惊恐的心理状态和完全未知的生存环境让她难以入睡,肉体的疼痛一阵阵提醒着她如今前途未卜的处境。缺少食物,缺少淡水,缺少药品,没有任何野外生存经验的女高中生陷入了绝望。 手上的腕表告诉她,第二天已经到来。 但天空中似乎没有太阳,染作绿色的云层像是唯一的风景。 行走在林中,未曾接纳过人类的树木划破衣角,在皮肤表面划出浅浅的伤痕。艰难地拨开枝杈,收集着树上从未见过的果实,若的确无法找到食物,少女打算将它们作为最后的手段。 经历了最初的惶恐和无助,霞之丘诗羽已经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她并未离出现时的那片滩涂过于遥远,心中仍旧抱有等待救援的念想。 于是,第二天过去了。 第二天的少女,水米未进。 仍旧蜷缩在那片树丛中,疲惫到极点的霞之丘诗羽最终昏睡了过去。当她醒来时,指针式的手表已经令她失去了对日期的感知,抬起头,下意识想要寻找阳光的少女,却看到了沼泽方向矗立着的、通天彻地的影子。 那是必然不应存于现世之物。 她的内心,彻底陷入了绝望。 ———————— PS: 猜猜看,这次会是什么呢~裙~ 第一卷 : 第43章第四十三章 嘴角的液体既甜又苦 不论古今,不论中外,很多人都喜欢将恐惧的表象描绘成庞大的存在。那代表着超脱了一切世俗约束的伟力,代表着与自然抗衡的权能,而究其根本,所有源于想象而具体化的模样都反映着人类内心深处的愿望。 但不信仰神明、也不相信怪谈与传说的霞之丘诗羽不明白,面前这条蛇为什么可以成长到如此惊世骇俗的高度,那过于令人难以置信的体型已经完全打破了食物链和生态圈所能够供养的极限,也早已超出爬行类身体结构可以支撑的最大重量。 而且—— 为什么,有九个头? 趴伏在地上,紧紧捂住嘴唇,躯体却忍不住瑟瑟发颤,听说过蛇类捕猎方式的少女明白这样的行为并无太大作用。气味和高于环境的体温让她根本无处躲藏,但她只能这样做,然后祈祷,或者什么都不去想,将生死交给不属于自己的、虚无缥缈的命运。 四周安静得吓人。 没有风声,没有虫鸣,甚至连叶片摩擦时发出的沙沙声也似乎失去了意义,回忆着那九个完全不合常理的头颅,趴伏许久的少女并没有迎来预料之中的结局。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跳动,未知的压抑感令她喘不过气,鼓噪的血液在血管中冲刷出杂乱的潮音,霞之丘诗羽抬起头,想要看一看那条大蛇是否已经离去。 她面前,是一个比房屋还要庞大的蛇头。 蛇头两侧,灿金色的竖瞳正在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这位渺小的人类。下颚微张,粗长的信子舔舐着鼻尖,巨蛇轻轻拱了拱已然浑身瘫软的少女,后者无法对此做出任何反应,只有两行泪水不受控制地流淌在脸颊上。 “呜——” 她呜咽着,四肢却因超出阈值的恐惧而不能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蛇头高高昂起,做出扑击食物的动作。 随后,便是震颤耳膜的巨响。 【崩——!】 仿佛有黑色的流行划过,狠狠撞击在下颚上,溅出一蓬浑浊的血浆,飘荡在天空中。那“流星”止住身形,挥动太刀,自上而下斜斜地将蛇腹剖出一道道狰狞的豁口,飞溅的体液瀑布般泼向四周,将沾染上的树叶与枝干腐蚀得吱吱作响。 【——】 发出尖锐的咆吼,巨蛇的其余八个头颅一同绞来,它们张开大嘴,露出毒牙,带着迫人的风压,还有一连串残暴的嘶鸣。 然后,那颗受伤的蛇头便脱离它的腔子,打着旋飞了出去。 “海德拉。” 握着太刀的少年单手扒住巨蛇身上坚固的鳞片,晃晃悠悠地稳固着自己的身形。 “英杰已死,地非希腊。” “形体已死,切莫挣扎。” 回应他的,是一股浓郁的猛毒。 粘稠到化不开的毒液被另外八个头颅喷向挂在空中的少年,与此同时,腔子整齐的断面中,又生长出一个崭新的蛇头。 “执念已死,何必留下。” “传说已死,何必留下。” 松开手,拉出一线墨黑的刀光,氤氲的气息将毒液消磨殆尽。翻滚着向下跌落,收刀归鞘,于是天空之中响起一阵激越的剑鸣。 拔刀。 【刷。】 切裂空气,也切开三颗包夹而来的头颅,断口并不齐整,一颗断于脖颈,一颗断于口间,一颗断于上颚。泛着腥味的血污向后喷洒,就像一场雨状的灾难,给森林带来斑斑驳驳的锈迹,刻蚀在树干上的、弯曲的伤痕冒出一阵阵呛人的白烟。 然而断口在愈合,愈合后又生长。 轻轻落在一颗树的树冠上,与九双金色的竖瞳遥遥对视,双方都没有妄动。 “海德拉。” 少年朗声说道。 “授首吧,神明已然逝去。” “伏地吧,时光已然逝去。” 巨蛇迟疑着,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悲哀的人性。它抬起最中间的头,望着昏暗的天空,良久,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随后蜷缩起庞大的身躯,缓缓沉入沼泽,掀起一阵翻滚的泥潮。 劫后余生的霞之丘诗羽再也无法保持清醒,压抑半晌的恐惧感如洪水般席卷而来,她瘫软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 再次转醒时,鼻腔中充斥着食物的香气。 一小摊篝火在身旁不远处慢慢悠悠地烧着,篝火边盘坐着一个属于少年人的修长身影。那身影侧对着她,抚摸着一只趴在腿上的黑猫,还哼唱着不知名的旋律,另一只手则握了一瓶冰镇过的可乐,不时灌上一口,丝毫看不出任何紧张的样子。 “醒了?” 注意到少女的动静,他将黑猫轻轻放在腿边,然后站起身,紧走几步,蹲在霞之丘诗羽面前,和善地笑了笑。 “幸会,我的名字是望月熏……别紧张,你现在很安全。” 少女的嘴唇无力地开阖,与初到时相同的不真实感充斥着她的内心,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呐呐地说不出话。 “放松,这位女士,你大概需要一些补给。” 从篝火边取过一杯热好的可可,慢慢搀扶着霞之丘诗羽无力的身子,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望月熏略显笨拙地举起杯子,将散发着醇厚香味的可可喂进少女口中,一缕褐色的汁液顺着嘴角缓缓淌下。 “呜……” “啊,抱歉,我还不太习惯这样做。” 连忙伸手拭去溢出的汁液,又看了看对方明显没有得到及时清洁的、沾满灰尘、泥渍与泪痕的脸,少年稍加思索,问道:“我这里有干净的水,你要不要先洗漱一下,然后吃些东西,我给你解释咱们目前的处境。” 恢复了些许体力的霞之丘诗羽艰难地点了点头。 随后,她见怪不怪地看到望月熏掏出一根镶着金边的羊角,倾倒出源源不断的水流。 “我们……究竟在面对什么怪物?” “这里是哪?你——是谁?” 少年了然地点点头,将水流倒在少女捧着的双手中,一边答道:“说来话长,但如果你一定要先问这些问题,那么我也可以把无关紧要的内容略去。” “先说敌人吧,你已经和它做了挺久的伴,也的确应该对它多一些了解。” 望月熏挠了挠黑猫的下巴。 “我们正处在赫拉克勒斯的第二个任务之中,那条蛇,你可以叫它‘海德拉’。” 裙~ 第一卷 : 第44章第四十四章 孤男寡女,五日五夜 世界被属于人类的伟力染作昏黄。 在凝固的天穹之下,一片粘稠的迷雾笼罩了小半个东京市区。迷雾外的一角,望月熏与臧青峙谨慎地与雾气保持着距离,后者正在操作一台个人终端,屏幕上是不断变幻的文字。 “可能性实在太多了,目前能够排除的只有‘涿鹿之战’,按照卫星云图给出的数据,情报部门认为异常正体可能属于‘事件’的重现。” “黄昏之乡正在被侵蚀,速度很快。”少年轻轻弹拨着腰间的刀柄:“我需要想办法遏制这种趋势,臧青先生,你留在外面等待援助,然后想办法搭建跨界通讯,这是目前最合理的办法。” “我们还不知道里层的时间流速是否有变,你若是进去太早,万一……” “那么我更应该进去,有羊角在,我是最适合处理这次异常的人选。事不宜迟,如果情况有变,后续就交给你了。” 迈步走向那直通天际的雾墙,身影渐渐淹没在乳白的雾气里。中年人依稀看见他回身招了招手,随后便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乱来的小子,每次都果断得让人不习惯。” ———————— “看来这里的时间流速确实与外界有些不同。” 望月熏已然给霞之丘诗羽简略介绍了“异常”的概念,阅读面颇广且本身便从事写作行业的少女对这种本应只存在于幻想之中的事物接受得很快。 “是啊。” 附和着点点头,将装着热可可的杯子放在腿边,少女亮出了手上的腕表:“我已经在这里生存了至少三天,但是按照你的说法,你们在事件发生之后的五分钟内就已经展开了……黄昏之乡?” “对,黄昏之乡。” 递给霞之丘诗羽一个带着咸味的馒头,看向被灰云和墨绿染成一团糟的天空,望月熏本能地感到不适。 “从古至今,对于‘蛇’形象的二次创作一直是各个文明经久不衰的话题。至于‘九头蛇’,名气最大的要属‘相柳’和‘海德拉’。” “但‘相柳’正被玄武镇压在太湖,这里的地貌也符合传说中赫拉克勒斯击杀海德拉时的样子。按照一贯套路,我们只需要在这里等待那位半神半人的英雄将他的任务目标处理掉,就可以直接回去。” “我们需要等多久?” “不一定,也许三天,也许五天,也许时间超乎想象。”少年摇摇头:“不用担心食物和淡水,我也有充足的信心保证你的安全,但如果一周之后那位大英雄还不来,我就要尝试着用暴力跟海德拉交流一下感情了。” “也就是说,哪怕你可以战胜海德拉,按照‘异常’的规则,也只有赫拉克勒斯能够真正将它击杀,并且带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学得很快。” “那么……” 弯腰抱起蹭着小腿的喵珐,霞之丘诗羽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带了只猫?” ———————— 作为一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普通现代人,除去睡眠时间,少女从没有离开电子设备超过两个小时。她没有携带书籍,没有携带稿纸,唯一能够打发时间的手机不仅收不到信号,而且早已耗尽了电量。 说到底,在陷入危机之前,她也只是单纯地想要解决自己的晚餐。而现在,只能够干等的霞之丘诗羽感到了莫大的空虚,在经过半天的磨合之后,她开始尝试着与这位同样无聊的少年搭上了话。 “……小说?偶尔会看看。”望月熏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一些关于异常的情报。” “虽然还不算有名,但我多少也算个轻小说作家,既然时间还长,话题这种东西要多少都会有。”恢复了精神的少女俏皮地摇了摇手指:“你应该也很无聊吧,如果没别的事情要做,不如聊聊天?” “能够和未来的文豪促膝长谈,我很荣幸。” 祈祷了两杯茉莉花茶,又弄出几块茶点,望月熏干脆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在我看来,能够将幻想实现在笔尖的人都很厉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否给我讲讲你的作品?” “可惜没有把书带在身边,没法请你提些意见了。” 清一清喉咙,霞之丘诗羽开始缓缓叙述着故事的梗概和走向,还有她遇到的瓶颈,以及面临着腰斩局面的事实。 而令她惊讶的是,作为一个经受过网文大潮洗礼的穿越者,在望月熏看来,少女所面临的一切问题,都不算什么大问题。 “恋爱喜剧,日常啊……” 扶着下巴,少年沉思了不久,便抬起头来。 “霞之丘小姐,也许这个提案不太恰当,但你有没有听说过——” 少女总觉得他的笑容不怀好意。 “你有没有听说过,白学和柴刀?” ———————— 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而不自知的望月熏已经沉沉睡去,黑猫趴在他的身边,舔舐着前爪上的毛发。看了看几乎一成不变的天空,又低下头,那摊篝火还在静静地燃烧,霞之丘诗羽不免有着长时间的愣神。 这是两人等待英雄的第五天,海德拉在少年休息时发动过一次偷袭,但在被闭着眼睛挥刀的望月熏斩掉一颗头颅之后,便重新潜入沼泽,再也没有出来。不存在可以洗澡的条件,又身处脏乱的野外,她现在无比庆幸自己生活在文明社会,而不是一直经受着如此令人抓狂的折磨。 “……到吗,听得到吗,小子?” 防务厅配发的便携式终端内传出一阵模糊不清的电噪,臧青峙的声音逐渐清晰,望月熏睁开眼睛,用力打了个哈欠。 “哈……听得见。” “不管你能不能听见,我也必须快点告诉你。来自希腊一方的消息证明,你们现在正经历着赫拉克勒斯的第二个试炼,但由于时间流速不同,我们无法实现即时通讯,所以我只能将这段录音发到你的终端里。” “听着,也许你身边存在着被卷入其中的普通人,如果没有,那么务必要找到他。” “他就是这次事件的赫拉克勒斯。” qun\依六巴二壹77一六 第一卷 : 第45章第四十五章 女式外甲覆盖面积小不是常识吗 有人说,删去与宙斯偷情相关的所有内容之后,希腊神话只能够余下它全部篇章的百分之二十。这种说法调侃意味居多,但不可否认,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宙斯这位有史以来最广为人知的老色鬼的确做出了很多违背公共良俗的恶劣行为。 与四处播种相对应的,在那一系列以缺少防护措施的时代为背景的传说中,神王的数十位子女大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事迹。而在他们中间,最为众人所知晓的,便是那位冠以大力神之名的英雄—— 赫拉克勒斯。 “我相信你一定很惊讶,但事实就是如此。” 臧青峙的声音依旧在从终端里传出来,听上去有些失真。 “这片异常并不完整,它是‘十二试炼’的组件,而在它启动时,由于缺少了作为核心的破局者,于是便会随机从覆盖范围内选择一位‘人类’当成填补它自身缺陷的必要之物。” 望月熏捂住了额头。 霞之丘诗羽陷入了呆滞。 “迷雾区域的其他人应该正凝固在沼泽底部,你们解决海德拉之后,他们会立刻得到解救。” “来自希腊的支援将会在十分钟内抵达,特殊防务厅所属‘辛西娅’也会将猎弓‘阿尔忒弥斯’暂借给你们。最后,如果有必要,那么伊俄拉俄斯的角色需要由你扮演,不要过多干涉英雄的战斗,这会对结局造成极为不利的影响。” “以上,祝好运。” 伴着一阵沙沙的忙音,终端停止了响动。望月熏沉思着看向一成不变的天空,他有些犯难。 “这对你而言也许太过危险。” “我觉得你可以自信点,把‘也许’去掉。” 少女将目光投向那片沼泽,想要找出些破局的办法,但第一次面对这种难题的她最终放弃了思考。 “我就这样……空着手,去给那条蛇送菜吗?” “没你想象中那么糟糕,如果我所料不差,等待着我们的将会是一份强援。” 对霞之丘诗羽稍作安慰,虽然心里没底,少年还是选择相信与他并肩作战多年的同僚。 “虽然看起来有些不靠谱,但那家伙从来没让我失望过,这次也不会例外。现在唯一的变数,就是他们将这段语音送进来究竟浪费了多久,以及在减去时间差之后,我们还需要等待多久。” 他说着,便抬起头,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援助。 “真是难得的信任感,倒也不坏。” 少女同样抬起头,再次凝视着那片令她厌恶的天空。 于是,清冷的月光撕裂晦暗的云层,照亮她难以置信的双眸。 ———————— 像在久旱之地遍洒甘霖。 困闷在这灰绿色的世界之中,霞之丘诗羽已经度过了她生命里最难忘的一周。压抑的景象和随时都要面临的灾难令她无比萎靡,作为一个普通人,没有出现精神疾病已经证明了她优秀的心理素质。 而现在,所有的困苦,所有的绝望,所有纷繁杂乱的思绪,全都消融在这初雪般的月色之中。内心回归宁静,少女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抓住哪怕一丝一缕皎洁的微光,于是月色淡去,出现在霞之丘诗羽手中的,是一把银白的希腊式猎弓。 她呆呆地看着猎弓,有些怅然若失。 “构想兵装‘阿尔忒弥斯’。” 站在一旁,望月熏很好地履行了解说职责。 “这应该是我们已知的构想兵装中,副作用最容易解决的几件之一。回头记得打两天《怪物猎人》,不加压制的狩猎冲动可比毒瘾更要命。” “哦……” 少女迟疑着点点头。 “这东西,该怎么用?” “用法有很多,月神的权能可以让你驱使猎犬、搭乘战车,但它并非今天的主角,为了贴合传说,我也不建议你动用弓箭以外的能力。” 指了指天空,望月熏说道:“主角总是最后到场。” 她顺着少年的手指,看到一块缓缓飘落的棕黄色毛皮。那毛皮有着不规则的形状,但在空气中完全未曾晃动,而径直停在了她的面前。 “喝吧,霞之丘女士,这是兽人的命运。” 摆出一副标准的反派嘴脸,望月熏调侃着说道。后者翻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紧张的情绪则被笑意冲淡了不少。 “你会保护我,对吗?” “啊,我会的。”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立着听起来像是会被咬掉脑袋的FLAG,霞之丘诗羽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轻轻握住面前的毛皮。 下一刻,明黄的光柱冲天而起,洞穿厚重的云层,狂野的风暴席卷了这片树林。 【昂——】 凶兽咆吼,退却的云层之后,天空逐渐显露出它原本的模样。那是浩瀚的星海,是仍在众神注视之下的奇迹归处,月色与星光交相辉映,共同见证着神话时代已然逝去的今日,重新行走在大地之上的英雄。 耳畔是浑厚的风声,将手遮挡在额前,用力眯着眼睛,哪怕衣摆与头发在风暴的冲刷中疯狂摇曳,少年依旧没有后退一步。他扬起嘴角,期盼地看着面那道通天彻地的光柱,还有光柱内窈窕的身影。 破损的便服一寸寸消融,坚固的毛皮一寸寸生长,覆盖着少女柔弱的身躯,在头顶包裹出一个雄狮头颅状的盔甲。 “呜……啊——!” 再也无法压抑充斥着身体的暴力与热情,霞之丘诗羽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啸,她挥手散去光柱,止歇狂风,而后面朝大地,一拳砸下。 【崩——!】 长发飞扬,巨大的裂隙便出现在少女娇小的拳下,径直蔓延向远方。树木坍倒,泥土陷落,经久不息的震动撼摇着岩层,也让毫无防备的望月熏一连倒退了好多步。 “这就是‘英雄’吗……” 少年说着,目光中是探究和思考。 “的确,令人无法抗拒的伟力。但愿将来的你可以接受这种得到后又失去的落差,人类自身的可能性比单纯的暴力要更加伟大。” “我明白,说到底,我对打打杀杀不感兴趣。” 站直了身体,感受着流淌在血液之中的、完全无法想象的能量,少女却有着片刻的迟疑。 “我说……这身衣服,是不是露得太多了?” 第一卷 : 第46章第四十六章 挥动吧,柴刀! 霞之丘诗羽并非偏向瘦弱的体型,正相反,她丰腴却不肥胖的身体在披上狮皮鞣制的外甲之后,有一种十分健康的野性美感。 但事态也正如少女所说,棕黄色的狮皮仅仅包裹了她的大半部分胸口,在下肢塑成一条极窄的热裤。大片雪白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挤压着的事业线深邃且波折,形状优雅的长腿在骤然失去丝袜的包裹之后,略显无措地挪动着。 虽然没有感到寒冷,少女还是下意识抱住了同样覆盖着皮革的胳膊,用小臂遮挡着过于裸露的南半球。她没有在男性面前穿着如此暴露的习惯和爱好,虽然经常会说出些略带调戏的话语,但本质上,霞之丘诗羽还是个比较保守的姑娘。 “呜……” 耳廓有些泛红,经过五日五夜的相处、多次愉快的深聊和不可忽视的吊桥效应,少女对望月熏的好感不差,但这并不能让她心安理得地展露自己美好的躯体。 “为什么……尼密阿的狮皮会是、会是这种——” “大概是因为英雄阁下在吕底亚那里做过三年奴隶,女王翁法勒让他穿上女人的衣服,而自己披上狮皮。” 少年转过头,尽量不去欣赏这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 “别担心,虽然看起来不太牢靠,但这套外甲的防护性能无需置疑。赫拉克勒斯注定会战胜海德拉,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你只需令剧目再次上演。” “我将会扮演伊俄拉俄斯的角色,作为你的援护和后盾。” 闻言,霞之丘诗羽轻轻“哼”了一声。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伊俄拉俄斯与赫拉克勒斯到底是什么关系,都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要占我的便宜。” 伸手拎起一根倒伏的树干,树皮在无形的力量中片片剥落,纹理则扭曲着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变化。少女随意挥动着手中被转化为橄榄树质地的巨型木棒,在空气中刮砸出呼啸的风声。 “真是不讲道理的力量啊。” “但那是辅助你的力量,而不是支配你的力量。” “好啦,好啦,不用老是强调这些,我宁愿趴在桌子上熬夜写小说,也不想再卷进这种见鬼的异常里。” 放下木棒,用力拉开银白的猎弓,清冷的月光流转在弦上,凝聚出一支虚幻的箭矢。 “让我们快些结束,我已经受够了不能洗澡的日子。” “——你会保护我,对吧。” 对准那片广阔的沼泽,少女侧过头,小声问道。 望月熏有着片刻的愣神。 “会的。” 他说。 “我保证。” 于是弓弦弹奏起静默的箭矢,一线纯白划过天际,悄无声息地滴入浑臭的泽国。 下一刻,伴随着惊怒的咆哮,滔天的巨浪掀起遮蔽星空的帷幕,九头的噩兽尽情舒展着它的身躯,瞪向地面上渺小的人类。 “Hell,it's about time.” 抚摸着喵珐顺滑的皮毛,少年看向天空的目光凝重且兴奋。 “来吧,好戏——就要开场了。” ———————— 海德拉累了,海德拉不想被砍头。 作为“十二试炼”的一部分,在周而复始中不断被英雄击败的九头蛇早已厌倦了这一成不变的剧本,也放弃了战胜大力神的想法。它只希望在温暖而散发着令蛇安心的味道的沼泽地里安安稳稳睡上一辈子,岁月静好,与世无争。 然后,不知道是谁,向它的家里扔了一颗大伊万。 欺蛇太甚! 舒展着九颗骇人的蛇头,直起身体,金色的竖瞳中倒映出那位斩下过它头颅的少年。 还有一位披着狮皮的—— 飞速拉近的身影。 【崩!】 伴随着沉重的闷响,一颗蛇头便与腔子分了家,创口烂如棉絮,污浊的体液便泼洒而出。 【——】 新的血肉正在重生,八张大嘴发出嘈杂的哀鸣。来自神话之中的怪奇彻底燃起怒火,它绞动脖颈,扑杀向胆敢冒犯的敌人。 而等待着它的,则是又一次势大力沉的一击。 【崩——!】 长发飞荡,纤细的手臂砸出尖锐的爆鸣,借着木棒砸碎头骨的反冲,少女飘摇在高空之中。 她的脸已经快吓白了—— 吓得更白了。 腕力、体力、视力和反射神经都得到了源于本质的增强,但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十六岁少女。 而这位普通的十六岁少女,已经在被迫进行无伞高空速降。 耳畔是杂乱的风声,面前是近在咫尺的巨蛇,远处是几乎与自己平齐的天际线,霞之丘诗羽一遍用橄榄木棒豁开鳞片、敲烂血肉,一遍大声尖叫着: “救命啊——!” “赫拉克勒斯当年究竟都做了什么啊——!” 【——崩!】 听着天空中传来的闷响和尖叫,望月熏实在不知该从哪个角度开始吐槽。 “……你有什么资格叫救命嘛,海德拉都要哭出声了。” 瓢泼的碎肉、骨骼和血液在这方潮湿的世界中下起了一场诡谲的骤雨。这场战斗是单方面的压制,但双方都在意志上存在着或多或少的问题。 “呕……” 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场景的霞之丘诗羽最终吐了出来,然而即便腹中不适,她也未曾停止挥动手里已经被血液染透的大棒。飞溅的鲜血泼在脸上,泼在身上,原本剧烈的猛毒被狮皮的力量阻隔,只给少女涂抹成凶煞的颜色。 她的眼眸空洞而无神,在接受了动荡的现实之后,少女总觉得自己似乎觉醒了什么奇怪的爱好。 “这样砸……手感似乎很不错。” “望月先生前几天说过,有一种叫做‘柴刀’的剧情走向,那么是不是可以写出‘用铁锤将头骨砸碎’这种情节呢,一定会很精彩吧。” “原来骨骼被砸碎时,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啊。” 嘴角微微勾起,她再次挥下木棒。 “真——好——听——” ———————— PS: ①.希腊神话中,伊俄拉俄斯是赫拉克勒斯的侄子,在战胜海德拉的过程中为他提供了援助。同时,两人还有着极为“深入”的关系。 ②.吕底亚女王翁法勒与赫拉克勒斯的故事在此不做赘述,但我找到了一些各位读者可能会感兴趣的内容。 qun依\:/;6⑧贰伊77伊6 第一卷 : 第48章第四十七章 想做什么都行哦 由于“知性”的存在,人类对陌生环境的适应能力往往超出我们对自身的理解。在最初的惊慌与胆怯消弭过后,霞之丘诗羽似乎找到了新的乐趣,她腾挪在蛇头与蛇头的绞杀之间,一次次挥动橄榄木棒,浸透了鲜血的纹理透露出一种妖冶的观感。 压抑了近一周的戾气和不安得到了毫无节制的释放,极端的暴力失去约束,便获得了只作用于现状的正当性。一声声闷响荡漾在群星与月色注视的天际,泥沼染作腐色的烂红,破碎的骨肉洋洋洒洒,似无穷尽。 似无穷尽。 【——】 蛇在哀嚎。 它扑咬着,拍砸着,喷吐毒液,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一个灵巧的身影便在这遮蔽了天空的攻势中踱着步子,纤细的手臂和曼妙的长发与四处泼溅的体液形成了极不协调的对比。少女已然放弃了所有的恐惧,她欣赏着那曾经给她带来绝望的怪奇,一寸寸掀开鳞片,捣断肌理,砸烂内脏,敲碎骨骼,周而复始。 直到,一把散发着黑气的太刀架住了她的木棒。 “停下,你需要冷静。” 踩着海德拉光滑的背脊,望月熏双手持刀,眉头紧锁。他能感受到通过刀身传来的伟力,那绝不是人类应该拥有的力量,那力量绝不应挣脱枷锁。 “请不要阻止我,望月——” 呼吸有些紊乱,并非由于疲倦,而因着鼓噪的心跳,和强烈至病态的兴奋感。 “不要阻止我。” 【崩!】 力道突然增大,早有准备的少年转身卸力,于是木棒径直捣进他腿侧借以站立的鳞片中,挤出喷涌的体液。 “我说过,你需要冷静。” “但我凭什么冷静?” 握紧手中的钝器,霞之丘诗羽深吸一口气。 “凭什么!” “手无寸铁被关在这种鬼地方的普通人不是你!” “担惊受怕的不是你!” “你现在要求我冷静,而我不是你!” 少女嘶吼着,声音有些沙哑,她从未停止挥动她的武器,狮皮已然浸满了血液。 【铛——!】 硬拼了一击,望月熏翻滚着落在另一条蛇头的脊背上。刀刃刺进鳞片,稳住身形,少年的眼神有些无奈。 “正因为你不是我,所以你根本不明白我到底面临过多少比你更加绝望的境遇。” 揉了揉酸痛的腕子,看着面前那位仍在肆意破坏的少女,他耸了耸肩膀,收刀回鞘。 “你谁也不是,你只是你自己。” 望月熏摊开双手。 “轻小说家,霞之丘诗羽女士,你的手应该用来握紧钢笔,而不应沾满鲜血。” “如果你仍然心怀怨恨,那么当事情解决,我陪你——想做什么都行,但现在,不要因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而失去初心。” “还记得吗,我说过——那是辅助你的力量,而不是支配你的力量。你用失控的暴力去面对失控的暴力,那么你最终得到的,也只能是不受控制的结局。” “现在,深呼吸,深呼吸……” “咳、咳咳——” 剧烈地咳嗽着,大脑一阵眩晕。少女强迫自己放下木棒,她的神色有着兴奋过后特有的颓败感。 “咳咳、咳……哈,还真是丢人呢,我这副样子。” “是啊,而且特别狼狈。”望月熏点点头,附和着说道。 “你就不能反驳我一下?” “……完全不丢人,真的。” 少女白了他一眼。 “没诚意。” 心脏还在有力地跳动着,将数倍于正常人类用量的血液挤压至动脉。霞之丘诗羽做了几次深呼吸,试图平复过于激动的心情,两人跳跃在蛇头与蛇头之间杂乱无章的缝隙中,已经没有了开始时候的紧张感。 “那么,我们需要怎么做?” “按剧本做,你负责正面,而身为伊俄拉俄斯,我需要做出‘向你递交火把’的行为。” “好吧,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小心巨蟹座,它会来夹你的脚。” “了解。” 翻下蛇背,少年闪避着四处扑击的巨口,向那堆尚未燃尽的篝火跑去,霞之丘诗羽则清了清嗓子,而后微微躬身,道了声抱歉。 “海德拉先生,刚才的行为多有冒犯,接下来,我会尽量温柔一些。” 回答她的,是一口浓郁的毒雾。 “海德拉先生……” “不乖哦。” 【崩!】 狂乱的风搅散毒雾,橄榄木棒从中探出,狠狠砸进巨蛇的颅骨。 “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少女微笑着说道。 “海德拉先生?” ———————— 点燃篝火之前,少年曾经短暂地思考过关于“伊俄拉俄斯”的问题,但彼时的他并不以“帮助赫拉克勒斯”为出发点,而仅仅单纯地想要做出些野营的样子。 抽出一根烧至半截的木柴,感慨着歪打正着的幸运,望月熏回过头,看向少女与巨蛇缠斗着的方向。战况再次陷入胶着,调整过心态的霞之丘诗羽已然从容了不少,她的脸上带着“平和”的微笑,手中的木棒也不再为单纯施虐而拼命挥舞。 “这边哦,海德拉先生——” 语调上扬,带着难以掩饰的愉悦感。 [结束之后,找心理医生给她做个检查吧。] 护住火把,跳上树梢,几次起落,便站在不停蠕动翻滚着的蛇背上。氤氲的黑气磨去几乎无处不在的毒液,他将火把递向跳至附近的霞之丘诗羽,给了她一个促狭的眼神。 “合法纵火,开不开心?”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少女握住木柴下段,将火把接了过去。她端详着这团在风中拉长的火焰,眸子里倒映出忽明忽暗的火光。 “但是,的确很让人开心。” 举起橄榄木棒,霞之丘诗羽扫视着陷入疯狂的巨蛇,海德拉似乎从那团火焰中感受到了莫大的危险,它拼命滚动身体,想要甩掉脊背上两个渺小的人类。 “海德拉先生,又开始做那些无趣的动作了呢。” 少女略感遗憾地摇摇头。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您的确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如果有机会的话,再见吧,希望不再有机会。” 她用上迄今为止最大的力气,将木棒挥出尖锐的爆鸣和可怖的风压。 【崩——!】 第一卷 : 第49章第四十八章 不解风情的家伙 那似乎是微不足道的一缕火焰,它单纯地燃烧在平平无奇的木棒上,散发着并不刺眼的暖光。 但就在几千年前的此地,伊俄拉俄斯将同样平凡的火种递交给那位举世瞩目的英雄。 于是,就在火把与创口烂面接触的第一个瞬间,高温与高亮便包覆了整片断面。完全违反了常理的火焰吞吃着丰腴的膏油,给新鲜的肉涂上焦黑的色彩,蒸发血液,烤脆骨节,新的头颅不再生长,海德拉终于从狂乱中惊醒,它又回忆起那被来自人类的奇迹所支配的噩梦。 紧接着,是第二个。 仿佛找到了新的玩具,霞之丘诗羽不再急于敲碎蛇头,她闪避着杂乱无章的绞杀与扑击,将火把在那些金色的竖瞳面前炫耀般摇晃,直到望月熏出声提醒,才不情不愿地砸出下一个断口。 “你大概是有史以来最恶劣的赫拉克勒斯。” “但我一定也是有史以来最不该被卷到这种鬼地方的赫拉克勒斯。” 挥手拍散面前肉类燃烧时散发而出的焦香味,少女再次举起木棒,向着下一个目标。 “万事总有第一次,何必大惊……” “注意!” 打断霞之丘诗羽抱怨的,是来自望月熏的一声大喊。她下意识侧过头,一只石磨大的蟹钳已然钳住了她的脚腕。 “唔!” 痛感不算明显,尼密阿狮皮的绝佳质地让她并未受到实质伤害,但心理上的意外还是令她惊呼出声。惊诧过后是羞赧和气愤,转过身,看着面前足有海德拉头颅大小的青壳螃蟹,少女不由得笑了出来。 “你就是赫拉请来的救兵吗?” 吐着泡泡,螃蟹那与体型相比并不算大的双眼透露出极为人性化的疑惑。它尝试着用力收紧蟹钳,但霞之丘诗羽并没有如它预料中那样被掐成两段。 ——令蟹沉思。 在橄榄木棒自下而上排在腹部之前,这是它最后的想法。 【崩!】 坚固的梭形蟹壳在伟岸巨力的拍击之下,径直飞向了那无垠的星空。 “我一直不理解赫拉这样做的用意,大力神与九头蛇神仙打架,她干什么派一只小鬼下来遭殃。”望月熏摊着手,无奈地说道。 “希腊人总要给巨蟹座编一个来历,哪怕牵强附会,收拾烂摊子的也只是我们这些后人罢了。” “你学得很快。” “你教得不错。” 简短的商业互吹过后,霞之丘诗羽便开始继续她那枯燥乏味但刺激的工作。海德拉没有停止抵抗,但它的一切举动、一切努力都注定徒劳无功,头颅一个个破碎,断面一节节燃烧,它已经走到了它的末路,而这篇从古代流传至今的神话也必要迎来它暂时的终结。 ——第八个。 几乎所有腔子都在燃烧,似一丛不断舞动的篝火。未做丝毫犹豫,她挥手砸下第九个蛇头,而后沿着身体与颈子交汇的节点,将整条巨蛇劈作不规则的两半,潮水般的血液便汹涌而出,浸润着恶臭的沼泽。 【咚!】 蛇头砸在岸边的滩涂,溅起高高的泥浆。 “最后的头颅是不死的,我记得神话里有过这样的描述。” “没错。”望月熏点点头,指了指不远处岸边那被少女刚刚穿上狮皮时一拳砸出的大坑:“喏,你自己都把坑挖好了。” “谁能想到呢?” 一边调侃,霞之丘诗羽一边单手托起房屋大小的蛇头,随后用力一掷,后者便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不偏不倚地砸进坑洞之中。 “三分!” 少年拍拍手:“压哨!” “我可以把你也扔进去吗,裁判先生?” “请务必不要。” 覆上泥土,压以巨石,在这满目疮痍的大地上,一切似乎重归静谧。无比放松地喘息着,多日积累的惊吓和不安化作最直观的疲惫感,浸润着她亢奋过后的大脑。 摇摇晃晃地站在海德拉糟乱的尸体旁,银色的猎弓凝聚出一支光铸的箭矢。她用箭头拨弄着松弛的肉块,沾染上蕴含着猛毒的血液,随后看向一旁的少年,脸上带着微笑。 “某位半人马说过,这血液可以让一个人死心塌地地爱上他的伴侣,似乎值得一试。” “算了吧,赫拉克勒斯本人就是被这种东西坑死的。” 无奈地摇摇头,看着天际逐渐暗淡的星光,望月熏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结束了,真是漫长的几天。” “是啊,我打算向学校请一个学期的假,这种经历可不是随便缓缓就能过去的。” 疲惫感愈加浓重,扶着橄榄木棒,少女轻轻靠在他的肩上,闭紧眸子, “抱歉,肩膀借我一会,就一会……” 下一刻,这片虚假的世界便寸寸崩解,乳白色的光芒吞没了依偎着的两人。 ———————— “我不要,作为把我抛下将近半年的惩罚,望月学弟要陪我一整天哦。” “你在做什么宝可梦,我们这又不是轻小说,学生的主要任务不是学习吗?” 学着对方的习惯,翻了个颇有气势的白眼,少年认真地反驳道:“不仅选择留在‘这边’,而且居然还要加深对异常的了解,霞之丘前辈,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呢?” “自然是真话。” “真话就是,我想要写出一部有着大量异常因素的小说,这是一次全新的尝试。” 望月熏了然地点点头。 “假话?” “假话就是,想要和学弟增加更多的相处时间哦。” “……啊……嗯,的确是完完全全的假话。” 不自觉地撇过头去,少年给自己倒满一杯果汁,却并没有喝。 “总、总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放学后可以继续之前的话题,但学校还是要去的。” “好吧,你赢了,不解风情的家伙。” 抖着包裹了黑色丝袜的大腿,霞之丘诗羽有些不开心。 “那么,前辈之前好像说过,是在哪所学校来着?” “果然不记得了吗——好吧,这也在意料之中。” 啜饮着尚存余温的咖啡,少女说道: “记住,私立丰之崎学园。” ———————— PS: 这一章是在高铁上码的,我的座位正好在三连座中间,就很羞耻……q裙一榴⑧贰17妻衣榴 第一卷 : 第50章第四十九章 大—姨—子— 望月熏终于明白了,在斯潘塞先生说到“丰之崎学园”时,那股熟悉的感觉来自何处。 “人是过去与未来的聚合,失去记忆,我还是原本的我吗?” ——一年之前,在被问到“是否选择遗忘涉及异常的全部内容”时,霞之丘诗羽如此回答。于是尚在追索络新妇的少年便担负起了提携和保护新人的工作,他们在讨论小说与互相斗嘴之中度过了半年时光,这间学校便是比他大一岁的少女已经升入的高中。 “哦——真巧,我的一个青梅竹马今年刚刚考进丰之崎。” “是谁?说不准我认识呢。” “大概不认识吧,那家伙……” 回忆起那个穿着老旧的绿色运动衣、黑眼圈浓重的身影,饶是必须承认英梨梨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望月熏依旧难以想象她引人注目的可能性。 “总之,如果你现在出发,应该还能在上课之前赶到学校,再晚一些就要考虑用跑的了。” “好吧,好吧,男人总擅长推脱,这个词汇简直适用于任何成年人之间的任何场合。” 少年只当做没有听懂。 “如果你不介意,那么放学之后,事务所随时欢迎你的到访。” “不欢迎也无所谓呀,我还能赖在这里不走吗?望、月、熏——” 望月熏没说话,只是用一种“你办得出来”的眼神看着她。两人沉默着对视许久,少女撇过头去,将目光投向天花板上的星图。 “好吧,你说了算。” “慢走,不送。” 站起身,取来一旁的书包,霞之丘诗羽先一步向门外走去。上午明媚的阳光洒进玄关,少年微微眯起眼睛,只觉得胸口被人轻轻碰了一拳。 “好久不见,伊俄拉俄斯先生。” 那语调饱含思念,却有着重逢的欢乐和无尽的喜悦。 ———————— “看你的样子,已经恢复了吗?” 进入教室,首先看到的,便是雪之下雪乃那装作丝毫不在意的拙劣表演。她若无其事地问着,但不断在桌面上点戳的指尖已然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于是望月熏笑着点点头,给了她一个令人安心的眼神。 “必须得说,烤鱿鱼须配草莓酱的威力……我推荐你进行一次点到为止的尝试,相信那味道足以重建你的三观。” “谢谢,我对我的味蕾很满意,暂时还没有换一批的打算。” 叶山还没有到校,少年落了坐,雪之下雪乃就坐在他身后叶山的位置上。 “我缺席的这几天,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大事……也不算什么大事。” 少女指了指三浦优美子空置的座位。 “在‘矛盾’事件结束之后,也不知道特殊防务厅究竟用《桃花源记》给那家伙脑子里塞了什么奇怪的虚假记忆,她……” “怎么,更蠢了?” “——不,还要更不可思议。” 雪之下雪乃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她……居然表现得像个正常人。” “你们俩到底多不对付啊!” 享受着难得的平静日常,不知不觉地,时间便过得很快。接受了来自叶山隼人的感谢,用“商业机密”的借口将引起三浦优美子改变的原因揭了过去,望月熏认真地学习了一整天他早已掌握的知识。 “侍奉部今天居然没有接到委托,真是意外。” “不……这才是常态,平时很少有人来求助,三浦优美子的情况毕竟少见。” 走在通往事务所的兔子山商店街,望月熏照例吃着一个热腾腾的肉包。两人一句句闲聊,扎进放学时段热闹的人潮里,少年依旧打算从头吃到尾。 “……诶,望月前辈?” 转过头,大路饼藏就站在二人身后,他提着一袋杀好的鱼肉,看路线是在向自家点心店走去。 “啊,还有雪之下前辈,下午好。” 礼貌地微微躬身,看着并排漫步的前辈们,饼藏露出了一个看透一切的眼神。 “哦,大路,去跑腿吗?” “是的,今晚要做碳烤秋刀鱼,虽然季节不太对,但也差不太多了。” “的确是个好季节。” 附和着点点头,望月熏决定对那莫名其妙的眼神做些小小的报复。 “怎么样了,你和玉子?” “噗、咳咳咳——” 万万没想到对方会这样直白地提问,饼藏呛了好大一口气。 “……呃,前辈为什么要问这个?” “因为好玩——因为我很关心你们的进展,总是拖拖拉拉的,连馅儿都要看不下去了。” “这么严重吗……” 很是难为情地挠了挠侧脸,饼藏似乎想到了什么,由变得沮丧了起来。 “我告白了,但是很仓促。” “哦?进步很大,非常大!” 得到了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望月熏用力拍打着对方的肩膀:“值得鼓励,值得鼓励!” “那么,然后,回答呢?” “——我不知道。” 摇着头,饼藏有气无力地说道:“她这两天完全不理我了,不如说在故意躲着我吧。” “真糟糕。” 望月熏咂了咂嘴。 “作为一个因为说话过于直白而不怎么受女性欢迎的可怜人,我能够提供的唯一忠告就是,抓住她,和她深入沟通一次。” 在他身后,对这段表述方式明显有过少许误解的雪之下雪乃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明白了,我会尽量试试的。” 拎着鱼肉,规规矩矩地道了别,大路饼藏慢慢悠悠地向着玉屋的方向走去。他的表情纠结而严肃,就像在思考什么事关重大的决定。 “真好啊,青春。” 做出了属于三十岁以上大叔才会做出的无意义发言,前方不远处便是定食屋“才波”,和与其相邻的异常事务所。 “今晚的特别推荐是什么呢,真令人期待。” 少年咬牙切齿地说着,却发现身边的雪之下雪乃并未回应他的调侃。少女的神情很是严肃,不同于某位陷入恋情的男孩,那是看到脏东西时才会流露而出的、负面的情感。 顺着少女的视线向前看,他注意到事务所门前站着一个凹凸有致的身影。 那女人似乎同样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两人,于是举起右手,用力挥动。 她留着一头柔顺的短发,面孔与雪之下雪乃八分相似。 第一卷 : 第51章第五十章 唇齿间的交锋 直到一周之前,雪之下雪乃还生活在一个不存在太多温暖的深宅大院里。 过于严肃的母亲和心机太深的姐姐总让她对自己的原生家庭抱有极大的疏离感,能够争取到单独居住的机会,这是十六年来最让她感到开心的事情。因此,在自己千辛万苦搭建的舒适区边缘碰见最不想遇到的对象,少女下意识流露出极为排斥的神态。 “幸会,这位女士,冒昧问一句,你是来事务所进行委托的吗?” 察觉到情况不对的望月熏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他不着痕迹地前走几步,护在雪之下雪乃面前的半个身位,而后热情洋溢地笑着伸出手,将对方的目光完全遮挡了下来。 “……哦?” 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位似乎年龄不大的男生,女人轻轻握住他的手,一触即分。 “幸会,你就是望月熏吧。” “正是,还未请教?” “我是雪乃的姐姐,你可以叫我阳乃。” 阳乃说着,垫脚向少年身后看了看。 “出来吧,小雪乃,姐姐看到你了哦。” “……你来做什么。” 不情不愿地,雪乃挪出了望月熏背后的阴影。她表情很平静,没有任何特别的神色,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少女的心情十分不妙。 “真过分,姐姐我可是远道而来,专程看望雪乃的呢。” 略带不满地摇摇食指,女人似乎很是失落:“听说最可爱的妹妹突然要搬出去住,姐姐我可是很担心哦。” “不必,请回吧。” “姆,小雪乃——” “好了,雪之——恕我冒昧,为了做出区分,请允许我直接称呼你们的名字。”微微颔首,望月熏说道:“雪乃同学,阳乃小姐,如果二位不介意,能否进事务所一叙?” ———————— 捧着放在茶几上的热茶,雪之下阳乃有一种淡淡的不真实感。 作为千叶县地方望族的长女,自诩见过大世面的她也在进门时惊讶于室内优雅的装潢和极高的格调。无法想象,旁人眼中并不起眼的一间店面,竟隐藏着如此独立于喧嚣街市之外的宁静所在。 但这一切,与她此行前来的目的并无太大瓜葛。 “很棒的正山小种,温度和水质也恰到好处。” 放下茶杯,女人企图以此打开话题。 “感谢夸赞,阳乃小姐。” 不了解问题缘由的望月熏摆出一副极为正式的商谈模样。他坐得不算直,给人一种放松却不懈怠的感觉,两人视线交汇,谁都没有妄动。 “虽然有些唐突,但请容我问一句,阳乃小姐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看着少年沉稳的双眼,雪之下阳乃没来由感觉自己可能会无法达成最初的目的。她强行打消了这莫名其妙的想法,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开了口。 “在这之前——望月熏,你和小雪乃的关系很好吗?” “嗯,我们是还算不错的朋友,但并不存在通常意义上的其他关系。” ——至于异常方面的关系,自然不属于“通常”。 听懂了言外之意的少女轻轻勾了勾嘴角,而一直在用余光关注自家妹妹的阳乃自然没有放过这样的细节。 “这样啊……” 明白普通询问方式无法奏效的女人打算改变策略。她端起茶杯,沾了沾唇,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人,再次开口。 “突然搬了出来,也不打个招呼,姐姐很困扰呢。” “无妨,已经知会过母亲。” “但是姐姐不知道呀,伤心。” “哦。” 不冷不热地回应着,少女似乎将更多的精力分给了膝盖上的黑猫,而知晓对方爱好的阳乃并不觉得这只是装装样子。她只得停止假哭,又将目光投向无所事事的望月熏。 “熏先生,是学生吗?” 以雪之下家族的能力和习惯,必然已经将异常以外所有明面上的信息全部调查过一遍,明白对方只是在试探的少年却并不打算走出过于死板的步调。 “是啊,十六岁,是个学生,最近有在健身。” 玩着对方大概听不懂的烂梗,望月熏点点头。 “兼任异常事务所常务所长,兔子山商店街荣誉好成员,才波定食屋唯一指定新菜试吃者,鱿鱼强烈谴责协会发起人,侍奉部技术骨干,还有其他一些不太重要的职务,在此不作赘述。” 雪之下阳乃一时语塞。虽然她在大学期间的确接触了很多新事物,但面对这种混乱的思维,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话。 “啊……嗯……熏先生真是幽默。” “是吗?我也这么认为。” “心满意足”地接受了对方的“夸赞”,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望月熏说道:“失礼了,阳乃小姐到此,是有委托要谈吧,方便说说具体内容吗?” “抱歉,我并不是来谈什么委托的。” 拥有良好修养的女人尚未失去耐性。 “我是来劝雪乃回家的,再不济,也要看一看究竟是什么促使她做出了独居这样莫名其妙的决定。” 她说着,将疑问的眼神递给仍在撸猫的少女,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便又和颜悦色地问了一遍。 “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和姐姐说一说呢,雪乃?” “我只想自己搬出来住,这种想法也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和你们提过。” 少女生硬地答道。 “为了这种事情大动干戈,没有任何的必要性。如果你是专程来确定独居问题,那么现在应该已经没有问题了,请回吧。” “真是无情呢,雪乃。” “我只是不太喜欢浪费时间,比起纠结于无意义的麻烦,我更偏向于去做一些令自己感到舒心的事情。” 终于抬起头,雪之下雪乃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姐姐。 “如果你真的明白我为什么要搬出来住,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你真的不明白,那么现在你已经明白了。家里没有多余的食材,我不打算留你吃晚餐,时间已经不早了,请自便。” 指了指大门的方向,少女低下头,继续抚摸着喵珐的脑袋。 “熏先生,接下来的问题也许会引起你的不快,为了避免发生误会,请允许我先行表达歉意。” 连续碰钉子的雪之下阳乃已经不打算虚与委蛇,她决定用更加强硬的态度来印证内心得出的结论。 “你都知道会引起我的不快,居然还要问?” 等待着她的,是望月熏难以置信的眼神。 “阳乃小姐,你在开玩笑吗?” 第一卷 : 第52章第五十一章 修罗场的前奏 尴尬。 憋闷。 羞恼。 完全没有面对过望月熏这种不按正常交流规则进行商谈的对手,雪之下阳乃颇有种无从下手的疏离感。她用茶水掩饰着足以结束话题的尴尬,但原本稳固的理智线已然摇摇欲坠。 “熏先生……也许对我有什么误解。” “不会的,我们今天才刚见面,我也从未听雪乃同学提起过您。” 轻描淡写地说着极为过分的话语,望月熏却在用清澈而无辜的眼神与女人完成了第二次视线交汇。 而这,也是摧毁理智的最后一头骆驼。 “这样啊……” 收敛了所有的笑容,那双有神的眼睛半眯了下来。阳乃放下杯子,颇有气势地翘起腿,她十指交叉放于饱满的胸口,径直盯视着望月熏慵懒的眸子。 “如果你们的确不愿意在我身上浪费时间,那么,长话短说。” “望月熏,你究竟用什么不上台面的方式,欺骗雪乃搬到了这种简陋且毫无未来可言的地方?” “呵呵,呵呵呵。” 颇觉好笑的少年直接笑出了声,他向后窝在沙发的靠背上,整个人似乎放松了下来。 “当然是不上台面的欺骗方式了,你这不是调查得很细致嘛。” 挥手制止了少女想要出声驳斥的动作,望月熏打算亲自看一看这位大小姐究竟打算做什么,而这样的互动落在阳乃视线中,自然又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含义。 “请不要贫嘴,望月熏,我没有心情和你开玩笑。” “我贫不贫嘴,为什么要考虑你的心情?” 给自己倒了满杯的香蕉奶昔,轻轻抿下一口,就像在品尝一杯陈年的红酒。少年舒适地咋了咂嘴,慢悠悠地说道:“你在冒昧来访之前,也完全没有考虑过你妹妹的心情,不是吗?” “那么,我就该放任我的家人被你这种花言巧语的家伙欺骗,放任她离开她的父母和姐姐,到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浪费她的青春、甚至陷入危险之中吗?” 咄咄逼人地说着丝毫不肯相让的话语,雪之下阳乃并未停止进攻。 “望月熏,孩童时期成长于东京地区的一家小型孤儿院,在北海道拥有一套来路不明的房产,大约七岁之后,经常性前往国外,足迹遍布欧洲、北非、九夏和美洲。” “留滞日本期间,你依旧在四处游荡,几乎跑遍了百分之八十五的日本列岛,在这期间,没有任何可靠或合法的资金来源。” “现在,回答我,望月熏,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到底是谁?” “我是个平平无奇的高中生,十六岁,未婚,喜欢平静的生活,你所能看到的就是全部。” 礼貌地给雪之下阳乃续满红茶,望月熏顺手将茶壶留在了茶杯旁。 “人们大都只愿意相信他们期望之中的事实,不论是否合乎情理,不论是否已然有过太多的铺垫,你拒绝承认你妹妹在深思熟虑之后自己做出的选择,而是试图将其归咎于第三方施加的负面影响。很明显,你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又是否——” “望月熏,希望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强行打断少年的分析,雪之下阳乃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根本不了解我们的家室,不了解我们的关系,你的所有诡辩都建立在一个由假设所搭建的虚伪地基之上,而我不打算听你用猜测浪费时间。” “你也一样,阳乃小姐,你不了解我,就像我不了解你。” 少年并没有因对方的插话而动怒。 “你从你无意义的调查中得出了什么结论?哦——你认为我是个骗子,我对名为雪之下雪乃的个体有着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双重企图,甚至发散一下,我企图通过合法的联姻行为染指你们雪之下家族重要的人脉、渠道和财富。” “很合理的判断,几乎完美总结了我所能攫取的任何利益,老实说,还真有点心动。” 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讽刺,望月熏站起身,拉开雕花柜门,取出一瓶冰镇可乐。他拧开瓶盖,向下倾倒,白色泛褐的的泡沫便瘀浮着飘在玻璃杯的杯口,消长,破碎。 “你不配拥有朋友,但请别妨碍你的妹妹。” “才认识不到一周,就引诱着雪乃搬出家门,这就是你所谓的朋友吗?” “你认为——或者说你笃定雪乃同学的离家行为因我而起,出于某些特殊原因,我不打算否认这种观点。但同时,请你明确,出了问题之后将全部责任都推给别人,你永远也无法找到问题的根本和诱因。” 少年摊了摊手。 “阳乃小姐,我们缺乏正常交流所必要的基础互信。你怀疑我的动机和我的为人,而我,则完全不认为你抱有解决问题的正确决心与端正态度,那么今天的谈话只能毫无建树。” “为了避免不欢而散,我建议你先行回去,多做功课,保持冷静,把脑子用在它该在的地方,为我们可能存在的第二次对话做好充足的课前准备,至少——抛弃偏见,抛弃成见,尝试反思。” “你的冲动会成为你的助力,但助力不代表配套了合适的导航与刹车。” ———————— 这次谈话不欢而散——结果完全在雪之下雪乃的意料之中,阳乃离开时,她甚至都没有抬头。 “你的家庭成分真是复杂。” “谁说不是呢?”她无奈地摇摇头:“但你似乎不怎么感兴趣。” “因为这和我没关系,而且我并不认为你会做出错误的选择。”望月熏笑了笑:“夜闯总武高不算。” “请跳过这个话题。” “好吧,那么我需要上去给科尔塞些蜜饼,顺便为一些不太常用的构想兵装做做保养,大概需要十分钟左右,很快就能回来。” 顺着旋梯走向二楼,少年取出羊角,身影在转角处消失不见。雪之下雪乃则低下头,继续撸她的猫,仿佛没有任何除此以外的事情可以令她分心去应对。 【叮——咚——】 门铃的响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少女皱了皱眉,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抱着喵珐向玄关走去。 “难道是姐姐又回来了?” “烦。” 握住把手,心中不忿的雪乃用力将门推开。 门外站着的,是刚刚赶到的霞之丘诗羽,她的表情从喜悦变作惊讶,而后便是无法掩盖的疑惑与隐藏得极深的气恼。 “你好,初次见面。” 诗羽轻轻鞠了一躬。 “请问,阿熏在吗?” 第一卷 : 第53章第五十二章 当柴刀悬垂于顶 面对面坐在茶几两侧的沙发上,看着与喵珐明显过于亲密的少女,霞之丘诗羽的心情并不美好。她无意识抖动着包覆了黑色丝袜的大腿,几乎难以压抑充盈着胸口的烦躁感。 “失礼了,这位——同学,请问红茶可以吗?” 并没有觉察到对方微妙态度的雪之下雪乃决定在望月熏离场期间替他打理好事务所的接待工作,她惊讶于来者与自己难分伯仲的容貌,却没有考虑太多,只当那是个被好奇心或者别的原因吸引过来的普通人。 然而,这一番主人家的做派,在霞之丘诗羽眼中,便又是另一层含义。 “不必劳烦,我在等阿熏的手磨咖啡。”诗羽微笑着说道:“他知道我的喜好,也不会让我等太久。” “你和望月同学是熟人啊,那就方便多了,他现在在二楼处理一些事务,大概很快就会下来。” 低下头,雪乃仍旧抚摸着喵珐的背脊。她明白什么叫做言多必失,在不了解对方身份和来意之前,她不打算透露涉及到初次交流之外的、乃至与异常有关的任何信息 。 因此,这无欲无求甚至无所谓的表现,便让本就颇多疑惑的霞之丘诗羽彻底会错了意。为了试探出更多有价值的情报,为了证明心中的猜测,少女决定尝试一些更加激进的问法。 “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但那家伙和外人如此亲近,倒是很少见的事情。” “是吗……看来我运气不错。” 不理解对方为何突然转变了谈话内容,雪之下雪乃有些疑惑。 “说起来,你们认识多久了?” “一周左右,不到两周。”少女抬起头,看着霞之丘诗羽那精致的脸颊:“这是什么值得关注的问题吗?” “不……请别在意,是我唐突了。” 将鬓边的长发撩至耳际,诗羽略带歉意地笑笑:“但有些事情我很在意,所以不得不问一问。” “你——对那家伙,喜欢吗?” “这样的问题还真令人困扰呢。”雪乃说着,沉默了半晌:“喜欢哦,不如说早在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已经迷上了才对。” 这回答无比直率,仿佛没有经过任何的深思熟虑,少女也完全不因回答的内容而感到丝毫的羞耻。得到了完全出乎意料又似乎在情理之中答案的霞之丘诗羽,既惊讶于对方的坦诚,也感到了浓浓的危机和十足的干劲。 “抱歉,初次见面就问出这样的问题的确不太合适。但是感谢你的直言相告,虽然我们会因此站在对立的位置,然而抛开情敌立场上的因素,也许我们能成为很不错的朋友。” “我的名字是霞之丘诗羽,丰之琦学院,二年级,请多指教。” “雪之下雪乃,总武高一年级,请多指教,霞之丘前辈。” 微微躬身,雪乃略带疑惑地问道:“关于情敌的问题……您刚才,难道不是在说喵珐的事情吗?” “……喵珐?” 完全没有料到会得出这番结论,霞之丘诗羽下意识看向趴在少女腿上的黑猫,后者刚刚抬起头,眯缝着眼睛,不解地偏了偏脑袋。 “喵?” ———————— 大哲学家雪之下雪乃曾经说过,任何人都有着一段或多段想要埋葬的回忆——霞之丘诗羽并没有听过这句话,但她现在的确想要挖掉自己大脑的记忆中枢,或者立刻就地寻找时光机。 “真少见啊,居然能在你这里遇到异——遇到不相关人员,难道我可爱的学弟终于无法抑制自己青春期躁动的内心,打算向违法犯罪的深渊加速奔跑了吗?” 强忍着快要爆炸的羞耻心,看着刚刚走下旋梯的少年,霞之丘诗羽决定主动转移话题。 “前辈来得好早。” 原本没有邀请雪之下雪乃进入事务所打算的望月熏,在打发走雪之下阳乃后,几乎已经忘记了和面前这位少女关于放学后讨论小说的约定,他咳嗽一声,将其掩盖了过去。 “抱歉,刚刚在喂科尔……你们已经聊过了吗?” “是啊,才做完自我介绍。” 端起茶几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少女斟酌着用词,问道:“你说科尔,这位——雪之下同学,难不成……” 为了防止重蹈不久前误解的覆辙,她并未将话说全,但望月熏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说起来,她也算是你的后辈,出于一些……不太方便细说的原因,我目前负责雪之下雪乃的保护工作。” “在异常方面,你们同样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她的接触时间较短,对相关问题的了解也不如你全面,如果方便的话,你们平时可以多一些交流,与防务厅无关,这是我的私人请求。” 霞之丘诗羽不免感到一阵气结。 ——占据了本应属于我的位置,堂堂正正地接近我最珍视的人,现在又想让我帮忙解惑,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 “好呀,”她笑着点点头:“雪之下同学,今后请多指教哦。” ——然而,如果推脱了这样轻松的请求,不但会在阿熏那里留下程度未知的负面评价,最堪称得不偿失的,是这些被自己放弃的工作会交由望月熏来完成。 毫无疑问,这种大量增加接触时间的行为是自己沦陷的重要因素之一,决不能让潜在的对手再次“重蹈覆辙”。 “请多指教,今后要麻烦霞之丘前辈了。” 少女恭敬地鞠躬道谢,霞之丘诗羽没有在她脸上看出任何的不耐与不甘。 “不必客套。” 两人寒暄着开始了只属于同性之间的对话,望月熏则取过还还剩一半可乐的玻璃杯,又去掺了半杯苏打水,随后便坐在沙发上,咀嚼着因应付雪之下阳乃而尚未吃完的点心,长长舒了口气。 [霞之丘诗羽——] 他陷入了注定没有结果的沉思。 [为什么,好像在生气?] q裙伊6巴②①7七壹六 第一卷 : 第54章第五十三章 把你吃穷 气氛不算融洽。 雪之下雪乃本就是少言寡语的类型,霞之丘诗羽的心情也着实难算美好。在与对方稍作交谈之后,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又不约而同地看向正在沉思着什么的望月熏,虽然没有明说,但她们都希望少年可以想办法缓解一下当前有些沉闷的空气。 “今天原本的安排是和前辈讨论一下关于在轻小说创作中遇到的各种问题,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尽快开始,还要给前辈留出用来赶电车的时间。” 没有看懂两人眼神中的意思,但也察觉到了对话气氛的尴尬,望月熏只得尽快结束这次意料之外的会面。 “我还没有介绍过,霞之丘前辈是一位知名度很高的轻小说作家。” “原来如此。”雪之下雪乃配合着点点头:“值得钦佩,霞之丘前辈。” “二位谬赞,还远达不到那样的程度。”微笑着摆了摆手,同样理解了望月熏打算的霞之丘诗羽问道:“雪之下同学也对轻小说有过涉猎吗?” “涉猎不敢当,对这方面了解并不深入,如果你们要谈这方面的话题,我恐怕无法提出有用的意见。” 说着,雪之下雪乃便站起身,将喵珐安置在自己的肩膀上:“打扰太久了,我还有事要办,霞之丘前辈,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读一读您的作品。” “十分荣幸,下次见,和你聊天很开心。” “我也一样,那么,告辞了。” 推开房门,走出玄关,黑猫舒适地磨蹭着少女的鬓角。中规中矩地道了别,她转身便钻进才波城一郎家的定食屋,隐约能听到中年人各种意义上都很有气势的招呼声。 “是个好孩子呢。” 说着意味不明但觉非夸赞的话语,霞之丘诗羽带上屋门,一脸不善地盯视着望月熏,后者则慢悠悠地搬来咖啡机,开始挑选将要用到的咖啡豆。 “那孩子,你认识多久了?” “大概两周左右,她是我转入班级的同班同学。” “啧。” 无意识地咂着嘴,少女重新坐回沙发上,她这时候才有时间环顾四周,于是难免惊讶于房间内部优雅的装潢。 “好吧,很有你的风格。” “很多人都这么说。” 将冒着白气的咖啡放在少女面前的茶几上,望月熏照例给自己倒了一杯西瓜汁,看着将要指向傍晚六时的钟表指针,他已经开始猜测,今天的特别推荐会是怎样的菜式。 “那么,我们开始吧,今天上午应该谈到……” “不急。” 伸手虚按,止住了对方想要将话题进行下去的企图,霞之丘诗羽眯缝着眼睛,那表情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狐狸。 “你突然不告而别,一走半年,就是为了去拐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和我类似,既然成为了你的保护对象,她应该住的很近吧。” “你在说些什么?” 莫名其妙地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少女,望月熏双眼中充满了毫不做作的疑惑。 “好歹也是个异常事件受害人,既然她自己选择留下,根据国际惯例,我当然要负责她的基本安全。” “就没有更过分的打算吗?”少女用指尖轻轻敲打着沙发的扶手:“比如,趁着接触时间增多的机会,对被保护人进行情感上的攻略和身体上的染指,或者在某些变态群体中极为流行的养成计划——” “说出这种话之前,请先对自己的优秀程度有一个充分的认知。” 望月熏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你难道真的认为自己在外表和气质方面不如雪之下同学吗?” “自然不会……你这是什么意思?” 被这突然间的直球击中了面门,毫无心理准备的霞之丘诗羽不由得加快了大腿抖动的速率。 “我想说,连你都没有遭遇毒手,你现在居然开始怀疑我的职业道德,真令人感到意外。” 拉过少女的手提式书包,轻车熟路地取出一沓稿纸,望月熏一边翻看,一边没好气地说道:“不出所料,让你好好听课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愿望,科任老师真的没有哭出声吗?” “……究竟谁没遭毒手啊,你到底明不明白。” 声音很低,少年并没有听见,他仍旧将目光投在稿纸上,还偶尔用铅笔涂抹着句子。 “好吧,我并没有额外精力去关注老师的表情,想必他们不会介意。” 无谓地耸耸肩膀,霞之丘诗羽取来一张删改过后的稿纸,交叠双腿,靠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不出所料,一如既往的严格,这里很多都是应当属于校对的工作。” “既然做,就没必要故意留出需要返工的空子。” 少年说着,斟酌了一下用词。 “我觉得,这段初次见面的剧情还需要做一些微调,突兀感过于浓重,以及……” “有些以往的样子了。” 霞之丘诗羽感慨着接过话头。 “真令人怀念,哪怕只要你不离开,我根本不需要怀念。” “抱歉,事出有因,但不告而别也的确是我的疏漏。”望月熏微微欠身,态度十分诚恳:“如果前辈不介意的话,留下来吃一顿晚餐,就当作我的赔礼了。” “不要认为一顿饭就能让我原谅你。”少女昂起头,表达着她的不满:“那也太便宜你了。” “明白啦,三顿。” “呵呵,做什么美梦。” 展颜一笑,霞之丘诗羽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你要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在把你吃穷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 “大事件。” 十指交叉,北白川豆大一脸严肃地坐在会议桌正中间,两旁则坐满了兔子山商店街的其他成员。 平日里和他最不对付的大路吾平居然出奇地没有做任何反驳,于是几乎在同一时间,所有人都立刻理解了,此时此刻已经发生的问题,必然极端严重。 “诸君,我们的新邻居雪之下小姐似乎遇上了一些麻烦。” 中年人的声音低沉而性感。 “今天下午,一个外貌绝不输于——我客观地说,绝不输于她的女高中生,向我打听望月店长的位置。” “并且,在她抵达目的地之后,直到现还没有离开。” 第一卷 : 第56章第五十四章 只准备一套被褥是单身专属红利 虽然望月熏一直抱着快些结束的心思,但当讨论正式告一段落时,挂钟的指针告诉他们,八点钟刚刚过去。 “必须得承认,人的成功对主观能动性的依赖成度真的很高。 ”他放下铅笔,认真地说道。 “哦?我可以认为你在夸我吗?” “说什么傻话,这当然是在夸你。” 整理着散落在茶几桌面上的草稿纸,抚平褶皱,排好顺序,少年舒展着因久坐而稍显迟滞的关节,腹部却传来肠道蠕动时发出的空荡回响。 “饥饿是大敌,我们去吃饭吧,说好了今天我请。” “你平时不都用羊角解决吗,这次打算去哪?” “找到了一家还算不错的定食屋,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保证。”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沿着雪之下雪乃几个小时之前走过的路径,钻进隔壁的定食屋里。 “这么近,我还以为你是随随便便找了个地方。” 惊讶于店里不算豪华的摆设和平平无奇的价目,但出于对望月熏饮食习惯的了解程度,在最初的疑惑消退之后,少女已经开始期待这里的厨师将会端出怎样的菜式。 用餐高峰期早已过去,只有零零散散的熟客还坐在各自的餐位上,喝着酒,或者慢慢享受自己迟来的一餐。听到店门被推开的声音,才波城一郎下意识回过头,打算迎接他的又一位顾客。 “——阿熏?” 他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诧异。 “雪之下两小时之前来过,我还以为你今天又被什么事情绊……” 中年人逐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已经注意到了陪伴在少年身边的新面孔。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不方便一起用餐的事态。” “初次见面,店长先生。” 从只言片语的对话中推测出对方与望月熏私交不错,霞之丘诗羽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 “我是阿熏的朋友,今天找他的确有事要办,因而耽搁了晚饭的时间。” “哦,的确也会有那种忙过了时间的情况呢。” 从只言片语中得出接近真相结论的才波城一郎默默瞥了少年一眼,走向厨房,一边问道:“那么,阿熏应该还是老样子,小姑娘打算吃点什么?” [已经是“老样子”级别的常客了吗——] “和他一样就好,接下来也许免不得经常打扰,我会争取把菜单全部尝一遍的。” “有志气,那可是个大工程。” 中年人得意地笑了笑。 “请坐,餐点很快就来。” “且慢,店长。” 一只手搭住了才波城一郎的肩膀,望月熏略作停顿,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今天的食材里,没有……没有鱿鱼吧?” ———————— “准确地说,那个叫霞之丘诗羽的小姑娘在我的店里和阿熏一起吃了晚饭,大约八点钟左右。” 才波城一郎接过北白川豆大的话题,做了些补充。 “她和阿熏应该已经认识了很久,两人的互动生疏感不强,聊天中话题也没断过。必须得承认,按照她表现出来的态度,雪之下小姑年胜算实在太低。” “以及,最大的问题在于——” 他伸出手,敲了敲桌子。 “那二位出了店门,直接就回了阿熏的事务所,参照现在的时间和末班车的车次,我有理由相信……” “他们今晚,要一起过夜。” ———————— 轻轻抚摸着因饱食而微微隆起的肚子,少女此刻的动作实在令人遐想连篇,望月熏则掏出钥匙开了门,自始至终都没有将视线从门锁上移开。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走进玄关,打开照明,屋内还维持着刚刚离开时的样子。望月熏取过整理好的稿纸,在桌面压平,回身递给霞之丘诗羽,示意她装回自己的书包里。 “你这是做什么?” 少女疑惑地问道。 “你回去可以整理一遍大纲,接下来的话题我们得留到下次去谈,如果再不走,你就赶不上末班车了。” “我为什么要赶末班车?” 少女再次疑惑地问道。 “按照轻小说的王道发展,这种时候不应该留宿才对吗?” “我哪有准备给你留宿的东西啊,洗漱、睡衣、被褥、客房、节操,你倒是觉得这些东西全没有也无所谓?” 早就觉得对方大概在谋划什么的望月熏坚定否决了她的提案。 “我换一种说法—— ” “如果你认为,与一个自我认知还不够完全、控制力薄弱且正值冲动年纪的、血气方刚的男性在没有第三人的情况下共同度过整个晚上,这种情况也在你的接受范围之内,那么我尊重你的意见和选择,并且支持你的决定。” [——我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啊!] 将自己一套换洗的睡衣放在浴室外更衣间的衣物筐里,听着无法被磨砂玻璃阻隔的沥沥水声,望月熏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拳。 “衣服已经放在外面了,你出来之后可以直接去卧室。” 看得出,霞之丘诗羽答应得并不痛快。她的思考时间长达一秒半,嘴里似乎还嘟囔着类似于“不成套怎么办”的、莫名其妙的字眼。 看着映照在玻璃上的曼妙身影,少年赶快压制住脑海中不停奔涌的杂念,转身走出更衣间,逃跑似地向客厅走去。 于是,当穿着一身浅灰色男式睡衣的少女结束了她的沐浴,擦拭着微微泛潮的及腰长发走进客厅,便看到正将枕头放在沙发上的望月熏。 “姑且问一句,你这是?” “我没开玩笑,家里真的没有多余的被褥。” 少年无奈地拍了拍枕头。 “还好,荞麦芯的枕头多准备了一个,夏天也无所谓被子。” “开什么玩笑,就好像我变成恶人了一样。” 霞之丘诗羽鼓起两腮,似在生气。 “明明是我任性要留宿,结果害你睡沙发,这种事情绝对不允许。” 她拎起枕头,雷厉风行地向着卧室的方向走去,少年脸色一变,刚要试图阻止,便被她抢过了话头。 “你总不能让我感到更加过意不去,阿熏。” “我都不介意,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第一卷 : 第57章第五十五章 千年修得 大概没有人会喜欢失眠的感觉,望月熏也不例外。他一动不动地侧躺在床上,将身体绷得很直,全力压抑着因心率过快而逐渐转向粗重的呼吸。 身后是少女的体温,还有近在咫尺的呼吸声,鼻尖缭绕着沐浴过后幽柔的、香波的味道。不同于面对海德拉那些天轮流守夜的野外生存模式,这样的事态才真令人感到期待与——惶恐。 有别于几天前和英梨梨一同休息时的孩童身体,亦有别于不同对象在情况了解方面的天差地别,金发的少女自然不会对孩子抱有“邪念”,但换成如今的模样,霞之丘诗羽的打算,他完全无法猜测。 也正因为无法猜测,反而更加令人惶恐。 完全无法预料对方的行为模式,甚至连少年自己都抱有他不愿意承认的某些期待。于是夜晚便愈发难熬,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有可能引发未知的后果。 “你在紧张吗,阿熏?” ——噫! 骤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也让原本沉浸在胡思乱想之中的他受到了轻微的惊吓。 “没、没事,我就是有点睡不着。” “但我总觉得你在躲着我……现在是这样,半年前也是。” 也许是由于夜晚的缘故,少女的声音失去了白日的从容与强硬,而带上了并不难察觉的失落与寂寞。她将额头轻轻抵在望月熏后背上,感受着在那绝不会忘记的五天之中曾经无数次感受过的温度,自重逢起便一直忍受着的思念便再也无法继续压制下去。 “我真的……” “真的,很想你啊。” ———————— 霞之丘诗羽并不如表现出来的这般游刃有余。 从小到大从未与父亲以外的异性睡在同一张床上,她只能试图用不着边际的话语掩盖自己的紧张与羞涩,但随着话题的深入,最初的目的便不知被她抛去了何处。 “明明前一天还好好的,还在和我谈最终卷的思路,第二天一早,住处就空了……” 那语气是浓浓的不甘。 “你知道吗,看着像是完全没有人住过的房间,我究竟有多害怕?” “我以为你讨厌我了,你嫌我烦了,你……不想再见到我了。”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最终消失不见。她期待着回应,又害怕听到她最不想听到的答案,直到感受到头顶处传来的异动——望月熏翻过身,注视着她的眼睛,那双眸子在月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我不会请求你的原谅,但我的确对你做出了很过分的行为。基于保密协议的存在,我只能用谎言去掩饰半年前的经历。” “即便如此,你愿意听吗?” “你说吧,我听着呢。” 侧躺不便点头,霞之丘诗羽伸手将搭住脸颊的发丝拢在耳后。 “假话就是,我被急招参加了大江山覆灭的过程,并在其中扮演源赖光。” 用极为平静的语调说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话语,望月熏没有停止他的讲述。 “那天晚上,防务厅观测到了一次不同寻常的百鬼夜行。据情报组推测,那是大江山重新现世的前兆。” “作为一次不可控的事件型异常,彼时的东京只有我能够胜任源赖光的角色。事关重大,在我动身之后,防务厅抹消了很多痕迹,也将知情者限制在了一个很小的范围之内。” “我在大江山里呆了足足两个月,完成对酒吞童子的讨伐之后,又因为伤势过重和长时间鬼气的侵蚀,接受了曾懿姐姐一个多月的治疗。出院之后,很快便接到了关于络新妇的新情报——” 少年无奈地笑了笑。 “解决掉络新妇之后,又惹了些别的麻烦,直到你找上门的前一晚,我还因食物中毒而躺在床上。” “真是糟糕的谎言。” 霞之丘诗羽回应得很勉强,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还能在讲述这样沉重的话题时露出笑容来。 “那么,真相呢?” “真相,就是防务厅给他们亲密的合作伙伴安排了一个马尔代夫疗养,我这半年过得比谁都惬意。” 望月熏略显自得,很是欠揍地挑了挑眉。 然后,少女揍了他。 单手轻轻捶打着他的肩膀,与其称之为泄愤,反而更像带着释然的无奈与娇嗔。 少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并非难过,而是他突然发现了一个被他忽视了的、重要的事实。 由于临时决定留宿,没有携带任何寝具的霞之丘诗羽正穿着本属于他的开襟睡衣,男性衣着毫无起伏的胸口设计显然无法满足少女本就傲视同龄人远甚的博大胸怀。尽管并非出于本意,她还是解开了最上层的三个扣子,那一对早已半露且仍旧呼之欲出的饱满在侧躺姿势的挤压之下简直挑战他理性的极限。 ——冷静。 ——深呼吸。 两人之间的对话陷入了尴尬的静默,望月熏想要快些入睡,好让自己摆脱这样危险的处境,但霞之丘诗羽并没有发现她如今的姿态究竟诱人到何种地步,刚刚解开了疑惑的她只想和少年再多说说话。 “我怎么不知道你那么困?” 看着紧闭双眼的望月熏,少女有些不满地弹了弹他的鼻尖。上一次看到他的睡相还是困在“第二试炼”期间,彼时的她根本没有心情也没有兴趣去欣赏这张温柔的脸,今天也许是个好机会。 将身体向少年的方向挪近了些,霞之丘诗羽饶有兴致地细数着他纤细的睫毛。不同于平日的懒散,不同于面对异常时的凌厉,此刻的望月熏由内而外散发着平和宁静的气质,淡淡的月光抚摸着他的脸颊,映照出只属于夜晚的洁白。 ——那是属于人类的“神性”,是欲望与美感的纯合。 而感受着那越拉越近的娇弱躯体,感受着指尖转向点戳自己的嘴唇,望月熏开始尽全力压枪。 ———————— PS:作者最近在参加培训,每天的时间都安排的非常满,只能偶尔抽空用手机写几段,更新会很不稳定。 和大家道个歉,不好意思。 但我真的很喜欢看你们追更催更和吐槽的样子,这本书不会TJ的,我保证。 第一卷 : 第58章第五十六章 洞窟与蛇 十六岁是一个极为尴尬的年纪。 血气方刚的肉体和懵懂却充满欲望的灵魂,共同构成了这个年纪独有的、冲动且不计后果的惯性。身为穿越者,纵然有着压抑本性的打算,成熟思想支配下已然能够使用的身体却仍旧令望月熏蠢蠢欲动。 混杂在香波味道之中的,是独属于费洛蒙隐晦的气息。他的脑中又开始回忆起闭眼之前看到的旖旎景象,停用视觉后越发敏感的触觉却告诉他,少女正在缓缓接近。 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挡住了霞之丘诗羽企图点戳他面颊的指尖。望月熏无奈地睁开眼睛,对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见他停止装睡,便俏皮地笑了笑。 “失眠?” “霞之丘小姐,我必须对你提出严正警告,你的行为将触发不可预料的后果。为了我们的安全和健康,请立即停止你的挑衅举动。” 枪管已经有了过热倾向,他必须马上想办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然而少女并未察觉他的窘境,说到底,毫无相关经验的霞之丘诗羽只是在习惯性口嗨。她笑着收回指头,而后张开手掌,十指交叉,握住了望月熏用以抵挡的右手,轻轻拉在自己的面前。 “那么,你究竟想要对我做些什么呢,后、辈、君?” 掌心传来的柔嫩和温软是打破天平平衡的最后一根羽毛。理性被感性轻易击碎,他抽出手掌,用力一滚。 “呀!” 随着一声猝不及防的惊呼,房间里重新回归了平静。墨色的发丝倾泻在床上,按住少女的双臂,望月熏翻身撑在了霞之丘诗羽与被子之中的位置里,一条小腿也隔进了她的两腿之间。 四目相对,危险的气氛便在两人心底缓缓酝酿。 “……我提醒过你。” 声音中有着往日不曾蕴含的低沉和沙哑,少年能够听到自己那鼓噪的心跳,还有血液冲刷血管的澎湃潮汐。在他面前,是毫不设防的少女,男式睡衣半开的衣襟显露出近半的宽广胸怀,月光给她本就嫩白的肌肤披上一层皎洁的银色,那澄澈的目光亦由错愕慢慢转向迷离。 霞之丘诗羽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在害怕什么。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但最终,少女缓缓闭上眼睛,双唇中呼出灼热的气息。 那是无声的邀请,是少女最后的矜持。 于是望月熏慢慢低下头,吻住那抹月色,月色与夜空之间,是漫漫的群星。 ———————— 臧青峙感觉很不好,他在京都调查一起诡异的湖泊消失案件,找了好久,才堪堪发现问题的成因。 “毕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无所适从也算是常态吧。” 站在湖底一个被薄幕遮掩着的洞口面前,中年人自言自语地说道。 “那么,既然已经找到你了——不想受罪的话,就乖乖把门打开。” 没有回应。 理所应当。 “好吧,好吧,是我太天真了。” 随手甩出几张符纸,抬臂,结印,奔涌的清雷便缭绕在空气之中,锻铸成一台粗壮硕大的攻城锤。 【轰——!】 【轰——!】 【轰——!】 一锤锤敲砸着薄幕,恣肆的雷光在其上留下了一道道细碎的裂纹。中年人面色凝重,他能够感受到这阻隔的顽强和抗拒,但也察觉了它并非坚不可摧。 “虽然很抱歉,但还请立刻……” “开门!” 【——轰!】 伴随着薄幕的破碎,一股暗红的血水缓缓淌在地面上。臧青峙似乎听到了极为压抑的悲鸣,他摇摇头,而后小心翼翼地走进洞窟。 洞窟稍显狭窄,满是褶皱的内壁有些湿润,前方的道路很是曲折,中年人打开手电,一步步向深处探去。 内壁的水渍愈发浓重,渐渐在地面上积起了薄薄的一层。 越向前走,违和感便越强烈。臧青峙停下脚步,他已经来到了洞窟的尽头,那是类似于蚯蚓口器形状的圆环状墙壁。 “原来如此。” 细细端详着内壁上的褶皱和纹路,他略显得意地笑了笑。 “你是有多渴啊,居然把整片湖里的水都喝掉了。” 仿佛明白躲藏已经没有意义,话音刚落,原本很是安静的内壁便突然间剧烈蠕动了起来。波折,挤压,上下翻滚,源源不断的液体转瞬间淹没了中年人的小腿。 “没想到,我居然也有在蚯蚓肚子里闹腾的机会。” 一手掐符纸,一手结繁印,黝黑的雾气包裹着臧青峙的躯体,勾画成一条粗长的巨蟒。 “这都过去几千年了,孙大圣的法子还是很有效果。” 摇头,摆尾,拧身,三角形的蛇头剐蹭在壁上,遍布鳞片的蛇身摩擦出一股股喷溅的液体。横冲直撞,他用头部不停冲击着尽头圆环状的口器,直到那口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颤抖。 “结束吧。” 张开蛇口,跃动的雷光氤氲着汇聚其上。瞄准圆环的中心,他好整以暇地调整了弹道,下一刻,炽热的奔雷便冲刷向已然失去抵抗能力的腔壁。 【轰——!】 汹涌的洪潮喷薄而出,淹没了蛇的身体,汇向那干涸的湖泊。 ———————— 清晨总让人慵懒,无论愚者还是贤人,都不会拒绝这难能可贵的、不算清醒的时光。 霞之丘诗羽慢慢睁开眼睛,柔和的光线很快便抚慰了她茫然的瞳孔。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她用力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不着寸缕的美好身段便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之中。 “真是个——不错的梦。” 回忆起昨夜梦中与望月熏发生的、那羞人的意外,少女的嘴角便挂起一个复杂但绝不难过的笑容。幸福有之,愉悦有之,遗憾亦有之。 “可惜了,那家伙怎么做得出来嘛。” 撑着床垫坐起身,她打算去看一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当做早餐。 “——唔!” 隐秘处异样的疼痛令她微微一怔。手边似乎摸到了什么温热的事物,少女下意识回过头,望月熏正揉着腥松的睡眼,一脸茫然地看着撑住自己胸口的那只手。 “啊,霞之……不对。” 他露出一个无比柔和的微笑。 “早上好,诗羽。” “——誒?” ———————— PS: 相信各位都能看明白臧青峙那段究竟在写什么(手动滑稽)。 寻思了一下,这一段太适合写里番了,但是写出来肯定不能放,所以算了吧嘿嘿嘿嘿嘿我自己欣赏。 群\依溜8贰177伊榴 第一卷 : 第59章第五十七章 英不了,尽梨了 最近几天,英梨梨心情不错。 再次见到了阔别许久的青梅竹马,还赶在截稿之前完成了工作任务,两种快乐交织在一起,便产生了更大的快乐——毫无疑问,尽管没什么实质性进展,但不论一起洗澡还是一起睡觉,她觉得情况已经有了巨大的好转。 但她并不满足于现状。 “那家伙究竟在做什么啊,也不发个消息。” 气鼓鼓地滑动着手机屏幕,数次点开line的聊天界面,又失望地退出去,少女一把抄过面前的司康饼,狠狠咬下大大的一口。 “木头。” 泽村小百合抿着焙茶,眼中满是笑意。 “怎么样,既然想他,要不要去看看?” “谁谁谁谁想他了啊!” 英梨梨慌忙熄掉手机,故作优雅地端起茶杯:“我只是——身为朋友,担心那个有前科的混蛋又搞不辞而别的把戏,就是这样。” “那么,要不要去看看?” 女人知道,在涉及望月熏的相关话题时,英梨梨的很多话都要反着听。她并没有期待回复,而是直接取出一把早已准备好的铁质钥匙,好整以暇地放在了茶几上。 “如果不出意外,事务所最外层应该还在使用伊什塔尔大门的投影,那是防务厅几年前配发的老型号,阿熏早在十一岁的时候就把备用钥匙给了你爸爸——真意外,居然会用在这种地方呢。” “哦……” 迟疑着取过钥匙,英梨梨陷入了沉默。 “裹足不前的话,笑容会消失哦,lily。” 笑眯眯地端起茶杯,小百合闭上眼睛,不再言语,她相信她的女儿,也相信她愿意相信的一切。 “哼,那家伙也一定很寂寞吧,毕竟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我了。” 飞快地将钥匙窝在手心,英梨梨口是心非地说道。 “上次见面,居然……居然做出那种过分的事情,我还没教训过他,让他给跑了!” “不可原谅,必须让他承担后果!” [啊,这简直是教科书级的口是心非呢。] 女人好整以暇地啜饮着温热的茶水。 “总、总之,我要出一趟门,大概晚饭之前回来。” 慌忙丢下这样一句话,英梨梨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一边解着运动衣的拉链,一边向衣帽间跑去。 “不回来也可以哦——” “怎么可能嘛,笨蛋老妈!” 挑选衣物并未花去太长时间,仿佛早有预料,一条淡蓝色色的中长裙已经挂在了最为醒目的位置。略做犹豫,她一边在心中感叹母亲的远见,一边飞快地换好衣服,又仔细将长发在头侧扎成两股马尾。 “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 接过被小百合涂好奶油的司康饼,含糊着道了谢,英梨梨提着鞋跟,蹦蹦跳跳跑出房门。 “偶尔也会很坦率呢,lily。” 女人笑着拿起黄油刀,开始思考面包上的酱料搭配。 从东京使馆家属区到千叶县异常事务所需要整整一个小时,但离上学还有足够的时间,英梨梨并不算急迫。她不紧不慢地走过兔子山商店街,尽量让自己不显得那么紧张,免得被望月熏就此大加嘲讽。 ——虽然,少年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好热闹的商店街呀。] 看了看手中由泽村小百合提供的地址,又看了看面前熙熙攘攘的街道,英梨梨有些犯难。 [那家伙,究竟把自己藏到哪了?] [开事务所的话,这里的店家应会知道吧。] 身边是一家刚刚出摊的和果子店,留着寸头的中年人还在不停打着哈欠。少女走上前,调整着自己的表情和举止,极为礼貌地轻轻躬身。 “打扰了,这位先生。” “哦、哦,你好,请问——” 任谁都不会将这副模样的英梨梨与那位不修边幅的死宅联系在一起,初次见面的北白川豆大自然也不例外。以为见到了哪个千金小姐的他有些无措,但没起什么别的念头,因而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请问,您是否知晓,这附近有一间叫做'异常事务所'的店铺呢?” 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少女问出了她此行的来意。 “事务所啊——沿着你现在的方向走到尽头,左转就是了。” 下意识回答着对方的问题,中年人似是突然反应了过来,他打量着面前无论相貌还是气质都绝不弱于雪之下雪乃的少女,产生了浓浓的危机感。 “大叔我和阿熏还是很熟的,小姑娘找他是有什么委托吗?” “劳您费心了,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英梨梨摇了摇头:“身为旧友,偶尔拜访也是应有之义。” “这样啊……” 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北白川豆大陷入了沉思。 “这紧急事态,是不是快成常态了?” ———————— 异常事务所的招牌不太显眼,但顺着中年人指点的路径,英梨梨还是在一家拉面店和一家定食屋之间找到了熟悉的铁门。一年之前,她几乎每个月都要从门里把不情不愿的望月熏拖拽出来,然后塞给他成套的画具,还有成箱的能量棒。 “仔细想想,的确是很过分的行为呢。” 自嘲地笑了笑,少女伸手,按响了门铃。 然而,无人应答。 不信邪的她在门外等了将近五分钟,才认命般地掏出钥匙,插进锁孔。 “居然一直睡到现在吗……” 嘀咕着可信度不高的猜测,英梨梨拉开铁艺大门,门内熟悉的布置和摆设让她有着微微的晃神。 “还真是你的风格呢,阿熏,一点……都没变。” 慢慢走进玄关,扫视着那些充满回忆的物件,少女一时间忘记了最初的目的。她抚摸着茶几光滑的表面,似乎想起对方最为忙碌的那几年,将这房间中的所有东西一点一滴收集出来的样子。 直到,英梨梨的视线停留在卧室的门口。 门没有关,一截男士睡衣的袖子正瘫软在外头,似乎还有着拉扯过的痕迹。 “那家伙什么时候养成半夜脱衣服的习惯了。” 自言自语着,少女走到门边,弯腰捡起那件已经被扯坏了扣子的衣服,然后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卧室内部。 静默。 无声的静默。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衣服无声地从她手中滑落,同少女一道,委顿于地。 再无言语。 群医六巴②伊7七16 第一卷 : 第60章第五十八章 事后不抽烟 望月熏醒来的时候,一只白嫩的素手正撑在他的胸口上。为处理异常而奔波多年的身体并没有给出任何负面回馈,没有擒拿,没有摔锁,他的意识逐渐回归,几个小时之前发生的“故事”便理所当然地进入了脑海之中。 “啊,霞之……不对。” “早上好,诗羽。” 轻轻握住那只小手,向怀中一带,伴着一声柔弱的惊呼,不着寸缕的少女便趴伏在了他的身上。将鼻子埋进颈后瀑布般的黑色长发,望月熏贪婪地呼吸着被夜色沉淀之后愈发令人迷醉的味道,某些不太安分的想法便开始冒尖。 “唔……” 敏感的峰顶磨蹭着不属于自己的皮肤,来自男性的体温与没有勒紧但足够厚重的拥抱让霞之丘诗羽彻底清醒了过来。她哼了一声,轻轻咬在少年的肩膀上。 ——那里已经有四个牙印,杂乱无章。 ——于是她又心疼地用舌尖舔舐着浅浅的印痕。 “最终还是被你得逞了啊,坏蛋。” 嗓音有些沙哑,对声带的持续性使用的确会造成相应后果。但她并没有意识到,这种饱含挑逗与暗示的动作究竟会给一个刚刚食髓知味而且赶上了早晨的年轻身体带来怎样程度的刺激。 “我想,诗羽也不讨厌吧。” 将嘴唇凑到少女耳畔,望月熏低声说着,温暖的气息便悄然拂过她的耳廓。 他忍得很辛苦,隔着胸前两个带了凸起的“信玄饼”,心跳与心跳正在缓缓加速。 “我还有否认的机会吗?” 五分羞恼,五分嗔怪,还有九十分无法言明的喜悦与满足,少女抬起手臂,在他的锁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 于是,为了报复,一只结了剑茧的手掌盖住她光洁的后背,并一路探了下去。 “唔……” 略显粗粝的摩擦感令霞之丘诗羽下意识哼出了声,她不安分地扭了扭身子,几缕发梢便扫过少年的脸颊。 “我建议你别乱动。” 将手停留在那片弧度最大的曲线上,望月熏无奈地说道。 然后,他就得到了一个妩媚的白眼。 感受着身下由掌心带来的热量,少女轻轻咬了咬嘴唇,将额头与望月熏抵在了一处。四目相对,她鼓起两腮,眸子里却闪烁着狡黠的光彩。 “乱动又怎样,你都从了我了,还需要报备吗?” “嘿……昨晚求饶的到底是谁啊。” 刮了刮近在咫尺的鼻尖,少年调侃道。 “但是,既然你都这么说,那就做好对我负责的准备吧。” “真是无情呢,后辈君。” 胸前的挤压感逐渐令她不太舒适,霞之丘诗羽调整着自己的姿势,却无意间碰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望月熏发出了一声闷哼。 “为什么……” 少女的脸上浮现出大片的酡红,但她并没有逃开,而是饶有兴趣地将手伸了过去。 “你怎么还这么……精神?” 她仿佛在少年的眼中看到了从余烬里重新燃起的火焰,那炽热的情感让她莫名有些害怕,但更多的,则是期待与兴奋。 “诶,跟我说说,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你问了一个不太明智的问题。” 伴着与几分钟之前如出一辙的惊呼,霞之丘诗羽一恍神,便重新被压在身下。她早已失去了睡衣与夜色的遮掩,令人炫目的博大胸怀便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少年面前。 “至于具体是什么感觉,虽然没办法描述,但可以身体力行地告诉你。” 俯下身,用牙齿轻轻啮濡着少女的耳垂,望月熏不急不缓地说着。 “知道吗——我还挺喜欢吃樱桃的,各种意义上,都是。” ———————— 一起洗过澡,穿上衣服,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两点钟。断断续续的睡眠与断断续续的胡闹在卧室、客厅和浴室里留下了很多需要打扫的痕迹,霞之丘诗羽小心翼翼地收起沾染了淡淡玫红的床单,狠狠刮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少年。 “转过头去。” “哦,好……” 发生了这样严重的意外事故,气氛总归有些尴尬。尽管并非出于本意,少女还是会不停想起她完全放开时的、近乎超出自己想象的表现,而角落中仍在不停回荡的余韵告诉她,一切都不是梦境。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阿熏居然是个肉食系呢。” “素食主义者在尝过肉味之前都觉得自己不喜欢吃肉。” 扯了些不着边际的答案,望月熏正拿着一把木梳,认真梳理着少女瀑布般披散的长发。刚刚出浴,发丝还有着吹风机未曾吹干的、淡淡的水汽,以及温和的凉意与好闻的味道,于是他不免又有些心猿意马,手也逐渐变得不老实起来。 “嗯……别闹……” 拍掉已然覆上了自己后颈的贼手,霞之丘诗羽又想起刚刚在浴室梳妆镜中看到的、遍布锁骨与躯干的印痕,不禁有些无奈。 ——彼此彼此,也不算亏。 “辛苦了,诗羽。” 揉捏着少女的肩膀,恢复理智之后的望月熏开始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其实,呃……昨天晚上,原本是没打算做到最后的。” “哦?” 霞之丘诗羽眉头一挑。 “后悔了?” “多蠢才能后悔啊。” 笑着敲了敲少女的额头,在她“超凶”的注视下,望月熏做了一个“投降”的高卢军礼:“以往发展到那种程度,咱们俩总有一个会先认怂,昨天——不得不说,气氛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但是,阿熏,我并不后悔哦。” 反手也在少年头上敲了一记,两人对视半晌,便一同笑出了声。 【叮——】 手机的提示音不合时宜地打断了这和谐的场景,略表歉意地点点头,望月熏取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颇感意外地咂了咂嘴。 “小百合阿姨?” “这种时候来电话,莫不是圆桌那边出什么问题了吧。” 一边猜测,他一边按下接听选项,将出声口贴在自己的耳边。 “您好,小百合阿——姐姐。” “——没有,我没见到。” “什么?” 少年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您……给了她钥匙?” ———————— PS: ①啊,这几章实在太适合写里番了_(:з」∠)_ ②有情推书,@《我,瓦伦汀,泰拉教父》。一起上推荐的小伙伴,故事很带感,看完可以变成秧歌star(雾),不要错过哦(´-ω-`)裙~ 第一卷 : 第61章第五十九章 追访 放下电话,望月熏脸色不太好看。他并没有告诉泽村小百合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根据对方的只言片语,他也基本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阿熏?” 轻柔的呼唤声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少年回过头,霞之丘诗羽正看着他的眼睛,一脸担忧。 “抱歉,不算什么特别严重的问题,和异常无关。” 伸手整理着少女的衣领,又取来发箍,顺着发际线卡上头顶,望月熏略显歉意地笑了笑:“但是稍微有些难办,我可能需要先失陪一下。” “呵,男人果然无情,得到了就不会珍惜。” 用额头撞了撞少年的胸口,霞之丘诗羽没有任何责怪的想法。她明白,她的意中人并非在享受什么安逸的生活,偶尔遇上急事反而才是常态。 “但谁让我自己乐意呢。” 似是委屈,似是感慨,少女在望月熏的胸口用力蹭了蹭鼻尖,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快去吧,我还要补个觉。” “诗羽。” 捧起她的脸颊,少年俯身吻了下去。 他的技巧还很青涩,对方也是一样。两人都在笨拙地回应着彼此的动作,呼吸也渐渐粗重了起来。 “唔……别闹了,这种时候还不正经。” 抓住勇攀高峰的爪子,唇瓣分开,拉出一道银色的丝线,霞之丘诗羽向后倒退两步,深深吸了一口气。 “去吧,等你回来,可别太久。” “听你的。” 望月熏说着,从茶几下方取出一把铁质的钥匙,递给面前的少女。 “事务所的铁门是防务厅统一配发的制式伊什塔尔之门投影,但每一个投影都有其专属的编号和对应的钥匙。诗羽之后再过来,直接开门更方便些。” “却之不恭了哦。” 接过钥匙,放在手中,轻轻把玩,少女的心情近乎肉眼可见的相当不错。 “晚餐推荐在隔壁定食屋解决,我会尽快回来,如果确实回不来,也会在十一点之前给你发消息。” 看了看室内一片狼藉的模样,望月熏不免有些尴尬。 “关于床铺和被褥的问题,在兔子山商店街可以买到几乎所有日常用品,如果你有什么其他的需要,亚马逊或者……” “好,到此为止。” 指尖点住少年的嘴唇,制止了他无休无止的叮嘱,霞之丘诗羽微笑着说道:“对女伴的不信任可是减分项。” “我相信你可以把事情解决,你也要相信,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望月熏怔了怔,略显惭愧地点点头。 “那么,我出门了。” “别太紧张,放轻松。” 少女伸出手,将他的衣襟稍作理顺。 “那么,路上小心。” ———————— 有的情感如同清水,在相处与等待中慢慢挥发。 而有的情感似是醇酒,在缄默与贮藏中淘洗铅华,历久弥新。 在望月熏“逃跑”的一年之前,他已经和名为英梨梨的少女相处了十年之久,两人也都猜测过,彼此之间的关系是否会水到渠成地进入下一步。 走在商店街的路面上,少年心情很是复杂。 他明白,拿到了钥匙的英梨梨绝对看到了晨间床铺中拥抱着酣眠的两人,以及他们薄被之下不着片缕的状态。 ——而自己对她究竟抱有何种情感,经历过一夜的冲动之后,望月熏愈发感到迷茫。 [人渣啊,我。] 无奈地摇着头,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化作没有端口的线团,但无论出于怎样的考量,他都明白,这种想法既贪婪又不负责任。 “走一步看一步吧。” 掏出手机,望月熏拨通了英梨梨的电话号码。 没人接听,理所当然,他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将出声口贴在耳朵上,直到电话里响起无人接听特有的忙音。 “阿熏?” 留着平头的中年人疑惑地叫住了明显心不在焉的少年。 “怎么回事?你今天不太对啊。” “哦……您说的没错,的确出了些问题。” 望月熏的笑容很勉强。 “请问,您有没有见到一个留着金色双马尾的女孩子?她大概今天早些时候从这里经过。” “有印象,她还找我打听过事务所的位置。”北白川豆大说着,眼神便逐渐转向狐疑:“但是没过多久,她又顺原路走了回去,而且状态明显极差——阿熏,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女孩子的事情?” “算是吧,但和您想象当中大概有些出入。” 很是为难地揉着头发,少年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消耗太多时间。 “失陪了,大叔,我得去找到她。” “快去,你这小子怎么那么让人不省心。” 中年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紧把事情解决,红豆大福给你留两个。” “麻烦您了。” 礼貌地道过别,望月熏急匆匆向电车站的方向跑去。她对少女的去向有很多猜测,但没什么信心能在天黑前将所有猜测全部验证一遍。 ———————— 夏日的太阳总喜欢加班,天色渐暗时,七点钟已经过去将近三分之一。 英梨梨抱着覆了白色丝袜的双腿,坐在一丛灌木遮蔽的角落,将脸埋进腿面,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塑像。 她的裙子沾染了泥土和灰尘,满头金发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两条马尾软嗒嗒地挂在胳膊上,袖子表面则有着已然风干的斑块状泪痕。 少女坐在这里很久了,除去早晨出门之前那两个司康饼,她水米未进。但饥饿感似乎并没有对她产生任何影响,干渴在口中产生尖锐的苦涩,傍晚的微风一层层刮去身上的热量,英梨梨已经停止了长久的抽噎,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远处似乎有着孩童嬉闹的声音,有着中年女人温柔的呼喊,有着味增汤独特的咸香,她宛若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幼子,在无限幸福的包裹中品尝着只属于自己的孤独。 蝉鸣声令人烦躁。 墙头走过一只流浪的橘猫。 “啊……你在这里。” “你果然在这里。” 少年停驻于少女的身前,一如往昔。 一如十一年前的那个夏天。 ———————— PS: 感谢@{"reader_id":"597245","reader_name":"神往境界"} 的肥皂٩( 'ω' )و 我这就捡起来(弯腰)@q@q@群\依六巴二壹77壹溜 第一卷 : 第62章第六十章 岳父打女婿,一个想打,一个想挨 ——为什么会哭呢? 在这瘫坐的一天之中,英梨梨曾经短暂地思考过这个问题。她没有得到哪怕最为显而易见的答案,而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徒劳地寻找着开脱的借口。 这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工作。 “对,找到了,没有受伤,但情绪非常糟糕……我知道原因,抱歉,实在没办法细说……位置吗?” 少年沉默了两秒,握着手机的手掌已经捏出了血管挤压之后的苍白。 “森下孤儿院。” ———————— 英梨梨不是一个擅长社交的人,她讨厌去经营那些虚伪的关系,甚至在下意识逃避着与陌生人的正常交流。这种情况在小时候尤为严重,作为一个金发碧瞳的混血儿,“与众不同”在日本这个泥泞且固化的社会,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霸凌只是常态,无声的暴力才是捅向心脏的刀子——而冷漠与偏见则在少女暴露对动漫与漫画的兴趣之后达到了顶峰,冰砌的话语和砭骨的眼神让一个小女孩在最为敏感的年纪面对了绝不应面对的、交织于人类之间的黑暗。 所以,当因逃跑而迷路、并瑟缩在公园一角时,站在她面前的望月熏,对她而言,无异于撕裂阴云的月光。 那是难得快乐的几年,初次感受到友情的女孩第一次对一个同龄人产生了依赖的情感。这种情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慢慢发酵,在她心中成长为超越了原本形状的、更加深刻的愿景。 这里是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少女依旧瑟缩在角落,望月熏沉默着站在她的面前,但二人都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 不远处是一家叫做“森下”的孤儿院,那只橘猫跳进院墙,便看不到了。 望月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青梅竹马,在赶来的路上,他曾经设想过很多种情况,也分析过很多种对策,然而一切话语都最终失去了意义,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少女,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熏。” 回过神,斯潘塞先生已经停在少年身后。中年人看到陷入自闭状态的英梨梨,不免眉头紧锁,他紧走两步,蹲下身,柔声说道:“Eriri,爸爸来了,别怕。” 少女没有回应。 “心里有什么委屈,说出来,爸爸帮你出气。” 抬起手,理顺了少女失去光泽的长发,斯潘塞先生并没有得到预料之中的回答。于是他回过头,用探寻的目光看向仍在保持沉默的望月熏。 “是我的错。” 少年无力地点点头。 “别开玩笑了,就你,借你几个胆子也办不出来。”中年人轻轻抱住英梨梨柔弱的肩膀,后者微微颤抖,却仍旧没有多余的反应。 “——真的是你吗,熏。” “……是。” 垂着手,望月熏没有做出任何反驳或是开脱。 而下一刻,黄昏被更加浓郁的昏黄渲染,斯潘塞先生缓缓站起身,他的眼神凌厉且充斥了难以言喻的愤怒。 “黄昏之乡,展开。” 中年人沉声说着。 “你答应过,熏,你答应过永远不会伤害她……” “就在前几天!” 【崩!】 没有任何防备,少年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砸进不远处孤儿院的围墙里。碎裂的砖块簌簌落下,砸在他的头顶,盖住他的身体,弥漫的灰尘掩住了他的表情,望月熏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英梨梨的拳头慢慢收紧。 “起来,别装蒜,玄武的加护才不是那么廉价的东西。” 手中是一把古老但华丽的骑士长剑,斯潘塞先生缓缓向少年走去,银白的甲胄仿若湖面的晨雾,在他身体上寸寸织就。 望月熏挣扎着从成堆的碎砖之中站起来,一语不发。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剑在燃烧,烧起蔚蓝的湖光。 “抱歉,斯潘塞先生,但……”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挺剑,突刺,剑尖点在少年胸口,爆发出惊人的巨响。望月熏闷哼一声,身体平直地倒飞出去,撞断一株合抱粗细的老树,在地面上拉下一道深刻的沟壑。 少女的肩膀在颤抖,两行泪水逐渐涌出干涸的眼眶。 斯潘塞先生没有继续提问,他只是沉默地抬起手,于是长剑似在咆吼,湖色的烈光割碎晚霞,径直劈向瘫倒在地上的少年。 “周瑜当年可没下死手啊……” 瞳孔倒映着倾倒的长剑,长剑背后是浸润了黄昏的天穹,脊椎、胸口和四肢散发着剧烈的疼痛,他强撑着坐起身,不闪不避,呆坐在原处。 “……够了。” 【铛——!】 剑刃与剑刃交击,砸出直达云际的风潮。英梨梨横剑立在望月熏面前,修身的金色甲胄正在缓缓消散。她垂下胳膊,随手扔掉长剑,静静地,没有回头,仿佛已经用光了全部的力气。 “走。” 少女低声说。 “爸爸,我们……回家。” 于是黄昏消退,又换作真正的黄昏。围墙未曾颓圮,树木未曾折倒,地面平整如昨,斯潘塞先生同样散去甲胄,最后瞥了一眼仍然瘫坐的少年。 “回家。” 中年人转过身,陪在跌跌撞撞的英梨梨身边,亦步亦趋地朝使馆区走去。望月熏挣扎着站起来,他分明从那一瞥之中看出了—— [臭小子,跟上。] 第一卷 : 第63章第六十一章 但是,我拒绝 在赶来公园之前,斯潘塞先生并没有打算干涉子辈之间的问题。他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出于对望月熏的了解和信任,他觉得后者应该有能力解决麻烦。 显然,这种想法在中年人见到自己女儿那糟糕透顶的状态之后,直接打消了一半。 对少年出剑,二分考量,八分真怒。两人都知道,无论事情的结果是什么,都必须先要让英梨梨回回神,而“望月熏挨揍”这种事实,可能是情急之下最好的方案。 ——方法很下作,很过分,利用了少女心中积淀的好感,甚至算得上对英梨梨的算计。但与此同时,既然周瑜要打黄盖,那么并不妨碍斯潘塞先生的的确确想要让少年长点记性。 几乎所有关节都在阵痛,被正面击中的胸口和腹部更是出现了大片的淤青,但少年依旧在正襟危坐,他面前是斯潘塞一家的三堂会审,别墅内气氛很凝重,茶几上没有茶水——对英国人而言,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 英梨梨耷拉着脑袋,中年人眯着眼睛,泽村小百合面无表情,这种尴尬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 “lily不愿说,你来说。” 女人扫量着满身狼狈的少年,视线掠过他的脖颈和因扣子被打坏而散开的衣襟,原本波澜不惊的眸子便缓缓瞪大。 “……不会吧。” 惊诧地看了看自己的女儿与心里内定的准女婿,又联系到刚刚瞟见的吻痕,小百合突然有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 [不对,阿熏说,他并没有见到lily——] [的确是不方便说明的事态呢。] 叹一口气,她突然觉得很无奈。 “这件事,能怪谁呢?阿熏有权利做出选择,既然还没确定关系,就埋怨裹足不前的自己吧。” 与平日优雅的风格不同,小百合伸出手,用力揉搓着英梨梨失去精神的脑袋——后者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所以,究竟怎么回事?” 斯潘塞先生仍然没有明白,于是女人伏在他耳畔,轻轻将她的猜测解释了一遍。 “啊,这……” 中年人开始犯难。 他绞尽脑汁地组织着语言,试图分析出一个让英梨梨尽量能够理解的思路。 ——先骂一顿臭小子。 ——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可骂的。 他清了清喉咙,缓缓说道:“作为父亲,我必须站在女儿的立场上说你几句。阿熏,尽管你和Eriri并没有确定什么实质关系,但无论气氛还是互动,你都给了她相当明显的暗示。” “你拥有选择的权利,任何人都没理由干涉,然而在下定决心之后,你仍旧没有断绝她的希望,我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但这种行为在九夏,好像被称作渣男。” 斯潘塞先生并不了解霞之丘诗羽的情况,以他对望月熏的了解,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确认关系,乃至最终的一步,必然是缓慢的过程。与其他人交往的同时,还不停“勾引”着自己的女儿——中年人越想越生气,甚至打算重新拔出剑来。 “如果你真的打算像我一样从一而终,就别犹豫——如果你的确想要走另外的路子,就别磨蹭。哪种方式都不选,你是在养鱼吗?” ———————— 站直挨打前,望月熏有过很长时间的迷茫。 交流与交往本就并非一厢情愿的过程,而英梨梨之所以如此伤心,客观而言,很大程度上出于“期望与实际造成的巨大落差”。 他错了吗?给予足够的希望,又给予更大的绝望,这无疑是他的错误。 他错了吗?在没有真正确定关系之前,他的任何合法行为都拥有正当性。 但无论如何,让英梨梨伤心至此,他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是现状的诱因之一。因而接那两剑,哪怕自欺欺人,他的心里也好受些。 少年明白,他的错误不在于缺少对英梨梨毫无道理的迁就,而恰恰是对她的过度纵容。 但如今,情况似乎有变。 “——另外的路子?” 每个字都听得清楚,组合在一处却令人迷惑。望月熏下意识揉了揉头发,看向斯潘塞先生的目光便充满疑问。 “您指……出家,到九夏最西部去修密宗?” “去,赶快去,你这脑子就不配有头发。” 中年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又好气又好笑,他实在没料到对方会考虑这种乱七八糟的法子。 “按理说,我们做父母的,不应该推荐——但英梨梨的交际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想必再过二十年,她也没办法找到另一个能够真心接纳她的对象。” “你几乎是我们看着长大的,阿熏,这次意外的详细原因我会等你主动告诉我,但无论人品还是能力,我与小百合都仍然对你抱有足够的信任。” 斯潘塞先生说着,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你是不是忘了,阿熏,咱们“异常”从业者,不适用重婚罪。” “……啊?” “啊!” 少年与少女同时惊呼出声,前者一脸懵懂,后者则是明显的恍然大悟——以及纠结与不甘。 “居然还有这种条例吗?” “你居然真的不知道……” 中年人无奈地耸耸肩,泽村小百合接过话头;“第一为笼络人心,行走于外世之人本就不拘一格,原则问题之外的条款很多都不适用。” “第二,便是为了创造更多应对异常的有生力量——这很功利,是将人当做工具的行为,但既得利益者并不会对此有所排斥。毕竟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双赢。” “特殊防务厅有个叫夏维的,想必你知道吧。” 望月熏略作思考,点点头。 “他有两个女朋友,每天都生活在修罗场里,最近大概快被切片了吧。” 女人笑着说道。 “总之,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俩不再插手,事态究竟作何发展,只取决于你和英梨梨……还有另一位的想法。” “那么,lily,你怎么看?” “……我不同意。” 少女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着。 “我,不同意。” ———————— PS: ①.上一章末尾间贴的讨论我仔细看过了,不知道本章有没有把各位提出的问题都圆回来。在写这段剧情之前,我已经预料到会有争议,也提前设计好了这段由争议引出的、正式向“后宫线”进行偏转的情节。但作为一个小白,难免有所疏漏,既然有间贴这么方便的东西,还请各位畅所欲言,我一定虚心接受——在此谢过书友的鞭策与斧正。 ②.有一部漫画叫《女友成双》,是“猴式智减法”作者的新作,情况虽然不同,但也推荐去瞅瞅 ٩( 'ω' )و 第一卷 : 第65章第六十二章 你躺好,我来艸 由于各式各样的确存在的历史遗留问题,“异常”从业者对那些一成不变的法律条文,有着天然的排斥心——一来,作为一个必须不按常理出牌的群体,“工作”时间越长,便越享受于打破规则带来的快感;二来,“守护普通人”的职业定位,让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产生了挟恩图报的心思;最后,出于对“从业者的后代大多会成为新生力量”的考量,相关部门也算乐见其成。 于是,不同于表层用以对平民做出限制的各国宪法,一部协调了基本道德、利益关系与旨在对从业者做出保障的“地下法律”便应运而生,并自标志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的“尼伯龙根之歌”事件解决之后,一直沿用至今。 ——九夏除外,那个温和却坚定的国度,尽管彼时仍旧伤痕累累,却已经不打算在原则问题上做出任何妥协。 “我,不同意。” 英梨梨的声音很轻,与其将那认作坚定的否决,不如说,更像是一种较为沉重的闹别扭。 “明明是我先的……认识阿熏也好,一起洗澡也好,一起睡觉也好,明明是我先的……” 经历过巨大的打击和一整天的萎靡之后,少女的脑子有些不清醒,往日绝不可能表达的话语被她倒豆子般倾吐而出。 “为什么嘛——阿熏——” 名为“理智”的线条响起不堪重负的崩裂声。英梨梨跌跌撞撞地撑起身体,抽噎着扑进少年怀中,用额头一下下撞击着他的胸口。 “嘶——” 被斯潘塞先生砸出的淤青还未散去,望月熏下意识倒抽一口冷气。少女柔软的身躯紧紧贴合着他的身体,鼻尖又嗅到前些日子嗅到过的香味——他的思绪开始飘远,从被“矛盾”幼化之后与少女一起入浴,到互相拥抱着酣眠的两天…… “呼呼呼——年轻人的事情,我们就不插手了哦。” 泽村小百合一脸愉悦,她指了指楼上的方向,说道:“阿熏,你负责把lily带回她的房间,把她哄好,注意安全。” 望月熏想要反驳,但考虑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又实在没有底气,只好沉默着点点头。 “抱歉,刚才出手太重了。” 中年人道歉很诚恳。 “然而,现在的事态很明确,作为父亲,我绝对不会因为打你而后悔;作为朋友,我希望你可以尽早做出决断,也相信你可以做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 “去吧,熏,小百合说得对,接下来的事情不应该由我们插手,你们的人生应该拥有更加精彩的道路,只要不停下,道路就会不断延伸。” “明白。” 再次点点头,少年双臂发力,打算将趴倒在身上的英梨梨扶起来。 “……嗯?” 没有推动。 以为力道没有用够的望月熏再次发力,这回,他清晰地感受到少女抱住自己躯体时的紧凑感,以及因此必然会造成的、某些位置的亲密接触。 同样察觉了现状的两位成年人相视一笑,偷偷溜出了客厅。 “放轻松,去你的房间,我们好好谈谈。” 抚摸着少女被小百合揉乱的头顶,望月熏柔声说道。 前者哼出一记沉闷的鼻音,松开手,却仍然不愿意起来。 “……勿谓言之不预也。” 刻意忽视了自己根本没有提前警告的事实,望月熏一边借着小腿与沙发下端的作用力站起身,一边用双手架住少女的腿弯与脊背,沉势,发劲。 “誒——?” 伴着一声可爱的惊呼,娇小的少女便被抱了起来。她下意识扭了扭身体,仿佛对现状缺乏足够清晰的认知。 “什……” “特殊服务,不要乱动哦。” 无论客厅还是卧房,沿途经过的屋门全都处在半掩状态,这无疑是泽村小百合的手笔。用膝盖轻轻顶开少女的房门,望月熏弯腰将英梨梨平放在床上,他刚要站起身,却猛然被一阵突兀增大的力量拉扯着向前扑倒。 扑在英梨梨张开的怀抱里。 “等一下,英……” “阿熏。” 少女的声音带着哽咽,望月熏只好按下自己挣扎的企图,他调整了一个相对便利的姿势,以免让英梨梨受到过多压迫。 “以前的事情,对不起。” 窝在对方宽厚的怀抱之中,少女闷闷地说道。 “强迫你帮忙也好,总是发脾气也好,真的很对不起。” “我知道我的性格一无是处,知道你认识很多比我更优秀的女孩子,很多结果都是我咎由自取……” “但我果然不想放弃啊。”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无论对手是谁,这次,决对不会让你再逃掉。” ——天可怜见,撞破那旖旎场景的少女,在巨大的冲击之下,并没有看清她的对手。 “所以,做好准备,阿熏,接下来是我的回合。” 英梨梨双手捧住他的面颊,露出一个带着泪花却充满干劲的笑容。 “阿熏,勿谓言之不预也。” “啊,嗯——” 完全没有对少女这番言论做过任何心理准备,便被连番的直球打得懵懵懂懂,望月熏茫然地点点头,他稍加思索,才最终缓过味来。 “不要勉强自己,说到底,我并不值——” “不要随便说出这种话,阿熏,无论如何,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英梨梨说着,拍了拍少年的后背,然后在他的配合下爬了起来。 “时候不早啦,我去洗个澡,顺便给你准备睡衣,等我回来哦。” 她一边说,一边走出门去。望月熏无奈地目送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心乱如麻。 “我这样,真的是个渣男吧。” 给霞之丘诗羽发了一条消息,告知她今晚不回事务所,少年仰头躺在床上,思绪万千。 “芭斯特女士,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是不是在我身上动过什么手脚。” 这句质问当然不会得到任何回应,而昨晚忙于“体力活”带来的疲惫感在床垫的配合之下冲刷着他的大脑。望月熏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他总觉得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太对劲的事情。 ——似乎有人,在扒他的衣服。 第一卷 : 第67章第六十三章 共寝同床,野狗脱缰 术业有专攻,吸血鬼要用阳光去打败,究极生物则需送入外太空——自然,穿着常服睡觉绝对赶不上睡衣带来的美好体验。 【本自然段因不可抗力和谐,完整版见群文件,实在抱歉。】 【本自然段因不可抗力和谐,完整版见群文件,实在抱歉。】【本自然段因不可抗力和谐,完整版见群文件,实在抱歉。】【本自然段因不可抗力和谐,完整版见群文件,实在抱歉。】【本自然段因不可抗力和谐,完整版见群文件,实在抱歉。】【本自然段因不可抗力和谐,完整版见群文件,实在抱歉。】【本自然段因不可抗力和谐,完整版见群文件,实在抱歉。】【本自然段因不可抗力和谐,完整版见群文件,实在抱歉。】【本自然段因不可抗力和谐,完整版见群文件,实在抱歉。】【本自然段因不可抗力和谐,完整版见群文件,实在抱歉。】【本自然段因不可抗力和谐,完整版见群文件,实在抱歉。】【本自然段因不可抗力和谐,完整版见群文件,实在抱歉。】【本自然段因不可抗力和谐,完整版见群文件,实在抱歉。】【本自然段因不可抗力和谐,完整版见群文件,实在抱歉。】【本自然段因不可抗力和谐,完整版见群文件,实在抱歉。】【本自然段因不可抗力和谐,完整版见群文件,实在抱歉。】【本自然段因不可抗力和谐,完整版见群文件,实在抱歉。】【本自然段因不可抗力和谐,完整版见群文件,实在抱歉。】【本自然段因不可抗力和谐,完整版见群文件,实在抱歉。】【本自然段因不可抗力和谐,完整版见群文件,实在抱歉。】 “英梨梨,听我说。” 一手卡住少女的双腕,另一只手扶住肩膀,少年注视着她的眸子,注视着翠色瞳孔之中属于自己的倒影,沉声道:“醒醒,你究竟要做什么?” “她可以,我就不行吗!” 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得,英梨梨只好再次用额头一下下撞击着他的胸口,声音里则是满溢的不甘。 “我知道我平!” “我知道我矮!” “我知道我任性!” 少女慢慢停止撞击,靠在望月熏的肩膀上。 “我就……不行吗……” “抱歉,英梨梨。” 轻轻拍打着她单薄的后背,望月熏说道:“但如果我在这里做出了什么逾越的行为,原本就已经足够复杂的事态会变得更加复杂。” “而且,这对你并不公平。” “你此时的决策源于今早受到的刺激和斯潘塞叔叔提案共同造成的逻辑混乱,你的羞耻感已经突破了底线,假设我的确趁人之危,我们事后需要面对的问题绝对会比现状还要难以处理。” 他松开手,扯过被子,将少女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而且,说句自私且不负责任的话,我……并不希望你给自己的第一次留下这样糟糕的回忆。大多数冲动都令人悔恨,如果你此刻的动机无法说服冷静状态之下的自己,那么最好不要做。” “现在,好好休息,你已经很累了。” “放轻松,放轻松。” “放轻松……” 少年的嗓音柔软而低沉,本就已经足够疲倦的英梨梨再也无法撑住厚重的眼皮,她放松了对身体的支配,向侧方歪倒,依靠在望月熏怀中,轻轻打起了瞌睡。 还不忘从被子中伸出一只手,紧紧搂住少年的腰腹。 后者无奈地笑了笑,而后小心翼翼地扶着已然入睡的英梨梨,慢慢躺在床上。 “好梦。” 他说。 “好梦。” ———————— 埃及,开罗,吉萨高地。 本地时间,下午,十七时三十分。 与东九区时差,七小时。 狼首的神明出现在胡夫金字塔高耸的塔顶,极目远眺,他的视线之中是开罗繁华的灯火。 “我们都错了吗,奥西里斯。” 那更像在问自己。 “时代变了,阿努比斯,天平需要新的砝码,而并非孤独的纯洁。” 苍老的声音回答着死神的疑问,但神明本身也未曾全知。 “我们需要新的砝码,而并非每次都拔我的羽毛。” 充满磁性的女声抱怨着说道:“很疼的。” “这些年辛苦你了,玛特女士。” 胡狼微微颔首。 “我有个人选,想要推荐给大家。” “但说无妨,我们的确需要能够跟上时代的变革。” 奥西里斯表示很好奇。 “对方是谁?” “说来惭愧,他是设计令我误伤芭斯特女士的对手,也正因此,我不得不睡到现在。” 阿努比斯无奈地晃了晃脑袋。 “勇敢,坚定,智慧,牺牲,怜悯,身手不凡,他拥有作为神官所必要的所有德性。作为对手,我敬佩他,如果能够共事,我们想必能够成为很好的同伴。” “那便去吧,带他来。” 奥西里斯应允道。 “带他来,走过冥界的通路,正义的天平会行使它恪守的准则,予适格者以荣耀、祝福和永生。” “这是大家的意愿,也同样是我的意愿。”胡狼点点头:“各位,准备好欢迎仪式。” “快去,哪那么多废话。” 玛特不满地嚷嚷着。 “告辞!” 化作一道氤氲的黑气,壮硕的胡狼便直冲云霄,那样子,仿佛一只脱缰的野狗。 “哈哈哈哈哈!终于可以出去转转了!一群疯子整天窝在墓室里也不嫌烦,乖乖躺好等我带人回来哦——” 那黑气在天空中横冲直撞,撒着欢,做着布朗运动,留下一连串嘈杂、难听而且扰民的笑声,最终消失在尼罗河灼热的夕照之中。 “希望狗没事。” 许久,被阿努比斯吓到的玛特,送出了自己最为真挚的祝福。 “啊啊,附议,希望狗没事。” 并不了解实际意义的奥西里斯,尴尬地重复道。 “……玛特啊,我总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太对劲。” “嗯——说来话长,奥西里斯先生,您知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类创造了一个叫做'互联网'的好玩意?” 第一卷 : 第68章第六十四章 墓中对 望月熏自睡梦中惊醒之时,周围的一切已被黄昏之乡染作昏黄。 他穿戴整齐,站在一间狭小的石室之中,面前是漆黑的甬道,身旁是同样穿着衣服的英梨梨。后者正警惕地环顾四周,那套金色盔甲已经尽数披挂,她手中则掌握着一把十字架状的巨型长剑,剑柄镶满了煌煌耀目的宝石。 “每次看到你这副土豪做派,我都想发自内心地说上一声,富婆啊,我不想努力了。” “好啊,那就趁早在婚姻届签字盖章,软饭随你吃。” “抱歉,胃囊有恙,吃不得软饭。” 用废话调节着气氛,两人并算不得过于紧张。一人身经百战见得多了,另一人则对自己的构想兵装信心十足,他们打量着墙壁与地面,试图找出有助于理解现状的任何信息。 “黄昏之乡仍然可以启动,我们应该还没有离开列岛。”少年分析道:“但我无法解释衣服的问题,也没听说过有什么给人穿衣服的异常。” “小姑娘的衣服是玛特女士帮忙穿上的,不必担心。” 神俊的黑狗踱出甬道,停驻在二人面前,它气定神闲地抬起头,仿佛在面对两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幸会,请允许我做一个自……” 【轰!】 英梨梨并没有闲心听它废话,长剑下劈,在空气中刮躁出沉重的恶风,随后狠狠砸上那只毫无防备的狗头。 “嗷噫!” 完全出乎预料的举措让黑狗直接趴在地上,望月熏伸出手,阻止了少女打出一套连击的想法。他半蹲下身子,用食指弹了弹黑狗的鼻尖,“关切”地问道:“还活着吗,阿努比斯先生?” “还……还好。” 黑狗一步三晃地爬了起来,甩了甩脑袋,似乎并没有受伤。 “小姑娘真是急躁,狗爷若不是头铁,保不准就交代在这。” “我还以为你很多年前就已经交代了,又搞出这么大阵仗做什么?” “嘿嘿,这就说来话长。” 阿努比斯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尖锐的犬齿。 “陪审团已经研究决定了,由你来做神官。” “我一个开小店的,怎么就成了神官?”望月熏一脑袋雾水:“乱七八糟,前因后果也不说清楚,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哦——抱歉,这的确是我的疏忽。” 黑狗伸出后腿,挠了挠脖子。 “首先,对于上次的鲁莽行为,以及由此给人类造成的损失,我代表陪审团诸位,向你表示最诚挚的歉意,并希望得到你的谅解。” 它俯下头,垂下尾巴,等待着意料之中的回答。 “……就这?” 然后,它等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原以为你必有高论,没想到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阿努比斯,你当年和奥西里斯刚刚睡醒,就嚷嚷着什么见鬼的'世界又污秽了',在开罗地区造成了巨大的破坏,这笔账,我们无时无刻不想讨回。” 望月熏的眼神很冷。 “你向我道歉,没有任何意义。” “我不是失去子女的父母,不是失去父母的孩子,不是背井离乡的无辜者,不是牺牲在异国的战士,不是甘愿挨刀的芭斯特,我仅仅站在你面前,拦住你,就和我所有的同僚一样。” “我不配接受你的道歉,你也不配得到原谅。” 黑狗了然,抬起脑袋。 “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会很爽,而且解气。” 少年针锋相对,一人一狗的视线仿佛在空气中碰撞出火花,气氛逐渐变得凝重,英梨梨握紧剑柄,随时准备应对接下来有可能出现的冲突。 “——放轻松,别那么紧张。” 阿努比斯偏开眼睛,毕竟有求于人,它不想把事情闹得太过僵硬。 “陪审团不打算否认我们犯下的过错,死者不能复生,生者会得到他们应得的补偿,也许无法令所有人满意,但我们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而你,望月熏,我们敬佩你的品格,认可你的实力,并诚邀你在陪审团出任神官一职。” “作为神官,你将得到冥界众神的祝福,你将拥有神袛赐予的权能和足够陪伴永恒的生命,你将掌控自己的命运,并在天国之中得到长久的幸福。” 它的语调平缓,却充满诱惑。 “而代价,则仅仅是你微不足道的——欲望。” 少年低下头,沉默了半晌。 “如果加入你们,成为神官,我真的可以得到你所承诺的一切吗?” “当然。” 黑狗摇了摇尾巴。 “我们说到做到。” “但是,我拒绝。” 望月熏长出一口气,没人知道他究竟在短短一分钟之内做过多少心理斗争。 “我无法理解神明,正如作为神明的你们无法理解人类。我明白神官应秉公行事,但欲望是我作为人类所留存于世的根本动力,失去欲望,我究竟是什么?” 少年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我想要品尝更多的美食,想要游览更多的风景,想要认识更多有趣的同伴,想要躺在爱琴海星空之下的海滩上,听着涛声入睡。” “我渴望我所渴望的一切,也因此而感到幸福,这是我身为人类而存在的证明,是无法用天平称量的珍宝。阿努比斯,我不理解你们,也不强求你们理解我,至于神官,劳驾另请高明。” 黑狗没有说话,只是耷拉着尾巴。空气陷入静默,静默带来尴尬,它已经不打算在这种问题上浪费时间。 “我理应尊重你的选择。” 阿努比斯说道。 “你的意志是一颗耀眼的红石,这也正是我们在自己身上觅而不得的事物。但既然站在这里,虽然很抱歉,你仍旧需要依靠你的实力——践行,或者守护你的意志。” 它转过身,走入甬道那幽邃的黑暗之中。 “来吧,二位,我衷心希望你们能在旅途上改变最初的想法,陪审团将虚位以待。” “虚位以待,候补神官。” “望月熏先生。” ———————— PS: 今天看到有读者提到建群的问题。 俺寻思,以这个阅读量,想进群的大概不会特别多吧。 但是光寻思也没啥用,干脆在这间贴里咱投个票,按人头不按人次,想建群的说点啥冒个泡,扣1都行,人够多的话咱就建群。 以及,本书很快就要上架了,不过没存稿没办法爆更,成绩什么的我很佛系,反正已经签约了,多少无所谓。就是说一声,近期真的忙到想哭,偶尔断更一两天也是会发生的,别删书就行啦٩( 'ω' )و 群依\:/;6吧②一77伊溜 第一卷 : 第70章第六十五章 你这是在自寻死——啊! 站在望月熏的视角,这次事件诡异且逻辑混乱。他无从得知埃及众神进行过的商讨,而只是被阿努比斯莫名其妙拽来了这里,对方言语不详,根本没有提供足够他理解现状的信息。 万幸,根据对话中的只言片语和两人如今所处的环境,他仍旧能够推断出些许堪用的线索。于是,对自己智商有着充分认知的英梨梨,不假思索地将目光投向正在检查石室的少年。 “我们要做什么,跟上那只狗吗?” “跟上吧,我们的选项不算多。” 走进甬道,围绕在四周的漆黑便褪去了昏黄的色彩,指尖扫过墙壁,象形文字的阳刻带来凹凸不平的感触。前方看不到尽头,他只好说些什么,意图让赶路不那么无聊。 “如果没猜错,前方等待着我们的,将会是一个古老的陪审团,和一个衡量心脏的仪式。” “所以,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异常?” 英梨梨对埃及了解不多,从开始到现在,她的思路一直都没理顺。 “亡魂从墓室出发,遵从《死者之书》的引领,用诚实通过一道道有去无回的大门,接受他最终的审判——这就是古埃及的'死'。对我们而言,无论是否想要离开,大概都需要按照这条路子走上一遭。” 回忆着闲暇时读过的杂书,望月熏说道:“扮演寻求超脱的灵,离开长眠的墓室,在引导者阿努比斯的陪伴下往谒奥西里斯,将心脏献于天平,由玛特的羽毛裁断罪恶——这,就是我们的剧本。” “而现在,我们需要面对的最大挑战,在于《死者之书》。” 少年无奈地揉着额头。 “那是回应关卡守护者提问的'小抄',是合法携带的万用答案,是每一位埃及人逝去之后的随葬品。很显然,好心的老狗[哔——]并没有给我们准备这种道具。” “因此,我们只有两个选择。” 他抬起左手,用掌心覆住右眼,于是细密的金丝雕琢其上,勾勒,烧灼,熔铸,嵌实,打造成一枚光泽内敛的单片镜。 “如实回答,或者硬闯。” 侧过头,少女正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道理我都懂,你这……是什么东西?” “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搞来的小玩意,平时不太常用,但喵珐有事要做,我只好把它弄来。” 望月熏取出丰饶羊角,给自己祈祷了半块德式蹄膀,还有整份的黄油芝士面包,肉肠配黑胡椒土豆泥。 “一个老头子将它丢在智慧泉水之中,让它接受泉水的浸润。” “构想兵装——奥丁的右眼,我一般叫它'卢恩拟子'。” 他用指尖敲了敲水晶质地的镜片,笑着说道。 “你会喜欢的,我保证。” ———————— 甬道中没有光亮,却并不妨碍两人的视野。 这是一种极为新奇的体验,仿佛紧闭双眼,却能够看到面前的一切。英梨梨先行一步,望月熏跟在身后,他们的速度不急不缓,随时防备着可能出现的危机。 “我还是第一次做'法师'呢,不用担心接近战,这种感觉还不赖。” 少女挑了挑眉头。 “就这么信任我?” “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当年的牧野之战,你可是挡了鬼车三十秒,后羿弓能射出第七箭也赖于你的护卫——怎么,我不该信任吗?” 夸奖的最高境界是说真话,显然,英梨梨极为受用。她满意地哼着歌,没有回答,但明显心情不错。 “过早放松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哦。” 黑狗跟在少年脚边,慢悠悠地说道。 它的存在仿佛虚幻的泡影,两人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只犬类已经跟了他们一路。但在短暂的惊讶过后,望月熏“嘁”了一声,英梨梨则是干脆无视了它。 “奇怪……我在你身上嗅到了厄洛斯的味道,真是有趣,你和希腊众神有过联系吗?” 鼻尖耸动,阿努比斯颇感兴趣地看着手持长剑的少女。 “我也在你身上闻到了疣猪的腐臭味,老狗[哔——],你是不是和猪发生过非友谊性关系?” 少年冷笑 “虽然不太明白你想表达什么,但我总觉得你在骂我。” “自信些,就是在骂你。” “所以,激怒我是不是真的对你有好处?” “是啊,真的会很爽。” 一人一狗便重新开始斗嘴,他们越吵越离谱,并乐此不疲。 直到前方豁然开朗,狭窄的通路尽头是宽阔的广场,向上望去,天花板高悬于目所不及之处。广场另一头,伫立着一扇简陋的石门,门面紧闭,一只铁灰色的鳄鱼正趴在门侧,打着瞌睡。 “哦呀……看到了吗,狗,你的同事在摸鱼呢,似乎只有你得苦哈哈地工作,真惨。” “我的忙碌恰恰证明着我的优秀,小鬼,只有庸人才能享受他们无所事事的闲暇。” “呵,资本家的走狗。” 阿努比斯不知道什么是“资本家”,也对此不感兴趣。它三蹿两纵来到鳄鱼身边,一爪子拍在它的头上。 “欧里,来客人了。” “……嗯……?” 鳄鱼从睡梦中惊醒,它茫然地摇了摇脑袋,看着黑狗,陷入沉思。 “开饭了?” “那要看你努力。” 黑狗俯下身,悄悄说了些什么。 “哦,明白——明白。” 看着不远处陌生的人类,欧里挪动着自己肥胖的躯体,慢慢挪了过去。 “远道而来的魂灵,在阿努比斯的引导之下,你们想必已经知晓了即将面临的考验。” “不,那个蠢货什么也没说。” 望月熏叉着腰,撇了撇嘴。 “建议开除。” “别听他胡扯,他已经猜对了考验的内容。”黑狗反驳道:“而且我也不是蠢货。” “那么,如实回答,亦或丧于吾口,这就是你们唯二的选择。” 欧里不太想浪费时间,它很困。 “发色如黄金的少女啊,你的容貌胜过最精致的珠宝,你的双眼清澈如永恒的尼罗河。” “却不知,你的第一次自渎,是在多大年岁?” 下一刻,它被燃烧着辉光的长剑夯进地面,发出巨大的声响。 裙~ 第一卷 : 第73章里shang番jia感言 看到标题而点进来的LSP们,想要番外吗?那就来拿吧!它们就在—— ——希望我在试图玩海贼王梗的时候,各位不会真的把我架起来砍死,毕竟最近更新的确算得上拉垮,本人心里十分有赫拉克勒斯。 以目前的故事走向而言,番外大致可以写出两章,如果算上IF线,那就多了去了,比如幼年版望月熏在斯潘塞宅邸的小孩开小车,比如络新妇事件的捆绑Play,比如矛盾事件的金属冶炼和三人行…… 嗨呀,人的本质就是LSP! 说回正题,这本书明天就要上架了,对我而言,第一次能够看到自己的书被“摆在架子上”,总有一种养成完毕的快感。 好,上架感言正题叙述完毕。 虽然里番还没动笔,但既然有计划写,那就一定会写出来。写完之后放在群里——哦,我们没有群。 这样,对GHS感兴趣的朋友们,可以去第六十四章(墓中对)章尾间贴投一下票,人够多咱就开群,按人头不按人次哦~ 这是人家第一次写上架感言诶,你们拿走了人家的第一次哦~(司马脸) 以上! 咕咕咕! 咕! qqun壹六⑧②壹7⑦1溜 第一卷 : 第74章第六十六章 论法师如何加点 欧里并不明白什么叫做“自渎。” 作为一头鳄鱼,它唯二的爱好就是吃和睡,在它的意识中,性欲和食欲简直没有任何可比性。看守通向冥界的第一道门,对它而言更像是在放假,那些带着《死者之书》的魂灵照本宣科地通过它的身边,多少年来,从未出过岔子。 ——直到几秒前,它听从阿努比斯的建议,更改了问题。 然后,羞愤难当的英梨梨,便用那煌煌的十字长剑,将它镶在了地面上。 早在对方问出这种扯淡问题的同时,望月熏便明白,第一道门没办法轻松打开了。他疾步后撤,十指微动,在空气中划抹出一条条虚幻的光带,独具美感的字符便被构筑而出,又融入他的臂膀,融入地面,飞洒在周围。 “痛!” 铁灰色的鳄鱼委屈地抱怨着,它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要遭这种罪。纷乱的气流缠绕着它稳重的身体,英梨梨挥剑又砸,却仿佛切入一片死烂的泥沼,欧里挥起前爪,狠狠拍上那宽敞的剑身。 [铛——] 血肉与金属碰撞,竟发出金铁相击的脆响。英梨梨脚边的地面略向下凹,她本人则纹丝不动,少女荡开爪子,微微侧身,一团金红的电浆掠过她的肩膀,浇在未曾躲闪的欧里身上。 “欧里——要生气了!” 皮肤被高温烫出或成片或斑驳的明灭星红,在少年惊讶于对方过于耐艹的同时,鳄鱼顶着长剑潮水般的劈砍,张开巨口,混浊的风潮便向望月熏所在的位置喷射而出。 “这就是积攒了上千年的口臭吗?” “阿熏,你说这种话,我可没办法帮你挡。” 奔至少年身前,停身,拄剑,剑尖刺入大地,她双手扶住剑柄,两股马尾在扑面的烈风之中摇摇摆摆。 于是风潮消弭,它们似乎撞上了无形的障壁,没有做出丝毫抵抗。 随后,便是自英梨梨身后跃向空中的火与雷霆。 一道道闪电在视网膜中刻下一条条挥之不去的乌光,伴着扭曲了空气的高温,极不均匀地覆盖了鳄鱼庞大的身体。 “唔啊……”少女打了个寒颤:“晴明也好,臧青峙也好,你也好,法系职业是不是都有火力不足恐惧症?” “你在说什么啊。” 望月熏极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他挥动着双手,让更多能量用最为活跃的姿态冲刷着欧里坚固的躯壳,卢恩字符明明灭灭,给站在一起的两人映照了虚幻的色彩。 “欧里真的生气了!” 那淹没在火与雷霆的身影昂头咆吼,饱经烧灼的皮肤重新泛起铁铸的光泽。它蹬起后腿,庞大的身躯竟游荡在空气之中,飞快地盘旋在二人周围,似乎已经完全无视了仍旧冲刷着自己的高温与高热。 “有点麻烦。” 望月熏皱了皱眉头。 “我最讨厌这种硬壳王八,很多功能性字符都起不到作用。” 他抬起手,写下一个崭新的符号。 “重力。” [咚。] 没有想象中的砸进地面,欧里仿佛一颗被投入水中的石子,摇摇晃晃地落在地上,四条短腿还在无助地挣扎着,将它向前推动,滑行。 “欧里不喜欢你们!” 就像平静的河流掀起波涛,整片广场的空气开始流转。鳄鱼没有挣脱卢恩字符带来的重力,但它重新漂浮着游了起来,在这虚无的河流之中,游荡。 ——除了游荡,什么也没做。 场面一时间很是尴尬。 “这憨憨怕是要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愤怒一整天。” 望月熏停止了作为一个炮台的能量输出,心情不太美丽。 “所以说,我为什么要在这里陪一个憨[哔——]浪费时间?哪怕回去睡上一觉,不香吗?” 他抬起头,与无所适从的欧里来了一个深情对视。 “鳄哥,商量一下,给过吧。” “欧里不能让你们过去。” 鳄鱼晃了晃脑袋。 “你们没有回答问题,就必须打败欧里。” “你问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英梨梨红着脸嚷道:“哪有问这种隐私的,犯规!” “欧里不明白什么叫做自渎,但既然阿努比斯大人这样提议,那么符合规定,不存在犯规行为。” “阿、努、比、斯!” 少女的长剑重新燃起酷烈的辉光,她握住剑柄,高高举起。 “先干掉你,再去找它算账!” 下一刻,欧里的庞然巨口便突兀地出现在她身后,罩向手无寸铁的望月熏。 [轰——!] ———————— “老师不打算出手吗?” 东京塔塔顶,臧青峙仍然穿着他那身凸显肌肉的薄背心。他面前是个披着红色卫衣的精瘦男子,鸭舌帽帽沿下双眼微阖,似乎发着呆,又似乎在俯瞰着下方芸芸的众生。 “无妨,阿熏既然赢过一次,就必然会赢第二次。” 男人的声音很散漫。 “阿努比斯并非不知好歹,只是睡得太久,跟不上时代了。” 他看向远方,那个笼罩了整个使馆区的昏黄色囊泡还发挥着自身的功效,但内里已然失去了两位个体。 “已经联系过斯潘塞先生和泽村夫人,他们都不算很担心。”臧青峙补充道:“在提起事关埃及众神的话题时,泽村夫人好像很感兴趣。” “她说……什么……黑皮和黑皮简直太棒了……我听不懂。” “……你最好听不懂。” 担心给自己的徒弟打开新世界大门,安倍晴明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岔开话题。 “看戏吧,看戏。” ———————— 拳头砸中下颚,将欧里的长吻砸成了向上翘曲的弧形,顺着这股力道,鳄鱼翻滚着倒飞了出去,在地面拉出一串凹凸不平的沟壑。 繁杂的符文在手臂上闪闪烁烁,破碎,又生出新的。望月熏收回拳头,无奈地看了看挣扎着试图起身的欧里—— 便笑出了声。 “装疯卖傻演的挺好啊,鳄哥。” “那么问题来了,谁告诉你,法师就一定不会打近战?” 第一卷 : 第75章第六十七章 令狗意外 卢恩字符出生在一个混乱的年代。 奥丁从来就不是什么追寻和平的善者,热爱战斧与鲜血的维京人也绝不会承认一个“懦弱”的神明。也许英灵殿内会设置专门的法师团,但谁规定那些用卢恩字符给敌人带来灾难的好手,就一定孱弱? [轰!] 在地面踩下印着鞋底纹理的凹坑,身影则拖出一片磅礴的风压。单臂被繁杂的符文裹成虚幻的青蓝,望月熏握掌成拳,击穿空气,打出尖锐的咆吼。 也打在刚刚调整好体势的欧里下颚。 “嗷!” 翻滚着再次飞了出去,铁灰色的鳄鱼在空中发出一连串沉闷的惨哼。伴随它一同后退的,是流转的烈火与丛生的雷霆,还有英梨梨散逸着辉光的长剑。 [嗡——] 圣剑长鸣,倒影着少女的愤怒与后怕,狠狠斩在鳄鱼大开的腹部。利刃终于刺破皮肤,拉出一道浅浅的伤痕,欧里呜咽一声,挣扎着侧身,用背脊挡下连绵不绝的斩击。 “阿努比斯也好,你也好,怎么就不能真诚一些呢?” 湛蓝的符文在臂膀两侧编制成一对肌肉虬结的大手,望月熏挥动胳膊,轻轻向下虚按。 将躲闪不及的欧里,连同一大片“躲闪不及”的地面,一并捶进更加深邃的坑洞。 紧接着,是由慢到快的捶击。 那动作,类似在攻克修罗难度的太鼓达人,没什么节奏感,单带一个“快”字。 在中世纪的战争中,面对地方骑在马上的铁罐头,很多思路宽阔的领主都给士兵装备了没有利刃的战锤。这种武器不仅与轻甲单位的骨骼“亲和度”极高,而且特别擅长隔着铁皮将内部人类的大脑震成混杂的一团,就像一个试图将西瓜滚回家里的熊孩子。 “熊孩子”望月熏,正在用不怎么温柔的方式,对待这颗西瓜。 坑洞越砸越深,下方的土地已经被压缩得无比坚硬,但欧里一声不吭,还干脆闭上眼睛,似乎要睡个回笼觉。 于是少年停止了这徒劳无功的举动。 “这还真是个……足够有趣的发现。” 他不禁笑出了声。 “欧里赢了吗?” 鳄鱼抬着眼皮,瞥了他一眼,又合上。 “欧里要睡觉。” “不用演戏了,你远没有表现出来的这样蠢。” 少年蹲在欧里身侧,伸手摸了摸那坚硬的表皮。 “对吧,木乃伊先生?” ———————— 在六年前的开罗守备战之中,望月熏已经十分清晰地了解了那些腌制几千年的木乃伊究竟硬得多不讲道理。虽然不至于如欧里这样夸张,但处理起来,仍然需要劳神费力。 “据我了解,古埃及有着制作动物木乃伊的习俗,鳄鱼算是其中规格最高的一类。” 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他干脆散去符文大手,盘腿坐了下来。 “所以,你没有内脏,确实不能当罐头敲打。” “也难怪,英梨梨给你肚子上砍出的切口没有血迹,你一直在趴着,尽力不让我们注意到这个事实呢。” 欧里懒散地挪了挪尾巴。 “哦……” 不置可否。 它已经发现了,两位恶客很难突破他的防御,索性一动不动,等着他们自己放弃。 自然,少年看出了它的打算。 “来,英梨梨,”他说:“咱们帮欧里治治懒症。” “你又打算怎么做?” “我觉得它颜色太单调,咱们涂些红色吧。” 瞬间理解了望月熏用意的少女“噗”地笑了出来,她收起长剑,说道:“你呀,总是,能给我出点新花样。” 于是,一柄残破的长矛出现在她的手中。铜质的矛柄有着大片的锈蚀和裂纹,矛尖缺了几块,余下的部分则淌着殷红的血液,那血液散发着馥郁的芬芳,向下滑落,便消逝在空气里。 “为了避免误会,我还是介绍一下。” 望月熏慢悠悠地说道。 “这是朗基努斯之枪权能的一部分,是当年救治了'废王'的正体,是属于伤者的救济——对你而言,欧里先生哦,你要不要猜一猜,已经死去的尸体被重新赋予生命,究竟会变成一团烂肉,还是更加糟糕的东西呢?” 他俯下身,饶有兴致地扣了扣鳄鱼坚硬的背甲。 “我对此,很感兴趣。” “欧里不想知道!” 那和善的表情,在鳄鱼眼中,不啻于最为奸恶的魔鬼。它扒拉着地面,又顺着那源自自身的纷乱气流荡出老远。 紧接着,那只长矛擦过它的胳膊,钉在旁边的地面上。 “唔噫!” 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尖叫,欧里干脆蜷缩成一团,看着不远处保持着投掷姿势的英梨梨,可怜、无助、能吃。 “知道吗,我现在很不开心。” 少女垂下伸出的手臂,微笑着说道。 “你得理解,欧里。” “人类这种生物,是有起床气的——半夜陪阿努比斯那条老狗胡闹,还净是这种乱七八糟的内容,我不是佛祖,烦躁一些很正常,对吧。” “我现在想回去睡觉,想赶快去把奥西里斯骂一顿,请不要挡我的路,如果你仍然拒绝配合,我会给你一个无法拒绝的解决方案。” 鳄鱼疯狂摇头,瑟瑟发抖。 “够啦,欧里,我们要学会变通。” 那只黑狗已经站在少女腿边,露出一个颇为人性化的笑容。那笑容无比欠揍,就像一只哈士奇刚刚完成拆迁工作,愉悦地迎接主人回家。 “你已经尽力了,我刚刚从一个叫做互联网的地方学到一句话,好像是……对,'奈何〇军有高达',我们都不会责怪你的。” “嗐,你早说嘛!” 刚刚还瑟缩在原地的欧里干脆地翻了个白眼:“不用背锅我还打什么打,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扰我睡觉。” 它说着,闭上眼睛,开始打盹。 “……欧里,你怎么回事?” 始料未及的变化让阿努比斯目瞪狗呆,但任它如何骚扰,鳄鱼都没给它任何反应。 “也偶尔会出现这种事情呢,哈哈哈……” 尬笑着回过头,在大门上拍了拍,黑狗无奈地说道:“真没想到小姑娘的构想兵装是那位啊,失策,后面一路全是木乃伊,你们运气真好。” “走吧,直接去找奥西里斯,给你们省点功夫。” 石门缓缓敞开,露出其中幽深的甬道。 还有甬道最深处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 “叫地主!” ———————— PS: ①.猜猜英梨梨的构想兵装是谁呢(手动滑稽) ②.群号973136385,猩感作者在线拖更,咕咕咕~ 第一卷 : 第76章第六十八章 权力的饼 在一水相隔的九夏,曾经发生过一场轰轰烈烈的社会财富再分配运动。这场运动影响十分深远,它的一个分支甚至用以命名了以纸牌为载体的、某项受众面积颇广的游戏形式。 “斗地主”。 所以,哪怕面前这位名叫奥西里斯的绿脸壮汉正盯着电脑屏幕—— 哪怕显示屏一旁的蓝牙音箱里正响着经典的背景音乐—— 哪怕欢乐豆余额已经逼近个位数—— 哪怕他的对手刚刚用十七张牌做了一个飞机—— 也是很正常的。 已经跟不上事态发展节奏的两人一狗,集体陷入沉默。 他们身处一间宽阔的石室,四壁是经历过时间淘洗的精美壁画,奥西里斯就坐在正中央价格不菲的电竞椅上。他身材壮硕,皮肤翠绿,裹着洁白的长袍,两把弯曲的权杖放在键盘一侧,黑发棕肤的女性无奈地飘在一旁,手中是显示着“微博”界面的智能手机。 “……怎么,文化入侵不可避?” 望月熏实在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描述自己当前的心情,于是只好保持尴尬且不失礼貌的微笑,看着抢了地主的奥西里斯用四二带双王输掉最后一点欢乐豆。 “原来真的有人打出这种操作吗?” 总擅长给他人创造惊喜的少年有些无法适应现状,在他想象之中,画风不应该是面前的样子。 “辛苦了,阿努比斯。” 退出游戏房间,回到印着“黑西游”LOGO的桌面,壮汉推开椅子,站起身,闷闷地说道。 他对连番被炸耿耿于怀。 “欢迎两位来到冥界的最底层,我是……” 壮汉回过头,看了看电脑桌面显示的时间。 “你们来的也太快了吧?” “这位小姑娘拥有能够针对木乃伊的手段,走流程意义不大。”黑狗走上前:“奥西里斯,你——” “我给他介绍了一下互联网,至于斗地主,得怪那个叫网页弹窗的东西。” 女人关掉微博,向少年点头致意。 “幸会,你们可以叫我玛特。” “您好,玛特女士。” 对方未曾参与六年前的事件,因而望月熏没有恶感,也谈不上太多好感。 少年环顾四周,实在无法将这座古老而神秘的石室与正中央那台明显配置不低的电脑联系起来,为了避免尴尬,他只好主动开口: “诸位,客套话不消多说,既然已经站在这里,我认为,你们有必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关于我和我的朋友为什么被带来,以及,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奥西里斯隐晦地瞥了瞥黑狗,后者轻轻摇头。 “原来阿努比斯没和你们说清楚吗?也罢,坦诚才是共事的根基,谋求你的加入,自然也要告知相应情报。” 他比了个手势,于是地面隆起,塑成两方覆盖着柔软蔓草的石椅。 “请坐,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详谈。” 躺惯了葡萄藤吊床的望月熏对此见怪不怪,两人落了座,奥西里斯也回到电竞椅上,玛特仍旧飘在一旁,气氛根本严肃不起来。 “老狗说,你们要请我做神官。” 少年率先提出了他的疑问。 “为什么?” “因为我们需要改变,孩子,我们需要进行与时代相符的变革。” 壮汉笑容很慈祥,他的脸庞有着男性的坚毅和女性的柔美,但望月熏却不太适应。 ——这位神明在成为神明之前是一位法老,在被他的弟弟赛特构陷分尸并最终做成木乃伊的过程中,鱼吃掉了他的吉尔。 少年不着痕迹地扭了扭身子。 “六年前草率的战争已经让我们认识到,在失去我们注视的千年之中,埃及乃至世界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指了指那台电脑:“凡人创造了神明未曾预见的事物,发展出多变而璀璨的文明,但故步自封的我们,将慢慢淡出他们的视线,直至灭亡。” “因此,我希望你能够加入我们。” 奥西里斯的态度很诚恳。 “我们需要一位时代本身的造物来阻止我们未来有可能做出的蠢事,来帮助我们更好地领导我们臣民的后嗣,来告诉我们,在这漫长的岁月之中,我们究竟错过了什么。” “人类的孩子啊,神明需要你的路标和枷锁,需要你超脱于信仰之外的智慧,正如同给鹰插上翅膀,让蛇盘上王冠。” 他的声音低沉、苍老却优美,仿佛在给少年为所欲为的权力之饼。 “在我们的庇护之下,你将得到尼罗河一般长久的生命,你将拥有足以站在世界顶点的力量,你将拥有古老王朝积藏至今的财富,你的存在本身便会是一种奇迹。” “加入我们吧,望月熏,你将享受这世上的一切美好,也将守护他们,用自己的力量与仁爱,就像神与他的子民。” 望月熏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奥西里斯先生,你拿到电脑之后,是不是一直在斗地主?” “……何以见得?” “因为你劝人的方法还是几千年前的老套路,长生、权力、财富与责任感。你完全不明白现代人究竟想要什么,至少我相信你是的确需要一个了解现状的帮手。” 他耸了耸肩膀。 “一个中产阶级的现代人,就已经能够享受帝王无法想象的生活,百年来科技带给人类的便利是你根本无法理解的,而囿于墓室的财富与权力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况且,恕我直言,在见识过九夏众神的恢弘博大、日本高天原的幽静诡谲、北欧世界之树的苍莽和印度三哥的不要脸之后,我认为你许诺的力量并不值得让我献上忠诚。” “时代变了,奥西里斯先生神明已经退居幕后,人类所追求的也并非全都是泥土塑作的偶像。信仰成为佐餐的调剂,权力则被制度与法律关进笼子。尽管仍有不足,但这才是属于我们的财富,你可以称他作——” “——自由。” ———————— PS: 咕咕那么久真是不好意思,最近早七晚十二,社畜上班中…… 第一卷 : 第77章第六十九章 真·发自内心 “自由无价,诸位。”少年环顾四周,说道,“如果你们仍然抱着与千年之前相同的打算,想要支配那些所谓的凡人,事态的走向便会与六年之前一般无二,皇帝尚且掉过脑袋,神明亦不高贵。” “交浅言深了,奥西里斯先生。老狗告诉我,成为神官需要放弃欲望,但请原谅,作为一个俗人,我无法支付这种代价,而长久的生命则更像一种折磨。” 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与壮汉对视着,目光柔和,毫不退缩。 良久,奥西里斯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想要请你加入,孩子。你站在我们暂时无法理解的层面,你的思维是比黄金更加贵重的珍宝。” “您过誉了,大多数和我一样的年轻人都会做出类似的选择,对汽水和薯片失去追求的生活对我们而言几乎算得上生不如死。” 于是气氛重新缓和了下来,壮汉陷入思考,望月熏则将目光投向浮在一旁的玛特——女人已经重新刷起了微博,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您似乎对此不太上心。” “因为我早就明白,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 玛特笑着说道。 “和那两个笨蛋不同,我可是实实在在醒了六年,该享受的都享受过,当然知道外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就比如,个小姑娘。” 她揉了揉英梨梨的脑袋,而后者甚至没来得及对她的动作做出任何反应。 望月熏的双眼微微眯起。 “骑士……也已经不再是遵守美德的骑士。” 将脸凑到少女面前,这突兀的动作令她下意识摆出了防守的姿态。 玛特的瞳孔没有丝毫笑意,而仅存空洞的审视。 “大多数人类都在信仰虚伪的神明,这神明更像他们自身欲望的映射,比如你……小姑娘。” “不列颠的骑士,你在信仰的,究竟是什么?” 她说着,便伸出手。 狠狠捅进少女的心脏。 ———————— 看着自己的心脏在面前跳动,这种新奇的体验可算不得多么常见。 至少,那颗小巧的心脏荡漾着令人惊诧的美感,让英梨梨不由自主地沉醉,且恐慌。 “噫——” “不必害怕,小姑娘,它仍在你的胸腔里。” 指了指少女板甲包裹之中无甚起伏的胸口,玛特的眼神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同情和怜悯。 “这只是一个影像——嗯——影像。” 她俯下身,将这团生命的中枢放在面前的空气之中。于是金色的丝线将天平织就,一方浑圆的托盘承接了那颗兀自跃动的心脏,而另一端则空空如也。 “请说明你的意图,玛特女士。” 繁杂的卢恩符号明灭在双臂与四周,望月熏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们不会加入陪审团,也没有申请进入你们的冥界,为什么要启动'称心'?” “稍安勿躁,望月先生,我并没有强行留人的打算。” 感受着来自“卢恩拟子”的庞大压力,玛特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睛,放弃了她最后一点做手脚的心思。 “奥丁的右眼……你哪怕不相信我,也该相信它。” “那不重要。” 少年没有任何打消疑虑的迹象。 “奥西里斯,也许你可以对此做出解释。” “不必紧张,这是必要的流程。”壮汉回过神,“既然站在这里,想要离开,就得称量心灵中污秽的重量,这是规则,而并非针对你们——啊,小姑娘,对你而言可能有些危险。” “为什么?” 英梨梨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是不太方便说出口的原因呢。”玛特忍俊不禁地掐了掐大腿,以免自己笑出声来,“小姑娘,你……哪怕不'称心',那股浓烈的'ai欲'的味道都掩盖不住啊,我甚至有理由怀疑你是厄洛斯的信徒,很高层的那种。” “你、你在乱说些什么!” 好不容易回想起那代表“ai欲和情欲”象征的少女顷刻间涨红了面颊,她后退两步,嚷嚷着:“不可能!我才不认识那种东西!” “我觉得,大概是因为你的作品吧。” 明白了'称心'意义的望月熏似乎完全不见担心的样子:“放在古希腊,以你作品的影响力和信徒数量,说不定厄洛斯本神都会很乐意让位也说不定哦。” “搞什么嘛,难道水〇敬、〇凪、大枪〇人都上不了天堂?” “你要知道,任何将某一领域做到极致的人,都有资格被称为神明。” 少年笑着散去符文,好整以暇地蹲下身——他见过很多碎掉的内脏,还没有如此欣赏过这样一颗鲜活的器官。 “很明显,你的心脏力量太弱,输血量也低,在不使用构想兵装的时候连只兔子都打不过,看来回去之后需要加大锻炼力度,就从五十公里无氧跑开始吧。” “会死!一定会死人的!” 英梨梨下意识吐着槽,又突然反应了过来:“——不对,我这是在'称心'欸,你为什么好像就一点也不担心了啊!” “我也很好奇。”玛特玩味地说道,“如此浓烈的ai欲,小姑娘几乎注定无法通过测试,你似乎完全不在乎你的女伴。” “你从刚开始就一直在挑战我的耐性,玛特,这种东西在你们极不礼貌的邀请中余下不多,希望你多加珍惜。” 阿努比斯“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抱歉,不会有下次了。”女人摇摇头,“必须得说,你的离开将是我们的损失。” “和更多人的幸运,包括我自己。”望月熏补充着,“快开始吧,早点结束,还能赶上回笼觉。” “无论如何,我都无法理解你究竟为什么完全不担心。” 玛特嘟囔着,伸手拔下一根发丝。 “因为信任,无论如何沉湎于搞黄色,我也仍旧相信现在的英梨梨,相信她内心拥有无可比拟的纯洁性。” 那发丝在空气中扭曲,膨胀,重组,织作一根洁白的羽毛。 “谁沉湎于搞黄色啦!” 少女的反驳明显底气不足。 于是,在几双眼睛或淡然或紧张的注视之中,羽毛缓缓落入天平的另一端托盘。 随后,狠狠压向地面。 ———————— PS: 咕了那么久真是不好意思,作者的工作是公务员和教考培训的讲师,几乎007工作制,码字完全随缘_(:з」∠)_ 但是不会割哒! 但是之后的更新依旧不稳定哒! 鞠躬道歉! q裙医6巴2①7⑦伊6 第一卷 : 第78章第七十章 这是我最后的助攻了,熏熏! 玛特一直相信,罪恶是有重量的。它压迫着凡人的灵魂,将那区区二十一克纯洁的本质染作驳杂的铅块;而天平,则是法官手中的木锤,是公正无私的标尺,也是浊世之中唯一永恒的真实。 但如今,她却开始对此产生深切的怀疑。 “为什么……会这样?” 代表纯洁的羽毛将金质托盘压至地面,而另一端,那颗属于人类的心脏还兀自跳动着,高高扬起,仿佛嘲笑着她粗浅的自负和无知。 早有预料的望月熏并不对此感到意外,而短暂的惊讶过后,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逐渐明白了缘由。 ——除去仍没有搞清楚现状的英梨梨,她刚刚从“搞黄色”的话题中回过神。 “真是丝毫不讲道理特性啊,泽村女士。如果强运是一种能力,那么你无疑是一位——怎么称呼,超能力者?” 回忆着不久前才从网络上学习到的新知识,奥西里斯感慨道:“不管内心多么驳杂,加拉哈德‘纯洁’的概念都保证了你根本上的无垢,这真是……” “真是出乎你们的预料,对吧。”望月讯慢慢悠悠地说着。 “ 计划落空的感觉怎么样?” 他的语气很平淡,甚至冷漠,任谁都能从中听出满溢的讽刺和嘲弄。 仍旧没理解现状,也不明白同伴为何突然翻脸,但这并不妨碍少女下意识站在他面前,将十字长剑架出守势。 以及,摆出一如既往迷糊的表情。 “所以说,你们真的不打算给我解释一下吗?” “如果各位高风亮节的神明没意见,那么在起冲突之前,说一说也不是不行。”少年看了看面露苦笑的壮汉与狗,还有陷入沉默的玛特,“我不是针对谁,在座的几位,心都脏。” “你们的意图早在开头那间墓室里就已经暴露得差不多了,但我看到被牵扯进来的英梨梨时,也仅仅只做了简单的猜测——着实没想到,你们居然真能将不要脸进行到底啊。” “别太过分,望月熏。”阿努比斯拍了拍地面:“我们应该还没走到无法调和的地步。” “你们作出决定的时候,想必就已经预料到了最坏的结果。”望月熏抱着肩膀靠在墙上,“将英梨梨牵扯进来,然后以心脏称量仪式无法通过为理由逼迫我在自由与朋友之间做出选择——几位,真脏。” “利益的诱惑要用威胁作为幕后的保险,因仪式失败而无法离开的英梨梨则是绝好的素材,如果我没猜错,各位,你们连事后的交涉条件、话术乃至于红白脸都已经设计好了,对不对?” ——安静。 久违的安静出现在所有人之间,少女的表情也从“你怎么分析出这么多东西”的惊诧,慢慢转向毫无掩饰的嫌弃。长剑燃起辉光,气势一节节攀升,她已经做好准备,展现那助其列席圆桌的伟力。 然而她并不明白,在将所有算计全部挑明之后,完全奈何不了彼此的双方已然没有再起争端的必要。 “我再次确定,失去你的助力将是我们的损失。” 奥西里斯泄气似的摆摆手,试图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氛围。 “小姑娘,不必急切。既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们也不会再动什么歪心思了。”玛特收回天平,那根羽毛则被微风卷起,飘散着消逝在空气中。 “你既然已经通过冥府之门最后的考验,那么请允许我履行我的职责,为你献上直达终末的祝福。” “哦、哦……” 英梨梨懵懵懂懂地眨眨眼睛。 “伴着那流淌在时光之中的羽毛,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祝福就会生效。” 女人略显促狭地挑挑眉,朝着望月熏站立的方向瞄了一眼。 “有着近乎厄洛斯位格的纯洁之人,很期待再次与你相见。” “我才不认识什么厄洛斯……” 无论少女怎样反驳,司掌衡量的神明也只是重新飘回原处,不再言语。 “让今晚的闹剧结束吧,希望我们曾经的分歧不会成为友谊的阻隔,也希望多年前犯下的错误可以得到弥补。”奥西里斯苦笑着说道:“尼罗河未曾干枯,愿一切都还有改变的可能,也许寻求现代人类的友谊将是很好的开始。” 望月熏点点头,打了个哈欠。 “剩下的事就不归我处理了,劳烦各位送我们回去,现在到家还来得及再睡一会儿。” “但我等如何寻找与外界接洽的渠道?”黑狗难得开始思考:“和你们……通过这个叫互联网的东西吗?” “找晴明大叔就行,他很闲的。”少年摸了摸下巴。 “至于该怎么找……” “你总是遇到麻烦才想起我。” 似是个中年人散漫的音调,就这样突兀地回荡在人类与神明之间。在经历过最初的疑惑之后,在场几乎所有能够思考的生命都已经明白了现状。 ——除去英梨梨,她根本没细想。 “晴明大叔!” 少女的语调格外欢快,那像是满藏着孙女在相隔一年之后重新回到乡下老家,见到爷爷时的兴奋感。 “你又长高……又成长了,英梨梨。” 从甬道之中踱步走出的中年人不太习惯用谎言夸奖后辈,于是只好换了个不那么尴尬的说法。他穿一身红色卫衣,戴着印了花花公子logo的鸭舌帽,帽檐下是一张五十来岁的儒雅笑脸。 没人知道,这位传奇的阴阳师究竟如何能够做到不邀而来。但无论如何,他的入场对所有人都是好事。 “唐突到访,各位来自埃及的朋友,在下安倍晴明。” “幸会,晴明阁下,今日我等失礼在先,莫要折煞了。” 二者打个照面,都是各自领域的执牛耳者,免不得商谈些影响颇大的要事。望月熏实在懒得掺和,英梨梨又对此提不起兴趣,两人稍作商讨,少年便提出告辞。 “接下来就是防务厅和钦天监的工作了,晴明大叔,如果方便的话,过几天欢迎来事务所转转。” “却之不恭,也替我向芭丝特女士问好。” 阴阳师揉了揉望月熏的头发:“此间事毕,定来叨扰。” “也请替我向芭丝特女士传达歉意,相信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奥西里斯点点头:“愿雄鹰指引你的前路,下次见,少年啊。” 于是深沉的倦意涌上额间,望月熏摘下卢恩拟子,看着它重新拆解作逸散的金线。伸出胳膊,英梨梨柔软的身子便依靠在他怀中,少年亲昵地蹭了蹭已然入眠的少女,最后向那位在暗中守候了二人一路的大阴阳师点头致意。 “这次又是东京塔顶吗,晴明大叔?” “视野最好,没办法。” “也对啊……” 他终于放弃思考,沉入光怪陆离的梦境。 再次睁开双眼时,天光大亮。 躺在斯潘塞家熟悉的大床上,抱着不着片缕的金发少女,望月熏陷入了浓重的自我怀疑。 “玛特,你最后还要摆我一道是不是?” 而更加要命的是,怀中这可爱如幼兽的少女,正开始缓缓挑动那双紧闭的眼睑。 今天的斯潘塞家,仍然是不得不热闹的好地方。 群一682①7⑦伊6 第一卷 : 第79章第七十一章 我 全 都 要 意识回归身体,耳畔依旧是自己卧室里挂钟那熟悉的刻哒声。 空气中弥漫着晨间特有的清冽味道,肌肤被温暖包裹,无可抑制的安心感就这样承接在少女未遮寸布的躯体之下,令她忍不住想要坠落,贴紧些,再贴紧些。 然后,伴着窗外不请自来的辉光,英梨梨缓缓睁开双眼。 一夜沉睡,拙钝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她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好听的轻哼,用力抱紧怀中那温暖的源头。 温暖的…… 源头。 “早安,英梨梨。” 才和霞之丘诗羽迈上大人阶梯不久的望月熏,在这种特殊的时间段忍得很辛苦。他强笑着揉了揉身上少女的头发,偏开视线,尽量让自己看不到那些足以令场面失控的景色。 “早安,阿熏……?” 于是过去一整天所有的回忆便如潮水般涌出。 看着与自己贴在一处毫无缝隙的少年,看着不知何时散落一旁的暖黄浴巾,又想起自己昨晚入睡前所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刚刚睁开的双眼又开始重新失去焦距。 [——绝对不会让你再逃掉。] [——阿熏,接下来是我的回合。] [——别废话,给我脱!] [——她可以,我就不行吗!] [——不管怎么样,把这里解决掉就可以了吧……] [我都干了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正如望月熏所言,英梨梨彼时的冲动行为,有着很大一部分源于所见景象刺激和斯潘塞先生提案造成的不合理冲动。在经历过奥西里斯事件和一整夜充足的休憩后,再次取回羞耻感的她,小小年纪便切身理解了何为“社会性死亡”。 在面对超出意料的事态时,鸵鸟并不会试图将头埋进沙地。 但她会。 在思考之前,身体便率先做出了行动。猛然伸手拽过被子盖在身上,将整个躯体埋进望月熏怀中,英梨梨一边扭动,还一边发出意义不明但自暴自弃的哀嚎声。 “我都干了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于是,在重要位置被不停磨蹭的现实面前,少年的表情管理正式宣告失败。 “英梨梨,你先别动,听我说……别动!” 用力按住那对光滑的肩膀,望月熏半是安抚半是强迫,总算让怀抱里混乱的少女暂时安静了下来。他连做几次深呼吸,试图在对方察觉之前,将血液从不该留驻的部位调走。 而逐渐找回理智的英梨梨,也在大脑空白的同时,不由自主地挪了挪腰腹——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硬硬的,隔着一层布料,让她不太舒服。 “别动……” 差点把持不住的望月熏连忙收紧双臂,他剧烈的心跳声让紧贴在胸口的少女渐渐回过味来。得益于日本健全的保健体育课程,即使没有脑细胞参与,后者也在几秒之内理解了现状。 包括那让她不太舒服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hentai!禽兽!色狼!放开!” 眼见英梨梨又开始胡乱挣扎,少年只好抓住盖在两人之上的被子,而后左右展开,就势翻滚,在一通眼花缭乱的操作之后,将英梨梨裹成了一个庞大且严实的瑞士卷。 “冷静点听我说。” 望月熏宁愿跟阿努比斯真刀实枪做过一场,也不愿意再继续折腾下去了。 ——节操这种东西,并不适合经历太多考验。 但一向口若悬河的他,却偏偏不知该说些什么。思维在强迫中飞速运转,少年定定神,压低嗓音,尝试着开了口。 “既然晴明大叔在场,如果我猜得没错,二位家长肯定已经知道了昨晚被埃及众神搞出的乱子。” “他们直到现在都还没出现,八成是因为晴明大叔向他们做出了类似‘我们很安全’的保证。那么英梨梨,以小百合阿姨的行事风格,你要不要猜一猜,二位如今大概在做什么?” 做什么? 当然是趴在门外听墙角啦! 作为朝夕相处的女儿,哪怕不假思索,英梨梨还是很快猜出了正确答案。她紧紧捂住嘴唇,强迫自己保持安静,以免遭受程度更加严重的社会性死亡。 [你死定了!] 虽然未曾说出口,但那双湛蓝的眸子也还是恶狠狠地传达了这样色厉内荏的目光。 “我必须正式向你表达歉意。” 然而,第一句话,便着实出乎少女的预料。 “无论异常从业者的婚恋法规究竟怎样,我也是在对此不知情的前提下做出了基于社会公序良俗的人渣行为。” 望月熏声音有些低沉,他正在逐渐厘清自己纷杂的思绪。 “就事实而言,我没有对我们的关系作出过任何保证。我们没有确定关系,没有正式作为彼此的交往对象相处,因而在法理上,我另找一个女朋友,无可指摘。” “但正如斯潘塞先生所言,无论气氛还是互动,我都已经给了你相当明显的暗示。既然如此,遵照普通人行为准则,在感情没有破裂之前,另寻新欢的行为叫作‘劈腿’。” “说句心里话,我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居然还是个人渣。” 他自嘲地晃晃脑袋,但语气异常坚定。 “哪怕现在为止,我也没能彻底消化斯二位家长的提案,这和我多年以来所奉行的准测有着很大冲突。也许点头就能开后宫这样的现实很美妙,但无论是我、你还是其他人,决定后半生幸福的方式不应如此草率。” “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不知道……她的想法,也还没想好怎样去面对未来——别掐腰,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谈到其他异性很蠢,但这是必须说清楚的东西。” 握住少女努力从被子里伸出来、用力掐在自己腰间软肉的小手,十指相扣,望月熏缓缓吐出一口气。 “不是因为责任感这种用作底线的借口,而是因为这些年的相处,因为更深刻的理由,英梨梨……我会尽最大努力,不让你逃掉。” “既然已经是人渣,索性就人渣到底好了。”他直视着少女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q裙\依溜⑧贰一77壹6 第一卷 : 第81章第七十二章 偷家 一边是亲生的女儿,一边是已然相处多年视如己出的望月熏,尽管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泽村小百合还是对两个年轻人有着充分的认知。 于是,她否决了斯潘塞先生关于“早餐煮红豆饭”的相关提案。 “lily和我不一样,亲爱的。” 女人略显俏皮地弹了弹丈夫的额头:“如果这孩子有我当年三分之一的行动力,咱们早就抱孙子了。” “而且阿熏……虽然我不清楚他昨天究竟和谁做过,但我还是相信他的品行。他不会在lily陷入混乱的时候下手,而必然会优先照顾她的心情。” “啧,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着急。” 小百合略显烦躁地咬着指甲,而下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牵过她的胳膊,将她带进怀里。 “九夏有句老话,后辈自有他们的福气。” 斯潘塞先生揉了揉妻子的头发。 “身为长者,我们只需引导,不要干涉。” “话说得漂亮,砍了阿熏两剑的也不知道是谁。” 女人给了他一个温柔的白眼,后者尴尬地笑了笑,仓促着转移了话题。 “屋里没声音啊,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蹲在英梨梨卧室外那面雕刻着鸢尾与风信子的木门前,恶趣味的两人,心里也不免犯些嘀咕。 ———————— 英梨梨正在咬人。 ——无拆字类深层含义。 尖锐的虎牙磨蹭着少年衣领覆盖不到的颈侧,想要用力,又担心真的会咬出伤口,于是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些不甘的咕噜声。少女此时的表现,越发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大型金毛。 无论是谁,在听过那一番理直气壮的人渣言论之后,都会免不得心里别扭,更何况少女这样本就不够坦率的傲娇晚期患者。 很是不满,想要发泄,却无法真正做出伤害他的举动,少女只好挣开被子,一拳拳砸着他的胸口。 “hentai,色狼,后宫男,花心……” “所以,我需要一些时间——或者说,请给我一些时间,英梨梨。” 承受着那更像在撒娇的力道,隔了被子,轻轻拍了拍少女的后背。望月熏继续说道:“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无论结果如何,在你明确拒绝之前,我都不会停下。” “哪有你这样,犯了错还这么霸道的……” 回应他的,是英梨梨明显没在生气的嘟囔。 “所以,能不能暂且原谅我一次?” “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怎么办嘛。” 少女最后看了看望月熏近在咫尺的锁骨,这里还有几个来不及消退的吻痕,是那个先她一步的女人留下的记号。 “果然不能轻易原谅你,以死谢罪吧混蛋!” ———————— 早餐虽然没有红豆饭,但也算丰盛。英梨梨嘟着嘴坐在少年身边,看起来一脸不情愿,两人之间却着实没有留出太大空隙。 望月熏切割着一份煎蛋,将昨夜与埃及众神的互动情况向尚不了解详情的两位家长进行了简单的讲解。作为外交官,斯潘塞先生对这种涉及新兴势力的情报极为重视,他干脆放下咖啡杯,一边掏笔记本,一边提问。 “男人就是这样麻烦的生物啊。” 小百合单手撑着额头,一脸无奈。 “lily,以后可不能太放任自己的另一半哦,不然就会变成我这样不幸的女人,哭哭哭。” 然而这番作态实在过于虚假,在座的三位正常人类都没有上当。于是她话锋一转,笑着说道:“以后如何暂且不提,昨晚……有做好安全措施吗?” 对本就心里有鬼的英梨梨而言,这句话的杀伤力不啻于向广岛中心再扔几个熊孩子。即使没有刻意回想,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自己入睡前做过的事情,以及在不着片缕的状态下和望月熏抱在一起睡了一晚上的事实。 “没、没有!什么也没有!” 慌乱之下开始口不择言的少女,并没有发现自己究竟给出了怎样惹人误会的答案。望月熏只好干笑两声,握住英梨梨无处安放的小手,接过话茬,让后者稍作平复。 “事情的概况就是这样,对于埃及众神,我的看法会带有比较强烈的主观倾向性,不推荐作为圆桌骑士团和时钟塔的判断依据。” 少年的表情有些严肃,尽管埃及一战过去多年,他还是无法原谅那时肆意妄为的神明。 “就个人而言,战死的同胞不允许我因对方有了悔过迹象而放弃偏见。很多人的牺牲换来我今天坐在这里享用早餐的平静日常,芭丝特女士也许再也无法和妖刀村正分开,‘谅解’绝不是什么廉价的东西。” “所以,哪怕外务省和时钟塔决定抛弃过去的不愉快,接纳一个曾经犯下罪过的崭新势力……我不会对此提出反对意见,从利益角度出发,他们有着无可厚非的考量。” “但是。” 他长出一口气。 “但是,异常事务所不会与他们产生任何合作性质的业务交集,包括但不限于情报互换、构想兵装出借、战斗力支援,以及未来有可能产生的所有助力性举措。” “晴明先生在场,其他机构也会很快得到消息,多方磋商应该已经展开,奥秘议会和钦天监必然也将列席。我不会阻止事态发展,也不对他们改过自新的决定表示怀疑,同样,他们永远不会得到来自我个人的友谊。” 煎蛋已经被切成六份,每一份都不算规整。 斯潘塞先生无奈地笑了笑,他知道面前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明白,以上内容我会如实传达,向外务省臧青峙、钦天监公孙衍和奥秘议会史摩基·布朗……当然,跟同为外交官的朋友们在非正式场合下发表一些情绪化观点,无可指摘,对吧?” 他调皮地眨了眨右眼。 “至于所谓‘合作性质的业务交集’,可不要太过火哦。” ——对于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而言,这番举动不显得恶心纯粹是因为他确实很帅气。 “我很期待,也感谢理解。” 望月熏举起被子,和对方碰了一杯。 “小百合姐姐的手磨咖啡还是一如既往——啊,抱歉,我得接个电话。” 在早餐时间发来的联络要求,不算多见。他单手按下接听,屏幕上是个没见过的号码。 “您好,不订报纸,家里也没装有线电视……” “是我,望月同学。” 出人意料,电话那头是雪之下雪乃刻意被压低了的嗓音。少年颇感疑惑,他根本猜不出对方在这种时候联系他的目的。 “雪之下同学,你从哪里得到了我的联系方式?” “入部申请表上有填过……不说这个了,现在有事请你帮忙。” “怎么,异常?” 望月熏的眉头皱了起来。 “——不,比那更糟。” 电话那头,少女抿了抿嘴唇。 “姐姐把母亲带到事务所楼下了,她们要让我回去住。” “而且,母亲想要见一见你,望月同学。” 裙~ 第一卷 : 第83章第七十三章 诘问 从东京市区搭电车回到千叶县,需要大概一个半小时左右。望月熏连忙辞别斯潘塞一家,又接过在小百合怂恿下被英梨梨慌慌张张硬塞的一袋司康饼,一路小跑冲进了电车站。 早高峰已经过去,不算拥挤的车厢内让他有了一些思考的余裕。窗外是一片片倒退的景色,近些天繁冗复杂的思绪便纷至沓来。 于是,在到达千叶县站台之后,原本就因埃及众神而憋了些火气,又完全没有对各项事务总结出有效处理方式的望月熏,心情不太美好。他稍做平复,掏出手机,拨通了通讯录最上方的号码。 “诗羽,我很快回来,久等了。” “咦,出版社的会议吗?好吧……没事,路上注意安全,我在家里等你。” 挂掉电话,少年深吸一口气。 “雪之下的母亲和姐姐,希望你们不像上次那样愚蠢。” 他咧开嘴,笑了笑。 “子曰,‘不迁怒,不贰过。’但你们可别对一个高中生的脾气抱太大期望。” 今天的兔子山商店街,几乎所有人都在望月熏路过后达成了共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好像有人要倒霉了。 ———————— 透明袋子里的司康饼还剩两个,但既然已经走到事务所门口,出于礼节上的考量,望月熏还是决定将它们留作餐后点心。他伸出右手,伊什塔尔之门的投影向外开启,而楼上居住的雪之下雪乃听到响动,连忙拉开临街窗户,朝着少年招了招手。 她依旧是冷淡的样子,但无论言语还是动作都透露出明显的慌张感。 望月熏停下脚步,朝着同样探出身子的喵珐点点头,然后站在原地。没过一会儿,二楼便传出几人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有的缓慢而从容,有的只是强装镇定。 最先跳过楼梯转角的,是几日不见的黑猫。它三两下窜到少年的臂弯上,后者娴熟地拖住那明显有些增重的躯体,哪怕不曾询问,也立刻就得出了“雪之下将它照顾的很好”的结论。 “幸会,望月同学。” 注意力从喵珐身上收回,面前是一位不太能分辨年龄的女性。从外表来看,她最多三十出头,外表则兼具了雪乃的清丽和岁月带来的成熟感。即便如此,少年还是立刻就收起了在初次面对阳乃时保有的轻视心理——他如今面对的,大概与某位自以为是的大学生不太一样。 “幸会,雪之下太太。” 女人穿着一身朴素的和服,虽不华丽,却能让人一眼便看出其贵重。她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严肃,无论气场还是嗓音,都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威严感。 做了一个代表邀请的手势,望月熏微笑着说道:“如果不介意的话,请进,在门口站着可不是待客之道。” “你费心了。” 少年无法从她的回答中听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无论语调还是用词,都显然太过平直。雪之下太太走进玄关,阳乃跟在她身后,朝望月熏露出一个礼貌性质的笑容。 “又见面了,后辈君。” “我不记得有过这种称呼。” “后辈君不知道吗,我也是总武高毕业的哦?” 望月熏没答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朝落在最后的雪乃点点头,得到对方一个略显无奈的短叹。 四人陆续走进事务所,隔着茶几,两两相对坐在沙发上。喵珐则跳出少年的怀抱,转而蹭了蹭一旁雪之下雪乃的胳膊,随后便在她腿上蜷缩成一团。 “很高兴见到两位,作为雪乃同学的朋友,请允许我对二位的到来表示欢迎。” 说着毫无营养的客套话,望月熏不动声色地抢到了在谈话中先发制人的权力。他正襟危坐,懒散的气场猛然一收,多年来与异常战斗所铸就的气势令正分心打量并赞叹着室内布局的雪母悚然一惊。 “幸会,望月君,不告而来,希望你不要介意。” 轻轻颔首,女人终于认识到,面前这位气度不凡的少年并非什么易与之辈。但她仍然对那块写着“异常事务所”的招牌持有所怀疑,而作为地方望族的实际掌权人,多多少少能够接触一些相关信息皮毛的雪母并没有及时联想到“异常从业者”这种在普通人眼里根本与神话等同的身份。 对于一个生活在“常世”的正常人来说,眼界的局限并非错误,但也的确会在某些时候影响着他们做出一些完全错误的决策——如同现在的她,在被阳乃带来的情报先入为主之后,只觉得那所谓“事务所”,大抵是用于行骗而杜撰的、不知所谓的东西。 现在,她要看一看,面前这个对女儿图谋不轨的男人究竟有多少斤两,又抱着怎样的目的。 “望月君是高中生吧,和雪乃同班。” “是的,两周前刚刚从北海道转来总武高。” 都是明面上的消息,两人来来往往谈着在学校里能够轻易被查到的情报,女人则一边聊天,一边在心里对坐在面前的少年进行着粗略的评估。 然而越是评估,她越是疑惑。 能够被雪之下家调查到的情报,原本就正常到近乎不正常,细究下去,每一条记录的缝隙里都简直在透露着对那些情报人员的嘲讽意味。因此,哪怕是没有被虚假信息完全误导的雪母,也根本得不出任何更实际的有用结论。 毫无营养的对话在持续一段时间之后,卡到了正好不显得突兀的节点上。望月熏仍旧紧紧把握着谈话的主导权,几轮暗中交锋过后,他终于打算进入正题。 “二位此次来访,是有什么委托吗?” “……不,至少在千叶县本地,雪之下家还不需要委托小型事务所去做事。” 对雪母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自信。 “正相反,望月君,我们不是以客人的身份拜访所谓事务所,而只是以家长的立场拜访作为女儿朋友的望月熏。” “几天之前,阳乃曾经登门一次,据说你们那时候交流得并不愉快,希望这次会有所不同。” 女人稍作停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请问,你究竟是做什么的?” 第一卷 : 第85章第七十四章 对垒 望月熏住在北海道的时候,就曾经有过不止一个人对“异常事务所”这块招牌提出质疑。 他们中的有些人是见到招牌后进来找乐子的闲汉和雅库扎(黑〇会),有些人是因作业太少而有余裕寻找都市怪谈的初中生,有些人是刚刚加入特殊防务厅被派来接洽的新干员——甚至还有几位抱着医治死马心态的、真正需要帮助的普通人。 拘束于常识之内,大多数人都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真相。少年不觉得这是无法接受的思考方式,作为少数中的少数,他必须学会包容。 “如您所见,是个学生,兼职开小型事务所混饭吃。” 双手虚抬,望月熏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啊,失礼了,来者是客……请问红茶可以吗?” “不必麻烦,我们也不是来喝茶的。” 这番表演略显浮夸,少年自己不太满意。而雪母则对此不置评判,她的语调保持着一贯的平直,仿佛没有感受到任何冒犯。 “虽然这样说有些自夸的嫌疑,望月君,雪之下家在千叶本地还算有些实力。我们对你的个人信息开展了调查,但结果不算明朗。” 由于阳乃也曾说过类似的话,雪母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绕圈子。少年则充分领会了对方所要传达的含义,他轻笑一声,说道: “那么,请允许我做一个详细的自我介绍。” “望月熏,十六岁,是个学生,兼任异常事务所常务所长,兔子山商店街荣誉好成员,才波定食屋唯一指定新菜试吃者,鱿鱼强烈谴责协会发起人,侍奉部技术骨干,还有其他一些不太重要的职务,在此不作赘述。” 仍旧是敷衍阳乃的那套说辞,一个字都没改动。 “如果这种程度不能让您满意,那么外务省神秘合作方,埃及神话迫害小队队长,蛛形纲清扫专家,白袍狂战干豆腐唯一指定继承人,请随意挑选,总有一款适合您。” 尽管说话还算客气,但雪之下太太此次登门,本就有一种以势压人的味道。少年明白,她们的出发点在于对雪乃安危的关心,但这并不妨碍他表达自己的不满。 “现在,您希望我是做什么的?” “我希望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不是开这些小孩子才会热衷的玩笑。” 女人和阳乃不同,作为“母亲”而非同辈的“姐姐”,辈分上的差异让她能够更加直白地驳斥一些看似不太正经的谈话内容。 “其实不开玩笑也不是什么难事,但问题在于,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再维持那挺拔如松的坐姿,望月熏放松身体,将脊背倚在沙发的靠背上。他交叠双腿,似乎又变回不久前那个懒散的闲人。 而这种人,恰恰是雪母最不擅长应付的对象。女人平日里根本没有与她眼中所谓“底层人士”交流的必要,无论谈生意还是参加聚会,一个油盐不进的无赖都定然不可能站在她面前、乃至发生任何言语上的接触。 “雪之下女士,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有着很多你无法想象的经历,因此我明白,与其奢求一个久坐高位的掌权者对下方降去怜悯,不如期望便利店还有充足的打折便当。” “迄今为止,我只见过三位持有‘雪之下’姓氏的女性,而且很遗憾,每一位都成功给我留下了比较糟糕的第一印象。雪乃同学暂且不提,阳乃小姐简直是自以为是的典范,而您,也根本没打算将谈话放在对等的立场上——请问,顺风顺水这么多年,您是飘了吗?” 毫不掩饰话语之中的鄙夷,作为一个灵魂上的九夏人,望月熏本就厌恶那些封建家长式的人物。 然而年龄让他在这次交锋中不占优势,雪母只认为自己在倾听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子的抱怨。哪怕用词略显激进,本质上,也不过叛逆期对大人管教时的不满而已。 “你对我有着很深的成见,望月君。我不知道这些成见从何而来,但我这次拜访并非为了和你吵架。” 轻描淡写地将所有指责定性为“成见”,而完全没有正面回应的打算。女人直视着少年黑框眼镜之后虚睁的眸子,语气依旧不紧不慢。 “我知道,你这么多年独自一人生活,对很多问题都有一些特别的看法。也正因如此,你或许无法理解作为母亲对女儿所抱有的关怀,我可以理解。” “或许你的确在某些我未曾涉猎的领域有所建树,但这都不成为阻止我怀疑你的理由。既然牵扯到女儿,那么我便有着无可争议的、最崇高的立场。现在,望月君,请回答我,你究竟是做什么的。” “……呵呵呵。” 望月熏笑出了声。 “在你拐着弯骂我是个孤儿的时候,我其实就已经没必要跟你聊下去了。但是没关系,至少我和你一样都希望雪乃同学能好好活着,所以庆幸吧,我们暂时还没谈崩。” “在回来的路上,雪乃同学告诉我,你们想把她带回家,对吗?” 女人并没有否认关于“孤儿”的言论,也没介意少年用问题来回答问题。她轻轻点头:“是的,我认为允许她独居本就是个错误的决定。而且,她的邻居并不能让我对她的安全问题彻底放心,所以搬回去住才是对雪乃的最好选择。” “那么,让我们来整理一下你的思考过程吧。” 少年撇撇嘴,似是嫌弃。 “首先,在您的女儿第……我也不知道第几次提出独居之后,您本着自己的考量批准了这一行为。” “咦?” 雪之下雪乃疑惑地看着身边的望月熏。 “不用怀疑,你没跟我说过,但只要见到雪之下太太这种堪称老古董样板的家伙,很难猜不出事实。” 他没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很久。 “雪乃同学的姐姐阳乃得知了这一消息,并对她选择的居住地周边做了一些粗略的调查,在发现我这个异常之后,很快登门拜访。” “到此为止,你们似乎完全没有思考过,雪乃同学想要搬出来独居,是否有着自己的个人因素。” “请问,我说的……对不对?” ———————— PS: 36章之前被ban了一次,可能是车速有点快,改了些细节打了几个码放出来了。我现在比较担心以后出现那种刹车失灵需要大改的章节,万一有的话,就把原文放群里。群号973136385,欢迎来玩~群壹六吧②17七16 第一卷 : 第86章第七十五章 喜闻乐见的误解 雪之下太太第一次感到棘手,面前这位十六岁出头的少年正在一步步揭露着某个事实,某个她从没有思考过的事实。 “你根本不在乎雪乃同学为什么想要搬出来住,在你看来,这或许只是小孩子叛逆期反抗大人的幼稚举措。” 撑着扶手站起身,拉开一旁做成暗柜的雕花小门,望月熏不紧不慢地取出几个茶杯,还有一罐没有标签的茶叶。 图穷匕见,他已经可以用游刃有余的态度来扩大战果。 “所以,无论阳乃小姐还是您,你们在得知我这个人存在之后的第一反应都会是——‘雪之下雪乃受到了蒙蔽’。” “你们完全否认了雪乃这一个体的行动理由,先入为主地认为她的行动必然受到了外界干涉,于是我自然而然就成了最好的假想敌。” 炭炉燃起昏红,联通茶几侧方的管道向壶中注入清水,他仍然在说着,语气很平静。 “真狼狈啊,两位。” 放在炭炉上的砂壶氤氲着雾气。 “看看你们的样子吧……一个以自己为中心的姐姐,一个有着强烈掌控欲的母亲,如果你们直到现在还不明白雪乃同学为什么想搬出来,那么我们迄今为止所有的对话恐怕都没什么意义。” “就我而言,如果生活在这种压抑的、毫无温度的家庭里……” “不要再说了,望月同学。” 烫洗着茶盏的双手微微一顿,随后便若无其事地控干水分,望月熏勾起嘴角,一切都在按照既定的方向行进。 出言打断之人,是坐在身边的少女。 能够看出她强装镇定的外表下隐藏了多少迟疑和犹豫,但若是放任望月熏再说下去,领教过少年嘴上功夫又知道他所具备的、不受世俗法律约束的暴力,雪之下雪乃不得不在事态更加恶化前尝试挽回。 因此,哪怕母亲在心中留下的积威再重,她也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 而在雪母眼中,原本出言不逊的少年那被女儿制止后立刻住嘴的行为,可就完全是另一层含义。她略显惊讶地挑了挑眉,幅度不大,忙着控制砂壶温度的望月熏并没有发现。 “我选择独居,的确有着和望月同学脱不开干系的原因。” 少女深吸一口气。 “但……请不要误会,母亲,这是我很久前就已经做出的决定,望月同学只是恰逢其会。我认为一段时间的独居生活能让我更加清醒,能让我知道自己究竟需要什么、欠缺什么,而这些东西,在家里无从得知。” “哦?难道不是因为姐姐我在高中时期没有做到搬出来住,所以小雪乃想要证明比我强吗?” 阳乃玩味地笑着说道。 这是她在面对妹妹时的一贯态度——别扭的关心,卷曲的爱护。哪怕在意的不得了,也要用一种令对方不痛快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需要这样哦,小雪乃,你还……” “阳乃小姐,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没人拿你当哑巴。” 茶叶在温热的水中打着旋儿,浓郁的茶香猛然于室内炸开。摆好茶子,倾倒茶水,望月熏瞟了她一眼。 “在说出口之前不妨想想,你的言论是否对他人有所冒犯,又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你可没资格说我哦,后辈君。” “不太一样,毕竟我原本就不需要介意你们的感受,但你所出言不逊的对象是雪乃同学——你的妹妹。” 将茶杯前推,少年做了个“请”的手势。 “尝尝看,九夏炎帝陵……我是说,农学院今年的雨前茶。以及,你还没有开始反省吗?” 香气撩拨着鼻尖,三人从未见到过这般奇特的茶叶——在通常意义上,待客茶叶的质量很大程度上代表了主人对客人的重视程度,但望月熏一如既往的“直言不讳”令她们忍不住怀疑这种普遍认知的合理性。 自知讨不到好处的阳乃只好端起杯子,用喝茶来掩饰尴尬。 于是,没有人打扰的雪之下雪乃得以继续她的发言。 “我在这里很开心,母亲,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我的确学到了很多东西。也许您觉得这只是小孩子在强词夺理,但对于搬出来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至于望月同学,大概您仍然对他有所误解,而出于某些原因,他的具体身份也的确不便透露。但请相信您用十六年教导出的女儿,相信我拥有足够辨明是非的能力,而不是轻信他人的愚者。” 醇厚的茶水回荡过齿间,顺着喉咙缓缓融进胃里,宁静悠然的后调平复着躁动的内心。雪之下太太良久无言,她看了看面前一唱一和的两人,思维方式也终于开始朝望月熏所计划之外的方向一路跑偏。 “……我明白了。” 放下杯子,一直冷峻的面庞开始变得柔和起来。 “这还是你第一次和我说这么多心里话,雪乃。” 略显欣慰地注视着少女的眼睛,女人感慨道:“虽然不了解你这几天的经历,但也许我的确应该对你多一份信任。” “这次登门有些草率,关心则乱,假使望月君觉得受到了冒犯,请原谅我的失礼。” 少年笑着摆摆手,没说话。 “但作为母亲,我也有属于我的坚持,如果你伤害了雪乃,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也必定让你明白这一点。除此之外,没有实质性冲突的我们也并非不能好好相处。” “你们如今最重要的任务是完成学业,我不希望在总武高传出某些超出规格的相关流言。雪之下家仍然会期待你的活跃,期待你展露自己的才能。” 【——我们会盯着你。】 这种没有明说的提醒也在情理之中,望月熏仍是没接话。 “这几天,你们相处的不错?” 话锋一转,雪母的目光突然变得意味深长。 “如果想要入赘,光凭长相是不够的,你要让我看到你的潜力和价值,以及……就刚才的表现来说,礼节上还差不少,但在对待雪乃的态度方面暂且及格。” “加油吧,望月君,在雪乃高中毕业之前,我们还有很多打交道的机会。” 第一卷 : 第87章第七十六章 我还没有增加女朋友的打算 “当说谎成为习惯,再想要讲出真话,就很困难了。” 黑色轿车载着雪之下母女渐渐远去,望月熏站在事务所门口,意有所指地说道。 “如果她们在这种问题上有你一半透彻,我大概会轻松许多吧。”雪乃揉着额角,颇有些无可奈何。 “但我还是不明白,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没说真话?” “因为你的母亲是很自我的性格,她可以接受你试图进取的现实,但绝不会亲口承认自己在教育问题上犯了错误。” 少年转过身,重新走进伊什塔尔之门,少女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作为旁观者,我认为你们一家子都在与人交流方面有所欠缺——特别在家庭内部亲密成员之间的交流上。” “雪之下太太一直作为绝对权威处理内部事务,没人能够指出她所存在的实际问题,没有人忤逆、没有人反抗,她的自负是日积月累的结果。” 撤下茶具,给少女倒上一杯草莓牛奶,望月熏仍在侃侃而谈。 “阳乃小姐……我总觉得她似乎在发泄什么,又好像压抑了更多更真实的东西,这些矛盾的情感让她显得很别扭。无论过程如何,她的出发点都是对你的关心,但错误的方式会导致比原本更加糟糕的结果。” “而你,雪之下同学,你被压制的太久了,久到让她们忽略你本身的优秀,久到你没有勇气甚至没有立场去拿回真正属于你的尊严。你可以斥责,可以抱怨,可以让她们听一听自己这些年究竟扼杀了什么,但她们绝不会当面接受自己的错误,因而如此行事对局面没有任何正面作用——你很聪明,这也是最可悲的地方。” 泛着白色泡沫的棕黑色液体流淌在玻璃杯中,外壁则凝结了薄薄的水雾。望月熏给自己倒满可乐,重新坐在沙发上。 “所以你选择用所有人都能够接受的说法解释独居的初衷,即使得到的信任有所保留,也总比冲突扩大要好一百倍。这也是为什么即便你话不算多,雪之下太太也没有继续追究的原因。” “她已经在本人耿直的提点之下,”少年调侃式地拍拍胸脯,惹来一个好看的白眼:“或多或少开始反思,并且对你隐瞒的真正内心有所猜测。在确定了你的态度之后,顺水推舟,以免我们的谈话继续僵持,她不是个不懂变通的家伙。” “但还是很失礼啊,哪有用‘我调查不出你是谁’这种理由上门拜访的。” 摆弄着手里的杯子,少女小声抱怨。 “唔,这可是个好理由,不如说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借口。” 望月熏轻轻呼了口气。 “这是在示弱,也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 “我对不涉及异常的地方势力没什么兴趣,但也必须承认,雪之下一族在千叶体量不小。所以你们不会轻易承认自己能力的极限,哪怕做不到也要尽量掩饰,除非明确了自己在绝对实力上有着很大差距。” “啧,看来她还是查到了一些东西,尽管可能不是什么特别深层的信息,但还是会影响她的态度……防务厅究竟怎么搞的。” 在心里给那些摸鱼的公职人员预定了至少加一个月班的任务量,少年用眼神示意雪之下雪乃别傻站着。 “沙发又不会因为你不坐下就感恩戴德。” “抱歉,我只是脑子有点乱。” 与望月熏相对而坐,少女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所以她选择装傻,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即使可能会惹上一个惹不起的对手,她也要以女儿的安危与幸福为第一要务,这——就是刚才谈话所达成的,最重要的共识。” “其实阳乃小姐也是同一个路数,只不过她说话太欠揍,别扭程度也比你母亲严重,所以我在对付她的时候或多或少夹杂了更多的主观情绪,就结果而言还是很成功的。”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你的成功似乎没什么可信度啊。” “让我念头通达就是最大的成功,谁在乎她怎么想。” 少年抬起头,好笑地看着雪之下雪乃紧紧抿住的嘴唇。 “你也一样别扭,明明感动的不行,偏要装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照这样下去,也不知道你们家究竟还会产生多少闹剧——反正与我无关,我只负责处理异常,没心思兼顾受帮助目标的情感生活。” “但你已经帮了我很多。” 雪之下雪乃似乎终于在他的喋喋不休之中找到了破绽。 “嘴上说着无所谓,但不论是在接到联络之后立刻赶回来,还是在刚才的交流中引导对话走向,你的所有行为,其目的都在于缓和我与家人之间的茅盾。” “你让我明白她们的良苦用心,也让她们理解我的感受,在不暴露异常相关情报的前提下稳住了我独居的现状——我才是这场对话最大的受益者。” “你也一样别扭,望月同学,对于这种行为,我只能说……” 她低下头,深深鞠了一躬,瀑布般的黑发自耳畔流淌,一直垂落在大腿上,遮住少女因不习惯于表达善意而微微羞红的面颊。 “十分感谢。” “所以我讨厌和聪明人说话,想瞒住什么东西根本就是白费力气。” “就当这是称赞吧,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再也忍耐不住发自内心的笑意,少女坐直了身子,慢慢啜饮着那杯草莓牛奶。 温度正好。 如同那被戳破了善意、正因尴尬而显得手足无措的少年,还有他腿侧,打着哈欠的黑猫。 “今天的事,麻烦你了,望月同学。” 再次对得到的帮助表示感谢,雪之下雪乃像是终于回忆起那个一直都被二人所刻意忽略的话题。她轻轻垂下头,食指在发梢打着旋儿,迟疑着说道: “关于母亲刚刚的……她只是在开玩笑,还请千万不要误会。” “哦,你指入赘的事吗?” 少年抱起喵珐,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请不要担心,我还没有增加女朋友的打算。” ———————— PS: 感谢@{"reader_id":"56033","reader_name":"DIS"} 大佬的咸鱼突刺!q群\依6吧贰壹771榴 第一卷 : 第88章第七十七章 黑色天降 走出定食屋,辞别才波诚一郎,又目送雪之下雪乃和喵珐走上二楼,望月熏终于如释重负地深深叹了口气。 他并不热衷于和人打交道,但处理异常事件这么多年下来,免不得见过形形se色的人,经历过或平淡或壮阔的事情,勉强也算有些心得。尽管如此,所有不能用直观暴力处置的麻烦都会让他感到加倍的疲倦。 “科尔,开门。” “蜜饼,你还没……” 将丰饶羊角产出的蜜饼拍在碳画脸上,白橡木门沿着蔓延而出的黑线逐渐瓦解。少年走进门后飘荡着的浓雾,直到身影被彻底吞没。 随后,他站在恢宏的殿堂中央。 “你不在的这几天,万神殿一共遭遇了六个批次的来访行为。” 石膏质的半身像飘在他身边,它有着罗马人引以为傲的卷发和胡须,甲胄精美,底座上刻着他的名字。 ——【哈德良】。 “高天原的平清盛,圆桌的贝狄威尔,奥秘议会的特斯拉,钦天监的张仪,先贤祠的伏尔泰。听说你要休息一段时间,他们几乎不分先后向你发出了邀请。” “还有一队人,由于暴力闯入而被浓雾引导去了尼弗海姆,我没有来得及确认身份。” 万神殿的重建者,普布利乌斯·埃利乌斯·哈德良皇帝,这样说道。 “感谢,请帮我回绝。关于入侵者的问题,就拜托阿格里帕先生调查了。” “阿格里帕卿明天开始轮值这具身体,我会向他传达你的意愿。” 他向后倚靠,半躺在葡萄藤缓缓编织而出的吊床上,摸出手机,打算给霞之秋诗羽打个电话。 “也不知道出版社的会议开完没有……” 然而没等他打开通讯录,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您好,这里是防务厅临时通话线路,希望没有打扰您的休息。” 电话那头是冷静的女声,听上去年龄不算大。 “您好,请问怎么称呼?” “外务省特殊防务厅下属行动小组一组组长千寿村正,我的身份您可以随后向三组组长臧青峙进行确认。” “千寿小姐,失礼了,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是,我将很快抵达千叶县,有一个涉及‘异常’的任务需要申请干员协助。在附近部署的支援单位中,臧青峙先生推荐了您,请问是否可以提供支援?” “……这还真是让人意外。” 望月熏随口问道:“老样子?” “是,酬劳将按照相关贡献进行结算,并在任务完成后打入您的个人账户。另外,休假中的可求援对象不提供代号,请问如何称呼?” “叫我……纯钧就好。详细说说吧,我不介意让臧青先生多欠一个人情。” “感谢您的理解,可透露的情报梗概会很快以邮件方式发到您的邮箱里,我的联络方式在此次任务中固定为当前号码,是否接受,请在确认情报后尽快回复。” “不会太久的。” 他摆弄着羊角,结束了通话,接着祈祷了两块桂花糕,随手点开邮箱。 “任务目标:【——】窃取。” “任务地点:东京【——】大厦,附录平面图。” “注意事项:敌方可能存在复数‘构想兵装’,建议做好防弹准备和电子战后勤支援。” “行动时间:夜【——】。” “这是哪个鬼才做的简报,太不专业了。” 望月熏划开通话记录,复拨了回去。 “千寿小姐,这简报跟开玩笑一样,得加钱。” “嗯……抱歉,我实在不会做这种东西。您对酬劳方面的要求我会进行报备,请问是否接受支援请求?” “接受,请告知行动时间。” “行动时间及汇合地点将于午后三时前告知,纯钧先生请提前做好战斗准备。那么,以上。” 年轻人愣了愣,听着手机中传出的忙音,那头已经把电话挂断了。他惊异于这莽撞的行事态度,无奈地摇摇头,将另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 “听起来是会遭遇热武器冲突的任务类型。” “哈德良先生,请帮我取出【钜子】,然后从始皇釜里拿几颗长生丹。” 播出霞之丘诗羽的号码,他不由得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诗羽,会议……哦,好吧,得很晚才结束吗?” ———————— 武装直升机飞过夜色笼罩的天穹,缓缓降落在一栋闪烁着红色信号灯的大厦顶端。身着黑色特种行动服的女孩女走出机舱,她面前是一个将自己裹得紧紧的男人。 男子穿一身黑色的紧身装甲,头上也带着半覆盖式的头盔,将容貌遮掩在内衬里。那不是她所熟知的任何一套制式装备,但想到防务厅内部关于“纯钧”这个代号在九夏活跃时的相关情报,她也便没有多问。 “幸会,纯钧先生,我是您此次任务中的搭档,特别防卫厅下属行动小组一组组长,人类代号千寿村正。” “幸会,千寿小姐,您想必已经通过档案查阅过我的个人信息,请问可否对任务情报做具体说明?” 此时已经接近夜间八点,少年借着月光和楼顶并不明亮的指示灯细细端详着面前的女孩。她留着未及脖颈的黑色短发,十四五岁,英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腰侧却鼓着一块,大约藏了什么枪械。 “没问题,请先上直升机,我会在路上公布相关信息。” 女孩说着,转身向直升机走去,望月熏连忙跟上。机舱内部空间不小,她取过一个头盔,包覆在自己头部,然后坐进驾驶席,递给少年一个微型耳麦。 “音频测试,请回应。” “哦,听得见,over。” 于是机顶的叶片开始转动,发动机响起刺耳的嗡鸣。他们冲天而起,地面在下方越变越小。 “此次的任务目标,是东京企业【竹取科技会社】本部档案室存放的核心人员名单,防务厅情报组近日发现这个企业和比良山夜游会有着密切的联系,经过调查后,我们初步掌握了一些证据和线索。据臧青峙所说,纯钧先生和夜游会曾在络新妇事件中经产生过冲突,虽然夜游会的相关情报暂时不能解禁,但请求您的协助是不会被拒绝的。” 人造的猛禽在空中游曵,撕碎一缕缕云气,朝着日本政治的中心飞去——每当想到这些,少年都会产生一些与质能转换定律相关的、‘不太人道’的想法。 “那你们就应该早点告诉我嘛,居然已经查到有用的东西了,看来防务厅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比良山夜游会是什么东西?” “抱歉,涉及到保密条例,我无法在未得到授权的前提下进行告知。” 透过驾驶室前窗,千寿村正指了指远处一座高耸的大楼,直升机从千叶航行至东京无需很久,而在这座大都会之中,它并不算鹤立鸡群。 “前方就是任务地点,我们需要通过伞降从楼顶潜入,这架直升机会在此期间内开启自动巡航模式,并于两小时后前往楼顶进行接应。” “——也就是说,拿到名单之后,我们要打出来。” 少年笑了笑。 “挺好的,这才是潜入嘛。” 他从后座拎起伞包,将锁扣系好。直升机仍然在爬升,为了达到适宜的跳伞高度,他甚至很快就能看见东京的全貌了。 “自动巡航已设定,请做好出舱准备。暂未发现敌方空中力量,请不要放松警惕。舱门即将开启,倒计时——” “三、二、一。” 凛冽的夜风就这样扑面而来,他一脚踩住舱门下边框,回头比了个大拇指。 “楼顶见!” 随后,纵身跳了下去。 第一卷 : 第89章第七十八章 康氏潜行法 耳畔是夜空中呼啸的烈风。 天和大地已然颠倒,星光和遍布楼宇的灯光融在一处,渺小的自我飘摇在城市与远方的交际线中。下坠、下坠、下坠,外甲边沿在空气中拉扯出长长的白线,也拉扯出刺耳的尖叫声,街道与车辆在望月熏眼中越放越大。 少年调整着下落姿态,将足部朝向斜下,而后用力拉拽开伞器,一蓬条状的弧伞在他身后陡然绽开。下坠的身形一滞,他便操控着方向杆,缓缓滑行在这暗淡的帷幕里,飘向不远处尚存些许灯光的大楼。 由于竹取会社的总部大楼已经达到了高度标准,所以顶楼照例装配着红色的航空指示灯。望月熏就循着灯光的方向,慢悠悠地落了下去。 “摄像头已排除。” 耳麦中是千寿村正冷静的声音。 他的双脚已经踩在地板上,少年向前紧走几步,卸去冲力,转身和随后降落的少女一起将伞包卷了起来。楼顶除了他们以外空无一人,只有裸露的管道、巨大的水箱和中央空调外机发出的噪音。 楼顶通向内部的逃生通道并没有锁门,这座大楼一直以来都试图表现得与其他任何一栋正常的写字楼别无二致。千寿村正来到门前,再次确认了周围的隐秘性和安全性,而后伸手从腰侧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黑匣子。 “声纹验证:暴食。” 黑匣子晃动了一下,展开如同积木般的组件。它们开合、滑动又重组,发出“咔哒”一串轻响,似慢实快,所用不逾秒,便拼合出一把小巧的手枪。 “哇哦。” 望月熏感慨了一声:“这是什么黑科技?” “ ‘构想兵装’七宗罪。” 少女看了他一眼。 “你的兵装呢?” “全身都是。” 少年说着,抬手一抄,从臂甲上解构出一把老式步枪来。他抚摸着熟悉的枪身,腰侧则组合出一个小巧的机械包。“‘钜子’,脱胎自墨家传说的最高杰作。” “现在,我想我们该出发了。” “你是对的。” 特种行动服外臂装配有一个便携式PAID,千寿村正在屏幕上敲打了一阵,便伸手拉开通道门,举着手枪,率先冲了进去。 通道里只有[安全通路]的指示灯在发着莹莹的绿光,PAID上的光线很暗,似乎显示着大厦顶层的立体结构。此时未到八点半,但热成像系统追踪到的热源实在稀少,根本不符合日本社畜的生活现状。 “加班的人好少啊,这公司果然大有问题。” “你到底对本国职场有什么奇怪的误解。” “你真的认为这是误解?” “不,我没这么说。” 顺着楼梯走到下一层,女孩轻轻拉开楼梯间与室内的隔门。这一层的灯光已经全数熄灭,走廊上只有透过窗户打进的一块块暗淡的方形光带,除此之外便是有序排布的封闭式办公区域。 “希望你们已经提前搞明白档案室要开哪扇门了。” “自然,档案室所在位置是一条‘隐藏带’,设计师通过调整楼梯级数和大楼每一层的高度差,在二十七层和二十八层之间塞入了一个无法通过逃生通道到达的楼层。我们需要前往社长办公室,用室内暗道进行移动。” “好吧,几十年前的三流小说都不会再写的情节,他们居然还在用啊。” “楼也是几十年前的老楼,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们的情报员也混不进翻修队伍里。” 她说着,保持战术警戒动作,并开始向楼层内进发。 “不要放松警惕,涉及到夜游会的任务从来都不像你看到的那样平静。情报里至少提到了三件构想兵装,比良山方面还擅长阵地战,结界和式神几乎必然会出现,就是不知道他们对名单的重视程度会让他们派出什么级别的高端安保。” “所以,特殊防务厅就派了你一个人,加上我这么个根本不知根知底的外援?” “你会理解的,但不是现在。” 女孩停在一间挂着“社长”标牌的房间外,轻轻推了推实木的房门。 “你会开锁吗?” “抱歉,我从来都用踹的。” “那就别太麻烦了。” 她说着,用枪托在门锁上抹了一下。 就像怪物张开了嘴,若大的门锁连同附近的门框和门体都被不可视的口齿咬下,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只在原处留下不规则的啮痕。失去了钳制的木门轻轻向内滑开,村正又推了一把,于是露出办公室内里的景象。 “真是极具潜入风格的方便装备,这和那句‘你的宝石我拜领了’区别不大,够浪漫。” “你说怪盗〇德?那家伙的构想兵装还是二十年前防务厅给他父亲的,可惜了那么好的‘画皮’被他拿去变魔术。” “……等等,所以青山〇昌到底是什么人啊!” “涉密了,无ke奉告。” 她闭上嘴,走进这间装潢气派的办公室。 作为一所上市公司,社长办公室自然不会寒酸,但是他们对此并无兴趣。千寿村正从头顶拉下一副半覆盖式护目镜,镜片上亮起蓝色的网格和小股数据流,她环顾四周,一寸一寸寻找着情报中提及的暗门。 望月熏叹了口气。 “书架,往书架看,你左边。” “嗯?” 少女下意识转过头,护目镜在扫过书架时,便显示出与表面完全不同的结构。 “你怎么知道?” “猜的,密道如果不放在书架后面,那还算密道吗?” “……哦,是因为室外和室内的空间感有差异对吧,我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真是失策。” “正解。” 跟着目镜扫描后的反馈,女孩抽出一册《柳叶刀2018年合订》,露出书本后面一个老式的机簧密码锁。就像几十年前的电话轮盘,二人甚至不知道密码是几位的。 “老式也有老式的好处,你的枪能挖穿一面墙吗?” “可以,但‘暴食’吃下去的物质需要通过枪管打出去,这面墙太厚,可能挖不到一半就得开枪。” 她懊恼地踱着步子。 “机械锁完全不是我擅长的领域,如果这是一把电子锁,它早就开了。” “好吧,你估计门开以后拿到名单需要多长时间?” “档案室的位置已经用远程红外装置确定过了,名单储存在中央控制台里,我需要十五分钟破解防火墙,下载过程最多耗时三秒。” “那么,计划得改改。” 望月熏掏出一个球形的机械装置,贴在书架上。 “不介意的话,就让我们来体验一次康纳·肯威式潜入吧。” “呵,倒是很合我的胃口。” 千寿村正冷冷地笑了笑。她将护目镜重新移回头顶,走到书架侧方站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于是望月熏也笑了。 他举起右手,握紧拳头,竖起大拇指,用力向下一按—— “BOOM——!” 裙一&'溜巴②衣77一榴 第一卷 : 第90章第七十九章 我应该害怕吗? 书架是木质的,墙体是外层水泥、内置多层复合金属板的结构。然而,在炸弹“长生丹”的爆破下,它们就像书架上那些被撕扯的纸,随着爆炸带起的气流一道,飞旋回荡在墙体之后狭小的空间里。 巨响似雷鸣。 一阵阵烟尘弥漫开来,喷溅的残渣钉射进书架对面的防弹落地窗,砸出成片龟裂的纹路。通道已经被打开,通过裂口能清楚地看到里面螺旋式的楼梯,也能清楚地听到无处不在的、刺耳的警报声。 “我们正式开始潜入吧。” 千寿村正说着,将手枪举到近前。 “声纹验证:懒惰。” 于是,那把手枪在望月熏饶有兴趣的注视下拆解、延伸,细碎的零件层层叠砌,模块改组、翻涌、复又弹出更多的模块。它们沿着既定的轨迹拼合在一处,便拼合出一块一人多高的厚重防爆盾。 “……不对啊,这是你那把小手枪?” “涉密了,无ke奉告。” “真是无趣。” “跟上。” 少女举起重盾,仍旧第一个冲了进去。望月熏紧随其后,他端着步枪,视线和注意力一直放在来时的方向。 走下旋梯,面前是与上一层装修类似的楼层,单调而乏味,一盏盏条形节能灯代替了窗户和月光,鞋底踩在地板上,有着清脆的回音。 远处传来大量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保持警戒,防范‘异常’。” 她迈着紧碎的步子跑到一个白色的木门前,从防爆盾内侧取出了那把“暴食”,依然用枪托朝着门锁抹了一下。 “——它原本不是这么用的吧。” “没人规定过。” 门后是面积还算大的机房,这些服务器有着单独的发电机组和通过实体线路链接的内部局域网,它们散发着浓浓的热量和低噪,中央空调冷风开得很足。村正环顾四周,走到一台大型主机近前,用数据线将臂挂PAID接驳到上面。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他们移动得很快。 “一点时间。” “理解。” 望月熏点点头,转身,堂而皇之地走出档案室大门。他将步枪举在肩侧,静静等待,直到楼道拐角已经冒出了灯管打下的人影。 枪管之中传出机簧弹跳的脆响。 从拐角处转来的是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他们穿着制式的防弹衣,手中则配备了经典的M16自动步枪。见到毫无防备的少年,他们先是有了一瞬间的愣神,随后仍旧保持着移动状态,并开始喊话。 “放下武器!抱头下蹲!通报身份!” “你只有三秒钟时间!” “不,我有得是时间。” 回答他们的是一句废话,和枪口喷礴的火焰。 走在最前面的安保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躯干上。他下意识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呵,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倒飞出去,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砸进身后的队伍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残破的身体连番撞倒三个人,才最终停住。 “哈,我看看是谁在觊觎我的时间!” 紧随其后的,是又一句意义不明的废话,和漫天飞舞的弹头。 “防爆盾前顶!还击!还击!” “敌人火力很猛,注意掩护!” “我们需要支援,重复,我们需要支援!” 墨家出品的老式步枪威力惊人,落后于时代的外观之内是科学无法解析的架构。他手臂前伸,单手扣着扳机,朝人群所在的方向发动着一轮又一轮扫射。墙壁和地面顷刻间已然遍布弹痕,散碎的石块四处飞溅,好不容易完成前顶的防爆盾组居然在很短时间内便有崩溃的趋势。 “火力压制!” 盾牌射击孔之中伸出数挺外号“疯狗”的M60机枪枪管。弹舱疯狂吞吃着弹链,枪口喷出火舌,喷出呼啸de金属,喷出覆盖了整条走廊的密集暴雨。 “你们这儿的高科技公司都喜欢给保安配置美军阵地战装备吗?” “至少在我执行过的任务里,这只能算最低配置。”千寿村正回答说。 “……也难怪。” 望月熏并不闪躲,构想兵装外甲在子弹的洗礼下连划痕都不会留。他再度将步枪伸向前方,嘴角扬起一个略显残酷的笑容。 “对那些在潜入过程中看到我的人,我下手还是太仁慈了。” “这不妥。” 他念叨着,轻轻扣动扳机。 ———————— 壮硕的男人在沉睡。 他咂着嘴,上半身是一件穿旧了的运动背心,薄薄的布料把他身上强健的肌肉完整勾勒了出来。男人手边有一杆鸭卵粗细的金属柄,但另一头已经伸进床下,没人看得到它的样子。 “巨狼。” 有个性别难辨的合成电子音在他耳旁响起。 “干活了。” 鼾声歇止。 男人悠悠转醒,他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慢慢腾腾地从床上站了起来,随后伸了个懒腰,抓起外套披在身上。 “换个称呼,别叫这个愚蠢的代号。” “……佐伯队长,情况很危急,第三小队已经全灭,第二小队伤亡将近百分之二十二,请迅速抵达档案室所在楼层进行支援。” “怎么,你们的式神造反了吗?嘿嘿,乐子真大。” “不,我们怀疑是条子。” “啧,特殊防务厅?” “可能性很高,请做好准备。” “麻烦。” 佐伯俯下身,握住那杆金属柄,随手一甩,将一柄巨大的榔锤扛在了肩膀上。 锤头是铸成弯月形状的狼首,一根根狼毛纤毫毕现,咆哮的口中有着点点霜色。柄面则遍布冻裂的纹理,而锤柄底端,似由利爪雕琢的破甲锥在房间内昏暗灯光的映照之下,散发着诡异的色泽。 “构想兵装‘芬里尔’准备完毕,随时可以进行内部移动。” 他所在的房间发生了轻轻的颤动,就像地铁行驶在轨道上、电梯从竖井滑落或是攀升,男人zhan在门前,不发一语。 那颤动并未持续太久,似乎地板下方搭上了什么扣结,响起贴合的“咔哒”声。 “您已就位,祝武运昌隆。” “如你所愿。” 他说着,用力拉开屋门,门外便有两具穿着制式安保防弹衣的尸体歪倒了进来。男子看了看尸体胸腹部硕大的贯穿伤,眼神便有些凝重,他跨过挡路的手臂和大腿,迈入走廊,于是更多的尸体便进入他的视野。 贯穿伤,撕裂伤,多次中弹,命中要害或者失血过多,死法各异的尸体躺在他的脚下,鲜红的液体迸溅在走廊的墙壁和天顶,刺鼻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要干呕。再向前,有一段干净的地面,地面上站着一个身着黑色外甲的男人,他松松垮垮地倚着墙壁,抱住肩膀,还挥手向自己打了个招呼。 “……呦,怎么是你?” “哦?”男子有些疑惑:“熟人吗,真不巧。” “不不不,我开玩笑的。怎么称呼?” “嘁——佐伯柊吾。” “佐伯先生,您可以叫我康纳。” “无所谓。” 男人小心翼翼地跨过一具具尸体,向着少年的方向走过来。 “你的名字无法阻止你为你对我同事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是啊,就像这群人渣一样,穿得再严实,也遮不住身上那股子雇佣兵的臭味。” 望月熏站直了身体,看向佐伯柊吾肩上那柄巨大的榔锤。 “你不太一样,你比他们恶心多了。” “你说的没错,康纳,但那不是恶心。” 男人咧着嘴,直视望月熏的脸,便露出盈满恶意的笑容。 “那理应是——恐惧。” qun壹溜吧②伊7七一6 第一卷 : 第91章第八十章 枪火与冰 佐伯柊吾,比良山夜游会竹取会社安保部队队部长,代号“巨狼”。 他本人很不喜欢这种落后时代一百年的称呼,但夜游会“家父”偏好怀旧,巨狼先生也便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作为曾经活跃在叙利亚冲突地区的雇佣兵,佐伯柊吾有着应对“异常”的丰富经验。当不想扩大事态时,国家与国家之间通常存在派遣非常规力量进行小规模对决的默契,夹杂在其中的普通士兵偶尔也会受到波及,这种场面他见得太多了。 锤头落在地上,拖行,在地面拉出浅浅的沟壑。 “接我三锤,算你捡回一条命。” 他说着,停了下来。 “或者,死在这里。” “听上去似乎是不错的提议。”望月熏笑了笑,然后比了一个国际通用手势:“但是,我拒绝。” “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智商不在线吗?傻大个拎着傻大锤,一见面就让你白接三下,你接不接?” “我康纳·肯威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对那些自以为是的人说“不”!” “……你放弃了唯一活下去的机会。” 崩—— 地面破碎出圆形的凹陷,下一刻,充斥着少年视野的便只剩那颗巨大的狼头。 ———————— 千寿村正仍旧在她的PAID上敲打着,屏幕中显示的是虚拟键盘、复合数据框以及让普通人无从下手的加密符号和数据流。档案室外很嘈杂,枪声、呼喝声和惨叫声委实让人烦躁,但并未持续太久。 “挺能干的嘛,纯钧先生。” “小场面。” 耳麦那头顿了顿。 “有个大家伙,注意安全。” ——轰! 话音未落,走廊上又重新响起剧烈的爆炸声,她没说话,只是苦恼地摇了摇头。 ———————— “来啊!” 佐伯柊吾抡圆了榔锤,再一次向着望月熏所在的方向兜头砸了下去。 “面对我!” 锤头擦过少年的鼻尖,重重砸在地上,好大一片楼板便像是被巨兽所啃食,挖出不规则的坑洞。狼的口中,霜意愈发凝实,壮汉咆哮着,再次高举榔锤。 “千寿小姐,你的‘暴食’有双胞胎?” “那是构想兵装‘芬里尔’,特殊防务厅对这个莫名其妙的莽夫有过很多记载。纯钧先生,他的锤子会把吃下去的东西分解为可用能量,衷心希望你不怕冷。” “放心,我会很快让他闭嘴。” 寒冷在伸展,冰花一寸寸蔓延在廊道上,覆盖着堆积的尸身,冻住流淌的血液,空气中便充斥了冰冷的味道。佐伯柊吾挥动着锤子,每一击都带着人与狼的怒吼,啃咬、吞食,未用多久,坑洞和凹陷已经到处都是。 而望月熏,仍然在躲避。 仿佛预知了锤头下落的所有方向,少年只是好整以暇地后退、前进、弯腰或是抬脚,寒气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薄厚不一的冰层便慢慢包裹住整条廊道。 “真能吃啊,芬里尔。” “真能逃啊,康纳先生。” 他们互相嘲笑着,彼此交错,足尖在冰层上留下皲裂的碎印。望月熏止住脚步,回身,抬手,呼啸的子弹跃出枪膛,划过一道锐利的直线,狠狠撞在迎面冲来的锤头上。 锵——! 就像撞上高速行驶的列车,榔锤被一股巨力猛然弹起。佐伯柊吾心下大骇,他咬紧牙关,死死攥住锤柄,最终没有撒开手指。 “滋味如何?”望月熏笑着问道:“小芬里尔有没有给个好评?” 男人阴沉着脸,没有答话。 “不会吧,难道它吃不下?” 少年再度举起步枪,扣动扳机。 “吃不下——可不行!” 崩! 崩! 崩! 枪管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泼撒出一连串乌黑的弹头。它们连缀成一条弯月,便如同迸溅的流星,直直冲向佐伯柊吾所在的方向。 佐伯柊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狼睁开眼睛。 砭骨的寒意就这样爆发。 他举起锤子,轻轻向前挥动,便带起蓝色的风暴,砸在地上,便激起层叠的浪潮。那浪潮是坚硬的冰雪,它们就像遇着狂风的大海,搅动静水,掀起波涛,顷刻间摇荡了整座廊道。 浪潮被击穿了。 厚重的冰浪一寸寸崩裂,一寸寸炸开,它们遏住蔓延的态势,后又一寸寸退却。子弹疯狂旋转,一层层击穿冰壁,一颗颗失去动能,在半空中消解,及至最后一颗擦着佐伯柊吾的鬓角飞过,打碎他身后的墙壁,擦出深深的血槽。 鲜血顺着鬓边流了下来,沿下巴滴向地面。 ——刻喳。 机璜扭转,枪身平举,淡淡的白烟自枪口飘逸。头甲遮住表情,只露出少年似在上翘的嘴角。 “你还差不少火候。” “……啧。” 佐伯柊吾咬了咬嘴唇,他迟疑了半秒,轻轻将榔锤放在地上,然后缓缓举起双手,找了一个角落,抱头蹲下。 “……” “啥啊?” 望月熏楞住了。 “不是、你这就不打了?” “我是个雇佣兵。” 男人闷声说道:“给钱办事,但是给多少钱都不送死,发现打不过就要用最快速度投降,没这么干的雇佣兵绝对死得早,这也是我的心得体会。” “……铁骨铮铮。” “随您怎么说吧,康纳先生,我愿意出五百万美金换我这条命,这也是本行当内的高价,不知道您能不能抬抬贵手,放我一次。” “你在试图和特殊防务厅谈条件?” “抱歉,恕我冒昧,您似乎不是特殊防务厅所属干员吧。” 那语气虽是疑问,但却十分笃定。 “你就是靠这些小聪明活到现在么?” “很多时候,小聪明也是大智慧。” 男人蹲在墙角,嘴里还在喋喋不休。 “您看,要不要我的命也就是您扣一次扳机的事。这交易成了呢,您赚五百万,还省一颗子弹,我活了,双赢。” “买卖一成,仁义就在,以后遇上了也能有个照应。咱俩差距太大了,我肯定不会再试图触您的霉头,而且万一有合作的机会,熟人也好办事,您看?” “……” 望月熏默默收起步枪。 “你不适合做雇佣兵,太没前途了,世界五百强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企业愿意给你销售总监的职位。” “得您抬爱,庙太大,我这种野鬼进不去。”男人讪讪地笑了笑:“您给个账号,我现在就转账。” “不用了,欠着。” 这种来路不明的黑钱,望月熏可不敢收到特殊防务厅提供的账户上。他指了指总裁办公室旋梯的方向,示意佐伯柊吾尽快离开。 “你那五百万就留到下次吧,我们还会见面的。” ———————— PS: 友情PY《我的青春恋爱物语居然还有彩虹六号》,大家一起来愉快地拆迁吧!q群yi溜⑧②壹7七一⑥ 第一卷 : 第92章第八十一章 残部回廊 “你比我想象中能打得多。” 千寿村正站在望月熏身后,仍旧举着重盾“懒惰”。她看了看佐伯柊吾离开的方向,迟疑着问道:“我很好奇,你是出于怎样的考量,才没有选择让他转账然后干掉他,而是留了一个祸患。” “我热爱和平。” 少女看了看满地残破的尸体,复又看了看他,没说话。 “……好吧,我跟这家伙打过交道,他的锤子是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拿到的。”少年摊开手,示意他在说真话:“当年的海拉入侵事件,进入尼弗海姆之后还能活着出来的本就没剩几个,如果他只是收钱办事,放他一马也不是不行。” “明白,他的雇佣记录将会在任务结束之后由情报小组发送至你在防务厅注册的个人邮箱。” “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名单拿到了吗?” “是,全过程缩短了百分之七十的预计时间,我们需要立刻进行撤离。” “怎么这么快?” “……从那个老式机械锁开始,计划就全乱了。”千寿村正兴奋地笑了笑:“我得说,你的作战方式非常对我胃口,我很希望还有合作的机会。” “嗯,下次一定。” 他们一边聊天,一边顺着来时的方向朝楼顶移动。地面上有鲜血与冰块混合又融化后的、淡红的水渍,转过一个拐角,前面便是那座旋梯。 理应是这样。 理应不是这样。 “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望月熏看着前方布满霜冻、尸体和水渍的、熟悉的廊道,发出一声喟叹。他转过身,身后是看不到尽头的退路,墙体和地砖向着远处延伸,直到交汇成肉眼无法观测的奇点,条状灯带便依旧将通路照成惨白。 “构想兵装——克里特回廊,应该只是本体的一部分。”女孩顿了顿,缓缓地说着:“这座楼还是太小了,无法承担大迷宫完全展开带来的压力,虽然只是一条回廊,持续时间也是有限的。” “弥诺陶洛斯在不在?” “那头牛必须出现在完整的克里特大迷宫之中。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只能等着回廊自己消失,谁知道需要等多久。”她说着便有些烦躁,于是取出“暴食”,朝墙壁开了一枪,由金属、水泥和实木聚合成的硕大弹头尖啸着撞在墙面上,又沿着折射角弹了出去,一直弹射向远处视野之外的方向。 “一切都是戴达罗斯的错,如果他当年没想着用翅膀摸鱼,而是干脆把墙炸掉,我们早就能出去了。” “所以说这件构想兵装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回去以后,臧青峙会把资料发给你的。” 女孩紧了紧握住盾牌的手。 “注意,有东西要来了。” ———————— “村正前辈今晚不来吗?好突然啊……” “是的,诗羽。她临时打电话来,好像有什么家事需要处理。” 霞之丘诗羽的责编町田苑子坐在特殊防务厅支援科办公室内,歪着脑袋,用肩膀和耳朵夹住手机。她的双手敲打在键盘上,屏幕中是竹取科技会社大楼全息构造影像和代表千寿村正所在位置的GPS信号标志。 “事关你新书的出版问题,今晚的会议可不要开小差哦。” “知道啦——那么回见,苑子姐。” “回见,小诗。” 挂掉电话,她的神色有些紧张。臧青峙站在她身边,眉头紧缩,死死盯着屏幕。 “继续吧,刚才说明到哪了?”男人问着。 “今晚的任务比较突然,情报组负责跟进的组员突然失去联络,我们只好仓促行动。她和外援已经开始从目标点进行撤退,情况还算……等等?” 信号标志突兀地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这信号是——” 她的屏幕闪过一串老旧的雪花,扬声器发出刺耳的嗡鸣。紧接着,一个性别难辨的电子合成音响了起来。 “久违了,町田女士。” “……哈。” 她用力咬了咬牙。 “有何贵干——素盏鸣尊。” ———————— 什么东西正在从天花板和两侧墙壁上剥落。 那是白纸裁剪成的一张张三米高的纸人,它们只有轮廓和形状,边沿却泛着铁色的冷光。纸人们笨拙地站起身,笨拙地迈开腿,它们摇晃着,互相推搡着,向二人挪了过来,偶尔跌倒,偶尔爬行,步伐蹒跚。 本应是无序且滑稽的场景,但在这空寂的廊道中,却只剩下浓浓的惊悚。 “好,那么维基村正,这又是什么东西?式神?” “比良山的老本行,这些只能算开胃菜,看来他们还做不到在克里特回廊之中搭载太高级的式神。” 少女放下重盾“懒惰”,将手搭在盾牌内侧。 “式神对回廊本身的存续也是一种负担,看来我们不需要等太久。” “声纹验证:嫉妒。” 塌缩、重组、形变,那重盾分裂成细小的模块,又装配成一把近两米的粗管长枪。千寿村正用力将它端起,朝着纸人前来的方向,扣下扳机。 呼—— 火焰如同汹涌的海潮,裹挟着热浪和焚风,顷刻间袭卷了纸人们的身影。它们被气流冲倒,飞起,胡乱飘荡在空中,身上慢慢浮现了焦色的黑斑,随后便熊熊燃烧。 墙壁出现了火焰燎灼的痕迹,那痕迹正在缓缓褪去,速度不快。 “有效果,纯钧先生,另一边就交给你了。” “了解。” 他将左手搭在步枪的后准星上,微微分开双腿,直起腰。 “感受这!” 枪口喷出烈火,那烈火如脱锁的长龙。 他笑着。 “被囚禁了一万年的愤怒!” “我没理解错的话,后面这半句一般情况下不是应该说不出来的吗,纯钧先生?” ———————— “我拒绝和人类以外的东西达成任何共识,素盏鸣尊。不要认为构想兵装拥有自我意识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你还差得远。” “哦……放轻松,臧青峙先生,我们目前并没有理由发生直接冲突。” 那声音仍旧在说着。 “我不会对你的同事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至少今天不会……但你也要明白,特殊防务厅能省两笔抚恤金的原因是什么。” “原因?原因是你根本做不到啊。” 臧青峙的确放松了下来。他半靠在一侧的墙壁上,用胳膊垫住后脑勺:“瞧你现在的样子吧,素盏鸣尊,你的剑碎了,你的勾玉碎了,你的镜子也碎了,就剩下一个残破的意识留在服务器里苟延残喘,你今天是专程来让我看笑话的?” “别误会,臧青峙。” 扬声器里传来浓重的杂音。 “我,才是来看笑话的。” ———————— PS:很好奇风暴梗能不能被认出来hhhhqun一溜吧贰①7七伊6 第一卷 : 第93章第八十二章 神话破灭 火焰在燃烧。 一高一矮,身穿特种行动服和外装甲的人影背靠背站在一处,他们手中是喷涌的火龙,面前是焚起的敌影。走廊之中温度越来越高,女孩单手揩去流淌至眼角的汗水,她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少年皱了皱眉头。 “克里特回廊……究竟是通过什么途径达成无限循环的?” “相关情报太少,我们并没有与大迷宫产生过足够有价值的接触。”千寿村正深深吸了一口气:“但是现在,我大概明白你要说什么了。” “没错……氧气并没有像延伸的通道那样无穷无尽,我们应该只是走进了一条‘莫比乌斯带’。” 纸人仍旧不停从墙壁上剥落,只是数量少了很多。 “任何事物都是有极限的,我相信迷宫不会一直存在,但也并不想赌一赌这座回廊里的氧气还能坚持多久。”望月熏熄灭手中步枪喷涌的火焰,他注意到墙壁上烧灼的痕迹已经不再消失,于是朝那痕迹开了一枪。 砰! 子弹打着旋撞进焦痕,砸出大片圆形的龟裂,弹坑很浅,但确实存在着,并没有如同“暴食”那样被弹开。于是少年咧开嘴角,又接连开了好几枪。 砰! 砰! 砰! 撞针击燃火药的巨响连缀成一片,弹头在墙上敲打出齐整的弹坑。他停下手,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子弹绘画——皮〇丘。 “……所以为什么是皮〇丘?” “因为是皮〇丘。” “是皮〇丘呢。” “是皮〇丘。” 两人进行着毫无意义的对话,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墙上画得歪歪扭扭的皮〇丘,直到纸人从两侧将他们包围。 “那么,这里就交给我了,请准备好无伞速降。” 望月熏说着,便收起步枪,外甲翻转,拼合出一把巨大的机炮。他拉起炮身,拳头大小的炮口亮起橘色的暖光,有什么东西在其中酝酿着、旋转着,发出刺耳的嗡鸣。 “你知道吗?我挺喜欢一句话,泰凯斯·芬利说的。” 他狠狠扣动扳机。 “来吧,好戏……就要开场了!” 硕大的钻头冲出炮口,带起弧状的烟气和磅礴的飓风,狠狠撞击在皮〇丘那张画成了“滑稽”的脸上。钻尖打进承载“迷宫”的廊壁之中,旋转,磨擦出泥土和火星,迸发出炫目的电流与光火。破片飞溅,好像有什么事物在褪去,蔓延至远方的廊道在恍惚中不断闪烁着原本的模样。 下一刻,钻头击碎了阻拦它的一切,它挣脱墙壁,拉扯着大量水泥的残块和扭曲的金属,径直飞向远方无边的星海。 ———————— “真没想到,情报中提及的第三件构想兵装居然是你这么个废物。” 臧青峙有些恼火,他觉得事态开始不受控制。 “更没想到,你们居然连克里特回廊都用上了,夜游会这次所图不小啊。” “不劳费心,组长先生,您只需要知道,我是来谈条件的。” 显示屏中的画面变成了由远处摄像头拍摄的竹取大楼外部实景,楼中的灯光已然全数熄灭,在灯火通明的东京,这一怪相着实罕见。 “这次的入侵者,应该是你们行动小组一组的组长,配备‘七大罪’的千寿村正——啧,挺漂亮的小姑娘,不知道她还能再挣扎多久。” 男人悄悄用指甲掐了掐手指。 “真是下作啊。”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呵,姑且听一听,你到底想要什么?” “关东水臣津野命的躯干,我知道那东西在你们手里。但是最好快些做决定,谁都不保证你那娇滴滴的队友在回廊里遇到了什么。” 他了然地晃晃脑袋。 “你应该知道,调用这种规格的构想兵装,只凭我一个组长,权限是不够的。” “当然,当然,我都知道。所以,还得麻烦您去说服其他人了……” 那声音顿了顿,于是屏幕中的画面向高层慢慢拉近。 “并不是在威胁您,但我必须提个醒,您的时间不算充裕。” “无所谓,素盏鸣尊,你威胁或者不威胁,躯干都不可能给你。” 臧青峙正了正脸色。 “千寿村正是个很有能力的干员,作为同事也作为长辈,我应该做的就是相信她能处理眼前的局面,而不是缩在后方将她的努力全盘否定,甚至付出她本来竭力守护的代价。” 他掏出一包烟,弹了一根咬在嘴里,没有点燃。 “也就是说,没得谈咯?” “倒不是没得谈,我很愿意欣赏你计划失败后语无伦次的样子。不介意的话,就别忙着离开了,跟我一起见证一下,你们所骄傲的克里特回廊是怎样被解决的。” “……我相信,您会改变这个不成熟的决定。” 素盏鸣尊似乎在嘲笑。 “您要知道,没人能活着离开……” 轰——! 画面中,大楼的外墙被撕开一个巨大的空洞,有什么东西裹携着水泥和金属,径直冲向远处的星空。不久,两道人影就这样一前一后跳了出来,伴随着剧烈的爆炸,身旁是喷涌而出的、纷落的纸屑,就像沐浴着夏日里未曾融化的雪。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噗——抱歉。” 男人捂住嘴。 “抱歉,我没在笑,我受过特殊训练的……但是,咳咳咳,抱歉,啊,您刚才说什么?” ———————— 墙壁坍塌了。 空洞外是高楼凛冽的夜风,还有失去遮挡后一望无尽的星海。廊道之内,克里特回廊还在不停闪烁,就像小作坊生产的廉价灯管。 “干得不错,接下来是我的工作了。” 千寿村正拍了拍望月熏的肩膀,然后将火焰喷射器还原成巴掌大的方块。少年看着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结构一层层重组又压缩,便忍不住感叹,并且馋。 没有男人能拒绝“变形金刚”。 “你大概是第一个打破克里特回廊‘传说’的人。” “一个残次品,算不得什么大事。” “已经很厉害了。” 少女站在参差不齐的洞口,她的发梢和衣摆在烈风之下摇摆不定。“走吧,”她说:“我们走这里,去楼顶。” 望月熏点点头,并没有询问。身边是重新围拢的纸人,他回手扔出一个圆球,随后向女孩点了点头。 女孩回应了一个安定的眼神。 他笑了,二人便纵身跃出洞口,跃入漆黑的夜空。少年最后回头,将手举至面前,握紧,又竖起大拇指,用力向下一按。 “晚安。” 他说。 ——BOOM! 第一卷 : 第94章在写li番,咕一天,写完发群里 如题,li番的内容接在第五十六章部分,是和诗羽的“互动”。 目前的完成度已经很高了,写完之后我会放在群里,群号973136385,简介里也有。 (其实是有点卡文,所以写写li番转换思路,但是我相信读者都是绅士,在看li番的时候都会抱着批判的心态,对吧!) ———————— 当前状态:写完了,已经上传至群文件。 裙~ 第一卷 : 第95章第八十三章 生死下坠 躯壳在下坠。 身侧是向上飞驰的楼体、飘荡的纸屑。抬头看是灯火通明的街道,还有越放越大的车辆和行人。 这情景总让望月熏回忆起牧野之战时被夸父托着扔向敌方军阵的经历,他的脸色便因此有些发紫。身边的少女伸来手臂,揽住他的胳膊,少年回过神,转头,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 “准备急停。” “了解。” 于是女孩扬起另一只手,手中是那个巴掌大的黑匣子,她用力挥臂,将匣子投往楼顶的方向。 “声纹验证:se欲。” 背景是暗色的天空,有些变化便让人看不真切,少年只觉得下坠的身躯突然一滞,手臂上传来极为显著的拉扯感。他调整好自己的身位,侧过头,便看到紧贴着他的村正,还有女孩另一只胳膊上缠绕的锁扣和缆绳。 “这武器的设计师绝对是个恶趣味。” “……嘁,男人。” “啊哈哈哈……” 他们悬停在半空,被夜风和惯性带得摇摇晃晃,大楼窗框内的玻璃反射着二人的身影和城市远处的灯光,世界仿佛陷入寂静,地平线似乎就出现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女孩急忙拨动手指,缆绳便开始向上收紧,带着他们朝楼顶的方向攀升。 “真方便啊。” 望月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便有些尴尬。 “……嗯,是的。” 村正有些不知所措,她很不习惯和异性进行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但现状又让她别无选择。 “我提前呼叫一下直升机。” “麻烦你了。” 于是他们沉默了下来,耳畔响起的只有风声和缆绳收紧发出的、细碎的摩擦声,还有彼此不算平稳的呼吸。千寿村正第一次觉得这根绳子收束的速度实在过于缓慢,她甚至忍不住想要自己爬上去。 “我总觉得这次行动处处都很不对劲。” 身边的少年说道。 “什么?” “克里特回廊并没有太强的攻击性,搭载的式神也不够强力。这个组合出现的目的似乎不在于看守,而在于围困,设计者很可能抱有对潜入者进行消耗甚至捕捉的想法。” 望月熏顿了顿。 “佐伯柊吾表现得太蠢了,我不明白他出现在这里究竟有什么意义……如果特殊防务厅的行动已经被预知,那么这份名单是否可靠,我建议你们谨慎分析。” “感谢你的提醒,我会及时向情报组提交事态报告。” 楼顶已经近在眼前,他们搭住边沿,迅速翻了上去。女孩将绳索重新解构成匣子,又将匣子藏回腰侧,然后抬手看了看臂挂PAID。 “直升机很快就到,请不要放松警惕。” ———————— “我得承认,这是我的失误。” 支援科办公室内,对话仍在继续。臧青峙已经给嘴里的烟点了火,他靠在墙壁上,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对方说下去。 “我没想到,你们居然能打破构想兵装的‘概念’,看来对纯钧的关注度要做一些适当的提高。” “无所谓,随你们喜欢。” “但是,别以为你们已经赢了。” 显示屏中的画面重新拉远,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黑点在沿着外墙从大楼的基座向楼顶蔓延。素盏鸣尊冷笑一声,便掐断信号,屏幕重新显示出整座大楼的结构模型。 “我最讨厌你们这种把话说一半的混蛋。” 臧青峙弹了弹烟灰,朝着办公室外大声叫喊。 “来个人,给我调竹取大楼附近的监控!” ———————— “这应该就是最后了。” 四面都是此起彼伏的嚣吼,扒着楼顶的边沿朝下看,视线中是不停向上攀爬的“异常”。那是状如猿猴的野兽,它们紧闭双眼,黑色毛发如钢针般根根直立,躯干各处长满了脓疮和蠕动的橘黄色囊泡,偶尔有囊泡破裂,滴洒的体液在墙面腐蚀出弯曲的沟壑。 “幼体‘鸫’。” 村正收回探出边沿的半身,转而走到楼顶的正中央。确认了缺少遮挡物的地形后,黑匣子变作重盾,她将手伸到重盾的内侧,摸索着。 “声纹验证:贪婪。” 便掏出一挺半人多高的转管机炮。 “还不够。” 她说着,便又掏出一挺接一挺机炮,一把又一把机关枪,随后是成组的迫击炮、榴弹发射器和火焰喷射器,女孩就用这些重型枪械将二人围在中间。 “声纹验证:暴怒。” 枪械之后是一颗颗手雷,破片弹、震撼弹、高爆弹、燃烧弹,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型号,全都从盾牌内侧流了出来,堆在地上,四处乱滚。 “还不够……” “够了够了,这么多东西甚至可以拿去越南打阵地战。” 望月熏连忙制止了她的进一步行动。他看着几乎只差沙袋的野战阵地,总觉得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是有火力不足恐惧症,还是加入了某个奇怪的宗教?” 村正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些兴奋的潮红。她仍旧没什么表情,但高举左手,握拳,用平直的声线喊道: “多就是好,大就是强!” 望月熏了然,随后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哦,原来是多炮塔神教的同志,幸会!” 他激动地握住了女孩的双手,用力摇了两下,又自觉不妥,连忙放开,转而兴奋地拿过几颗手雷,掂量着它们的净重,嘴角便扬起愉悦的笑容。 “除了〇达,还能有比这更棒的东西吗?” 第一只爪子搭上楼顶边沿。 于是子弹与火舌齐齐喷涌,爆炸覆盖了视野之中的每个缝隙。鸫们跃起,咆吼,又被撕扯成扭曲的碎块,鲜血、脓液和骨肉泼洒着整片天空。 打空的弹壳弹出弹舱,挤满地板所有空间。望月熏一把扯掉第二十组保险栓,将三颗燃烧弹投进前仆后继的群落,看着火焰点燃毛发,看着狰狞的面孔焚烧又熄灭,浓郁的光在他身后打出阴影,而阴影又被更加燥热的光所掩盖。 第十分钟,饱和的火力已经无法阻止怪物们登上楼顶。它们迎接着死亡,在边沿堆成高高的墙壁。 楼板已然摇摇欲坠。 第二十分钟,粘稠的鲜血覆盖了每一寸角落。 鸫越聚越多,它们爬过同类的尸体,又变成新的尸体,它们的尸体便为同类挡住更多的子弹。包围圈越来越小,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不合常理的、丑陋的皮囊。 第三十分钟,村正抄起枪托,狠狠砸在一只鸫的脸上,它倒着飞出去,立刻被后来者所淹没。女孩单手擦去颈边的汗水,她的头发已经被打湿,一缕缕贴在耳侧和额角。 “就快了。” 她说。 然后,头顶便传来螺旋桨震动发出的噪声,伴着磅礴的风潮。武装直升机缓缓悬停在半空,舱门搭下一条软梯,随狂风胡乱摇摆。 “纯钧先生快上去,我来断后。” “明白。” 望月熏点点头,随即便高高跃起,伸手扒住软梯。于是村正扔下手中的机炮,转而拎过重盾,将它还原成黑色的匣子。她在怪物们围困的狭小空间中紧跑两步,正待起跳,脚下早已不堪重负的楼板却突然整片塌陷了下去。 轰—— 力道一松,她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淹没她的是无穷无尽的怪物,身上是满溢的失重感,少女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倒,她慌忙中伸出手,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 却拉住另一只宽厚的手掌。 那人拉住她的手,将她带离遍布“死亡”的洞窟。鸫们仍旧在嘶吼,它们高高跃起,挥着尖利的爪,又擦着少女的鞋尖滑落,摔向遥远的大地。 “真危险,不是吗?” 望月熏用脚背勾住梯子的最下端,双臂用力,将女孩抱了起来,飞机正在爬升,他们又重新回到夜色中无边的星海。村正抓住软梯,任由夜风将汗水擦干,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望月熏,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便努力露出一个笨拙的微笑。 “真危险,是啊……” “合作愉快,纯钧。” 少年怔了一下,不知该说些什么,便也回报以微笑。 “合作愉快,千寿村正。” 第一卷 : 第96章第八十四章 水中曲 “很荣幸与你合作,纯钧先生,希望以后还有机会。” 千叶县一座大厦顶端,穿着特种作战服的短发女孩这样说道。她身边是直升机垂下的软梯,螺旋桨在夜色中搅动着滚滚的风潮。 “我也一样,千寿女士,也许休假结束之后我会向臧青峙申请你的联系方式……方便问一句吗,‘七宗罪’为什么会是军火?” 望月熏对这种没见过的构想兵装兴趣很大,如果不是因为交情尚浅,他甚至想借过来用“学者”做一次深入分析。 “对于每一个使用者而言,它的形态都是不一样的。但受限于保密条例,请原谅我不能透露更多。另外,根据特殊防务厅的工作调动,我会在近期常驻千叶地区,如果再次求援……” 女孩迟疑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对于一个以处置异常事件为职责的战斗人员来说,承认自己的不足本就需要勇气,她抿了抿嘴唇,打算继续说下去。 “如果再次求援,请——” “我本来不想去,但你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少年咧嘴一笑。 “务必叫上我,能敲臧青峙一笔可是难得的好事儿。” 望月熏并非没有看出女孩的窘况,并就此猜测,她很可能是位没有丰富一线经验的新手,或者刚从不那么危险的后备岗位上调用的干员。有别于臧青峙负责统管、老油条云集的三组,一组又被叫做新兵劝退营,少年没有对防务厅内部的组织架构有过深入了解,但也多少知道些恰巧用在此时的皮毛。 所以他不介意帮女孩一些小忙,作为活跃在世界各处多年的老前辈,能够一路见证后辈成长也是一大乐趣。 “麻烦您了,请多指教。” 完全理解了对方打断自己的用意,女孩深鞠一躬。 “明明您还在休假状态,这真是——” ——确认了,果然是没经历过大场面的初心者。 “很多异常事件都会由复数干员进行处理,尽量利用现有资源,保证解决问题的同时尽量存活才是第一要务,请求援助反而是正确做法,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那么,虽然可能性不大,我还是衷心祝愿你没有再次发出求援信息的必要。”望月熏摆摆手:“就这样吧,你可以存上我的加密邮箱,以后如果有什么疑问,随时联系。” 他点头示意,女孩则再次躬身道谢。两人就此别过,少年转身走进顶层向下的楼梯间,听着身后直升机的噪音逐渐远去,漆黑的外甲片片剥落、压缩、拼合,当他走出楼道,站在电梯口的时候,手上拎着一个木质涂漆的公文箱。 掏出电话,按下一串乱码,望月熏听着耳边传来的空号提示音,清了清嗓子。 “老臧,比良山夜游会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 回到异常事务所的时候,时针已经在数字九的弧形格上爬过大半。望月熏换下常服,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他的面颊,还有锁骨下方未及痊愈的吻痕。 少年不得不承认,斯潘塞先生对他的评价简直过于正确。 [——你确定“安稳日子”不是什么新的行动代号或者即将失控的构想兵装吧。] 他不喜欢惹麻烦,但也明白,自己与异常的接触已经足够深入,想要真正得到安宁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夜游会的相关情报不多,按照臧青峙的意思,他并不希望自己再主动卷进去——还有新来的千寿村正,以及被浓雾放逐到尼弗海姆的入侵者,思绪纷杂,少年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给头发打满泡沫。 “比起那些开始拯救世界的高中生,我还真不算什么。” 自嘲地笑着,洗净头发,充斥着流水声的耳膜却突然捕捉到客厅外门轴扭转发出的响动。刚刚下意识绷紧的肌肉复又慢慢放松,望月熏抹去脸上的水珠,大声喊道:“诗羽回来了吗!” “哦?难道还能是别人?” 少女的回答略显促狭。她在玄关换上新买的拖鞋,走进客厅,房间里只有浴室开着暖黄色的灯光。霞之丘诗羽的唇角微微勾起,她站在浴室门前,抓住把手,用力向一旁拉拽。 滋—— 厚实的木料在滑道上拉出圆滑的轻响。仍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刚刚冲掉泡沫的少年猛然一怔。他扭过头,看着玻璃上被灯光透射而出的曼妙剪影,喉结不由得上下一动。 “呃,诗羽你……” “不欢迎吗?” 少女根本没有等待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者说,两人都知道答案是什么。 【PS:本段内容在发布后因开车过猛已被和谐,修改后会直接影响后续剧情走向,所以打码处理,请在群内下载完整版,群号见简介。因修改后字数需要不少于原字数,故以下内容都是水,请不要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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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收完毕,一组组长千寿村正,您的指令正在传达。” 她站立的地面开始缓缓下沉,带着她沉向更深的地下。 ———————— 意识仿佛在海啸的最高处下沉,又被推上新的波峰。花洒没有被关闭,温热的液体泼洒在少女白嫩的肌肤上,打湿长发,从脖颈流向锁骨,沿着细腻的缝隙一路向下,最终汇入泉眼下的沟壑,溢满,又从望月熏的腰胯处转弯,顺着大腿淌在湿润的地面。 霞之丘诗羽用力咬着少年的肩膀,鼻孔中却传出无法抑制的闷哼。她狠狠搂住前作怪的家伙,仿佛被随意摆弄的木偶,身不由己,却又毫无疑问乐在其中。 “诗羽。” 耳畔是少年沙哑的呢喃。 “——抱紧我。” ———————— “……以上是行动的详细过程,书面报告已经提交。还有,按照纯钧的说法,我们需要对名单进行更深层次的判明,以避免夜游会在里面藏了什么不该出现的名字。” 千寿村正捧了一杯热可可,靠坐在高脚凳上,慢慢地啜饮。这似乎是一个员工休息室,有着茶几、吧台、沙发、饮料机、冰箱、壁式酒柜和微波炉,另外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倚坐在沙发上。 “纯钧说得对,情报组会谨慎进行判断。” 沙发上的老人咬了一口草莓大福,奶油馅料流了出来,他赶忙用嘴接住,便露出幸福的表情。臧青峙对此见怪不怪,他打开冰箱,翻了翻最上层。 “蜂蜜啤酒只剩两罐了,得赶快补货。” “补货的事情先放在一边,我个人有两个问题要问。” 女孩将杯子搁在手边的吧台上,她的声音有些凝重。 “斋藤先生,关于小诗……霞之丘诗羽,她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异常?” ———————— 浴缸里的水温有些偏高,但对于浑身无力的少女而言,这是恰到好处的温度。她仍旧浑身燥热,虽然正在逐步缓解,却依旧连指尖都无法挪动。 望月熏就靠在她身边,用毛巾柔和地擦拭着霞之丘诗羽额角的汗水。他的体力早已在与异常事件连年的争斗之中锻炼出来,然而初涉禁地的对方却已经不堪再战。于是两人互相依偎着浸在水中,让无处不在的水波卷去疲倦和一阵阵另人羞涩的余韵。 少女只觉得每一处肌理都瘫软无比,就连思维也仿佛因过度的愉悦而锈蚀在原处。她漫无目的地哼哼着,柔和的灯光弥散着水雾,轻轻撩拨她无神的眸子。 紫红色的吻痕又多了几处,对于两人而言都是这样。望月熏的肩膀上有两个弧形的牙印,正慢慢消退,他于是用鼻尖蹭了蹭霞之丘诗羽的侧颈,报复似的轻轻咬了一口。 “让我……休息一下……” 误以为对方想要继续动手动脚的少女终于开始求饶。 ———————— “从北海道转学来千叶的高中生,望月熏……是吗。” 女孩的眼神有些冰冷。 “是个很懂礼貌还有才学的后生,他这段时间和小诗羽走得很近。”斋藤宗嗣笑着说道:“两个人早就很熟,也不算突然出现的可疑人士,我的情报组并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什么有问题的地方。” “…… 走的,很近?” 女孩的脸色沉了下来。 “应该就是你想象的那种感觉,但是具体发展到什么程度,余并不清楚。” “如此……感谢您,斋藤先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随后能否就此进行详谈?” “不妨事,不妨事。” “麻烦您了。” 千寿村正又把视线转向臧青峙,后者刚刚拉开一罐啤酒,正把铝制罐体往嘴边凑。 “臧青先生,请问‘纯钧’是什么人?” “他是个编外的自由老干员,不属于在职员工,你的权限应该能够在档案里查阅具体情报,包括他与钦天监方面联系的可能性分析。但是少部分档案是加密的,由于他还在休假期间,你也明白,我没办法将所有信息对你开放。” “时间有限,我只看过关于牧野之战的个人简报,这位前辈在记录层面上的作战能力简直超乎想象,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是个编外?” 男人一口喝掉半罐啤酒,舒爽地打了个嗝。 “因为他牵扯到的人情太广,五大流氓都想得到他,又都不想让别人得到他,保持现状是他最钟意的选择,也是最好的结果……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你们在昨天的任务里发生过冲突?” “并非如此,我们合作得很愉快。纯钧是一位极其可靠的队友,我想申请他的长期联络通道。”村正摇了摇头:“跟一位实力强劲还谈得来的干员搭档是一种享受,这也是他给我提供的建议。” 斋藤宗嗣和臧青峙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女孩总觉得他们的表情很奇怪。 像是在憋笑。 QQ群①溜巴2①7妻壹六 第一卷 : 第98章第八十六章 世界名画《千寿村正在述职》(下) “不行,我不行了——” 霞之丘诗羽吹干头发,顺势躺倒在床上,懒散地打起了滚。 “阿熏,我们去把学校炸了吧,我明天不想上学了……” “然后在浴室泡一整天吗?” “以前怎么没看出你是个肉食系啊,学弟君。” 少年笑着坐在床边,揉了揉她的头发。 “当我选择忍耐的时候,梵蒂冈将得到最高洁的圣人。但我如果决定放纵,那么炼狱里便出现最贪婪的恶魔。” “出现了,阿熏风格的中二发言。” 她笑嘻嘻地伸出手,用指尖点戳着少年结实的大腿:“说实话,阿熏和我印象中不太一样。” “每个人在面对自己最亲密的对象时都会暴露出另外一面。怎么,失望了吗?” “谈不上失望,或者说……” 又想起不久前所经历的攻伐,霞之丘诗羽偏过头,小声嘀咕着。 “这样也不错。” 然而嫣红的耳垂已然暴露了她的心境,于是望月熏侧躺在她身边,搂住少女柔软的腰部,将脸埋进那头长发,深深吸一口气。 “有时候我在想,这样是不是太快了……” “哦?” 少女翻过身,与他面对面躺在一起,而后捏住他的腰肉,缓缓转动。 “吃干净了,要反悔?” “怎么可能。” 握住逡巡在自己肾脏附近为所欲为的小手,望月熏连忙解释着。 “半年不见,我一回来就……” “你还知道半年不见啊!” 手指上的力道更大了,少女抵住他的额头,四目相对,温热的呼吸打在彼此的唇边。 “你知道这半年我到底多想你吗?” “诗羽……” “听我说。” 发泄般撞了撞少年的鼻尖,霞之丘诗羽鼓起脸颊,眸子中却满含笑意。 “我才不想你呢,笨蛋学弟君。” ———————— “霞之秋小姑娘是我们的保护对象,和她接触较多的人都会受到调查,而根据我接到的情报,望月熏确实是个挺不错的后生。” 斋藤宗嗣又拆开一合羊羹,用竹刀把它切成小块,分出一半到千寿村正面前的餐盘上。老人取过塑料叉,叉起一块来,慢慢咀嚼着。 “我认同您的观点,斋藤先生,但对此也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有异议是好事,却不知你是怎么认为的?” “我认为,一切都过于顺理成章,甚至草率。” 女孩放下装着小半杯热可可的杯子,正了正脸色。 “小诗……霞之丘诗羽的相关情报,我们都很熟悉。她并没有与异性进行过太多接触,因而也要考虑到‘印随行为’的可能性。” “第二。” 她伸出两根手指。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刚从北海道转来当地两周的家伙,究竟是怎样通过正常手段和霞之秋诗羽这种极度排斥异性社交的对象发展得如此之快,我本人对此严重表示怀疑。” “你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斋藤宗嗣笑眯眯地问道:“然而,有多少是出于私心呢?” “很多,我不否认担心霞之丘诗羽被一个异性在情感方面进行欺诈,这对她而言将是巨大的打击。” “你的担心也并非没有道理,村正……情报组一直没有放弃对目标‘望月熏’的心理侧写和信息解构,我们都明白,每一个选择‘留下’的普通人都需要得到足够的保护。但是同样,你得知道,每一个独立的人格都需要得到恰当的成长,你总不能干预她人生中的一切。” “是,明白。” 老人仍旧嚼着羊羹。 “如果你还是不放心,倒也不必太紧张。” “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么我这里有个提案。” ———————— “曾懿姐姐亲自负责对你的保护工作吗……有她在,我的确可以放心。” 在少年腰际扭动的小手已经玩上了瘾,望月熏不得不分心去稍作拦阻,两人一攻一守,虽然幼稚,但全都乐在其中。 “是啊,我们还能在一起骂骂渣男。” 霞之丘诗羽咬了咬少年的下唇。 “另外,我约了出版社一个前辈,她明早会来事务所找我取《恋爱节拍器》新一册的稿件,顺便看看我到底栽在了谁的手里。” “前辈?” “累计发行部数一千四百五十万部的超大卖作家,在我投稿成功之前就已经在业界登顶的前辈……啊,不过本人年龄不算大,是那种很可爱的女孩子。” 望月熏略加思索,自己对拥有这些特点的人没什么印象,少女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是这半年关系好起来的哦,苑子姐——你走之后被不死川指定给我的新责编,你大概也没见过她。苑子姐拜托她照顾我,但很多时候都是我在照顾她呢。” “既然如此,明天得早点起床,不能让你的朋友等太久了。” “哼哼,我可不相信你能早睡。” 从少年腰间收回手指,转而在他的胸口转着圈,霞之丘诗羽促狭地盯着他的眼睛。 “刚才还那么——精神,现在居然打算休息了吗,学弟君?” “不,可别搞混了,学姐。” 握住手腕,猛然一拉,在少女的惊呼声中翻趴而起,支撑在她的身体上方。四目相对,望月熏低下头,再次捉住那对水润的嘴唇。 “需要早起,就一定需要早睡吗?” ———————— “感谢您的帮助,斋藤先生。” 千寿村正鞠了个躬,随后站起身,拿着杯子去饮料机前续了一杯热可可。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看着你们这群年轻人为了目标而奔跑,也是余的乐趣所在。”老人惬意地倚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回味着刚刚咽下的羊羹。 “村正啊,有些事情,姑且还是要提醒你一下。” “请指教,愿闻其详。” “偶尔,你所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他慢腾腾地说着:“以及——你的耿直可能会伤害到你想要保护的人,所以如非必要,锋芒不宜过重。” “受教了。” 女孩点点头:“我会有所收敛。” “甚好。” 斋藤宗嗣扶着沙发,站了起来。 “现在,我们去把计划中需要用到的手续办齐。” 裙~ 第一卷 : 第99章第八十七章 又相见 身体很是沉重。 就像被棕熊攀爬的树干,温暖却又实实在在的重量压迫着胸膛,晨间清朗的阳光透过窗帘,视野之中是朦胧的金色。 望月熏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抚摸着少女光洁的脊背,鼻孔里充斥着馨香,还有相拥着积淀了一夜的成熟味道。 “早安,诗羽。” “早安,阿熏。” 霞之丘诗羽先一步醒来,正用双腿捉弄着因清早而精神过头的小小熏。 “你这家伙是什么怪物吗,居然还起得来。” “是不是怪物,诗羽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两人又在床上温存半晌,未曾忘记今日会有人登门的少年及时收在了最后一步之前。他看着霞之丘诗羽走向浴室,没有得到及时倾泻的感觉不太好受。 少女并不是会在梳妆台上让男友等太久的性格,但作为女孩子,或多或少都会需要一些时间。望月熏穿戴齐整,又清理了昨夜在事务所内各种地方留下的痕迹,他刚要去“才波”找诚一郎弄些早餐,门口的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大概是诗羽的那位前辈到了。] 抬头看了看挂钟,在惊讶于对方来访之早的同时,他将擦手的毛巾挂好,然后一边应着,一边拉开大门。 “您好,这里是异常事……” 留着黑色短发的矮个女孩站在门前,她穿着一身樱粉色的素和服,正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务所。” 千寿村正。 昨夜曾在枪林弹雨之中结下简短友谊的后辈。 异常从业者,特殊防务厅下属干员,第一小组组长,多炮塔神教狂热信徒,构想兵装“七宗罪”持有人,能在狂轰滥炸的同时一脸平静的狠角色。 望月熏此刻的第一反应是,难道臧青峙把自己的个人信息给卖了? “你就是小诗的男……男性朋友吗。” “是的……” 心思流转,少年从来都不相信巧合,这次也不例外。 “请进,怎么称呼?” “在询问别人名字之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吧。” 女孩的语气有点咄咄逼人,望月熏并不知道个中原委。为了霞之丘诗羽,他没打算在这里起什么冲突,所以只是和善地笑了笑:“失礼了,叫我望月熏就好。” “千寿村征。” 不出所料,她报上了一个与昨夜不同的名字,但也只是改动了一个字而已。少年猜测,“村正”大概是执行任务使用的代号。 侧过身,女孩径直走进房间,毫不客气地四处打量着。 “环境,还算……啧,合格。” 事务所里的布局和景观连北海道时期曾登门拜访的安倍晴明都赞不绝口,望月熏看得出来,面前这位临时队友很明显在试图挑刺,却又挑不出问题。 “千寿小姐,我有哪里得罪……” “小诗?” 话才出口,便被女孩略显惊喜的呼喊声打断。霞之丘诗羽走出浴室,她刚用留在盥洗台的化妆品涂了个淡妆,头发上还带着些未曾彻底消散的水汽。 “啊,村征!” 少女笑着快步走到近前,半俯下身子,用力将女孩抱在怀里。 “好久不见,爱尔兰有趣吗?” “食物很糟糕,当地人还算热情,小诗不在,不如不去。” 闭着眼睛在霞之丘诗羽怀中蹭了蹭,千寿村征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少年站在一旁,觉得自己就像个摆设。 “啊,还没有介绍一下。” 少女直起身,来到望月熏身侧。 “这是我的男朋友——” “已经打过招呼了。” 村征看向少年的目光中带着明显不加遮掩的审视。 “是的,我已经和千——” 世界突兀地染作昏黄,望月熏讲到一半的话被他拼命卡在喉咙里。黄昏之乡包覆着事务所一楼的每一个角落,一切存在于现世的物质全都静止在独立的时间与空间之中。 “居然是个普通人吗。” 女孩紧紧盯着他的脸颊,想要从中看出破绽,但若论起这个旨在对现世与普通人进行保护的结界,望月熏显然比她要了解的多。 许久,最终没有发现问题的村征只好撤去囊泡,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寿小姐做过自我介绍。” 悄悄松一口气,少年继续说道。 千寿村征根本不想搭理他,女孩抱住霞之丘诗羽的一条胳膊,将视线撇去别处。 看出气氛不对的少女和望月熏交换了一个略显无奈的眼神,然后尝试着转移话题。她抚摸着村征的头顶,揉声问:“瘦了很多,在爱尔兰没有好好吃饭吗?” “……啊,没错,爱尔兰……” 女孩捂住额头,有些东西她实在不想回忆。 “下飞机之后的第一餐就是仰望星空派和血布丁,接下来是三餐轮换的炸鱼薯条、薯条炸鱼还有见鬼的薯片三明治,哈吉斯,七鳃鳗,天呐……,那些东西是怎么让人吃下去的!” “我能活下来,全靠同队伍——我是说,同旅团有几位九夏留学生,他们带了很多能通过安检的材料,经常自己做些家乡菜并且很友好地允许我过去蹭饭,救命之恩……” 她长长叹了口气,还沉浸在悲伤的回忆中。 少年正在很努力的让自己不要乐出声。 “确实,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也差不多,我很庆幸自己上次去的时候带了足够的食材。” 每到这时,他就无比庆幸丰饶羊角的存在。 “既然如此,我们正好也都还没吃早餐,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请……门外那家店的炭烤鱿鱼脚可是一绝。” 望月熏,笑得像个孩子。 ———————— PS: 比起鼎鼎大名的仰望星空派和看名字知材料的血布丁,大概很多人都不清楚哈吉斯是什么东西。 (至于七鳃鳗,我不太想放图,各位感兴趣的朋友可以通过百度深入了解。) 百度上有哈吉斯的词条,大体可以描述成这样:哈吉斯,其实就是白水煮羊杂碎,把羊心、羊肝等内脏切碎后加胡椒、辣椒、豆蔻、洋葱末拌匀后装入羊胃,清水煮熟,整根上桌,自己用刀叉切着吃。 是一种视觉冲击力和味觉冲击力都很强的东西。 qun...①6吧贰伊7妻①6 第一卷 : 第100章第八十八章 不好办呐 从络新妇到“矛盾”,从前往斯潘塞家到霞之秋诗羽来访,从埃及众神的不告而至到竹取大楼的潜入作战,在这短短几天之内发生了太多变故。望月熏差点忘记,他在名义上还是个刚入学两周的高中生。 三浦优美子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少年走进教室正门的时候,她一如既往地站在叶山隼人的座位旁,下意识看向少年的目光宛如在看一个陌生人——的确,在她的记忆中,两人根本没有任何实质交集。 这便是选择回归“现世”所付出的代价——所有区别于常识的记忆和脑海中被谎言覆写的经历,但无可厚非,对绝大多数人而言,一个普通却又无比珍贵的日常才更值得珍惜。 “矛盾”所造成的影响已经被暂时消弭,对目前在场的所有人而言,几乎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于是望月熏将思维从不需要继续关注的问题上收回,他一边保持着早餐时因增加新受害者而很是愉悦的良好心情,一边将书包挂在书桌的挂钩上。 “望月同学,心情不错?” 叶山隼人挥手打了个招呼。 “确实不错,这个周末很充实。” 自从决定回归日常之后,少年便开始有意识地调整自己的心态。他已经不需要每天去分析那些从世界各地送来的情报,不需要整天都保持备战,而可以去参加一些更加符合年龄的活动——虽然望月熏不知道高中生每天都应该做什么,但想必其中不包括跟络新妇拼刺刀。 两人又聊了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叶山隼人便在三浦优美子充满怨念的目光中和他交换了line的号码,少年总觉得这个麻烦的女人似乎又产生了什么更加麻烦的误解。直到雪之下雪乃踩着上课铃响起的前一秒钟走进教室,晨间的喧闹才终于正式结束。 少女神色略显疲惫,但情绪并不低落,座位隔得远了些,望月熏也便没有询问。他取出课本,刚要翻开,平冢静却径直走了进来。 班级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喜欢穿白大褂的暴力狂是国语科目和生活指导的负责人,但今天的课表上,国语明白无误地被排在下午。对此感到奇怪的学生们窃窃私语,大多数人都乐于见到在略显枯燥的课堂中发生些不太枯燥的事情。 “同志……同学们,保持安静。” 站上讲台,女人清了清嗓子。她先是用目光扫过所有还在交头接耳的学生,在教室里飞快地恢复安静之后,满意地点点头。 “欢呼吧,你们这群男生,今天又有转校生哦。” 寂静。 片刻的寂静过后,是比刚开始还要嘈杂十倍的喧嚣。因这番话语而感到兴奋与期待的男生,还有烦感于男生此番表现的女生,几乎所有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猜测着转校生的容貌、来历和性格。 ——除了望月熏和雪之下雪乃,前者就此有些不太美妙的预感,而后者只觉得他们吵闹。 “那么请进,梅园同学。” 对于教室里热烈的气氛很是满意,平冢静大大咧咧地招了招手。紧接着,自未曾关闭的教室门外,身着校服的女孩走了进来。 她最多十四五岁,理应没到升上高一的年龄。柔顺的黑色短发直裁在耳下,梳成一个恰到好处的波波头;女孩五官精致,不算很高,也还没到真正开始长高的岁数,但那姣好且丰盈的身段则完全无法被校服掩盖。 亦步亦趋地站到平冢静身旁,她看起来有些柔弱,仿佛久病初愈,右手的五指上还缠着绷带。 “梅园同学,向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平冢静笑着说道,还不忘给那些明显兴奋过头的半大小子来一记满含爱意的瞪视。 女孩取过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她的名字。 “梅园花,这是我的名字,今年十四岁,这周刚从国二跳级。” “十分抱歉,我不太会做自我介绍,所以只说这么多了,希望能在今后的三年里和大家打好关系。以上,请多关照。” 梅园花——或者说,千寿村征,做着她平平无奇的自我介绍。 她面无表情地说着,望月熏面无表情地听着。两人偶尔对上视线,少年能从她的目光中感受到宛如实质的怨气。但他对此表示理解,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品尝过才波城一郎招牌鱿鱼脚之后还能保持心平气和的。 “我看看……倒数第二排坂本同学后侧靠窗还有一个位置,梅园同学不介意的话,就坐在那里吧。” “是,我很乐意。” 千寿村征再次躬身,随后迎着全班男同学的欢呼声走下讲台,坐在她的位置上。 与望月熏仅仅隔着一个过道。 “那么,接下来的时间交给——是数学课呢,交给安藤老师,同学们要好好相处哦!” 数学老师安藤广志夹着教案走进教室,少年收回思绪,尴尬地朝身边的女孩点点头。 “再次幸会,千寿老师。” “嗯。” 女孩仍旧不太舒服,那番大病初愈般的状态并非作假,在品尝过草莓酱鱿鱼脚之后,她差一点把胃囊吐出来,因而内心深处记在望月熏身上的坏账又多了一笔。 “早上的事情很抱歉,我不该给你推荐那种东西的。” 望月熏挠了挠头,有些过意不去。 “无论你原不原谅,总之,欢迎来到总武高。” 他在钦天监的少年班里见过不少天才儿童,从国二跳到高一不算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知晓对方身份的少年也大体上能够猜到女孩此举的目的。为霞之丘诗羽感到欣慰的同时,望月熏又发现,当前的状态似乎对于向这位后辈提供必要支援也变得十分有利,在考虑到已知因素后,所有现状都无可避免地指向了同一个源头。 他悄悄摸出手机,编辑了一条邮件,收件地址则是一串乱码。 【老臧,你们一组的组长转学过来了,是谁的主意,斋藤先生吗?】 【——当然,听村正说你跟她配合的不错,多照顾着点。】 他苦笑着晃晃脑袋,又对上女孩满是怨气的视线。 【不好办呐……】 ———————— PS: 污客的后台很奇葩,图片只能在发布后用修改功能才可以添加。 但修改VIP章节要求字数不可以少于未修改前,结果给图片定位的符号删掉之后还必须得说点废话。 属实离谱,还好废话说完之后没有超字数,不用额外猫饼干。 q裙医【《》】溜巴2①77衣六 第一卷 : 第101章第八十九章 好吃不如饺子 “考虑到所有人的诉求,让小姑娘转去总武高是最优解法。” 电话那头是老人颇有精神的嗓音,望月熏站在楼道拐角处的自动售货机前,无奈地耸耸肩膀。 “还能满足你们的恶趣味,对吧?” “余更喜欢把那叫作‘乐趣’呢。” 少年单手接抛着一枚五百円的硬币,正打量着展示柜里的饮料价签。 “我倒是无所谓,但七宗罪的详细资料得发给我一份,总不能白干活,替你们照顾孩子,又得照顾你们的个性化乐趣。” “没问题,阿格里帕将很快收到所有符合你权限的可解禁情报。以及,学者虽然很好用,但如果你把七宗罪拿走的话,小姑娘可是会哭出声的。” “那就这样吧,斋藤爷爷,你的小姑娘正打算给我一个华丽的背刺。” 他挂掉电话,装作没有注意到身后来者的样子,将硬币投进凹槽。 “望月熏,我想和你谈谈。” ——咔棱。 铝罐撞在出货口的内壁上,少年俯下身,将葡萄汁取了出来。 “愿闻其详。” “你接近霞之丘诗羽,究竟想要做什么?” 望月熏疑惑地瞥了她一眼,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千寿老师,我听说你和诗羽关系很好,是个畅销书作家,有很多读者,你甚至都不愿意叫我一声爸……甚至从一开始就对我进行有罪推定。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不信任我?” 女孩完全没有预料到对方居然会在这种时候玩起教父的台词梗,她下意识接起话来。 “She was the light of my life(我视她如珠如宝)……不对,认真回答我的问题,望月熏!” 少年笑了笑,然后又掏出一个硬币。 “关爱她,呵护她,这就是我想要做的。”望月熏如此说道:“何必太过提防,你作为诗羽的朋友,更应该为她送上祝福,而非试图拆散我们——果汁可以吗?” “可以,谢谢。” 少年递来一罐菠萝汁,他们便靠着自动售货机侧方的墙壁,行动一致地拉开铝环,仰头喝了一口。 [……怎么回事,话题怎么歪了?] 千寿村征,陷入迷惑。 ———————— 血肉被钢刀斩成细碎的残渣,男人对此毫不在意。他微笑着,拭去手上沾染的痕迹,复又投进植物的籽种、茎叶与脂肪,将它们蹂躏在一处。 釜中腾起氤氲的烟气。 他伸出手,将模糊的尸身裹入洁白的软囊,在封口按压出精巧的纹理。这方狭小的棺木被轻轻托入大釜,翻滚、沉浮,又慢慢归于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特殊的芬芳,醇厚而神秘,仿佛倒影着另一个文明模糊的掠影。 “辛苦了,大叔,还需要多久?” “很快就能出锅,各位请坐吧。” 才波诚一郎将水饺捞入瓷盘,端到餐桌中间,千寿村征和霞之丘诗羽已经做出了整齐划一的吞咽动作。中年人拌了沙拉,又拉开一瓶烧酒,看向一旁的望月熏:“喝一点?” “抱歉,我实在不会喝酒。”少年笑着摆摆手,告了个罪。“用果汁代替吧。” “也好。” 男人点点头,给自己满上一小杯,他举起杯子,说道:“难得阿熏这么早放学,平时甚至要到快打烊了才来。” “原本有社团活动的,今天梅园同学刚到,要带她熟悉熟悉附近,就翘了。” 望月熏给两位女士倒满果汁,千寿村征鼓起脸颊,赌气地反驳着。 “请不要用这个名字称呼我。” “好的,千寿老师。” “小花的父亲是梅园麟太郎哦,有现代文豪称号的那位。”霞之丘诗羽笑着解释道:“不过父女关系有些微妙呢,所以还是叫笔名更合适。” “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让作品大卖,家学渊源啊。”才波诚一郎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有出息,敬千寿老师。” “您、您过誉了。” 在不相熟的长辈面前,千寿村征表现得很是腼腆。她犹豫着用筷子碰了碰餐盘中的水饺,早餐那一根鱿鱼须留在味蕾上的印记似乎还没有完全褪去,女孩对这个男人的作品仍持怀疑态度。 “如果吃不惯水饺,还有些刚蒸好的。” 男人zhan起身,将笼屉摞在餐桌上,竹编的缝隙里冒着丝丝缕缕的白气。望月熏迫不及待地揭开最上层的竹罩,属于麦子的、淡薄而又纯净的香气就这样弥散在房间里。 笼屉中是列成一圈的、弦月状的面食,约半个手掌大小,肚体很胖,通身洁白,中间封口处有一道漂亮的褶皱。四人伸出筷子,各自夹起一个,放在自己面前的碟子里,于是那股淡淡的甜香更加浓郁,令人期待着其中到底包裹了怎样的美味。 “尝尝看,馅料都是从九夏进口的好东西。”男人略显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虽然不保证你们没吃过,但这是我近期的自信之作哦。” 从未感受过的气息充斥着鼻腔,千寿村征再也无法犹豫,她用筷子的尖头划破面皮,肉、香料与油脂的气味如同炸开了一枚抵在下颚的阔剑地雷,直直冲进脑子里。那是与以往接触过的肉食完全不同的感受,没有畜类的腥膻,更多则是醇厚的鲜美与丝毫不曾内敛的诱惑。 泛着油花的汁水流了出来,淌在碟子底部,荡漾着难以言说的意蕴,女孩轻轻咬一口裹着面皮的内馅,极富弹性的面皮、充满咸香与颗粒态口感的兽肉与用来提味的葱花便充斥了口腔。 之后的用餐过程中,她再也没得空停止咀嚼。 “好厉害,这是什么?” 霞之丘诗羽半掩着嘴唇,眸子中是惊诧与陶醉。 “九夏有一句老话,叫‘天上龙肉,地上驴肉’。”望月熏笑着给少女续了半杯菠萝汁:“大叔做了很多,不过建议你们给自己的肚子留一些空间,冰箱里还有一些小惊喜。” “留肚子?” 两人疯狂地摇头。 “做不到!” ——千寿村征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真正想要和望月熏深入交流的话题,在这一天中被完美地带进了马里亚纳海沟。 群yi⑥巴贰17⑦壹溜 第一卷 : 第102章第九十章 〇目前X 多年以后,千寿村征站在自动售货机前,准会想起被望月熏用各种方式岔开话题的那个遥远的上午。 直至第二节课开始,女孩也没弄明白她和望月熏究竟聊了什么。话题从涉及霞之丘诗羽的问题一直延伸到自动售货机贩售物品的种类,从男士的行为规范转移成纳豆的搅拌次数,从信任危机变为安藤老师头发有点少,她迷迷糊糊回了教室,上课铃正好打响。 “这是一个狡诈的家伙,我建议小诗和他保持至少二百米的日常距离。” 啜饮着餐后的麦茶,千寿村征恶狠狠地说道。 “对,至少两百米,不能再近了。” “村征到底和阿熏聊了什么呀……” 霞之丘诗羽哭笑不得地看着许久不见的好友,总觉得她像是吃了火药。 “没什么,我只是对他行为的动机进行了质疑。”女孩喝了一口麦茶,将对话的内容简单且客观地复述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我认为,这是一个心机很重而且思虑不纯的家伙。小诗,请务必对他保持警惕,而且最好离得远远的。” “谈话思路确实很有阿熏的风格呢。”霞之丘诗羽歪了歪脑袋:“但是,村征酱,我觉得你用这种态度去对待一个初次见面的前辈,阿熏还能把谈话继续下去而不是给你甩脸色,已经很有涵养了哦。” “你说得对,是我唐突了。”她点点头:“不论出于怎样的目的,至少望月熏目前为止还是小诗的男……男性朋友,也许我应该重新审视一下面对他的态度。” 才波诚一郎默默洗刷着餐具,总觉得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 已经不想继续思考了。 四肢乏软如同过熟的拉面,大脑昏昏欲睡,胃部却有着令人幸福的饱胀感。口腔中还残余着肉和麦子的香味,身下是可以陷进去的沙发,春季的晚照不热不燥,窗外一片宁静。 已经不想继续思考了。 老式留声机放着轻柔的曲子,似乎有上个世纪法兰西乡野的格调。千寿村征就趴在沙发上,脸庞浮现出猫咪般慵懒的神情,她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几滴泪珠,懒于动手的女孩干脆直接闭上眼睛,沉浸在朦胧的睡意里。 已经不想继续思考了。 女孩任由眼皮合拢,渐渐坠入酣睡。 霞之丘诗羽挺着肚子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她的挚友毫无风度地窝在事务所客厅的沙发上,嘴角微张,呼吸均匀。 “村征——嗝。” 想要唤醒对方的少女下意识捂住嘴,只得作罢,她自暴自弃地瘫倒在沙发的空位里,也学着千寿村征的样子眯起眼睛。 “饱食后的一段时间内,血液会大量供应胃部促进消化,大脑则会产生给血不足带来的困倦感。”望月熏在霞之丘诗羽身边落座,将一个白色瓷碗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既然她不留肚子,还睡着了,餐后甜点就只能交给你啦。” “阿熏真是……坏心眼呢。” “我自己偶尔也这么觉得。” 少女挣扎着坐起身,捧住瓷碗,沁凉的触觉从掌心一直传递到头顶,让她的精神不由稍稍振作。碗中是深色的半透明布丁、琥珀色的汤汁和环绕在布丁周围的黄桃碎丁与蓝莓,一个玫瑰形状的冰块摆在布丁上。有一股清新的甜味被锁在碗口,并不浓厚,勾动人的味蕾,消散在鼻腔和肺叶深处。 她轻轻拍了拍碗壁,内里的布丁便颤颤巍巍地抖动起来。 “好漂亮啊,这是……” “川蜀特产,九夏普通话的发音是‘凉粉’。”望月熏递来一把汤匙:“向才波先生学了一手,算是新品,还得麻烦诗羽帮我试吃。” “那我就不客气啦,学弟君。” 她说着,用汤匙挖起一块凉粉,和着黄桃与蓝莓一齐送进嘴里。 “唔——” 少女单手捂住脸颊,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凉粉在口中化开,弹过牙齿与舌头,爆出浓郁的果香、蜜香与花香,还有糖的味道。经过咀嚼的食物滑入喉咙,恰到好处的凉意让所有触觉和味觉带来的享受都得到了升华,饱胀的腹部似乎重新焕发了饥饿感,渴求着下一口、下一勺甚至更多、更多。 当她回过神来,本就不大的瓷碗已经快要见底了。 “浇汁是红糖和蜂蜜,我在底部放了一些新鲜的槐花,凉粉本身是用桃汁调制的。”望月熏呷了一口热茶:“还算成功吗?” “是、是的!” 她又舀起一勺,猛然发现碗中的凉粉早已所剩无几,于是僵硬地抬起头,正迎着少年温柔的眼神。 “啊呀,都被我吃光了——” “没关系,还可以再做,材料有……” “可是阿熏还没有尝过,这很不好。” 她的眼神无比认真,无比坚定,少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 “不,这——” “所以,就算只有一勺……学弟君,来,啊——” 少女猛地伸出手,那柄汤匙就这样探入望月熏为了说话而张开的嘴里。汁水弥漫开来,有着水果的香味和红糖与蜂蜜的甘甜,以及一些更加美好的、无法言说的味道。 被吵醒的千寿村征,刚刚睁开眼睛,便看到这样精彩的一幕。 ———————— [我……睡着了吗。] 隐约之间听到霞之丘诗羽的声音,少女的语气有些玩味,但内容还听不真切。千寿村征强迫自己回过神,她睁开眼睛,视线中是少女校服的裙摆、包裹着黑丝的小腿和下方弯曲的半条嫩足。 [我刚才……睡着了。] 女孩撑着沙发,抬起头,挣扎着试图坐起来。她循着声音的源头转过视线,霞之丘诗羽已经将汤匙递进望月熏的嘴里。 [我错过了什么?] 她感到有些难以置信,甚至用力揉了揉眼睛。少女已经慢慢取出汤匙,放回瓷碗,然后微笑着问道:“怎么样,阿熏?” “还有改进空间,但喂食是加分项。” 少年回味着凉粉沿食管滑进胃袋的感触,以及勺子递入口中时近在咫尺的面颊,轻笑着答道。 [原、原来,小诗是这么主动的吗……] 千寿村征,陷入混乱。 ———————— PS: 作者菌自己尝试着做了凉粉,味道还是很有趣的,但和店里还是没得比哇。 第一卷 : 第103章第九十一章 亲切友好,儒雅随和 一辆厢式货车正停在靠公寓楼的路边,几个身穿蓝色制服的男人从货箱中将大大小小的纸箱子搬出来,送进公寓楼里。望月熏看了看车上印着的“熊猫搬家”LOGO和一只卡通熊猫画像,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千寿老师,你不会——” “作为邻居,请多指教,望月熏。” 似乎很享受少年一脸尴尬的样子,千寿村征好整以暇地摆弄着缠了绷带的手指,明显完全没有任何想要与这位邻居打好关系的意图。 “欸,村征要搬到……三楼吗?” 与住在二楼的雪之下雪乃打过照面的霞之丘诗羽很是惊讶。 “是,以前的房租正好到期,而且这样也可以和小诗近一些。” 与面对少年时完全不同的表情浮现在女孩脸上。她略显得意地扬起脑袋:“小诗就由我来守护,不能让这个居心叵测的家伙得寸进尺下去。” [但他都已经进尺到最后一步了……] 少女耳垂微微泛红,连忙说道:“可是村征,我平时和父母住在一起,这两天只是借口去责编家赶稿才能来阿熏这里暂住的。” “……咦?” 千寿村征的目光逐渐呆滞。 “这、这样吗?” ———————— “千寿村征——这人,是不是有点傻?” 入夜,两人洗漱过后,霞之秋诗羽正慵懒地蜷缩在少年怀中。他们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中播放着一部老电影,但谁也没有真正把心思放在电影里。 望月熏将下巴搭住少女柔软的肩膀,轻轻磨蹭着她的侧脸,嘀咕道。 “小花本性不坏,但平日和其他人的交流实在不多,又是个除了写作什么也不感兴趣的性格。”霞之丘诗羽摆弄着少年从身前绕过、搂在腰际的右手:“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但并非所有事情只要单纯‘为谁好’就一定正确。” 少年心下了然。 “老实说,我并不喜欢迁就,一个人有义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然而凡事总有例外。” ——对于少女为数不多的朋友,望月熏愿意保持足够的耐心,这与对方作为防务厅后辈的身份无关。 霞之丘诗羽并不知晓自己挚友的另一重身份,但她理解少年没有明说的那层含义。而望月熏并不打算在千寿村征主动坦白之前揭露女孩正作为干员活跃着的这个事实,如果他没猜错,对方应该是特殊防务厅在他离开之后安排给受保护者的暗桩。 [希望你在诗羽面前的所有表现都是真的,不然谁也无法保证会发生什么。] 陷入沉思的少年突然被揉乱了头发,霞之丘诗羽俏皮地戳点着他的鼻尖,嘴角是促狭的笑意。 “学弟君,居然在抱着我的时候想其他女孩子的事情吗?” “是啊,学姐要惩罚我?” “哼哼哼哼,认命吧阿熏,你今晚别想睡啦!” ———————— 睁开双眼的时候,只有点滴朦胧的月色透过窗帘。 望月熏悄悄挪开霞之丘诗羽搭在胸膛的小臂,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他抬头看向窗外, 好像有什么事物在接近,满怀着恶意。 “喵珐,干活了,我需要一套伪装。” 他穿上单衣,转身走进客厅,拉开窗子,轻轻跳了出去。 黑猫自二楼跃下,融入暗淡的星光。恍然间,少年身上已经披挂着缀绣了长风与流云的月白色羽织,阵笠压低,将嘴唇之外的脸部挡在阴影之下。屐齿给窗外的地面上印了浅浅的凹痕,下一刻,望月熏踏着墙壁翻上楼顶,单手按剑,看着远处,缄口不语。 来者独行于月色的另一头,他大概没想着藏匿,铁灰色四翼轻轻拨动晚风,包裹似人身躯的是庄重的西服,那张脸却藏在木质面具之后,连耳朵都盖住了。见屋顶有人,他便好整以暇地悬停在少年面前的空气中,双眼带着审视的目光,牢牢盯住望月熏阵笠下方的阴影,似乎要找出些什么。 后者依旧缄口不语。 “真是没礼貌的小鬼。” 他说话了,声音枯槁,吐字清晰,就像一位可敬的长‘者。 “你就是纯钧吧。” “不是,我路过。” “……嗯?” 老人似是怔了一下。 “你莫是将老夫看做傻子?” “不敢不敢,前辈风骨卓绝,在下仰慕已久——您是哪位?” 望月熏没打算跟这种明显与“好人”扯不上关系的不速之客讲礼貌。万神殿已经开始运转,阿格里帕将会全力确保霞之丘诗羽的安全,他现在只想看看,住在三楼的千寿村征到底需要多久才会察觉异状。 “噢……嗯!我知道了,您是不是那个、那个,那个谁来着?” “放肆!遮遮掩掩,油嘴滑舌,撮耳小辈安敢如此?” “——哦?” 似乎来了兴致,少年稍稍翘起下巴,而后顿了顿。 “隔着几千米就能让人闻到老人臭的破古董还指望谁跟你毕恭毕敬呢,咬文嚼字不嫌没几颗牙的干巴嘴累吗?穿西装戴面具,上个这么干的人现在还老老实实变魔术当飞贼,就你能耐了跑我这叭叭叭找存在感?” 望月熏满足地长叹一声。 毕竟,平日里周旋在各大机构之间的自己是有形象包袱的呀。 他在老人身上看到了当年于罗马面对过的尼禄的影子,那庄重优雅的背后是难以想象的残暴——这种人是无法用语言打动的,所以便干脆骂个痛快吧。 来者着实没料到少年会有如此回应,他平日里或是交往、或是交手,接触的都是谈吐不俗的高士或者满腔热血的英杰,又哪遇过这样能说会道的奇行种,一时间只会“你、你、我……”地嘟囔,呐呐说不出话来。 “大半夜满天乱窜吓唬谁,有翅膀了不起啊?我这孜然管够火控精妙咱们合作一下香辣烤翅?好啊,初次见面刚说两句就开骂,你骂谁呢,你再骂?” “我、你……” “我你大爷,辈份上的那种,我比你年轻多了,脱衣服没二两好皮的玩意搁那装鸟人?” 最后,望月熏冷哼一声。 “真是没礼貌的老货。” ———————— PS: ji情PY《这个日常番里不对劲》,读起来很顺畅很舒服的日常,开幕发糖甜度过高,推荐!qun...衣溜巴二伊7七伊⑥ 第一卷 : 第104章第九十一章幕间 金色的思念(上)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将英梨梨卷在被子里抱紧时,少年做出了这样斩钉截铁的发言,于是前者就这样趴在课桌上,浑浑噩噩度过了整个上午。 与私下里那穿着老旧绿色运动服、戴着黑框眼镜的模样不同,英梨梨在私立丰之崎学院中的对外人设是一位完美的英格兰大小姐,与朋友交往时也总维持着优雅而不高傲的风度。但如今,这副患得患失的模样,班级里任谁都没有见过。 少女的脸颊有些红润,思绪也飘忽不定,她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发出几声傻笑,时而又下意识掰断手中的铅笔。年过六旬的担任教师(班主任)欲言又止,总觉得自己不适合对这位很明显遇到情感问题的小辈过多干预,但作为师长,她必须有所行动。 “英梨梨,有什么心事吗?” 女人拉过椅子,坐在少女的课桌旁,英梨梨懵懵懂懂地抬起头,晃了晃脑袋。 “小泽老师……?” 她刚想站起身,又被女人按住肩膀。 “不要紧张,老师上午没课,有些寂寞了,想和英梨梨聊聊天。”小泽朋子微笑着顺了顺少女的头发:“刚好,趁午休,愿意和我说说话吗?” “是、是的,很荣幸!” 英梨梨将身板挺得笔直,又在女人柔和的注视下泄了口气,慢慢瘫软下来。 “麻烦你了,朋子奶奶。” “对嘛,英梨梨酱还是这样更可爱哦。” 小泽朋子注视着少女稍显暗淡的眸子,缓缓说道:“当年,小百合——你的母亲,也有过和你一样的表情。” “……妈妈她?” “没错,那个除了学习什么都不怕的问题学生也会露出像你这样的表情,我可为此惊讶了好一会。” 女人似乎陷入了跨越近二十年岁月的回忆。 “应该是遇到罗瑞之后就变成这样了,英梨梨又是遇到了哪一位罗瑞呢?” “没没没没有,和父亲有什么关系嘛!” 英梨梨慌慌张张地否认着,然而小泽朋子并没有深挖的打算。 “小百合是个很调皮的孩子,也惹过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但不可否认,在那之前,她从来没有让任何人看到她无助的一面。所以多年前的那个中午,我坐在她的桌旁,就和现在一样。” “罗瑞,我见过他,是个几乎无可挑剔的家伙。有分寸,有朝气,有才华,有家底,帅气且不轻浮。而唯一的缺点在于,他实在太受欢迎,本人又迟迟无法做出抉择,小百合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没有半句隐瞒。啊……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欲望常在收敛,又永远追逐自己真正渴望的方向,毫不迟疑。” 女人给了英梨梨一点思考的时间。 “你和你的母亲不同,孩子,你们在陷入同样的局面时,也有必要做出存在差异但只适合自己的选择。我不知道你在面对什么,或许如今不同以往,又或许,如九夏古诗,年年岁岁花相似,时过境迁,却也总可以从我这陈腐的经验里翻出些能用的东西来。” “愿意和老师聊一聊吗,就像十多年前一样。” 对着小泽朋子坦然而关切的目光,英梨梨轻轻抿了抿嘴唇。她踯躅了半晌,磕磕绊绊地说道: “我、我……在校外,有一个关系特别要好的朋友,但她最近对一个男生有些好感……” 裙~ 第一卷 : 第105章第九十一章幕间 金色的思念(下) “我、我……在校外,有一个关系特别要好的朋友,但她最近对一个男生有些好感……” 英梨梨磕磕巴巴地说着,小泽朋子安安静静地听着。她没有指出少女漏洞百出的遮掩,与母亲不同,英梨梨在面对情感问题时更偏向于选择逃避与拖延,脸皮也薄得出格,此时更需要倾听,而非打断她好不容易才积攒的勇气。 “就只是好感哦,没有别的意思。” 少女矫枉过正地强调。 “她觉得男生对她也有好感,这个男生身边却突然有了其他女朋……关系特别好的女孩子,但男生对她的态度依旧很好。朋子奶奶,我该……我该怎么给她建议啊……” “哦呀。” 女人略显为难。 “如果是四十年前的我,可能会不顾一切把他抢到手吧。我会在所有人面前向他告白,会趁他不注意做出一些出格甚至算得上卑鄙的举措,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且心中有你的男性可以在这种攻势下保持理智。” “这适合我,适合你的母亲,但也许并不适合你。英梨梨,恕我直言,你过于执拗,不善于主动表达自己的情感——啊,我指你的朋友,她源自性格本身的迟疑和犹豫意味着她哪怕有一次甚至几次直率,也无法长久保持下去。” “所以,她可以尝试改变,但我更建议她在克制那些问题的同时,尽量保持自我。以及……尽量待在那个男生的身边。” 小泽朋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那个男生的人品如何,不知道他是否可以倚靠,但我愿意相信你朋友的眼光,也愿意相信她母亲对女儿的保护。” “英梨梨,请你告诉你的朋友,尊严是拼来的,爱情也是,少年人的爱情更像随时脱开绳线的风筝,如果没有抓牢,就只能看着他越来越远。无论如何,幸福都不会屈尊降贵,亲自敲开你的房门。” “去待在他身边,去看看他视线所及的一切,去占领他的眼睛,去让他的目光中容不下别人,然后亲自向他问出你刚才的问题,相信他会给你答案,无论是否合意,这答案都将是唯一的解。” “坐在原处只能羡慕,伸出双手才会得到,与其等待,不如去拿。”她仍旧凝视着少女的眼睛,老迈的躯壳似乎充满朝气。 “你们可以去拼,也必须去拼,我给年轻人的建议,从来都是这样。”小泽朋子微微笑着,她眼中是似乎与十数年前重叠一般的身影,岁数大了,总习惯回忆些过去的故事。 “无论哪方,总有一个人要率先付出行动,否则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将永远无法缩短。既然如此,何必偏要等待?” 即将绽放的少女和未曾凋零的老人坐在同一张课桌的两边,午间的日光透过玻璃,缓缓洒在所有能被眸子看得见的地方,英梨梨突然觉得内心一片平静。 “你在问出问题之前,就已经有过答案。”女人最后说道:“所以我的建议无论有多好听,都不能和你最终做下的决定相违背,但即使这样,我也真的很期待。” 她戏谑地眨眨眼。 “‘朋友’酱,如果足够幸运,我很期待,可以把这段话与小百合的孙女再说一遍。” 于是平静被打破,少女的面颊一片通红,她支支吾吾地,想要辩解,却又说不出话来。 终于被小泽朋子说动,决定去兔子山商店街找望月熏当面聊聊的英梨梨,在纠结中拖延到了周日。她捏着钥匙站在事务所玄关内,看着空无一人的客厅,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第一卷 : 第106章第九十二章 求助的女孩 恶意就像盈满的汤釜,而少年正努力添上大把柴薪。 老人已然放弃了交流。他反手拔下一只翅膀,翎羽泛着铁色的光泽,一根根顺着翅骨伏倒,生长成一把盛开的剑簇。 浓雾弥散在这方圆三里,十步之外一片朦胧,望月熏眼中只剩下这似人非人的敌手,除此再无外物。他慢慢俯下腰,伸展五指,将右手搭上剑柄,安抚着悠悠的剑鸣。那动作无比温柔,将要拔出的却是一方死局。 然后,那雾被撕裂了。 被一把平直的高频周波刀。 刀身狭长,因振动而略显迷幻,刀镡之上是流动的电浆纹路,千寿村征就这样持刀闯入似人与非人之间,甚至连睡衣都还没换下来。 [诶呀,这真是……] 少年又把头低下了,还努力压紧阵笠的边沿。 “次郎坊大人。” 女孩发话了,她警惕地看着飘在空中的比良山大天狗,还有胆敢与其针锋相对的、身披羽织的人形。 “深夜造访,亦动刀兵,所为何事?” “一组的小姑娘,呵……” 天狗似是冷哂,却收敛起凝滞的杀意,那把剑簇也重新散作独翼,回到他干瘦的脊背上。“你们防务厅什么时候进来个满口胡言乱语的匹夫,着实不得礼数!” “防务厅做事,自有自的道理,次郎坊大人,对此不便多言。” “污言秽语,冲撞尊长,不服管教,千寿村正啊,你等真当要留此贼子?” “不服管教?”女孩险些笑出声来:“不服管教就除之而后快,这句话,我会好好向比叡山进行说明的。” “伶牙俐齿。” 天狗似有退意,身形缓缓向后飘去,雾气越发单薄了。“防务厅这一账,老朽暂且记下,他日必有厚报。” ——真是不诚实的老贼。 望月熏勾了勾嘴角,猛然将鞘中利刃速掣而出,身随意转,一刀斩至雾里探出的剑簇。铁色与铁色在半空中交击,崩碎的杀意在房顶上犁出浅浅的刻伤,挑指,振腕,抖臂,寸步,顷刻间便是缭乱却死寂的剑舞。 “老而不死是为贼,能不能拜托你快去死一死,都缺德成这样了活着多无聊,老家伙你说对不对?” “无耻,聒噪!” “对付个小辈都玩背刺,你怕是寻那五谷轮回之物都赶不上热乎的。” “竖子尔敢!” 侧身避过带着呼啸的劈斩,手中之刃在方寸之间涂画出一牙清丽的弯月,有破碎的翎羽消逝在薄雾里。剑簇已然残缺,新的刃却在生长,生长成狰狞的表象,沿着脱体的骨殖。 “三米了诶,这什么东西都三米了!有完没完啊,你死了以后指甲最多也就长这么长啦!” “撮耳小辈,住口!” “那你别听不就得了。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话,骂人都不利索,老年痴呆明显很严重。” 刀刃刮在剑簇上,拉出凄厉的火烬,望月熏荡开凶兵,侧步,自上而下在昂贵的西服上斜斜地劈出纷散的碎屑。惊人的气魄就此爆发,转刀,归鞘,俯身,搭柄,于是悠久的剑鸣响彻这方狭窄的天空。 “晚安,老货。” 少年抬头,阴影中的双眼盯视着旧力未退的天狗,一寸锋刃重新招荡在尘世的浊流里。 “下次见面的时候,记得把牙刷了。” 从此,便是连绵不断的劈斩。身体被撕碎,一寸寸喷薄,向着身后的夜空。 没有血,只有块状的布料和杂乱的白纸。 “我就知道,天狗这种生物没那么简单就被干掉。” 血振,归鞘,望月熏转过身,开始处理让他更加头疼的问题。 兀自颤动的直刀已经几乎顶在他的额前,离眉心不过半指之距。千寿村正冷冷地看着他,说道:“报上你的名字。” “自己人,防务厅的,刚才那个老东西都说了。” “我没有在厅里见过你,请提供你的人类代号。” 少年轻轻舒了口气。 “在下绯村剑心,师从比古清十郎,人送雅号拔刀斋,飞天御剑流免许皆传,敢问?” “你当我没看过《浪〇剑心》吗!” 刀刃复又向前递了递,女孩眼中的怀疑之色愈发浓烈。 “嗯……警惕性姑且算你过关,到场速度还有进步空间。” 眉心的皮肤已经开始感到阵阵幻痛,少年也便收起了继续开玩笑的心思。“是我,纯钧。” “——纯钧前辈?” 千寿村正依旧没有放下直刀:“请提供可靠证明。” 望月熏无奈,只得掏出手机,拨出一个乱码,然后将公放声开到最大。“你的同事可以证明……嘿,这里是纯钧,老哥已经睡着了?” “啊、啊,纯钧,这么晚了有事要办?” 电话那头是臧青峙模糊不清的嗓音,对方似乎刚刚被吵醒,但在听到望月熏那句使用代号的自报家门之后,还是立刻清醒了不少。 “没事,千寿村正现在用刀指着我,需要防务厅确认我的身份。”少年说着,扬了扬下巴:“女士,足够了吗?” “臧青先生,请在五秒内回答,你今天喝了多少罐蜂蜜啤酒。” 女孩眯起眼睛,做着最后的验证。 “四十六罐,冰箱里只有这么多了,小玉现在不给我批采购资金,我严重怀疑厅里有人从中作梗。” “是我的指令,小玉执行的很完美。” 高频周波刀一块块拆解,分作黑色的碎块,又在女孩手中拼接成为小巧的盒状。千寿村正抬起胳膊,按掉手机的挂断键,而后微微躬身。 “失礼了,纯钧前辈。” “……防务厅今天的密语很别致嘛。” 望月熏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不至于笑出声来。然而女孩摇摇头,认真地否定道:“并非密语,我和小玉都判断臧青先生在戒酒方面需要得到外界援助。” “很久没见到小玉了,那只电子狐狸现在还好吗?” “入侵竹取大楼当晚,在与素盏鸣尊的网络攻防中受了些小伤,已经痊愈。” “是吗,没事就好……” 少年想要挠一挠头发,但遮住头顶的阵笠让他放弃了这个动作。 “纯钧前辈,感谢您今晚的出手,实不相瞒,我的朋友就住在附近,如果不是您,我担心她会受到伤害。” 女孩双手交叠在小腹前,深鞠一躬。 “以及,就如您那日提及的,后辈千寿村正,请求您的援助。” 群①⑥⑧②衣771六 第一卷 : 第107章第九十三章 “吃”心妄想 中年人拧去樱花虾的虾头,顺手把肠线扯了出来。炉上的陶锅里散发着洋葱、贝类、高汤和稻米的甜香,一旁是小火煨着的蛋羹,破壁机发出让人昏昏欲睡的静噪。 他切着鳄梨,深深打了个哈欠。 晨间的阳光透过窗户,在空气中拉出几道朦胧的光带,行道树的树冠里传来鸟鸣,属于春末的温暖气息浸润着这间别致的定食屋。向外看是耀眼的天空,本就少人的街道上仍然寂静,紫阳花将要在不久后开放。 千寿村征的心情很不错,几乎肉眼可见。她轻轻哼着古韵十足的调子,不时瞥一眼手机屏幕,似乎在期盼来自未知对象的消息,又似乎仅仅是等待早餐时无意识的消遣。 “村征遇到什么好事情了吗?” 霞之丘诗羽给女孩倒了一杯柠檬水,柔声问道。 “不……啊,是的,得到了业界一个前辈的联系方式。” “哦,业界居然还有让千寿村征老师都仰慕到这种程度的前辈。”少女的指尖缠绕着一缕发丝,她想了想:“荒木大前辈?” “荒木大前辈是漫画界的吧。” “但轻小说作者里,真的存在这种人吗……” 千寿村征抿了抿嘴唇。 她实在不想对霞之丘诗羽说谎,但若提到纯钧,就势必会暴露自己防务厅干员的身份。女孩恐惧于身份暴露之后,她唯一的挚友会因此怀疑自己接近她的动机,乃至对两人目前的关系产生误解,这是她绝对不愿意见到的、最坏的结果。 因此,千寿村征只好保持沉默。她的脸颊因焦虑而微微泛红,眼神飘忽不定,红润的嘴唇也在无意识地张张合合,这副模样落在霞之丘诗羽眼中,则完全代表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讯号。 “哦呀——” 算得上“过来人”的少女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 “花酱已经十四岁了吧。” “是。” 女孩总觉得对方打量自己的眼神很熟悉,像极了小时候拿回成绩单时父亲梅园麟太郎看她的目光。欣慰,感慨,以及她未曾见过的,大概叫做“不舍”的感情。 “小诗?” “啊、没什么,花酱也会遇到一个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人呢。”霞之丘诗羽揩了揩眼角:“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期待见到他的那一天。” 千寿村征总觉得对方似乎产生了什么非常离谱的误解,但既然没有暴露身份,她也便放弃了解释的念头。 ———————— “诸位,根据诚一郎提供的可靠情报,我们也许要考虑对雪之下小姐和望月店长的关系进行重新评估。” 双手交叉撑住下巴,北白川豆大一脸严肃,大路饼藏挺着身板正坐在他的旁边,似乎对自己代替父亲参加“会议”有些不适应。 “关于霞之秋小姐的情况,我们已经在上次会议中进行了充分的研讨。但后续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预案能够处理的最高限度,她如今已经住在事务所里。诚一郎发来信息,问我等该怎么办,如何应对?” 作为一个经历过中二期的初中生,大路饼藏已然羞耻到如坐针毡。他知道这群人老心不老的长辈们只是在找乐子,却还是觉得应该先找时光机回到过去,把答应替父亲参会时的自己直接打晕。 “但是,熏前辈居然会和女孩子同居啊,而且不是和雪之下前辈,这……” “紧急情况!” 思考被打断,少年回过神,发现玩具店的老店长常盘信彦正用力挥着自己的拐杖。 “事务所三楼又搬来一个小姑娘,现在正和望月店长一起吃早饭!“ “……诶?” 围着会议桌团坐的众人明显没有马上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诶——?” ———————— 海鲜烩饭散发着浓郁的鲜香和奶香,蛋羹有着温暖的咸味,鳄梨色拉则闪烁着橄榄油的光泽。香味太过有力的食物并不适合早餐,但才波诚一郎显然不会被这种小问题影响自己为所欲为的习惯。 “我开动了!” 异口同声地喊出这句“既定用语”,望月熏取过筷子,分开贝壳,夹出一块贝肉。霞之丘诗羽则轻轻抿一口柠檬汁,用勺子挖了浅浅一层暖黄色的烩饭,轻启朱唇,慢慢咀嚼着。 入口是冲击大脑的葱香和奶香,樱花虾和贝类的鲜味顺着食道直达肺腑。稻米浸润了油脂的丰腴和高汤浑厚的味道,佐以红椒微微的辛辣,因酣睡而略显疲惫的味蕾顷刻间精神奕奕。 随后汹涌而来的是近乎被遗忘的饥饿感。 色拉有着果醋的酸味和胡桃的柔香,蛋羹里撒了一抹香芹,柠檬汁则在微酸到底同时足够甜爽。少女咽下口中的食物,满足地呼了口气,赶忙舀起下一勺,而后又是一勺。 她的杯子被重新注满,杯壁泛着好看的金黄色。 “慢一点,小心噎到。” “唔!” 似乎受到惊吓,少女从沉浸着的世界里突然转醒。她慢慢回忆起身在何处,面前是单手撑着脸颊的少年,自己盘里的烩饭已经消失将近三分之一。 “……才波先生还是一如既往不讲道理呢。“ “ 的确,就人类而言简直无法想象。“千寿村征附和着点点头:”请允许我申请解剖。“ “千寿老师也会开这种玩笑呢。” 才波诚一郎给另一桌客人端上餐点,笑着说道。 “真少见,果然是因为拿到了恋……大前辈的联系方式,所以心情很棒的原因吗?” 霞之丘诗羽的眼神有些玩味。 “不,没什么,我失礼了。” 千寿村征晃晃脑袋,继续埋头应付面前的烩饭。她用餐的姿势有些刻板,能看出在幼时经历过良好的家教,但速度却超乎寻常,几乎比霞之丘诗羽快上一倍还多。 这是特殊防务厅干员野战操典中的用餐要求,哪怕仅仅十四岁,她也已然经历过大多数平常人一生都无法想象的危险。望月熏轻轻叹了口气,感同身受,却又无可奈何。 而且,虽然没有证据,少年还是觉得那句“申请解剖”,大概并非在开玩笑。 ———————— PS: 友情PY《邪神身边怎么都是女孩》! 开幕雷击,有妹有房,无敌男主,抱人外娘,走过路过,来捧捧场~qun...伊六8二17七壹榴 第一卷 : 第108章第九十四章 这周日,你有空吗 望月熏走进教室的时候,雪之下雪乃正站在他的课桌旁边,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早,雪之下同学。” 放好书包,少年抬手打了个招呼。对方则微微躬身,回应道:“早安,望月同学。” “有什么事情吗?” “……的确,有的。” 少女点点头。 “昨晚,喵珐突然从窗户跳了出去,请问是不是附近出现了什么异常?” “没错,但已经被解决了,不用担心。” 回想起斩中式神时那完全无法算作扎实的手感,望月熏总觉得不痛快。 “那就好……” 迟疑着打开话题,雪之下雪乃发泄似地叹了口气。 “望月同学,虽然有些唐突——请问,这周日,你有空吗?” “母亲她,想要和你在家里见上一面。” ———————— 接到来自雪之下津实的电话时,少女免不得有些惊讶,她几乎从来没有和母亲有过面对面之外的沟通,而哪怕共处一室,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不会太过融洽。稍作犹豫,她还是按下了翻盖手机的接听键,然后按照多年来被家教熏陶所养成的习惯,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 “贵安,母亲。” 晨间刚过七点半,正是雪之下雪乃用完早餐的时间。她将才波诚一郎赠送的柠檬水放在手边,正襟危坐,仿佛在参加什么严肃的会谈。 “早安,雪乃。”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像是睡眠不足。 “和望月熏在一起吗?” “不曾,您若是找他有事,我可以在学校代为传达。” “那么请转告他……或者说,邀请他,如果方便的话,这周的周日来家里坐一坐,喝杯茶。” 这消息太过突然,少女甚至有了片刻的愣神。 “母亲,您——” “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哪怕你们感情再好,高一就住在一起也过于急切。所以我需要重新评估他的人品,不能只靠那些派不上用场的纸面资料。” 雪之下津实的语气有些严肃,但压迫感不强。 “你父亲苍介也想见见他,望月熏如果有心,是不会推辞的。雪乃,我们尊重你的选择,却也总得帮你把把关。” “母亲,您是不是误会了,我们并没有……” “我了解你,雪乃,所以并不需要在这种事上对我们有所隐瞒,雪之下家有资格堂堂正正与任何走在阳光下的人交往。” “可……” “那就这样吧,期待他的回应。”女人轻轻舒了口气,转而犹豫着说道:“还有,你父亲着重调查了异常事务所这个招牌,发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总之,到时候再说。” “但……” “去上学吧,快到时间了。” “是……” ———————— “抱歉,家母不太会听人说话。” 雪之下雪乃重重一叹:“拒绝也没关系,不能再让她继续误会下去了。” “但如果拒绝的话,你真的会被迫搬回去吧。” 望月熏清清嗓子,将笑意压回喉咙。 “而且,误会这种东西,越要解开,就越不能逃避。更何况我对雪之下叔叔究竟查到了什么还是很感兴趣的,如果有必要,甚至还得劝劝他别继续深挖,免得触动防务厅的情报隐匿机制,后果可能不会太美好。” 他无奈地摊开手掌。 “我的保密等级很高,以雪之下叔叔县议员的身份,能看的表层信息恐怕早就已经到极限了。但我猜他应该还在继续调查,毕竟在他眼里,我是个拐走他女儿的臭小子……父爱就是不讲道理。” “……麻烦你了。” 少女再次躬身。 “无妨,我并不讨厌父母为保护子女所付出的努力,雪之下阿姨虽然太过强势,但本质上也是个普通的母亲。” 两人一言一语地说着,而跟在望月熏身后走进教室的千寿村征则悄悄眯起了眼睛。她狐疑地在少年与少女身上来回扫视,想要找出一些能够说明两人之间友谊不纯粹的决定性证据。 “那么如果确定了具体时间,请及时在line上联系我。”望月熏晃晃手机,眼见少女似乎仍憋着些话,于是笑着说道:“不同于上次,既然是应长辈邀请登门拜访,礼数一定要足。” “感谢理解。” 雪之下雪乃轻轻松了口气,她的确担心望月熏上门之后会重蹈在事务所按着姐姐骂时的覆辙。最后一块石头落地,少女的心情便肉眼可见地好转了起来。 “总觉得从一开始就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望月同学。” “你能有这个自觉,说明日本的基础教育离烂透还有一点差距。”少年耸耸肩:“不过谁能想到呢,你没来得及改变我,我倒是先把你给改变了。” “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不会为不可抗力的存在而怨恨自己能力不足,而且——” 少女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她本身是个平淡却又要强的性子,望月熏这一刻总觉得她板正的五官下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尴尬到钻进地缝的羞耻感,以及羞恼与别扭。 “而且,无论过程如何,你现在也是侍奉部的一员。” [侍奉部?] 千寿村征的耳朵竖了起来。 “所以,对于部员无故缺勤的错误做法,身为部长的我在此提出关切。望月同学,请就昨天的缺席情况做出汇报,我听不懂就一直汇报,汇报到我听懂为止。” “报告雪之下部长,昨天诚一郎先生出了新菜,我受邀去试吃!” “什、什么?” 雪之下雪乃似乎大受打击:“竟有此事……” 直到上课前,两人都在漫无目的地扯着闲话,少女开口不多,也偶尔插一两句嘴。 她没有发现,自望月熏在她面前将母亲和姐姐全面压制之后,束缚在她周身的枷锁似乎有所松脱,幼时起便笼罩在心头的阴影也渐渐消散。这是个漫长的过程,但毫无根据地,她仍觉得,只要保持现状,只要待在少年身边,一切都会有所改变。 而旁观了整场对话的千寿村征,已经将面前的雪之下雪乃放在了威胁程度极强的位置上。尽管不愿意承认望月熏作为霞之丘诗羽男友的身份,她还是决定在对方没有犯错迹象之前尽量维护二者的关系。 各怀心思的所有人,在这毫无波澜的日常中,迎来了他们注定无法逃避的周日。 ———————— PS: ①.作者菌要给学生上网课,持续十天,在这期间的更新会比较不稳定,万望海涵呜呜呜…… ②.中秋节快乐呀朋友们!q裙yi榴吧二一7七伊溜 第一卷 : 第110章第九十五章 情敌(还不是)见面,分外眼红(真红了) 作为本地望族,雪之下家的老宅占地颇广,并不在千叶县最繁华的中心商圈附近,而是需要驱车前往的近郊地区。 望月熏关上事务所大门时,黑色的高级轿车已经停在楼下,中年司机一丝不苟地站在车门边,随时准备为客人提供服务。雪之下雪乃落后少年几秒走出楼梯口,向着司机轻轻躬身,喵珐趴在她的肩膀上。 “麻烦你了,藤原叔叔。” “二小姐不要客气,请上车吧。” 戴着薄手套的手拉开车门,藤原文太悄悄打量着面前随少女进入车厢的少年。 他的衣着相对雪之下家而言有些朴素,但很得体,不过于正式,也不显得轻浮,是私下里拜访长辈的最优解。少年气质沉稳而知性,一副黑框眼镜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但面庞柔和,俊逸中不乏朝气。只是现在,他似乎有些慵懒,就像一只随时准备着捕猎的、优雅的黑猫。 中年人轻轻点头。 他发动车子,向着兔子山商店街的方向驶去。 三楼,千寿村征将拨开的窗帘重新拉严,而后闷闷不乐地咂了咂嘴。 “小诗果然不能交给这种家伙……” 女孩刚准备向霞之丘诗羽报告情况,楼下事务所的铁门却突然响起了门轴转动的声音。她眯了眯眼睛,顺手将七宗罪别在腰上,而后跑进楼道,顺着楼梯翻了下去。 [引擎声确实已经消失了,难道有贼?] 娇小的身体在楼梯间腾挪,不过片刻,千寿村征便轻巧地落在事务所门旁的楼梯口。她贴上墙壁,悄悄将一面化妆镜伸向侧方,镜子里便映照出背对着大门、站在玄关之中的一缕金色。 [——还是个外国贼?] ———————— 车厢中很平静。 在离开繁华的街道、逐渐远离千叶县中心之后,行驶速度便快了起来,但引擎声几乎完全隐匿在车载音响轻柔的音乐中。 后座的望月熏与雪之下雪乃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作为司机的藤原文太也自觉不好说些什么。前者纯粹只是在维护基本礼节的同时发着呆,后者则有些紧张——她从来没有在家里招待“朋友”这种事物的任何经验,而对于解开误会这个最开始的目的,少女居然莫名其妙地有些缺乏信心。 窗外的楼宇逐渐稀少,行道树与低矮的房屋却逐渐多了起来。中年人驾驶技术很稳,车载冰箱里的酒液只泛着浅浅的波纹,他缓缓踩下刹车,停在一道敞开着的院门前。 灰白色院墙很长,不算高,但也能拦住一个两米以下的正常男性,木质院门似乎有些年月,已然被日光和风雨沁出淡淡的痕迹。雪之下津实站在正门口,她仍旧穿着一身内敛的和服,先用眼向意司机示意,而后微笑着看向钻出车门的少年。 平心而论,历数样貌、才能和谈吐,面前这位与雪之下雪乃年龄相仿的同班同学都是择婿的上佳人选,在女人看来,既然能够为了自己的另一半而顶撞岳母,那么婚后的恩爱生活自不必担忧。 不同于隔海相望的九夏,收婿继承家业对日本的大家族而言是非常可靠的选择。“婿养子”会在一定程度的考验后得到培养,由于甄选严格,其才能和人品反而比家族血亲诞下的子嗣更值得信任。 “欢迎,望月同学,麻烦你跑一趟了。” “您不必客气,贸然叨扰,若有失礼,万望海涵。” 在没有发生冲突或争执的前提下,望月熏不介意展现他良好的教养。少年递上一盒包着锦缎的茶叶,彬彬有礼地颔首致意:“初次登门,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请不要推辞。”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望月同学,请进。” 女人侧过身,又朝雪之下雪乃点点头。 “雪乃,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母亲。” 藤原文太再次发动车子,缓缓驶离,三人则走进院门,踩着石板小径,向院内走去,木屐与软底鞋叩打着不同的声响。 少年应对着雪之下津实的寒暄,用余光扫视了这座和式院落。 初晨未过,柔和的朝阳从树冠中筛下点点碎金,惊鹿敲在池边,鸦群掠过低矮的青空。曲折的小径两旁是龛形石灯笼、花丛和幽深的林木,全都和谐而融洽地共存在一方天地之中。 这是较为古典的茶庭设计,他没有来得及多看,在蹲踞处净了手,几人走进和室,分宾主跪坐在一台矮几两旁,望月熏身边是有些拘谨的雪之下雪乃,而女人一旁则留着一个空位,喵珐趴上少女的大腿,蜷缩成一团。 和室三面通透,侧方障子开着,露出外部精致的坪庭。室内采光很好,不显得过暗,也不至于刺眼,陈设有些简朴,却能让人慢慢静下心来。 “望月同学,再次欢迎你的到来。” 雪之下津实冲泡着茶叶,茶几上则是一套九夏式的茶具。 “很荣幸能够受邀到访……麻烦您了。” 接过递来的茶杯,捧在手中,少年没有急于品尝,他的双眼遮蔽在薄薄的水雾之后,叫人看不真切。 “请问,雪之下女士这次邀约,所为何事?” ———————— 耳畔是微弱的风声。 与异常打交道而锻炼出的直觉在这一刻发出警醒,英梨梨侧身抬手,三根手指叼住袭向后颈的腕子,虽然没有动用加拉哈德,羸弱的身躯却还是下意识做出了反应。 蹲身,屈臂,顶肘! 后方缺乏视野,因而少女并没有一击建功的打算,她想要逼退袭击者,而后拉开距离,好好看一看究竟是谁居然能够在异常事务所对自己出手。 啪! 肘尖撞在窝回的掌中,卸去了绝大部分冲力,却也足够她拧步撤开,腕子挣脱她的手指,擦着鬓角拉了回去。 转过身,摆出一个搏击架势,英梨梨定睛看向事务所门口。身穿和服的波波头女孩静静站在那里,单手前伸,单手置于腰际,脸上没什么表情,气势却厚重得惊人。 “说出你的来意。” 千寿村征言简意赅地命令道。 “……就是你吗?” 少女怔然,眼眶微微泛红。 “阿熏的女……女朋友,就是你吗?” ]q裙yi⑥巴2①7⑦一六 第一卷 : 第112章第九十六章 黑短与金长的初次相遇 男人大概不到四十岁,时间还没有在他刚建的脸庞上留下太多年龄的痕迹。他穿着黑灰色的纹付羽织袴,正惴惴不安地端坐在一间幽静的茶室之内,茶桌上却没有摆放任何茶具。 然而男人的心思并不在茶。隔着障子,他能够隐约听到室外的对话——这正是令他紧张的源头。 “望月熏。” 他握紧了双手。 “这就是雪乃的……” “苍介。” 障子被拉向一侧,雪之下津实正站在门口。 “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 “请问,雪之下女士这次邀约,所为何事?” 虽然保持了足够温和的态度,但这并不代表望月熏对登门拜访没有疑虑,无论阳乃还是雪母,第一次见面时都和他有过一定程度上的冲突。少年不打算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所以他想要趁早明确对方的目的,然后由此决定应对方案。 女人明白这个道理,她已经从上次的接触中对少年的性格有了初步判断。 “上一次会面太过唐突,没有完全达到预期成果,也许给望月同学留下了一些不愉快的印象,我对此表示歉意。” 雪之下津实将姿态摆得不高,这更像是对等谈判,而非长辈与小辈之间的对话,看出了现状的雪之下雪乃悄悄松了口气。 “因此,我希望能够和你好好聊一聊关于雪乃的问题,包括你们在交往时需要注意的各种事项,以及望月同学在毕业之后的进路,还有是否会成为婿……。” “母亲!” 向来冷静的少女发出了她自出生起从未发出的超绝高音,在座的另外两人不约而同地扭过头,一个稍显意外,一个平淡中带着愕然,共同看向面颊绯红的雪之下雪乃。 “您在说什么呀,我和望月同学并不是那种关系。” 察觉到自身的失态,少女连忙试图补救:“这次回家也是想解释清楚,母亲,我们并没有在交往。” “并没有,在交往?” 雪之下津实钉视着女儿的眼睛,仿佛想要从中看出破绽。 “你是说,你未曾和这位促使你搬出家门并想要住在一起的异性有着超越友谊的关系吗?” “没、不……” 少女突然想到,涉及“异常”的关系的确算得上超越友谊,不习惯对母亲说谎的她一时间期期艾艾地变得迟疑了起来,然而这副模样落在雪母眼中,则完全代表着另一层含义。 “我当年可没有像你这样犹豫啊,雪乃。” 咄咄逼人的表情变得柔和,女人似乎回忆起当年刚遇到丈夫时的样子。 “雪之下家有资格堂堂正正与任何走在阳光下的人交往,我这样对你说过,所以不必拘束,能够遇到令自己心动的人,也是一生中无比宝贵的体验。” “但,母亲……” “你已经十六岁了,有些东西我不该做太多干涉。但你要保证,雪乃,结婚之前尽量克制,或者高中毕业……” “抱歉打断您,雪之下女士。” 望月熏挥了挥手,一脸无奈。 “这的确是个误会,但如果想要彻底说明,可能需要雪之下叔叔在场。” “……好吧。” 雪之下津实终于开始觉得事情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她略作犹豫,点点头,站起身,走到和室侧方的茶室门前,将障子轻轻拉开。 “苍介,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男人下意识抬起头,夫妻俩对视了两秒,他沉默着迈出房间,与少年将视线交汇在一处。 “幸会,望月君。” 雪之下苍介的声音就如同他刚正的外表那般清晰而平直,她在自己的妻子之后落了座,望月熏总觉得他有一点隐藏得并不完美的紧张感。 “幸会,雪之下叔叔。” 少年轻轻颔首。 “如果不出意外,您对我和异常事务所的调查应该已经陷入瓶颈,这就是我此次拜访想要解决的问题之一。” 大概是进入正题的速度过快,男人有着轻微的愣神,但他很快便调整好心态,痛快地承认了这一事实。 “的确,我所能够调动的资源已经到达极限,然而关于事务所的情报却只查到了一些颇需商榷的内容。望月君,请允许我为我的行为道歉,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否解答我的疑惑?” “我理解您的初衷,雪之下叔叔,站在您的位置上,调查那些接近女儿的异性实在正常,请不要担心我会因此有所芥蒂。” 望月熏笑着说道。 作为千叶县地方望族的雪之下家,是少年计划中能够提供给千寿村征的助力之一,在完成了初步接触之后,他决定开始提供一些虽然粗浅但却真正不属于“常世”的情报。 “回答您的提问之前,请允许我确定一件事情——您对‘异常’,了解多少?” ———————— 千寿村征愣住了。 她的大脑在前所未有地飞速旋转,但还是无法理解什么叫“阿熏的女朋友”。或者说,女孩对这个理应属于挚友的身份感到惊诧,并且想不通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误会。 在场的两人都在各自的情感冲击中忽略了不久前电光石火般的交手,她们都没有意识到,对于异常从业者而言再正常不过的武力冲突出现在高中生身上究竟有多么违和。 “不,我是楼上的住户。” 女孩连忙否定,随后转而问道:“你是望月熏的朋友吗?” “是的,我有事务所的钥匙。” 英梨梨单手掏出钥匙,晃了晃:“你……” “抱歉,我以为你在闯空门。” 收起架势,千寿村征深鞠一躬:“望月熏刚刚离开,您如果想要找他的话,也许打个电话更合适一些。” “哦,没关系,你也是好心嘛。” 确定了对方不是自己的情敌,英梨梨心情好了不少。她同样解除了警戒姿态,转而偷偷打量着面前和她个头差不多的女孩。 发丝柔顺,容貌精巧,带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对方年龄不大,或许还没有从国中毕业,却已经出落得十分美好。 视线里被一对远超自己的丰满所占据。 没有任何来由,少女突然觉得,自己似乎遇到了一个未来的劲敌。 第一卷 : 第114章第九十七章 留宿吧 “那么余下的事情就拜托了,臧青先生。” “分内之责,雪之下女士,很高兴我们能够共同创建一个良好的合作基础。余下的事务需要择期面谈,防务厅将会向雪之下家开放部分情报权限。” 望月熏的手机放在茶几正中,另外三人都能听到雪之下津实与臧青峙的对话。后者已经在少年的授意之下透露了关于异常的可公开讯息,在最初的惊讶与疑虑过后,因对少年调查时得到的简陋情报而早有心理准备的夫妇俩便开始了与常识完全相悖之物的初步交流。 雪之下雪乃坐在望月熏身边,眼神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似乎忧心于父母被自己牵扯进属于“异常”的日常,忧心于实实在在的威胁。 “不必担心,特殊防务厅会保证二位的安全……哦,如果阳乃小姐也参与的话,就是三位。” 臧青峙正在就接触过异常后的普通人保护机制进行说明,少年则给了雪之下雪乃一个安稳的眼神,解释道。 “在经历过世纪末大动乱和世纪初的第一个十年之后,目前的异常出现率总体平稳,强度也不高,已经很难出现类似于牧野之战或者尼弗海姆这种处于某地区神话架构顶层级别的大事件了。” “至于小打小闹,防务厅对此有着充分的处理经验和来自九夏的常驻特别行动组,目前为止没有失败记录。”望月熏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过往,他揉了揉额角:“仲尼爷爷没来真是太好了,上次帮他维护春秋仪轨差点要我半条命。” 尽管他看起来很是苦恼,少女却总觉得望月熏乐在其中。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更像一个九夏人,望月同学。” “这是对我最好的赞美。” 夫妻二人正在与臧青峙谈论着堪称雪之下家转折点的大事,从互助原则到合作条例,他们试图在线上确定初步的合作基调,望月熏时而做些补充。另一头,无所事事的雪之下雪乃已经开始发呆。 ———————— 异常事务所内,英梨梨与千寿村征隔着茶几,面对面坐在沙发上,茶几两端放着由黑发女孩冲泡的茶叶。 “也就是说,泽村前辈宣称是望月熏的青梅竹马,是这样吗?” 千寿村征用毫无起伏的声调询问着。 “是的,我和阿熏已经认识十多年了。”英梨梨本想骄傲地翘起下巴,但眼角的余光瞥到那杯茶,本就不足的气势又更加颓丧。 “这次来,想见……想帮他把把关,看一看他的女、女朋友……啧,看一看他的女朋友到底配不配得上他,没有别的意思。” “哦?” 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千寿村征眯起双眼。 “请问,您所谓‘配不配得上’,是站在怎样的立场去评判,又通用于怎样的标准。” “呜……” 自觉用词不当的少女咬了咬嘴唇,懊恼地低下头。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作为阿熏多年的挚友和半个家人,我想,我还是有立场见一见他的女朋友。” “的确,‘家人’是一个很重要的身份。”千寿村征点点头:“但家人也分很多种,长辈,晚辈,同辈,夫妇,子女——如果不介意的话,请问,您究竟对望月熏抱有怎样的感情。” 英梨梨猛地怔住了。 她完全没有预料到会需要用正脸去接这样的直球,一时间竟只会结结巴巴地重复些毫无意义地音节。 “他、我……” “我可以表述得再清楚些,泽村前辈。钦佩之情,倚靠之情,友谊之情或者——恋慕之情?” “恋、恋慕?” 完全忽略了千寿村征所说的大半句话,在一层层逼近的女孩面前,英梨梨已然无法承受那随平淡却咄咄逼人的气势。她白皙的面颊已经变得通红,声音还是一样结结巴巴,这样的表现落在千寿村征眼中,比怎样的言语都更像是回答。 “是吗,我明白了。” 女孩取出电话,毫不迟疑地拨出号码。 “小诗,望月熏那个混蛋劈腿了,快把他踹掉吧。” ———————— 晚餐原本是待客用的怀石料理,却因雪之下津实的暗中授意而替换成了家中平日的菜品,餐桌上更像家宴的布置让望月熏在疑惑之余,也放松了不少。 在经历过一整天的交流与探讨之后,在座的所有人都有些疲倦。初次接触未知领域的雪之下夫妇在信息与情报的冲刷之下近乎重塑了世界观,对于发生在女儿身上的事故和搬家的动因,二者也都有了些没接触到实质问题的认知。 雪之下雪乃明白,想要让父母正视存在于自己身上的错误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情,她对此不抱太大希望。但因为少年的存在,束缚着自己的枷锁已然近于脱解,少女从未觉得如此轻松。 四人之间的氛围很是融洽,雪之下苍介在经历过最初的误会之后,也确定了望月熏并不抱有“抢走女儿”的目的,这让他总觉得早间藏在茶室的行为有些丢人,于是他充分发挥了作为县议员的交际能力,与少年相谈甚欢。 餐桌上便因此显得很是热闹。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从天南聊到海北,亲赴过无数险地的望月熏与人生经验丰富的雪之下苍介几乎能在任何领域都拥有些许共同话题;两位女眷则安静地听着,不时插一句嘴,直到夜色渐深,残羹冷炙才被撤去。 时针已经走过第九个三十度,少年放下餐后的温茶,理了理袖口,准备起身告辞。这是提出离开前很标准的礼节性动作,但因误会于小女与少年关系而怀着别样心思的雪之下津实却早有准备,她不动声色地抬起茶壶,又向杯中续了些茶水。 “时候不早,藤原先生想必已经休息了。望月君,如果不介意的话,客房很快就能收拾出来,明天一早也可以和雪乃一起去学校。” “等、津实……” 雪之下苍介下意识想要出声,却被自家夫人一记隐晦而又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不要见外,”女人笑着说道:“把这里当成自家就好。” qun依\:/;溜吧二①7七一溜 第一卷 : 第116章第九十八章 雪之下的静夜 来自长辈的邀请是不容易拒绝的,当这邀请不与晚辈的个人情感有所冲突时,拒绝的难度便又上了一个台阶。 三辞三让过后,彻底明白对方并非客套的望月熏只得接受了现实,他跟随佣人走在幽静的木质廊道中,前方有些昏暗,纸灯笼泛着暖黄的光晕。 “请进,望月先生。” 佣人停住脚步,将一所小院的木门推开,少年道了声谢,径直走了进去。 院子里面积不大,是一座枯山水庭园,景观相间错落,主体是一座两面通透的木色矮筑。房间内榻榻米上铺着被褥,浴室已经放好热水,洁具和换洗的衣服都崭新而规整,明明没人使用过,却也不存在那种刚从货架上取下的新品感。 他冲净身体,将自己浸入浴盆。 少年很少在不熟悉的人家里过夜,离开森下孤儿院之后,除去斯潘塞家,这可以称得上第一次。从晚餐到现在,他能感觉到雪之下津实正尽量给他营造一个比较轻松的氛围,而且大概率目的不纯。 睡衣是一件宽松的藏蓝色男式和服,大袖与长着相搭。望月熏整理好褶皱,正浏览书架上摆放的书本,障子门却传出沉闷的敲击声。 “望月同学,我……可以进来吗?” 门外是雪之下雪乃不情愿混杂着羞涩的问询,少年有过片刻的愣神,随后“嗯”了一声,伸手拉开障子。 “请进。” “麻烦你了。” 雪之下雪乃一步一顿走进房间,她穿着同样藏蓝色的女式浴衣,及腰长发编织成稀松的麦穗,从左肩挂下。少女应是出浴不久,周身萦绕着淡雅的幽香,那是属于香波和她本身的味道,一点点弥漫在房间中。 很快便对此有所察觉的少女不禁面颊微红。她抬起头,不安地看向少年的眼睛:“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 “无妨,这应该不是你的主意。” 关上门,望月熏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随后却尴尬地发现,屋内除了被褥之外并没有其他能够就座的位置。 “是啊,母亲一定要我过来,总觉得她仍然在误会。” 少女轻轻叹了口气。 “我还不够成熟,这个事实总给我太多无力感。” “认清事实也是成熟的必经之路。” 望月熏一边回应,一边走向房间的另一头,他拉开面向小院那侧的障子门,清冷的月光便泼洒进这间静谧的房子。 门前有一圈纳凉用的廊道,正对着枯山水。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坐在地上,夜色映照着白沙,天空中飘过丝丝缕缕的云,明暗交驳,让人看不真切。 “也不知道你这句话究竟是不是在安慰人。” 雪之下雪乃扭过头,抱怨着。 “比起安慰人,我更倾向于解决问题源头。”望月熏笑了笑:“可我总不能去解决雪之下阿姨,比起人际关系,异常居然还更好处理一些。” 少年笑得很自然,少女却皱起眉。 “不……一个普通人不会这样觉得。” 她又回想起由《枕中记》带来的,隐藏在档案袋、故纸堆和回忆深处的景象,回想起芭丝特讲述的、无法用言语概括其万一的惊险故事。苍莽的黄沙,神明的军阵,诡谲的敌手,任何一宗一件都比络新妇更加难以应对,而这竟构成面前少年自幼时来相伴左右的日常。 ——所以,平凡世界的“异常”和“日常”才不会被混淆,许多人为此流干了最后一滴血。少女想到这里,便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似乎觉得话题太过沉闷,望月熏清清嗓子,打算聊一些更加有趣的东西。 “其实也并非所有异常都很可怕,除去可以作为道具使用的构想兵装,不少异常个体都加入了人类一方,九夏尤其常见……以及,某些异常事件并没有危险性。” “我曾经回收过《儒林外史》,帮严监生挑过灯芯,还打了范进一巴掌。钦天监本部就是一个设置在春秋仪轨深处的异常区域,甚至牧野之战的时候,人类一方还得到了天命玄鸟的帮助。” 雪之下雪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有耳闻,天命玄鸟降而生商……那么说,你们扮演的是纣王一方?” “恰恰相反,我们是武王一方。那时候整个晋西北、咳咳咳,整个事件乱成了一锅粥,连应龙、风伯雨师和相柳鬼车这种东西都往外冒。” 望月熏揉着脑袋,看上去有些哭笑不得:“九夏需要处理的异常事件非常多,值得庆幸的是,《山海经》跟《淮南鸿烈》早在东汉末期就已经被墨家和法家妥善保管,一直传到今天,没闹出什么大问题来。” 他絮絮叨叨地讲述着那些或惊险或平淡的故事,从九夏到西伯利亚,从斯堪的纳维亚到北爱尔兰,从爱琴海到好望角……少女静静地倾听,月光在她面庞之上镀一层皎洁的温柔,又如流水般倾泻于夜空之下这座小院的每一个角落。 雪之下雪乃突然想起两人之间的第一次对话,那是由平冢静“委托”所带来的契机,也是她真正认识到自己并不完美的开始。回忆着那句“所以,虽然唐突,但我想要改变你”的任性发言,翻捡着自此延伸而出的各种黑历史,少女在想要掐死自己之余,却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随后她便发现,望月熏正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啊,不,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好像从来都没见你这样笑过。”少年挥手解释说:“而且我也实在没有领会到从开罗近郊海拔五千多米的地方坠机是什么特别搞笑的事情……” “我不是因为这个——好吧,抱歉,走神了。” 少女尴尬地别过头去。 于是望月熏也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春夜渐重,在相谈许久之后,两人便也不免添了些许困意。他们一前一后站起身,走进屋子,雪之下雪乃却又犯了难。 “母亲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与她无关。” 少年明白,想要真正解开内心的枷锁,面前的少女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你完全可以自己做出决定。” 他耸了耸肩膀。 “至少,今晚休息的地点,必须由你自己决定。” ]q裙壹⑥8贰伊7⑦伊榴 第一卷 : 第117章第九十九章 晚安,雪之下 雪之下苍介在房间内来回踱着步子,没有外人,他也便无需掩饰自己的不安。一旁,他的妻子却好整以暇地研碾着抹茶,似乎没看到丈夫急躁的样子。 半晌,男人终于再也无法忍耐,他转身拉开卧室门,正打算冲出去,却被一道冷静的女声喊住。 “你要去做什么?” “当然是去阻止那个混小子!” 男人停下脚步,仍旧保持着向外奔跑的姿势:“雪乃怎么能……” “稍安勿躁。” 雪之下津实放下磨臼,起身将丈夫拉了回来。 “无须担忧,什么也不会发生。” “可这个年龄的高中——” “苍介,不要急。” 女人将茶粉洒入杯中,点燃炭炉内的木炭。 “我知道雪乃一直想说什么,但若是真的让她说出来,她自己的退路就断了。今天只是推她一把,成或不成,能不能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内心,还要看她自己。” “那万一望月——” “至于望月熏,这孩子并非冲动的性格,况且作为一个掌控着能够超脱于律法和道德之上暴力的个体,他若是真的想做什么,根本不需要等到今天。” 雪之下津实轻轻松了口气。 “能够撘上特殊防务厅的路线,阳乃这些年在雪乃面前刻意保持的形象也差不多用不到了,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才能和好呢……” “想必还需要一些时间吧。”男人坐在妻子身边:“阳乃不需要做出她所预备的牺牲,我们也必须适度调整教育策略,雪乃这些年的心态似乎出现了一些偏差。” “阳乃那边由你负责。”女人点点头:“至于雪乃,望月君会做到的。” “他,可以吗?” “他已经在做了,即使我们并没有就此进行过沟通。”雪之下津实将目光投往那座小院的方向:“雪乃变化很大,这就是明证。” “望月君——” 她自言自语。 “你能做到什么程度,我很期待。” ———————— 稍早前的异常事务所中,气氛很是紧张。 接到千寿村征联络而匆匆赶来的霞之丘诗羽正靠坐在沙发上,稍显烦躁地抖着腿。她面前是同样情绪糟糕的英梨梨,两位少女已经沉默着对视了好一会。 短发女孩已然自觉想要告辞,她总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待在现场。恰巧,来自特殊防务厅情报科的联络适时接了过来,她便按下收音键,而后走出门外。 “虽然在村征说到“泽村”时我就有所猜测,但没想到真的是你啊。” 霞之丘诗羽打破了这份宁静。 “那么,请问泽村同学,在休息日一早不请自来,独自登门拜访别人的男朋友,是怀着怎样的目的呢?” “咕……” 英梨梨焦虑地磨着虎牙,她从来没有预料过,望月熏的女朋友居然是她在学校里最不愿接触的对象。现在,面对着咄咄逼人的问询,她一时间竟不知该怎样回答。 “嘛,我也知道,对于异常从业者而言多几个伴侣很正常,但阿熏没提过,我还以为他没这个打算——”少女“啧”了一声:“居然不声不响就拐了一只金毛回家,看来需要加大力度,好好疼爱学弟君,免得他精力过剩。” “霞之丘诗羽你——” 金发的少女下意识想要炸毛,却突然察觉到对方话语之中透露出来的讯息:“你也是‘这边’的?” “目前还差的远,倒也的确也算得上相关人员。”诗羽无奈地点点头:“所以虽然阿熏不提,这么久了,我对存在其他竞争对手的可能性算是有些心理准备,但居然——是你啊,柏木英理老师。” “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霞之丘诗羽!” ———————— 障子门并不重,滑轨也涂了保养的油液,但当雪之下雪乃将手指搭在其上时,还是感受到无比的阻力。 她心里清楚,她的母亲并非一个强迫自己女儿用身体取悦权贵的封建家长,但理性与感性总是冲突。那几乎算是命令她夜间敲开同龄异性房门的、不容争辩的模样让少女即愤怒又无力,刚刚与望月熏畅谈后愉悦的心情此时已布满阴霾。 然后,另一只手按住门边,一把拉开。 “你母亲是个蠢货,但这才是她希望看到的东西。” 少年在雪之下雪乃背后轻轻推了一下,后者懵懵懂懂,踉跄跨出,已然身处这间小筑之外。 “放心回去,她绝对不会愿意今天真的发生点什么。” 望月熏笑了笑,而少女仍不太明白。 “第一次见面时,在我看来,她是个不太会跟女儿打交道的母亲。过于强势,过于独断,每一个缺点都精准命中家庭关系里的大忌。” “然而既然雪之下家已经和特殊防务厅达成合作关系并且确认了我这一个体所代表的未来收益和实际潜力,那么对于曾经发生过误会的双方来说,最好的处置方式就是搁置误解源头或者干脆把话讲开,哪有这么着急就把你送过来的。”他耸耸肩:“她可以是个不合格的母亲,但绝对不会是个缺少智慧的掌权者。所以这次行为的目的并非在于你担忧的所谓……卖女求荣,而是无关利益,出发点完全在于私心。” “……私心?” 雪之下雪乃仍旧不太明白,但心情好了很多。 “更深入的东西,最好由你自己弄明白,或者直接去询问当事人。”少年挥了挥手:“我就不干涉了,总觉得自己在带孩子。” “真羡慕啊,这就是强者的余裕吗?”少女揶揄着。 “不,这是我的余裕。” “还是一如既往呢,望月同学。” “是啊,一如既往……有变化的是你而不是我,雪之下同学。”望月熏笑着反击:“没有一句感谢吗?” “当然,拜你所赐,我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母亲了。”雪之下雪乃仍在嘴硬:“罪魁祸首可不要奢求太多。” “那就奢求个好结果吧,不过分。” 少年转过身,揉了揉被夜风吹乱的头发。 “奢求个好结果……还有,晚安,雪之下同学。” “啊啊,晚安,望月君。” 第一卷 : 第118章第壹佰章 他说,可以上了 藤原文太昨晚睡得格外早,雪之下津实答应他,按照加班计算工资。因此,司机先生大清早开着轿车出现在庭院门口时,精神状态非常完美。 望月熏和雪之下雪乃用过早餐,一前一后走出院门,在夫妻二人的送别中坐进车里,雪之下苍介看起来情绪稳定,但瞥向少年的眼神已经完全是后者读不懂的复杂状态。 除去望月熏,余下几人心里都藏着些话,又都觉得现在不是谈话最好的时机,索性便全都保持沉默,全程目睹这别扭一幕的少年只得用干咳来掩饰汹涌澎湃的笑意。互相道过别,男人发动车子,窗外便又是倒退的景色。 “……想笑就笑吧。” 少女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真是……” “放心,雪之下同学,我受过专业训练,无论多好笑,我都不会笑。” 望月熏仍在不住咳嗽,表情管理已经趋向失败。 “你的当前表现完全没有任何说服力。” “但我真的没有笑出声啊,你看!” “不看,脸上都快拧成团了。” 藤原文太将车载音响调低,车速也放得慢了些,看着二小姐长大的他早已从少女和雇主身上发现了些许令人欣慰的苗头。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透过玻璃,前方是朝阳之下的街道。 两人斗着嘴,就这样互相伤害了整整一路,并乐此不疲。 于是今天的总武高,在两节课间过后,便开始流传一则小道消息—— 最近突然开始变得受欢迎的转校生与对谁都无甚辞色的雪之下雪乃坐着同一辆轿车上学,疑似同居。 ———————— “庸人自扰,愚人盲目,不外如是。” 接受过平冢静满载怨念的调侃后,雪之下雪乃合上文库本,这样回答。望月熏则根本懒得理会这种流言,鞋柜刀片事件后,没人会来招惹这尊行动力十足的大佛。 所以直到放学,直到披着白大褂的暴力教师一如既往闯进侍奉部活动室而没有敲门,两人这才对“人言可畏”有了些不怎么需要放在心上的认知。 “我让雪乃做侍奉部可不是为了给你们谈恋爱啊……” 平冢静明白,面对这二位我行我素的家伙,语言究竟多么苍白无力。但既然雪之下家都能派司机送两人一同上学,家长已经默许甚至明示,她还真没有立场进行妨碍。 “问题儿童遇上问题儿童,希望不会出什么更大的问题。”女人叹着气走出部室,身后是雪之下雪乃不满的喊声。 “老师,走之前请记得关门!” “好,好,下次一定。” 送走平冢静,少女也便没了继续看书的心思,她挥手招来喵珐,抚摸着锦缎似的黑色皮毛,明显不曾受到流言的任何影响。 一切似乎都是日常中该有的样子,楼下有棒球部和田径部训练时发出的呼喊声,门外走过三三两两的同学,夕阳正向天边挪动,似乎“异常”这种本就不该存在的事物已经彻底从世界上消失—— 她又看了看正从羊角里朝外倾倒德式香肠的少年,看了看怀中的黑猫,然后明智地打消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肉香飘荡在空气中,望月熏突然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这样悠闲过。牙齿切断肠衣,脂液混着绞肉和胡椒的味道在口中爆开,身边是少女和他的猫,人与非人都被镀上属于落日的金色,于窗外喧闹的衬托下,屋内颇显宁静。 而正因为宁静,所以在为紧急联络而设定的手机铃声响起时,才格外刺耳。 望月熏面色一变,连忙按下接听键,臧青峙那熟悉的嗓音便传了出来。 “阿熏,千寿村正在任务过程中失联了。” “细说。” 朝雪之下雪乃做了个告辞的手势,少年疾步走向窗户,昏黄的囊泡自此展开,他扒住窗框,一跃而下。 “昨天上午,情报科在千叶附近发现了比良山夜游会的活动迹象,经过分析与汇总后,我们知会了拥有区域内最高权限的千寿村正,并授权她灵活处理。” 中年人皱着眉头,一旁的町田苑子正疯狂敲击键盘。 “实时定位装置显示,就在刚才,她的坐标保持超过一分钟静止后丢失了所有信号,通讯频道完全静默。” “把她最后上传的坐标发给我。” 黄昏之乡缓缓散去,全力奔跑的少年已经离事务所越来越近。 “已经发给你了。距离千寿村正失联已经接近十分钟,阿熏,拜托,请务必带她回来。”臧青峙懊恼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干员失联一共发生过五次,结果都……我就不该给什么授权!” “我不保证成功,但保证尽全力,请提供所有必要支援。” 事务所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银白的道奇战斧,钥匙插在孔里,没有熄火,发动机响着低沉的噪音。在通勤高峰期的现在,防务厅所提供的这台钢铁野兽比任何四轮载具都要有效。少年挎上摩托,扣好头盔,一边吩咐着: “阿格里帕,帮我找钜子和长生丹,始皇釜里有多少拿多少。” 很快,葡萄藤从事务所内部扭开门把手,递出一个木质涂漆的公文箱。望月熏接过箱子,蹬开摩托支撑架,用力拧动油门。狂暴的噪音轰彻这条商业街,走出店面查看情况的才波诚一郎只看到一阵淡淡的烟尘。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由防务厅共享的情报和坐标,向后退去的风潮将衣襟吹得猎猎作响。再次开启黄昏之乡,少年在街道上疾驰,一路视交通规则于无物,他精准地避让着已然静止的行人与车辆,手提箱缓缓解体,黑色的外甲一片片搭扣,裹住腰腹,包住关节,最终替换作只露嘴与下颚的头盔,遮蔽双眼。 视界之中,源自外界的景象和源自“钜子”的数据流交织在一处。测距,警示,导航,温度,风向,目标选定,辅助瞄准,健康概况,还有自情报科传递的情报概览,幽蓝色的字符与阵列一条条点亮,井然有序地遍布头盔之内。 “又出什么岔子了吗,阿熏?” 内接耳机中传来年轻的嗓音,少年挑了挑眉头,熟练地切换成九夏语。 “墨翟先生今天在值吗?” “是啊,很巧,智能中心四期的一个项目接近收尾,我过来看看。”墨翟似乎点了点头:“遇上麻烦了?” “不好说,还没和目标进行接触。” “那么,机会难得。” 通讯那头,年轻人显得有些兴奋。 “辅助系统哪有我强啊,上吧,帮你看着呢。” 第一卷 : 第119章第壹零壹章 当白羽飘落 充满力量美感的人形石雕挥出右拳,擦着女孩的鬓角砸进身后石壁,碎屑纷飞,崩溅在千寿村正的特种行动服外侧。她奋力抬起胳膊,扣下扳机,火药燃烧后喷出乌兹微型冲锋枪枪口,转瞬即逝的光芒照亮她的半脸,子弹穿透石雕,飞向遥远的天空。 “哈……” 翻身躲开从腰间解体的雕塑,顺势瘫倒在墙角,女孩放下枪,深深叹了口气。她已经开始感到疲倦,倚靠单兵口粮提供的能量战斗了整整一夜之后的现在,精力正逐渐透支。硝烟与石粉的味道弥漫在四周,向前看去,扭折蜿迴的道路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在这庞大迷路的某处阴影之下,牛首人身的巨怪正徘徊着寻找下一个猎物,与对方有过短暂遭遇的女孩明白,那不是自己能够正面迎击的对手。她抓紧一切时间用以恢复体力,口中却越发干燥,没有水源补给而又被迫高强度运动,因脱水失去抵抗能力也仅仅是早晚都会发生的惨剧。 筑成墙壁的石料仿佛与墙壁本身一样无穷无尽,“暴食”尽其所能,也无法在墙面上留下足够作为标识的痕迹——那些被啃咬出来的凹坑总会在脱离视线后得到补完,除去因其本身经历漫长时光的流逝而出现的旧化现象,没有任何一种方式可以区分自己究竟走过了哪些道路。 “啧。” 留给千寿村正用于修整的机会并不长久,那些在迷宫中四处游荡的雕像再一次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大理石雕琢的身躯有着被古希腊艺术家所推崇的美感,白色的人形屈膝下蹲,做出一个助跑的姿势。 女孩靠着墙壁站起身,机枪上膛。 ——崩! 前足跺地,石与石挂砸出刺耳的重响,一道白影瞬间冲至女孩面前,无机物组成的眼睛似乎在凝视着千寿村正的眸子。 磅! 已经和这些石雕打过几次交道的女孩早有准备,防爆盾“怠惰”已经向右偏斜着立于身前。伏身,提臂,一手撑盾,一手握枪,荡开对方笔直的冲刺,枪口则精准地顶在石雕左后侧距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她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哒哒哒哒哒—— 撞针连振,铜黄色弹壳一粒粒抛飞,子弹旋转着钻进石质肌理,搅烂那原本不应存在的心脏,又在另一头开了数个破絮般的大洞。随后,伴着“咔咔”的脆响,弹匣彻底清空,套筒不再回弹。 雕像冲势不减,直撞在墙上,撞出蔓延的龟裂,而后又向后摔开,碎作一地石块。 “呼……” 肾上腺素的分泌趋于平缓,身体过度反应带来一阵阵轻微的脱力感。千寿村正小口喘息着迈开步子,枪声已经让这里不再安全,她必须立刻转移。 湛蓝无云的天空中飞过几只海鸟,洁白的身影倒映在女孩眸子里,让她目光显得有些黯淡。身陷这无尽的围墙之中,海鸟的模样仿佛与那个夜晚飘荡在竹取大楼顶端的直升机渐渐重合,软梯上却没有一位倒挂着伸出手,将她从怪奇挟裹内拽向怀抱的少年。 “你在多好。” 千寿村正呢喃着,拢开鬓边的发丝。 “纯钧先生……” “——嗯,你叫我?” ———————— 侧摆,急停,轮胎在路面上拉蹭出黑色的印痕,伴着白烟和刺耳的摩擦声,望月熏跳下摩托,任由这辆价值不菲的机车打着转向前翻滚。 他已经无法确认自己的具体方位,驶出千叶县商圈之后,路上便已经十分反常地不见了行人。头盔内链接卫星的定位装置也在那时停摆,只能使用内部存储功能对所过路径进行有限的记录与建模,仅由构想兵装【钜子】所保持的通话却还没有被切断。 “墨翟先生,能否接收定位信号?” “不能,但你最后上传的坐标和营救对象的坐标基本一致。”讯号那头,年轻人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坐标点,眉头紧缩。 “好吧,那么我大概来对地方了。” 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海岸线,沙滩上空无一人,人造的路面已经断绝在风沙之中。哪怕没来过,少年也完全可以确定,这种无人区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距离市中心未超过二十分钟车程的地方。 抬手一抄,从臂甲上解构出一把老式步枪,望月熏小心翼翼地走上沙滩,包裹着足部的装甲微微下陷,将沙粒完美隔绝在外。锁敌模块已经开始全功率运作,广域雷达界面没有任何反应。 海滩上礁石很多,浪潮冲刷着礁石上攀附的贝类与苔藻,天空中有洁白的海鸟振翅飞过,悠远的啼鸣回荡在波涛与云朵之间。少年没有闲心去观景,在他面前,身着古希腊宽大而洒脱的伊奥尼亚基同,年老的男性背对他,看向海天相交的远处。 无形之中,逼格拉满。 不论望月熏还是墨翟,都没有留意到这位老人究竟出现在何时,似乎他本该站在那里。 “幸会,年轻的人子。” 老人转过身,海风吹动衣袍,显露出精壮的肌体。他有一幅大理石雕刻般的面孔,留一头卷发,发间缠了橄榄青翠的枝叶,那双瞳孔显露出格外的灵动与智慧。 “我们因命运而相见……。” “不,我想是因为另一个老不死。” 少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发言。 “我原本对什么夜游会不感兴趣,但你们一而再再而三搞我心态,就别维持什么表面功夫了。” 正如次郎坊所言,是个急躁的孩子。”老人没有动怒:“但互通姓名亦为相谈正理。人子啊,本人乃是宙斯之嗣,阿里阿德涅之父,克里特之王……” “米诺斯是吧,老婆出轨生牛头人,女儿私奔还被丢在岛上的那个倒霉老头?” 这句话精准击中了米诺斯最不愿回忆的雷区,令此位有着优秀涵养的王者差点骂出一句希腊粗口。老人做了几个深呼吸,冷哼一声。 “哦,对了,你老婆的出轨对象是头牛,那是不是说明她有些特殊爱好,比如兽……” “竖子,莫要不知好歹!” 话音刚落,呼啸的弹丸便在他脚下溅起一蓬蓬海沙。略作警告,望月熏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 “我没有和敌人说废话的习惯,废话不会对结果产生任何影响。绿帽王,如果你拦在我面前就为了找骂,九夏贴吧或者微博显然更适合帮助你达成这个恶心的愿望。” “好吧,我早该相信次郎坊提供的建议。”米诺斯被气笑了,他抬起胳膊,仿佛一秒钟都不愿意多谈:“你就和她一起饿死,一起成为怪物的食粮吧!” 不希望在闲聊中浪费救援时间的少年成功省下了绝大部分精力。他握紧步枪,伴随着一阵晕眩,天空与地面的界限被模糊,被融化,后又颠倒。脚下的沙滩已然变成丝丝缕缕的云层,望月熏抬起头,他正向下坠落,头顶是海中的岛屿,是岛屿上林立围墙组成的巨大迷宫。 头盔中的记录系统正在履行它的职能,识别系统则格外标志了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图像放大,千寿村正的模样便清晰可见。 “墨翟先生,方向调整就拜托了。” “没问题!” 组成背甲的模块上下滑动,拼合成一对滑翔翼,随着气流的变化不断调整,将少年下落的方向导至女孩行进的路线。 “她好像在喊你的代号诶,阿熏?” “确实,看来我到得很及时。” 于是,在海鸟惊起而飞,白色羽毛飘散的这一刻,自天空跃下的少年踏在女孩面前的大地之上。惊诧的女孩踉跄着向后坐倒,他随手接住一片羽毛,向前递出,嘴角似有笑意。 “——嗯,你叫我?” qun医【《》】溜巴贰衣7妻衣6 第一卷 : 第120章第壹零贰章 纯爱战士 ——克里特大迷宫。 那是囚禁了可怖巨兽的奇迹,是哪怕穷智者之思虑亦无法逃脱的围笼,是泥土与石块筑就的噩梦——而就在这囹圄之中,在这仿佛耸入云端的高墙之内,伴着纷飞的白羽,少年自天空下落。他站在跌坐于地的女孩面前,向她伸出手掌,嘴角挂着笑意。 “久等啦。” 檀口微张,千寿村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直愣愣地看着一身黑甲的少年,看着他伸出的手,看着他手中的羽毛。 “……纯钧……前辈?” “嗯?嗯,是我。” 少年仍旧在笑。 他微微弯腰,握住女孩下意识递来的胳膊,将她轻轻拉了起来。 “有没有受伤?” “没有……” “那么我大概不算迟到。” 女孩的大脑宕机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她强忍着被惊喜冲刷的心跳,焦急地说道:“前辈,您来——您不该来的呀!” “别误会,这可不是什么为了后辈身赴险地的剧情。”望月熏摆了摆手:“无论钦天监还是防务厅都强调过,执行任务时必须不计一切代价保证战友安全。况且,我也接到了来自防务厅臧青峙的正式求援,于情于理,都必须走一趟。” “……万分,感谢。” 女孩知道,少年只是在为她不那么自责而找了个看起来无懈可击的借口,那么她也必须在这险境中回应对方的好意,任何恩情都要活着才有机会报偿,再纠结下去反而会成为拖累。 “前辈,此处异常的正体应为‘克里特大迷宫’,即是竹取大楼内部回廊的原典。”千寿村正迅速调整好心态:“存在昼夜交替,存在复数敌对目标,内部时间流速正常,自信号切断至现在共十八小时二十四分,敌方信息已记录。” 作战服外臂挂载的PAID用识别码链接了【钜子】的局域网,战斗片段与千寿村正对那些石雕弱点的初步分析便共享到了头盔内部的屏幕里。 “从情报科确定信号消失、我接受援助请求到现在,一共三十分钟左右。”望月熏一边翻阅情报,一边不爽地咂了咂嘴:“三十倍左右的时差吗,得加快进度,我可不想错过晚餐。” 咕噜噜噜—— “啊,抱歉……” 女孩捂住肚子,没有足够补给的她在听到“晚餐”后越发饥饿,只能低下头,尴尬地道着歉。 随后,她便嗅到一股浓郁的、熏肉的香气。 “是我的疏漏,早该考虑到长时间作战会产生这种需求。”望月熏掏出丰饶羊角,祈祷出一块肉脯和半杯能量饮料:“有这么方便的东西,反而会忽视正常情况下大概率存在的问题。”他将东西递给看呆了的女孩:“管够。” “哦、哦……” 千寿村正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再对这位前辈未来可能从任何地方掏出的任何东西感到惊讶了。 ———————— “臧青峙,我是来谈条件的。” 显示屏上闪烁着老旧的雪花,早有防备的防务厅特地为此专门预设了一条用以“被入侵”的线路。与此同时,构想兵装——智能人格【玉藻前】正在尝试进行反向追踪。 男人身着军绿色背心,面无表情地站在屏幕前。 “这应该是我们第二次谈论关于关东水臣津野命躯干的归属问题,你为什么觉得结果会和上次不同?” “因为你们赌不起。” 素盏鸣尊说得斩钉截铁。 “必须得承认,那个叫纯钧的家伙很擅长让人出乎意料……但若没有我方允许,他注定无法脱身。” “哈?” 臧青峙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上次也这么说,然后呢?” “彼时彼刻,不如此时此刻。” “那么我就在这里告诉你,素盏鸣尊,此时此刻也不会有任何不同。”男人冷着脸回应道:“要放狠话就趁现在吧,你还会像上次一样哭鼻子的。” ———————— 弹头敲碎头骨,将肺叶和心脏打成絮状,石雕余势不减,跌撞在墙壁上,从脖颈处短作两截。千寿村正收起防爆盾,望月熏则一边咀嚼着压缩饼干,一边将手搭向这未曾活过的无机尸体。 [——所以头盔才会是露出嘴巴的设计吗。] 女孩有着片刻的走神。 “代达罗斯的石雕。”少年捏着石块,抖了抖手上沾染的石粉,“学者”正在读取他所需要的信息:“那位设计了迷宫的奇才,同样也是举世闻名的艺术家和雕塑家。我们尽量不要在这种东西上浪费时间,石雕并非克里特回廊里搭载的数量有限的纸人式神,赶快找到出路才是最优解。” “明白。” 自高空坠落之时,整个迷宫的模样已被【钜子】记录,但当千寿村正按照PAID上接收的路线图转过一个弯道,前方却并非如墨翟规划的线路那般,预料之中宽敞笔直的通路被三条分叉口取代。 “前辈,这——” “情理之中的状况,应该是迷宫本身被神话赋予的概念阻止了这种不借助线团的导航行为。” 望月熏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他回忆着关于这座迷宫所有广为人知的传说与记载,渐渐理顺出一些不太美妙的猜想。 “迄今为止,传说中突破了克里特大迷宫的队伍一共有两波,忒修斯与阿里阿德涅,以及代达罗斯与伊卡洛斯。如果我们按照应对异常的通用解法,那么前者需要杀掉牛头人弥诺陶洛斯,而后者……” 少年突然止住话头,仿佛接下来的内容不该由他提及。 “你觉得,如果按照代达罗斯的方式,我们可以做些什么?” 未曾注意到这无比生硬的提问,千寿村正几乎不假思索地答道:“收集羽毛,做两对翅膀,飞出去。” “正解。” 看着天空中飞翔的海鸟,还有灿灿的日轮,望月熏捻了捻手中拾到的羽毛。 “我们先试试看,如果能在这里解决弥诺陶洛斯,想必这座迷宫也会受到一定创伤,那个绿帽王会不会心疼呢?” 他没有第一时间尝试那个明显更加安全的办法,给出的解释也让千寿村正没有对此产生任何怀疑。 “走吧,纯爱战士该上班了。” 第一卷 : 第121章第壹零叁章 关心则乱雪乃酱 在这高墙环伺的广阔迷宫之中,寻找一只似人非人的怪物,视野被一层层遮蔽,任何企图攀爬墙壁的举措都在尝试后莫名其妙宣告失败,多次尝试后,两人看着高度在四十米左右的围墙,已经放弃了“通过确定正确出口位置得以离开”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女孩举着防爆盾走在前方,和弥诺陶洛斯有过短暂交手的她很清楚对方那令人惊叹的怪力,任何防护都可能在第一时间被击碎,因此更要加倍小心。身后,望月熏架起步枪,与老式枪身完全不符的强大动能轻而易举地将拐角另一侧冲来的石雕打成满地碎石。 少年完全不担心是否可能出现因无法与敌方遭遇而浪费大量时间的局面,忒修斯从抵达克里特岛直至杀死那只牛头人总共也就一个晚上,可见这作为“迷宫”而存在的异常并不会让那些陷入其中的人苟延残喘太久。 ——而且,若所料不差,他还有更值得担心的东西。 走过的路径似乎千篇一律,一成不变的直道与分岔路口,还有视野中单调的墙壁,从各处向外乱钻的石雕反而被拿来解闷。对于这些没有意识的东西,少年完全不需要考虑人道问题,他精准地射击着关节、肺叶、胃和脾脏,然后观察它们是否会因此作出不同反应。 “果然,哪怕已经进入‘异常’的范畴,石雕也是有极限的……所以代达罗斯啊,别做石雕啦,您这种手艺去秋叶原能一夜暴富的!” 不知道所谓“代达罗斯”能否听见、能否听懂这番胡扯,望月熏根本不在乎。少年眯起眼睛,大地微微震颤,前方粗重的呼吸声已然传入耳际,两人明白,他们距离一场恶战不远了。 摒住呼吸,放轻脚步,庞大的阴影投射在下一个拐角处的地板上,二者对视一眼,女孩微微点头,然后打了几个手势。 “声纹验证:贪婪。” 千寿村正的声音细若蚊呐,而防爆盾内侧,视线无法触及的区域中,却被机括推出一把狰狞的杀器。 ——XM109狙击步枪,配备25mm高压榴弹,这是完全与“驯良”一词无关的灾难,是近乎脱离枪支概念而几近于“炮”的可怖造物。 钜子漆黑的外甲层层翻转,拼合出一把半人高的机炮,二者再次对视一眼,拳头大的炮口中缓缓亮起橘黄色的暖光。 [三。] 他伸出手指。 [二。] 女孩拉动枪栓。 [一。] 机械结构猛然发出刺耳的翁鸣,足部蹬地,两人几乎同时冲出拐角。扣动扳机,枪口与炮口喷出震耳的巨响,硕大的子弹与钻头在出膛的一刹那便击穿空气,拉出串串虚无的马赫环,尖啸着砸向弥诺陶洛斯那硕大的头颅。 ———————— 眼睁睁看着黄昏之乡在面前展开,看着望月熏跳下窗户,甚至都没来得及和她道个别,雪之下雪乃不免有些担心。少女抚摸着喵珐的脊背,昏黄色的囊泡一点点褪去,眼中已经失去了少年的身影。 “遇到麻烦了吗……” 部室里显得有些空旷——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想法。望月熏加入之前,她一直享受着独处的快乐,如今,这种快乐却似乎少了很重要的一部分,她不明白究竟少了些什么。 “遇到麻烦了吗,小雪乃?” 喵珐——属于芭丝特的那部分灵魂开口问道。 “大概没有……” 少女迟疑着摇摇头,而黑猫则在她稍显寂寞的表情中读出了一些令自己欣喜的讯号。作为埃及地区司掌战争、生育与家庭的神明,不管是不是错觉,芭丝特都决定推她一把。 “阿熏不在,雪乃觉得寂寞了吗?” “不,我们的关系还没好到这种程度。” 雪之下雪乃下意识否认着。 “口是心非的孩子呢。” 黑猫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祂决定扩大战果。 “是不是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不习惯的感觉?” “的确,我不明白。”少女苦恼地歪着头:“明明今天也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却总觉得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这可就得雪乃酱自己去发现啦……” 修长的尾巴因愉悦而摆动着,芭丝特舔了舔爪子。 “仔细思考,仔细推论,看看到底缺了什么,看看今天谁不在,看看心灵被谁占,看看心扉为谁开——” 祂几乎将祂所认为的答案摆在了明面上,但却完全没有预料到“雪之下雪乃根本不会朝祂所希望的方向考虑”这种可能性的存在。 “大概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吧。” 少女最终将此时的不适归咎于错觉与疲倦,但在专心和芭丝特对话的同时,她忍不住看向望月熏离开前就座的位置。 “望月同学……不会有事吧……” “要对阿熏有信心,那家伙逢凶化吉的次数根本数不清,这次也不会例外。”黑猫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才是他的日常。” “但这是不正确的。” 雪之下雪乃皱紧眉头。 “没人理所应当受领施舍,在我看来,他庇护了那些无知的普通人,但却时常为此命悬一线,这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你有些极端了,雪乃。” 芭丝特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抱歉,是我表达有误。” 少女压下心中愈发强烈的不安,继续说道:“你们将来自异常的危险阻拦在平常人看不到的地方,为此付出的代价太过沉重,怎么……”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雪乃酱,如果我没记错,这可是你奉为圭臬的信条,怎么涉及到阿熏,标准突然就变了呢?” 黑猫打断了少女磕磕绊绊的发言,祂听得出,对方思绪很乱,以至于根本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诶?” 少女愣住了,她突然发现,自己如今的情绪很不对劲。 “无论防务厅、钦天监还是阿熏,大家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而生命的价值并不能用天平衡量。”芭丝特轻轻蹭了蹭少女的脸颊:“所以,阿熏并不是抱着粗浅的觉悟站在最前线,他比任何人都更爱惜自己的生命,也比任何人都明白,只有活下去,才能拯救更多人。” “所以请相信他吧,一如既往。” “……好。” 雪之下雪乃踯躅着点点头。 “还有还有,雪乃酱——” 黑猫的笑容逐渐放肆。 “九夏有句老话,叫‘关心则乱’,不知道你听没听过?” 第一卷 : 第122章第壹零肆章 村正的热情 希腊神话之中,有名有姓的怪物很多。 它们被用来衬托英雄的伟业,怪物越是强大,则英雄越是强大,反之亦然。海德拉,卡吕冬野猪,阿耳戈斯,凡人无法面对的痛苦交由英雄来面对,凡人无法战胜的灾厄交由英雄来战胜,向来如此。 作为英雄中的佼佼者——雅典之王忒修斯伟业中的一环,弥诺陶洛斯的强大在历史与传说的浸润下愈发真实。它的个头几乎与周围四十米高的墙壁持平,虽是牛首人身,但这虬结暴突的筋肉已然完全脱离了人类的极限,反而更像是造物者胡乱将所有能够加强出力的部件粘合在一处的可悲产物。 呼啸的榴弹与钻头拉扯着模糊的烟气,一左一右正中那硕大头颅上的双眼。在刺耳的摩擦声中,飞溅的火星与爆炸产生的硝尘遮盖了那非人之物的半张长脸,愤恨的吼叫声掀起磅礴的巨浪。 【昂——】 迎面而来的声浪被防爆盾抵挡在外侧,狂风吹乱女孩的短发。身后,望月熏收起机炮,转用老式步枪泼洒出骤雨般的弹丸。 ——轰! ——轰! ——轰! 填装了高爆炸药和钢芯的子弹一颗颗钻入正缓缓散去的烟尘,根本无需瞄准,对方那硕大无朋的身体充斥着近乎所有空间。碎片飞溅,将两侧的墙壁凿出细碎密集的凹坑,弥诺陶洛斯疯狂摆动着属于牛的头部,它以手掩面,横冲直撞,发出惊怒的咆吼。 “不要给他喘息的机会。” 在火力掩护之下不停移动的两人惊叹于对方粗糙的表皮,它明显没有受到太多伤害。望月熏掏出三颗长生丹,用力甩向那盲目翻滚的躯体,而后一手拎住千寿村正后颈处的衣襟,身形速退,另一只手则伸向前方,比了一个“点赞”的手势。 随即,大拇指用力按下。 BOOM! 远超所有弹药的爆炸迸出火光,女孩护行动服耳下的耳朵有着片刻的失声。但她并没有观望,防爆盾中滚出成串成堆的各型号手雷,还有塑胶炸药和一捆捆单兵火箭筒,于是连续不断的爆炸与火箭弹离膛时尖锐的破空声响成一片,仅仅三位个体参与的冲突被硬生生打出了局部高烈度战争的风格。 “情况不对。” 交叉火力的覆盖下,望月熏表情有些凝重。他没有去计算两人究竟向对方投射了多少火药,破片又大概能够造成多少杀伤,但烟尘中,弥诺陶洛斯的嘶吼与翻滚未曾有着任何衰减,反而似乎因这连续不断的“骚扰”愈发猛烈,在出其不意的遭袭之后,它已经开始慢慢找回理智。 【昂——】 最终,顶着泼洒向面门的高爆物,毫发无损的手臂探出烟尘,硕大无朋的怪奇就这样一步步向前挪动。巨响与火光之间,它并未受到伤害,仿佛那足以击溃现代军队的饱和打击根本就是克里斯托弗·诺兰用以拍摄电影的道具。 足部践踏着地面,一手遮住双眼,一手撑住墙壁,弥诺陶洛斯已经逐渐开始习惯于未曾见过的火器,当它发觉这些看似威力巨大的“投掷物”并没有给自己造成任何实际损伤,咆哮声便由愤怒转向被戏耍后的恼火与准备尽情捕猎的兴奋。 “村正,拉开距离,我殿后。” “明白。” 危急时刻,看出同伴另有打算的女孩没有在殿后问题上自告奋勇浪费时间,她收起防爆盾,顺着望月熏所指的方向全力奔跑,在地面上泼洒着成片反坦克地雷。少年则回过头,停下脚步,向那奔来的怪奇伸出手臂,臂甲内弹射出漆黑的钩爪。 刷——! 掠影划过天空,卡住弥诺陶洛斯旺盛的皮毛。钢线收紧,望月熏扥一扥绳索,迎着大厦般倾碾而至的牛头人身,用力蹬地。 然后,他便游荡在空中。 借着对方无意中拉扯带来的惯性,少年飘了起来。他穿梭在那石柱般粗状的手臂与手掌之间,就像丝线上悦动的舞者,时刻挣扎在死亡与破碎的夹缝中,迫使这巨人停下脚步。 步枪已经收回,外甲在重新装配后,组合出一把翁鸣着的链锯长刀。既然热武器已经确认失效,回忆着忒修斯击败弥诺陶洛斯时手持的剑与盾,望月熏高抬锯刀,在擦过对方腰侧的一次接近时,用力挥动。 滋滋滋滋滋—— 锯齿轰响,切割毛发,剖开表皮,绞碎脂肪与肌肉。肉沫飞涌,嫣红的血液瀑布般喷溅在墙面与地面上,散发出浓郁的腥味,强烈的痛感令弥诺陶洛斯近乎发疯。 少年攀住钢索,仍旧游荡在这巨怪的四周,钩爪探出,收回,不断变换着着力的位置,他挥舞锯刀,锯下一块块模糊的肌理,血渍沾染着外甲,黑色甲面上淌过一缕又一缕暗红。 “村正,汽油!” “收到!” 头盔的内置耳机中传来回应,与此同时,数枚罐体划过优雅的弧线,在弥诺陶洛斯上方爆开,胶状汽油定向泼溅,粘着在毛发与皮肤之上。 “白磷弹!” “收到!” 这次,银灰色的弹头径直砸在这似人非人之物的胸口。弹体破裂,磷药与空气相逢,便开始猛烈燃烧。这火焰粘糊且焦灼,随着白磷的流动而四处蔓延,转而点燃那早已遍布周身的汽油,于是弥诺陶洛斯便在猛烈的惨叫声中化作冲天的炎柱。 “呼……” 安稳着地,稍作喘息,少年回头看着不住挣扎的巨人,空气中已经充斥了蛋白质焦化的糊味。顺着遍布全身的伤口,添加了粘稠剂的磷与汽油正缓慢而坚定地向内灼烧,血已然止住,白骨正在外露,烧穿外层,里侧便接近脏腑。 “保持距离,保持燃料供应,在彻底烧死之前不要停下!” 手握锯刀,望月熏站在原处,看着那巨大的身影在踉跄中慢慢跪倒,惨叫声转为令人心悸的呜咽,一块块焦炭从身体上脱落。凝固汽油与白磷还在向着逐渐化为骨架的弥诺陶洛斯飞来,浓黑的烟尘升上天空,惊扰了成片的海鸟。 随后,巨大的拳头自烟中挥出,正砸在望月熏匆忙架起的刀上。 ——崩! 第一卷 : 第123章第壹零伍章 关心则乱英梨梨 火焰,熄灭了。 一切曾发生于肉体之上的燃烧仿佛都不曾存在,只余下地板与墙面焦黑的印痕。房屋大小的拳头如卡车般冲撞着少年的身躯,后者匆忙架起锯刀,而后便感受到骨骼与躯干传来的阵阵悲鸣。 ——咔。 似乎有什么翠绿的屏障破碎了,蛇与龟的虚影消散在空气中。 磅! 这响声短促而有力,炮弹般向后飞射的望月熏在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翻滚后狠狠撞在墙上。头盔之内的身体损伤指数一片猩红——挫伤,骨折,内出血,脏器破裂,脑震荡,他的意识顷刻陷入断带,身体则瘫软着委顿在原处。 “前辈!” 视线中已经出现了暗红与重影,少年恍惚之间感觉被人扛着跑了起来。钜子内置的医疗系统开始全力运转,肾上腺素打进皮下,甲片卡稳折断的骨骼,复方药物和探针式微型外科器械则在墨翟的操控下紧急修复着更深层次的损伤。 望月熏不住咳嗽着,一时清醒,一时糊涂。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抱住,被放在风浪间颠簸的渔舟里,耳鸣很严重,似乎有人在喊着什么,一切都虚幻而不清楚。肾上腺素维护着他的心跳,少年的脸色无比苍白,他盯视着眼前跳动的数据流,但什么也没有思考。 “……辈,前……” 时近时远,脚步声震动着地面,崭新的弥诺陶洛斯自焦尸中站起,它迈开步子,在这逼仄的迷宫之中,冲向逃窜的女孩。 千寿村正抱紧怀中的少年,拼命向前奔跑,她喘息着,泪水与汗水在面颊之上恣肆流淌。 良久,自不知何时起,她的筋腱开始颤抖,肌肉开始酸痛,追与逃的两方却都没有放弃,体力近乎无穷的怪奇不知多少次撞在拐角之后的墙壁上,而女孩已经疲乏不堪。 胸腔躁动似鼓,肺叶像在燃烧。 气流冲击着咽喉,汗液滴进瞳孔,不敢放弃视野的女孩只得拼命睁大眼睛。望月熏的身体年龄已然接近成年,本就受限于性别而相对孱弱的千寿村正在奔跑时需要额外顾及这过于沉重的负担。 她跌跌撞撞地跑过一个个拐角,急停,转身,尽其所能走着最为复杂的线路,关节也因因高频率动静交替而压榨到了极限。 两方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女孩不断留在身后的各式反坦克地雷则更加扩大了这种距离。爆炸声不绝于耳,钢珠与破片四处飞溅,即使不会受伤,这种带来疼痛的道具也使弥诺陶洛斯不堪其扰。 在一次次爆炸和与墙壁的冲撞后,巨怪逐渐失去了耐心。庞大的体积在赋予他力量的同时,也限制了灵活性,这迷宫之内无法得以充分施展的弥诺陶洛斯最终放弃了它的猎物。 【吼……】 它的脚步渐渐停歇,喉咙深处回荡着不甘的低吼。牛首的怪奇看了看两人消失的拐角,转过身,继续游荡在它永恒的囚笼里。 又不知过去多久,颠簸感已经消失,浓郁的疲倦侵袭着少年的大脑。他似乎被轻轻放在地上,强打精神,望月熏最后偏过头,看了看面前焦急的女孩,还有身后空旷的道路。 “没、没有……咳咳咳……” “没追上来,前辈,没追上来!” 于是他勾起嘴角,放任意识沉入静默的虚无。 ———————— 没有源头的心悸将金发少女从呆愣之中唤醒,她穿着一身土绿色运动服,几秒之前正趴在一块数位板上打瞌睡。 “呒……” 右手扶上贫瘠的胸口,却怎样也无法让心跳归于平和,英梨梨干脆站起身,夕阳将血红的橙色洒进房间,洒在她微微颤抖的手心上。 “怎么……” 她的心跳愈发急促,冷汗已然浸透了后背的衣料。 少女不相信错觉,她用力拉开房门,飞快地跑下楼梯,泽村小百合正坐在客厅里翻看着一本同人志。 “啊啦,下周截稿……” “妈妈,爸爸在家吗?” 打断了小百合习惯性的调侃,英梨梨表情严肃,径直问道。 “没有,他下午出门了。” 意识到女儿有话要说的女人收起了玩闹的心思:“出什么事了,你流了好多汗。” “是加拉哈德的‘约瑟圣礼’。” 英梨梨抹了抹额头:“我有很不好的预感,上次预感这么强烈还是阿熏在大江山受重伤的时候——快点,我们得赶紧联系爸爸,看看他有没有出事!” “哦、哦!” 充分理解了事态的严重性,小百合连忙掏出手机,在拨出号码时按错了两次。 “怎么了,honey?” 话筒那头传来斯潘塞先生一如既往温和的语调,母女二人同时松了口气。 “我很快就下班,是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吗?” “亲爱的,Lily她……” 女人迟疑了半秒,而在确认父亲无恙后,心情刚刚有所舒缓的英梨梨则立刻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约瑟圣礼’被触发了,Lily现在感觉不太好……” “我马上联系臧青峙!” 对自家女儿和她的“加拉哈德”了解颇深,男人甚至没有来得及道别。他挂掉电话,连忙找到防务厅提供的识别码,拨了过去。 听着话筒中传出的忙音,小百合轻轻搂住面色苍白的少女。 “没事,没事的……” 英梨梨握紧拳头,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她用力忍住眼角的泪水,说话声已经带上哭腔。 “他上次差点就回不来了……” “差点、差点就回不来了……” 等待回信的时间漫长而冗杂,少女小声抽泣着,越来越严重的心悸感令她近乎发疯。直到铃声响起,小百合几乎瞬间按下接通键,斯潘塞先生的声音传了出来。 “Eriri在你身边吗?” “在。” 女人点点头,于是她的丈夫继续道:“Eriri,冷静点听我说。据臧青峙提供的情报,阿熏正在处理异常事件,任务尚未结束,还不能确定他是否……” “在哪?” 当父亲说出“正在处理异常事件”之后,少女就已经听不下去了,她夺过手机,连忙询问。 “具体的位置,在哪?” “据防务厅提供的情报,阿熏正在面对的异常是‘克里特之王’,坐标已经丢失,他们只能提供消失前的大概方位,可靠性极低。” “立刻发给我!” 群\依六⑧贰177衣6 第一卷 : 第124章第壹零陆章 禁果的约定 意识回归躯壳,潮水般的酸胀与疼痛冲刷着关节、骨头、大脑和腹腔内的每一个角落,麻醉剂抑制着神经系统,这才让他保持了基本的理智。 头盔内的显示屏上,人体建模各处都在闪烁着红光,低智能AI在墨翟的授意下接管了钜子的控制权限,正在动用一切备急资源,修复着内部的出血和骨架上的裂隙。 “咕啊……” 喉咙干涩,眼眶中不受控制地分泌泪液,他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清醒的感觉并不好受,身体上所有部件都在提醒他,他现在究竟多危险。 “阿熏,醒了吗?” 第一时间从监控中发觉了少年的苏醒,墨翟长出一口气。 “不用说话,我知道你听得见。” 年轻人飞快地敲击着键盘。 “你的伤势很严重,所幸那一拳被玄武加护抗下了绝大部分力道。医疗模块的数据已交由华佗先生处理,应急组件很快就能压住致命伤和并发症,但要想彻底痊愈就得回来再说了。” “关于克里特大迷宫,在确认无法击杀弥诺陶洛斯的前提下,曼倩先生建议……好吧,你已经对此做过预案了,希望你的想法是正确的。” 他将回车键重重砸进键盘,然后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我去通知曾懿做好急救准备,顺便把参数给她发一份。” “……嗯。” 望月熏轻轻哼了一声,下颚有些脱臼迹象,而等候在身边的女孩则马上发觉了少年的窘境,她连忙伸出手,摸索着将骨节向上一抬。 ——咔吧。 一阵钝痛过后,他觉得脸上正常多了。 “前、前辈……” 自昏迷至现在已经过去多久,少年无从得知,但从微微肿起的眼圈来看,千寿村正很明显哭过不止一场,她用力擦掉挂在睫毛上的泪珠,茫然间竟想不到该做些什么。 “你的伤……” “没、咳咳咳、没关系,我的构想兵装有战地医疗功能。” 说话还不算顺畅,但在华佗的合理规划之下,受创本就不算严重的气管与喉咙正飞速好转。 千寿村正坐在地上,望月熏正被女孩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隔着外甲与行动服,他能感受到后背正接触着惊人的柔软。 “是我的失策,抱歉,差点拖累你。” “前……” 女孩的内心有着一瞬间的紧缩,而少年却拼命抬起胳膊,阻止了她急迫间想要反驳的话语。 “战场之上,仅求客观。村正,无论是正面与弥诺陶洛斯发生冲突,还是不慎受伤,这都源自我的独断和弱小,你不必因此自责——以及,抱着我跑了这么远,辛苦了。” “您怎么还有心情说这种话呀……” 千寿村正哽咽着说道。 “心跳、心跳甚至停了几秒……” “九夏有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望月熏咧着嘴,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那些没有打败你的,终将使你更加强大……咳咳咳……所以不用担心,这条烂命暂时还丢不掉。” 他并非在强行逞能,比起那些千奇百怪的异常,弥诺陶洛斯这单纯将危害限定在物理层面上的对手简直无比纯良,少年身边很多战友都折在了意义不明的“规则”之中,连他自己也吃过不少暗亏——最近一次“矛盾”事件,若没有《大人国》正好能够抵消那缩小身体的负面影响,等待着他的将会是在钦天监与防务厅内彻底的社会性死亡。 女孩不说话,仅仅隔了头盔的遮挡,凝视着他的双眼。 于是望月熏放弃了安慰,转而认命般长叹一声。 “别露出那种表情啊,总会让我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一些永远不会被普通人知晓的回忆。 在埃及,在北欧,在九夏,那些为了救他而死去的人们,那些他没来得及拯救的人们,那些用生命换回异常第一手情报的人们——看着他们,自己也是这样的表情吧——少年不知道,也害怕去追寻这触手可及的答案。 “伤感的话题就先放一放,如果你真觉得我这个前辈有点惨兮兮的,等任务结束之后,带几个苹果去病房看看就行。” 望月熏清清嗓子,继续说道:“现在能够确认的是,我们之中没有阿里阿德涅和忒修斯的角色,也没有盾、短剑和线团,那么通过宰杀弥诺陶洛斯从而脱出的计划目前可以搁置了。” “至于Plan B,抱歉,收集羽毛和制作翅膀的任务只能由你完成……” 他略显羞愧地偏过头。 “我明明是来增援的,却搞成这个样子,真是……” “前辈,请不要这么说。” 千寿村正轻轻握住少年被装甲覆盖的右手。 “在您出现之前,我其实,很不安。” 女孩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您大概知道,我没有太多面对异常的经验,前些年一直在实习的同时负责后方安保工作,近期才作为辅助人员去爱尔兰执行了第一个完全没有危险性的任务。” “竹取大楼那次……是我真正意义上全权负责的首次行动,它让我明白,丢掉性命与生不如死究竟离我多近。回廊,纸人,鸫,也许我可以逃出来,也许我再也逃不出来,也许我的名字会和很多人一起刻在家族墓地的石碑上,父亲一定会哭,会消沉,会一蹶不振。” “前辈,您改变了这一切。” “您不知道,当您靠在我背后开动喷火器的时候,当您打破回廊的时候,当您将我从成堆的鸫之中拉出来的时候,您不知道我究竟多开心……”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从来都没有意识到,在面对‘异常’时,自诩千锤百炼的身体与精神究竟多么脆弱,正如您也从来都没意识到,您作为前辈也许习惯性地伸出手,究竟让作为后辈的我得到了怎样的救赎。” 女孩仿佛又看到高墙之下,纷飞的白羽之中,向她微笑着递出手掌的少年。 “前辈,也许我还没彻底让自己进入一个名为‘干员’的角色,没彻底拥有足以面对任何异常的勇气和力量,但我自认为并非一个只会索取的贪婪之人。” 她回以微笑,平日里面无表情的脸颊上,似有恬静的月光在悄然绽放。 “接下来的任务就交给我吧,前辈,我现在欠你几个苹果,一定不要忘记。” 少年哑然,被握住的右手尽力勾回手指,回应着女孩掌心的温度。 “啊,那就这样吧,村正,都交给你了。” 他说。 “我一定不会忘记。” 第一卷 : 第125章第壹零柒章 织翼孇飞 契诃夫谈论剧本创作时曾经说过,“如果第一幕写墙上挂着一把枪,那么这把枪在第三幕一定要被用来射击,否则你这把枪就不必挂在这儿”。 ——看着仍不时自天空飘落的羽毛,动弹不得的望月熏在胡思乱想中想起了这样一番话。他不由自嘲地笑了笑,除非那些海鸟患了什么晚期脱毛病,正常情况下哪会有这么多自然脱落的羽毛? “怎么了,前辈?” 时刻关注着少年的千寿村正自然发现了他嘴角勾起的笑意,于是望月熏便将自己偶然间开出的脑洞和女孩做了分享。 “这真是……” 女孩有些哭笑不得,她不明白为什么即使伤成这样,少年居然还能有心情胡思乱想——即便“脱毛病”的确是个过于寒冷而让人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笑出声的九夏谐音梗。 “伤痛与险地不能让人放弃乐观,村正。”望月熏这样说道:“有太多值得恐惧的事情,也同样有太多值得庆幸的事情。如果你有能力改变现状,那么无需垂头丧气,如果你没能力改变现状,那么自怨自艾毫无意义。” “前辈,鸡汤有点烫嘴。” 千寿村正调侃着,不想反驳,尽管听过很多华而不实的诫言和警语,但唯独少年这老生常谈的废话,她愿意继续听下去。 “我不太喜欢鸡汤,自己喝还是给别人灌,都只不过起到些麻痹现实的作用。”望月熏摆弄着丰饶羊角,试图尽快让手掌从麻药的后劲中恢复足够的灵活性。 “但我又实在没什么提携后辈的经验,前些年满世界乱跑,处理完异常事件之后,活下来的队友也都分属各地区,很多人可能再也不会见第二面。所以,村正,我并不是什么合格的前辈,只是个能提供一些人生经验的老家伙罢了。” 几只海鸟落在他身上,偏开头,用喙尖啄一啄面前没见过的黑色硬块,又振翅飞走,发出扑啦啦的响动。 “前辈又在说这些怪话。” 女孩听得出,少年在说出“老家伙”这三个字时,并没有任何消沉的意味。 “啊,抱歉,我忘了你不是臧青峙,那家伙这种时候肯定会反过来用自己的年龄说事儿。”望月熏笑了笑:“防务厅是个好地方,虽然问题不少,总归还有晴明大叔,有臧青峙和斋藤爷爷这样为老不尊的家伙守着……跑题了,我们刚才说什么来着?” “在给我灌鸡汤。” 千寿村正无奈地看了看少年戴着的半覆盖式头盔,她非常想要把头盔摘下来,看看这位越来越不正经的前辈是不是摔坏了脑子。 “对,鸡汤……我不太喜欢鸡汤,所以还是别灌了吧。” “前辈,您还没被队友打死,简直是个奇迹。” ———————— 闲聊与等待并不能让现状向好处转变,而决定开始制作翅膀的的下一刻,千寿村正便在迷宫的角落中发现了成捆的麻绳和成罐的蜜蜡,读过希腊神话的女孩知道,这同样也是属于克里特大迷宫传说的一部分,是巧匠“代达罗斯”和其子得以逃出生天的关键所在。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忽略了什么非常重要的讯息,但仔细思考后,却只能当做是错觉。 仿佛被赫淮斯托斯祝福过的双手将一根根羽毛砌合在同处,缚以绳索,混以蜜蜡,双翅便一点点成型。构架,编织,穿结,手指弹动间似有神助,千寿村正明白,自己已经完全进入了“代达罗斯”的身份之中,短暂地继承着他举世绝伦的巧思与技艺。 “真好啊……” 靠坐在墙边的少年这样感慨。 “这样真的好吗,阿熏?” 重新接回通讯频道的墨翟问道。 “没什么不好……或者说,这是唯一的办法。” 望月熏无奈地回应着。 “不愧是希腊神话中知名度前列的异常,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让人绝望的应对手段。” “你好像并不是很紧张。” “因为经历的太多了吧……”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身边都是这种轻贱自己烂命的家伙,不论愿不愿意,也就慢慢被同化了,久入鲍鱼之肆,如是而已。” “是呢。” 提到这些,年轻人颇为感慨。 “能活到现在的老家伙,谁没有心理准备呢?” “少来,我才十六!” “什么,重点在这儿吗?” “原则问题!” 斗嘴牵动了伤口,望月熏一边笑,一边剧烈地咳嗽着。 “那么,钜子的操控就交给你啦。” “彳亍口巴,最后还没忘给我添麻烦,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空气重归静默,两人都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索性全都闭了嘴。 太阳西斜,麻药的力道还没有散尽,整套外甲已经可以在墨翟的操控下裹挟着少年做出一些简单的动作。与此同时,千寿村正捆好一簇羽毛,人造的翅膀在工序上接近收尾,她摆弄着兼具了美感与实用性的羽翼,仍不太敢相信这造物出自她手。 “这东西真的能飞吗……” 将翅膀捆扎在臂上,双翼因于蜜蜡和麻绳的存在而稍显沉重。她尝试着挥动胳膊,便如同真正的海鸟,蹒跚着缓缓向上升起。 “前辈,我完成了!” “哦!干得漂亮!” 望月熏挣扎着站起身,躯体的活动完全交由钜子来完成,这让他很不习惯。 “真是会把牛顿和达尔文气死的物理结构。” 少年拎起一片翅膀,观察着近乎看不出接缝的、与真正羽翼别无二致的作品,又在千寿村正的帮助下将它们固定于双臂之上。 “我也不是没有飞过,但这种方法还是第一次。” 他抬着胳膊,仿佛一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前辈对飞行很感兴趣吗?” “是啊,向往天空是人类的天性嘛。” 用力扇动翅膀,望月熏同样歪歪扭扭地飞了起来,他盘旋于墙壁与墙壁之间,动作在外甲的操控下由生疏变得愈发熟练。 “村正,适应得怎么样了?” “很顺利,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我们应该找对办法了。” “很好,那么——” 少年看向上方,一只只海鸟正惊异地飞徊着,观望着下方两只硕大的“同伴。” “出发!” 第一卷 : 第126章第壹零捌章 赞美太阳 人类从未停止征服苍穹,但即使对于见过太多异常的望月熏而言,不搭载机械结构飞行器而仅凭自己的身体飞上天空,实属头回。 他的肌体行动不便,钜子操控着四肢,慢慢向更高处飞去。 越过高墙,奔流的海风将他抬起,远方能看到水天接连的一线。夕阳正在坠落,将云层染成潋滟的金红,晚霞的颜色弥漫了整个天空,映照在少年的面庞上。 身后,千寿村正跟了上来。 “前辈,往哪儿飞?” “……往北,代达罗斯最后降落的岛屿叫伊卡利亚,大概在克里特岛东北部将近三百千米的位置。” “三、三百千米?” “但我预计,脱离这座特大迷宫的异常笼罩范围之后就可以出去了,不用真的飞上那么远。” 女孩点点头,随后一愣。 “特大迷宫……是什么?” “克里特大迷宫啊,难道不是这么断句的吗?” “您又在开谐音梗玩笑了?” 两人一前一后,扇动着翅膀,划过平静的海面上方。乱麻一般的迷宫在他们脚下越来越小,已经得以窥见岛屿的全貌,千寿村正似乎心情不错,还有闲心找了找弥诺陶洛斯的位置。 “前辈,我可以从这里对它开一炮吗?” “这倒无所谓……不,等等,不行,RPG-29不行,尾焰会把羽毛烧掉的!” “就一炮?” “一炮也不行!” 偌大的岛屿慢慢缩成手掌大小,又渐渐在视野中变得模糊不清,身下是泛着波涛的海水,水面因海底深浅的不同而有着些许渐层的蓝色。橘红染上翅膀,太阳不断坠下,似欲投入水天相接处暧昧的界限。 他们掠过大大小小的三座群岛,看着岛屿上劳作的人们,望月熏眯起眼睛,盯着那绝不属于现代的劳动工具沉默良久,似乎终于确定了某些猜想。他释然地笑笑,仿佛不经意地问道: “村正,你对克里特大迷宫的故事了解多少?” “防务厅内部对世界各地区流传度较广的神话传说有专门培训,所以不算少,但应该比不过前辈。” “那么,我们刚才路过的岛屿叫什么名字?” 女孩抿着嘴想了想,语气有些缺乏自信:“萨玛岛、提洛斯和培罗斯?” “完全正确。” 望月熏扇动翅膀,放慢速度,却飞得稍稍高了些。 “也要到足够飞出这次异常的距离了,村正,我还有最后两句话要说。” 他已经落后女孩三个身位。 “首先,我将要做出的行动,完全符合异常‘克里特大迷宫’的破解方法。” 千寿村正有些疑惑,疑惑于对方为什么会知道将要“飞出足够距离”这一本应模糊不清的情报。 “前辈您……” “最后,别忘了,你还欠我几个苹果。” 在话语脱口而出的下一刻,少年用尽全力挥动双臂,这对洁白的翅膀托风而起,带着他,径直,冲向那温热的夕照。 ———————— “幸会,年轻的战士。” 老人面向闯入沙滩的绿衣少女,微微颔首。 “你的到访……” “闭嘴。” 英梨梨没有任何废话的心情,她挥手拔出镶嵌着宝石的十字长剑,剑尖前指。 “放人!” “……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急躁。” 米诺斯抬起胳膊,他这天已经接待了整整两个脾气糟糕的晚辈,再多也没什么区别。 但下一刻,锋锐的剑刃横扫而至,奔向他的肘部。老人心中大骇,赶忙抽手避让,匆忙间摸出一根金质的权杖,格开少女汹涌的剑势,却无论如何没找到机会再将她丢进迷宫。 “放人!” 用力挥砍着面前的老人,英梨梨咬牙切齿地喊道。 “立刻!” “你无权命令一个王者!” 克里特荡开势大力沉的一剑,微微后退。 “站在你面前的是宙斯之嗣,阿里阿德涅之父,克里特之王……” “绿帽子王别在这废话!” 眼见无法快速达成目标,英梨梨心中的愤怒与不安终于达到顶点。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随后猛然握紧剑柄,用力插向地面。 于是,刺目的光芒之中,金色的甲胄便包裹了她的全身。 “王者啊,卑劣的王者。” 当再次举起长剑之时,少女的声音冷漠而坚定。 “最后通牒,立刻释放我方人员。” ———————— “代达罗斯最后降落的岛屿叫做伊卡利亚”——望月熏这样说过。 仿佛电流穿过大脑,千寿村正终于明白,在制作翅膀时被她遗忘的事物,究竟是什么。 伊卡洛斯,降落在哪儿了? “前辈——!” 她的内心深处似乎在一瞬间被无尽的焦急与恐惧所填满,那令人晕眩的情感几乎让她窒息,女孩匆忙回过头,却只看到少年向着夕阳扑去的身影。 “前辈!不……” “村正!” 望月熏仍在让钜子尽全力扇动翅膀,他越飞越高,越飞越快。 “去做代达罗斯该做的!” “不可能!” 调转身体,千寿村正发疯似地挥动双臂,飞向那黑甲的少年。但他们已经离得太远,无论女孩怎样努力,两人之间的距离都未曾缩短一毫。 她渐渐明白了少年所计划的一切,也猜测出即将发生的一切。从引导她提出制作翅膀的方案开始,望月熏就已经在一寸寸将她合入代达罗斯的身份,而作为逃离克里特岛这出戏剧的最后一幕—— 扮演伊卡洛斯的少年,将要拥抱太阳。 蜜蜡开始融化。 “前辈!” 女孩拼命伸出胳膊,妄图抓住远方将要坠落的人。 洁白的羽毛一根根脱落,夕阳柔和的温度此时仿佛烈火,烧去维系着少年飞翔的双翼。 “两人之中,必须要有一个伊卡洛斯,村正……这是我的选择。” 望月熏笑了笑,他已经开始无法保持自己身体的平衡,便索性停止挥动双臂,转而看向面露悲怆的女孩。 千寿村正咬了咬牙,不再试图向上爬升,而是计算着纵轴,飞速冲向他的正下方。 “这是我作为前辈,能够教给后辈最没用的东西了……记着,你还欠我几个苹果,下次见面之前,可不能出事啊。” 羽翼最终散尽,一蓬蓬羽毛缓缓飘荡在空气中。少年仰着头向后跌倒,栽下,朝着荡漾的波涛,他没有去抓住女孩伸出的手,于是那手绝望地从他腿边擦过。 “不——!” 随后,天地倒转,正如最初陷入这异常时那样—— 千寿村正,失去了她眼中的一切。 群\依6吧2壹7七①6 第一卷 : 第127章第壹零玖章 无孽无垢 金色的甲胄披挂在身上,代表奢靡与财富的颜色此时竟将少女衬托出无比神圣的气质。镶缀珠玉的十字长剑握在手中,英梨梨淡漠的瞳孔内无喜无悲。 “最后通牒,立刻释放我方人员。” 仍旧是遍布礁石的沙滩,月光将沙粒染成皎洁的白色。老人手持权杖,面色凝重,似乎面前并非一位妙龄姑娘,而是足以危及性命的巨龙。 “女士啊,何必……” 他未曾说出的话语被凌厉的剑锋堵进喉咙,米诺斯狼狈地侧身,后退,长剑扫过他的额发,在他站立的原处劈开撕裂般的创口。挥斩,前靠,上撩,密不透风的剑势令他左支右绌,稍显狼狈。 “立刻!” “啊……如此美妙,你堪比希波吕忒,最为勇武的亚马逊女王。” 克里特之王不合时宜地对他的敌手发出了由衷的赞美,老人艰难地举起权杖,用杖头卡住锐利的剑刃。 “但英雄总会死于暗箭,忠良必将败与佞臣。” 他的表情庄重而严肃,他的话语卑劣而恶毒。 “而现在,英雄啊,我以王的名义,以冥府判官的名义,宣判你——有罪!” ——咔! 但他的权杖突然被震出细碎的裂缝,老人一惊,连忙荡开剑身,疾步后退。少女并没有追赶,她默然看着米诺斯滑稽的演出,就像参观小丑无趣的表演。 “你……” “我乃,兰斯洛特之子。” 撤手,回身,英梨梨将长剑缓缓举过头顶。涛声不再奏响,风声不再起落,全世界仿佛都专注于聆听她的呢喃。 “我乃,灾厄之席。” 空灵的洁白在剑身上蔓延,金色长发微微荡漾。 “我乃,蒙主救赎之魂。” 双眼微阖,少女最后说道: “我乃,脱罪之人。” 于是下一刻,夜色与波涛之间,只留无尽的洁白。 ———————— “观测到数据异常!” 町田苑子一边调整着卫星地图,一边大声打着报告,机械键盘几乎被她敲出了火花。臧青峙连忙走到她身边,在显示屏上找到了被特别标注的异常点,他按住触摸屏,将图像扩到最大。 “是……村正?立刻给我附近监控的实时影像,救援组马上……我自己去!” 他扯下挂在椅子边的外套,一边接过队友递来的单兵通讯装置戴在右耳上,一边跑出了房门。 “告诉曾懿,该出发了。” 搭电梯直到顶层天台的停机坪,男人奔向电磁弹射跑道最外端,然后踩住边沿,向下一跃。双手起印,符纸燃动,澎湃的飓风自虚无中汇聚,托着他径直冲向刚刚得到的坐标。 此时的女孩,正慢慢睁开眼睛。 就像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悲怆无力的余韵还回荡在她灵魂深处。千寿村正趴在一条无人的街道上,防务厅早已动用黄昏之乡护住了方圆几里之内所有的普通人,她的世界仍是一片昏黄,就像那个迎着夕阳飞舞的身影。 “前辈……” 涣散的瞳孔猛然缩紧,由异常事件中脱出所带来的眩晕感被更加强烈的绝望所取代。强烈的窒息感令她用力按住心脏,拼命甩去脑海中涌现出的最坏结果,她挣扎着,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漫无目的地向前奔跑着。 “前辈!” 没人回应。 “对、对了……” 按住耳朵上的小型对讲机,电流声中是代表着信号重新接驳的滴滴声。 “这里是千寿村正,请求——” “这里是臧青峙,请原地待命,我马上就到。” 话音未落,中年人自天空降下,他散去狂风,紧步跑到女孩面前。 “村……” “请求救援!纯钧前辈还没有出来!” 女孩用近乎嘶吼的话语打断了臧青峙想要询问的内容,后者脸上的表情也因此变得严肃甚至有些可怕:“他还没出来?” “他扮演了伊卡洛斯,他……” “我明白了。” 作为老资格一线干员,在知晓异常正体同时,仅从这只言片语之中,男人便推理出大了致正确的事件走向。他连忙调整了对讲频道:“立刻给我米诺斯目前的最新情报,还有,加拉哈德和玉藻前战况如何?” “玉藻前已经解除了素盏鸣尊针对异常区域的信息屏蔽,并且暂时可以保证总部电子信息领域的安全。加拉哈德……” 町田苑子暴躁地揉着头发。 “根本看不到,卫星反馈的图像里全是白色,数据乱得吓人,完全没有可参照性。” “明白了,把坐标发给我,以及,千寿村正需要医疗救助。” “不,我不需要!” 结束通讯,臧青峙按住了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女孩:“别让他的努力白费,村正,我和纯钧的交情不比任何人浅,所以既然他——我必须尊重、并且全力支持他的选择。” “可我不能就这样等着。”女孩坚持道:“纯钧前辈是为了救我才被卷进去的,我不能就这样等着。” “你的安全就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结果,现在,你需要休息,而带他回来则是我的工作。” “臧青峙,千寿村正在此提出正式——” 看着女孩倔强而坚定的眼神,臧青峙无奈地点了点头。 “好吧。” 随后,他伸出手,在千寿村正的眉心轻轻一敲。后者的瞳孔突然失去焦距,女孩双腿发软,向后歪倒,倒在医疗组及时到场的担架上。 “阿熏不会出什么事吧。” 在通讯频道听完了所有对话的医疗组组长站在男人面前,她脱下头盔,甩了甩披肩的长发。女人大概三十多岁,长相很是干练,而看向千寿村正的眼神则仿佛是在打量什么令人欣赏的“晚辈”。 “不会的,我尽全力救他。”臧青峙点点头:“曾懿女士,千寿村正就拜托了。” “放心,这孩子明显对阿熏感情不一般。”女人坏笑着说道:“所以你赶紧去吧,我绝不会让她出事。” 男人没有继续废话,仍是起印燃符,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往那片被白光笼罩的战场。 “阿熏那小子,一如既往地受欢迎呢。” 看着臧青峙离开,曾懿一边拆脱着女孩的行动服,一边揉了揉她光滑的小脸。 “这是第三个……或者算上雪之下家那位,第四个?” 女人笑得很开心,似乎并不认为望月熏会真正陷入绝境。 “修罗场啊,不可不看,嘿嘿嘿……” 裙~ 第一卷 : 第128章第壹壹零章 梦境失坠 向下坠落时,天空不会因距离的拉大而变小。 望月熏看着女孩朝他飞来,看着她满脸狰狞地呼喊他的代号,看着她伸出手臂却什么也抓不住的样子,最后,看着她消失在晚照与霞光之间,夕阳渐渐沉入天际。 “墨翟先生,计划成功了。” “好的,立刻进入下一阶段。” 钜子的背甲一层层展开,滑动,接驳,拼合成一对机翼式的滑翔板,望月熏在半空中调整着姿态,接近海面,猛然自下而上施加的庞大升力让他完成了一次绝佳的逆向加速,重新飘荡在波涛上方。 “目前来看还算掉不下去,就是……啧,我有点恶心。” 急落急升这种动作需要由一副健康强壮的体魄来完成,尽管有着外甲保护,浑身早已重伤的少年还是感到了猛烈的、撕扯般的疼痛,豆大的汗珠挂在他的额角和鬓边,一颗颗向下滴落。 “还行吗,阿熏?” “行,好得很。” 尽量抑制着自己颤抖的声线,哪怕知道墨翟能够从身体数据中看出端倪,望月熏也并不愿意露怯。 年轻人没有拆穿他的想法,只是悄悄握紧了拳头。 “我已经尽量调整了外甲的空气动力结构,你在第二次坠落之前,还有两分钟左右的缓冲时间。” “两分钟好短啊,墨翟先生你到底行不行?” “钜子作为综合类单兵战甲,本身就没有长时间滞空能力,能借助翼地效应让你不下海就已经够极限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墨翟并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但他必须这么做。 “准备好,这次尽量让你飞高一点。” “轻点……唔啊啊啊啊!” 全身麻醉的劲道已经开始消退,这种本就仅作为应急储备的药品并没有储存太多剂量。于是少年感受到了远比第一次爬升更加强烈的痛苦,他咬紧牙关,却还是忍不住发出一连串无法压抑的惨叫。 “据说骂街可以减轻痛感,不然你试试?” “[哔——]蛋,你[哔——]我就是[哔——]也不会骂一句脏话,[哔——]了[哔——]的米诺斯你[哔——]上[哔——]公牛[哔——]。” “效果怎么样?” “还不错。” “好,爬升!” “等——[哔——] [哔——]唔啊啊啊啊啊!” 于是一句句经典国骂便回荡在这天海之间,从九夏语到日语,到F-word,再到各种意义不明的词汇。坠落,爬升,谩骂,惨叫,原本因紧急医治而有所好转的外伤与内损再次恶化,但他别无选择。 一次次飞起,一次次滑行,又一次次坠落,时间就这样一分分流逝,直到月色渐浓,稀疏的星辰点缀在天空之上,太阳已然彻底沉没。 此时的少年已经失去了惨叫的精力,每一次上升都会让他无意识地哼哼几声。他已经沿着来时的路径飞过很远,却再也没有遇见那三座理应存在的岛屿,目光所及之处唯有涌动的波涛,那是他绝对不能触碰的死地。 “伊卡洛斯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它们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特大迷宫也是,真、咳咳咳、无情啊。” 内出血很严重,血沫已经溢出他的鼻孔和嘴角,眼白也逐渐布满血丝。钜子仿佛一口鲜活的棺材,带着他,护着他,又折磨着他,给他留下希望,又一点点为他呈上最为深切的绝望。 “墨翟先生,我……还能坚持多久。” “肾上腺素已经用完了,你的心脏大概还能坚持两分钟。” “是吗……” 眼皮很是沉重,所有疼痛似乎都已经消失。少年无奈地笑了笑,最后抬起头,他的眸子里倒映着虚假的星空。 “帮我告诉诗羽,最近九夏有急事需要走一趟,让她不要挂念。” 而在彻底闭上眼睛的前一刻,仿若幻觉,望月熏似乎看见这星空被分作两段。 被一抹圣洁的纯白。 ———————— “……熏……没……” “再晚……了……” “……输血……除颤……” 光怪陆离的幻觉在少年意识里游荡,他听见耳畔嘈杂的声响,清晰而又模糊。似乎有人在哭泣,有人小心翼翼地拆下他的外甲,将甲内插进他身体的医用探针一根根拔出,又刺入别的什么。 嘴里塞进管子,氧气面罩盖住口鼻,一圈圈绷带缠绕着各处绽开的皮肤。 “……危……心……停跳……” “……损……破裂……” 仿佛置身云端,灵魂告别肉体,徜徉在虚无的愉悦之中。他无法思考,无法感知,仅能放任自己慢慢融化,沉入干燥的梦境。 [嘀——] 这梦境很长,似乎什么都有,似乎一片空旷,他听见有人在他身边叫喊,有人握着他的手不住抽泣,有人和他说了好久他听不见的话,还有人一遍遍叹息。 [嘀——] 他梦见自己被剖开,被肢解,被泡进水里,被填充,被缝合,心电血压监护仪的警报声一次次响起,响声在耳中被拉得很长,就像喵珐撒娇时的低吟。 [嘀——] 他梦见大海深处,梦见触手可及的夕阳,梦见散落的羽毛和融化的自己,还有永远无法走出的迷笼。 他梦见弥诺陶洛斯挥出的一拳,梦见小心翼翼咀嚼着着肉脯的村正,梦见那辆被他扔掉的摩托,还有跳出窗户前雪之下雪乃惊愕的眼神,一切都似笼罩在黄昏之乡悠久的岁月里。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意识中闪过最后的景象,那切裂天穹的白光。 好似断开的回路被重新接驳,如同沉睡过后突然在清晨惊醒。他的灵魂猛然下坠,又得以踏实地感受到周遭的存在,少年茫然睁开双眼,眼前是陌生但又熟悉的天花板,那纹路像极了上一次“矛盾”事件之后他所看到的同款房顶。 望月熏呆呆地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了各种莫名其妙的管子、钉子和针头,从发梢到脚尖被绷带裹满,鼻子和嘴上覆盖氧气面罩,不知用途的仪器发出一连串恼人的噪音。 [嘀嘀嘀嘀嘀嘀嘀——] 他身边是憔悴了很多但一脸惊喜的霞之秋诗羽,少女大概在说些什么,断断续续的,有些哽咽。他的听力还没有完全苏醒,却仍在绷带的包裹之下努力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 床头上的果盘之中,几个鲜红的苹果静静摆在那里,一滴水珠缓缓落下。 ———————— PS: 友情PY《雪之下!听我解释!》,樱吹士挺的日常文,冲鸭!qun一&'⑥巴贰壹7妻1六 第一卷 : 第129章第壹壹壹章 伤停时间 “你有轻微的脑震荡,颅内出血,关节积液,骨折四十七处,肝脏、脾脏破裂,心室……啧。至于肌肉损伤和其他乱七八糟的问题,不细说了,自己看汇总吧。” 曾懿拉下病床上方的悬挂式PAID,屏幕中的人体建模仍旧通红,一串串数据简直惨不忍睹。女人点戳着一处处足够要命的图像,将它们逐个放大,少年甚至以为自己在看什么二十五岁以上限定的B级电影。 望月熏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用于固定骨骼的钉子几乎插满了全身各处,他连手指都无法挪动。声带很是干涩,他只得尽力用沙哑的嗓音说道:“我有好多东西想问……” “没空,我还得去跟华佗老师商量你的恢复方案。”女人白了他一眼:“把自己糟践成这样,真不知道……哎……” 她的眼圈有些泛红,没再顺着继续说下去。 “抱歉……” “少给我扯蛋,你该跟我道歉吗?”曾懿冷哼一声,悄悄撇了撇病房中端坐的另一个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下午给你换药,没事别叫我。” 她抄起床头柜上的病历板,头也不回地走出这间病房,还不忘轻轻关上房门。 “出息了啊这小子,不声不响居然就……” 女人擦擦眼角,哼着小调向远处走去。 “哦,对了,如果这种时候……” 而病房之中,则陷入了短暂的尴尬。 望月熏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呆呆盯着他的霞之秋诗羽——他现在也做不了表情。 “曾懿姐姐还是那么强势啊……哈哈……” 这毫无营养的发言让少年恨不得把自己一头撞死在弥诺陶洛斯拳头上,转移话题未果,望月熏轻轻叹了口气,决定不再顾左右而言他。 “抱歉,诗羽……” “为什么,要道歉?” 平静如死水的疑问将他想说的话全都堵了回去,霞之丘诗羽看着他,少女及腰的发丝有些干枯分叉,黑眼圈很浓,精神状态疲惫而亢奋。 “为什么,要道歉?” 她慢慢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病床边上,站稳,双手慢慢握紧。 “我——” “你不是想说你去九夏了吗,还让我不要挂念?” 淡淡的水雾涌出少女的眸子,从腮边滴落。 “你告诉我,什么叫不要挂念?” 她一把扯过PAID,指着上面吓人的数据和图像,怒吼道:“你告诉我,什么叫不要挂念!” “抱歉,诗羽,抱歉……” 望月熏结结巴巴地说着,他根本没有对这种场面有过任何预料,少女簌簌滑下的泪珠让他慌张不安,往日与三浦优美子和雪之下阳乃“友善交流”时清晰顺畅的思路仿佛不曾存在过。 “你就只会道歉,道歉之后坚决不改!去大江山之前也是这样,这次也是,我半年没见到你,刚重逢,你又差点回不来了……”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低,语速越来越慢,饱满的胸口剧烈起伏,她咳嗽着,泪水已经爬满脸颊,滑向脖颈,一滴滴润湿领口。 过于激动的情感在充分爆发后渐渐得以缓释,理智重新回归,病房里只有渐渐止歇的抽泣声。 “呼……呼……” 大口喘息着,霞之丘诗羽用力揉了揉眼眶,她沉默半晌,胡乱擦掉脸上的水渍,然后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啊……抱歉,阿熏,我有点着急了,你明明还需要静养。” “诗羽,我很……” “别误会,这不是在赌气。虽然我现在心里还是很难受,但是想算总账也得等你出院再说。” 揉着因睡眠不足而隐隐胀痛的太阳穴,霞之丘诗羽摇了摇头,她在一点点调整自己的心情,少女还有很多话想说,很多很多。 拉过椅子,她坐在望月熏床边,帮少年将病床上半部分稍微调高了些,让他能够平视自己的眼睛。 “我知道阿熏有不少东西想问,当然,我也一样。但墨先生和臧青先生已经把前因后果都告诉我了,所以就姑且允许阿熏先问吧。” 少女轻轻抚摸着望月熏裹满绷带的手臂,那些绽开的皮肤还没有完全愈合,而是结了大大小小的伤疤,涂满药膏,还打着骨钉。她心疼地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再哭出声来。 “谢谢,诗羽。” 少年真想把她紧紧抱住,好好拍拍她的后背,但他的身体不允许他这样做。 “……我睡了多久?” “半个月,据说钦天监提供了一种叫什么……黑玉断续膏的东西,能确保你不留后遗症,但还需要再躺一段时间。”霞之丘诗羽抱怨道:“我被允许探视已经是你失踪一周之后了,据曾懿姐姐说,哪怕再晚一分钟找到你,你都救不回来。” “这样啊……” 望月熏又想起被钜子和墨翟折腾、那漫长的几个小时,不由得一阵苦笑:“算我命大。诗羽一直在这里陪着我吗?” “你脱离危险期之后,除了例行检查和一些手术,基本都在。” “辛苦了,我真的亏欠你很多。” 说着,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扫到那盘水珠尚未落尽的苹果,少年愣了一下。 “苹果,是诗羽带的吗?” “不是,我这几天就没出过门。据曾懿姐姐说,苹果好像是刚才例行检查的时候一个干员带过来的,那时候我被她强行拉去洗澡了。”少女摇摇头:“没见到究竟是谁。” 望月熏心下了然。 “米诺斯怎么样了?” “有点惨,被防务厅后续支援给……好像伤得比你还重,现在还没醒。” “那就好,臧青峙干得不错。” “不是臧青先生哦,他到场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话毕,霞之丘诗羽看向少年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危险。 “那位援军小姐,跟阿熏是不得了的关系呢。” “咦?” 少年全身能动的地方不多,只能用眨眼来表达疑惑。他刚想细问,病房之外却突然传来由远及近的奔跑声。 “阿熏——!” 咣当! 房门被粗暴地推开,金发的少女喊着他的名字,径直扑了进来。 “曾懿姐姐说你醒……霞之丘诗羽!你怎么还在这!” 第一卷 : 第130章第壹壹贰章 榨之警告 病房之中的气氛很是诡谲。 望月熏看着刚刚闯进屋里的金发少女,又将呆滞的目光转向霞之丘诗羽,无数疑问纷至沓来,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英梨梨则在喊完那句“你怎么还在这”之后,猛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她大踏步走到病床边,本要扑上去,又因见到那一根根钉子和裹满全身的绷带而硬生生止住,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阿熏你……没事吧?” “大概死不了?” 少年愈发糊涂,他不明白在场的两位少女为什么看起来早就认识,甚至关系不浅。“英梨梨,你——” “又是这样……” 少女低下头,垂落的额发让望月熏看不清她的双眼。 “你、你……” 娇小的躯体微微颤抖,英梨梨想要大声喊点什么,想要拔出长剑从病房砍到东京塔,似乎有什么东西哽住了她的喉咙,让她除了张开嘴,什么也说不出口。 “你……还好吗?” 冗长的沉默后,是一句小心翼翼的呜咽。 少女放任大颗大颗的泪水滚滚流下,她瞥见PAID上的图像,又无助地看着病床上裹成埃及特产的望月熏,所有愤怒与担忧便都转为浓郁的悲伤。抽泣,随后是号啕大哭,英梨梨手忙脚乱地抹掉眼泪,却越擦越多,越擦越乱。 “我还好,真的,曾懿姐姐保证我没问题,你别哭……呃……” 望月熏从未如此痛恨过这些固定着他身体的器具,心电图剧烈波动着,他感到一阵晕眩,连忙稳了稳心神。另一头,霞之丘诗羽稍作犹豫,还是轻轻搂住少女单薄的肩膀,掏出纸巾,一边擦拭着她的脸颊,一边小声安慰。 良久,英梨梨用纸巾揉了揉通红的鼻尖,仍在一滴滴流着泪水,情绪已经稍有平复。霞之秋诗羽扶着她,又给她拉过另一把椅子,两位少女并排坐在病床边上,一个正不停吸着鼻子,另一个则将不怀好意的目光转向呆滞的望月熏。 “原本不想现在就问,但既然泽村同学正好在场……那么,是不是该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学——人、渣、君?” 霞之丘诗羽将双腿交叠,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的眼睛。 “好,言无不尽。” 少年决定不做隐瞒,尽量把话说清楚。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但应该不用再做介绍了吧?” “不必,直接说重点就行。”黑发的少女扭过头,用实际行动来表达她的气愤:“请问人渣君,和这位泽村同学是什么关系呢?” “截止到目前,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望月熏答道。 “但我必须承认,对英梨梨怀有一般以上的情感,就和对诗羽一样。” “是吗,这样啊。” 少女冷笑着点点头:“我是该夸你真有胆量,还是该骂你花心呢,人渣君?” “是错觉吗,总觉得诗羽的反应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哦?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 霞之丘诗羽突然向前探身,玩味地直视着少年的双眼,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至不及一拳。 “我应该像这个金毛败犬一样大哭一场,然后歇斯底里发一通脾气,最后抱着你的脑袋坐船出海吗?如果你希望如此,倒也不是办不到。” “喂!”英梨梨呲牙咧嘴地反驳道:“你说谁是金毛败犬!”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她在望月熏的额间虚弹一指,又略显无趣地坐回椅子。 “居然没有慌忙否认然后拼命圆谎的桥段啊,亏我还忍到现在呢。” “可……” “听着,望月熏。” 少女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对于这种事情,早在你消失的那半年,我就已经有心理准备,曾懿姐姐明确告诉过我,你们‘这边’在某些制度上和正常情况区别很大。” “既然已经决定和异常打交道,那么自然要遵守异常的规则,跟原有法律或道德有所冲突的准则不止这一种,难不成一条条去反对吗。”霞之丘诗羽叹一口气:“更何况你们并不将允许同时与复数伴侣交往的主体性别限制为男性,我也没资格说三道四。” “我所认定的另一半如此优秀,如此吸引别人,这是无比正常的情况,所以就算有那么一两只偷腥猫的存在……”她瞥了身边的英梨梨一眼,惹得后者哼了一声,“实属正常,我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也绝对不会让你被轻易抢走。” “所以,望月熏——” 少女展颜一笑,那笑容无比纯粹,无比自信。 “不管是金毛败犬还是别的什么,我不会阻止你去追求你所憧憬的对象,但我会尽全力让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会把你榨的一滴都不剩,准备好了吗?” ———————— “我该感谢你的施舍吗,霞之丘诗羽?” 异常事务所的客厅之中,金发与黑发的少女相对而坐。 “不必当那是施舍,泽村同学,我的竞争对手并非就只有你一个。” 诗羽又想起千寿村征出门前告知她的消息——关于望月熏被一辆高级轿车带走,以及正与二楼那位她名义上的“后辈”同行的情报。与雪之下雪乃有过短暂交流的少女曾惊叹于对方清冷的气质和姣好的容貌,但尽管有所防范,却还是难免出现疏漏。 “我并不排斥你的存在,泽村同学,之前的合作中虽然产生过一些分歧,但我同样认可你的才能和人品。而且既然你是阿熏的青梅竹马,那么想必可以信任。” 她继续说道。 “我同样相信我自己,也相信阿熏,他若是想要乱来,这么多年也不一定有我插手的机会。我不会用世俗的律法去限制他,不会去阻止,不会去妨碍,因为我知道他会一如既往对我很好,也知道他会保持足够的克制,而不是把这间事务所填满他的后宫。” 霞之丘诗羽弯下腰,用手撑着下巴,看向沉默中的金发少女,微微一笑。 “当然,必要的防范是不可或缺的,如果让他没精力去沾花惹草,还需要考虑其他东西吗?” ———————— PS:标题的错字是违禁词库的锅,包括第107章以及后面也许可能会出现的相同情况,无奈用同音替换啦 第一卷 : 第131章第壹壹叁章 他与她们 望月熏预想过很多次,当霞之丘诗羽和英梨梨在他面前相遇时究竟会发生什么。但在他所有的猜测之中唯独没有“其乐融融”这种明显不可能出现的选项,因此看着如今风平浪静的病房,他甚至以为自己还没清醒。 “不用那么惊讶,如果你没受伤,现在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言好语的场面。”黑发的少女哼了一声:“而且话是这么说,要想让我真正承认你这个人渣的本愿,看你日后表现。” “谢谢,诗羽,让你费心了。” 少年说着,有些惭愧。 “我应该早点把事情说出来的,瞒了你那么久,真是……” “啊,没错,我原本也打算看你能瞒到什么时候。”霞之丘诗羽抱起肩膀:“谁让某个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金毛败犬忍不住了呢?” “你说谁打的稀烂!” 英梨梨刚刚擦净泪珠,闻言,又开始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身边的少女。 “已经不反对‘败犬’了吗?” 诗羽轻轻一笑:“说到底,以青梅竹马的身份待在阿熏身边十多年,最后被别人捷足先登,这种剧情居然真的会发生啊。” “咕……你想打架吗!” “说不过就动手,果然很有败犬的风格呢……” “好啦,到此为止。” 拍了拍手,刚刚走进病房的曾懿打断了两人之间不断升级的争吵——或者说单方面碾压。女人拽着一个沉甸甸的大型氧气罐,抡在手里转了两圈。 “二位,病人刚刚恢复意识,还需要通过睡眠来确保精神状态和身体的自我保护机能,如果你们现在没什么要紧事的话,能不能给他一点静养时间?” 她细细端详着床边的少女们,满意地点点头。 “一个吃住都在病房,一个天天往这边跑,你们想必也很疲倦了。既然已经可以确保阿熏不会出事,赶快去休息,可别自己再被累垮,明白?” “……明白。” 霞之丘诗羽站起身,用力鞠了一躬:“感谢您这些日子的照顾,给您添麻烦了,我们这就去休息。” “曾懿姐姐,”英梨梨同样站起身:“请问,阿熏还要多久才能出院?” “不会太久,虽然伤处很多,但都是外科问题,黑玉断续膏很快就能让他进入复健阶段。”曾懿摆摆手:“实际上,别看这家伙现在裹得像个粽子,你们两周以来积累的疲倦和情绪上的大喜大悲加起来比他危险多了,我可不想增加工作量。” “麻烦您了,等事情结束,家母一定登门拜访。” “哦呀,告诉小百合多带两罐冷泡茶哦!” “一定带到。那么我们先告辞了。” 正经起来的英梨梨与私下里完全不同,她落落大方地交谈,无可挑剔地躬身行礼,几乎看着她长大的曾懿没有拆穿她精湛的表演,而是目送两位少女走出病房,随后转过身,颇显失落地泄了口气。 “柏木老师下个月的作品怕是要鸽了吧,我明明期待了好久——阿熏,你对这种惨剧发生的原因有什么头绪吗?” “……两本。” 流利的九夏语自二人口中传出。 “四本,精神损失费可不能儿戏。” “三本吧,不能再多了,我宁愿去会场穿COS帮她举牌子。” “成交!” 似乎生怕少年反悔,曾懿连忙开始操作给氧装置,将氧气瓶换上新的。她一边动手,还一边絮絮叨叨: “也就算你运气好,受的全是物理性损伤。但凡再来一次大江山那种级别的异常毒素污染加诅咒大礼包,任谁也救不了你,炎帝在场都没个锤子用。” “不见得,曾懿姐姐连尼德霍格的噬界之毒都能给我治好……” “拉[哔——]倒,你管那叫治好?”女人白了他一眼:“压到现在还没大规模复发已经是邀天之幸了,卢恩拟子有效果又不是我的功劳。而且你之所以现在还起不来床,还不是因为这鬼玩意差点被肝脏出血牵动,头一周都在压毒?” “方案是您提的嘛,跟您治的有啥区别对不对。”望月熏略显讨好地笑笑:“毒嘛,压下去就没事了,您看这伤……” “再躺半个月,万一留下后遗症你哭都没处哭去。”曾懿拎起换下的氧气罐,将近一人高的金属罐体在她手中轻如无物:“歇着吧你就,甭寻思回前线,休假期间还出外勤,你个奋斗逼是想让我不能好好摸鱼吗?” “好吧,我坚决配合一切治疗方案,争取早日康复。” “早就应该。” 女人拉开门,前脚已经迈了出去。 “哦,对了,阿熏。”她回过头,眼神有些古怪:“其实我没和两位姑娘说实话,你现在刚醒,没必要立刻就睡,睡久了对脑子也不好。” “……啊?” “臧青峙说某个不能在这里跟小诗羽碰面的干员要来见你,所以我先把她们支走了哦,不用谢!” 曾懿畅快地笑着,带上门,脚步由近及远,留下望月熏一个人僵在床上。 “不会吧,难道——” “纯钧前辈。” 才被关上的房门经历了它今日的第不知多少次开启,留着波波头的娇小女孩仍穿着黑色特别行动服,她走进病房,一板一眼地正襟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女孩没什么表情,仅是直勾勾地盯着少年脸部唯一裸露在外的眼睛和嘴唇,还有插着氧气管的鼻孔。 “是村正啊,你没事就好。” “我在走廊里遇到了曾懿前辈,据她说,您已经确认能够康复了。” 千寿村正说着,从腿边摸出一把匕首,在指尖轻轻擦拭。 “对,很快就能复健。” 望月熏眨眨眼睛,他对那把匕首的存在有些不妙的预感。 “还是要再躺一段时间,总体上没有任何危险了。” “是吗……那就好。” 在经历过关于代达罗斯身份那“善意的欺骗”之后,少年总觉得稍显别扭。无论战术还是解决思路,他都在没有和女孩进行过商谈的前提下独断行事,虽然结局尚可接受,却也多多少少会有些尴尬。 “我这次来找前辈,有事要做。” 女孩递出匕首。 “您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我无权置喙,但请不要认为这样就结束了。” 随后,尖锐的刀刃切开表皮,粘稠的液体顺着血槽,缓缓流下。 ]q裙医【《》】榴8贰伊7妻1溜 第一卷 : 第132章第壹壹肆章 禁果的代偿 千寿村正削苹果的技术堪称精湛,果肉完整而平滑,整条苹果皮掉在床下的垃圾桶中,没有任何一次断裂。她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进果盘,又收回匕首,转而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根牙签。 “前辈,请用。” 看着被牙签递在近前的苹果,尚且戴着氧气面罩的望月熏无奈地眨眨眼。 “村正,我……” “抱歉。” 仿佛这显而易见的疏漏根本不曾存在,女孩将果盘放回床头的柜子,随后伸出手,按住氧气面罩,轻轻晃了晃。 “就是这东西在碍事……” “等、等一下,冷静!村正,冷静!” “啊……” 仿佛大梦初醒,女孩 触电般抽回手掌,跌坐在椅子上。她的表情仍然平静得像个人偶,没有情感,没有温度。 “抱歉,前辈,我失礼了。” “村正——” “前辈需要静养,请不要说话。” 千寿村正打断了少年想要询问的话语,然后自顾自地取过另一个苹果,鲜红的果皮就这样一寸寸向下方延长。 “你说过,带几个苹果来病房看看就行。” 推着匕首的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手腕在不停颤抖,果皮断断续续,一块一块落进桶中,大小不均。 “我还欠你几个苹果,前辈,可我差一点就永远还不上了。” ———————— 原本冒着白气的热可可已经冷却到室温,静静搁在手边,却一口也没有动。千寿村正被换下特别行动服,裹着毛毯呆坐在病床上,医疗组判定她没有任何受创迹象,只是需要休息。 臧青峙站在女孩身旁,不停划动着手中的PAID,脸色很是难看,望月熏的身体数据正一条条更新,几乎每一条都让他心惊肉跳。男人略作犹豫,悄悄关掉界面,而后蹲下身子,让垂着头的女孩能够看到他的眼睛。 “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千寿村正仿佛没有听到他的提问,仍保持沉默,臧青峙只好放弃了活跃气氛的想法。 “好消息,纯钧已经开始接受治疗,从方案到执行全都由曾懿和华佗负责。但坏消息是,封闭疗程会比较长,目前无法确定什么时候可以探视。这样,你先不要着急,如果得到探视许可,我会让他们尽快告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充分休……” “请问,有苹果吗。” “……啊?” “请问,有苹果吗。” “有,有,肯定有!” 得到回应的男人大喜过望,他以为对方终于愿意吃些东西了,于是连忙掏出望月熏的丰饶羊角,倒了一个苹果出来,却发现千寿村正猛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羊角。 “哦,纯钧受伤期间,我先帮他拿着。” 臧青峙无奈地笑了笑,他看出女孩对这构想兵装起了格外不同的反应,索性便连同苹果一道递了过去:“只限食物,祈祷什么就会出现什么,一分钟内要做出和食用相关的行为,不然倒出来的东西就会消失,以上。” “十分……感谢。” 千寿村正接下羊角,放在腿边,又取过一把匕首,抵在果皮上,用力下压。 [咔。] 大块的果肉便被一同削了下来,女孩疑惑地顿了顿,换了角度,又切下一刀。这次,殷红的指血顺着刀刃一滴滴流下,滴在床单上。 “噫!” 男人吓了一跳,连忙跑去医疗组找了两条创可贴,但等到他急急忙忙赶回病房,千寿村正手指上的伤口早就不止两道,女孩晃若未觉,仍在机械地削着,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喂、喂,村正!” 一把夺下被血迹染出一块块红斑的苹果,又卸了匕首,臧青峙刚要发些牢骚,攥着刀子的手却被女孩紧紧卡住。 “还给我。” “你到底……” “我答应过他。” 女孩的眼神悲切而执拗。 “我还欠他几个苹果,我答应过他,所以……不要妨碍我……求你了。” “可……” “拜托,求你了。” 与这仿佛不顾一切的双眼对视良久,男人最终败下阵来,但也没有选择立刻将匕首归还。 “走,想削皮去后厨找斋藤综明学,自己琢磨得浪费多长时间。” “纯钧前辈伤得重吗。” 坐在病床上,毫无预兆地,千寿村正突然这样问道。 “不重,所以你得赶紧学会。” 臧青峙转过身,走向房门,生怕女孩能够从他难以自控的表情中发现什么。 “就是皮外伤,还能怎……” “我联系了墨翟前辈,他把翼地效应的事情告诉我了。” 然而千寿村正根本没打算相信他安慰性质的答案,女孩仍旧面无表情地说道:“在正面接下弥诺陶洛斯一拳后,凭借翼地效应保持长时间滞空,您说……纯钧前辈伤得重吗。” “……不重,一点都不重。” 攥紧拳头,男人用力拉开房门,强迫自己用最镇静的语调否认着女孩的推测。 “比起这些,再不走的话,厨房就要开始忙着准备晚餐了。” “好。” 千寿村正低声答应着,慢慢站起身。 她将丰饶羊角抱进怀中,抱得很紧,仿佛生怕稍有放松,它便不复存在。 ———————— “可我差一点就永远还不上了。” 也许是抱怨,也许只是陈述,女孩端详着手中凹凸不匀的苹果,不知在想些什么。 “前辈是骗子,只顾自己逞能的笨蛋,丢下队友送死的傻瓜,绝对不原谅。”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绝对,不会原谅你。” 匕首一下下切割着果肉,大小不一的碎块翻滚着落入果盘,汁水四溅,千寿村正将果核丢进桶中,眼神再次瞟向覆盖了少年口鼻的面罩。 “……这次就算了吧。” 最终,她无奈地放弃了扯掉面罩的想法。 “如果您不能尽快康复,我只能想办法让它不再碍事了。” 望月熏听不出女孩究竟实在开玩笑,还是的确这样打算——他完全不想赌那百分之五十的存活几率。 “别当真,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千寿村正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女孩垂下头,眼神落寂。 “我只是……害怕,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第一卷 : 第133章第壹壹伍章 少女之间 千寿村正说了很多话。 她的语调平直,内容也没什么起伏,从早餐到睡眠时间,从发呆到维持基准的日常训练,几乎净是些琐碎的流水账。但她从没有一次性说过那样多,似乎这无甚营养的闲谈能让她心里某些委顿僵死的东西重新焕发力量,于是她不停倾诉,倾诉她能够想到的所有文字。 “我从来没经历过死亡,亲人或者同期受训的战友,我忘记了他们之中绝大部分成员的名字,但只要愿意,还能见到。” 女孩握住匕首的短柄,指尖磨蹭着防滑纹路。 “所以,在楼顶地板向下塌陷的时候,我除去必要的惊吓以外,并没有什么实感。但等到真正被您拉上飞机,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近在咫尺的死亡让我第一次明白,究竟什么是离别。” “所以,您知道吗,大迷宫里,当您及时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究竟有多开心。” “所以,您知道吗,当您的翅膀被太阳烧化,当您从我指尖向下坠落的时候,我究竟……” “多绝望。” ———————— 这里是靠近东京市中心商圈的一座私立医院,黑发与金发的少女走出正门,午间阳光显得颇有些刺眼。 情绪得到发泄的诗羽在气场上明显平缓许多,虽然还有些憔悴,但精神了不少。英梨梨则没那么幸运,原本打算倾诉的话语在各方打岔之下全都窝进了肚子,这让她仍感到稍许烦躁。 “泽村同学还在纠结于阿熏受伤的事情吗?” 两人并排走在街上,诗羽这样问道。 “不……这种东西,经历的多了,与其说纠结,反而更像自责吧。” 英梨梨晃晃脑袋。 “我原本可以站在他身边,可以保护他,让他受不到任何伤害,但每一次见到他遍体鳞伤的时候,我都没有在场。” 少女不甘地握紧拳头。 “我是一个骑士,尽管这莫名奇妙的称呼放到现代有些可笑,但如果骑士不能守护他想要守护的对象,那么我究竟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你存在的意义,就是绑在另一个的死活上吗?” 她惊讶地抬起头,霞之丘诗羽正严肃地盯着她的眼睛。 “回答我,泽村同学,你认为阿熏究竟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吗?” “你……” “他是活跃在一线的传奇干员,是辗转全世界手刃无数强敌的异常应对专家,而绝不是需要你守护的弱者。” 没有等待英梨梨完整的答案,诗羽自顾自说了下去。 “而他所活跃的地方,绝不在骑士的盾牌之后。泽村同学,你自以为是的好意正在否定他这些年挣扎在生死线上所凭借的智慧与勇气,你所存在的意义也绝不仅仅是当一个守门员。” 她停下脚步,语气极为正式。 “说句题外话吧……现在也许迟了不少,但我必须向你道谢。” 说着,霞之丘诗羽将手撘上小腹,深鞠一躬。 “你、你,霞之秋你在干什么啊!” 英梨梨慌慌张张地躲开正面,就连因对方刚刚的话语而产生的委屈与恼怒也顾及不得。 “之所以向你道谢,是因为你将他救了回来。” 少女直起身子。 “你比我更有勇气,泽村同学,我曾经直面过只有神话中才可能存在的怪物,也曾经亲身体会过与它们作战的感受。扪心自问,若是让我再一次经历那样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几天几夜,我可能真的会发疯。” 她垂下眼睑,似有感慨。 “所以我一直无法理解,你们究竟是抱着怎样的觉悟与异常对抗。阿熏也是,你也是,你们加在一起都没有臧青峙年纪大,你们原本应该是被保护在后方的那一群人,却为什么……” “异常可不会在乎你的年龄,霞之秋。” 英梨梨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我的[加拉哈德]传承自父亲的[兰斯洛特],阿熏那家伙则是天生的[学者]。实际上,无论是我们俩,还是九夏的[转世灵童][扶苏]或者其他拥有类似传承机制的人,或多或少都考虑过你所提出的问题。” 她笑了笑。 “但在真正见到过因异常肆虐而失去宝贵之物的普通人之后,我们都会明白,每多解决一个事件,就能多保护一个比我们更小的孩子。霞之秋,你有一句话我不认同,我所存在的意义并非由阿熏维系,但身为圆桌骑士,我的使命就是守护所有需要帮助的人,这是戒律,是美德,也是我从始至终坚持的信条。” 阳光照在少女耀眼的金发上,霞之秋诗羽第一次觉得,她所承认的对手竟是那样熠熠生辉。 “所以,你之所以自责,是因为没有守护好理应守护之物吗?” “是的。”英梨梨点点头:“作为战友,我的职责就是保证他不受到任何伤害,但这个混蛋又把我扔下……” “唔,也就是说,泽村同学心情不好的原因里,并没有战友受伤之外的其他因素对吧。” 诗羽俏皮地眨眨眼睛。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干掉一个竞争对手?” “——霞之丘诗羽!” ———————— 女孩并没有在病房中驻留太久,曾懿第三次走进房间,推着一台半人多高的青铜方鼎,淡淡的苦味便弥散开来。 “墨翟和常羲好像要在这边的空域实验一款九夏新机体,炎帝陵支援了一些好东西,他们顺道一起送来了,据说可以顺带对噬界之毒起到分解作用……他。”女人说到这儿才想起千寿村正在场,连忙转移了话题:“村正,纯钧需要进行下一步治疗,如果你明天还要探视的话,大概下午过来就可以。” “我明白了。” 千寿村正按着椅子站起来,躬身行礼:“麻烦您了。” “没关系,我那里也随时欢迎你到访。” 她又看了看躺在病床的望月熏,同样鞠了一躬,没说什么,随后走出房间,轻轻将门关紧。 房间里的交谈被挡在门内,而最后,女孩静静靠在门外一侧的墙壁上,缓缓蹲下身子,用双手捂住脸颊,她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太好了。” 低低的抽噎声回荡在走廊中,泪水顺着指缝一滴滴下落。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q裙衣6⑧贰伊7⑦①6 第一卷 : 第134章第壹壹陆章 溶欲之夜(上) “很久没见到望月熏,小诗终于把他踹掉了吗。” 饮净最后一口面汤,千寿村征平静地放下硕大的拉面碗,认认真真地问道。 “那家伙去九夏旅游,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霞之丘诗羽夹断一块后颈肉:“具体时间要看医……看导游怎么说。” “可惜。” 短发女孩表示遗憾。 “所以,才波先生,下次可以直接提问,不用在我身后路过那么多次的。” 少女转过头,中年人一脸尴尬地放下手中的明太子肉串:“呃,抱歉,我和这位小姑娘想法有些类似,但是无论猜错猜对,单纯作为店家,问这种话题都有点失礼了。” “不用顾忌那么多,我对不包含恶意的问题忍耐程度相当高。”她又看了看另一桌用餐的客人,主动开始搭话:“您好,请问是大路饼藏同学吗?” “是、是的!” 稍显青涩的男孩急忙站起身,大声回应着。 “阿熏和我提过你,”霞之丘诗羽礼貌地笑笑:“果然,是个很有精神的后辈。” “您谬赞了!” “那么,既然你偷听了这么久,想必也有些疑惑需要解答。” 她双腿交叠,示意对方坐回椅子。 “放轻松,我只是想和阿熏的朋友打好关系。” 少女似乎心情不错。 “毕竟,日后免不得经常在商店街叨扰。” ———————— “时间过得真快,上次来事务所这边,还是你刚搬到千叶的时候。” 臧青峙慢慢踩下刹车,老式悍马停在定食屋门口,男人按住车窗钮,夜晚的微风便一丝丝吹了进去。 后厢车门从里侧拉开,漆黑的拐杖试探着地面,望月熏一瘸一拐地挪了出来。他看上去精神状态不错,穿着一件薄薄的立领衬衫,头发蓄得稍长了些,有一种大病初愈的、初生的虚弱感。右腿明显还不太方便,那根一方通行同款拐杖的护臂就套在右侧,支撑了他半个身子的重量。 “我宁愿见不到你,每次你给我发消息都没什么好事儿。” 杖尖点在路面上,发出哆哆的闷响,路灯洁白的灯光之下,少年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 “除非你结婚,打电话或者给我寄请帖,保证第一个到场。” “少来,你小子可能都比我早。” 男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在家里被爹妈催,在外头被同事催,好不容易借着送你回家的机会摸个鱼,还被你得空催一遍。” “劝单身的汉子结婚,劝吵架的情侣分手,大多数人都别扭。”望月熏微微侧着身子,站立状态下的伤腿让他不太舒服。“你觉得苑子姐……” “去,去去去,家里不是有人等你吗,在这跟我聊这么久干什么?” 臧青峙干脆利落地关上车窗,欲言又止。 “算了,既然雪之下家的姑娘不让说,我也没必要掺和。” 他最终还是拧动钥匙,将少年紧随而来的所有调侃都淹没在发动机躁动的轰鸣中。 “不讲武德啊,臧青先生。” 望月熏微笑着目送那台老车远去,随后便抬起胳膊,借着月色看了看手腕上的腕表。 “两点钟,诗羽应该已经睡了吧。” 他轻轻拉开事务所大门,玄关还亮着暖黄的灯光,客厅里的沙发上,霞之丘诗羽安静地半依着靠背,斜斜地枕着扶手,柔顺的青丝如水般淌成蜿蜒的瀑布与溪流,铺满了身下单薄的毛毯。 暮春的夜晚仍有些凉意,少女睡得并不安稳,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睡衣不算厚实,无法给她带来足够舒心的温度。 望月熏站在原地,沉默了数秒,而后尽量放轻脚步,一顿一顿地向她走去。 “哈德良,帮我扶一下。” “不必,您的王后自会苏醒。” 罗马皇帝沉稳的嗓音回荡在他耳畔。另一边,拐杖敲击地板的震动声让少女从浅薄的迷蒙中惊醒,她呻yin着蜷缩身体,睫毛微动,室内并不明亮的灯光和遮挡了灯光的影子便一同进入她的眼眸。 “阿熏,回来了吗……” 尚有瞌睡,霞之秋诗羽打了个可爱的哈欠,慢腾腾地撑起身子,几缕翘发便卷了出来。 “回来了,出院复检耽搁太久,原本几个小时之前就应该到家的。” 少年放下拐杖,弯腰抱住她明显消瘦不少的躯体,沐浴乳淡淡的幽香围绕在鼻尖,他用下巴蹭了蹭少女白嫩的脖颈,两人许久没有说话。 “久等了,诗羽,久等啦。” 轻轻抚摸着后背,少年低声呢喃。 “没事……” 霞之丘诗羽张开手臂,反手搂紧他的肩膀,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热烈温度,她觉得宁静而安心。 “还没有完全恢复吗?” 眼角余光瞥见那根拐杖,少女问。 “右腿还差些火候,已经不需要继续在病房里躺着了,想尽量早点见到你。” 望月熏揉了揉那头黑发,站起身,少女只得依依不舍地将手放开。 “我去洗个澡,诗羽回卧室盖好被子吧,客厅没有开空调,还是冷了些。”他贴了贴她的脸颊,叮嘱道。 “好吧,听你的。” 霞之丘诗羽从沙发上爬起来,顺手拧掉了少年衬衣领口的纽扣,而后按住他伸向拐杖的右手,用力搂住他的手臂。隔着薄薄的衣服,他能感觉到惊人的柔软将他紧紧包裹。 “有我在,还拿什么拐杖?” 望月熏柔和地笑了笑,轻轻在她的额头上啄了一口。 “不嫌我沉?” “呵,你全身的重量我都感受过,区区一个肩膀而已。” “总觉得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东西。” “是吗,学弟君?” 两人依偎着走到浴室门口,望月熏拉开滑门,握住少女柔嫩的小手。 “诗羽,快回卧室吧,该着凉了。” “是呢,该着凉了。” 霞之丘诗羽撅着嘴,用手指捏住少年腰间的软肉。 “你是躺傻了吗,我回卧室,拐杖在客厅,你打算洗完澡然后爬到床上?” “这……” “而且,你以为我扶你过来,就只是为了把拐杖丢在客厅吗?” 少女将唇瓣凑向他的耳边,微热的气息就这样缓缓挑动着他本就不太坚定的神经。 “我可是……足足忍了一个月。” qun...\依六吧2衣7716 第一卷 : 第135章第壹壹柒章 溶欲之夜(下) 浴室内氤氲着雾气,在墙面和镜子上凝结出一片片洁白的水珠。浴缸半满,水面荡漾着波纹,霞之丘诗羽蜷缩在望月熏怀中,有一下没一下地点戳着他环在自己胸前的胳膊。 “针孔还没完全褪掉呢……” 指尖缓缓擦过皮肤,少女咕哝着,向后仰倒,靠在少年的肩膀上。 “已经不需要继续打针了,针孔很快就会消失。” 他说着,用下巴抵住少女的锁骨。 “有没有暖和一些?” “嗯。” 随手拨弄了些水花,霞之丘诗羽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你啊你……学弟君,不要总是做出这种让人担心的事情啊。” “抱歉,我下次——” “我想听的不是道歉,也不是保证。”她无奈地敲打着少年的手臂:“你的归宿是对抗异常的第一线,我会为此感到骄傲,而非想尽办法阻止你。所以让我心里不痛快的原因并不是这个,你再好好想想。” 望月熏轻轻蹭了蹭她滑嫩的脖子。 “因为我拜托墨翟先生假传圣旨?” “这不是很明白吗……” 按住他在胸前作怪的手掌,少女没好气儿地白了他一眼。 “听着,阿熏,我并不是什么不知好歹的家伙,不会怨天尤人,也不会因为你可能遭遇的任何危险而整天提心吊胆。但你要让我知道你究竟在哪,哪怕有一日不幸出了意外,也请明白无误地向我传达,而不是留给我一个虚假的希望。” 霞之丘诗羽握紧少年的左手,十指缓缓相交。 “九夏有一首歌,叫《白桦林》。我宁愿像歌词中的姑娘那样,也不想……”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长叹一声。 “诗羽,你的意中人是个盖世大狗熊。” 右手覆上她的肩膀,少年缓缓说道。 “他没有七彩祥云或者一万三千五百斤的铁棒,不会七十二般变化,还多少有点花心。” “哈,要不是我看过那部电影,还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挪了挪后脑勺,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 “但是既然你选择了理解与信任,那么自然会得到加倍的报偿。诗羽,也许语言是苍白的,但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轻贱自己的生命,绝对不会死在战场上,绝对不会在异常事件方面对你存在任何隐瞒。” 望月熏看着她,目光柔和而坚定。 “绝对会让你这一生都幸福。” “你的保证,我收到了。” 嘴角勾起一抹俏皮的笑意,少女抬起头,张口含住他的耳垂。 “唔……说谎的话,违约金可是很贵的。” “你要收多少?” “三千九百万吧,正常数量大概就是这些,如果你天赋异禀,就多算点。” 水下的翘臀不安分地扭动着,霞之丘诗羽轻轻抿住嘴唇,用牙齿和舌尖在他的耳轮上四处游弋。 “不过,一个月的满仓储备,应当要多算不少——呜啊……” “说得对,一个月的满仓储备,就当是预付款了。” 望月熏坏笑着调整了他的坐姿,借由水中的浮力,将少女抬了起来。 “那么,准备好验货了吗?” ———————— “输油管开始预充油。” 墨翟站在显示屏前,屏幕中是一大一小两架翱翔在天空之中的钢铁造物。此时此刻,体型娇小的飞行器正由上方缓缓下降,靠近那平台状航空站探出的输油管道,调整着飞行姿态,随时准备在运动状态下注入燃油。 “实验机体接驳口润滑程序结束了吗?” “报告,已经完成!” “关闭尾部发动机,开始进行尝试性接触。” “明白!” 操作员输入一连串指令,飞行器尾后缓缓张开一道缝隙,过量的润滑油便溢了出来。 “记录用量,下次可以少放些。”墨翟说道:“让输油管前端探头匹配机体信号,适当调整位置。” “指令已传达。” 话音未落,屏幕中的输油管便开始向前延伸,半球形端头对准机尾裂缝,在激光配平后,径直插了进去。 “报告,成功接驳。” “检查稳定程度,看看机体内部的褶皱式安全锁有没有把输油管卡紧。” “褶皱式安全锁正在收缩,预计将在十秒内达成预计锁紧状态……报告,气象卫星侦测到高空气流,上浮,烈度四!” 年轻人皱了皱眉。 “来不及分离了,启动应急预案,让输油管高硬化负责协助对抗气流扰动,实验机体发动机开始预热,内部尽快完成锁定。” 天空之中,飞行器正随着颠簸的气流缓缓浮动,接驳处传来微弱的摩擦声,润滑油因这刚性接触而泛起白色的泡沫,端头在内部一寸寸前伸,又偶尔后退,适应着褶皱锁,最终撞上内壁凸起,卡进里侧深处的圈状入油口。 “报告,内外联通结束,申请对安全锁进行复数测试。” “观察十分钟,还有,确定航线前方气流动向。” 屏幕中闪烁着数据和图表,墨翟神色有些严肃。 “同意进行复数测试。” “明白!” 下一刻,机体内壁的褶皱锁一层层脱开,卡住输油管半球形前端的结构蠕动着将它推出裂缝,更多润滑油便被连带着拉拽了出来,在空气中抽成一条蔓延的粘丝。 “记录用量,试验机也不能放这么多啊。”年轻人揉了揉太阳穴:“……好吧,至少我确定你们没学奥秘议会空军那群蠢货把经费拿去买一千美元的咖啡杯。” “数据正常,申请重新接驳。” 操作员敲击着面板,回了一句:“组里没人对咖啡杯感兴趣,中午能不能加鸡腿?” “同意,加两个,一个炸一个卤。” “得嘞!” 输油管端头再次对准机体尾部,轻车熟路地插了进去。微弱的颠簸过后,褶皱锁包覆着管道,一层层向内传动,直至顶在中心圈孔之中。 “传感器反馈正常,机体内腔已打开。” “各部气压和压差都确认了吗?” “确认了,在正常区间内平缓波动。” “好,开始输油作业。” “明白!” 于是,粘浊的航空燃油自管道端头的孔中喷出,尽数注入机体的尾部油箱。 裙壹溜⑧二①77伊⑥ 第一卷 : 第136章第壹壹捌章 逐渐回归的日常 望月熏拄着拐杖走进教室的时候,得到了所有在场同学的注目礼。 一月未见,他多了些病弱的美感,头发长了些,衬托着本就柔和的五官,令他的容貌有种超越性别的吸引力。教室陡然一静,随后重新变得嘈杂,热衷于新奇事物的少年与少女们讨论着重新回归的转学生,他就这样一步步穿过人群,走向他的座位。 “好久不见,望月同学。” 叶山隼人回过头,礼节性地问候着。 “好久不见,叶山同学。” “平冢老师说你去九夏旅游……虽然开学一个月突然出国旅游这种事情听起来很爽,”他迟疑着问道:“你的腿……果然还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吧。啊,如果不方便回答的话,请原谅……” “的确是去旅游了,感谢关心,腿伤就是小问题,过段时间自然就好。” 见他做出了如此肯定的回答,懂得保持社交距离的叶山隼人便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翻了翻自己的书包,掏出几册笔记本,递给面前的少年。 “之前受了你很多帮助,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这些笔记是你请假期间的上课内容,还请不要嫌弃。” 望月熏怔了一下,旋即微笑着接过本子。 “麻烦你了,我正需要。” “能帮上忙就好。” 两人又闲谈不久,察觉到某些人目光的叶山隼人便知趣地结束了话题,他转回身子,将空间留给随后站在少年身边的来者。 “受伤了?” 千寿村征放下书包,看着斜靠在少年桌边的拐杖,平静地问道。 “车祸,不碍事。”望月熏摆摆手:“感谢关心,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那就好。” 女孩说着,回到自己临在望月熏身边的座位上。 “虽然我并不在乎你是否受伤,但如果小诗因此不开心……” 她想了想,似乎并没有可以拿来威胁对方的东西。 “……那么小诗就会不开心。” “确实,我唯独不想看到这种结果。” 嘴上功夫很弱的女孩和不想与后辈争吵的少年对视几秒,共同挪开了视线。 ———————— 每次在学校完完整整地听一天课,少年都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那诡谲的异常和惊心动魄的历险就发生在昨天,又仿佛它们从来都没有存在过,而自己只是个爱做梦的普通人,才刚刚得以在幻想中虚度了几个小时的光阴。 他仍拄着拐杖,在路人注视下行走着,身后则跟了一个平日交流不多的短发女孩。千寿村征一言不发,但走得很慢,就这样亦步亦趋地缀在他走过的道路上,绝没有逾越一步。 “我说……千寿同学?” 望月熏停下脚步,无奈地看向同样驻足的女孩。 “有何贵干?” “监视你。” 女孩耿直地答道。 “去‘侍奉部’,观察雪之下同学,以及确定望月熏有无出轨行为。” “好理由。” 完全不加遮掩的答案让少年根本没有调侃或者阻止的余地,只好由她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部室,雪之下雪乃正一如既往地坐在窗边,翻阅着一本包了封皮的小说,见到有人进来,便合上书本,看着那根拐杖,眼神有着不甚明显的波动。 “终于有闲心露面了吗,望月同学?” “是啊,闲了一个月,骨头都酥了。” 眼看少女没有对腿伤和前段时间的消失提出疑问,少年也便乐得免于解释。他让出身位,指了指身后的千寿村征,说道:“做个介绍,她——” “村征老师,住在三楼的邻居,我们很熟。” 雪之下雪乃站起身,骄傲地说道。 “在你住……请假的一个月里,我和村征关系变得很不错哦。” ——得意得就像是初次交到了朋友,在家长面前炫耀的稚子。 “真棒,真棒。” 少年诚心实意地拍了拍手,他真心觉得这两个不太会说话的家伙站在一起绝对是良配。 “那么,不出意外的话,今天的社团活动应该也会在没人造访中度过吧。” “无所谓,自助者天助,侍奉部也不是什么强行推动慈善行为的米国强盗团体。” “你是真的忘了我当初怎么被你——” ——哗。 部室的大门从外侧被拉开,穿着白色大褂的女人龙行虎步走进房间,她环顾四周,在三人漠然的注视下,满意地点点头。 “好,很有精神。” “不敲门的平冢老师,这里不是江之岛,没有天尊杨戬,也没有招核小调。” 雪之下雪乃习惯性地就此进行批判,平冢静也依旧习惯性地无视了这不痛不痒的指责。 “下次一定,我这回是有话要和望月同学讲。” 她同样将目光在拐杖上停留了数秒。 “严重吗?” “严重,我想再请两年假。” “少来,还有心思扯淡,能严重到哪去。” 女人挥了挥拳头,想到他是个伤员,只好作罢。 “长话短说吧,望月熏,你原本就是插班,加上请假,这学期的出勤分数有点不够了,算在素质总评里要吃亏。” “有什么影响吗?” “有,可能会导致留级。” 平冢静点点头:“原本这些出勤量是有缓冲余地的,但你和大多数人不太一样,没有社团加分,所以很危险。” “侍奉部不算社团吗?” “人数不够,只能算同好会,但雪之下属于正常入学,有年级排名和出勤率顶着,暂时不会出现你目前需要面对的问题。” “所以,我得赶紧找个愿意收留我的社团,然后把这见鬼的素质总评弄上来?” “很高兴你能理解我的建议。”女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村征同学也有相同的麻烦,她前阵子请了半个月长假,所以加入了剑道部……哦,村征同学,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带这小子去社团活动区域转转,早点把事情解决,免得到后面来不及。” “剑道部吗,我还以为会是类似文学部这种地方。” “之前在父亲那边接触过剑道,很轻松,就决定了。”千寿村征解释着。 望月熏摸着下巴,仍有疑惑:“这个时间,剑道部应该在进行社团活动吧。” 女孩没有再次解答他的疑问,而是看向站在一旁的平冢静。 “知道了,我会带他去的。” 第一卷 : 第137章第壹壹玖章 总有刁民霸凌朕 “教学主楼里的设施和部门就是这些,理工类社团都在前面的旧校舎,运动类社团……篮球部、网球部、棒球社和田径社都有各自的场地和场馆,水泳部目前暂未对外开放参观。”千寿村征面无表情地介绍着,随后看向跟在身后的望月熏。 “接下来,想去哪。” “去旧校舎看一看吧,我对化学部的派大星艺术研究很感兴趣。”望月熏指了指不远处那栋已经有些年头的二层建筑:“是那里吗?” 作为剑道部的成员却对此只字不提,少年总觉得有些诧异。 两人边说边走,速度并不快,几个背着剑袋的学生嬉笑着从二人身边跑过,其中一个女生无意间回头瞟了一眼,立刻停了下来。她拉住同行的朋友,几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而后有个将头发挑染成淡金色的女孩分开众人,朝望月熏走了过来。 “你好,请问是哪里来参观的外校学生吗?” 少年注意到千寿村征悄悄向自己身后挪了两步,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迎了上去,将女孩挡在后面,继而礼貌地点点头:“前辈您好,我是前阵子转来的高一新生,正在决定加入哪个社团。” “这样啊……”女孩微笑着上前,握住望月熏拄着拐杖的右手:“不介意的话,我们带你参观吧,我是高三年级的麻枝绮,剑道部主将,你可以叫我绮前辈哦。” “感谢你的热心。”少年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那股香水味虽然不廉价,却让他觉得不太舒服:“但是我和朋友提前有约,失约是很无礼的行为。麻枝前辈,很高兴认识你,我们就不打扰各位的社团活动了。” “欸,有什么关系嘛……” 这时,站在望月熏身后的一个女生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她绕着那位遮遮掩掩的同学走了半圈,惊讶地叫出了声。 “千寿村征,你怎么在这?” “千寿村征?” 麻枝绮稍稍一怔,眼神立刻黯淡了下来。 她看向少年身后,叉起双手,便突然毫无预兆地挑起一抹嘲弄式的微笑。 “哦?不愧是剑圣的真传,这才多久就和转学生勾搭上了,你倒贴的本事和剑术一样高超嘛。” 女孩沉默不言,下意识抓紧了校服的裙摆。于是麻枝绮越加得意,她走上前,用食指点戳着千寿村征的肩膀:“今天道场的地板轮到你擦了,怎么还在这站着,等我们请你吗?” “可昨天和前天都是我……” “你说什么蠢话!让你……” 她的手腕被掐住了,望月熏两指轻轻一抖,那戳向少女的手便如同触电一般缩了回去。麻枝绮惊疑不定地捂住自己的手背,看向望月熏的眼神多了气恼和迷惑。 “抱歉,这件事和我没什么关系的,但你莫名其妙就突然开始对我的同伴出言不逊,恕我不能坐视不管。” 少年前走两步,居高临下地盯住麻枝绮的双眼:“那么,这位女士,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我要求你因刚才的言行向千寿同学道歉。” “你疯了吗,我凭什么向一个后辈道歉?” “——哦?” 少年稍稍翘起下巴,而后顿了顿。 “既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那就让我猜一猜吧。” 他看了看周围越聚越多的同学,用力拍了两下手,又把声音放大了到能让所有人都听得见的程度。“高三年级学姐,剑道部主将,你如此针对一个刚刚入学不满百日的学妹,还拉上剑道部其他成员一起排挤她,如果不是因为她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就是因为她当众驳了你的面子,或者嫉妒于她拥有着你无法拥有的东西。” “……笑话,我怎么可能去跟一个一年级的计较。” “不用着急否认。”望月熏摆了摆手:“既然已经加入了剑道部,那么千寿同学肯定通过了你们的入部测试。据我对剑道部相关条例的了解,入部测试的第三阶段是一分钟实战,而你称呼她‘剑圣的真传’——” 他咧嘴笑了起来,眼神无比讥讽。 “是你亲自测试的吧,你撑了多久?” “……够了。” “让我们来猜猜看,三十秒?” “够了。” “三秒?” “我说,够了!” 麻枝绮大声叫嚷着,她的眼眶变得通红:“强又怎么样!她只是个一年级,我说让她怎么做,她就要怎么做!” “哦——测试是公开的吧。”望月熏并不打算停下:“我在学校的官方网站上见到过你,你代表总武高剑道部参加过很多比赛,甚至拿到了去年的女子组玉龙旗,确实是很有实力的选手。” “但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么丢人的模样了呢?” “被一年级的新生打败,丢人吗?没坚持过三秒,丢人吗?你们堂堂正正地拼斗,即使失败,即使败得很惨,丢人吗?” “呵,你懂什么?你只是一个刚入学的剑道外行,怎么会懂我们所坚持的是什么!” “你们所坚持的,绝对不应当是在道场外用辈分压迫你的对手和同伴。” 望月熏看了她一眼,似是惋惜。 “我不了解资历和辈分对你们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作为一名剑士,不用手中的剑去说话,偏偏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才真正最是丢人。” 他抬起头,围着他们的很多都是操场上其他那些刚刚还在训练的社团成员,于是他重新低下头:“选择了剑道这条路,那就用实力证明自己,哪怕战败,也要保持高贵的气度——而你,不思进取,不想着磨砺自己的剑术,不想着在道场上打回自己的荣誉,却要用排挤和霸凌的手段对待一个刚入学的孩子,对待你们今后比赛时的袍泽,扪心自问吧,丢不丢人!” 少年指了指周围,那些沉默的人们。 “看到了吗,他们都在挥洒着汗水,他们和你没什么不同,同属运动类社团,谁也不比谁高贵。一个运动类社团不按实力决定地位,反而搞什么论资排辈,麻枝绮啊,麻枝绮,你是想毁了剑道部吗!” 第一卷 : 第138章第壹贰零章 健全男子高中生的自我修养(一) 仅凭只言片语,是得不出如此接近真相的结论的。 望月熏曾见过千寿村征手持高周波刀与次郎坊对峙的架势,彼时的他正掌握着妙法千子村正,来自前代无数师范、豪杰与剑圣的技艺让他对女孩身上的“势”评价颇高,即便[学者]让他在收刀之后遗忘了怎样挥剑,这种不关乎实战的评价性技艺还是得以留存。 ——自然,这些信息“纯钧”知道,“望月熏”绝对不得而知。他只好牵强附会,勉强把话题绕到了预想中的轨道上,悄悄松了口气,然后抬手点了点在场的剑道部成员。 “上行,下效,你们的精气神已经被这个骄傲的长辈磨没了。反抗啊,挣扎啊,高中生怎么比社畜还油腻,日本不是很讲究下克上吗,为什么我看到的是一群怂包陪着她一起丢人?” “抱歉,话说的有点重,句句发自肺腑,如果因为说真话而惹你们不开心,那么请你们——” 他最后挑了挑眉,继而面无表情。 “——憋着。” ———————— 望月熏已经把该说的话说完了,正和快要气疯了的麻枝绮对视。他毫不掩饰目光中的鄙夷,甚至还回忆着阿萨屑尔和小屑神夹心酱的面部表情对五官进行微调,于是这张俊朗的脸顷刻间变得无比欠揍,简直像是充斥了最原始的下作与恶毒。 然后,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好啊……好啊。” 拱火嘛,谁还能不会呢? “牙尖嘴利,只会逞口舌之快,你没有修行过剑道,你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评判我们?你能理解从小坚持到大的信念被一个后辈像游戏一样击溃是什么感受吗,少在这说大话了!” “你只修行过剑,请不要拿“道”往自己脸上贴金。”望月熏瞥了他一眼:“练了这么多年剑都不知道修心,你再练几十年也只能原地踏步。” “一派胡言!” “是不是胡言,在场各位心里都清楚,不是你随意就可以否定的。”少年摊开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是‘局外人没权利评价局内人’——虽然这种理由幼稚且可笑,但我也可以发发慈悲,如你所愿,给你一个可以光明正大讨回面子的机会,甚至于光明正大把我打一顿的机会。” “明天,还是这个时候,我这个完全没有修行过剑道的人会去贵部登门拜访。按照日本延自九夏的传统,这种行为叫‘踢馆’,你若怯战,大可不必应下,承认技不如人便是。” “——我如果说‘不’呢。” “剑道部的名声被传成什么样子,我不负责哦。” “很好,很好。”麻枝绮咬紧了牙,几乎从牙缝中挤出话来。 “教训你这种狂妄自大的蠢货,现在就可以,不必等明天,到底谁在怯战呢?” 于是少年的目光中添入了怜悯。 “我是在给你们时间啊,给你们一晚上时间去用自己可怜的脑容量想想对策。”他咂着嘴,似是惋惜:“我还要给在场的其他同学一些时间,请他们带着他们的朋友来看看,现在的剑道部已经成了什么人憎鬼厌的东西。” ———————— “你不必做这些的。” 他们走在兔子山热闹的通路上,望月熏买了两块可乐饼,递给千寿村征一块,而后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想做就做了,哪有‘不必做’这么复杂的事情……小心烫。” 女孩接过来,捧在手里,没有吃。 “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千寿同学。”少年侧过头:“也许我们在诗羽这里存在冲突,但对于她而言,我们都很重要。所以就像你一直以来坚持的那样,如果帮助你可以让她开心,那么我没理由不去做。” 女孩无奈地看了她身边的人一眼。 “我并不了解你,千寿同学,但是如果在刚才和麻枝绮对峙时做出的猜测基本正确,你应该在剑道方面有着很高的造诣吧。” “造诣不敢当,但我对此确实有些自信。” “有自信是好事。”少年点点头,咽下最后一口可乐饼。“如果你面前站着一个强大的对手,甚至你有可能根本打不过他,那么你握剑的时候,手会颤抖吗?” “不会,我同样有自信保证这一点。” “那么你放下剑,面对麻枝绮那种废物,又怎能失了神气——剑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望月熏用包装纸擦了擦手,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千寿村征则沉默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自己都还没活明白,但也斗胆给你解决一些疑惑。”他最终也没找到垃圾桶,只得作罢。“你刚才说‘我不必做这些’,那么我现在认真告诉你,不平则鸣,但随心动,如果连念头通达都保持不了,一味退让又能得到什么呢?。” “你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看得出,成长环境可能比较传统,这让你过度在意那些反而最制约你前进的长幼尊卑和前后辈关系。但你也得明白,你值得在他们面前抬起头来,然后抽着他们的胖脸告诉所有人,你千寿村征就是比所有人都强,凭什么按照他们的规则小心翼翼去赔笑脸?” “噗……还胖脸,那是什么奇怪的比喻嘛。” “比喻只是一种表达方式,它最终要达成让你笑出声的目的,就结果而言,我很成功。”他摊开手:“女孩子啊,笑起来很好看的。” 女孩失笑,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口咬在可乐饼炸得酥脆的外壳上。 好烫。 ———————— 日本的路边确实找不到垃圾桶,望月熏再次确认了这一点,他只好取过千寿村征手上的空纸袋,团成团塞进兜里。 “请容我在此表示感谢”女孩深深地鞠了一躬,“虽然依旧对你和小诗交往持保留意见,但在这件事情上,请允许我认同你的品格。” “看来我任重道远啊。” “那么,”她说道:“你明天真的要和麻枝绮同学对打吗?” “我的对手可不止麻枝绮一个人,如果他们足够愚蠢,就会拉着整个剑道部一起上刑场。”望月熏笑了笑:“当时在场的人很多,经过一天一夜的发酵,事态会发展到区区高中生不可能压下的态势,他们能选的就只有道歉或者硬扛到底——至于仅仅推出麻枝绮做替罪羊,我不会给他们这样便宜的机会。” “我是说,你真有赢下来的自信吗?总武高剑道部已经连续四届拿到了全国大赛的玉龙旗,即使替补也有不可小觑的实力,男子组今年甚至有包揽前三的呼声。”她看着眼前的少年:“望月熏,能赢吗。” “我不会剑道,所以我刚才也一直在强调我不会剑道,所以我有充足的口实,用别的套路来痛揍他们。” 少年微微一笑,表情逐渐阴险。 “身为一个健全的男子高中生,会些拳法不是必要的自我修养吗?” 第一卷 : 第139章第壹贰壹章 健全男子高中生的自我修养(二) 望月熏第二天到校的时候,内心宛如二战的初期局势,毫无波兰。 消息在这些熟练使用聊天软件的高中生之间传播速度相当快,讨论者之中自然不乏少年与千寿村征的同班同学,他们很轻易便通过描述联想到了所谓“出言不逊的拄拐后辈”的真实身份。于是仅仅不到一个晚上,“请假一个月刚回来的转学生要去剑道部踢馆”就成了校内热门话题,有好事者甚至在校园论坛上发起了“哪方胜算更大”的不记名投票。 所以,当望月熏拎着书包一瘸一拐走进教室的时候,看到的是几乎空了一半的座位和被团团围住的千寿村征。他无奈地咳了几声,于是几乎所有的同学又都转过头,将目光投放在他身上。 “那么,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要问……这样吧,咱们在课间抽出五分钟搞个记者招待会。” 少年分开人群,将书包挂在课桌侧面。 “现在,请挪动你们高贵的双腿,让臀大肌回到各自的座位上,身体其他部位和臀大肌的相对位置保持一致。大概半分钟后,平冢老师将抵达她忠实的教室,各位乱跑的、串座的、喧哗的,后果自负。” ———————— “很遗憾我居然是最后知道这件事的人。” 雪之下雪乃没有如往常那般看她的小说,少女十指交叉,坐在部室里的座位上,她双眉紧锁,显然有些恼怒。 “村征老师,请问是否需要委托侍奉部介入此事?” “不管她怎么选,我都已经介入了。”望月熏把弄着一块小小的铁片:“主动的,部长大人不会怪罪吧。” 铁片上有着很明显的、磨损的痕迹,另外两人权当这是个随手被拿来盘玩的闲物。 “不会,站在我的立场上,很期待看到你给那些霸凌者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她摇摇头,又看向坐在一旁的短发女孩:“但是,村征老师自己的想法也很重要,强加于他人的善意并不是真正的善意。” “如果你从那次怪谈事件里学到了这种思维,就说明一顿毒打的确十分有效。”少年满意地附和道:“所以同理可证,剑道部这群熊孩子一样需要接受毒打——千寿同学怎么看?” “麻烦望月……同学了。” 女孩低下头。 “我实在不懂那些复杂的……情感,人和人之间的社交,还有他们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实比小说要复杂好多啊。” “不必理解,那只是一群需要强行纠正的蛀虫,他们的想法只在被否定的时候才有价值。”雪之下雪乃仍未消气:“这个世界上有人具备才能,有人注定平庸,也有人连呼吸都是一种浪费。我原本以为这种事情经历得多就能习惯,没想到发生在朋友身上还是会让我心理不适。望月君,你——”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刚刚拆开吐司包装的少年。 “能做到什么程度?” “皮肉上,不会太过火的。” 柑橘果酱的香气飘荡在午间的部室里,望月熏轻轻舔了舔手指。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如果他们仍然执迷不悟的话,可就别怪我打掉他们的心气。”少年从便当盒里取出一片芝士,夹在两片面包之间:“当然,这又是一次把‘心照不宣’摆到明面上的行为,在日本这种畸形的校园环境中,剑道部甚至可以装作受害者博取同情……希望他们长点脑子,别在死路上越走越远。” “我还是头一次发现你喜欢下手这么重。” “你早就该发现,不管是三浦优美子还是佐藤兰,我都没有任何迁就的想法。” 雪之下雪乃对少年的身手没有任何怀疑,哪怕他有伤在身,摆平几个拘泥于常世的普通高中生依旧没有难度——少女更担心“踢馆”这件事情本身可能给他带来的麻烦。 “剑道部是总武高重点扶持的社团,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们近几年都在全国大赛中取得了非常优异的成绩,校董会那群尸位素餐的蠢货不会出面妨碍吗?” “在我真正打赢之前,他们不会觉得区区高一新生除了口出狂言之外真能做到什么,而只要我输了,那么剑道部的形象就不会实质性受损。”望月熏咬了一口面包,咀嚼着,含糊不清地说道:“事态尚且可控,他们就对剑道部的校内风评不感兴趣,只要继续在全国大赛拿奖,做什么都无所谓。” “等到他们被你一个人打穿,校董会做什么都没用。”少女接过话茬:“自大且无能,这种印象会随着剑道部的惨败而成为他们留给所有人的固有印象,连接下来至少两年的纳新都会受到很大影响,严重点的话甚至会青黄不接。”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那时候校董会做什么都没用,甚至可能会反过来倚靠我这个能凭一己之力挑翻整个剑道部的人才。” 少年嘲讽似的笑了笑。 “校园生活果然充实而美好,总有人牺牲小我,给所有忙于课业的同学找乐子。” ———————— 望月熏已经换上了室内鞋,依旧穿着笔挺的校服,手腕上则用细绳穿着那枚小小的铁片。他双手插兜,站在道场正中央,四周是早已赶来看热闹的学生。 剑道部成员在他面前站成两排,领头是麻枝绮和一个壮硕的男生,后者留了一个精神的寸头,身上的护具被肌肉撑得很饱满。少年环顾道场,注意到某个角落里站着的雪之下雪乃和千寿村征,于是满意地点点头。 挑了个好位置,视野不错。 “那么,”他说:“在踢馆之前,你们有什么话想说吗?” 男生向前走了一步,朝着望月熏深深地鞠了一躬。 “望月学弟,在下剑道部部长七濑一郎,就冒犯一事向您表达歉意。” “冒犯?”少年爽朗地笑了:“我不会错领不属于我的道歉,抬起头来,七濑同学,你们不曾对我有过丝毫冒犯。” “我的部员麻枝绮对望月学弟出言不逊,这是很大的冒犯,希望您看在她无心之言的份上不要过于计较,拜托了。” “——哦?” 望月熏稍稍翘起下巴,而后顿了顿。 眼神霎时变得异常冰冷。 “七濑啊,原来——你才是首恶。” ———————— PS:群人数昨天到上限了,导致部分想进来看li番的朋友加群失败。 于是我扩容了一下,群号在简介里哦~qqunyi溜巴②17⑦一6 第一卷 : 第140章第壹贰贰章 健全男子高中生的自我修养(三) 道馆里很安静。 剑道部是总武高的老牌社团,校董会一直对其提供着不小的支持力度,所以场馆面积足够容纳这些前来看热闹的学生们。 但是,一片安静。 “我不明白。 ” 七濑一郎说着,慢慢直起身。他盯视着望月熏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皱紧了眉头。 “望月学弟,何出此言。” “你很聪明,七濑同学,你想把这次冲突定义为学弟对冒犯他的学姐进行的一次报复。”少年摆了摆手:“你的潜台词是‘麻枝绮’作为前辈而对后辈出言不逊,这种行为是应该被原谅的,而我则将事情闹大,作为后辈有失礼节。” 他狠狠指着七濑一郎的鼻尖,朗声道:“可笑啊,可笑!” “你真的不知道事情因何而起?你要愚弄在场的所有同学吗?七濑一郎啊,好个以退为进——麻枝绮,我且问你,昨日出现在你面前的若不是我,而是个老师或者毕业回校的大前辈,你还敢不敢迎战?” 麻枝绮咬了咬牙,梗着脖子回应道:“不敢。” “为什么不敢?”少年笑着说:“我来替你告诉大家……因为那是师长,是‘权威’,是在特定团体中高于你的‘长辈’,所以在你脑子里,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没有任何反抗的理由。哪怕你不认同他的观点,哪怕他的行为让你感到不快,仅仅因为他是你的‘前辈’,那么这一切行为都可以被忍受。” “自然,在面对后辈时,你同样延续了这样优良的习惯。你资历够久,入部时间够长,还是个学姐,于是所有因素都被逆转了,你站在这些对挥剑毫无用处的废品上对另一个强你百倍的后来者颐指气使,这才是事件的起因!” “而你,七濑一郎。”他放下胳膊,轻轻叹了口气:“你身为剑道部部长,不履行自己的责任,没有保护好社团未来的中坚,没有维持好社团当下的秩序,反而纵容排挤,默许欺压。站在你的位置上,很多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罪过——你这个部长和他们一样可恶。” “真是有趣,明明在最该正道直行的年纪,却像那些肮脏的大人一样拉帮结派,打压异己。你们整天跟混职场差不多,究竟是图什么,图一点可怜的自我认同?” “望月学弟,你不也是在仗着自己的身份来压迫我们这群学长吗?” 七濑一郎开口了,他的语速不快。 “身为学弟,你本来应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你可以和我们的指导老师沟通,可以上报到校董会,你又为什么选择了带着这么多同学,以势欺人呢?” “我们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麻枝同学也已经在昨天得到了你的教训,为何仍要咄咄相逼,不留生路?” “你没那么高尚,只是个冲动的普通人罢了。” “说得好。”望月熏一下一下拍着手,他的目光已经离开面前这个魁梧的学生,转而扫视着四周。 “不屈从于大势,敢于表达自己的观点,你还有些少年的样子——那么,我就不对校董会、指导老师和你刚才话语内出现的问题做详细拆解了,相信在场的同学们都能听出来。” “雪之下同学,请问望月熏在表达什么?” “先往下听,看他动手之前还想说什么,等结束了再分析。” “要说处理问题的方式,这还是你们给我提供的灵感。既然诸位要用社会人那套路数去对待你们的同学,那就不要怪你们亲切的后辈为你们提供一顿来自社会的毒打。” “没错,本人在以暴制暴,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种不成熟的处理方式并不适合一个本意在于追求公道的人,这种冲动的行为不应该是区区后辈做出来的——但我们还没到需要小心翼翼计较得失的年纪,还没到有权利蝇营狗苟卖弄权术的岁数!丢了东西就讨回来,受了委屈就打回来,落后了就追上来,胜利了就笑出来!!” “至于——”他轻轻叹一口气。“你们的生路。” “我要给在场的同学都上一课,好叫所有人知道,无论是谁,他的所有作为必然伴随代价。” “你明白了吗,七濑一郎。”望月熏说。 “这是‘代价’。” ———————— “那家伙,遇到这种事情就喜欢冲动。” 雪之下雪乃感慨似的叹了口气。 “理想主义者,不揉沙子的笨蛋,追求正确的卫道士,真不明白该怎么去评价。” 少女又想起那个在漫漫狂沙中咆哮的稚嫩身影,彼时尚且年幼的望月熏就站在开罗与阿努比斯之间,说出那番让她至今都热血难凉的话语。 “雪之下同学不喜欢这样吗。” 千寿村征问道。 “很难下定论,若单论喜好的话……” 她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 “应该说,我期望着成为像他那样的人。” ———————— “那么,说了这么多,也耽误了大家不少时间,都别忘了正事。” 少年摆摆手,看向沉默着的七濑一郎:“虽然能来看热闹的都不着急,但是演职人员总不能因此拖着。前辈啊,我给了你一个机会,让你向在场的其他人证明,你和你的剑道部没有落下对自身的磨炼,没有放弃对技艺的追求,没有辜负师长的期待,而只是小节有亏。” “就看你,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 “望月学弟,你想怎么比,还请明示。” “我要打十个!” “……啊?” “啊……”望月熏揉了揉头发:“抱歉,‘一生当中最想说的话top10’什么的,请忘了吧。” 明明这个场面很适合这句话的,真爽啊。 他整理了一下语言:“见笑了,我不会剑道,所以也不在剑道上自取其辱。这样如何,如果你的竹剑能够主动触碰到我除去双臂双腿以外的任何部位,就算你获胜;如果你被动摔倒或者竹剑脱手,就算我获胜,时间不限,可以主动认输。” “这样似乎对一个拄着拐杖的伤者不太公平。” “那么追加赌约,明天正好是周六了,从下周开学算起,输的人去校门口和风纪委员一起站三天。” 少年没有丝毫犹豫。 “这是我踢馆的代价,很公平。” 七濑一郎沉吟半晌,点点头,于是剑道部的其他成员便都倒退着走出场地,整齐划一地跪坐而下,将腰板挺的很直。有人递给他一把竹剑,他扣上面甲,持剑而立。 “是否需要护具?” “不必了。” 少年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铁片,随后抱臂拱拳,深施一礼。 “我望月熏今天只想打死你,或者被你打死。” qun...一六巴贰①7716 第一卷 : 第141章第壹贰叁章 健全男子高中生的自我修养(四) 抛开成见,七濑一郎能够夺取作为全国大赛最高荣誉的玉龙旗,其剑术修养必有独到之处。也许是有名师指点,也许是因勤学勤练,也许是在搏击之中占了体量的便宜,但这都能够作为他实力的一部分。 竹剑高高举过头顶,架势一转,便存在了数种变路。前冲,垫步,那庞大的身形挡住顶灯,给望月熏笼罩了全身的阴影。气势,技艺,力量,压迫感,甫一开场,他便近乎抢占了所有能够取胜的要素 ——然而,他不是“异常”。 单手前伸,三根手指拧住下劈的先革,曲腕一拨,剑身便顺着来时的路径弹了回去。脚下丁步,抬杖,斜斜地荡歪剑势,望月熏露出个明显大失所望的表情。 “收起你的轻视,七濑,居然用唐竹,你难道只打算靠力量取胜吗?” “在下不敢。” 撤步,刀式又变,稍显臃肿的体格居然带出一股轻盈的错觉。滑步,闪步,从侧面绕过少年拄拐的右臂,竹剑向着肩胛荡去,速度居然又快了几分。 ——啪! 然而道场之中却回荡着竹条敲击在金属之上的脆响,拐杖仿佛早有预料,宛若一杆刚猛无铸的大枪,再次挡住了他势在必得的一击。 “正手无力。” 借着竹剑回弹的力道,错身回环,七濑一郎抖腕捻柄,反握剑身,向后盲刺,却刺在空气中。 “反手不精。” ——啪! 这是拐杖抽击皮肤的声音,不重,但因技巧的操控而响得惊人,腿窝遭受冲撞的七濑一郎翻滚着避开有可能存在的连环攻势,却在稳住身形后才发现,对手似乎只是随性而为,还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处。 “脚步松散,反应迟钝。” “哈、哈啊……” 初次照面的几波攻防没有让七濑一郎占到任何便宜,这种局面完全在他预料之外。他停止了进攻,眯起眼睛,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慢慢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你在犹豫什么?”望月熏质问着。 回应他的是铺面的剑风,而格住剑身的是回顶的拐杖。震臂发力,突然崩出的劲道让七濑一郎险些撒开握剑的双手,他顺着力去的方向折身、垫步,随后猛然挥出泼洒一样的快攻。 “你的对手有你想象之外的实力,动摇了吗?” 面,喉,腹,肩,背,很多在比赛中禁止或不禁止攻击的部位都包含在他的挥剑目标里,而目标的终点处总会出现一条拐杖,把他的竹剑推在空处。 ——啪! ——啪! ——啪! 脚步越挪越散,力道越使越杂,再而衰,三而竭,面对滴水不漏的少年,他的心境渐渐失常。 “没有如你预料中那样飞快地取胜,动摇了吗?” 那本应是一场无可辩驳的胜利,对手腿伤未愈,又从没有修习过剑道,他作为主将甚至不需要亲自出手,放任一个入部时间最短的新生去应战,想必也能轻而易举地打发对方知难而退。 七濑一郎不想落人口实,既然无论如何都会赢,索性赢得漂亮些,免得在事情结束后出现不尊重对手的谣言。所以他亲自站上道场正中央,便是想要告诉所有围观者,前辈即使压迫了你,也会压迫得堂堂正正。 “为什么——” 他低吼着。 步伐纯熟,思路清晰,直觉敏锐,出手果断,剑技精妙,这一直是支持七濑一郎站在道场上的自信源泉,也同时是保证他带领总武高剑道部争夺玉龙旗的有力保障。然而今天,越是挥剑,他越是惊讶,惊讶过后是迷惑、恐惧和无处不在的脱力感。 望月熏背着一只手,甚至连带伤的双腿都没有挪动一步。 “为什么——” 于是竹剑的轨迹乱了。 起初只是慌张,而后便有了漏招,步伐和腰身几乎扭在一处。缺稳,摇晃,失距,一剑剑擦着望月熏的发梢和衣角,却又永远无法打到实处,从未思考的、败北所带来的后果冲击着他骄傲的内心,恐惧与后悔让他几乎发疯。 到此为止了吗? 少年轻轻叹了口气,就连围观的外行人都开始能够看出七濑一郎早就失去胜机和信心,只是单纯在胡乱劈砍罢了。 “也许我对你们太过严苛。” 到此为之罢。 少年说着,抬手用杖尖点住逆袈裟切来的剑身,他能看到对手面甲之下茫然无助的表情,于是轻轻将竹剑从七濑一郎手中抽出来,弯腰放在地上。 “也许我对你们不够严苛。” 无人回应。 他直起身,最后扫视了一眼剑道部呆滞的部长,和那些正跪坐着的学生们。 “站在学弟的立场上,我大概没什么理由去教训一群比我年长的前辈。但结果正是如此,按照你们一贯以来所坚持的东西,我免不得要做一些你们看不惯的事,说一些你们听不惯的话。” “作为学生,你们错在霸凌你们的同学;作为剑士,你们错在被俗事绊住手脚;作为少年,你们错在去模仿那些迂腐的老人;作为前辈,你们错在论资排辈、上行下效——而作为总武高的一员,你在哪里,学校就在哪里,你如何表现,学校在外人眼中就有着怎样的风气,明白了吗!” “明白了!” 七濑一郎大声吼着:“多谢望月学弟指教!” “指教算不上,泄愤而已。” 望月熏挥了挥手,颇感无趣。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也如你所说,在座各位别把我想得太高尚。但是如果同学们认为我这次的行动是在试图向大家传达一些东西,那么我会毫不可气地对你的想法表示认可。” 他最后拍了拍七濑一郎的肩甲。 “听着,”他说:“我不会原谅你们,并不因所谓‘冒犯’,而是由于你们对我的朋友做出了不可挽回的错事。也许你在今后的学习和生活中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甚至于完成自我救赎,但你们造成的业果将跟随她一辈子,这些不愉快的回忆将伴她一生——好好想想吧,如果你仍有良知,那么这才是对你而言真正的‘代价’。” 裙~ 第一卷 : 第142章第壹贰肆章 电话前犯PLAY(上) 不甘吗,懊悔吗? 七濑一郎垂手立在道场中央,沉默着,四周是窃窃私语的学生们。 一切都结束得太快了,他的剑没有带给他理所当然的胜利,他的骄傲在一个带伤的门外汉面前被轻易撕碎,践踏,弃之如敝履,他还要听从他的命令,去校门口站上三天。 无力吗,恐惧吗? 苦学多年的技巧,打熬多年的肉体,表现却简直与孩童无二。 这本不该发生。 渴望吗,艳羡吗? 是啊,不曾见过,甚至无法想象,到底怎样严苛的训练才能造就那般精绝技艺? “这不怪你,无需自责,少年啊……” 有个枯槁的声音在他耳旁回荡,七濑一郎猛然回神,如同醉酒一般胡乱坐在地上。他下意识环顾周身,却惊恐地发现,围在他身边的的确仍然只有那些对他指指点点的同学们,于是内心越发骇然,甚至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 “人类是有极限的,后生啊……” 老人仍旧说着。 “你既然有勇气面对一个‘异常’,就不要在这种小事上止步不前。” “您是——什么?” 他下意识回应着,喉咙无比干燥,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异常,就像这个自食恶果的少年人还垂手立在原处。 站在他面前的的确有个穿着西装的老人。 “七濑一郎,你可以叫我……” 老人说。 “次郎坊大人。” ———————— “我听村征说了,阿熏表现不错。” 霞之丘诗羽侧躺在客厅沙发上,枕着少年左侧的大腿,投影仪将《猫和老鼠》打在幕布中央,汤姆刚刚从储物室找到一双冰刀。 “其实我不太理解,作为……知名轻小说作家,还是个几回合挑翻剑道部主将的高手,她为什么如此拘泥于辈分。” 伴着悠扬而不失活泼的旋律,一只猫与两只老鼠在冰面嬉闹。望月熏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投影上,他抚摸着少女柔顺的发丝,让它们流过指缝,另一只手则拨弄着那小巧的耳垂。 “应该是‘家学渊源’,我没见过小花的父亲,据说父女关系不算融洽,也许这和她成长阶段受到的教育有很大关系。”诗羽舒适地蹭了蹭他的大腿:“无论原因为何,经过这次变故,那孩子想必也可以得到很多成长吧。” “成长总是不请自来,然后未经允许便带走你的天真,还美其名曰‘为了你好’。” 回忆着女孩在竹取大楼和克里特迷宫中一次次险象环生的经历,少年感慨。 “也许,让那些我们珍视的人不需要被迫‘成长’,也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怎么突然这么深沉?” 她拱了拱身子,转为平躺,然后伸出手,握住少年揉捻耳垂的指尖。 于是四目相对,两人都能够在对方眸子中看到柔和的笑意。 “法律学多了就会丧失人性,异常见多了反而会更理解人性的可贵,我把这种现象叫作宇称不守恒效应。” “又在胡扯。” 反握住少女温暖的手掌,一根根磨擦着指肚,望月熏笑着说道:“有些人不在乎所谓‘意义’,有些人则将它看得太重。所以前者失去信仰,坠成力量的附庸;后者不懂变通,沦为狂热的信徒。” 他似乎陷入回忆,美好或者不太美好的回忆,但最终释然地摇摇头。 “我就像个老头子,整天沉浸在这些已经过去的东西里。” “我倒是觉得,只有真正经历过,才能游刃有余地说出这种话哦。”霞之丘诗羽安慰着:“所谓‘却道天凉好个秋’,你的心境早就不是当初的心境了。” “即便如此,总溺在回忆中……” “我还记得,在解决海德拉之后,你问我为什么选择留下。” 少女打断了他的犹豫。 “我说,‘人是过去与未来的聚合,失去记忆,我还是原本的我吗?’” 望月熏点点头,同样记起两人由初见转向熟悉时候的样子。 “你的回忆是你无可替代的珍宝,而并非将你束缚在过去的桎梏,无论不幸的还是幸福的,它都是你走到现在所见所闻的一切。阿熏,回忆不分高下,面对回忆时的态度才分。” 她凝视着少年的眼睛。 “所以,与其纠结于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如猜一猜诚一郎先生明天早餐的菜谱。” 少年哑然,二人对视良久,他俯下身,贴住诗羽的额头。 “真不像我啊。” “每个人都会有一些走进闭环的时候,所以阿熏如果心情不好,尽管来姐姐怀里撒娇哦。” “谢谢,诗……” [嗡——] 放在身边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霞之丘诗羽笑着弹了弹他的鼻尖,随后取过手机,递到他手上。 “业务繁忙啊,都这么晚了。” “的确,不过单挑明后天双休的时候打过来,对方大概没什么要紧事。” 望月熏直起身子,没顾得上看一看来电显示,便随手划开接听键,按下公放。 “您好,这里是异常事——” “那、那个……是我,阿熏?” 于是,当话筒那头传出英梨梨明显犹犹豫豫的声音时,他的表情有着短暂的僵硬,在他腿上,原本悠闲的少女突然眯起眼睛,随后玩味地舔了舔嫩红的嘴唇。 “哦,英梨梨啊,有什么事情吗?” “嗯……也没什么啦,就是爸爸和妈妈有点想你,明天正好休假嘛,就让我邀请你来家里做客。” 听着言不由衷的假话,霞之丘诗羽的眼神越发戏谑。 “明天啊——” 望月熏摸了摸下巴,随后便将询问的眼神投向枕着他大腿的少女。 “没关系,总得给某只金毛败犬留点机会,反正她也把握不住。” 吐字清晰,语速均匀,这句话飘进入声口,被手机那头的英梨梨听得完整。 “霞之丘诗羽?这种时候你怎么还在!” “哦呀,你猜猜看?” 知晓对方曾经撞破某些场景的少女满不在乎地说着。 “我留宿不是很正常吗,泽村·斯潘塞·英梨梨?” “回你家住啊,整天赖在事务所算什么?” “总比做不到的人要好很多,你觉得呢?” 两人一言一句聊了起来,火气有点重,但又明显克制了许多。望月熏稍加思索,还是决定尽量打断这意义不大的争执,尽量想办法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然而他刚刚打算出言,尚且躺在他腿上的霞之秋诗羽便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胸口。 随后,手掌一路向下滑动。 直到按住她唇边近在咫尺的睡裤扣子。 轻轻扭动。 裙~ 第一卷 : 第143章第壹贰肆章幕间 雪下的迷茫 “雪之下同学,我不明白。” 从剑道部离开,在返回侍奉部部室的路上,少年便以腿伤不适的借口先行回家。他仍旧把玩着那枚铁片,一瘸一拐地走向校门,而在他身后,千寿村征如此问道。 “七濑一郎关于‘上报校董会’这番言论,望月熏为什么会认为存在问题?” “我想听一听村征老师的想法。” 雪之下雪乃微笑着,看向这位仿佛自己妹妹的女孩。从相识到现在,她们之间的交往就像潺潺流过的山泉,不论熟络还是成为朋友,都平淡且自然,这正是她所憧憬的人际关系。 “唔……” 不擅长揣度人心的千寿村征有些苦恼。 “剑道部是总武高的招牌社团,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本校社团建设成果的门面,历来都是校董会的重点扶持对象。如果望月熏真的直接上报校董会,事情肯定会被压下来的,比起某个学生受委屈,他们肯定更不想看到社团形象受损吧……” 她犹豫着说道。 “所以,那个七濑一郎说出让望月同学直接上报校董会的时候,后者没有把他这些心思直接点明——但是校董会和剑道部究竟是什么关系,几乎任何一个学生都明白。那么按照在中学生里普遍存在的习惯,没有被‘权威’点明的观点和事件必然会被不停讨论、任意解构,再加上剑道部已经被他打上了‘反派’的标签……” “是啊,这就是七濑一郎卖弄心机的‘代价’。”雪之下雪乃点点头:“客观上,这些都是做出某项选择后必然会达成的结果,既然望月同学没有试图通过校董会解决问题,而且还用一整晚时间让舆情发酵,由此,没权限绕过学生会对此类事件进行直接干涉的学校上层便无力插手了。” “但是,村征老师啊!” 她伸出食指,推了推根本不存在的眼镜。 “望月熏一介普通高中生,面对那种突发情况的时候,怎么可能随便就掏出校董会的联络方式呢?” “原、原来是这样吗?” 女孩惊讶地扭过头。 “就只是这样的原因,居然还能被他表达出那么多含义……” “那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可怕,我现在很庆幸他能站在我们这边。” 回想起三浦优美子悲惨的经历,雪之下雪乃不由得松了口气。 两人走进教学楼,距离部室还有一段路程,剑道部内的骚乱并没有占用太久,看过这场闹剧之后,越来越多的学生开始返回他们的社团,于是走廊里重新喧哗起来。 “说起来,望月同学似乎走得有些匆忙。” 少女陷入沉思。 “能进行那种烈度的搏击,他的腿伤想必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这样急匆匆赶回家,究竟是有什么……” “去陪小诗了吧,大概。” 千寿村征不假思索的回答让少女愣在原地。 “……小诗?” “虽然不想承认,望月熏姑且算是小诗的男朋友。”女孩瘪着嘴嘀咕道:“想让我认可这种关系,至少要先打一遍十二试炼。” “他是赫拉克勒斯吗……不对,望月同学居然有女朋友了吗?” 这完全出乎预料的消息冲击着雪之下雪乃的大脑,她只觉得有一种没来由的烦躁感萦绕在心头,却又无法理解这种感觉出现的原因。心脏跳动得有些急躁,她抚上平坦的胸口,轻轻呼出一口气。 “真是难以想象,但我应该祝贺……他……” 声音越来越低,她突然发现自己无法理所当然地为那收获爱情的朋友送上祝福。抿着嘴唇,少女想要找出这种违和感究竟从何而起,却始终没有得出结论。 从来都自信满满的雪之下小姐,第一次理解了什么是“迷茫”。 第一卷 : 第144章第壹贰伍章 电话前犯PLAY(下) “嘛,既然家长都专门让女儿打电话邀请了,我也没什么可阻拦的。” 把玩着守卫大门的扣子,在少年惊恐的注视下,霞之丘诗羽好整以暇地说道:“可不要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哦。” “谁会做奇怪的事情啊!” 英梨梨大声反驳,而望月熏的脸色则逐渐扭曲,少女已经拧开纽扣,用两根手指轻轻探进布料织成的大门,拨开,而后整只温暖的小手便伸了进去。 “我会。” “你想打架吗霞之丘诗羽!” “别那么急躁,至少我决定在这次明明完全能够拦下他的时候给你机会。” 指尖微微挑动,让那沉寂着的巨龙缓缓抬起头,少女满意地笑了笑。 “所以别那么急躁……” 她张开手掌,握住小熏昂扬的身体。 “你看,既然已经决定合作,当然不能放任你一直在起跑线反向冲刺,对不对?” “总觉得你没安什么好心。”英梨梨嘀咕着:“怎么突然就放人。” “因为我相信阿熏不会对你出手的,他没那个精力。” 上下小幅晃动着手腕,霞之丘诗羽zong觉得因布料的阻拦而使不上力气,索性将小熏从门里带了出来。 “嗯……有点烫。” “什么烫?” “刚烤好的热狗而已。言归正传,我不想深究你邀请阿熏的目的,也不介意你诱惑他、强推他或者把他关进地下室——” “谁会做啊!” “但是,一定要看好他。” 手上的动作一顿,少女的语气很是严肃。 “别给他突然消失的机会。” “……你以为我是谁?” 尽管没人看见,英梨梨还是拍了拍她贫瘠的胸口。 “绝对不会让他再不辞而别的!” “相信你哦,泽村同学。” 满意地舒了口气,少女重新开始活动她的手腕。 “那么,你们聊吧,我插嘴了,提前说声抱歉。” “什么叫提前说声抱歉嘛……” 英梨梨并没有纠结于她所认为的“口误”,她清清嗓子,说道:“阿熏,我下个月有两部短篇需要完成,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帮帮忙?” “……我答应过曾懿姐姐,给你做三本同人志的……助手。” 他盯着霞之丘诗羽,在“助手”二字上加重了音调,后者则调皮地眨眨眼睛,接着便朱唇轻启,在小熏上慢慢咬啮。 [住手了,听你的。] “对,她和我说过这件事……你的呼吸声有点粗,是牵到伤口了吗?” 少女并没有意识到电话那头究竟在发生什么,她只是沉浸在与心上人聊天的喜悦中,规划着明天见面时的穿着、言语和种种细节,还贴心地关注着他的伤情。 “还好,没牵到伤,只是被喵珐咬了一口,晚上没来得及喂饱祂。” “喵珐也是个调皮的孩子呢。” “确实很调皮。对了,罗瑞叔叔最近怎么样?” “刚从英国回来。”英梨梨向后仰倒,靠在床头柔软的枕头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据说湖中仙女又开始闹别扭,爸爸只好去负责安抚。” “兰斯洛特也不容易。” “是啊,谁让安娜阿姨偏偏承袭了湖中仙女的位格,妈妈也很头疼的……没问题吗,你听起来真的很辛苦。” “嗯……你知道,我右腿还没痊愈,坐久了有点麻,不用担心。” 强忍着温润的触感,在少年惊恐的注视下,诗羽含住棒棒糖的圆头,整根吞了进去。 ———————— 夜色已经很深了。 金发的少女依依不舍地按下挂断键,随后侧身倒在床上,随手拽过一条软枕,抱住,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嘿嘿……嘿嘿嘿……” 她忍不住断断续续地笑出了声,像蛆一般不停蠕动。直到卧室的木门被推开,泽村小百合捧着装了点心和茶杯的托盘走了进来。 “居然把妈妈晾在一边和阿熏聊了四十分钟,Lily也成长了呢。” 情绪明显十分高涨的英梨梨并没有反驳母亲的调侃,她傻笑着扔掉枕头,跳下床,跑到小百合身边,接过托盘,放在茶几上。 “瞧你的样子,是有所收获?” 斟了半杯茶递给女儿,泽村小百合问道。 “嗯,他答应明早过来。” 用茶水润了润干燥的嗓子,少女笑着说。 “这么长时间,不会就说了一个话题吧。” 趁着英梨梨心情不错,女人打算多套出点能够用于助攻的情报。她将覆盆子蛋糕切成角块,包锁在酥软外皮之内的蒸汽便缓缓飘出,在这馨香而甜蜜的空气里,女人做洗耳恭听的姿态。 “也……嘿嘿,没什么啦。” 英梨梨继续傻笑。 “聊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下个月新刊的事情,还有那家伙背着我在克里特大迷宫里胡闹的事情,我问他后天早餐想吃什么,他说听我的,还有……” 少女喋喋不休地说着与少年闲聊中提及的琐事,泽村小百合一点点挖着蛋糕上的覆盆子果实。 “所以,”她不得不打断了女儿的独白:“既然问到后天的早餐,已经决定让阿熏留宿了吗?” “……诶?” 后知后觉醒过神来,英梨梨呆滞地重复了一句。 “阿熏要留宿了吗?” “紧张什么,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你还抱着他睡……” “啊——!不要让我想起来!” 洗漱过后早已解下发绳的柔顺金发不住甩动着,她已经被击沉于那令自己窃喜、愉悦而又极度羞耻的回忆,通晓少女性格的泽村小百合没打算便继续追击,而是自顾自啜饮着茶水。 “那么,就得提前规划好额外一天的时间安排了呢。” “……嗯。” 低下头,上下晃动脑袋,逐渐冷静之后的少女发觉,这是意味着快乐时常翻倍的现状。 “啊,对了,打电话的时候,霞之丘诗羽也在。” “正牌女友吗?没关系,这种事情也在意料之中。”好整以暇地品尝着蛋糕,女人对此并不惊讶。 “还有——阿熏的声音有点不对劲,似乎是痛苦或者……又不太像。”英梨梨抚摸着下巴:“他说是腿伤还没痊愈,明天要不要做些滋补的骨汤?” “……嚯……” 一惯维持的笑容缓缓隐去,泽村小百合眯起眼睛,联想到“霞之丘诗羽在场”这条重要的情报,女人隐隐猜到了真相。 “是啊,做些……滋补的汤。” 第一卷 : 第145章第壹贰陆章 公粮讨灭 “……诗羽。” 颤抖着放下手机,过去的四十分钟简直是对身体和意志的双重考验。望月熏脱力一般向后靠在沙发背上,大口喘息着,还不忘喊出罪魁祸首的名字。 “你……” “怎么?” 少女抬起头,用纸巾擦擦嘴角,满意地笑了笑。 “表现不错,第二次居然没成功。” 天知道尽力维持语调平稳究竟多困难,这漫长的谈话时间让望月熏简直像是刚刚和阿努比斯打过一架,少年白了他一眼,不想说话。 然而霞之丘诗羽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她搭住望月熏的肩膀,从沙发上爬起,随后跨坐在他身上,轻轻磨蹭着神采奕奕的小熏。 “还不可以休息哦。” “真的……一滴也没有了……” “‘它’可不是这么说的。” 隔着薄薄的睡裙,少女渐渐升高的体温便传了过来,连同肌肤滑腻的触感一道,冲击着望月熏薄弱的意志。 “呐,阿熏……” 俯首,霞之丘诗羽在他耳畔轻轻喘息。 “明天,你不会做什么的,对吧。” “不会的,我保证。” “可我不是很信任你。” 少女向后微微挪动,而后抬起身体。 “所以,要让你明天一整天都做不到才行……” ———————— 走下公交的时候,少年的腿有着些许颤抖。他拄着拐杖,第三次谢绝了上前搭讪的陌生女性,而后慢慢走向使馆家属区,斯潘塞家独院的别墅。 渐入初夏,道路两旁的应季花朵已经谢了大半,这和他上一次见到的景色有着明显的差异。越向前走,树荫越茂盛,人群渐渐稀少,远远地,一抹亮眼的金色出现在视野中,那金色抖动着,慢慢拉近,英梨梨娇俏的五官便清晰可见。 “阿熏——!” 少女没再穿那身土绿色运动服,而是换上了一件精致且不显繁杂的公主裙,下身是白色镂空短袜和棕色小皮鞋,双马尾则被红绳绑在两侧,正随着她的步伐而上下摇动。 “英梨梨。” 止住脚步,张开手臂,望月熏轻轻揽过扑向怀中的少女,本就不善奔跑的英梨梨微微翕动着鼻尖,气息有些不匀,但却抬起头,薄施粉黛的面庞上露出一个无比纯洁的笑脸。 “阿熏,欢迎。” 少年因这笑容而有着片刻的愣神。 “久等了,英梨梨。” 他回以微笑。 “没等多久啦,妈妈说,按照公交时刻表你大概快到了,就让我出来接你。”少女维持了她一贯的嘴硬:“所以,不是我要出来的,别误会。” “明白,明白。” 知道对方有些话要反着听,望月熏揉了揉她精心打理的头发,在少女微弱的抗议声中安抚着。 “衣服很适合你。” “嘿嘿嘿……” 立刻笑出声的英梨梨完全忘记了对揉头行为的不满——虽然原本就没有任何不满。 少女娇小的躯体上散发着柔和的清香,那是香薰与她本身韵律的交融。揽住英梨梨的左手拍了拍她单薄的后背,望月熏心疼地说道:“又瘦了,是不是还在熬夜,不好好吃饭。” “还好……” 难为情地垂下头,少女并不想把“因为担心你所以整整一个月寝食难安”这种像是在撒娇的真相说出来,但望月熏几乎马上就根据诗羽同样存在的体重变化猜到了事实。 “傻孩子。”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愧疚地摸了摸英梨梨粉嫩的脸颊,而这很少出现在两人之间的亲昵举动让脸颊更添一抹红润,少女匆忙挣开臂弯,磕磕绊绊地逞着强。 “好、好啦,妈妈都要等急了。” “嗯,听你的。” 两人并排走在小路上,因少年腿脚不便而速度慢了些,但那面装饰着蔷薇纹饰的铁艺大门还是很快进入了视野。儒雅的中年人站在门外,见到缓缓走来的女儿与内定多年的准女婿,便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 “久疏问候,斯潘塞先生。” “别见外,看到你恢复得不错,我可安心不少。” 来自不列颠的贵族用一种绝对不符合礼节的豪放姿势抱住了拄着拐杖的少年,在他后背上用力拍了拍。 “啧,调养的差了点火候,身子骨还显虚,曾懿没留你多住几天吗?” “这大概不是曾懿姐姐的责任……” 罗瑞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无妨,小百合做了营养汤,今天的午餐给你补补身子。” “我就不推辞了。” 多日不见所带来的些许生疏感就这样消弭在对话之中,两人走进大门,边走便聊着大迷宫之中的细节与经历,英梨梨缀在最后,一脸迷茫。 [爸爸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我是不是个多余的?] 所幸,她并没有纠结太久,正如上次到访那样,泽村小百合静静站在别墅前,看着丈夫与望月熏相谈甚欢的样子和女儿正陷入自我怀疑的表情,女人的拳头硬了起来。 “亲爱的,心情不错?” “是啊,这小子身体状况比我预想……” 面对自家妻子和善的微笑,男人突然打了个冷颤。 “中好得多……” “啊啦,看来还是没有痊愈。” 无视了斯潘塞先生的话语,小百合踩着木屐站在少年面前,抬头看了看。 “劳您挂念,小百合阿……姐姐。” “最挂念你的可不是我,Lily这个月整天都在念叨你,一有空就往医院跑,”女人用和服的宽袖遮住眼角:“女大不中留了,哭泣,哭泣。” “妈、妈妈!你在说什……” “我知道。” 望月熏点点头,然后拉过少女因慌张和羞涩而无意识向前伸出的胳膊。 “臧青峙已经把过程告诉我了,这条命是她救的。”少年认认真真地说道:“谈报答太过见外,但我答应过你们,一定会保护好英梨梨,绝对要让她每一天都开心——啊,抱歉,嘴有点笨,实在不清楚该说什么,但我想……呃……” “哼哼哼。” 看着女儿直红透到脖颈的样子,泽村小百合满意地翘起嘴角。 “算你过关。” “不胜感激。” “那么”,女人回过身,推开别墅的大门:“进来说话吧,你今天任务很重,可别喊累。” 第一卷 : 第146章第壹贰柒章 少女的恋心 英梨梨的房间之中没什么变化,但很明显经过一番细致的整理,显得过于规板而紧张,正如少女此时的心境。斯潘塞先生还有很多话想说,却被泽村小百合连拉带拽拖了下去,女人走出卧室,在关上木门的前一刻,向着女儿悄悄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别忘了,照计划行事。] [知、知道啦……] 于是这私密的空间中便只剩下相对无言的两人,他们对视一眼,全都尴尬地转开头去。 从埃及众神事件到现在过去将近月余,他们彼此都有很多话想说,又因当初在这房间之内所发生过的各种意外而感到羞耻与不安,越是在意,就越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搂抱在一起整晚的经历。 而最终,决定打破现状的望月熏首先开了口。 “嗯……如果现在方便的话,能不能说一说英梨梨接下来正在准备的同人志?” 他漫无目的地走向书桌,桌上是规整的画具,用过的稿纸一叠叠码放在桌角,手绘板连着电线,橡皮碎屑则无影无踪,简直和少女平日赶稿时的环境大相径庭 很明显,连同服饰、妆容和房间内整洁的一切,随处都流露着少女对这次见面的期盼,她没有明说,长久以来养成的性格也不允许她明说,但每一处细节都毫无争议地倾诉着她对名为“望月熏”这一个体的留恋,小心翼翼,无所保留。 少年有着发自内心的感动,他放下拐杖,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用翻看画稿的动作掩盖自己可能会让对方尴尬程度加深的情感波动。 “这本似乎还没有完成?” “是啊,原本应该在上个月截稿的。” 眼见少年给了台阶,英梨梨也便顺着走了下去。 “现在也就差个结尾两页的描线和网点纸,可不能算在那三本里面哦。” “当然,当然。” 这依偎着更加长久的相处时间,完全不假掩饰的心思让少女与平日相比仿佛换了个人,望月熏对此并不讨厌。 “那么,关于下个月同人志的故事梗概和分镜草图,英梨梨有什么腹稿吗?” [要来了!] 尽管早就在母亲的点拨下预料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少女还是感到一阵紧张。她悄悄在背后握紧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这次……我想尝试原创!” “哦呀……” 并没有预知能力的望月熏无法从资讯尚未完全足额的对话之中发掘出隐藏的陷阱,他仅仅以为,这是对方一次大胆的尝试。 “不错的想法,迈出这一步也就意味着,英梨梨有上岸的打算吗?” “是啊,不行吗?” 尽管事态发展到如今的局面也在泽村小百合制定的计划当中,但涉及到自己所热爱的工作,少女还是下意识提起了十二分精神,她露出锐利的虎牙,就像随时打算扑上去,给说不出她想要答案的望月熏狠狠咬一咬。 “我倒是认为,以你的绘画功底,早就应该走到这一步。” 意料之中地,少年给了她理所当然的回答。 他招招手,英梨梨便下意识站在他身边,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论画工,你的水平绝对处于第一梯队。”望月熏看着她的眼睛:“我仅站在一个读者的立场,抛开《一拳〇人》原作这种异类不谈,一部漫画能支撑我读下去的最大动力一定会是画面的精致程度。” 少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柏木英理长时间积累的人气、里侧作者上岸的话题性,还有高水准的漫画品质,先期就能让你轻松站稳跟脚,只要保证持续更新,在第一部作品正常完结之后,想必就能在日本漫画市场这种地狱里拥有一席之地了吧。” “哪有这么简单啊……” 眼见事情有些脱离掌控,英梨梨连忙说道。 “画工优秀的作者到处都是,真正能够成功的前辈可不仅靠这些东西。” “的确,优秀的漫画作品一定离不开优秀的剧情。”少年点点头:“不可否认,你在剧情上的造诣确实……有点……” “很糟糕,对吧!” 出乎预料,英梨梨完全没有如望月熏想象中发脾气,她反而兴奋地抢了话茬,仿佛从刚才起就一直等待着自己对她编剧能力的否认。 “我知道嘛,写故事一直都是硬伤,就连本子这种实用性高过一切的东西都被吐槽过剧情糟糕,如果真的想要做原创,剧情绝对是绕不过去的大问题。” “所以,既然都已经说到这种程度,英梨梨想必已经有些办法了吧。” 望月熏揉着自己的下巴。 “比如组织一个工作室,请几个编剧,或者以最常见的合作方式……” “那些都不适合我!” 情急之下,少女连忙打断了他接连不断提出的、切实可行的方案,见他疑惑地看着自己,完全没有想好借口的英梨梨说话便不免磕绊了起来。 “你、你看,我平时也不太会和人打交道,而且合适的编剧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少年的目光也越来越玩味,望月熏已经从这番不寻常的表现中看出她应该在酝酿什么和少女编剧能力同样粗浅的计划,只是未曾点破——英梨梨明白,现在已经不能继续遮遮掩掩了。 “好吧……我想,有一些没怎么经历过的东西……你看能不能帮忙……” “所以,你的第一部作品,大概会是什么题材?” 嘴角缓缓勾起,少年笑着,没有等待答案,而是自顾自说了下去。 “让我猜猜看,日常恋爱喜剧?” “……嗯。” 英梨梨强忍着满溢的羞涩,径直盯着望月熏愈发柔和的眼神。 “就……试试,日常主题也会方便取材……” “英梨梨,伸手。” 望月熏打断了少女蹩脚的辩解,在后者略带疑问的注视下,握住少女递出的腕子。 随后,向怀中轻轻一带。 “呜啊!” 这完全出乎预料的动作让英梨梨发出了一声可爱的悲鸣,少年搂住她娇小的身躯,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那么,开始取材吧。” 第一卷 : 第147章第壹贰捌章 金毛的正确調教方式 似乎从没有这样被拥抱过。 少年的怀中有些从室外带来的凉爽,英梨梨便由此得以感觉到两人之间那逐渐攀升的温度。不同于上一次因慌张和未着片缕而很快被他用被子卷了个严实,这一次,尽管她下意识挣扎着,望月熏也一直没有松开环在自己腰间的双臂。 “阿熏、你……唔……” 脸皮薄度惊人的少女已经晕眩在这不属于自己的热量之中,她的脸颊泛出诱人的桃红,胳膊也不由自主地反搂住少年的后背,尽管还不明白望月熏这样做的目的,但她已经不打算继续思考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那么,开始取材吧。” 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拂过耳轮,英梨梨低哼了一声,将额头抵在少年的颈子上。 怀中娇小的躯体在微微颤抖,单薄,无力,却也蕴含着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他宽厚的左手盖住肩胛,似乎能够触摸到那急促的心跳,隔着衣物、皮肤、血液与骨骼,却离他越来越近。 良久,再也无法忍耐的少女呢喃着问道:“怎么突然就……” “我也不明白。” 望月熏同样低声回答,就像害怕打破这份宁静。 “原因可能有很多……感动,愧疚,喜悦,自责……我想,是因为喜欢才会这样做吧。” “什、我、啊——” “我在死线上试探过好几次。”他笑了笑:“你也知道,这跟截稿日区别还是很大的,每次都会把我折腾出一身伤病来。我会恐惧,会害怕,但只要有你在,我每次都能当着死神的面竖起中指,喊一句F-word,然后安全回家。” 温热的掌心包覆住少女的肩膀,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不纯洁的骑士,你为我阻挡过鬼车拼死的一击,拦下了迦楼罗最后一道飓风,将我从属于伊卡洛斯的绝境中刨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站在我面前,掩盖着从昨晚到现在所有的期待,只用一个取材的借口来试图拉进我们的距离……所以抱歉,我不太愿意按照你的步调向下走。” 抬手,揉了揉那条灿金的发辫,少年舒适地眯起眼睛。 “你要站得笔直,然后拽着我的领子告诉我,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这才是你付出的一切所理应得到的回应。” 英梨梨沉默着,用力点点头。 “嘛……对你来说大概有点难度,循序渐进也好。” 向后坐直,双手改为按住少女的肩膀,于是两人便一站一坐,面颊挨得很近。 “取材还是要继续的,但请允许我超常发挥。” 身边突然消散的温度让英梨梨有着片刻的失神,存在于二者之间的高差却因这姿势而得以颠倒,原本将近二十公分的差距令少女每次与望月熏交谈时都要微微昂起头,她不禁开始感谢这次腿伤,让她能够用俯视的角度去看着不得不坐在椅子上的少年。 少年同样发现了这一点,不由得勾起嘴角。 “这场景不错,有没有激发什么灵感?” “大、大概?” 一连串暴击带来的杀伤力实在过于充足,英梨梨觉得有些头昏,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我还记得成为‘望月悠’的那段时间。” 手指拨弄着垂下的发丝,少年说道。 “坦率的英梨梨,可是我记忆中SSR级别的收藏哦。” “你又欺负我……” 在[矛盾]没有被[大人国]解决之前,私自脑补了一出家庭仑理悲剧的少女做出了很多让她想要就地自裁的行动。如今,封闭在黑历史深处的过往被望月熏一段段挖掘,而她则完全找不到打断的机会。 “如果给恋爱喜剧取材的话,这种桥段虽然俗套,却也是王道剧情呢。” 再次将少女带向怀中,按在肩膀上的双手微微用力,便让她坐在了自己的shuang腿之间。 “英梨梨不打算重温一下吗?” 牵起白嫩的小手,握住桌上的勾线笔,望月熏取过一张画稿,那上面是一如既往的重口味画面,主角们正在进行最紧要关头的加速冲刺。 [学者]就此发动,腹中有着出现过无数次的轻度饥饿感。他轻车熟路地无视了这意料之内的小问题,然后用笔尖勾下第一道墨痕。 “当时教‘望月悠’画画的时候……” 他放轻嗓音,戏谑地说着。 “有没有料到,会有今天?” ———————— “望月熏出门了吗?” 异常事务所的客厅中,千寿村征与霞之丘诗羽并排坐在沙发上,茶几桌面放着两杯温热的茶水。 “是啊,去青梅竹马家留宿,我独守空房,只好找小花来安慰一下受伤的心灵。” 少女靠在千寿村征宽广的胸襟上,一脸享受,后者则剥着冰箱里取出的葡萄,汁水顺着指尖缓缓流淌。 “所以,小诗快把他踹掉吧。” ——换作几天之前,女孩会提出这样作用不大的建议,然后等待她挚友一如既往的反驳或者干脆将话题带歪。但这次,已经涌到嘴边的话语却无论如何都没法言说,于是她呆在原处,微微愣神。 霞之丘诗羽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 “啊,那家伙就是这样,总不自觉地给我增加竞争对手。” “小诗请不要误会,我对这个人没有任何点头之交以上的情感。” 千寿村征摇摇头。 “我感激于他的出手相助,也同样对他接近小诗的行为抱有怀疑。目前为止,‘望月熏’这一个体在我眼中的形象稍有改观,但还没到足够让我承认可以陪在小诗身边的程度。” “也就是说,小花绝对钟情于那位身份不明的‘前辈’,而不会和我抢阿熏,对吧!” 回应她的,是一颗塞进嘴里的葡萄。 剥去果皮的嫩肉有着将果糖完全激发的清爽温度,还带着些许恰到好处的酸意。千寿村征心中并没有少女此番问题的答案,但回忆着那道义无反顾冲向太阳的身影,她轻轻握住拳头。 “可以确信,我对望月熏绝对不会产生足以影响我和小诗之间关系的情感。” 垂下头,女孩若有所思。 “前辈他,是怎么想的呢?” 第一卷 : 第148章第壹贰玖章 注意安全(双重含义) 望月熏今天为何如此充满侵略性,英梨梨并不清楚。 也没心思探究。 她蜷缩在少年怀中,右手则被带动着握住笔身,一条条勾过线稿的每一个细节,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和需要精细雕琢的某些私密〇官被慢慢染上墨迹,后者甚至不忘将下巴搭过她的肩膀,在耳畔轻声调侃。 “怎么样,有灵感了吗?” “我怎么不记得这样教过小悠……” 少女的声音很弱,底气也不足,尽管她的确没对彼时的“望月悠”做过这种事情,但如今的英梨梨已经基本丧失了思考能力,只能随波逐流,被玩心骤起的少年大肆折腾。 “哼哼哼,说起来,英梨梨今天原本是打算套路我的吧。” 摆弄着少女柔嫩的指尖,望月熏如此说道。 “虽然有所猜测,但我还是想听英梨梨亲口告诉我具体计划。” “才……没有那种东西……” “那我可就去问小百合阿姨了哦。” “不要……” ——咚、咚、咚。 房门外传来颇有节奏的敲击声,随后是泽村小百合淡然的问话。 “两位在忙吗,我来送点心了哦。” “麻烦您了,小百合姐姐。” 于是女人推开门,映入眸子的是坐在书桌前微笑着看向自己的少年,还有趴倒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的女儿。英梨梨遮住脸颊,但耳垂已经红透,这样欲盖弥彰的动作比遮遮掩掩更能够让她明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喜闻乐见的事情。 [干得不错,阿熏。] [多谢夸奖,继续努力。] 视线交汇,两人在一瞬间达成了某些不足为英梨梨道也的共识。 泽村小百合轻轻将装满点心的托盘放在房间中央的矮桌上,向杯内斟满茶水,甜蜜与清香便悄然回荡在空气里。 “Lily酱是困了吗?”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是呢,昨晚太兴奋,都没怎么睡好,也难怪。” 英梨梨,完全沉默。 “阿熏,Lily有没有把下一步作品的事情告诉你?” “有的,我们刚才正在商量具体细节。”望月熏点点头:“英梨梨第一次尝试这种题材,据她反映,对相关要领还不太熟悉。” “是啊,我和罗瑞也没办法教她,很多事情不亲身体会……” 女人仿佛咸阳殿中的荆轲,正站在心里有数的始皇帝面前,展开那用来算计秦舞阳的卷轴。 就像提早进行过沟通,目标一致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始对蜷缩在床上的少女展开了惨无人道的迫害。 “所以,正好阿熏和曾懿约好要帮Lily出三个本子,可一定要帮到底呀。” “那么,请问我需要做什么?” 望月熏装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贴网点,描线……这种事情你很熟悉,就不赘述了。” 少年一脸苦笑地点点头,他嘴里似乎泛起一股廉价草莓糖精的味道。 “所以最重要的,果然还是让Lily明白所谓‘恋爱喜剧’里究竟会发生什么吧。”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泽村小百合勾出一抹愉悦的微笑:“且不说‘迟到拐角面包’这种老套剧情,如果连梨斗摔、浴室福利和夜袭都没有的话,读者是不会买账的哦。” “那、难度太高了吧!” 终于对这番言论产生反应的少女打着滚从床上爬起,三步两步冲到泽村小百合面前,结结巴巴地抗议着。 “我们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计划赶不上变化,Lily,这也是对作品负责所必要存在的牺牲。” “可如果只是王道剧情这种东西,我自己也能……” “这种东西?” 女人的身高比英梨梨稍矮些许,但此刻,她突然爆发出的气势将后者想要辩解的所有话语都堵了回去。 “不要小看恋爱喜剧啊,我愚蠢的女儿。” 唰一声抖开折扇,泽村小百合的目光沉着而认真。 “‘日常’之所以宝贵,就是因为成功的作家能够将平淡且毫无波澜的故事刻画得生动有趣,而不是整天重复着上学、放学、买菜、做饭、洗碗然后上床睡觉——恋爱啊,恋爱,你又不是在画R18,总不能让主要角色在相遇三页之内就……好像也不是不行……” 她合上折扇,轻轻敲了敲少女的额头。 “本子的剧情可以乱一些,一来不是以剧情为卖点,二来我也不能要求你做到《变身》那种程度,第三,毕竟在取材方面也有很大限制。但你既然想要上岸,还有阿熏这样便利的取材助手,如果还打算延续之前对自己的要求,他岂不是会白白吃那么多能量棒?” 英梨梨愣在原处,而泽村小百合在唱完红脸之后,悄悄向望月熏递了个催促的眼神。后者心下了然,于是撑着椅子站起身,取过一旁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少女身边。 “没关系,小百合姐姐,英梨梨已经很努力了。” 两个愉悦犯正向无辜的受害者露出尖锐的爪牙。 “我们总要给她一些时间,从简单些的桥段入手,一开始就梨斗摔可的确太难为她了。” 望月熏抬起手,抚摸着少女柔顺的发丝。他的声音很温柔,很清朗,全然没有几分钟前那种令英梨梨面红耳赤的诱惑感,就像室外那正值初夏的朝阳。 “我这两天会一直陪在她身边,直到她取材结束为止,请您放心交给我吧。” 掌心的温度沁润着头顶,少女悄悄扭过面颊,望月熏俯下身,正看着她的眼睛。于是她低下头,微不可查地上下点了点头。 “那么,就这样愉快地决定啦!” 再次抖开扇子,泽村小百合对这达到了预期的成果十分满意,她向望月熏束起大拇指,少年则回以略有些羞赧的微笑——当着英梨梨的面和准岳母算计她,即使少年早就有所觉悟,却还是觉得耻度有点大。 “事不宜迟,就不打扰你们取材了……啊,虽然是这样说。”女人拍了拍手,将另外两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然后用折扇遮住嘴唇,双眼则弯成两道月牙。 “如果真到了忍不住的程度,我在点心盘子下面放了一些安全用具,千万别忘……” “妈妈——!” 后面的话语,全都淹没在英梨梨暴走般的叫嚷之中。 第一卷 : 第149章第壹叁零章 我很少穿这种东西 蛋挞带着刚刚出炉的、恰到好处的温度,帕玛森芝士给酥皮添加了绝妙的风味;黑加仑曲奇弥漫着焦香,抿开之后便散在舌尖;意式雪藏蛋糕内来自柠檬凝乳酱的酸味在口中回荡,配着甘暖的红茶,则将清爽与凉意融化进肺腑深处。 然而,英梨梨的心思根本没放在点心“上”,恰恰相反,她更关心下面。 确切地说,在盘子下面。 被她连拉带拽地推出门之前,泽村小百合说过一番意义不明的话语,这让少女无比在乎,自家那不靠谱的老妈究竟在盘子下面塞了些什么。 望月熏看着坐立不安的英梨梨,用轻咳掩盖难以抑制的笑意。 这番模样着实太过可爱,他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很好奇吗,小百合阿姨到底……” “没有!完全不好奇!” 意料之中的否认并没有让他感到惊讶,望月熏猜测,盘子下面最多放了一枚用来调戏英梨梨的安产御守——正如他相信着斯潘塞夫妇,那两人也同样了解他的行事风格,双方都认为他干不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然而她越是极力否认,就越像是在明白无误地告诉少年,自己已经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于是望月熏清了清嗓子,决定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按照少女原本的计划,开始下一步行动。 “那么……点心也吃过了,余下的线稿也做完了,我们是不是该探讨一下你新作的分镜和剧本问题。” “哦,对,关于这个,我有一些想法……” 说到“正事”,少女便天真地以为不久前的羞耻地狱已经过去。她兴冲冲站起身,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几张草稿和写着零碎文字的格纸,而后献宝一般排列在矮桌上。 “主要是约会的桥段,还有一些比较亲密的镜头,嗯……” 英梨梨挠了挠鬓角,显得很是无奈。 “总觉得还是缺点什么,应该说太俗套呢,还是……” “偏刻板吧。”粗略翻看完稿纸的少年揉了揉鼻尖:“或者说,即视感太强,能从里面找到很多名作的影子。” 他指着其中一段对话。 “比如这里,《伪恋》的痕迹太明显,困在储物室加上金发和幽闭恐惧症;还有这里,完全复刻了《圣诞之吻》的……绝了,你怎么连舔膝盖窝的桥段都往里扔啊!” “因为实在没办法了嘛……” 少女嘀咕着,声音越来越小。 “想画福利剧情,又不知道该怎么控制力道,一开始总会不由自主往本子上靠,这样分镜根本没办法安排嘛……” “无妨,出现这种情况也在预料之中。” 望月熏整理着稿纸,将它们一张张叠放齐整。 “日常系作品最便利也最不便利的地方在于,所有事情在理论上都必须能够符合现实逻辑。它不如幻想系作品那样允许作者放开想象,但也有一个无可比拟的优势——” 把稿纸递给对接下来的谈话内容隐约有所猜测的英梨梨,少年笑着说道。 “你总不能让富〇义博找一群超能力者给他现场演示怎么人体发电,但如果仅仅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切身的体会能够更好帮助你完成作品。所以,既然我答应了曾懿姐姐,那么这种工作当然义不容辞,你说呢?” “虽然好像感觉哪里不对,但也的确……” 违和感越来越强,英梨梨总觉得似乎事态正以完全出乎预料的方式运行在正确的轨道上,并且最终能够达成既定目标。 “那么事不宜迟,我记得JUMP连载之前会有试水短篇,你对分镜稿有什么思路吗?” “稍微……一点点。” “明白,完全没有思路。”少年点点头,随后伸出手臂,用指尖轻轻擦拭着英梨梨嘴角的饼干碎末。 “既然如此,我们这就开始吧。” “……诶?” 突然之间的举动让少女毫无心理准备,她呆坐在原处,任由望月熏的手指抚摸在脸颊各处,摘去一粒粒碎屑。 指尖传来柔腻的触感,英梨梨的脸颊如同最完美的布丁,细致而滑嫩。少年抹净她的嘴角,随后轻轻舔舐着指肚上的甜渣,还不忘赞许泽村小百合精湛的手艺。 “味道很棒,多谢招待。” 于是肉眼可见地,少女动摇了。 她总觉得,今天脸红的次数大概要超越过去十年的总和,皮肤表面还残留着被抚摸后酥痒的触感,似乎撩拨着她最深处的神经。 “不错的反应,记住这种感觉,然后画出来。” ——咔嚓。 快门的响动将英梨梨从呆滞中唤醒,望月熏已经把自己的手机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屏幕中央是一张娇羞的粉面,少女怔怔地看向前方,有一股道不清楚的羞怯韵味,那足以让所有对爱情仍怀抱向往之人会心一笑。 也足以让英梨梨满地打滚。 “效果比我预想中好得多,以你的绘画能力,大概很快就能找到感觉吧。” 望月熏取回手机,看了看躺倒在榻榻米上的少女,后者已经滚到墙角,正打算向床头进发。 “用力过猛了吗……” ———————— “没关系吗,小诗……” “没关系,阿熏今晚不回来的。” 虽然这句话着实奇怪,但霞之丘诗羽并没什么雷霆崖住民特有爱好。她已经换上睡衣,正给千寿村征整理着粉色的领口。 “很合适呀,小花。” “过奖了。” 女孩挠着脸颊,很是难为情。她穿着诗羽的睡衣,丝绸面料和稍有些大胆的设计让她心跳加快,甚至不敢抬头直视友人的眼睛。 [小诗她,和望月熏相处的时候,都穿这种……吗……] “嗯哼。” 尽管千寿村征没有明说,霞之丘诗羽还是在女孩极为少见的羞涩中看出了她内心的想法。她揉着后者及颈的短发,毫不在意地解释道:“放心,我在他面前很少穿这种东西。” “是吗……” 女孩似乎松了一口气,她并没有多想,更不会理解“很少穿这种东西”的真正含义。 “那么,小花啊。” 按住女孩的肩膀,霞之丘诗羽将她带到沙发上坐好,然后微笑着说道。 “能不能谈一谈,关于那位‘前辈’的事情?” ]q裙依\:/;⑥吧贰壹77一6 第一卷 : 第150章第壹叁壹章 恋爱初心者 是从什么时候,和千寿村征成为这样要好的关系呢? 霞之丘诗羽并不清楚。 两人都并非习惯于对陌生人敞开心扉的类型,长发的少女有着恰到好处的高傲,短发的女孩则生性淡漠。而在望月熏不告而别的那个午后,敲响编辑部休息室隔间小门的,也正是这位足够从销量和口碑上倾碾诗羽无数次的“业内前辈”。 少女至今都惊叹于那梦幻般的相会,即便过程磕磕绊绊,两人最终还是成为了近乎无话不谈的挚友。她们都能够感受到彼此所怀有的、对对方不需言说的在乎,因而当女孩一次次对望月熏的存在提出异议的时候,霞之丘诗羽并没有从她的言语中解读出任何恶意,那只是一如既往属于千寿村征的,略有些失却分寸的关心。 所以,在被关心着的同时,少女也忧虑于那所谓的“前辈”。不同于自己,千寿村征的成长环境决定了她对人际关系的理解缺失,这也代表着她更容易受到欺骗,以及在受骗之后更为猛烈的情感反弹。 ——决不能允许。 这样想着,少女问出了一直以来想要了解的问题。 “能不能谈一谈,关于那位‘前辈’的事情?” “……前辈……吗。” 千寿村征有些为难,想要在不透露“异常”的情况下描述纯钧,难度颇高。她点点头,反问着:“小诗为什么突然提到前辈呢?” “总是我在说阿熏的话题,很不公平嘛。” 掐了掐女孩圆润的小脸,霞之丘诗羽撅起了嘴。 “而且我也想知道,能被小花垂怜的幸运儿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家伙。” “垂怜什么的,我不太懂……” 女孩低下头,她并不对这个话题感到厌烦。 “跟前辈见面的次数不多,基本都是工作方面的接触。他很可靠,即使我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前辈也没有任何不耐烦。” “嗯,听起来对后辈的态度还算可以。” 靠在千寿村征的肩膀上,少女双眼微阖,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小花刚出道时期认识的前辈吗,应该是《幻想妖刀传》第一卷?] “受了前辈很多照顾,嗯……”女孩张了张嘴:“我不知道……前辈他一直都很温柔,为了帮我,甚至会不顾自己的——死线,那次真的好危险。” “是个很认真的家伙。” 将“deadline”误当做截稿日的霞之丘诗羽并没有多想。 “但我向他发脾气了。” 撑在腿上的双手攥紧睡衣的布料,女孩情绪有些低落。 “尽管没有大喊大叫,我还是……态度很不好。如果因为我的缘故而再次让他付出如此程度的代价甚至更……我不想看到那种事情发生。” 随后,她的手掌便被握住,轻轻揉捏。 “对小花而言,是很重要的前辈呢。” 霞之丘诗羽抬起头,揽过她的肩膀,让女孩枕上自己的大腿。 “听起来事态比截稿日严重的多——他在做出行动之前,没有和小花商量吗?” “……没有。” 千寿村征的声音有些发闷,她已经沦陷在丰腴的大腿上。 “如果提前商量,小花会同意吗?” “——绝对不会。” 这是不掺杂丝毫迷惘的回答,似乎女孩已经设想过无数次。于是霞之丘诗羽静静地勾起唇角,她叹了口气,似在感慨。 “虽然没见过他,但我总觉得,小花能和这样的前辈发展成为朋友之上的关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小诗,我不太明白。” “你们两个,在为对方着想的时候都同样笨拙呢。” 用指缝将因躺倒而有些凌乱的发丝缓缓捋顺,少女笑着说道。 “和阿熏真的好像,那家伙同样自说自话地关心着我,为了不让我受到伤害,他可是什么都愿意去做的,但唯独不打算在行动之前跟本人进行沟通。” “前辈,也是……” “对啊,很让人生气吧。遇到危险就顶在最前面,有了伤心的事情就藏在心里,疲倦了就强打精神,在你面前装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生怕你发现任何一点端倪,完全不考虑你究竟愿不愿意看到这样景象的、坚强的混蛋。” 向后靠躺在沙发靠背上,手掌抚摸着女孩的头顶,霞之丘诗羽如此叹息。 “小花,这是被爱着的证明哦。” “爱……吗。” 这是对于千寿村征而言无比新奇的字眼,只是重复,便在心湖激起层层涟漪。她呢喃着,将双手放在胸口,那里似乎有什么茧藏了整个冬天的生命在挣扎,这让她惶恐,惶恐过后则是悠久的悸动与喜悦。 “我……不明白……” 从没有这样渴望真正意义上去理解一个泛滥成灾的词汇,女孩感到些许迷茫,还有更多无法言说的心思。 “也许吧,仅凭三言两语的描述,我也没办法做出准确判断。”霞之丘诗羽无奈地笑了笑:“一切都要由你自己思考,没人能够提供标准答案。但我唯独确信,如果只是等待,你将永远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要更加积极吗?” “没错,无论他到底适不适合你,都得相处过后才会知道,你既然已经有了他的联系方式,不妨约出来四处走走。” “嗯,我听小诗的。” 心中的波浪渐渐平复,女孩将注意力重新移回挚友的大腿上。脸颊和耳边是rou感十足的脂肌,隔着丝质睡衣,仍能够领受到那惊人的弹性与滑腻。 “谢谢你,小诗。” “不要客气,很高兴可以被小花撒娇呢。” 霞之丘诗羽正想就这样继续闲聊,事务所的门铃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咦?” 铃声不算急促,但却坚定,一刻都未曾止歇,像在催促着什么。 “是阿熏回来了吗,这么早?” 将千寿村征的脑袋轻轻抬起,在她略有些不满的哼哼声中放在沙发上,霞之丘诗羽蹬上拖鞋,小跑着跃向玄关。 “来啦来啦,阿熏你也真是的,居然连钥匙都不带……” 推开伊什塔尔之门,门外站着与她同样留一头长发的、雪一样冷冽的少女。 “就出门……” 四目相对,看着穿了一身“轻佻”睡衣的聚乳同龄人—— 雪之下雪乃,愣在原地。 ———————— PS: 最近要出差,一周内更新会比较拉跨嘤嘤嘤嘤嘤q群::1溜巴②伊7⑦一⑥ 第一卷 : 第152章第壹叁贰章 丝质睡衣和占有欲 心脏有着不太明显的疼痛。 直到离开活动室,雪之下雪乃也最终没有明白,胸腔之中一阵阵向下坠落的空洞感究竟从何而来。就像缺少一块至关重要的拼图,所有违和感都起始于得知望月熏并非单身状态的时候。 她浑浑噩噩地路过兔子山商店街,勉强和偶遇的北白川馅子打了声招呼。后者狐疑地看了看这位平日里被自己当做标杆的大姐姐,对方的状态明显不太妙,但她自己却无所察觉。 “雪乃姐姐,身体不舒服?” “倒也没……不,确实有些小恙,让你费心了。” “要及时看医生呀,熏哥哥没有和你一起吗?” “没有,他……” 按住胸口,少女的表情有些失落,而将这变化看在眼中的北白川馅子则叉起腰,显得颇是气愤。 “熏哥哥闯祸了,才让姐姐这么伤心吗?” “不,是我自己的问题……” 用力甩甩头,将充斥着大脑的杂念暂时摒除,雪之下雪乃勉强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睡一觉就好,谢谢馅儿这么关心我。” “叫我馅子啦。” 女孩用鼓成肉包的脸颊表达自己的不满,但因年幼且过于可爱,完全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但是,既然有不舒服,果然还是需要熏哥哥在身边吧。” 雪之下雪乃一时语塞。 “饼藏不舒服的时候,就特别希望玉子姐姐在身边哦。” 北白川馅子用力抱了抱陷入沉默的少女,随后抬起头,笑着说道。 “快去吧,要加油呀。” “……嗯,要加油呀。” 与馅子道了别,离异常事务所便没剩多少距离,少女在大门前停下脚步,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按下门铃的勇气。 “回去吧,雪乃,现在不是时候。” 无形的黑雾在脚边凝聚成为有质的黑猫,芭丝特的灵魂暂且主导了喵珐的躯壳。司职家庭与生育的神明翘了翘鼻子,如此建言。 “是啊,我还需要一些时间,必须弄明白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几乎是立刻就接受了芭丝特提供的、用于退缩的台阶,雪之下雪乃转身走上楼梯,她的脚步沉重而匆忙,正如同她的内心,犹豫,迷惘,还有不愿承认的恐惧。 ——恐惧于面对真相。 “可不是这种原因啊。” 黑猫无奈地瞥了一眼事务所紧闭的大门,凭借“猫神”所固有的权能,祂当然能够知晓,这里面究竟在发生怎样靡靡的事情。 “……嘛,算了,雪乃的确需要时间来正视自己的心意,就先允许她暂且逃避吧。” ———————— 窗外是亮着路灯的街道,微弱的光线便透过窗帘,弥散进这静默的房间。 雪之下雪乃平躺在床上,枕边是潘先生的玩偶。她无神地望向天花板,眼中却没有焦距,仿佛正盯着一片虚无。 “睡不着吗,雪乃酱?” 隔着被子,芭丝特趴在她平坦的胸口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尾巴。 “嗯,睡不着。” “还在想白天的事情?” “……嗯。” 翻了个身,顺手将黑猫搂在怀里,少女蹭了蹭柔软的毛发,心下得到些许安宁。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心里难受。” “这就是所谓的占有欲啊,雪乃酱。” 黑猫拱了拱少女的掌心,找了个舒适的姿态。 在芭丝特看来,如今的雪之下雪乃对望月熏并非抱有爱慕之情,而更应当是混杂了对自由的憧憬、对活跃在第一线的钦佩、对多次相助的感激与对有趣灵魂的向往后慢慢发酵的过程。 祂想起病房里那个沉寂的下午,彼时的望月熏还未清醒,少女握住他少有完好的一根指尖,就那样静静坐在床边,然后请求曾懿,不要告诉他自己来过。 “阿熏那家伙,对雪乃来说也是特别的存在吧。” 伸出舌头,舔舐着少女的手腕,黑猫这样说道。 “明天找他聊一聊,说不定能让你明白自己最深层的想法。” “好。” 于是房间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 门后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丰满少女,她穿着一身将“诱惑”诠释得隐晦而详尽的睡衣,正惊讶地看着不告而来的雪之下雪乃。 后者还未来得及收回按住门铃的手指。 “久疏问候,霞之秋同学。” 躬身行礼,在最初的惊讶过后,雪乃已经猜到,眼前这位第二次相见的前辈应该就是千寿村征口中的“小诗”,或者称之为“望月熏的女朋友”。 莫名的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 “冒昧拜访,请问望月同学在家吗?” “幸会,雪之下同学。阿熏已经出门了,大概要到明天才能回来。” 霞之丘诗羽躬身回礼,她对这位猫奴后辈印象颇深。 “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可以代为传达。” “感谢您的好意,请允许我下次……” “是雪乃吗?” 短发的女孩从霞之丘诗羽身后探出头来,随后惊喜地握住少女的双手。 “果然,在屋里就觉得声音很像。” “村征老师,你怎么——抱歉,是我唐突了。” 虽然尚未厘清现状,雪之下雪乃还是能够从两人亲昵的站位看出,她们必然是闺中的密友。再次与千寿村征相逢固然值得开心,但既然望月熏已经出门,那么自己实在没有继续打扰的必要,于是少女勉强笑了笑,打算暂且告辞。 但刚刚因霞之丘诗羽的劝导而心情不错的女孩又见到另一位近期关系渐渐拉进的朋友,双倍的快乐就这样萦绕在她的脑海中,千寿村征并没有放开雪之下雪乃的双手。她转头看向霞之丘诗羽,笑着说道: “小诗,这是我同班的……啊,你们已经认识了吗?” “见过一次,很遗憾没有深入交流过。” 丰腴的少女客气地回应着,试图表达出“我们之间并不熟悉”的深层含义,但女孩并没有听出言外之音,她单纯地认为,既然双方都是她的朋友,那么一定能够在很多地方存在共同话题。 “既然望月熏要到明天才回来——” 千寿村征期待地看着雪之下雪乃的眼睛。 “雪乃,我们一起来开女子会吧,我很久之前就想尝试的女子会。” 第一卷 : 第154章第壹叁叁章 亲密动作也没问题 望月熏无比怀念那被臧青峙拿走之后至今没有归还的丰饶羊角,但在病房中每次问起,男人或神秘地笑笑,或顾左右而言他,直到转移话题的招数全都用完,才“不情不愿”地透露出一个至关重要的情报。 ——“她会想办法还给你的,不用担心,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享受假期吧。” 于是,仅仅给两三张画稿勾了黑线,他就已经感受到明显的饥饿,泽村小百合提供的点心和茶水将这种空腹感稍作缓解,少年已经对接下来可能存在的能量棒地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所以羊角究竟在谁手里,曾懿姐姐吗?] 百思不得其解的望月熏索性放弃了思考,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唯唯诺诺的少女身上。 英梨梨蜷缩在房间的角落,瑟瑟发抖,从她的角度来看,俯视着她的少年就像奇幻小说里最邪恶的反派人物。 “不对,不对呀,明明是妈妈让我用取材的借口和阿熏亲密起来,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啊……” “嗯,你在说什么?” 望月熏弯下腰,坏笑着刮了刮她翘挺的鼻尖。 “目的不是达成了吗?” 少女的大脑完全陷入混乱,她点点头,似乎通晓了一切。 “是啊,目的达成了。” “所以,我们已经变得亲密了吧。” “是……是这样的。” “那么,做一些亲密的动作也是没有问题的,对吧。” “对……” ——啪! “好痛!” 手刀敲中额角,英梨梨下意识双手抱头,迷乱的内心则被彻底打醒。四目相对,望月熏揉了揉她的发丝,笑容显得很是无奈。 “你这样让人怎么放心得下。” “咕……” 完全无法反驳,少女只好抓住对方伸来的手,摇晃着站了起来。 “我也不是……我也只在你……才会这样啊。” 这辩解苍白而无力,却让少年沉默了足足五秒。 “抱歉,玩笑开的太过火,我会反省的。” 用力握住英梨梨的双手,望月熏露出一个从见面到现在为止最温暖的笑容。 “现在,让我们来谈谈正事。” ———————— “麻烦霞之秋学姐了。” 纤细的少女穿上睡衣,那含蓄却又大胆的设计让她洁白的面颊上浮现出一抹嫣红。霞之丘诗羽则毫不在意地摇摇头:“别客气,我也要感谢你能和小花这孩子成为朋友,经历过剑道部那档子烂事之后,我很担心她在学校的状态。” “我很荣幸。” 三人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千寿村征很明显试图把另外两人拉到一处,却又因顾虑而难以开口,于是便有些不知所措。她还想要枕在霞之丘诗羽的大腿上,或者倚靠着雪之下雪乃的肩膀,但又不理解为什么,两件快乐事情重合在一起,明明应该给她带来更多的快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二位少女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无奈、逡巡与浓浓的关心。 “小花还是很容易让人想要保护。” “是啊,村征老师很多时候都让人放不下。” 这样说着,对视中的少女看向对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起来,她们站起身,一前一后坐在女孩两侧,相互点头致意。 被夹在中间的千寿村征感到十分幸福。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但学姐刚才帮忙找睡衣的时候,我看到衣柜里有很多女式衣物。”雪之下雪乃难为情地问道:“请问,您已经和望月同学住在一起了吗?” “嘛……也不能完全算是同居。” 对方同属“异常”知情者,但碍于千寿村征的存在,很多东西都不能明说,霞之丘诗羽只好在组织语言的时候尽量保持专注。 “最近可以借写稿的名义出来‘合宿’,但时间太久的话,父母那边也不会答应,所以也就偶尔住一段时间吧。雪之下今天来找阿熏,是有什么异……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需要帮忙吗?” “我只是,试图向他寻求一些答案。” 摇摇头,少女显得有些失落。 “雪乃,心情不好吗?” 千寿村征握住她的一只手:“从昨天下午开始,雪乃就变得很奇怪,遇到麻烦了吗?” “也许吧,我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麻烦。” 看着她欲言又止、期期艾艾的样子,霞之丘诗羽颇为不爽地咂了咂嘴。 “阿熏那个混蛋,又给我增加竞争对手。” ———————— “好难啊,真的好难啊,我不想肝了啊……” 英梨梨扑倒在矮桌上,她身下是凌乱的稿纸,文字、线条与简笔勾勒的人设用一种完全没有任何章法的摆列方式四处分布着。 望月熏伸出手,将那些飘远的稿纸一页页取回,整理干净,叠放在一处,随后便用这一叠几乎算得上废纸的大型垃圾敲了敲少女的头顶。 “辛苦了,英梨梨。” “阿熏不生气吗,完全没有进展……” 完全咸鱼化的英梨梨扭动着昂起脑袋,沮丧地说道。 “你已经足够努力了,这就是进展。” 顺势揉捏着松糕一样瘫软的脸颊,望月熏很明显心情不错。 “并不是完全在安慰你,刚才的讨论的确能在之后的创作中规避很多可能存在的雷点和问题,而且思路就是在试错过程里慢慢形成的,不要急。” “嗯、嗯哼哼……” 少年的手指有着些许暖意,掐得她十分舒适,英梨梨干脆闭上眼睛,让经历了头脑风暴之后的大脑得以获取短暂的休憩,她已经没有余力去考虑这种足够让她害羞到四处打滚的现状。 “单线程的思考方式真好啊,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和你这么安静地待一会了。” “哼哼哼……” 回应他的,只有一串意义不明的咕哝声。 “很快就要到午餐时间了,中午好好休息,下午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至少得画一版人设初稿。” “哼哼哼……” “不知道小百合阿姨准备了什么午餐,真期待啊。” “汤……” 对这句话有了微弱的反应,少女总算说出了一些能够让人类理解的句子。 “她说要给你做些……滋补的汤。” 裙一682衣7妻1榴 第一卷 : 第155章第壹叁肆章 被发现的计生道具 房间一角,安放了一座氤氲着雾气的大釜。 火焰在釜底缓缓舔舐,釜内稍显粘稠的液体便翻滚出一串串细碎的气泡。 透过这些气泡,能看到动物的脏腑与肌理,还有不知名的块茎与角质。蜷曲的根须沉下又浮起,迷迭香被石臼碾碎,散发着窸窣的声响。 玫瑰木长柄伸入釜中,徐徐搅拌。 女人摄取少许汁液,倾倒在扁平的容器之内,轻呷,品味。 “阿熏,帮忙取两颗干辣椒,磨碎然后放进去。” “了解。” 从展览柜一样的香料盒中取出那红色的果实,少年一边用刀背轻轻拍打,一边寻找话题。 “小百合姐姐的厨艺又提升了。” “啊啦,你们能喜欢,我很高兴哦。” 泽村小百合放下味碟,看着血红的碎末在望月熏手下成型。 “情况如何?” “嗯……该说一如既往呢,还是……” 少年擦掉掌纹之间遗留的辛辣碎屑,他觉得很难用三言两语概括目前的状况。 “您知道,英梨梨的性格就是这样,我大概还需要更加用心一些。” “是呢,Lily这孩子更习惯被动,也不知道遗传了谁。” 泽村小百合略有些郁闷,她当年将斯潘塞先生斩落马下的时候,可是深得先出手全胜的思想精髓,天知道为什么自家女儿没有遗传这种优秀基因,反而缩得比谁都勤快。 “还是拜托阿熏多费心了,我明白儿孙自有儿孙福,但Lily如果没人推一把,她绝对会尽情反向冲刺,直到拿了第一把钥匙为止。” “啊,是《头〇玩家》的梗吗?” “是哦,可惜没在电影里看到illusi〇n的角色,斯皮尔伯格真的不懂观众啊……” “但他绝对懂分级,illusi〇n加进去我就别想在深夜档以外的地方看到它了。” 向汤锅中洒入辣椒粉的动作微微一顿,望月熏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说起来,小百合姐姐是自己研究的食谱吗,日本这边很少见到这种食材呢。” “也不全是,曾懿和华佗提供了主要架构,调味由我来负责。”女人笑了笑:“阿熏对九夏的感情很深,想必这锅十全大补汤会合你的胃口。” 少年看了看锅里浮浮沉沉的地黄、鹿茸、虎鞭、内肾和各种不在他知识储备范围内的诡异材料,没来由一阵恶寒。 “姐,我读书少,请不要晃点我……” “晃点?” 泽村小百合歪过头,微笑着问道:“晃点是什么意思?” “十全大补汤明明……” “嗯?” 她的目光毫无笑意,望月熏连忙止住话题,紧紧将嘴闭上。 “阿熏大病初愈,最近还日夜操劳,肯定很累了吧。” 转动旋钮,澎湃的火焰猛地窜起,烧灼着汤锅外壁。女人回头照看即将收尾的汤汁,嘴里也没停下。 “还好,最近休息得不错,也没太……” “别跟我客气,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和罗瑞早就把你当儿子看了,明白吗?” “明白。” “所以,既然Lily说,你在和她通电话的时候身体不太舒服,”泽村小百合加重了“舒服”这两个字的音调:“所以,总要给阿熏弄些滋补的料理,我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什么事都瞒不过您呢。” 少年无奈地放弃了抵抗,但女人不打算乘胜追击,有些话并非适合说得太明白,既然已经起到提醒作用,还有懂得见好就收。 “算了,早点把Lily拿下,我还能省点心思。” 她关掉灶火,醇厚的香气便缓缓收纳进汤锅之中。 “走,开饭!” ———————— 刚出炉的猪排泛着金黄的光泽,味增汤中豆腐软嫩而不散,米饭则颗粒分明,还混杂着梅干的酸甜味道。事务所客厅中,来自才波定食屋的外带料理就这样被“两大一小”所有人分得干净,丝毫不剩。 雪之下雪乃捂住嘴,打了个可爱的气嗝。 “诚一郎先生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可靠。” “是啊,在这里开定食屋真的委屈他了。” 霞之丘诗羽整理着桌面,将碗筷垒到一处,千寿村征则端来茶壶与茶杯,普洱茶那憨厚的香味就这样回荡在房间里。 “哦呀,阿熏居然还藏了这种好东西?” “在茶柜的暗格里发现的,标签上年份很长。”女孩点点头:“日本应该做不出类似品质的普洱。” “嘛,他的确有不少九夏的朋友,翻翻收藏,说不定还能找到很多好东西。” “赞成。” 少女根本没把自己当外人,而千寿村征则根本不打算跟望月熏客气,雪之下雪乃看着试图瓜分友人藏品的两人,又呡一口茶水,决定用沉默支持这种行为。 于是,一处处在设计时便与房间环境融为一体的柜子和贮藏格便遭了殃,千奇百怪的物件被翻了出来。起初还是些正常的茶叶、果酒与待加工的可保存食材,但当搜索行为从厨房转移到其他房间,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东西便不可避免地重新暴露在阳光下。 “这是什么东西?” 千寿村征手里是一个不太干净的电喇叭,握柄有着些许海鱼的味道,外壳缝隙里还挤了不太显眼的沙粒,雪之下雪乃曾经在《枕中记》的梦境中见过它。 “嗯……阿熏跟我提到过,是他在塞得港旅游时冲动消费的产物。” 霞之丘诗羽半真半假地将话题带到了别处。她拿起一个透明的小盒,盒中是一枚拴在手绳上的铁片,千寿村征总觉得自己近期见过这枚平平无奇的凡物。 “李书文的大枪碎片?” 盒子内侧贴了标签,在少女念出文字之后,雪之下雪乃几乎是立刻明白了当初七濑一郎为什么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她用咳嗽声掩盖笑意,与看过来的霞之丘诗羽交汇了眼神,后者则有些疑惑。 “雪之下同学,这……” “小诗,我在床头柜找打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女孩不经意间打断了另外两人的对话,她将一个小巧的纸盒放在茶几上:“里面好像是气球,但包装和普通气球区别很大,这究竟是做什么的?” “……是啊。” 顶着千寿村征和雪之下雪乃意味完全不同的眼神,霞之丘诗羽真想掐死几分钟前提议翻翻收藏的自己。 “是啊,哈哈哈……” 她移开目光。 “是做什么的呢,哈哈哈……” 第一卷 : 第156章第壹叁伍章 小雨伞是这样开的 斯潘塞先生是个健谈的人,这和他从小受到的贵族式教育不无关系。他可以在演讲台上高谈阔论,也能够在私密聚会中展现优雅与礼节;他习惯于酒桌上的推杯换盏,也熟悉单独交流的潜在规则,这些才能可以让他受到几乎所有社交场合的热烈欢迎,让他作为外交官如鱼得水,让他—— 被泽村小百合暂时禁言,安安静静享受自己那份午餐。 碗里的汤汁有些浓稠,香气温润醇厚,与日式料理区别很大,流露出一股积淀了岁月的味道,顺着喉咙滑进食道,一路暖入胃袋,他长出一口气,觉得浑身都热烘烘的。 “哈……” 望月熏脸上涌现出健康的潮红,舌尖宛如经受了风暴的洗礼,金发的少女则埋头苦吃,完全没有停嘴的打算。 “还合你的胃口吗?” 向少年的碗中添满汤汁,泽村小百合笑着问道。 “必须得说,出乎意料又完全不出乎意料。”望月熏懂事地夸赞着:“想到是您的手笔,味道无论多美妙都完全不让人惊异。” “阿熏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肺腑之言,绝对的肺腑之言。” 这样说着,他在女人充满压迫感的注视下,给自己灌下好几碗“十全大补汤”。 “某种意义上,‘学者’也是很便利的异能呢,消化速度加快这种被动技能可是多少吃货梦寐以求的东西。”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被少年完全听了个明白,他只好接过第八碗,言不由衷地附和道:“是啊,真令人开心。” [诗羽啊,你的计划完全被小百合阿姨看破了!] 药膳的起效速度并不会很快,但由于剂量过大,望月熏已经开始逐渐恢复“精神”,那些被榨取干净的能量也慢慢有了重新积蓄的迹象。 “说起来,斯潘塞先生前几天刚去了趟英国呢,阿瓦隆那边怎么样?” 话题转移得有些生硬,但男人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反应,他仍然沉浸在自己妻子那令人惊叹的厨艺之中。 “斯潘塞先生,斯潘塞先生?” “啊、啊?我爱你哦,小百合?” 猛然意识到似乎有人喊他的男人,这句话便脱口而出。 ———————— “是没有见过的道具。” 异常事务所中,三人蜷缩在沙发里,茶几上则杂七杂八堆放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而杂物正中间,被透明塑料包裹的橡胶圈就这样静静躺在千寿村征面前。 女孩脸色凝重。 在遇到知识储备以外的东西时,正常人类都会感到不安,而对于一个需要和异常打交道的战斗人员,“未知”则代表了绝对的“不安全”。因此,她试图重新取回对当前局势的掌控能力,至少要知道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从没见过的事物。 而雪之下雪乃看向霞之丘诗羽的眼神,复杂且嫌弃。 [你竟然没把这东西收好吗。] [我也没想到小花会翻到床头柜啊!] 眼神能够传递的东西很多,她们同时确认了这一点。 [怎么办?] [你搞出来的,你负责解决。] [做不到啊!] [你可以。] 于是,被推上火刑架的霞之丘诗羽只好清了清嗓子,踯躅着说道:“你看,这个龙头形状的吊坠……” “小诗认识这种东西吗?” 沉浸在思考中的女孩并没有听到她挚友为转移话题所做出的拙劣努力。千寿村征拿起外包装,指尖抹过边缘的锯齿,疑惑又更加深一分。 “形状像是某种武器或工具,但完全没有硬度,起不到任何切割作用。” [硬度肯定不会体现在包装外层的呀……] 内心疯狂吐槽,霞之丘诗羽还得保持一个尽量正常的微笑。 “等阿熏回来,我帮你问问他。” “不行,万一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反而会打草惊蛇。” 否决了这项在她看来不可执行的提案,千寿村征认为,自己说不定找到了能够证明“望月熏有问题”的决定性证据。 她摸索着撕开包装,半透明液体随之溢了出来,这片空气中便弥漫着淡淡的幽香。 “原来是这种味道吗……” ——完全没有相关经验的雪之下雪乃自言自语。 “不明液体,目前看来对人体无害。” 将塑料外层完全撕开,女孩取出蒙着薄膜的胶圈,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触感,滑,中心有不平坦的地方,作用未知。小诗,这的确很像气球,我可以尝试吹一下吗?” “可、可……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 女孩抬起头,不解地问道。 “只考猜测是无法得到答案的,我必须亲自尝试,亲自验证。” “那、还有比吹气球更好的验证方式吧,你看——” 慌忙夺过胶圈,霞之丘诗羽捏住中心凸起,另一只手向后一拉,整条“帽子”便展现在三人面前。 雪之下雪乃愣住了。 她完全没料到,这位在自己看起来有些“不检点”的学姐,居然真的会在村征老师面前做出这种举动。 霞之丘诗羽也愣住了。 她根本没打算将“帽子”完全拉开,仅仅想要阻止这个“气球”真被吹起来,但手上的动作完全超过了思考的速度,于是便给她带来了更加严重的社会性死亡。 场面一度陷入僵直。 千寿村征仍旧无法理解。 “小诗,然后呢。” 女孩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说明。 “总觉得小诗好像认识这种东西,能告诉我,它究竟是什么吗?” “这是、这是……” 那女孩眼神无比纯真,比得过最洁白的稚子,恍惚之间,霞之丘诗羽仿佛看到自己成为蛊惑夏娃吃下苹果的蛇虫,正悄悄将魔爪伸向迷茫的求知者。 “……抱歉,小花,遮遮掩掩是我的不对。” 少女低下头,泄了气。 “这东西,我知道用法。” “诶?” 千寿村征歪了歪脑袋。 “是这样的……” 凑到女孩耳边,强忍羞耻,霞之丘诗羽磕磕绊绊地解释起来。 “——诶?” “然后还有……” 面颊越说越红,到最后,少女已经无法继续进行说明。而千寿村征的表情则从好奇到惊诧,到震惊,再到彻彻底底的震撼。 “诶——?” qun伊6⑧二衣7妻衣溜 第一卷 : 第157章第壹叁陆章 保〇套的具体用法 百〇百科上,对“虚不受补”的定义是这样的—— “身体状态不好,导致无法食用营养或药效太高的食物或药品。” 午餐过后,按着腰部的望月熏就是这样的感觉,华佗与曾懿联合出品的加料版十全大补汤似乎汇聚成一股茁壮的暖流,自胃出,走肾经,游弋挪动,搅得他心神不宁。 英梨梨则完全没有察觉少年的窘况,她一如既往坐在少年身边,洁净的馨香撩拨着他越发脆弱的神志。 “眼睛果然还是再柔和一点吧。” 笔尖在纸面上勾勒着线条,发出细碎的响动。 沙—— 沙—— 沙—— 就连这响动都在耳蜗内振聋发聩,伴着血液在血管中奔涌的潮声。 “人设果然不好敲定,我开始理解那些被逼疯的乙方了。” 嗓子难免沙哑,望月熏极力让语调保持正常。 “英梨梨有什么能清心镇欲的构想兵装吗,类似《往生经》那种。” “有,废王的长枪,治愈功能可以带来类似顶级化学极乐的感受,但结束之后反噬很严重,你为什么要找这种东西?。” “清心镇欲不是嗨傻了……没什么。” 锤了锤太阳穴,打起精神,望月熏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稿纸上。 “没关系吗,阿熏有点不对劲。” 少女凑近他的身体,狐疑地打量着。 “脸色太红,呼吸不畅,心率加快……”她伸手贴住少年的胸口:“体温升高,发汗,你感冒了吗?” “我觉得应该没有,中午吃得太饱,歇歇就可以。” “真的吗,如果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真的,而且……能不能不要贴太近,我怕出问题。” “能出什么问题?” 不满地嘟起脸颊,英梨梨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早上明明还那么过分,现在就嫌弃我,你究竟在想什么嘛!” “抱歉,现在情况有点……” “有点?” 少年辩解的声音越来越小,那股热流已经向小腹侵攻,小熏已经有了重新抬头的迹象。 [才多久啊,我怎么不知道药膳力道这么大!] “有点……不方便……” “哈啊?” 听不清楚,英梨梨索性用力向前挺身,几乎将耳朵贴在少年的嘴边,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极度危险的动作。 “英梨梨换香波了吗?” 望月熏仍在做最后的挣扎。 “是呢,昨晚妈妈刚拿出来的,她说这款好用,阿熏喜欢吗?” 被算计得明明白白的少年哪能不知道“好用”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努力向后仰身,还得回答对方提出的问题。 “很棒,百合的香味很适合你。” “嘿嘿嘿……所以,有点什么?” 抬起头,直视着望月熏的眼睛,两人都能够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属于自己的倒影。 ——只属于自己的倒影。 “有点……难顶。” 双手按住英梨梨窄窄的肩膀,少年艰辛地说道。 “如果你还要继续保持这种距离,后果自负。” “哼,你果然是嫌弃我!” 气恼与委屈涌上心头,少女的理智线突然断裂,她的双臂已经被压住,于是张开嘴,“啊呜”一口,咬上望月熏露在外面的脖子。 “补叙掀起喔!” 水润的嘴唇摩擦着肌肤,虎牙有些尖锐,却没有真正用力,只留下浅浅的印痕。小巧的舌尖不时拂过喉结,少年长叹一声,彻底放弃了抵抗。 “你赢了,小百合阿姨。” “跟妈妈什么……呜啊!” 按住肩膀的双手猛然发力,身体被推着向后栽倒,英梨梨被这突然发生的事态所惊吓,慌乱中拽住望月熏的衣领,带着他向前一扑。 “唔……疼……” 后脑勺撞进垫子,撞出温吞的痛感,少女摔倒时下意识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迎面是近在咫尺的脸颊。 男性特有的灼热气息氤氲在两人之间,英梨梨突然发觉,他们正保持着一个令人极度羞耻的传教士姿态,束缚着金丝的发绳在剧烈的晃动中脱开,一头长发便流淌在身下。 “那、那个……” “你先别动。” 望月熏轻轻喘息着,咽下一口唾沫。 然后,用力低下头。 ———————— “原来,是,这样啊。” 千寿村征缩成一团,燃尽在事务所客厅的沙发上。 “小诗,已经,被那个混蛋得手了,啊。得手了,啊。” 她的眼神已经死了。 另一边,雪之下雪乃正嫌弃地用纸巾包住“雨伞”,丢到茶几下方的垃圾桶里,霞之丘诗羽则手足无措地陪在女孩身边,绞尽脑汁思考着安慰的话语。 “你看,我们在交往嘛,这种事情自然而然就……” “得手了,啊。” 丰腴的少女不由自主地偏头看了看,房间里那架老式留声机并没有成精的迹象。 “我的小诗,被,得手了,啊。” 随手抄起桌面杂物中的一柄石质方锤,拿在手里,颠了颠重量,千寿村征似乎对重心和手感颇为满意。 “杀掉吧。” “冷静啊小花!” 慌忙夺下锤子,无意间撇到锤面上浅浅的闪电状刻痕,霞之丘诗羽不禁打了个冷颤。 [妙尔尼尔为什么会在这?] 她将锤子放在千寿村征够不到的远处,回过头,女孩又拿起一把开了刃的四方汉剑。 [纯钧怎么也在!] 手忙脚乱夺走汉剑,霞之丘诗羽干脆将茶几整个向旁侧挪开,这举动让千寿村征若有所失地垂下头。 “小诗不要拦着我。” “……刚才其实挺危险的,各种意义上。” “哼。” 双腮鼓了起来,女孩明显有些失落。 “这么说,小诗已经是女、女人了吗……” “小花是从哪听到这种说法的?” 尽管早就快乐地接受了改变,但从挚友口中听到如此表述,即使是霞之丘诗羽,也会有一种强烈的羞耻感。 “我也不太懂,只觉得这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千寿村征摇摇头。 “就像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东西。小诗,那个叫保〇套的道具究竟是做什么的,在所谓‘成长’中又发挥了什么效果,能不能请你详细讲一讲?” 裙医【《》】⑥8②一77衣6 第一卷 : 第158章第壹叁柒章 传教士颠倒态 ——咚! 那是额头用力敲在榻榻米上的声音。 望月熏大口喘息着,用力压抑着躁动的心脏。身下,刚刚从震惊中缓过神的英梨梨虽然还不明白少年这样行动的缘由,但少女还是伸手搂住他的后背,轻轻拍打。 “阿熏……很难受吗?” “嗯,不太好。” 隔着衣服,身体与身体紧紧相拥,柔软的触感就这样一点点传递。 “抱歉,英梨梨,让我抱一会。” “……嗯。” 血液中来自补药的热量逐渐散去,激素分泌进入常量,脉搏逐渐平和,良久,他终于重新取回理智,汗水已经在鬓边积了薄薄一层。 随之而来的,是身下绝对昂扬的战斗意志。 ———————— “怎么样,小百合酱,那个配方?” 电话中是曾懿揶揄的声音,泽村小百合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她放下手中的冰镇果汁,满意地点点头。 “目前看来效果不错,他应该忍得很难受吧。” “吼吼……真是大胆呢,这就是婚后的余裕吗。” 曾懿翘起嘴角。 “不过我也有点好奇,罗瑞怎么沦落到需要喝那种东西的地步了,难道他这次回卡美洛有被湖中仙女压榨?” “他敢!” 泽村小百合气势汹汹地啐了一口。 “肾都给他压瘪……等等,罗瑞?” “嗯,不是给罗瑞准备的吗?”曾懿愣了一下:“还能是谁?” “是……是罗瑞,没错,没错。” 躺在摇椅上的女人打了个哈哈。 “所以,如果给别人喝的话,没事吧?” “不好说,配方是按照强壮欧洲男性的体格特化的,如果让亚洲人,尤其是近期身体亏空较为严重或者大病初愈的二十岁以下男性饮用……比如阿熏,你也知道这孩子内伤刚好不久,他喝太多会益补过重,导致精力极度旺盛。” “咦?” “而且对女性也有些许类似效果……嘛,毕竟只是一顿药膳,再严重也就相当于小蓝丸磕多了的感觉吧,泄泄火就好,safe,safe。”曾懿还没忘这次通话的初始目标:“所以,夫妻生活又和谐了,要怎么感谢我?” “怎么办啊,我没想让他现在就对Lily做到这种程度的……” “——嗯?” “搞砸了……” ———————— 意识无比清醒。 能够感受到自己有力的心跳,还有血管之中液体流动的响声。 正因如此,当小熏支起裤子,不可避免地顶住身下的少女时,他才更加崩溃。 男性在昂扬状态下,可以通过深呼吸、凉水浴或转移注意力等手段强迫让chong血部位恢复平静,理论成功率极高,但他已经默默背了三次《地藏菩萨本愿经》,深呼吸到肺叶胀痛,德式腊肠仍旧没有冷却的迹象。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英梨梨已经开始对现状进行思考。 “好像有什么东西……阿熏,你的腰带扣硌到……不对,是手机吗?” “大概是手机,刚才没拿出来。” “有点难受,能不能把它换换位置?” 少女柔软的小腹不太习惯这种硬性接触,她扭了扭身子,试图从被挤压的状态下挪开。 “唔。” 望月熏闷哼一声。 “抱歉,请不要乱动,我来想办法。” 挣扎着撑住地板,慢慢俯起,他单手撑向侧方,顺势打着滚靠坐在墙边,双腿则缩立在身前,掩盖住最为尴尬的部分。 “丢人啊,丢人,太丢人了。” “所以你到底在干什么……” 英梨梨并未发觉少年的窘况,她虽然也会因刚才的意外举动而感到羞涩,但状态明显不对劲的望月熏还是被她放在首位。少女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弯下腰,试图搞明白他究竟在算计什么。 “不会又想捉弄我吧。” 上午那番侵略性极强的举措已经让她提高了警惕,但令英梨梨始料未及的是,望月熏的确遇到了自己无法处理的问题。 “你这样没问题吗,腿伤?” “还好,总比被你看……不,没什么。” “啊?” 凑近他的身体,少女眯起眼睛。 “怎么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你还有哪些构想兵装副作用没解决吗,钜子?” “出院之前扭过魔方还拼过乐高,墨翟先生提供的。” “始皇釜?” “取出来的长生丹一颗没留全都炸了。” “奇怪……” 按了按望月熏的额头,英梨梨百思不得其解。 “真的没问题吗?” “真的,就是需要保持一段时间。” 少年勉强露出一个真挚的微笑 “所以,英梨梨能陪我聊一会吗?” “呃,可是人设和剧情……” 望月熏看了看对他而言远在天边的矮桌,他没有任何能够在不暴露目前状态的前提下安全移动的信心。 “休息一会儿,刚吃完饭不要太着急。” “阿熏,你……有点不正常,没在掩盖什么吧。” 姿势一直被有意固定,说话吞吞吐吐,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表现,英梨梨突然发觉,如今可能正是她对上午那些行为展开报复的最好时机。 为了验证那不太成熟的猜测,她收拢裙子,轻轻坐在望月熏身边,挨得很近。 “怎么可能,我很正常啊。” 说着反驳的话语,望月熏下意识向远离少女的方向歪了歪身子,这举动落在少女眼中,让她起了些玩闹的心思。 “吼吼……没有靠近反而选择远离我吗?” 英梨梨坏笑着再次凑近了少年的肩膀。 “我真是嗨到不行啦,让我看看!” 她总觉得少年维持这种绝对算不上舒服的姿势一定有他的目的,说不准就是为了隐藏什么害怕她看到的东西。既然如此,她就更应该搞清楚那东西的正体,然后惩罚这个坏心眼的家伙。 “英梨梨,别……” “呦,你脸红啦。” 这一次,换少女按住望月熏的肩膀,在他惊恐的注视下用力向一边推动。身后是墙壁,他们便滚在一处,直到因顾虑太多而难以发劲的少年被英梨梨扑在身下。 “来,让我看……看……” 两腿间是熟悉的硬物抵迫感,少女低下头,笑容渐渐僵直。 “……啊?” 咣当! 卧室的木门被猛然撞开,泽村小百合急匆匆跑了进来。 “阿熏,刚才——” 在她眼前,便是如此梦幻的一幕。 裙1溜吧贰一7妻①⑥ 第一卷 : 第159章第壹叁捌章 保健体育教程与三个观众 作为一个取向正常的十六岁男性,望月熏放在卧室的个人电脑里储存了数量可观的车站坐标,以及由外接硬盘保障的、按T计算的高质量资源——但霞之丘诗羽肯定不能给千寿村征看这些东西,她艰难地在浩如烟海的网络检索结果中挑出一部保健体育初级教程,然后把女孩按在屏幕前,调低音量,从外面将卧室门轻轻带上。 十五分钟后,三人再次并排蜷缩进客厅的沙发。 短发女孩正试图在人生三问中回过神来。 “咕、不纯洁……” “从物种繁衍的角度说,人类的传承行为属于‘kuai感驱动’型,即通过在繁衍过程中获取愉悦感从而推动物种存续的机制。”雪之下雪乃面无表情地解释着:“但作为拥有思考能力的动物,不以传承为目的所进行的繁衍活动反而是人类世界的主流。村征老师,这并不肮脏,也符合正常的普世价值观,请不要在剥离情感因素的前提下否定其纯洁性。” 如果忽视她攥出青筋的手背,这番话语是极有说服力的,霞之丘诗羽瞥了一眼,很明智地没有当场对“盟友”进行吐槽。 “知晓理念到接受理念是一个不可量化的过程,它受固有思想约束的程度很深,而固有思想则与三观直接挂钩。”纤细的少女仍然在努力给千寿村征目前的状态做出尽量合理的解释:“教育和经历共同影响了三观的产生与形成,生理上的发育则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思维能力随年龄产生的不同阶段,对于村征老师来说,长久以来养成的看法和思考习惯并非区区一部初级保健体育教程能够改变。” “那么,雪之下同学怎么看?” 霞之丘诗羽感到了事态的棘手。 “做好长期引导的心理准备,村征老师对……这方面,完全没有认知。”雪之下雪乃叹了口气:“原本想说,没料到现在这种时代还有如此纯洁的孩子,但常识还是多多少少有了解的必要,免得被什么乱七八糟的家伙骗去。” “抱歉,让雪之下同学费心了,这是我的责任。” “哼……不管是乱翻还是不把东西藏好,当然是你的责任。”少女别开脑袋,她并没有发觉,这句抱怨里还埋藏着无法的私心。 “我是没资格对你和望月同学的事情指指点点啦,然而作为高中生,请允许我理解但不接受这种婚前行为。除此之外,解铃还须系铃人,村征老师的状态也需要你多费些心思。” “明白。” 霞之丘诗羽苦恼地看了看千寿村征,后者仍然保持着标准的自闭状态。 “小花,这么多年的保健体育你是怎么及格的……” “父亲让我免修了,他说那是不好的东西。” “过度保护啊!这家伙,现在还得让我们给他解决遗留问题,啧。” 少女难免对梅园麟太郎这未曾谋面的大作家有了些不太正面的第一印象。 “总之先试试脱敏治疗,今天晚上之前把视频课程看到高中阶段!” 霞之丘诗羽站起身,动力满满地开始调整投影仪,雪之下雪乃则一脸无奈。 “三个女孩子,双休日坐在一起看保健体育教程,这真的合理吗?” ———————— 这是人类史上最黑暗的一天,对于望月熏来说,社会性死亡已经成为定局。 正值初夏,他的下装本就不厚,因而精神矍铄的小熏轻轻松松便顶出了一道清晰的凸起。对于英梨梨而言,多年浸淫此道带来的经验让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对方的处境。 推门闯入的泽村小百合,看到的便是这样女上男下的场面。 “啊啦……” 女人抖开扇子,轻轻遮住嘴唇。 “Lily,我是不是来得不太巧?” 英梨梨还沉浸在德式香肠给大脑带来的冲击之中,泽村小百合继续调侃道:“最先把持不住的居然不是阿熏,意外,意外。” 顶在小腹位置的法棍正散发着惊人的热度,少女回过神,仿佛被烙铁按上皮肤,她惊叫着跳开,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间。 泽村小百合朝着少年抱歉地笑了笑。 “诶嘿。” “别用恶意卖萌解决问题啊小百合姐姐!” “好吧,我去客厅陪Llily坐一会,抓紧时间哦。” 走出房间,顺手半掩上房门,女人在门缝里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罗瑞的睡衣你应该能穿,如果需要Lily的内……” “不需要!” ———————— “这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战争。” 低沉的男声回荡在客厅里。 “没有胜利,没有败亡,参战者心怀悲苦,谋定者进退失度,而——” 声音突然变得激昂热烈。 “只有旁观者,只有旁观者,只有旁观者面带笑容!只有旁观者唔啊!” ——咚! 打断斯潘塞先生胡扯的,是泽村小百合灌注爱意的铁拳。她微笑着将男人按在地上,轻车熟路地用自己的宽发带勒住了他的嘴巴。 另一头,望月熏穿一身笔挺的睡衣,正用吐槽来掩饰尴尬。 “为什么这个睡衣做得跟正装差不多……如果不是面料区别很大,我恐怕真会看错的。” “这你就得问问罗瑞的迷惑审美了——啊,亲爱的,很抱歉,我忘了你不能说话。” “唔、唔唔!”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英梨梨只觉得他们吵闹。 她迷迷糊糊地躺在沙发上,大脑还有过载后遗留的眩晕感。从今日清晨到现在,一宗宗一件件突发情况带给了少女接连不断的冲击,她现在只想趴着,做一条不会思考的咸鱼。 然而泽村小百合并不打算放过她,女人深刻领会了《曹刿论战》的指导思想,深知现在正到了一鼓作气的时候。 “Lily真是纯情呢,只是这种程度就已经不行了吗?阿熏可是会看不起你的哦。” 完全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激将法对英梨梨打出了特攻。 失去思考能力的少女下意识反驳道:“这、这种程度算什么,没有任何挑战性!” “是吗……” 泽村小百合眯起眼睛。 “那就好。” ]q裙一榴吧贰一7⑦伊6 第一卷 : 第160章第壹叁玖章 一起睡 “我真傻,真的。” 泽村·斯潘塞·英梨梨,丰之崎学园人气的顶点之一,名门斯潘塞家族的后继者,传承加拉哈德名讳之人,面貌姣好、家教优良的少女—— ——本子界的君主,重口之王,柏木英理老师,正耻辱地因涉及“专业领域”的问题而陷入深刻的自我否定。 “我单知道妈妈没安好心,我不知道她居然算计完阿熏还会接着算计我。” “是人是鬼都在挨揍,只有小百合阿姨秀得飞起。” 小腹中似有邪火慢慢燎灼,望月熏深吸一口气,盘腿坐在桌边。 “那么,既然你应了她的‘挑战’,总得有点计划吧,我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这种状态下保持理智。” “计划?躺平就行了,谁能保证她还会不会继续做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向后仰倒,重重栽进少年扔来的垫子上,英梨梨宛如一条不想蹦哒的咸鱼。 “我真傻,真的。” “这么说,我也不聪明。” 望月熏干脆挪到她身边,伸手掐了掐鼓起的小脸。 “我当初就不应该顺着你们俩的计划往里跳,不往里跳就不会喝那锅汤,不喝那锅汤就不会太精神,不太……” “停,停,师傅别念了。” 翻身,握住掐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指,少女递了个嫌弃的眼神。 “都到这种局面还在玩那些陈年老梗,不愧是阿熏。” “你也一样。” “我不一样,‘小行星坠落’永远不过时。” “你说这个谁懂啊!” 两人对视一眼,全都笑了出来。他们越笑越大声,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嘲弄着居然会纠结在这种事情上的自己。 “嗯,很有精神。” 良久,望月熏咳了几声,止住笑意。 “太屑了,非得逼我用扯淡解决问题。” “你不也早想这么干了吗。” 用拳头轻轻砸着少年的大腿,英梨梨撅起嘴唇。 “别甩锅。” “好吧,时辰,我们得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都叫你别甩锅啦!” ———————— “我在一整天的学习中明白了一件事。” 沙发中,抱住膝盖蜷缩成团的千寿村征呢喃着。 “越是关注保健体育,就越发现,人类的羞耻感是有极限的。” 闻言,霞之丘诗羽连忙将手旁茶几上一把非金非铁的匕首藏了起来。 “雪之下同学,你那边的面具,快收好。” “啊?” 雪之下雪乃看了看身侧躺着的狰狞鬼面:“这里贴着兰陵王的标签……为什么要收?” “没时间解释了!” “哦、哦。” 对方焦急的表情不似作伪,少女只得照办。见那面具被少女挂在腰际,霞之丘诗羽松了口气,然后将目光转回千寿村征身上。 “小花,还好吗?” “很好哦。” 女孩微笑着点点头,而后扬起下巴,目光与前者在空气中交汇。 “很开心能理解,小诗究竟被那个混蛋做了些什么。” 她的眸子里平静如窗外夜色下死寂的天空,有雷云与风暴正孕育、蔓延。 “天诛吧,天诛。” “冷静啊小花!” 丰腴的少女急忙按住她挚友的肩膀,珠穆朗玛峰与乔戈里峰便同时迎来了剧烈的震颤,但除去雪之下雪乃,另外两人根本没有关注这种习以为常的细节。 “小诗要包庇罪犯吗。” “哪有罪犯?” “望月熏,违背妇女意愿,强行发生繁殖行为,车裂,腰斩,炮烙,棍刑……” “你都是从哪学的这么多九夏酷刑啊!” 千寿村征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她总不能如实相告,自己在试图了解“纯钧”这个词汇的时候究竟被曾懿科普了九夏多少神奇的信息。 “不重要,小诗,我现在只想在望月熏身上实践,实践是检验认识真理性的唯一标准。” “可、可是……” 咬了咬牙,霞之丘诗羽只好试图用一些更具冲击性的理由来打消她的念头。 “阿熏不是那种人,我以前暗示过很多次,直到前段时间才成功。” “就是说,他拒绝过很多次。” “没错,所以他——” “那也违背妇女意愿,凌迟,虿盆,鸩毒,阉割……” “村征老师,我对你的意图表示理解。” 插言打断的是旁听了全过程的雪之下雪乃,为了防止女孩继续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她认为有必要尝试着把话题转移到别处。 “异性之间的交往应当是和谐的,是美好的,是不掺杂欲望的。”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无视了霞之丘诗羽欲言又止的神色,少女继续说道。 “对你的朋友做出如此不可饶恕之事,望月熏的确需要施以惩戒。但法治社会不允许擅动私刑,所以村征老师刚才的提案大概没办法实际应用。” 然后,她就看见女孩盯着她眼睛的目光,那眸子里似乎闪烁着渴求的神采。 “雪乃!” 蔫了许久的千寿村征仿佛焕发着所有的活力,她跳下沙发,拉住少女的手掌,捧在自己胸前,于是雪之下雪乃的表情便立刻微妙了起来。 “请一定要教教我!” “啊,嘛……总之,先别激动。” 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掌,将女孩重新按回沙发,雪之下雪乃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既然他这两天都不在事务所,那么我们还有充足的时间去想办法。但今天已经很晚了,如果村征老师愿意,明天要不要出门走走,还能在街上找找灵感……比如书店什么的。” 她知道这种蹩脚的理由骗不过正常人,也同样知道,这种蹩脚的理由足够说服千寿村征。后者没有丝毫怀疑,她点点头,充满干劲地“哼嘶”了一声。 “好,明天出门。” 闻言,霞之丘诗羽重重松了口气。两位长发的少女不约而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明天带这孩子去涩谷玩一整天,能让她直接把这件事忘掉就好了。] “说起来,我们今天是要住在事务所吧。” 千寿村征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空,客厅里,挂钟的指针已经离十二点越来越近。 “卧室里床很大,至少够五个人睡,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弄这么大的床。”她嘀咕着,转过头:“小诗,雪乃,要一起睡觉吗?” ]q裙一&'六吧贰伊7⑦伊⑥ 第一卷 : 第161章第壹肆零章 微微一〇,以示尊敬 “约会?” 望月熏略感诧异,他无法想象会从英梨梨这样贯彻御宅之道的人嘴里听到这种提案。 “明天吗?” “是啊,天才的策划。” 少女抱着肩膀,翘起下巴,一脸得意。 “理由也合适,只要离开家门,我看她还怎么算计我。” “大概乐见其成吧,能把你算计到想出门约会,小百合阿姨恐怖如斯。” “咕……” 于是原本神采奕奕的双马尾立刻便垂了下去,她翻了个身,打算继续做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 “其实也是个好办法,无论如何,都会把她对我们的影响能力降到最低。”望月熏摊开手:“出门之后,是去漫画旅馆泡着还是四处转悠,你说了算。” “哼哼哼,正好,稿纸和墨水需要补货,跟你出一趟门也不是不可以。” 得到认可之后,少女的嘴角又翘了起来。 “如果你非要约我出门,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喽。” “好,是,没错,感谢英梨梨大发慈悲。” “太敷衍了吧!” “还去不去?” “去!” 按住少女凑来的额头,将额发用力揉乱,在抗议声中,少年和善地问道:“那么,也就是说,关于某些‘挑战’,你想必已经有了解决思路吧。” “……哈?” 胡乱扑腾的胳膊僵在原处。 “怎么可能有啊!一起睡这种事情现在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难说,那锅汤的力道着实有点难顶。” 望月熏很诚实——他不得不诚实,至少他的小熏会强迫他诚实。 “而且托你的福,小百合阿姨决定不额外提供被褥,我连打地铺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来通宵吧,UNO或者抽鬼牌?” “然后顶着黑眼圈被她嘲笑吗?”少年叹了口气:“这跟作弊可没太大区别。” “有时候真不明白妈妈在想什么。” 拨开按在额头上的手掌,英梨梨一脸呆滞。 “做了那种汤,又不希望太早出……问题,还用激将法让我们睡、呜,睡在一起……” 她的面颊越来越红。 “无法理解,究竟是要干什么嘛……” “大概是某些环节出了变故,我猜。” 回忆着[学者]在分解“十全大补汤”时反馈的能量,少年若有所思。 “无论如何,力道都太强了,曾懿姐姐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更别说还有华佗爷爷参与……” ——咚、咚、咚。 平稳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得到回应后,斯潘塞先生推门走了进来。 “还好吗,阿熏?” 男人嘴角还留有布料勒过的印痕,望月熏很明智地当做没看见。 “还好,的确精神了许多,能明显感觉到身体状况有很大改善。” “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小百合说那个配方有问题。”斯潘塞先生挠挠头:“所以她托我给你们带个话儿。” “噫!她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英梨梨条件反射般炸了毛,而男人则笑着顺了顺她的头发。 “别紧张,她说自己直到明早都不会出现在二楼,让你们注意安全。” “哪有这么卖女儿的啊可恶!” “总之,既然话已经带到,我也很乐意给年轻人多留一些独处的时间。” 无视了女儿意料之中的反应,斯潘塞先生给望月熏递了个隐晦的眼神,随后笑着拉开房门。 “那么,晚安。” “晚安,斯潘塞先生。” 少年点点头,看着对方将房门重新关上,无奈地按了按眼角。 “原来如此啊……” “嗯?” 英梨梨扭着身子挪到望月熏面前。 “你明白了?” “不,我不明白。” “你明白了!” “赶紧洗澡去,快到睡觉时间了。” 连拉带拽地将少女拖进浴室,在她不满的抗议声中,少年靠着浴室外的墙面,他感觉那股邪火正烧得更加旺盛。 “除了最后一步,都不反对吗。” 深呼吸。 “——真难啊。” ———————— 千寿村征感到无比幸福。 左侧是峰峦,右侧是平原,她就深陷在温暖的包夹之中。被子里氤氲着属于霞之丘诗羽和雪之下雪乃的气息,肌肤贴着肌肤,她满意地哼哼着。 随后,又想到那个叫望月熏的混蛋每天晚上都能抱着霞之丘诗羽入睡,还会做那些不堪入目的事情,她的心情便立刻无比糟糕。 “小花的衣柜里太单调了,明天出门可要多挑几件。” 丰腴的少女翻身搂住千寿村征,在她耳边这样说道。 “嗯……” 女孩点点头。 “说起来,雪之下同学知道吗,小花也有钟意的前辈了哦。” 女子会的夜晚,聊到恋爱话题简直就是常识中的常识,因此雪之下雪乃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她只是惊讶地回应着:“是吗,哪位前辈这么幸运?” “正体不明呢,小花一直不愿意说。” “这样啊,村征老师愿意说的时候,我们自然就知道了。” 尽管表现得云淡风轻,纤细的少女还是不自觉地对这件事情投入了更多的关注。 “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听小花描述,似乎是个特别为她着想的家伙……大概是业内前辈吧,在关键问题上给小花提供过很大助力。” “业内前辈,年龄不会很大吗?” “不会。”千寿村征摇摇头:“是同龄人。” “同龄人,范围就能缩小不少了。” 霞之丘诗羽回忆着往日参加编辑部聚会时见到的同龄作家,一个个比对,又一个个否定。 “田中太轻浮,井上又长得不过关,樱小路三百斤,佐藤还没我高……是我没见过的人吗?” “是的,小诗应该没见过他。” “那就没法猜了,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带我们见见他哦。” “……一定。” 隔着现世与异常,这个目标遥远而又不可预知,千寿村征只得暂且应下,然后将一切交给缘分。 她闭上眼睛,那个冲向太阳的背影便又浮现在眼前。耳畔是挚友温和的谈话声,女孩就这样微笑着缓缓睡去,沉入无梦的深眠。 而另一头,坐在床上,看着刚刚走出浴室的英梨梨,望月熏已经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尊敬。 qun依\:/;6巴2衣7七衣溜 第一卷 : 第164章第壹肆叁章 我的回合 千叶县车站到东京的电车很多,女孩们并没有在月台上消耗太多时间。 千寿村征心情不错,她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眸子里有着喜悦的色彩。 “我还没和朋友去涩谷逛过。” 当霞之丘诗羽问起时,女孩这样答道。 “很开心。” 这句话无疑让另外两名同样没有类似经历的少女感同身受——幸福的人有着相同的幸福,不幸的人也偶尔会有相同的不幸,至少在“我的朋友很少”的领域里,她们绝对属于顶尖人才。 “好。” 丰腴的少女握紧了拳头。 “不管怎么样,今天绝对要痛快地逛上一整天。” “还要给村征老师选几套衣服。”雪之下雪乃接过话题,她没忘掉今天出门的主要目的是转移女孩的注意力,因而别的事情自然说得越多越好。 “我虽然没去过涩谷,但事先也做过调查,有很多风评上佳的店铺可以选择,最优路线已经规划好了。” “不愧是雪乃。” 在日常生活中很少考虑计划的千寿村征对此感到钦佩。 “还有,霞诗子老师的新一卷小说该是今天发布,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也想入一本。” “雪之下同学愿意读,我很荣幸。”霞之丘诗羽微笑着点点头:“既然如此,顺路去一趟书店吧。” ———————— 春末转至初夏以来,天气一直都保持在一个很适合出行的水准上,温度不高,流动的卷云之下是柔和的风与阳光,紫阳花已然开放。 从使馆家属区到涩谷需要搭几站电车,大概是休息日的缘故,车厢里有些拥挤。望月熏将身着亮黄色长裙的少女护在角落,并没有等多久,到站提示音便将他们从这沙丁鱼罐头之中拯救了出来。 走出电车站的时候,时间已接近九点半。街道上行人很多,有着家属区所远不能及的热闹,随处可见拥挤的人群,仿佛连气温都上升了几度。望月熏掏出手机看了看附近的地图,又对比了建筑名称和地标,最终得出结论。 “那么,既然已经到了涩谷,总不能只是单纯为了买画具。”他问道:“英梨梨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果然还是顺路去一些恋爱喜剧的王道场景吧,取材。” 英梨梨托住下巴。 “防务厅有个编外人员在附近开了一家占卜屋,听曾懿姐姐提过好几次,一直没时间来,正好可以去看看。” “不错的主意,有定位吗?” “我找找……” 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能够生存的店铺都必然有其独到之处。由少女在前面引路,走过人行道,越过一座天桥,所行不久,面前是一间狭小的店面。店面实在简陋,落地窗挂着黑色的帷帐,招牌是一块刻画了潦草意大利文的木板,英梨梨迟疑着摸了摸耳朵,径直走了进去。 “是——这里吧?看起来很有神棍氛围呢。” “我觉得正常约会应该不会这样评价占卜屋的。” 跟在少女身后,望月熏也一并走了进来。放眼望去,房间里只有一张不大的圆台,四面是悬垂的帷幕,地板上铺着廉价的地毯,暗淡的紫色灯光将环境渲染出诡谲的色调,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陈设并无出彩之处,却充满了不协调,就像在鱼缸里饲养老鼠,把菠萝放到披萨上,或者炒一盘草莓味麻婆豆腐。 他环顾四周,将没有拄拐的左手背在身后,掐着一枚淡蓝色字符。 “既然涉及到异常,果然还是小心些。” “是啊,好奇怪。”少女鼓了鼓脸颊:“一个人都没有。” 她的手机屏幕闪了闪,彻底熄灭。 光芒愈加暗淡。 “欢迎光临,客人两位。” 帷幕上出现黄道和星空的投影,一个消瘦的男子已经站在圆台侧方。他戴着一张古希腊的悲喜面具,身上是白衬衫和破旧的背带裤,那双手涂满了油漆,干燥的漆皮像鱼鳞一般片片皱起。男子用力拍着手,仿佛已然恭候多时。 英梨梨不着痕迹地挡在望月熏面前。 “命运指引我们相见。” “命运可没跟我这么说。”少年皱着眉头:“这里是什么地方?” “哦呀——!失礼了,未曾说明情况。”男子拖了一个浮夸的长音:“本屋‘内室’,专营情感咨询,塔罗占卜,星座运势,偶尔做一些饰品生意。今日理当无客,二位此来,也是缘分,也是命数。” 他仔细端详着站在面前的两人。 “哦呀……幸会,兰斯洛特之子,尊贵无双之剑,你们的名字从大不列颠到远东列岛无人不晓,即使闭塞如我,也曾听闻过您的事迹。” 英梨梨强笑着轻轻躬身:“打扰了,店长。” “您可以称我为‘悲喜公’,如有疑虑,斋藤总嗣也算是我的老熟人,他想必会很乐意证明我的身份。” 店长这样说着,将注意力停留在少女身上。 “……哦呀,这位客人很特别。” 抚摸着面具的下巴,从背带裤侧面掏出一副破旧的扑克牌,他洗切着牌序,两张“鬼”便从中跳到桌子上,余下五十张却越来越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疑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他随后伸出手,将这叠洗过的牌递给英梨梨:“你想知道的,全在这里面。” “店长。” 望月熏伸出食指,点在纸牌最上面:“你还没问我们到底要占卜什么。” 卢恩拟子,加持。 来自鲁纳斯的智慧让他感觉到,这副纸牌已经被命运的线条裹成了纺锤,倘若抓住线的一头,谁也不知到另一头究竟藏了什么东西。他背在身后的左手编织字符,闪烁的湛蓝之中似有恐怖的伟力。 “两个年轻人,无非问问恋情,问问姻缘。”男子摆了摆手:“不必紧张,心诚则灵。” “最好如此。” 望月熏抬起手指,依旧没有放下手中的字符。那店长便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位客人,命运等您揭晓。” 英梨梨迟疑着捻起最上面的纸牌,翻开,于是光线骤然黯淡,投映在帷幕上的星象转换成四大基本元素的图案,共同照亮手中的牌面。 牌面—— 青眼究极龙。 ———————— PS: 第142章开车被夹了,估计够呛能恢复,原文已经上传至群文件@q@q@群一6吧二衣7⑦壹6 第一卷 : 第165章第壹肆肆章 约会要在共枕后 没人知道这家小店是何时开始营业的,甚至绝大多数对此感兴趣的人都不知不觉中忘记了,在这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还存在着这家本来计划前往的小店。 现在,六只眼睛盯着扑克牌最顶端这张“青眼究极龙”,同时陷入迷惑。 “这大概不是扑克牌吧……?” 来自一脸萌比的英梨梨。 “店长连玩梗都会与时俱进的嘛?” 来自不确定是否干涉了命运纺锤的望月熏。 “无妨,客人啊,这也在我的计划之中。” 来自疯狂思考对策的店长。 “纯钧先生,请容我提几个小问题——您是否擅长牌术?” 少年思索了半晌,迟疑着点点头:“略懂,抽王八一绝。” “您是否做过生意?”店长又问。 “做过,开事务所。” “您是否……在建筑物里安放过爆炸物?” “是的,很熟练。” “您身边是否有过一个去过尼罗河畔的朋友?” 望月熏揉了揉头发,他猜测臧青峙肯定符合这个要求。“有,我觉得可以算。”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男子将面具贴近望月熏的耳后,那声音细如蚊呐。 “您是否有个朋友……他跨越了以百年为单位的漫长时光,最终与你并肩作战。” 想起喵珐,少年沉默着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店长试图擦一下额头上的虚汗,又被面具挡住:“望月熏先生,如果您是海〇濑人,那么这位女士就是您命定的青〇白龙啊!” 英梨梨一脸叹服。 明白了一切的望月熏捂着眼睛不想说话。 连数字论证都得心应手,悲喜公大概没少往九夏翻墙。 “但是,这位女士,您的牌面是‘青〇究极龙’,这也许意味着您的道路并不会平坦。说不定会有另外的头颅和您争抢躯干,请保持果断,保持直率吧!” 我圆回来了! ——店长,泪流满面。 “命运并非一成不变,你的每一次抉择都会使你走上新的岔路。女士,您有着优雅的身姿、不俗的谈吐,您有着美好的品格,我相信您一定可以击败您的强敌,达成您的夙愿!” 他继续说着,慷慨激昂。 “借、借您吉言……” 少女尴尬地笑着,不知该如何回应。 至少无敌的白嫁肯定不是败犬——她这样想。 “很高兴能够得到二位的认同,‘内室’因你们而不拘一格。”店长做了个“请”的手势,问道:“每位客人都拥有一次解牌权限,纯钧先生,您看?” “不必,我大概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东西。”望月熏摇摇头:“我并不相信命运,但我相信您一定会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您过誉了。”男子微微躬身,却又觉得远远不够,于是高举双手,做了一个浮夸的谢幕礼。“您的青睐是我最大的荣幸。” “那么,本店今日即将歇业,二位客人请自便,欢迎再次光临。” “告辞了,店长,期待下次会面。” 说着毫无营养的客套话,望月熏转身走出店门,英梨梨还了纸牌,连忙跟上。男子沉默着,直到帷幕上的光线重新暗淡,这间“内室”寂静无声。 他伸手翻开扑克牌最上方的一张。 ——牌面,倒吊人。 “被摆了一道呢。” ———————— “结果完全没有能用在日常漫画里的素材。”英梨梨垂着头:“我早该想到,异常开的占卜屋能正常到哪去……” “但足够有趣,至少那张青眼究极龙已经值回票价了。” 少年揉了揉她的脑袋。 “不用太功利,既然是约会,玩得开心当然才是最重要的。” 他说着,便牵起英梨梨的一只手,于是后者便肉眼可见地开心了起来。 “诶嘿嘿,那就走吧,我还有很多地方想去。” ——想要,和你一起去。 百货商场“沃迩玛”,作为附近商圈的中心和地标,有着满足绝大多数正常人购物的综合实力。现在,这座十七层高的大厦迎来了它微不足道的两名客人。 “我已经好久没有逛街了,甚至还有些不适应。” 冷气很足,望月熏紧了紧衣领。“这个月份就开空调,不得不说资本家里也有一些目光长远的家伙。” 涩谷这种地方的综合商场也永远不缺少顾客。沿着电梯从一楼大厅移动到二楼,拥挤的人群让二人的速度都不快,少年只好将注意力集中在身边的少女身上,以免走散了。 于是,他专注的目光让英梨梨稍显羞涩。 “嗯……前面有一家,似乎是母亲常去的服装店,我们可以去看看吗?” “听英梨梨的。” 女装专营“丝缇拉”,主打一些偏向欧式的裙装、裤装和配饰,店面不小,针对人群也涵盖了各个年龄段。望月熏谢绝了导购的陪同服务,转而提过购物篮,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位女士,导购编号九五二七将竭诚为您服务。” 英梨梨“噗”一声笑了出来。 “有劳了,华安先生。” “你居然看过《唐伯虎点秋香》?” “是啊,找日文字幕找了好久,结果对联那部分居然用数字糊弄。” “翻译人员想必也很绝望。” 夏装区似乎开设不久,顾客还不算多,一排排衣架上挂着琳琅满目的服饰,这让望月熏颇有些不适应。 他拥有来自卢恩拟子的智慧,也在各种涉及异常的任务中了解过服装史与当代潮流,知识和经历让他对这层身外之物并不陌生——但和一位异性一起挑选服饰,还是头一次。 “阿熏。” 他正思索着,英梨梨已经取过一件翠绿的纱裙,放在身前比了比尺码。 “这件,你觉得如何?” “袖口太宽了,倾斜度也比较高,这样显得肩膀开口过长,腰部收束也有些不合理。”望月熏摇摇头,下意识点评道:“或者说,这件衣服更适合一些比较开放的搭配,比如抹胸或者吊带。” “啊……” 少女脸颊浮现出浅浅的粉色,她连忙将纱裙挂回原处。 “你的皮肤很白皙,可以搭配几乎所有正常色系的服装,但是骨架偏娇小,气质方面也决定了在日常穿搭中不太适合宽型。”望月熏的目光在少女的身躯和周围的衣架上逡巡着,偶尔用拇指估量尺码,那眼神丝毫不掺杂质,但难免因此回忆起昨夜经历的英梨梨已经脸红得忍不住要趴在地上。 “修身款,浅色系,配饰尽量精简——就这件吧。” 少年绕过两排架子,伸手取过一件素白的无褶裙,又从鞋帽区拉过宽边帽和一双同色的罗马式绊鞋,一并递给身后的英梨梨。 “我觉得这样搭配还好,但最终决定权在你。” “哼哼,那我就相信你的眼光吧。” 少女接过衣服。 “稍等,我去试试。” “应该的,试衣间在那边。” 英梨梨重新拉开试衣间窄门的时候,望月熏的眼神立刻亮了不少。 少女姣好的身段被素色裙子完美映衬了出来,朴实的设计最大成度体现了未经世事的纯洁,那双绊鞋缠绕着嫩白的脚掌,皮革之间是晶莹的脚趾和微微透着血管颜色的皮肤。羞涩地将宽边帽遮在胸前,按住帽子的手指却不住摩挲着边沿的布料,她微微垂着头,束起的长发间露出洁白的颈子。 “……怎么样?” 声音很低,几近若无。 少年竟忘了言语。 他愣愣地注视着站在面前的少女,半晌,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啊……嗯,很适合你,真的。” “是吗……” 于是二人站在原地,避开视线,沉默着不发一言。 良久,自觉不妥的望月熏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僵硬地转过身去,假装从容地指了指衣架上的其他服装:“要不要再逛一逛,我看到了很多也许适合你的搭配。” “不用麻烦了,我很喜欢这件裙子。” 少女笑着摇摇头,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而且,这次全都试过了,阿熏还会再陪我出来吗?” 少年被这一记直球打得有些无措,他难为情地侧过脸去,总觉得不知道应该将空着的手放在哪里,只得挠了挠自己的鬓角。 “嗯,会的,英梨梨不介意的话。” “约好了哦。” “啊,约好了。” ———————— 重新换回帆布鞋和那件亮黄色的连衣裙,英梨梨去收银台结了账,二人一起跨出店门。 “时间比我想象中要短,还以为在下决定之前,至少要逛几个小时。” “几个小时可太夸张了,阿熏到底是怎么看待逛街的啊?” “东非动物大迁徙。” “好夸张!” 他们谈笑着走在通道里,遇到有趣的店面就进去转转。 土耳其冰激凌店员被望月熏抬手捻走了脆筒,少年将草莓味的冰激凌递给身边的少女,后者笑得很开心。 厨具专区,望月熏弹着一把斩骨刀的刀刃爱不释手,英梨梨则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 可丽饼夹裹的奶油在少女鼻尖擦出一丝白印,草莓微酸,芒果则甜得恰到好处,于是很快被两人分个干净。 “很快就要中午了。”他说:“我们再看看这里,也许可以开始考虑午饭。” 面前,是一间书店。 [马之骨]。 裙一⑥8二1771溜 第一卷 : 第166章第壹肆伍章 一日出行,两相碰撞 英梨梨对逛街的兴趣不大,比起无意义地挑选服饰,她更倾向于将空余时间留给自己因上学和画稿而没来得及观看的番剧,或者闲置在STE〇M里好久的游戏。 但今日不同以往,既然身边站着某个只会欺负她的混蛋,那么逛街这件事情便也显得不是特别无趣。 “如果没记错,你大概有很多画具都是在这里挑的。” 抬起头,看着“马之骨”熟悉的招牌,望月熏说道。 “也很久没过来了。” “没错,就是这里,亏你还记得。” 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英梨梨脸上是不假掩饰的笑容。 两人跨进店门,迎面是琳琅满目的书架,轻小说与漫画的宣传立牌和各式海报井然有序地排布在四周,整个卖场整洁而明亮。 “说起来,霞之丘诗羽的新一卷小说是今天发售吧?” “对……” 望月熏点点头,迟疑着问:“要看吗?” “当然,我们虽然是情敌,但没必要否认她的创作才能。” 在经历过昨晚的一切后,英梨梨已经把自己和对手重新放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她了解霞之丘诗羽和望月熏的性格,越是在小事上锱铢必较,就越容易惹出大问题。 “而且,仅从一个读者和御宅的角度,她的作品也是不容错过的。”少女再度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安心,我是个骑士,讲求堂堂正正,不会连这些东西都要管着你……倒不如说,请务必也帮我买三本。” “收藏、阅读、传教?” “很懂嘛!” 两人走在书架之间,按照英梨梨的习惯,每一次难得的出门都意味着她将会在自己房间里填充不少新“素材”。一本本册子被装进店员递来的购物篮中,它们大都有着精致的封面和冗长的标题,然而真正能够称为精品、最终留在卧室书柜里的东西,很难预测会剩下多少。 “啊,绘画工具区快到了。” 少女停止了大肆搜刮的举动。 “呒……这样吧,我去挑一挑稿纸和墨水,阿熏去找霞之丘诗羽的新作,几分钟后收银台见?” “很棒的安排。” ———————— “难得来涩谷,如果只为了一本书而专门跑一趟书店,岂不是很亏。” 走进“马之骨”店门时,霞之丘诗羽这样说。 “我和小花都算是涉猎过很多作品,如果雪之下同学对轻小说接触不多的话,也许我们能给你提供一些参考建议。” “感谢好意,麻烦学姐了。” 雪之下雪乃微微躬身。 “还有村征老师,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读一读你的旧作。” “很开心。” 拉住少女的手,千寿村征笑着点点头。 “雪乃想要的话,很开心。” 这样谈论着,她们穿行于书架与书架间。跟在最后的雪之下雪乃拿起一本《转生的银狼》,抬起头,想要问问霞之丘诗羽的意见,眼角的余光却在收银台处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正在接过收银员手中零钱的望月熏。 “啊,望……” 她下意识抬起胳膊,想要打个招呼,视野里却又出现另一个金发的少女。那是她未曾见过的同龄人,有着姣好的面孔和精致的身段,现在,正依偎在望月熏身边,笑容里蕴满幸福。 就如同少年回应她时的目光一样。 纯粹的快乐。 “……咦?” 抬起的手臂缓缓下坠。 [他的女朋友,不是霞之秋学姐吗?] 看着不远处牵在一起的双手,这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普通朋友会做出的举动。望月熏揉了揉那头金发,装满书本的袋子则被那少女连拉带扯抢了过去,注意到仍然没有放下的拐杖,雪之下雪乃明白,对方并不是个任性的家伙。 也正因如此,她才感到无比诧异,还有愤怒与莫名其妙的悲伤。 按住平坦的胸口,心脏有力地搏动着,以令人难受的幅度。 “雪乃。” 袖子被轻轻拉拽,少女回过头,便对上千寿村征担忧的目光。 “你的脸色不太好。” “——无妨,茶水喝得太多。”雪之下雪乃勉强挤出一个干瘪的笑容:“你们先挑,我去摘个花,很快就回来。” “真的没关系吗?” “嗯,有点急。” 被余光锁定的两人已经向出口走去,她不能继续犹豫。暂且与千寿村征和霞之丘诗羽告别,少女绕过书架,悄悄跟在望月熏身后几米之外,得益于腿伤未愈,他们走得并不快。 [妹妹?不,发色是天然的,相处模式也绝对有问题。] [女朋友?可明明……] 从认识到现在,对方给她的印象从来都是可靠的,这其中有来自“未知”的滤镜,更多则是共同面对危险所带来的真切认知,还有源于剑道部事件与那次夜间谈话所留下的珍贵回忆。 在雪之下雪乃眼中,望月熏是个正直的人。 正直到哪怕事实摆在眼前,她也不愿意优先考虑某个最浅显也最有可能正确的答案。 于是她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言笑晏晏的两人,看着他们走在街上,牵着手,用竹签把章鱼烧喂进对方嘴里,在电玩城门口拍大头贴,然后最终走进一家餐厅,点了一份情侣套餐,她再也看不下去了。 浑浑噩噩地转回[马之骨],迎接她的是千寿村征和霞之丘诗羽关切的眼神。 “没关系,这两天换季受了凉,让你们等那么久,真是抱歉。” 如此说着,她尽力让自己的视线不去与霞之丘诗羽做任何接触。 按照原本的习惯,少女这会应当已经把自己见到的所有事情全都和盘托出。但不知为何,她犹豫了,仿佛只要继续隐瞒,就不会得到任何不希望得到的真相。 因此,直到天色将晚,华灯初上,她们已经坐上回程的电车,雪之下雪乃仍旧像在梦游。她用身体不适搪塞着来自朋友的问询与关心,窗外是藏进黑夜的景致,迷茫且又不断倒退,映在眸子里,闪烁着晦暗的微光。 [望月熏,你——] 垂在身侧的五指渐渐缩紧。 [究竟,想要做什么?] ———————— PS: 车速过快被桂圆铁拳警告了,看来还是得悠着点hhhh 赶紧加群吧,原版内容可是会被彻底和谐的程度哦~qun1六⑧贰一7⑦1溜 第一卷 : 第167章第壹肆陆章 旧日牺牲 夜风呼啸。 站在第四十七层楼顶,向下能够眺望大半个千叶县市区,正到灯火通明的时候,车辆沿着路面织出一条条光带,霓虹与各色招牌点缀其间,如果视力够好,还能看见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短发的女孩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身着黑色特别行动服,紧身衣料勾勒出姣好的体态。 “好久不见,纯钧前辈。” 她说。 “我有东西要给你。” ———————— 送英梨梨回家,而后转电车到达千叶车站的时候,天色很暗了。 霞之丘诗羽已经离开,客厅桌子上放着手写便签,大意是劝他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构想兵装尽量藏好,少年挠了挠头发,一边请今日当值的哈德良代劳,一边在line上报着平安。 两人稍作闲聊,因出行而得到些许灵感的少女便止住话题,开始她每天惯例的爬格子行动,望月熏则笑着,单手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打算好好泡一个澡。 千寿村正的联络也便是在这个节点发了过来。 [——但我唯独确信,如果只是等待,你将永远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手机另一头的女孩攥紧拳头,回忆着霞之丘诗羽给出的忠告。 [——小花,这是被爱着的证明哦。] 她知道,自己必须有所行动。 于是,仅属于防务厅内部、自得到之日从未启用过的私人联络通道,被她毅然决然地翻了出来。不久之后,一条简讯便出现在望月熏尚未熄灭的手机屏幕中,让他下意识停住了拨捻扣子的手指。 “前辈,如果现在有空,能不能在第一次会合的楼顶见个面。” 直来直往,毫不委婉,是千寿村正的风格。亦因如此,他才无法拒绝,这个首次通过私人渠道联系自己的后辈也许正在面对什么难以处理的麻烦。 “很快就到。” 单手打着字,葡萄藤将手提箱卷在他的腿边,漆黑的外装一层层堆叠合契,锁住双腿,覆盖躯干与臂膀,遮蔽双眼与头部,[钜子]着甲,视野之中漫起数据的涓流。 他放下拐杖,机械结构的外骨骼足够支撑他的活动。走出房门,在夜色中穿梭,雷达与AI制定着线路,躲避着行人,从大厦的外墙攀爬而上,四十七层的高度并不是什么难题——最后,少年扒住楼顶外沿,纵身翻了进去。 千寿村正就站在他面前,一如那日从直升飞机中走出时候的样子。 “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四周很安静,只有呼啸的风声。 “好久不见,纯钧前辈,感谢您拨冗到来,但实在抱歉,这里并没有需要处理的异常。” 深鞠一躬,女孩表达着自己的歉意。 “此次相约实为私事,如果打扰了您的休息,请允许我为此做出补偿。” “无妨,没有麻烦就是好消息。” 微悬的心脏沉回原处,半遮挡式面甲之下,望月熏笑了笑,暂且放松了警惕。 “听听后辈的烦恼也是应有之义,不必拘谨,我很闲。” “十分感谢。” 自千寿村正在病房中发火之后,两人便没有以这样的身份进行过更多交流,因此氛围难免显得尴尬,女孩连忙掏出那支镶了黄金的羊角,双手捧到少年身前,试图缓解这令人不适的空气。 “前辈,我有东西要给你。” “哦,帮大忙了,我还担心它被臧青峙藏到什么地方去呢。” 接过这把对[学者]而言无比重要的构想兵装,望月熏长出一口气:“是你帮忙收好的吗,真的很感谢。” “不……我早该把它还给您,在病房里就该……” 千寿村正嗫嚅着。 “让您找了这么长时间,实在……” 她并非容易忘事的性子,因而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明明只是简单的归还一个本就应当归还的器物,为何让她犹豫了如此之久。 “实在……” 实在难以理解。 就如同想要抓紧什么,仿佛松开双手,它便成为旧日只堪埋藏的回忆。 “你把它保护得很好。” 抚摸着羊角上纤尘不染的纹路,望月熏这样说道。 “由你拿着它,是绝对正确的选择。村正,不必介怀,这件兵装很开心,它得到了仔细的养护,它被擦拭过,被打了蜡,这是我所见过它最完美的样子。” “可——” “我一直心有愧疚,村正。” 一步步向前,直到站在女孩身侧,少年眺望着远处明灭不定的夜景。 “愧疚于我的傲慢,还有自以为是的善意和对战友的不信任。” 蔓延至天际的辉光照在脸上。 “还记得吗,你作为干员入职的第一课是什么。” “——牺牲。” 无需思考,女孩给出了这样意料之中的答案。 “是啊,牺牲,狗日的牺牲。” 望月熏点点头:“无论神明还是人类,凡要投身于现世的存续,便都要学会的东西。我们是一群理想主义者,卑微却又伟大,无论瘦弱还是强壮,都站在对抗异常的第一线,都会迎来属于自己的终局。” 他嗤笑。 “为理想而牺牲,为同伴而牺牲,为人类而牺牲,死亡就像货币,在前仆后继中被贬得一文不值。村正,你知道成为干员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你没有逃避,我会对所有像你一样的人保持最崇高的敬意。 却也总有一群嚷嚷着牺牲的傻瓜,心甘情愿挡在别人的死路前面。” 拳头渐渐攥紧。 “可是,凭什么呢。” 他吐出一口浊气。 “凭什么,他们就有权利代替我,去死?” 霞之丘诗羽和雪之下雪乃都经历得太少,作为被保护者,算不上真正的干员,因而这些藏了多年的心里话并没有得到过任何倾诉。现在,望月熏再也无法忍受,他只想把所有痛苦都倾倒干净,哪怕后辈会因此嫌弃他甚至对这一行当产生恐惧,也都完全被他抛在脑后。 “抱歉,心里话太多了,还有不少没说完,今天有点激动。” 自嘲式地勾了勾嘴角,少年一步步走到楼顶矮墙的边缘,用双手撑住身体。 “如果可以,就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不可以。” 回答他的,是一声柔和的拒绝,女孩站在他身边,靠上矮墙,逐渐停息的夜风将发梢轻轻吹动。 “我想听。” 她说。 “纯钧前辈,你所希望倾诉的一切。” 第一卷 : 第169章第壹肆柒章 直至一方死去 “那就从小时候说起吧……像个老头子,真是抱歉。” 并未惊讶于对方做出的选择,少年只是轻轻颔首。 “我的童年其实还算愉快,没出过什么乱子。和孤儿院的老师相处得不错,还有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无病无灾,也不用为生计发愁,那也许是我最珍贵的一段时光。” 隔着楼宇和山峦,他望向森下孤儿院的位置。 “然后,[牺牲]出现了。 孤儿院是我第一次对异常产生认知的地方,老院长用身体拦住一把变成了付丧神的旧刀,他身后是包括我在内总共十二名平均不到五岁的儿童,防务厅救援到场的时候,失血量超过百分之四十七,我永远忘不掉这个数字。” 深呼吸。 “心跳早就停了很久,但臧青峙想要把刀拔出来的时候,他……” 深呼吸。 “那一次,我觉醒了[学者],知晓了异常的存在,也决定不再让任何人为我而死。”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望月熏无奈地垂下眼睑。 “抱歉,没有做到。 因为那些抢着替队友挡刀的蠢才实在太多,多到根本轮不上我,多到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个懦夫。” 千寿村正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印象最深的,是牧野之战,已经过去很久了。我被安排在最后一道防线上,看着夸父挡在我身前直面三足金乌,看着阿房宫被天火烧成废墟,加拉哈德抗住鬼车临死前最绝望的反扑,那些都是本应由我承担的死局,我早已有所准备,早已有所觉悟,而他们用自己的创伤保护了我,让我可以站在这里,和你扯这些牢骚。” 少年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楼下热闹的街市。 “三十七人留在罗马,八十九人留在开罗,四十三人永远长眠在尼弗海姆最深处,尼伯龙根囚禁了一百三十二个伟大的灵魂,他们都是我的前辈,就因这可笑的借口,所有人都把最可能生还的通路送给我这个最孱弱的废物。 没有商量,仿佛一切都命中注定,一切都理所当然,甚至不曾犹豫,给我强加了傲慢的善意,让我带着愧疚活下去,让我永远……忘不掉他们。 所以,知道吗,村正,当明了了克里特大迷宫的脱出方法之后,我甚至松了一口气。” 他的眼眸之中明灭着晦暗的星光。 “我想让那些注定看不到我的家伙们知道,这种行为究竟多么恶劣,多么惹人生厌,多么无礼,多么愚不可及,我想让他们知道,他们能做到的…… 我也能。” 转过头,直视着女孩的眼睛,望月熏说道。 “所以我理解你的感受,也理解我的行为究竟给你带来了多大困扰。 很可笑吧,就为这莫名其妙的原因,为这莫名其妙的自毁倾向,连命都能不要,你可以认为这是幼稚,是不可理喻,我同样这么认为,但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无论我还是我的前辈,所有人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少年毫无迷惘。 “在‘这边’呆久了,所有人都会变成天真的理想主义者,变成疯子,变成奉献型人格,盖因付出过足够的代价,见证过牺牲,幸存者便会对这个毫无意义的辞藻产生更加深刻的明悟。 村正,不要相信宿命,比起用无数前辈生命铸就的当前,宿命无比脆弱,它可以是用以放弃的借口,但绝不能是向前开拓的障碍。” 再度呼啸的夜风之中,少年似在叹息。 “所以我惜命,我想活下去,想维系这付出了他人代价而得以留存的躯体和灵魂,想代替他们去看一看他们所守护的未来。 同样,我想死去,死于战争,死于牺牲,如果能够因此给这个世界留下新的火种,那么死亡就是我最好的结局。” 他沉默半晌,似乎调整好了心态。 “这就是‘前辈’存在的意义,如果侥幸活得久了,就要背负往日的希冀和传承,而那责任实在太重,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所以,你当真准备好了吗?” 少年偏过头,问道。 “上一秒还和你谈笑风生的队友,下一秒在你面前炸成三段;平日对你关照有加的师长被莫名其妙的异常扭曲为不可名状的怪奇;初次相见的合作者把你推开,自己单独应对无回的死地……还有更多,更多人会为你的存续献出生命,而你也必为现世的安稳将生死置之度外。 那么你当真准备好了,去面对这一切吗?” “是的,正如您所说。” 那是同样毫无迷惘的回答,望月熏愕然看着勾起笑容的女孩,仿佛在看一个甘愿身赴悲苦的狂人。 “也许您的现在便是我的未来。” 千寿村正如此认同。 “偏执,不可救药的奉献精神,程度过重的行动欲望——但也没什么不好。 早在成为特殊防务厅所属干员之前,我就已经被充分告知了可能面对的风险,如果说以往尚无实感,那么在您决定扮演伊卡洛斯的那一刻起,我便真正理解了究竟在从事怎样高贵的工作。 您可以认为我无知无畏,但既然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让人类的历史延续到现在,那么如您所言,他们能做到的,我也能。” 女孩转过身,学着望月熏的样子,将胳膊撑在矮墙上——但她实在不够高,因而这景象便显得有些滑稽。 “也许我理解有误……您刚才,是想劝我放弃继续做干员吗?” “是啊,你还小,更应该去回归最平静的日常,那才是属于人类的至宝。”少年无奈地点点头:“陷得太深就会像我一样,哪怕强迫自己渡个假,也会掺和到一堆事务里,整天给防务厅和钦天监九九六,还觉得这才是最适合自己的活法。 我已经没救了,但你不同,你还可以选择更精彩的人生。” “虽然只是猜测,前辈应该不比我大多少吧。” “心态老了,年龄反而不重要。” “都是借口,但既然前辈这么说了,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看着与少年眼中相同的景致,千寿村正眸子里似有光彩。 “那么,我的动机并不伟大,人类的存亡自有定数,现世的乱稳也并非系于区区在下之手。但前辈—— 请继续做我的前辈吧。 直到一方死去,或者迎来新的变数。” 第一卷 : 第170章第壹肆捌章 强吻他 望月熏违背过太多承诺。 他总是徒劳地回应那些对他寄予厚望的目光,逼迫自己压榨出最后一滴血液,然后看着事态无法挽回。加在身上的荣耀越来越多,足迹遍布世界,在拯救与被拯救之间,只有仍不停奔波的幸存者无法得到真正的拯救。 “请继续做我的前辈吧。” 女孩说道。 “直到一方死去,或者迎来新的变数。” “这就是防务厅安慰人的方法吗,有够别致。” “这是我自己的想法,纯钧前辈。” 仿佛是终于发觉了自己撑住矮墙的动作有多别扭,女孩放下胳膊。 “是傲慢和自以为是的千寿村正,妄图用废话和老生常谈的陈词滥调让您回心转意。 是我,想要不自量力,成为你的锚点和牵绊,想要成为你活着的理由。” “我不缺少活着的理由,也不会麻烦到去寻死的地步。”望月熏笑着摇摇头:“比起这个,能够得到来自后辈的关心,就已经足够温暖了。” “是吗。” 垂下脑袋,女孩并没有满足于这避重就轻的答案。 “总觉得前辈很狡猾呢。” “怎么讲?” “自说自话地宣泄着善意,又拒绝接纳受助者的回应,把影子留在别人心里,又跑得很远很远……” 轻轻按住胸口,千寿村正的眼神落寂。 “最不公平的,明明您都把我看光了,我却还不知道您的样子。” “可别这么说,臧青峙会请我去大牢里捡肥皂的。” 下意识按住面甲,少年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发觉第三者的存在痕迹。 “至于相貌,除了遵照防务厅规定不能示人之外——” 他苦笑一声,敲打着头盔正中间。 “这下面可是地狱啊。” 千寿村正不解地歪着头。 “总之,还是维持现状比较好,至少对所有人都有利。” “就算这么说……” “如果你真的想看,就等等吧。” 放下手臂,望月熏结束了这个话题。 “现在不是时候。” ———————— “也就是说,那个前辈拒绝了?” 趴在自家房间的大床上,霞之丘诗羽皱了皱眉,电话那边,千寿村征将能够透露的对话内容简要概括了一下。 “难以想象呢。” “我大概只是他过去的影子,他想在我身上看到与他截然不同的未来,但那觉没有掺杂别的感情。” 女孩低下头。 “作为后辈,永远跟在他身后,大概就是我们最理想的结局吧。” “这就是你所寻求的未来吗,小花?” 少女如此问道。 “满足于生活在前辈的羽翼里,看着他终于有了别的归宿,这就是你所寻求的未来吗?” “可他现在……” “人是很复杂的,固执而善变。” 记忆泛起波纹,与望月熏相处的过往便一件件回荡在眼前,霞之丘诗羽不由勾勒出一抹笑意。 “贤者曾说,闻道有先后。他作为你的前辈,本就不绝对意味着永远的领先,而只代表入行的早晚。小花,心气不可失,如果他依旧沉湎于过去,你就超过他,揪着他的领子告诉他,时代变了。 一定要揪领子,强迫他看着你,强迫他眼睛里只有你的样子。” 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那笑意愈发促狭。 “然后,别犹豫,强吻他。” ———————— 今日的总武高注定热闹,仿佛每一次喘息之后,老天都恶趣味似的给少年安排些乱七八糟的事务。 喀拉—— 教室的前门被拉开了,很粗暴,下底在滑轨上拉出一串粗重的响动,少年侧过头,看到七濑一郎静静站在门外,撑着门框,眼神轻蔑。 “我原本以为你有些小聪明的,真可惜。” 教室里已经炸开了锅,绝大多数人都知道前一周在剑道部发生的冲突,也知道最后的处理结果,他们得知七濑一郎没有出现在校门口接受惩罚时还随口讽刺过几句,怎料这个不守承诺的学长却在这个节点直接闯到望月熏面前来。 “各位同学,如果想看乐子的话,就先安静几分钟。” 于是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少年满意地点点头,终于将目光放在这位不速之客身上。 “我不应该用常理揣度疯子,感谢你的提醒,七濑同学。” “收起你的说教和阴阳怪气吧,望月熏。” 七濑一郎抱着肩膀,轻轻挑起下巴,做出一个大多数人都只在黑道电影里最底层打手身上才见过的挑衅动作——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开始变得怜悯,并且怀疑少年是不是对这孩子的头部下了什么黑手。 “我初中二年级以后就不会再做这个动作了,总觉得你今天比昨天还丢人啊。” 整理好课本和书册,望月熏站起身,斜靠在课桌边上。 “出来。” 七濑一郎说。 “我们再打一次。” “何必呢,我还要陪一个违反了校规校纪的铁憨憨玩过家家?”望月熏慵懒地掏了掏耳朵:“昨天表现得还挺懂事,至少智商没下线,怎么今天跟刚做完额前叶摘除手术一样,你看看我想理你吗? 马上要毕业的人了,还像只猴子到处乱窜,白脸卷尾猴进化程度都比你高。” “你在害怕么,懦夫。” “哦,上帝啊,瞧瞧这可怜的小东西,他的发言就和珍妮大妈倒掉的杂煮一样臭不可闻。我发誓,上帝啊,我发誓,我一定要用靴子狠狠踹他的屁股。” 少年站直了身体,终于开始直视来者的双眼。 “可怜的孩子,我不知道你受了什么刺激,但是《金刚经》有云:‘我佛不度傻[哔——]’,释迦牟尼都没那么大度量,你为什么就开始期待从我这找存在感?” “……雪乃,《金刚经》里面有这句话吗?” “怎么可能有啊。” “总之,七濑一郎同学,校董室在三楼,精神病院需要坐电车才能到,校门口现在开着,没人拦你,早去早回哦。” 望月熏说着,微微别过头,于是一把太刀擦着他的鬓角刺了过去。 “话真多啊。” 七濑一郎狞笑着,教室里已经乱成一团。 “无论你想不想打,也都由不得你。” 第一卷 : 第171章第壹肆玖章 剑对剑 教室里气氛很凝重。 一头是手无寸铁的少年,一头是握着太刀的学生,有人开始试图用手机报警。绝大多数孩子都无法保持镇定,他们无措地议论着,站起身或者钻进桌底,还有人已经打开后门跑了出去。 “你给我添了不少没必要的麻烦,这习惯可不太好。” 望月熏探出手,屈指在刀刃上轻弹,刀身便突然发出破碎的嗡鸣,陡然间弯折成夸张的弧度。凡铁难撑重负,钢纹扭错,段寸崩解,几块破片擦着七濑一郎的颧骨钉在走廊的墙壁上。 “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得到了什么虚假的自信,但是七濑一郎,接下来的教育手段就没法像昨天那样温柔了。” 他揉了揉指节,腕子上缠系着那枚铁片。 “既然持刀威胁后辈,恐吓同学,你想必已经做好付出代价的心理准备。” 八极—— “望月熏,后退。” 挡在少年面前的是同样持刀的女孩,那语气比刀光寒意更甚。千寿村征将高周波刀刃指向门外壮硕的来者,武人锻打至纯粹刚烈的意蕴便割裂了两人之间这段狭小的距离。 “……现在的情况可能和那天不一样,还请交给我来处理。” 我知道,那股子“异常”的味道都快把我熏吐了。 “千寿同学,结束以后能不能麻烦你说明一下状况?” “可以。” “那就交给你了,我应该相信诗羽的朋友。” 望月熏笑着点点头,继而退了两步,靠坐在自己的课桌上。 “十分感谢。” 千寿村征架起刀,嘴角勾起一抹明亮的弧度。 “七濑学长,在警察到场之前,你什么都做不了。” “警察来了以后就更做不了哦。”少年补充道。 七濑一郎看了看指向自己的刀刃,随手将卷曲的废铁扔在地上。他用食指擦了擦颧骨,指尖沾了些淡淡的血痕,疼痛感并不强烈,只是痒痒的。 “千寿村征,我要为前两个月的冒犯向你道歉。” 他说着,深深鞠了一躬。 “我们的行为是对剑道的玷污,望月熏在这一点上说的没错,我为此感到深深的自责和后悔。剑道不应掺染俗务,你和麻枝绮的对决我看在眼里,作为对手,你值得尊重。” “然而瑟缩在你身后的是一个懦夫,是一个只会用言语玩弄人心的骗子,是一个对剑道一窍不通的蠢货,他不值得你去保护。千寿村征,你应该清楚,只有我们和我们的剑才能彼此理解,到我身边来吧,你不应该仅仅停留在原地,你拥有站在顶峰的潜力和使命,我能给你更好的未来。” 女孩下意识想要回头,转到一半又强迫自己扭了回来。 “七濑学长,慎言。” “决定权在你,千寿村征。女性依附强大的男性是社会公理,你应该不难看出我和望月熏之间存在的巨大差距,那不是简简单单用什么孱弱的拳法就能够抹消的差距。” “他只是一个擅长胡言乱语的高中学生,仅此而已。” 千寿村征张了张嘴,没说话。她扭过头,迎接她的是淡然的微笑,还有一个信任且鼓励的眼神,望月熏仍旧坐在那里,目光未曾移开。 于是少女回报以微笑,而后重新看向对峙的凶徒。 “七濑学长,我不像望月熏那样能够说出长篇大论或者深刻的道理,也不像你这样有层叠的心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遵守着普通的法律,遵守着普适的规则,尽量维护好我身边重要之人的平静生活,这就是我的幸福。” “我知道欺侮是不对的,食言是不对的,逼迫是不对的,我知道我前行的剑道中必然不存在恃强凌弱,必然不存在为了变强而放弃外物的选择。我喜欢枫糖浆,喜欢清炖羊肉和柠檬水,喜欢才波先生的猪排,喜欢手中的剑和剑外一切美好的事物,它们和剑同样都站在我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位置。七濑学长,我们是‘人’,不是剑的俘虏,不需要依附谁,我们的内心应该足够强大,也应该足够温软。” “你已经没有剑了,无论你还有什么打算,我奉劝你最好束手就擒。” “……是吗,你这样的剑士,也会被蛊惑啊。” 双臂燃起烟尘,冒出火光,那火光宛如苍朽的骨殖,一寸寸凝固成为狰狞的刀齿。七濑一郎抱住自己的肩膀,将手指深深挖进肉里,似平日握住剑柄,用力拉动,剑身潺潺,挣出鞘来。 挣脱出缠绕着血管和神经的鞘来。 下一刻,世界染成静谧的昏黄。 ———————— 黄昏之乡。 以九夏“颛民系统”开源部分为依托运行的地域结界,其本质是覆盖了整个日本列岛的大型阵列上的区域性囊泡。通过特别防卫厅下属各部门成员随身携带的密钥,这些囊泡可以在覆盖范围内的任何非特殊性地段进行隔绝式展开,以便于应对各种涉及到‘异常’的突发事件。 “比良山的‘执骨僧’……七濑学长,你遇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是啊,我从来没有想象过世界上居然存在这种力量。” 双手把玩着骨质的柄,源于自身的触感让他感到浅浅的不安,不安之中是狂热和兴奋。烟尘与火充填了臂膀,在身后织勒出模糊的片翼,七濑一郎伸展着躯干,关节发出锈蚀的噪声。 “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千寿。” 他说着。 “像我这种人,哪怕练一辈子剑,也比不上你这种一出生就成为‘异常’的同类。 汗水?参悟?磨砺?你们有着延续了几百上千年的底蕴,有着诡异的手段和精妙的传承,有着根本不属于人世的智慧和财富……我只不过是个普通人,普通人想要追求剑道,一眼就能看到上限,一眼就能看到让人绝望的未来。” 雾气在喷涌,在弥漫。 “你现在是我的敌人了。千寿村征,让我试试你的剑。” “这正是我要说的,七濑学长。” [傲慢]归鞘,少女将手指搭上剑柄,剑身有着清越的长鸣。 “小诗啊,至少现在,请原谅我的任性。” “想要挥砍,想要拼杀,想要把面前伤害过我的所有事物切成碎屑,想要把面前试图伤害你重要之人的所有事物切成碎屑,想要发泄,想要——” “我也想要,痛快打上一场。” “说得好。” 七濑一郎笑着称赞。 “很荣幸,见证你的遗言。” 第一卷 : 第172章第壹伍零章 代价 就像浇筑在琥珀中的蚊蝇,望月熏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一块“外世”和它所支存的“异常”被剥离了。 并非针对“异常,”而是凝固了“日常”的存续,失去撑点的变数被截断锚锁,便脱开深沉的海底,无法继续对海中的事物施加任何干涉。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望月熏,毫无疑问是“异常”。 他按着桌面上的书本,尽力将自己伪装成凝固在现世的存在。七濑一郎咂了咂嘴,很不愉快,他挥动骨刀,比划着想要砍上一下。 你不要过来啊—— 锵——! 片翼伸展,格住背后斩来的利刃,他转回身,迎面是一往无前的刺击。闪步,挥手,刀与刀在半空中砸出刺耳的轰鸣,一阵阵气浪回荡着,鼓动雾气,摇动衣摆,消逝在黄昏之乡的角落。 撤身,归鞘。 “你大概会死在这里。” 女孩说。 砭骨的杀意就这样爆发了,锋锐的影子一寸寸切开空气,推镡,拔剑,昏黄的世界里生出一抹刺眼的烈光。囊泡发出不堪重负的惨叫,七濑一郎恍惚间似看到剑的终点,他稳住心神,臂与骨烧起恶意和死灰。 “看啊。”他说。 “何其不公。” 剑与剑再次相撞,悄无声息。 光与火迷失在氤氲的雾里,昏黄染作黑白,沉默取代嘈杂,一切都是死寂。挥刀,挥剑,刺击,劈斩,人类的技艺在世外绽放,壮硕与娇小的身影不断交错,像幕布上的剪影,每一次汇合都是凶戾的残杀。 “看啊。”他说。 “何其不公。” 刀刃擦着鼻尖掠过,带起一蓬墨色,七濑一郎昂过头,手腕翻转,用力拍在女孩看似柔弱的肩膀上。两人各自后退,一方架刀,一方收鞘,一方烧起,一方则按住激越的剑鸣。 “抽煅身骨的过程是很疼的,很疼很疼。” 他说。 “我做出选择,偿还代价。” 应和着他的是火与灰。 “我偿还代价,现在是回报的时候。” 他挥手,振刀,带起翻滚的火与灰,片翼横切,自上而下倾泻着恶毒的杀意。女孩则用拇指轻轻摩挲剑镡,她收敛了气势,闭紧双眼,重新变得宁静。 拔刀。 黑与白之间被切出一条缝隙,昏黄的色彩便在那之后晕染开来,七濑一郎大声哀嚎着,黑雾织成的片翼在他身后分崩离析。垫步,踏前,手中的骨刀给他疯狂的勇气,仿佛结束了试探之后的搏命之舞。 随即,便是连串的脆响。刀与刀在方寸之间碰撞,毫无试探,每一次斩击都是死手和杀招,杂乱的刀气割裂衣衬,撕开皮囊,剖出血液,在躯体上留下及骨的创口。摒弃恐惧,直视死亡,遗忘痛苦,七濑一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混合着血水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 “这算什么代价?” 千寿村征冷漠地回应着。 “这只不过是你走了捷径所必然经历的后悔罢了,七濑,说着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定了如此崇高悠远的目标,你却只是在挥霍着他人赐予的怜悯,挥霍着施舍来的财富,然后享受虚假的繁荣。难看啊,逃避着早已明了的真相,叫嚣着理想和追求,你并非感到不公,你只是在看不起自己罢了。 像你这样的人……得到力量就目空一切,超脱凡俗便为所欲为,别开玩笑了,七濑,你追求的根本不是剑道,你只是想要拥有出人头地的路子,剑对你来说也只是工具而已。 冠冕堂皇,自欺欺人!” 一记横斩,七濑一郎勉强格住刀势,后退几步,跌靠在教室的墙壁边上。他用骨刀撑住身体,狠狠将脸上的血液和汗水擦去,胸腔还在剧烈地起伏着。 “何其不公。” 他说着,声音嘶哑。 “不拼,不抢,就没有这一切。千寿村征,你的起始就是我的终点,名誉,财富,强大……” 他剧烈地咳嗽着。 “看来你的体力并没有得到异化,从未有过的高强度运动造成了肺部损伤。” “是啊,真疼,真难看。” 那把骨刀上慢慢出现裂痕,出现崩坏的缺口。 “所以,既然付出代价,我便索求回报。” 他说着,漆黑的火就在裂痕中蔓延,拉扯着散碎的破片,他重新站起身,无骨的手臂摸索着拍打后背,深深挖进肉里,握紧粗壮的脊椎。 “索求回报。” 脊椎被他一节节拔出,骨节因烟尘的锻打成为杂乱的倒刺。新的骨刀沉重且狰狞,旧的骨刀吞吐着火焰,七濑一郎长出一口气,灰织的片翼重新在他身后燃烧。 “我越来越像邪恶的反派了,但谁在乎呢。” “也许你的父母会在乎吧。” “是啊,他们会很伤心。” 伤口散发着阵痛,肺叶不断抽搐,喉咙似乎接受过暴晒,单臂和背脊充斥着不真实的饱胀感。他摒弃杂念,挥动双手,再度摆好冲锋的姿态。 “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你,我不能再对不起我自己。” 女孩沉默着,点点头,她最后将[傲慢]归鞘,颤动的刀刃重回寂静。 黄昏之乡便盈满绝望。 “该结束了。” “看吧。”她说。 “这是我的‘代价’。” 七濑一郎最后能看到的,是一记缓慢的唐竹。那一剑粗暴地将他所依仗的一切扯碎,撕开雾火,敲砸骨殖,停在他的鼻尖,剑刃稳极,毫无颤抖。 他身后是黄昏之乡遍布刀痕的膜壁,若隐若现,似在哀鸣。 那刀痕杂乱却又规整,直达天际。 “一日催长的执骨僧,你真正的代价是生命,是你的一切。”女孩说,像是惋惜。 “七濑,你已经死了,即使这一剑不刺下去,几分钟后,你的肉体也会溃解,你的内脏也会腐烂,填充你身躯的火会点燃你的脂肪。” “——这值得吗?” 千寿村征收起刀,让它重新变回黑匣的模样。 “不值得。” 他笑了笑,坐在地上,用单手支撑着逐渐无力的躯干。充斥着空腔的烟尘正在消逝,脊椎仍未归还,他已经看到自己的结局。 “我在乎,那么谁还需要在乎呢?” 第一卷 : 第173章第壹伍壹章 你在和谁约会 “很高兴见到你,望月……同学。” 咖啡厅[Rabbit House]之中,臧青峙与千寿村征坐在一起,两人面前是正努力进行表情管理的望月熏。在女孩注视之下,少年端起桌上的混合咖啡,用雾气来掩盖快要绷之不住的嘴角。 “我是东京警视厅下属探员,你可以叫我臧青峙。” “幸会,警察先生。” 一大一小两只手象征性地握了握,四目相对,他们无奈地交换着眼神。 心照不宣。 “那么我就直说了,关于今天将您请到这里的原因。”中年人实在没有憋笑的自信,只好速战速决:“七濑一郎事件,警视厅认定其和数宗毒品交易关系密切,但调查尚未结束,如果您能够对此保持沉默,就帮大忙了。” “您的意思是,不和同学提到?” “没错,这也是贵校校董会的意思,毕竟家丑……” “哦,原来那家伙有胆子拎着刀闯教学楼,是因为磕药……” 两个老前辈一本正经地在千寿村征面前进行着毫无营养的对话,而后者则满意地点点头,对自己圆谎的能力极为满意。 “那么,事情就是这样,感谢望月同学对警方的积极配合。” 又过半晌,眼见聊得差不多了,臧青峙撑着桌子站起身,他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总部好好笑上半个小时。 “如果后续遇到什么麻烦,请及时拨打报警电话,我们会第一时间到场支援。” “分内之事,很高兴能为这个社会的长治久安贡献力量。” 再度握手,两人其乐融融地彼此道别,仿佛一见如故的朋友。 中年人付了餐费,走出店门,望月熏则重新回到座位,这场不太完美的表演还需要最后一道剧目。 “真没想到千寿老师还在警视厅任职。”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会过分热情与恭维,却又明显透露着能够察觉的钦佩和普通人在面对执法者时必然存在的谨慎。 “只是从父亲那边找来的关系,让我协助办案罢了,并不是多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谈到父亲,女孩兴致明显不高。 “七濑一郎的案子牵扯很深,不论是我这种小角色,还是你——被卷进来的无辜市民,都没有必要继续跟进。”千寿村征仍旧在维持她的人设:“不过后续应该也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毕竟他已经被……逮捕了,就这样。” “是吗。” 望月熏点点头:“很可惜,下一届玉龙旗恐怕没总武高什么事了。” “只是少了大将而已,又不是没人能替上去。” “哦?” 少年挑了挑眉。 “你还不打算退出?” “恶已授首,我没有退出的必要。” 千寿村征的神情理所当然。 “托你的福,社团里已经没有明面上的问题了,虽然气氛仍旧算不上和谐,但也可堪一用。” “实际上就是因为退出之后还要重新去别处入部,嫌麻烦吧。” “有这方面考量。” 两人都没有明说的是,在经历过沸沸扬扬的剑道部事件之后,已经很难有社团会乐意接纳千寿村征这样一个敢于“下克上”的后辈——同样,望月熏也正面临类似的窘境,他的留级问题已经迫在眉睫。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女孩问:“向剑道部提交入部申请吗?” “当然,谁都能拒绝我,只有剑道部没那个胆子。” 望月熏笑着,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当然啦,如果他们不介意天天被踢馆,拒绝了也无妨嘛。” “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就只是这样而已。”少年耸耸肩:“如果部长能考虑到拉我入伙是双赢,那倒也算个理由。所以目前不是我求他们,反而是他们该土下座来求我……现在部长是谁来着?” “高代亮,二年级,上一届玉龙旗的前锋。七濑一郎失踪,麻枝绮又丢了脸,只能让他顶一学期。” “也不能算个难以接受的人选,虽然对他根本不了解,但既然能在这种形势下被校董会和指导老师推出来当部长,想必对局势稳定有所裨益。” 少年仰头喝干最后一口咖啡。 “上次停课是什么……哦,瓦斯爆炸,这次呢?” “实话实说,毕竟很多人都看到七濑一郎拎着刀走进教室。”千寿村征无奈地轻出一口气:“所以,上次的瓦斯爆炸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不过现场比较混乱而已,看着不像爆炸,倒像是被节肢动物挠过。” 年迈的店长提着咖啡壶,将醇厚的浆液注满杯子。 “这下,剑道部更需要赶紧找回面子了。” 夹起几块放糖填进深褐色咖啡中,又倒了四包奶精,望月熏在千寿村征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搅拌着那杯完全变成浅棕色的液体。 “大概明天就能在学校被高代学长亲自找上门吧。” “我开始怀疑,究竟该不该相信你能照顾好小诗。” 女孩欲言又止。 “此话怎讲?” “你的心机实在有点……虽然由我这种既得利益者说出口并不那么合适,你的心机实在有点重了。” “把你放在古代,横竖是个昏君。” 望月熏笑了笑,没把这种无心之言看得太重。 “就这样吧,我还约了别的朋友,如果不介意的话,明天大概要在道场碰面了。” “你居然还会有朋友?” “真失礼啊。” 结了帐,千寿村征没过多停留,她本就对少年的交际圈子不感兴趣,因而走得干净利落。望月熏则坐在原位,安心品尝杯子之中甜腻的液体,咖啡几乎已经丧失所有属于豆子的味道,只余下工业化的奶香。 然后,长发的少女站在他的桌边。 “我还以为你会约在猫咖。” 朝雪之下雪乃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望月熏放下杯子:“早了将近十五分钟,值得肯定的习惯。” “这是理所当然的礼节。” “那么,约我出来,又摆出一副谈正事专用的架子——”少年抬起头,递出一个疑问的眼神:“出什么事了?” 少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了看望月熏对面位置上还没来得及撤下的咖啡杯。 “你刚才,在和谁约会吗。” “……嗯?” “难道,是个金发?” 第一卷 : 第174章第壹伍贰章 雪下的诘责 雪之下雪乃不喜欢随意干涉他人的私事。 无论出轨还是变心,这毕竟不属于她能够置喙的范畴,即便再看不惯,少女也没有越俎代庖的习惯——但今日不同以往,事情已经涉及到她友人的亲朋和可以依靠的对象,她不得不牵扯其中,并期望这是个简单的误会。 自然,其中还藏着些属于自己的小心思。 “是个很令人意外的问题。” 望月熏放下茶杯,斟酌着词句。 “算算时间……也就是说,你周日去过涩谷?” 用问句回答问句,这毫无疑问已经给出了她最不想得到的答案。 “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对吧。” 心脏在鼓动,将复杂的心绪压进她的大脑,雪之下雪乃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回应,也不清楚自己此时的感受究竟从何而来,她只觉得这不应当是面前那位曾经让她看到茫茫沙海中以命相搏之壮烈、又在老宅那方小院之间叩开她心锁的少年,所犯下的错误。 “后果?啊,我知道。” 现在,少年就坐在她面前,光明磊落地点着头。 “我不想推卸责任,事态发展到现在,但凡有任何能够即使止步的机会,我都没将它把握住。” 望月熏的语气很平静,在他看来,雪之下雪乃的心情很好理解,作为一个三观正常的年轻人,及时规劝朋友迷途知返亦或表达对此种行为的不忿,既然乐意当面交流,总还说明自己在对方心里是个能够交流且值得交流的对象。 然后,悠久的黄昏便弥漫在整间咖啡馆里。 水柱冻结在半空,向下的一头正向杯中流入,一缕蒸汽便凝固在它周围。少年朝着店长抱歉地笑笑——虽然后者并没有收到歉意的余裕——转而站起身,将视线投向惊诧的少女。 “认识吗,这一切。” “黄昏之乡,你……” “别紧张,这附近并没有异常的痕迹。” 少年张开双臂。 “自我介绍一下,正式。” 他说。 “望月熏,九夏[纯钧]剑主,特殊防务厅别聘干员,埃及与斯堪的纳维亚的拯救者,圆桌虚位,罗马弑君之人。 我是五大流氓公举的人杰,是斩落神明的战士,是猎杀亡魂的刺客,是追索逃贼的侦探,是通晓真理的学者,今年十六岁,刚上高一。” 放下胳膊,望月熏终于在少女面前展露出她从未见过的锋芒。 “我的人生到现在,长度比不过耄耋之人,因此不敢倚老卖老,但有资格说上一句,即使凭这履历和功绩,我也完全能够在属于异常的领域中要求足够离谱的特权。 我可以在任何机构得到超越如今生活状态百倍的奢侈享受,可以躺在功劳簿上挥霍到寿命尽头,没人能够命令我继续出生入死,没人有权利让我继续这种朝不虑夕的日子。”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但我并没有选择去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所以,这是我仅有的任性了……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 雪之下雪乃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失望。 “你觉得自己恩泽于常世,因而理当攫取有悖于常世的特权。霞之秋学姐也好,那位金发的同学也罢,对你而言都是‘奖品’,是你应得的‘回报’。任性也好,功绩也罢,全都是挟恩图报的借口,你和那些被你打败的异常并无本质不同。” “你是对的,我的确在为自己攫取特权。” 少年点点头。 “不久之前,我遇上了一些算不上美妙的事情,差一点就死在某个角落,没人能找到的角落。” 内脏隐隐幻痛。 “其实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太多次,多到本应该将其平常对待……然而这次不一样,在家里,还有个等着我回去的女孩。” 他垂下眸子,平和地微笑。 “那也是她第一次朝我发脾气,我能看到她的恐惧,还有恐惧过后的逞强。雪之下,你知道吗,异常从业者比职业军人危险无数倍,事件处置死亡率常年保持在百分之三十以上,致残、中毒、受咒、精神失常或者失踪根本无法统计,而诗羽明知道这些数据,毕竟数据都是公开的,没人瞒着她。 然后,她对我说——” [——你的归宿是对抗异常的第一线,我会为此感到骄傲,而非想尽办法阻止你。] “所以你背叛了她。” 少女打断了他的回忆。 “她给了你最大的包容,你却用这种方式回报她的情感,望月熏,这就是所谓任性吗?” “她让我明白,如果不趁现在尽力让她们幸福,等我后悔的时候……也许这样说有些自大,她们一定会后悔的。” 四目相对,两人直视着对方,寸步不让。 “我决定遵从我的欲望,也决定回应她们的愿望,于是我决定行使源自暴力的权力,我决定用最粗鲁的方法保证我珍视之人直至人生终点的幸福。雪之下,我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但我不能让她们和我一样,所以我站在这里与你对话,如果你对此瞧不上眼,请只针对我一个人。” “多可笑。” 雪之下雪乃哂笑出声。 “看吧,你自己明白这种选择会招来怎样的非议。人是一种社会性动物,我虽然不认可所谓‘气氛’的存在,也不觉得多数即为真理,但如果因为最基本的道德原因而被排斥,请别觉得我会为你说话。 冠冕堂皇的好话谁都会说,一时脑热的决定谁都能做,爱情和rou欲能让你不顾一切,所以你决定拖着她们一起下水,完成你可悲的自我满足。然后,激qing终会过去,你们开始后悔此时的决定,开始埋怨做出决定的自己和迁就他人的自己——望月熏,‘恋爱’可以是极度美好的事物,但当你让它变质,那么它也可以丑恶到无以复加,你觉得自己得到了你所追逐的一切,在我看来,你只是个贪婪的疯子。” 血液冲刷着耳膜,嗡嗡作响。 雪之下雪乃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说出这样恶劣的言语,她已经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理性,灵魂深处的少女正在恸哭,在哀求自己停止喋喋不休的诘责,就像个失去筹码的赌徒,痛骂坐庄者赢得她无比渴求的宝物。 欲望面前,众生平等。 第一卷 : 第175章第壹伍叁章 友谊逐渐变质 天穹之下,这座小小的咖啡馆被黄昏隔绝于尘世的间隙。 少女微微气喘,她很少一次说出这样长的一段话,心情激荡中,瑰丽的绯红蔓延至她的面颊。 “我许诺的未来是给她们的,不是给你的,因而我无需向你证明什么。但这样又像是我在逃避你的问题,所以雪之下,我在这里正面回答你。” 望月熏说道。 “任何一个决定都不存在诱导,不存在裹挟,任何一个决定都是我们共同决策的成果。迁就无从谈起,自我满足从何说来,一时脑热之前是半步间隔的生死离别,我们所有人都不再希望给自己留下遗憾。 至于未来的我们是否后悔,如果单纯的否定无法说服你,那么我只能这样回应——” 他笑了笑。 “会的,如果今天的我们没有做出这样的决定,那么未来的我们一定因此后悔。” “……我不理解,无法理解。” 雪之下雪乃握紧拳头。 “这种荒唐的行动,居然连那样的霞之丘诗羽都……你究竟……” “我欠她的。” 垂下头,望月熏顿了顿。 “欠了很多,从当年的不告而别开始就还不清了。诗羽有自己的考量,我能给她的就是绝对信任,所以她也给了我同样的东西,如果说这次受伤让我学到最深刻的教训是什么,那就是在你拼死拼活的同时,还有人牵挂着你,所以无论做什么,也要活着回来。” 少女沉默了几秒。 “所以,即使被整个社会非议,你也要继续错下去吗?” “不,情况比你想象中大概要好很多。” 望月熏坐回椅子,咖啡还热着。 “与‘常世’不同,对于我们这些异常从业者,一夫多妻或者一妻多夫是常态。所以——你那是什么表情?” “等、等等,你说什么?” 目光呢在空气中交汇,他从少女眼神中看到了少见的震惊和茫然。雪之下雪乃骤然被这完全超脱于常识的信息所震撼,她张了张嘴,连忙问道:“你在开玩笑吗,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乱来的常态?” “事实如此,至于细节,那不是我们今天需要深聊的话题。” 少年耸耸肩。 “所以,就此方面,我可以在不违反法律的前提下做到我想做的任何事情,更不用担心所谓他人的看法。 我有能力、有信心也有意愿给她们一个幸福的人生,她们也做出了选择,回应了我不自量力的任性,这是我的幸运,更是我绝对不能辜负的责任。” 黄昏渐渐淡去,店长放下水壶,细碎的交谈声从其他位置传来,这方狭小的空间又重新回归常世,仿佛不曾走脱。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们也同样如此。” 饮净那杯咖啡,少年转身走向大门。 “所以,这归根究底是我们的问题。” 他摆摆手。 “失陪了,如果你对此仍有疑惑,可以去问问诗羽。” “逃避了吗。” 站在空荡荡的座位旁,雪之下雪乃咬紧嘴唇,她眼中那个走出门外的背影正逐渐与挡在她身前独自面对络新妇的少年缓缓重合,重合之后又割裂,让她迷茫,踯躅且无措。 有什么东西正摇摇欲坠,崩塌成废墟,又在废墟里重组成为更加扭曲的产物。 ———————— 高代亮是个很懂气氛的人,他明哲保身,一直奉行德川氏“厌离秽土,欣求净土”的训言,如非必要,绝不主动惹是生非。 这种性格让他不算显眼,又不算透明,让他能够凭借自身实力拿下前锋位置,又让他能够在不参与“剑道部传统活动”的同时不至于被排挤,因而在初步对其进行过了解后,望月熏给了个颇高的评价。 “穷则独善其身,和其他人相比,这已经达到最低道德标准了。” 侍奉部里,缺席了一整天的雪之下雪乃正如少年预料般并未出现。他和千寿村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前是刚刚推门进来的前辈。 “实在惭愧,用最低标准来要求自身本就是一种错误。”高代亮挠了挠头发,他皮肤粗糙,颜色偏深,五官还算英朗,这会儿笑得有些羞赧。 “没必要强迫他人去做那些有损自己正当利益的事情,在这种烂透的环境中保持自我也值得肯定。”望月熏摆摆手:“明哲保身,人之常理,非得要求你出头,反而不讲道理。” “正如望月同学所言,高代前辈,请不要太过拘束。” 千寿村征附和着。 “在您到访之前,平冢老师已经就剑道部现状与我们进行过交流,您的来意,我们也清楚。” “合则两利,高代学长。”少年点点头:“我们双方都有所求,一方需要学分,一方需要的比较杂,但也不存在冲突。” “十分感谢两位不计前嫌。” 高代亮深鞠一躬,两人坐在位置上,没有回避。 “那么,虽然做不到忘记那些破事,但平常心还是多多少少能够保证的。” 搬来一把椅子,示意高代亮坐下,望月熏将话说得很直白。 “怎敢奢求太多。” 后者连声道谢,又看向坐在一旁的女孩。 “望月同学在这方面可以代表我的想法。” “如此就好……” 似乎终于松了口气,高代亮打起精神:“欢迎加入剑道部,尽管曾经有过不快,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能够得到彼此寻求的东西。” “比如?” 少年笑得意味深长。 “玉龙旗之类的?” “没错,那是所有初高中剑道部梦寐以求的存在。” 高代亮毫不避讳地对上了望月熏的视线,他的目光坚定而认真。 “总武高是老牌强队,今年也会全力以赴。离举办日已经很近了,也许我这样说有些自大——望月同学,千寿同学,请助我一臂之力!” “我不讨厌直率的家伙。” 笑着握住伸来的手掌,上下晃了晃,少年久违地感受到只属于年轻人的活力。 “听起来是个很有趣的事情,如果能帮上忙,那么就太好了。” 他终于认识到,自己大约的确可以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第一卷 : 第176章第壹伍叁章幕间 交一切公粮 “京都?” “对,京都。” 搂着霞之丘诗羽的肩膀,望月熏这样回答。 他们用过晚餐,正靠在事务所客厅的沙发上,少女单手翻阅着一本杂书,另一只手则被少年握在掌心,十指相扣。 “玉龙旗啊,高中生活动醍醐味。” 她笑着说道。 “怎么,终于打算过一过平静的日常了?” “很难界定这种大型活动到底算不算平静,说到底也只是高中级别的小打小闹……但愿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玉龙旗开始前就要先给自己插旗子吗?” 望月熏微微愣神,而后便也笑了起来。 “我不惹麻烦,麻烦也会惹上我。” “你心里有数。”霞之丘诗羽翻了个好看的白眼:“所以我们最好祈祷一下,别再遇上什么异常。” “祈祷能管用,就没防务厅什么事儿了。”少年无奈地收紧指节:“见多识广啦……” “要去多久?” “一周吧,大概。” “哼哼……有把握吗,我可没听说你连剑道都略懂。” “所以这时候就得呼叫一些场外援助。” 伸手从茶几下方掏出一个小巧的木匣,少年的指尖轻轻挑动,合盖便弹了起来。 内里是塑形了凹槽的海绵,覆着黑色的绒布,凹槽中静静躺了一颗菩提子,两端已经被穿出线孔。那菩提子平平无奇,老旧而色泽黯淡,仿佛旧货市场里买一送十的添头。 “公平起见,我方承诺尽量不在非必要情况下率先使用望月熏。” 抛了抛匣子,少年如此调侃。 “这又是什么构想兵装?” “与其说构想兵装,这东西就是个古董啦。”望月熏摇摇头:“天下五剑,数珠丸恒次剑柄上的一颗佛珠,本身除了文化价值以外大概只能用来盘着玩。” “哦——” 霞之丘诗羽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少年的打算。 “上泉信纲。” “没错,那是上泉信纲的佩剑,[学者]总该在这种时候发挥作用。” “的确是核武器级别的降维打击。” 合上书页,将头靠在身边人肩侧,少女已经开始想象他一个人打穿所有赛程的样子。 “说起来,京都啊……可以逛的地方似乎不少。” “如果没记错的话,京都初夏的烟火大会也很出名。”扬起脸,霞之丘诗羽兴致勃勃地问道:“要不要去看看?” “我还没去过烟火大会,自然是有兴趣的。” 刮了刮身边人挺翘的鼻梁,望月熏如此回应。 “但你不在,我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都是人所赋予的,当你说出‘月色真美’这四个字时,那颗由尘埃筑成的星体就在你心里有了意义。” 少女的笑容宛如她言语中皎洁的星体,似在氤氲着光华。 “不过既然你都已经这么说……没办法到场的我反而很扫兴呢。” “你要是真的扫兴,就绝对不会这么悠闲。” 俯身,抵住额头,轻轻磨蹭,望月熏直视着她的眼睛。 “说说看,又在密谋什么?” “既然是密谋,当然不能轻易告诉你。” “那么,诗羽,代价是什么。” 霞之丘诗羽勾起嘴角,而后轻轻抚上少年的胸膛,一路向下,缓缓游曵。 “这一切。” ———————— PS: 公司又开始培训了,熟悉本鸽子的朋友都知道,教培行业忙起来会很离谱。 就是说,更新会继续拉跨一段时间,大概一个月左右,但并不会断更,肯定会时不时出来刷刷存在感的呜呜呜磕头道歉 qqun医六⑧2一7妻壹六 第一卷 : 第178章第壹伍肆章 我的心情 雪之下雪乃终究还是来上学了。 她只清了一天病假,也谢绝了千寿村征的探病请求,走进部室时,能够很明显看出因睡眠不足而显露的、下眼睑单薄的黑色。 部室里只有事先接到联络的望月熏,短发女孩被他支开,去剑道部给那些疏于训练的前辈们一些特别关照。如今,少年就坐在他自己的位置上,没有看书,而是一如既往地给奶酪面包涂满黄油,身旁则放着喷香的厚切培根。 “我还以为你会继续纠结很久。” “那是庸人才需要烦恼的问题。” 没有落座,而是站在望月熏桌边,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堆叠着手里的热量炸弹,雪之下雪乃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一直没机会问,频繁积累和抽取脂肪,身体吃得消吗?” “无妨,[学者]并非如此不便之物。” “……嗯。” 于是屋中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你和前天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 最终,望月熏打破了这份宁静,他抬起头,迎上那双直视他的眼睛。 “就好像……唔……” “不太好总结,对吧。” 后者笑了笑。 “当然,连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 黑猫蹲踞在窗前,窗外是皎洁的月色。 祂舔了舔自己的毛发,回过头,雪之下雪乃坐在祂身后,晦暗的星光照在她白嫩的脸上,给睡裙涂上一层朦胧的油彩。 “你早就知道吗,喵珐?” “如果你说阿熏的事情,那么我也是刚知道。” 喵珐甩了甩尾巴。 “如果你说异常从业者混乱的婚姻关系,那么这种常识我自然早就知道。” “可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你,对吗,雪乃?” 转过身,用鼻尖蹭蹭少女的额头,喵珐如此回答。 “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为什——” “我是[芭丝特],家庭与生育之神,雪乃,我不是一只无所事事的家猫。” 优雅的神明跃下窗台,趴在睡裙下伸出的大腿上,磨蹭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自己盘了起来。 “阿熏的行为毫无疑问符合我的神职,而雪乃,你在得到消息之后会怎样反应,也全在预料之中。” “所以,隐瞒也是阻碍的一种吗。” “就是这样。” 相顾无言。 “那么,你是怎么决定的?”黑猫问。 “做你最不希望我做的事情,当然是阻止他。” 这回答斩钉截铁,似乎少女已经充分考虑了所有她需要考虑的东西。 “他的做法是不正确的,我仍旧如此认为。情感并非能够分享之物,哪怕理由多么正当,也终究掩盖不了本质。” “果真如此,没半点私心?” “没有,这都是为他和霞之丘学姐考虑,为何一定要有私心?” “嚯嚯嚯……” 胡子翘了起来。 “明明和诗羽才见面几次,就已经那么为她考虑了吗?” “这是[正确],与其他无关,我也没法忍受侍奉部里存在这样混乱的事情。” 攥紧拳头,少女的回答冷漠而精准。 “实话呢?” “如果放任他成功,我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猛然低下头,雪之下雪乃颤抖着说道。 “如果这种关系能够被允许,我的心情…… 我的心情,到底算什么啊……” ———————— “我仍旧坚持你的做法不能被认同,但这并非我能够强行干涉的事情。” 拉开凳子,雪之下雪乃坐在她的座位上。她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至少不再激动,而能够更加冷漠地看待问题。 “那么,你打算阻止我?” “当然,因为你不正确。” “很棒的理由。” 叠上最后一块吐司,望月熏用菜刀斜着将三明治切成两块,满意地看了看内部层次分明的熏肉、奶油与脂肪。 “听说过吗,雪之下同学,知识就是力量,法国就是熏肉。” “你在说什么鬼话。” “Francis Bacon(弗朗西斯·培根)和France is bacon发音实在太像,就是这么简单的谐音,但如果你不亲自看到写在纸上的文字,那么误解就会在心里生根发芽。” 将一半三明治推到少女面前,培根澎湃的熏肉香气冲击着鼻腔。 “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想看什么也一定要看,如果说有方法能够避免弗朗西斯爵士乳法,那么大概这是最直接的思路了。” “我还以为你会阻止我。” “我和你不同,既然已经做出选择,畏首畏尾反而更容易功亏一篑。那么接下来,你的想法是?” “我会看着你的。” 拿起三明治,雪之下雪乃并没有急着咬上一口。 “虽然还没问,但你应该会去参加玉龙旗吧。” “消息很灵通。” “根本不用什么消息,剑道部和你各取所需,稍微动动脑子就能得出结论。” 望月熏赞许地点点头。 “按照惯例,这次玉龙旗,各学校应该也会有些随队观赛名额,就像往年一样。如果你不介意,请给我一个。” “居然打算跟到京都去吗?” “我做过调查,丰之崎同样拥有参赛资格,霞之丘学姐必然会到京都和你碰面。” 少女抱起肩膀。 “那位金发的同学,我不知道她是谁,但你既然要出门一周,想必她也大概率会去找你。” “所以,你究竟打算做什么?” “这不是需要对你进行告知的内容,如果对自己有信心,就不要问。” “好吧,法国是熏肉。” 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比滞空还累人啊。” “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说着,雪之下雪乃突然瞪了他一眼。 “真让人意外,你怎么都没告诉……” “不是什么值得明说的东西,你要是再提,我就、就——啧。” 察觉到自己完全没有能够威胁他的把柄,少女咂了咂嘴,狠狠咬住三明治一角。 浑厚的醇香就这样冲进喉咙,突击着食道,径直漫入胃袋。 “京都可不是什么安稳的去处。” 看着不发一言的雪之下雪乃,望月熏张张嘴,没再继续规劝。 “也好,公费旅游总归是快乐的,至于麻烦事,管他呢。” ———————— PS: 元旦快乐!裙医【《》】六8二衣7七壹⑥ 第一卷 : 第181章第壹伍伍章 朴实无华,且枯燥 “那么,虽然很唐突,我将作为这次正选队伍的替补,和大家一同出战玉龙旗。” 道场正中央,站在列队学生正前方的,是只穿校服的望月熏。他没有佩戴护具,就这样悠闲地背着手,看起来并不觉得自己的发言有什么问题。 “谁赞成,谁反对?” 千寿村征与高代亮站在他身后不发一言,面前队列中的学生们则面面相觑。他们早已做好望月熏加入剑道部的心理准备,也并不觉得此事有何问题,但事态发展终究还是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望月同学,我有个疑问。” 举起手的是个三年级前辈,他很客气,态度诚恳,似乎没什么想要刁难对方的念头。 “并非质疑你的实力,那场较量我们有目共睹,连七濑都击败了,战胜我们也只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他说着:“啊,还没自我介绍,在下佐藤十里,只是想请望月同学给大家一个能够安心的理由,让大家知道,望月同学拥有足以出战玉龙旗的剑术,而并非规则中不能登场的拳法。” 这是很合理的要求,拒绝反而显得不近人情。于是少年向前一步,伸手接过对方下意识递来的竹刀,而后微微颔首:“你说得对,这很有必要。请问介意做个陪练吗?” 手腕上,菩提子正闪过晦暗的光华。 ———————— 望月熏再次走进侍奉部部室的时候,平冢静将复杂的目光投向他的眼睛。 “怎么,我没卸妆吗?” 坐回自己的位置,少年还不忘开个玩笑。 “不,怎么说呢……” 大龄女教师一脸的欲言又止。 “我可没听说你能用剑道把一个三年级正选队员压制成那个样子。” 紧随其后走进门内的千寿村征闻言,附和着点点头。 “惊艳的剑意,我还差得远。” “所以这就是底气了。”望月熏耸耸肩膀:“至少能保证让那些校董今年还能拿到玉龙旗,不至于继续找你的麻烦。” “没人敢找我的麻烦。” 平冢静说着,却长出一口气。 “总之,谢了。” “举手之劳。” 两人进行着千寿村征听不懂的对话,还碰了碰拳头。 “联赛下周在京都举办,我已经申请了带队老师的职位,总武高卫冕不用打前哨战,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去了解各个景点。”女人站起身,略作犹豫,又觉得着实没什么值得叮嘱,于是爽朗地笑了笑。 “所以,好好享受假期吧。” “借您吉言。” 望月熏挥挥手,平冢静走出屋门,与刚刚准备进来的雪之下雪乃迎面打了个招呼。 “雪乃酱,你的随队申请已经通过了,要做好准备哦。” “十分感谢。” 躬身致谢,目送老师离开走廊,少女转身进屋,望月熏已经开始拆下第二个鳕鱼饭团的包装纸。 “平冢老师看起来心情不错。” 闻言,少年惊讶地抬起头。 “你居然会关心这种事情。” “如果你见到一个皱了好几天眉头的人突然开始在走廊里蹦蹦跳跳,你也会问这个问题。”雪之下雪乃问道:“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望月熏已经确认参加玉龙旗,而且刚在道场打败了一个三年级的正选前辈。”千寿村征解释着,而后一脸迷茫:“所以,平冢老师为什么会皱好几天眉头?” “……原来如此。” 略作思考,少女便已明了一切。 “你还真是给她添了不少麻烦。”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给她的教训。”望月熏在饭团上咬出一个缺口,含糊不清地说着:“至于千寿同学的疑问,倒不难解释,大概校方觉得如果原本没有侍奉部这档子麻烦,我早就加入一个正常社团,也就不会出现后面那些跟剑道部冲突的破事。” “在望月同学证明自己拥有帮助剑道部嬴取玉龙旗的实力之前,校董会那些老顽固大概以为今年输定了。”雪之下雪乃接过话头:“毕竟七濑一郎和麻枝绮两位主将缺席已成定局,士气还不可用,这种局面客观上由望月同学造成,即使他们本就咎由自取,也改变不了学校荣誉受损的风险。” “而把我拉进侍奉部的平冢老师,肯定被迁怒了嘛。”少年摊摊手:“平冢老师家境优渥,学校高层大概动不了她,但让她心里不痛快还是很容易的。” “好牵强啊。”千寿村征揉了揉额角,她不太擅长这些东西。 “人类就是这种东西,热衷于让他人受难胜过让自己享福。”雪之下雪乃最后做着总结:“平冢老师也是个很别扭的家伙,明明受了委屈,也不愿意找你商量,如果你今天没在道场证明自己,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她大概会继续装作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吧。” 女孩听着,陷入沉思。 望月熏则咽下第三个饭团,口腔里还有梅干的余味。 “比起这些,”他说:“我更在乎剑道部的整体水平,哪怕卫冕队伍不需要打前哨战,也总不能让我们两个上去直接申请轮战,这样和作弊有什么区别。” “你只是想在京都多待几天吧。”雪之下雪乃瞥了他一眼:“担心轮战两次之后其他学校直接弃权吗?” “没错,好不容易公费旅游,总不能游览时间还没赶路时间长。” “虽然不想承认,但你说得也有道理。” 即使不知晓菩提子的存在,少女也毫无迷惘地信任着,望月熏绝对有能力应对区区玉龙旗这种“小场面”。而与此同时,千寿村征则举手示意:“抱歉,请问‘轮战’是什么意思?” “胜者不下场,直到一方所有人都败北为止,仍旧有队员在场上的另一方获胜。”雪之下雪乃解释道:“以你们的实力,想必能从决赛圈外一直杀到最终胜利,但这届玉龙旗本身可就成为笑柄了。” “还是要给主办方留点面子,省得明年起总武高后辈们也享受到平冢老师最近的待遇。”望月熏做了些补充:“所以,实力太强反而也会令人苦恼。” 他轻轻拨着菠萝汁铝罐的拉扣。 “朴实无华,且枯燥。” 裙~ 第一卷 : 第183章第壹伍陆章 心上人搂男友,我只是个小丑 “街道上好安静啊,也没什么人。” 站在校门口,望月熏发出了这样的感慨。而不同于没搞懂现状的雪之下雪乃,千寿村征下意识想要接住那句名台词,却欲言又止,最终咬咬嘴唇,保持沉默。 “上班时间,太多人在街上闲逛才有问题吧。” 长发的少女如此问道。 “说得也对。” 他们面前是一辆长途大巴,但也只负责从学校到新干线车站这段短途,剑道部的其余成员已经进入车厢,平冢静核对了名单,看着两人一排的座位,又考虑到侍奉部混乱的人际关系,颇为明智地把少年安排到了高代亮身边。 几人都不是热爱闲聊的性子,剑道部长也没什么话题能够用来炒热气氛——时间仓促,他和两位新成员交流过的次数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于是从大巴转到火车,窗外景物退得飞快,几人之间却难得保持了可贵的安静。 算上换乘,从千叶到京都也只需要不到三个小时,总武线一段更只有四十五分钟路程。走出东京车站月台,少年有意放慢脚步,不知不觉便与其他人保持了颇长的距离。 “会在哪里出现呢……” 顺着指示标,转上人行换乘线,望月熏摆弄着随手从车厢内架子上抽来的路线图,余光却发觉,正有一双裹着黑丝的长腿站在道路正中,抬头,便对上酒红色的眸子。 “哦呀,真巧。” 霞之丘诗羽笑着捏住少年手中的折页纸。 “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怎么称呼,介意交换个line吗?” 显然,能够完美制造这场”巧遇”,她兴致很高,望月熏自然不会驳他的面子。 “当——” “霞之丘同学。” 突如其来的插言声打断了霞之丘诗羽继续调侃的心思,她蹙起眉,下意识回过头,不悦地看向那位不懂得观察气氛的家伙。 “哦呀,柳生同学,请问有何贵干?” 来者是个颇有气势的少年,他步段沉稳,吐息凝炼,将近一百八十厘米的个头配合结实的肌肉,在这个人均身高堪忧的国度能给绝大多数对手带来极大压迫感。少年模样周正,甚至算得上俊朗,此时穿着一套与霞之丘诗羽款式相近的校服,站在她身后,似乎犹豫着是否能站得更近些。 “离发车还有十分钟,我们需要尽快就座。”少年说着,看了看面前比他略高的望月熏:“你好,怎么称呼?” “叫我望月熏就好。” “幸会,望月同学,在下柳生严介。” 礼节性地微微颔首,柳生严介重新看向霞之丘诗羽:“请问,是否需要帮忙?” 他的目光之中有祈求,有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的恐惧,恐惧于一个挣扎许久之后仍然无法面对的答案。 “不必,这是我的男友,刚才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少女拒绝得很干脆,她没有理会对方深情的注视,而是转过身,站在望月熏身旁,搂住他的胳膊:“麻烦柳生同学了,我和阿熏坐一起,京都再见吧。” “……那么说,望月……我听教练提到过这个姓氏,你果然是总武高今年的选手吗。” 看着那只被搂住的胳膊,柳生严介握了握拳头,尽全力保持了最后的平静。 “是的,如果你们能打完淘汰赛,应该能在后半程见到我。” “你不需要担心这种琐事。” 心脏突颤,磅礴的血液涌入大脑。 “所以,霞之丘同学之所以突然答应作为经理随队来京都参赛,真的不是为了回应我的心意,而只是想——” 咬紧牙关,压抑了许久的情感在面对不愿承认的绝望之时,迎来了最为扭曲的发泄。 “见见这个,只会仰赖前辈余荫的混账。” 望月熏没答话,他实在不明白对方突然发什么疯,只好给了前者一个稍微有点失礼的眼神——绝不会对局势起到任何正面作用的眼神,它的唯一效果就是让少年本人念头通达。 “我并不了解你究竟用何种手段臧害了七濑一郎,但总武高能享受卫冕权,都是他们拼命打出来的,跟你这种后辈没半分关系。” 柳生严介的语气很硬。 “我看了出战名单,望月熏,你挤走功臣,自封大将,没有半点实迹,蝇营狗苟,沐猴而冠,怎敢心安理得出现在玉龙旗道场上!” 他向前一步,盯视着少年的双眼,目光中是止不住的厌恶。 “我会在道场上向诗羽证明,你究竟是个多么卑鄙的小人,而又究竟多么不值得托付!” 于是,后者的眼神更失礼了。 望月熏握住少女的手掌,十指交叉,轻轻捏了捏,示意她少安毋躁,而后勾起嘴角,用一连串咳嗽压住笑意。这嘲讽般的反应理所当然撩拨了柳生严介的妒火,他强行忍耐住挥拳的打算,想要看看对方究竟做何回应。 “我不讨厌直面欲望的家伙。” 望月熏如此嘉许。 “你毫不掩饰你所欲求的终局,无非玉龙旗,还有诗羽的青睐,那么作为对手,我对你抱有最基本的敬意——柳生严介,你是纯澈的剑士,是专情的男人,很荣幸能够在交手前能够拥有这样一番对话。” 而后,糖衣融化,内里是鲜艳的猛毒。 “所以,才显得愈加可悲。” 伸出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望月熏的语气中满是遗憾和怜悯,而绝无一丝鄙夷。 “无论总武高剑道部发生了什么,在流言在向外传播时总会失真,这无可厚非。但你先入为主地认为我凭借实力之外的手段挤走七濑一郎,你的所有推论都基于'望月熏孱弱不堪一触即溃'这个对你极为有利的猜想。你不了解实情,却通过脑补而自认为诗羽遭受蒙蔽,进而沉溺在即将英雄救美的喜悦中,仿佛除了柳生严介,其他人都是傻子。” 他咂咂嘴,叹了口气。 “——只有你洞悉一切,将要挽诗羽和总武高剑道部于既倒,而我则理应扮演好反派。” 柳生严介眯起眼睛。 “然而剧本并非你来执笔,我也不是个演员,我和诗羽的羁绊远超你的想象,七濑一郎让贤的原因也并非不能调查,一切真相都粗浅而触手可及,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在于,它们并不符合你的愿望。 柳生严介,你是个一根筋的愚人,被自我感动冲昏头脑的莽夫,闹着要糖的童稚,唯独不是个修气守心的剑士,如果你在道场上仍然是这种态度,那么峰之崎今年大概连淘汰赛都过不去。” 不再出言挤兑,望月熏牵住少女柔软的小手,径直从柳生严介身边越过。 “好自为之。” ——就像越过一个从未相识的路人。 “望月熏。” 深吸一口气,涌上脑门的热血被硬生生压了下去。柳生严介没有回头,他不想再看到那只手被别人牵住。 “我会打败你……我会在道场上正面把你击溃!我要证明给诗羽看,究竟谁才有资格陪着她,你——” “你在说什么【哔——】话。” 望月熏甚至懒得听他说完。 “角斗求偶请去乌干达,希望在银背族长拳头的拍击下,你的脑子能稍微清醒点。” “懦夫!” “别搞错了,这并不是怕你。” 停下脚步,少年终于笑出了声。 “一个将伴侣当做角斗奖品的傻【哔——】,在二十一世纪绝对算稀有动物,应当让更多人看到你的丑态。” 他止住微笑。 “所以,做好准备,然后享受预赛吧。” 像是背对着一个十足的蠢货。 “整届玉龙旗,那是你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 q群::一&'6巴贰一7妻壹6 第一卷 : 第185章第壹伍柒章 她们汇聚于此 车厢中不算拥挤,在这个普通的工作日,很少有人需要搭新干线出行,因而穿梭在过道中的两人得以拥有足够余裕的空间。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先后落座,霞之丘诗羽将头靠在少年肩膀上,如此说道。 “嗯……小姐家在哪处,芳龄几何,可曾婚配?”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敲了敲身边人的胳膊,少女眼中有温和的笑意。 “不吃醋吗,还是兴趣广泛爱好特殊?” “我就应该当场在黄昏之乡里把他拆成三百份。” 望月熏无奈地刮了刮她的鼻尖。 “那么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要求了,我就大发慈悲地问一问,那位柳生严介家在哪处,芳龄几何,可曾婚配?” “没个正形。” 点戳着少年的腰际,霞之丘诗羽明白,他对自己抱有绝对的信心,并无任何刨根问底的打算——而正因如此,她才更想将一切都解释清楚。 “我说,你也至少应该对自己女朋友的魅力有所了解吧。” “当然,石原里美闻之披靡,新垣结衣见而胆寒,你的美貌仿佛乐事薯片里的空气一样恒久存在,又如勃列日涅夫的勋章灿如星辰。” “如果你再嘴贫,我就送你去见勃列日涅夫。” 车身震颤,缓缓驶离站台。 “柳生严介,三年级,是丰之崎这一届的大将,新阴流正统传承,我在取材时向他请教过一些关于十兵卫和家光的逸闻,那还是在遇到你之前的事情。” 揉着太阳穴,霞之丘诗羽有些苦恼。 “想必他就会错了意,在发现我的作品里没出现相关剧情后,认为取材是我用来和他搭话的借口……高中生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啊!” “创作者也不容易,废稿很难受吧。” “是啊,这段剧情写出来突兀得要死,在恋爱轻小说里安插剑道剧情果然不是什么好想法。” 窗外的景色退向身后,由慢至快。 “我认认真真拒绝过很多次了啊……” 嘟着嘴,少女很不开心。 “如果说锲而不舍是浪漫,那么死缠烂打就是恶心了。偏偏这还不犯法,日本警察只有在真正产生恶劣后果之后才会进行干涉,啊……人类果然足够无趣。” “我相信人类的可能性,也相信人类的劣根性。” 抬起胳膊,轻轻搂住少女的肩膀,望月熏无奈地笑了笑。 “有的人忠诚于信念,有的人忠诚于欲望,我见过最卑贱的人类,也见过最高尚的异常,拥有智慧的个体无法被真正揣测,所以康纳·肯威先生早在十八世纪就给出了解决方案。” 列车穿过隧道,窗外一片漆黑。 “如果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你不会真打算在黄昏之乡里把他拆成三百份吧。” “哪能呢,我遵纪守法。” 望月熏咧开嘴,列车驶出隧道,阳光重照在他的脸上。 “但好歹也习惯了用暴力解决问题,既然能在这方面和对方达成共识,想必他不会介意我以理服人吧。” ———— 再次见到霞之丘诗羽时,雪之下雪乃心情有些复杂。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个甘愿放任男友另存女伴的同龄人,因而只好尽量绷住表情,点点头,打个招呼,保持了无奈的缄默。 千寿村征则没有那些顾虑,她惊喜于挚友的突然出现,能够在京都的月台上见到最想见到的人,这对她而言宛如梦幻般的幸福。 无视了一旁的望月熏,女孩紧走几步,扑到霞之丘诗羽怀中,将面颊深深埋入珠穆朗玛峰与乔戈里峰之间。 [小诗在这里吃,雪乃在这里,如果纯钧前辈也在就好了。] 被温润而熟悉的气息包围,千寿村征如此想道。 [纯钧前辈,在做什么呢……] 跟在三人身后,“纯钧前辈”面无表情。 走出车站,仍是乘大巴前往住处。不同于东京市区现代化的高楼大厦,京都在最大程度上保留了奈良时代的建筑风貌,低矮的和式建筑随处可见。 “礼失求诸野,谢重辉诚不欺我。” 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望月熏感慨着。 他被迫重新与高代亮坐在一起,身前是抱着霞之丘诗羽的千寿村征。剑道部部长在位置上坐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尽量让自己毫无存在感。 大巴最前方,平冢静看着如此诡异的场面,稍加思索,便幸灾乐祸地选择了旁观。于是,各怀心思的旅人一路相安无事,直到司机缓缓踩紧刹车,旅馆[鹤松亭]就这样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是主办方指定的居住点之一,同学们可以自行分配住所,标准四人一间,允许自费升格。” 站在大厅中央,平冢静履行着带队老师为数不多的职责。 “分配之后,把具体名单报到我这来。淘汰赛后天正式开始,无论是观赛还是趁机到处走走,必须保证存在一人以上的同行者,晚七点之前……” 安全事项对望月熏意义不大,因而他趁机发起了呆。而与此同时,两辆大巴一前一后停靠在鹤松亭门外的车位上,与柳生严介同时走出车门的,还有另一辆车中一道金发的身影。 “您是,泽村同学?” 意料之外的会面令柳生严介颇感惊奇。 “啊,柳生同学,贵安。” 英梨梨同样有些吃惊,然而稍加思索,便理解了现状。 “那么说,这里也同样是峰之崎的居所吗?” “如您所言,玉龙旗期间,我们都会住在这里。请问,这……” “美术部来京都取材,要留一周左右。” 说着场面话,少女并没有透露实情。她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如果玉龙旗官方公布的资料不差,望月熏应当已经抵达、或者将要抵达这座旅馆,那么赶快和他碰面才是当务之急。 “总之,祝柳生同学在大会上取得好成绩。” “借您吉言。” 两方并不熟络,因而只是做了简单的交流,美术部与剑道部的带队老师稍作寒暄,便先后走进旅馆正门。而耽搁这一会的功夫,望月熏已经迈上二楼,拿着系了钥匙的标牌,开始寻找被他自费升格过的二人套房。 第一卷 : 第188章第壹伍捌章 只有这个不行 鹤松亭并非什么高级会所,由玉龙旗主办方全额出资安排的住处堪堪算得上整洁。这座三层和式建筑距离市中心有着不短的距离,因而环境清幽,院子里的竹叶能被微风吹出好听的沙沙声。 雪之下雪乃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千寿村征也有丰厚的版税收入,在这所普通旅馆里升格房间的花销自然不难支出。临近中午,初来乍到的几人决定安顿了行李,暂且靠店家提供的套餐解决一顿午饭。 于是,用餐之前,站在卧室门口的少年与少女们遭遇了此行的第一个问题。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两人间?” 雪之下雪乃神色有些尴尬,仅仅顾及了人数的她直到现在才意识到性别不同带来的麻烦。 “没记错。” 望月熏拧动钥匙,拉开横板门,进入视野的是一间铺着榻榻米的一居室。房间面积不大,却配了阳台和带着浴缸的盥洗室,除掉很少有人打开的电视之外,衣柜、床头柜和空调都齐齐整整,中规中矩。 而最令人无法忽视的,则是占了四分之一空间的双人床。 “那么,快把东西放好,然后下楼吃饭。” 少年说着,将旅行箱安置在行李架上,他对整体环境满意度很高——在经历过太多恶劣环境之后,很少有人会对区区住所挑三拣四。 “好……不对,这就去吃饭吗?” “你要是想先睡一觉,也没人阻止。” “别装糊涂,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望月熏没再答言,霞之丘诗羽则推了推旅行箱,将它安置在少年行李的旁侧,而后说道:“没什么可争执的,总不能让你们做阿熏的室友,我只好委屈自己了。” “小诗不能委屈自己。” 千寿村征终于决定阻止这即将到来的灾祸,她虽然对局面不甚理解,但回忆起前阵子恶补的保健体育教程,女孩总觉得,若是任由事态发展,迟早会产生一些严重后果。 于是,虽然不知道这样应对究竟是否正确,她仍旧试图将自己的提包放在行李架剩余的空位里。 “不行哦,小花,只有这个不行。” 霞之丘诗羽伸手拦下懵懂的女孩,又连忙给雪之下雪乃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连拉带拽地将千寿村征拖向隔壁的房门。 “雪乃,我……” “放心,霞之秋学姐晚上和咱们一起睡。” “嗯。” 女孩回过头,霞之丘诗羽只好微微颔首。 “安心,晚上见。” “晚上见,小诗。” 望月熏实在懒得提醒她们,午餐并不是分开吃的。 ———————— 出门在外,女孩子总会顾及更多细节。 而这种习惯所带来的结果,就是刚刚安顿好行李的少年被霞之丘诗羽毫不顾忌情面地推出了房间。 “用餐还需要换衣服吗,这……” “还得把换洗的衣服分类放进衣柜,毕竟要住一周,总不能一直从行李箱拿东西。哦,你要是没这个需求,就去餐厅等着吧,顺便帮我看看午餐都提供什么。” 走向楼梯,望月熏仍旧在思考这种行为的必要性。 “总觉得诗羽在催我下楼,这是要做什么——” 正想着,眼角的余光却突然闯进一抹跃动的金色。少年愣在原地,而金发的少女则沿着楼梯徐徐向上。转过拐角,四目相对,她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明媚了起来。 “阿熏!” 泽村·斯潘塞·英梨梨,抵达战场。 第一卷 : 第190章第壹伍玖章 她快喘不过气了 “如果你来得太晚,可别抱怨我没给你留时间啊。” 房间内,霞之丘诗羽一边挑弄着旅行箱拉锁,一边笑出了声。 “真可惜,不能亲眼看看,那只金毛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她抬起头,窗外是摇曳的翠竹。 ———————— “取材?” “对,我们每年都会来京都好几趟,夏初很适合去稻荷公园取景。” 英梨梨下意识偏过头,又转了回来,她想要装作理直气壮的样子,却在少年缀满笑意的注视中败下阵,只好鼓一鼓脸颊,色厉内荏地瞪了他一眼。 “站着干什么,回屋收拾东西,我还没吃午饭呢。” “尊您的旨,泽村大小姐。” “咬你啊!” 望月熏伸手拉过旅行箱,跟在少女身后重新走上二楼,他已经明白了诗羽的用意,因而丝毫不担心当面撞上刚刚整顿好行李的同行者。 “说起来,阿熏怎么在这里?” 推开卧室房门,英梨梨这样问道。 她仍然想要装作偶遇的样子,望月熏当然乐意陪她演下去。于是后者笑着将旅行箱安放在行李架上,转过头,用手轻轻撑住英梨梨背后的墙面。 “当然是跟着你来的呀,泽村大小姐。” 视野之中,是少年愈来愈近的脸。这出乎意料的发展让少女愣在原地,等她回过神,那双眼睛已然近在咫尺。 “我的暗哨打听到了美术部的行动方案,本人已经跟了你们一路,你的一切安排早已在我的计划之中,嘿嘿嘿……” “诶?” “所以,不要挣扎,你已经无路可退……” [本段被ban,已上传至群文件][本段被ban,已上传至群文件][本段被ban,已上传至群文件][本段被ban,已上传至群文件][本段被ban,已上传至群文件][本段被ban,已上传至群文件][本段被ban,已上传至群文件][本段被ban,已上传至群文件][本段被ban,已上传至群文件][本段被ban,已上传至群文件][本段被ban,已上传至群文件][本段被ban,已上传至群文件][本段被ban,已上传至群文件][本段被ban,已上传至群文件][本段被ban,已上传至群文件][本段被ban,已上传至群文件][本段被ban,已上传至群文件][本段被ban,已上传至群文件][本段被ban,已上传至群文件][本段被ban,已上传至群文件][本段被ban,已上传至群文件][本段被ban,已上传至群文件][本段被ban,已上传至群文件][本段被ban,已上传至群文件][本段被ban,已上传至群文件][本段被ban,已上传至群文件] 直到一个影子挡住从走廊中投来的光亮,少年眉头一挑,熟悉的嗓音就这样在两人耳畔响起。 “哦呀,泽村同学这次没让我失望呢。不过阿熏,她快喘不过气了,没问题吗?” ]q裙一⑥8贰衣7妻衣溜 第一卷 : 第193章第壹陆零章 当场抓包 口腔之中,仍旧回荡着清新而甘甜的残韵。 望月熏抬起头,英梨梨则尚未取回飘荡在灵魂深处的意识。霞之丘诗羽站在门外,想要说些什么,却总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如同撞破北原春希与小木曾雪菜亲吻的冬马和纱,著名构图就这样无意间重现在走廊内外,让她心里百味杂陈。 最终,化作释然的微笑。 “别太过火,小花和雪之下同学很快就到。” 她说着,伸出手,理了理少年褶皱的袖口。 “以及,泽村同学,如果不快点收拾行李,午餐时间就要过去了。” 于是,终于恍过神来的英梨梨,暴走着将望月熏连推带拽送出了房间,大门“砰”一声紧紧关死,震落房梁上细碎的粉尘。 ———————— “比我想象中要快些,还以为她会再磨蹭一阵子。” 走下楼梯,霞之丘诗羽说道。 “所以,果然是阿熏A上去了吗?” “是我。” 少年点点头,他们踏上通往餐厅的走廊。 “我不想给任何人留下遗憾……不论是她,是你,还是我本人。” “某种意义上,这次濒死确实让你改变了不少呢。” “朝你希望的方向吗?” 霞之丘诗羽沉吟半晌。 “是啊,但总觉得亏大了。一个草食系,出个门的功夫开始吃肉,而且到处打食,很难归结到究竟是赚得多,还是亏得更多。”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 望月熏按住门框,稍稍用力。 “我选择将情感毫无保留地倾注在我所珍视之人的身上,无论现在还是未来,也不会再寻求任何借口或是怜悯。” 侍者躬身,让过两人,退着将门带上。 门后,餐厅之内,飘荡着若有若无的芳香。 应季的花束一簇簇插在瓶子里,龙虾锅滚起嘈杂的气泡,碗筷已然摆正,静待它的客人。 “是你的风格。” 看着价值不菲的食材,少女不置可否,望月熏知道,这句话并非是评价一顿便饭。 “别无所求,仅此而已。” 热闹的时候刚过,此刻用餐的仅有两人。少年为女伴拨夹着虾肉与高汤。他明白,没有正常人会真正乐于分享自己钟爱的事物,因而霞之丘诗羽的让步更应该珍惜,却不得裹挟任何歉意。 “真不知道你究竟哪里吸引人,一个个前仆后继想抓着你不放。” 早已被才波诚一郎拔高的眼界让少女对面前的虾肉兴趣乏乏,她拧了拧望月熏近在咫尺的侧脸,嘟起嘴,状似不满。 “‘一个个’就太夸张了,还能有……” “别装傻,除了我和金毛,雪之下看你的眼神也绝对有问题。” 夹一块瑶柱,塞进少年正欲自辩的嘴里,霞之丘诗羽斜着眼睛,满脸鄙夷。 “都是从那一步过来的,我应该算是前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唔、唔唔——” “但她比英梨梨别扭得多,究竟如何发展,谁也说不清楚。” 收回竹筷,轻轻舔了舔筷子的尖头,在望月熏苦笑着的注视下,少女愉快地笑出了声。 “破窗理论即是如此,有了第一个,就不介意第二个。” 霞之丘诗羽斜着身子,靠在少年肩膀上。 “我相信你,阿熏,我也知道你相信我。 所以,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第一卷 : 第196章第壹陆壹章 夜袭(上) 雪之下雪乃和千寿村征走进餐厅时,先到的两人已经分开些许宽度,但仍保持着足够亲近的距离。 霞之丘诗羽在场,或许是因为避嫌,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雪之下雪乃并没有将目光在望月熏身上停留太久。他们一边解决迟到的午餐,一边商量着赛事之外的时间安排。 “我和村征对京都的古建筑很感兴趣,霞之秋学姐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否允许我们在这方面多分配些精力?” “自然,我也存着去稻荷大社或者清水寺里取材的心思,雪之下同学做决定就好,我相信你的眼光。” “恭敬不如从命。” 少女尚在烦忧自己的心事,她并不理解自己在亲眼见到望月熏决定和霞之丘诗羽住在同一个房间时自己突兀出现的、异样的思绪,那理应是意料之中的选择却给她带来情理之外的困扰,这让她惶恐,惶恐而不想抗拒。 ——愈是如此,便愈加惶恐。 [姐姐也曾遇到这样的局面吗,如果是她,会——] 摇摇头,决定将雪之下阳乃从思绪中袯除,她终究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 属于英梨梨的羞涩时光仍在继续。 她蜷缩在自己房间的床铺上,扭捏着,翻滚,哀嚎,但并没有其他人能够分享这份苦涩的甜蜜。直到日头偏西,不得不解决发空的胃袋,少女才不情不愿地走出房间,胡乱用大堂里自动贩卖机那味道一般的菠萝包填饱肚子。 美术部人不多,英梨梨又一向独来独往,也便自己开了一间独卧。这会天边晦暗,月色已然渐浓,淡季游客不多,旅馆中有着难得的静谧。 “哈啊……” 拍打着自己的脸颊,少女又想起此行的目的——既然从千叶追到京都,可不能只因为区区霞之丘诗羽在场,就放过望月熏那个只会欺负自己的混蛋。 而这其中究竟有没有怀念那一夜拥抱的因素,自然不足为外人道。 “好。” 攥一攥拳,娇小的身体却陡然迸发出巨大的气势,而后又飞速泄出,最终停留在摇摆不定的状态。英梨梨摆弄着披散的金发,抬起头,面前是卧房里平平无奇的墙面——而墙的那头,就是望月熏的住所。 “……啊啊啊,不管啦!” 自暴自弃似的摇晃着脑袋,少女一把撤下包裹着身体的校服,又将最后一缕遮挡解开,进而一头扎进浴室,磨砂玻璃上很快便映出姣好的剪影。 水声阵阵,窸窸窣窣。 当她裹着浴袍重新站在床边时,已经是两小时之后了。 英梨梨吹干头发,细心地扎好发带,又将浴袍理顺,系得严严实实,这才按住自己有着微弱弧度的胸口。 心脏正在搏动,热烈而温柔。 “这不是我想去,但他自己睡也太可怜了。” 静坐,冥想,按压住纷乱的心绪,就这样等待着夜色渐深。许久,拧开房门,探头扫视,走廊中并没有其他人影,少女这才小心翼翼迈出步子,闪身,站在隔壁的门前。 “抱歉啊,用异常权限假公济私做这种事情……” 掏出一把备用钥匙,那金属表面上明显还有崭新的琢刻痕迹,英梨梨将它捅进锁孔,一边转动,一边胡思乱想。 “说起来,帮忙做钥匙的臧青大叔,表情怎么那么奇怪啊……” 裙~ 第一卷 : 第197章第壹陆贰章 夜袭(中) 从接到来自时钟塔圆桌骑士所属加拉哈德提出的援助请求,至查询目标房间的相关资料,臧青峙仅仅耗时十一秒。 人工智能[玉藻前]将文档展现在屏幕上,无论是房间的登记者,还是摄像头捕捉过的进门画面,全都事无巨细被整理成线索。于是中年人得以确认,此时望月熏绝不是单独居住,那个在医院陪护他最久的少女也理所当然跟在身边。 “哦呀,小诗比我想象中大胆很多。” 町田苑子坐在电脑前,笑得很暧昧。 “那么队长,要提供援助吗?” “当然,加拉哈德——或者说泽村·斯潘塞·英梨梨,当初也没少往医院跑。” 臧青峙玩味地笑了笑。 “我去送钥匙,把模具准备好,三分钟后出发。” ———————— 钥匙捅进锁孔,英梨梨深吸一口气,缓缓拧动,指尖传来卡扣挪转的触感。 [刻喳。] 轻轻推开房门,入眼一片黑暗。 挂在墙上的电子表散发着幽幽的白光,显示了标准的11:30。她转身闪进房间,悄悄将门关好,耳际便传来悠长的呼吸声。 加拉哈德千锤百炼的步伐令少女没有在地板上发出任何一丝声响,她凭借开门时走廊透露的光线,早已记住布局,此刻正亦步亦趋摸到床边,轻轻拉住被子,向上抬起,而后整个人便躺了进去。 被子里很温暖,是属于那位少年的、熟悉的温度。她伸出手臂,轻轻揽住身边人的腰畔,而后用脸颊靠住肩膀,磨蹭,深呼吸。 “哼嘶……啊咧?” 掌心一片滑腻,那并非望月熏皮肤能够传达的感觉。鼻腔里是淡淡的芬芳,似乎在哪里闻过,间或混杂着其他异样的气息,同样莫名熟悉。 “啊咧?” 觉察到身边的异动,一只手摸索着握住她的胳膊,揉捏,霞之丘诗羽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好听的轻哼,慢慢睁开眼睛。 “咦——” 浅睡眠被手中物什的真实感彻底驱散,她转过头,借着房间内微弱的光,正迎上一双好看的宝石蓝色眼睛。 “什么嘛,果然还是来了。” 嘟囔着,少女干脆翻过身,用力搂紧陷入迷茫地英梨梨,将她的脸揉进自己胸前,呼出满足的热气。 “还以为会更早些,等了好久呢……” “等、啊?什么——” “哼嗯……” 英梨梨的大脑彻底宕机,她能够明显感觉到,正抱住自己的这家伙没有穿着任何布料,而另一头,也适时响起了不妙的声音。 “诗羽,怎么了?” 同样入睡未久的望月熏被对话惊醒,他察觉到身侧的伴侣已经倒向另一头,于是翻过身,试图从身后抱住刚刚操劳数次的少女。 而后,他便猛然发觉到,手感不对。 霞之丘诗羽的肩膀和腰背都更加丰腴也更具rou感,但此刻被自己手掌覆住的却不是想象中的柔软腹部,而是平坦的脊背。这现状绝不应符合当前两人保持的姿势,他连忙抬起头,于是便同样和那双宝石蓝色的眼睛撞个正着。 “啊——阿熏——” 英梨梨僵硬地笑着,她的声音闷闷的,很难从霞之丘诗羽宽广的胸怀中传个清楚。 “晚……晚上好?” 裙~ 第一卷 : 第198章第壹陆叁章 夜袭(下) 距离加拉哈德着甲,或许就差那么一点点刺激。 如果望月熏的反应更加剧烈,亦如果霞之丘诗羽在这短短几秒之内又做出什么更令人羞耻的动作,那么英梨梨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会在大脑完全过载的状态下召唤属于圆桌骑士的全套甲胄,然后尽力给墙壁开个洞,走直线回到自己的房间。 而现在,深知对方性格的少年仅用一个眼神的功夫,便完全理解了状况。 他微笑着探过身子,轻轻抚摸着金发少女的头顶,在额头上留下一个一触即分的浅吻,而后摸索着找到被子里纤细的小手,十指交错,慢慢握紧。 “想我了吗?” “没有!” 英梨梨下意识哼唧着,声音很沉闷,她尚未从霞之丘诗羽宽容的人心中挣脱开来。 “放手啊,黑丝肥女人!” “如果我放手,你要逃跑吗?” 这轻飘飘的问句让少女呆在原地。她的理智在劝她离开,她的预感在疯狂示警,但她明白,如果对方果真如愿放开搂住自己的胳膊,那么自己也便没理由继续留驻,而只能任由另两人腻味在一张床上,做一整晚寡廉鲜耻的游戏。 ——决不允许。 于是她继续哼唧着,没有答话。 “我说过,并不排斥你的存在。” 霞之丘诗羽摆弄着英梨梨小巧的耳垂,在她耳畔低语。 “有些事情早晚都会发生,如果不能阻止,那就去掌控它,你觉得呢?” “我不懂你在说什——” “装傻的孩子可不算乖。” 少女用手指按住她的嘴唇,小臂发力,翻滚着将自己和英梨梨的位置对调,把她彻底包夹在两具实现了着装自由的躯体之间。 “阿熏,还行吗?” “这不是行不行的问题,你确定……” “我都不介意,你还介意什么。” 无视了英梨梨愈加惊恐的眼神,霞之丘诗羽捏住睡袍腰上的系带,轻轻拉拽。 [以下内容车速过快已和谐,请在群文件查找完整版] [以下内容车速过快已和谐,请在群文件查找完整版][以下内容车速过快已和谐,请在群文件查找完整版][以下内容车速过快已和谐,请在群文件查找完整版][以下内容车速过快已和谐,请在群文件查找完整版][以下内容车速过快已和谐,请在群文件查找完整版][以下内容车速过快已和谐,请在群文件查找完整版][以下内容车速过快已和谐,请在群文件查找完整版][以下内容车速过快已和谐,请在群文件查找完整版][以下内容车速过快已和谐,请在群文件查找完整版][以下内容车速过快已和谐,请在群文件查找完整版][以下内容车速过快已和谐,请在群文件查找完整版][以下内容车速过快已和谐,请在群文件查找完整版][以下内容车速过快已和谐,请在群文件查找完整版][以下内容车速过快已和谐,请在群文件查找完整版] 裙~ 第一卷 : 第200章第壹陆肆章 一起同过床 人类是充满谎言的生物,他们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 被按住手腕,将一切都暴露在空气之中,英梨梨有着随时脱逃的能力,手无缚鸡之力的霞之丘诗羽也不可能真正束缚一个全力全开的加拉哈德——但她选择性遗忘了这一事实,并认为对方同样没有想到这显而易见的问题。 对此,黑发少女只是笑了笑,而后继续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位在学校里随时保持优雅的贵族小姐,看着她[内容和谐,完整版群文件自取],看着她[内容和谐,完整版群文件自取],看着望月熏俯下头,轻轻[内容和谐,完整版群文件自取]。 “呜、呜啊……” 仍旧没有彻底抛弃羞耻心,英梨梨想要[内容和谐,完整版群文件自取]。 她珍珠一样的趾尖用力向内蜷缩着,双腿缓缓磨蹭,无论[内容和谐,完整版群文件自取],全都如撩拨心头的羽毛,让她[内容和谐,完整版群文件自取],缓缓溢出。 “放、放手——” 越来越无力,也越来越不愿抵抗,她给自己找了无数放弃挣扎的借口,少女的矜持和[内容和谐,完整版群文件自取],这矛盾的心绪令她近乎发狂。 “放手?拜托,我这是在给你打助攻哦。” 霞之丘诗羽没理会她口是心非的要求,她伸出空闲的左手,轻轻从对方的下巴抚摸至脖颈,又到锁骨,指尖在[内容和谐,完整版群文件自取]划着小圈。 “所以,你们做过——看来还没有。” “小百合阿姨说那是禁止事项。”望月熏抬起头:“但我总不能当面去问,‘您女儿什么时候能长大成人’这种话。” “看来也有她预料不到的事态呢。” 用眼神示意少年继续下去,霞之丘诗羽轻轻戳了戳[内容和谐,完整版群文件自取]。英梨梨完全放弃抵抗,她就像一条任人宰割的咸鱼,不言不语,开放了所有权限。 “无用的尊严有时会成为阻碍,你怎么想,金毛同学?” “咕……” “不错的回答,骑士小姐,后半句话请说完整。” “有些操之过急啦,诗羽。” 望月熏[内容和谐,完整版群文件自取],稍显无奈。 “总感觉被你安排得很彻底。”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才是最大受益人。” 少女鼓了鼓脸颊。 “你说得没错,的确操之过急,但总得有这个过程,以金毛的性格,如果不下一剂猛药,再给两百年也看不到她开窍。” “喂……你们……” “难道我说得有问题吗,还是你有自信——哦,今晚来夜袭是个很大的进步,想要什么奖励?” “啰嗦……” “还在嘴硬,或许我们应该加大剂量。” 霞之丘诗羽说着,俯下身,在英梨梨惊恐的注视下,缓缓[内容和谐,完整版群文件自取]。 “呜啊——” “哼哼,阿熏也尝尝呀,这家伙身上有股奶香味呢,跟小孩子一样。” “我知道。” “重点不是‘知道’,而是行动。” 她说着,便伸出手,将少年的脑袋一把按向[内容和谐,完整版群文件自取]。 第一卷 : 第201章第壹陆伍章 双人房里的第三人 很多人都会对自己的第一次印象深刻,不论那是多么糟糕,或者——特殊的体验。 正因此,哪怕并未做到最后一步,英梨梨依旧难以忘却昨晚荒唐的一夜,她印象中骄傲而冷淡的霞之丘诗羽居然会对她做出那样匪夷所思的举措,这无疑令她在世界观遭受冲击的同时,又积攒了盈满的羞耻感。 直到现在,少女唯一不甚自信的位置上,似乎还残留着温润的咬啮触感,至于其他角落,她着实无法再回忆下去。 ——而不论她怎样逃避,太阳总要升起,新一天不会因任何人推迟,在这张大床上沉眠的三个人必然会先后苏醒,新一轮精神性死亡正向她缓缓露出獠牙,慢慢逼近。 最先睁开眼睛的,是霞之秋诗羽。 她无意识哼哼着,弓起身体,掌心似乎把握了什么滑嫩而微微隆起的存在。意识拨开迷雾回归大脑,便一同唤醒昨夜疯狂的回忆,于是她勾勾嘴角,又趁机捏了捏掌下的东西,换来几声好听的嗯鸣。 “便宜你了。” 朝着仍在浅睡眠的望月熏白了一眼,小心翼翼躲开纠缠在一起的肢体,少女爬下床铺,撩着头发,施施然走向浴室。晨光正好,但没人有幸欣赏这番绝景,直到她披好浴袍,将所有珍宝掩盖周全。 当浴室里响起水声时,床上的少年和少女几乎一同睁开了眼睛。 英梨梨的目光显得迷糊且慵懒,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的过量分泌让她精神萎靡。望月熏的状态则好得多,经常于险地奔波的经历让他很快彻底清醒并洞悉现状,在察觉到霞之丘诗羽的去向后,明白对方用意的他伸手搂住即将对处境有所反应的金发少女,一口堵住她的嘴唇。 也便堵住了下一刻将会喷薄而出的尖叫声。 深吻与捋顺长发的安抚活动持续了很久,久到浴室里的霞之丘诗羽即将失去耐心,英梨梨才终于放弃挣扎。她喘息着将额头埋入少年怀中,轻轻捶打他的胸口,余光扫过自己锁骨的吻痕,剧烈的羞耻感让她拽过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结束了?” “嗯,大概……” 感受到被子里明显反应过激的颤抖,望月熏拍打着英梨梨的后背,朝霞之丘诗羽微微点了点头。 “嘛,任重而道远啊。” “总觉得我们像什么反派一样。” “把孩子逼成这样,我们当然是反派。” 笑着搓了搓露在空气中的金色头顶,霞之丘诗羽明白,对方如今余赧未消,不是什么谈话的好时候,也就没把她强行拽起来。 “走吧,钥匙留给金毛,我们去解决早餐,活动量太大果然容易饿肚子。” “好,我订了套餐。” 少年说着,低下头。 “英梨梨要一起吗?” 回应他的,不出意外是一阵疯狂摇头。 ——于是,一个小时后,晨跑回归的雪之下雪乃,便看到一位熟悉的金发少女从望月熏房间内走出,用钥匙锁了门,又满脸通红走进隔壁的——这样一幕。 裙①六巴贰伊7七一⑥ 第一卷 : 第204章第壹陆陆章 英梨梨的大敌 雪之下家的二小姐,对体力不自信。 这是她完美人生的不起眼污点,少女不屑于否认自己的弱项,却也不代表她对此没有介怀,因而晨跑这种锻炼方式便自然而然提上日程——那是在望月熏拜访雪之下老宅之后的事情,至于其中究竟有没有其他心思,尚且不得而知。 此时此刻,汗水将洁白的运动衣打湿,一缕缕纤维就这样贴住那奶白的皮肤,而雪之下雪乃对此毫不在意,她只是死死盯住那两扇刚刚开了又关闭的、紧紧相邻的房门,颈子上搭的毛巾则被攥成扭曲的形状。 “……呼。” 长出一口气,她最终挪动沉重的脚步,迈过仅剩的台阶,沉默着推开自己卧室半掩着的房门。千寿村征听到动静,连忙走到玄关,接过毛巾,又递上拖鞋。 “雪乃,还好吗?” “还好。” 雪之下雪乃平静地点点头,没有向她面前这位同伴透露任何猜想。那位金发少女她并非第一次见到,这次居然直接出现在望月熏与霞之丘诗羽同住的卧房里,其间究竟发生过怎样荒唐的故事,她自问思想纯洁,却也丝毫没自信给出一个同样纯洁的回答。 “稍等,我洗漱很快,接下来去用餐吧。” “明白。” 千寿村征并没有察觉雪之下雪乃的异常,而仅以为她因锻炼感到疲倦。两人吃过早餐,便在Line的群组里留了言,打算和队伍里另外两人商量接下来的行程。 靠着“卫冕冠军的余荫”,总武高有着充足的时间去等待属于他们的比赛日,带队老师平冢静又是个多事不如少事的性子,难得来一次京都,他们的活动自然没有受限。若是放在以往,雪之下雪乃对这座仿制盛唐长安设计的古都必定兴致勃勃,但在目睹过那般匪夷所思的场面之后,她的心思已然飘到别处。 四人在鹤松亭正门外碰了面,少女克制着让自己看向霞之丘诗羽和望月熏的眼神尽量保持平静。喵珐蹲坐在她脚边,赞许地看了看似乎终于开窍的少年,接着便扭着优雅的身段,当先向前走去——那颗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如芭丝特此时愉悦的心情。 除去千寿村征,没人对这只黑猫的存在感到疑惑。 “我居然没发现雪乃什么时候带了猫?” 她察觉到其余几人对此无动于衷,便也没把疑惑问出口来。而直到他们走出鹤松亭所在的巷子,才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压低帽沿,扒着门框,悄悄尾随其后。 “那不是千叶县的村正吗……” 英梨梨啃着指甲,将自己藏在电线杆阴影里。 “是阿熏在克里特迷宫事件里拼命救出来的防务厅干员,她怎么也跑到京都来了?” 那一行四人,除去雪之下雪乃,都算她的熟人——即使千寿村征,也在病房里做过简短的交流。如今,看着她们各种意义上全都不输于自己的容貌,英梨梨莫名有种巨大的危机感。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一览无余的脚背,又将目光重新聚焦在千寿村征身上。 是大敌。 ——少女如此认为,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PS:这一章原本的位置是背景资料里的安倍晴明,但我不小心把字数复制到超过了一千字,让背景资料变成了收费章节,全订的朋友会吃亏,所以替换掉原本内容,把新内容放在这里。 但字数有点不同,打一点补丁。 给大家阅读带来的不便,深感歉意。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qqun一&'6巴二一7妻一六 第一卷 : 第205章新章节顺序已调整 之前在背景资料里上传过一章超过一千字的收费章节,那是操作失误,但对全订的朋友就很不友好。所以把那一章的内容替换成了新章节,如果您没有看到第166章,请尝试刷新。 也算是个历史遗留问题了,懒癌发作,这么久才解决真是不好意思(扑) q裙①溜8贰一77衣溜 第一卷 : 第209章第壹陆柒章 猫的幸福 芭丝特感到很幸福。 作为司职生育与家庭的神祇,无论职责还是兴趣,都令她乐此不疲地促成着一段段美好的姻缘——异性也好,同性也好。 但在被迫牺牲自己、重创阿努比斯的这许多年间,只能以寄居在喵珐躯壳之内的状态呆在望月熏身边的芭丝特,根本没机会继续行使她的职权。 少年就像个老头子,执着于满世界处理异常事件,哪怕和霞之丘诗羽有了不少起色,哪怕身边就有一位好感度早已破表的圆桌骑士,他仍然像是故意躲避着触手可及的幸福,似乎被那些逝去的同伴永远拖在过去的日子里,拒绝前行。 所以,尽管与霞之丘诗羽的交流相对较少,祂还是非常感激这位强迫着将少年逼上正轨的女孩——那需要超绝的勇气和一往无前的意志,还有绝对不会后悔的真挚情感。 芭丝特头一次觉得,作为一个旁观者,已经足够幸福。 祂走在雪之下雪乃脚边,昂起头,扫视了随行的霞之丘诗羽和千寿村征,眼角的余光则瞥着身后十多米外旅馆大门的位置,那里有几缕金色的发丝没有藏好,被晨光照得明亮。 [啊……] 于是,芭丝特惬意地眯起眼睛。 [至福,至福……] 望月熏当然不会知晓猫神此刻的想法,英梨梨虽然笨拙,但也没蠢到刚开始跟踪就被发现的地步。前头几人听着雪之下雪乃昨夜制定的路程安排,一边点头,一边佩服。 “真详细啊。”少年说,“这就是雪基百科吗?” “出门旅游,提前做好路线规划是常识。”贫瘠的少女看了他一眼,明知故问道,“你昨晚在忙什么,这些年经常到处乱跑的成果就是赖床?” 她还没从今早看到的场面中消下气来。 这问题没法回答,望月熏只好尴尬地笑了笑。他不知道雪之下雪乃为什么看起来心情不太美妙,为今之计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千寿村征和霞之丘诗羽则插不上话,前者总觉得另外三人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瞒着她,而后者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一行人各有各的心绪,就连缀在最后的英梨梨也都目的不纯。好在进了电车站,他们也便没精力去思考那些暂时得不到答案的东西。 此刻早已过了通勤高峰,但京都这般游客众多的都市,其交通系统自然没有真正空闲的时候。相隔半节车厢,慌忙在路上买了口罩的英梨梨将一头金发藏进兜帽,踮起脚尖,看着望月熏将霞之丘诗羽护在角落中,难免产生一种挤进去分一杯羹的想法。 而高挑的霞之丘诗羽,则因此得以获取与其他三人不同方向的视角。她无意间扫过人群,急匆匆回避她眼神的金发少女便一瞬间吸引了她几乎全部的注意力。 “哦呀……” 勾起嘴角,霞之丘诗羽并不打算点破英梨梨的行为。她垂下头,靠着望月熏的肩膀,炫耀似地拱了拱。 “还困吗,诗羽?” “不,我精神得很。” ———————— PS: 祝我生日快乐~ (没错,的确是清明节当天的生日hhhhh) 第一卷 : 第213章第壹陆捌章 神社前 JR稻荷站今日旅人不多。 远处,是伏见稻荷大社遥遥可见的本殿,朱红色鸟居之下,有年迈的巫女正解答外来者的疑问。望月熏上前讨要了一份游览概图,霞之丘诗羽则稍稍落后一个身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建筑顶中金绿相间的牌匾。 “早听说这里有还愿人修成的千本鸟居,不知道是否真那么准。” “愿望掌握在自己手中。”千寿村征摇摇头,了解过太多密辛的她对神明毫无敬畏之意,“神明顽劣,反求诸己才是人类达成如今伟业的根源所在。” “小花在这方面一直很认真呢。” “抱歉,我……” “没关系,小花说得很对,愿望就是要自己争取呀。”霞之丘诗羽笑着揉了揉女孩圆润的脸颊,而后伸手搂住身边少年的胳膊,“你那位前辈,可要抓牢了。” “嗯!” 旁观的雪之下雪乃,总觉得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他们走向本殿正门,而霞之丘诗羽回过头,颇有深意地瞟着不远处鬼鬼祟祟的人影。她再次靠近望月熏近在咫尺的肩膀,考虑着是否应该刺激得力道更大些。 赛钱箱被五円硬币敲出清脆的阵响,千寿村征与望月熏都不打算许愿,于是另外两位少女也不强求。她们双手合十,各自有着不尽相同却又无比相似的愿望。 “霞之丘同学?” 从奥社回来的方向,传来迟疑的问候。柳生严介抛下同至的朋友们,三两步抢行到御手洗池边,这巧遇让他惊喜,惊喜到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也来……我……呃……” 他挠着头发,又瞥到站在一旁的望月熏。 “幸会,望月熏。” “幸会,柳生同学,峰之崎今早没有比赛吗?” “严介申请了轮战,一个人解决了所有对手,”与他同行的寸头少年说道,“他觉得,与其在预选赛浪费时间,不如早些去各处走走看看,为决战做准备。” “是这样的。” 柳生严介并没有反驳,他朝着霞之丘诗羽微微颔首:“我们也刚到,一起走走,如何?” “感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有别的安排。” 少女摇摇头,拒绝得毫不拖泥带水。 “而且,老实说,我这边的朋友和你们并不相熟,与其勉强走在一起,各行其事反而是更好的选择。” “霞之丘学姐,所谓朋友都是从陌生人一点点做起的。” 留着侧马尾的少女仍想为他们的部长创造机会,她下意识便要伸手拉住霞之丘诗羽的胳膊,那是只属于女生的特权——然而后者并没有给她机会,霞之丘诗羽自然而然地再度挽住望月熏的手臂,她只好尴尬地拍了拍柳生严介的肩膀,把他拍得一脸疑惑。 “总之,我更希望在赛场上见到你们,也许剑士与剑士的对碰才是此行最值得期待的景象。” 霞之丘诗羽说着毫无营养的空话,完全没有作为峰之崎剑道部经理的自觉。柳生严介对此不置可否,他不再尝试,而是留下些平淡的客套话,便率先迈开步子,走向出口,似乎终于放弃了在这里得到些什么。 “望月熏,我在决赛等你。” 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少年听到耳畔传来的私语。 “想必,早已成名的‘纯钧’,不会让我失望。” ]q裙①68②一7妻①6 第一卷 : 第215章第壹陆玖章 争语 在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之后的现在,望月熏对未知并不抱有太多恐惧。而相对的,于有必要对外保持“未知”的如今,被一个近乎算得上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一口道破身份,那样的感觉才简直糟糕透顶。 他眯起眼睛,近乎下意识握住李书文大枪的碎片,如果情况有变,也许怒涛般的老拳会让柳生严介很快明白什么叫来自一百年前的武力镇压。 “啊,抱歉,别误会……” 那眼神太过恐怖,后者连忙举起双手,尽量让自己显得无害些,“柳生家在防务厅也是老资格了,家祖宗矩还参加过玉藻前程序系统的编撰工作,我知道你的资料也很正常。” “我会向臧青峙进行求证。” “那是你的权利。”柳生严介挠了挠头发,又看向不远处等待他的同伴。最后,他勾起嘴角,直视着望月熏的眼睛,“道场见,别让我失望。” “你这人好奇怪。” 望月熏白了他一眼。 “自说自话也要有个限度,太把自己当回事可是会受伤的。” “哈,谁知道呢,但如果诗羽在乎的话,也许你也会在乎吧。” “没错,但和你有什么关系?” 望月熏拍了拍他的肩膀。 “很能打吗?能打有个屁用,真正在乎你的人是不愿意看到你浑身是伤的,感情可不是什么能用剑来解决的东西。” “啧。” 他还想反驳,但望月熏只是笑了两声,便径直同他擦肩而过。 “你在瞧不起剑道吗,混蛋!” “如此肤浅,你也配说‘道’?” 喵珐迈着步子,用尾巴在柳生严介的膝盖上轻轻抽了一下。 [神明嫌弃你的爱情观,并对此发出嘲笑。] ———————— 些许冲突对见多识广的一行人造不成什么影响。按照原计划,他们在神社里拍了些照片,对于霞之丘诗羽来说,这都是很好的创作素材。 走出大门之前,她最后回过头,视线角落里是慌忙藏匿的一抹金色。稍作思索,她掏出手机,给英梨梨发了一条意味深长的消息。 [起床了吗,金毛?] 于是,肉眼可见地,那抹金色晃动起来。 [当然起床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懒吗?] [啊啦,还以为累成那样的某人回房间要睡到下午,看来是我多虑了。] [你在说什么啊霞之丘诗羽!] 笑着收了手机,女孩挽住望月熏的胳膊,随口问道:“雪之下同学,我们之后要去哪儿?” “上午的时间不太充裕,我们先解决午餐问题,下午可以先去金阁寺,然后走哲学之道去银阁……” 雪之下雪乃的笔记本上写满了计划,还有简易的路线图和随手画的小猫。察觉到另外三人落在小猫上的视线,她连忙合住封皮,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那就听雪之下的,”望月熏笑了笑,他已经很久没这么轻松过了,经常参与制定作战计划的他很享受这种放空大脑的感觉。 “中午吃什么,大社有小吃街,清水寺那边也有,如果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店,不如就这样逛逛?” “附议。”千寿村征举起手,她已经有点饿了。 “那就这样吧,我查查路线。” 喵珐昂着脑袋,又甩了甩尾巴。 “喵。” 群衣⑥巴2一7妻一⑥ 第一卷 : 第216章第壹柒零章 私语 走出金阁寺的时候,夕阳已经染红了半个天空。喵珐蜷缩在雪之下雪乃怀中,睡得很香,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夏季的暖风将少女们的发丝微微拂动。 鹤松庭的晚餐乏善可陈,只有餐后的黑糖葛切让人眼前一亮,望月熏总觉得这和川地凉粉区别不大,但并不妨碍他多吃两碗。打着饱嗝,少年搂着霞之丘诗羽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嘴里似乎还有余留的甜味儿。 月色渐起。 女孩歪过头,枕住他的肩膀。 “真好啊,月亮。”她说,“我们上次这样坐在一起看月亮,是什么时候呢……” “十二试炼那次吧。”望月熏想了想,“过去好久了。” “那种鬼地方,云层又厚又绿,谁看得到月亮。” “可我看得到你啊,诗羽,你就是最美的月亮。” 两人沉默了一会,又都笑出了声,霞之丘诗羽顺势倒在少年腿上,用手指点戳着他的下巴,一脸促狭:“什么时候学了这么奇怪的——” “在西边儿,这叫土味情话。” “太怪了,多说点。” “很难,我可没这种天赋。” 揉捏着女孩的侧脸,望月熏的思绪似乎又回到当初朝夕相伴的五天。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胸腔里被夜花香气所充斥的愉悦,便偶尔觉得世界如此虚假,只有眼前是个真实的角落。 “有心事吗?”霞之丘诗羽拉住他作怪的手,“你很久都没……唔……” 嘴里是黑糖的甜味,还有更加醇厚的悸动。良久,望月熏抬起头,微微有些喘息,女孩双眼微阖,饱满的胸脯急促地起起落落。 “真狡猾啊,阿熏。” 她的声音稍显沙哑。 “这就是我的心事了,很单纯。”少年抵住她的额头,目光交汇,能看到彼此失真的倒影,“你瞧,单纯得如此清晰。” “油嘴滑舌。” “当然,你刚领教过。” 回应他的是一连串小拳头。 “要说心事,已经很多天没有过了。”接住女孩敲打他胸口的拳头,握在手心,望月熏细细摩挲着纤嫩的指节,“出院之后,防务厅短期内不打算提交新的委托,我也决定真正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啊,能咬一口吗?” “什么?” “能咬一口吗,”少年捏了捏她的指尖,“这个。” “在这里不行。” “那就换地方了。” “今天不行。”霞之丘诗羽翻了个好看的白眼,“昨晚刚对金毛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今天一整天都没见面,总不能把她晾到明天吧。” “可……” “担心什么,我当然不是在说反话。”女孩抽出手,捏了捏他的耳轮,“既然已经做出选择,就没打算后悔。” “……我明白了。” “快去吧,女孩子的心思最多变,患得患失是基本要素,别让她等太久。” “有点逊啊,我这样。”望月熏自嘲地笑了笑,“优柔寡断,还要诗羽推着才会行动。” “太果断是没有人情味的,阿熏这样就正好。” 霞之丘诗羽晃悠着坐起身子。 “去吧,”她说,“夜深了。” 第一卷 : 第217章第壹柒壹章 暧语 夜深了。 透过窗子,能看到竹林遮掩下疏斜的碎月。鳞片似的光影摇晃着在发丝间缓缓流动,英梨梨蜷缩进被子里,期待着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咔啦。 门锁发出机械式的脆响,走廊里的灯光照进一瞬,又熄灭。她下意识抬起头,望月熏正站在床边,缓缓将手伸向她的胳膊。 “怎么进来的?” “消耗了大概一个荷包蛋的热量。” “真是麻烦的能力啊,学者。” 少年没有纠结这个话题,他坐在床上,握住英梨梨的手,后者象征性挣扎了几下,也便由他了。 “我还以为你的反应会更剧烈一点。” “懒得动弹。” “不是你的风格啊。” 英梨梨白了他一眼,这动作和霞之丘诗羽简直如出一辙。她干脆撑着身子坐起来,然后向前倾倒,用洁白的颈子贴紧少年的侧颈,整个人便靠进他怀里。 “我不想输,也明白那家伙已经赢了,所以……如果没有更好的选择,就依你吧。” 望月熏没说话,而是拍了拍她的后背,隔着单薄的布料,能察觉到其下惊人的细腻触感。 “但我不想妥协、甚至把这当成无奈的退路。”英梨梨又说,“阿熏,我相信你能平等对待我们每个人,认识这么多年,我犯下的错误让我失去了独自占有你的最好机会,如果把这当做惩罚,那么惩罚力道还真是轻啊。” “说什么傻话。” 回应她的,是一个更像抚摸的爆栗。望月熏敲了她的额头,又用手掌覆住她一侧脸颊,四目相对,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才不是什么退路,也别扯什么惩罚,没人能逼你妥协,我会尽全力保证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发自内心。” “罪魁祸首说这种话还真是狂妄呢。” “我从来都很狂妄,还没习惯吗?” “也就是你了,阿熏。”英梨梨叹了口气,用力把自己揉进他的怀里“老实说,不闹别扭也就限今晚,做好准备。” “那才是你了,英梨梨。” 望月熏低下头,轻轻蹭了蹭她的额角。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能接受,霞之丘诗羽人虽然傻了点,好在知根知底。”女孩嘟囔着,“傻,还坏,胆子大得没边,不知廉耻,居然对我做、做那种……呜……” 她说不下去了,绯红色从颊畔染到耳垂。 “总觉得你好像觉醒了什么奇怪的爱好。” “咬你哦!” 连锤击的力道也和霞之丘诗羽如出一辙。 “我亏欠你很多,多到没有弥补的可能,但如果能够达成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结局,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去做的。” “嗯,你会去做的,我一直相信着。”英梨梨昂起头,含住少年的下唇,“不过别太得意,我可还没完全承认这种关系,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还得看你表现。” “真别扭啊,英梨梨。” “这才是我了,不对吗?” “啊,没错。” “只在今晚,明天开始可就不会让你这么轻松了。” 少女的声音有些含糊,很快便被更加温柔的轻哼替代——她也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剩下唇齿间纠缠的念头。 而望月熏放在床边的手机,也便在此刻,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第一卷 : 第218章第壹柒贰章 望月熏笑容扭曲,原因竟是…… 东九区,晚八时四十二分零六秒,京都清水寺。 娇小的女孩半跪在楼梯间一角,手中是一把PS90突击步枪。她喘息着拆下弹匣,用“暴食”在身边狠狠抹下一块木板,而后向前扑滚,两段点射打掉飞射而来的黑色珠子,顺势撞碎窗户,纵身一跃。 “声纹验证:se欲。” 绳索勒住窗框,稍作缓冲,又松开,甩向下一层的檐角,有似鸦似犬的东西毫不犹豫地跟着她向外纵跃,却在半空中被扫射打穿颅骨,整个脑壳碎成烂豆腐。身穿僧袍的中年人慢吞吞走到窗边,双手合十,下一刻,酷热的火焰喷薄而出,昭然席卷。 “声纹验证:懒惰。” 厚重的防爆盾牌在半空中列组拼合,千寿村正压低边沿,倾斜着抵住火势,冲浪一般借力前滑。她手指拨动,从盾后扯出一根硕大的发射筒,而后扬手扣动扳机,高爆弹旋转着击穿空气,被一颗黑色佛珠撞个正着。 ——轰! 巨大的火光顷刻绽放,女孩调整了盾姿,借着烟尘与光焰的掩护,翻滚着落在地上。模块挪簇,构想兵装重新变回腰间的匣子,她迈开双腿,尽全力跑向不远处幽暗的林苑。 “这里是村正,任务完成,申请撤退。” “收到,接应很快就位,请按原路线行动。” “收到。” 启动兵装,绳索前甩,扯着她游荡在树与树之间的缝隙中。身后是若隐若现的火光,佛珠擦着边际一颗颗飞过,打穿树冠,稀疏的月光就这样洒进女孩眸子深处。 “声纹验证:暴怒。” 于是成串的温压手雷被抛在她所经过的路线上,一个个触燃内药,激发破片,震耳欲聋的轰鸣就这样连绵不断地响彻此方。 无差别的爆炸似乎并没有效果,僧人奔踏如牛,沿路撞飞了所有粗壮的老树,林地正被他犁出一条齐直的断痕,仿佛躲避才是浪费时间。他仍是双手合拢,唇腮鼓胀,又一团烈火被重盾挡下,巨大的冲击力让女孩发出一声闷哼。 “声纹验证:嫉妒。” 重盾拆解,取而代之的是充斥着墨绿色液体的喷筒。稍作犹豫,千寿村正最后还是没有拉动阀门,她扔下几台阔剑,用破片取代温压,而再向前,是通往市区的公路。 如今,发动机由远及近的闷响已然压住身后仍在回荡的爆鸣,女孩拉动绳索,最后一次跃向空中,她收起兵装,任由重力将自己捕获,呼啸的夜风之下,僧人伸出的手掌近在咫尺。 崩! 华丽的长剑架住势在必得的一击,全身着甲的骑士转动剑柄,卸掉他全部的力道。另一边,银白的道奇战斧飞驰而过,身穿黑色兵装的少年就坐在车上,伸手带过她仍在下坠的身体,轻轻拉到后座。 “及时赶到。” 钜子头盔之下,望月熏看着她,似乎笑得很别扭。 “感谢支——纯钧前辈!” 调整着自己的体态,千寿村正摆了个更适合射击的姿势。她一边重新掏出PS90,一边惊喜地问道:“您怎么也在京都?” “说来话长啊,说来话长……” 余光是拦住僧人的纯洁骑士,望月熏笑得越发尴尬。 “先撤退,有什么话之后再说。” “收到!” qqun\依溜巴二伊77伊六 第一卷 : 第219章第壹柒叁章 惊蛰 如同挖掘机开进静谧的林地,刺耳的噪声惊吓了赏月的兔子。英梨梨几乎立刻回过神,她慌忙向后仰头,逃离望月熏贪婪的攫取——后者砸了咂嘴,却也明白现在不是乘胜追击的时候。 来电显示是一串乱码,但在两人看来,那乱码有迹可循,常年与特殊防务厅保持合作的少女明白,紧急联络讯号已经在这种最不应该出现的关头发到了身边人的手机里。 “这里是纯钧。” 按下公放选项,望月熏说道,“请确认识别码。” “识别码KfcVMeL,纯钧先生,这里是防务厅驻京都分部,我们的干员在撤退过程中遇到了一些麻烦,原定协助者已在三十秒前确认死亡。” 手机另一头语速极快。 “请求提供协助,只有您和加拉哈德女士拥有最大的直线距离优势……根据我方情报,你们的坐标基本重叠,请问二位是否正处在同一空间?” 余光扫过蜷缩在被子里的女孩,望月熏免不得有些尴尬,他知道黄昏之乡存在监测干员位置的功能,防务厅也的确需要依靠这种功能实现对突发状况的处分——但无论如何,总会觉得有点别扭。 “是的,请对任务要求做出详细说明。” “简报即将上传至您的个人终端,我方请求您和加拉哈德女士的协助。载具支援即将送达至鹤松庭正门,三十秒后,黄昏之乡将会覆盖整个京都。” “明白。” 挂断电话,望月熏伸手搂住英梨梨纤细的腰肢,在她惊讶的注视下一口咬在嘴唇上。 “抱歉,但我们得回来再继续了。好好休息,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你要自己去吗?” “啊,既然我在这,总不能让你去吧。” 女孩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我也去。” “没问题吗,明明是发给我的任务联络。” “也同样说了‘加拉哈德’,”英梨梨勾起一抹帅气的微笑,“骑士可不能在这种地方后退哦,阿熏!” “既然如此——” 下一刻,昏黄的色彩如墨滴般弥散,直到将夜空彻底染透。 “出发!” 望月熏翻身下床,扒住窗檐,蹬着管道与砖缝蹿降到院子里。身后,英梨梨半跪在原地,垂手抱拳,神圣的辉光一点一滴流淌在指尖,随着双手的握持,华丽的长剑就这样重新存于现世。 她握紧剑柄,用力插向地面。 “喵珐!” 短促的呼喝过后,黑猫已然轻轻落在肩头。银色道奇战斧就停在院外正门口,钜子构成的木箱端端正正摆在座位上,望月熏拎起箱子,任由甲片一层层覆盖他的躯壳,头盔合拢,视界之中便充斥了幽蓝色数据阵列。 嗡—— 拧动把手,发动机咆吼如初,这辆钢铁猛兽被防务厅照顾得不错,望月熏能从学者的反馈中感受到它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爆改。 “走啦,英梨梨!” “已就位!” 哒哒的马蹄声自身后响起,纯洁骑士身覆金甲,胯下是俊美的白驹。两人目光交汇,轮胎抓紧地面,庞大的车身顷刻间向前奔射,在这夜下的京都炸出一声惊雷。 嗡——! 第一卷 : 第220章第壹柒肆章 奔车马(上) 京都的夜晚不比东京,更谈不上涩谷那般繁华,却也存在着为数不少刚刚下班的社畜。街道上行人众多,却都被黄昏之乡隔绝在现世与异常的夹缝之间,宛如凝固的幻影。 而如今,钢铁喧嚣,摩托与奔马径直穿过这些鲜活的幻影,并排冲向前方遥远的清水寺。 油门被拧到最底,道奇战斧已经跑出了惊人的极速。这辆搭载防务厅机械师心血的猛兽已经完全无法用单纯的科技产物标准进行衡量,无论车轴处偶尔闪过的符文,还是银色外壳那比金属更稳重的硬朗质感,都能看到些许异常的影子。 但即便如此,骑士的白马仍在他身侧跃动,甚至似留余裕。 “东斯塔利恩?”望月熏十足惊讶,“威廉居然把这件兵装借给你了?” “时钟塔最近在削减预算……话是这么说,我想也就是爱丽丝阿姨对老爸还不死心吧,她这些年送我的礼物不少了。” “斯潘塞先生也挺难的。” “夹在湖中女士和兰斯洛特之间,亚瑟王不好做啊,威廉叔叔才更难。” “但我完全不同情他。” “赞成。” 风声呼啸,夹杂着两人放纵的笑声。望月熏看着头盔视界里时实更新的导航路线,终点正一寸寸临近,坐标却开始迎着他飞速移动。黑猫灵巧地跃下肩膀,聚散成肋侧斜挎的妖刀,少年则抬起头,智能系统已经帮他锁定了黑夜里坠落的盟友。 伴着连绵不绝的爆破声,那个身穿漆黑色战术服的娇小身影,就这样从天而降,正如二人的初见。 “啊,神圣的狗屎。” 无论怎样吐槽这该死的命运,身体率先做出了反应。捞过千寿村正,顺手安置在后座,望月熏百忙之际抽空打了个招呼。 “及时赶到。” “感谢支——纯钧前辈!” 任谁都能听出这欢呼中包含的雀跃与惊喜,望月熏尴尬地笑着,暗暗埋怨自己怎么没来得及把援助对象的资料也看了。而另一边,驾驭白马的骑士挥动长剑,格住僧人势在必得的一击。 “您怎么也在京都?” “说来话长啊,说来话长……” 少年开始思索该怎样编一个不存在逻辑疏漏的借口,这对他而言有点困难。 “先撤退,有什么话之后再说。” “收到!” 狠拧油门,气缸搏动,本就不慢的速度更有飙升的趋势。望月熏喊了声“加拉哈德”,英梨梨单手勒住缰绳,战马以嘶鸣回应,他于是看好了路线,毫不犹豫地冲上公路,往东便朝滋贺县驶去。 重力带来的强烈拉扯感让千寿村正很是不安,她仅仅犹豫片刻,意识到仍然处在危险之中的女孩飞快抛弃了碍事的羞耻心。单手环住少年的腰际,PS90换作短管手枪[暴食],千寿村正回身测位,连开数枪,给原本就被骑士死死压制的僧人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纯钧!”英梨梨喊道,“我很难快速解决,怎么说?” “先撤退,我们的任务是保证干员的生命安全!” “明白!” 一剑荡开双掌,少女不再恋战,白马四蹄跃跺,几个蹿动便追上摩托。她看了看抱着望月熏腰部的千寿村正,这个熟悉的身形同当初在病房门外偶遇的女孩似乎重叠在一起,惊讶之下,英梨梨几乎立刻便惊叫出生。 “是你?” 第一卷 : 第221章第壹柒伍章 奔车马(下) 英梨梨对这位出现在此次京都之行中的半熟面孔不算陌生,却也很难称得上熟悉。 早在克里特大迷宫事件解决之后,参与救援的她便与千寿村正有过短暂交流,然而彼时并不是聊天的恰当时候,被望月熏遭受重创这一事实所影响的两人从此之后便未曾有过什么交集。 直到千寿村征出现在鹤松亭的霞之丘诗羽身边,英梨梨才惊觉,对方显然已经同包括望月熏在内的几人建立起良好的人际关系,而这些变化全在她不知情的状态下发生,这让她有一种被排挤了的错觉。 “千寿干员,很高兴见到你。” 压下心中疑惑,少女决定优先完成支援任务。 “我们接到了京都分部的紧急联络,原本预定执行任务的干员已确认死亡,接下来将由我和纯钧负责你的安保事项。” “感谢二位。” 听闻队友的死讯,千寿村正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相信联络员已经把后续计划上传至二位的终端,我们接下来需要前往滋贺县交接重要物品……另外,纯钧前辈,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请您在任务结束后把我送回京都市中心?” 她实在好奇少年此刻出现在京都的原因,又觉得难问出口——这原因连她自己都想不清楚。 “没问题,我也要去一趟的。” “不胜感激。” 身后已经没有了僧人的影子,或许那东西自知无法在两个强援手中把人留下,所幸也便放弃了追逐。于是安下心来的女孩收好[暴食],自然而然地将双臂环在望月熏的腰际,一旁英梨梨的眼神立刻凌厉了不少。 “纯钧前辈最近任务多吗?” “挺少的,毕竟算是休假期,这次来京都也是旅游。” “麻烦您了,还要专程跑一趟。” “没关系,做这行儿的哪真有休息时候。” 这对话干巴巴毫无营养可言,几日未见,千寿村正发觉自己正逐渐失去与少年正常交流的能力。她会犹豫即将脱口的辞藻,会担忧每一个句子是否会造成对方的不快,却又无比期待他的下一个回应,这无所适从的违和感让她恐惧,且享受。 心脏也便清晰地跃动,敲出璀璨的鼓点。 女孩平生第一次祈祷任务晚些结束,理智否决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却又屈从于这方小小后座之上萌生的感性,她只好告诫自己,在到达滋贺县之后,绝对不能胡乱行事。 昏黄的世界之中,银色摩托与白马沿着公路飞驰而去。 做好交接,回到鹤松亭正门的时候,夜色已然渐浅,天边泛起不明显的黯白。与千寿村正道别后,站在院外的两人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奔波几个小时的他们都颇觉疲惫,而一想到白天还有玉龙旗等着自己,望月熏便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觉得咱们还有时间再睡一会……” 说着,他毫不犹豫地走向二楼,却被英梨梨一把薅住后颈。 “阿熏,我不反对充足的睡眠。” 少女笑得很和善。 “但在那之前,你是不是最好先介绍一下,这位后辈的事情呢?” 裙~ 第一卷 : 第223章第壹柒陆章 两个嘴炮手 直到第二天一早,霞之丘诗羽才得知昨晚发生在清水寺附近的交火。她看了看英梨梨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很难从这位金毛向来愚蠢的脸上看出什么比较有用的情报,也只得出个“望月熏把败犬哄得不错”的结论。 吃过早餐,他们便无法同昨日那般悠闲了。平冢静与高代亮核对着名单,根据赛程表,总武高需要在上午开始它的首轮对战,作为种子队伍,他们碰不到什么强手,因而望月熏还有闲心靠在大厅沙发上补觉,一旁是同样显困的千寿村征。 从鹤松亭去道馆,乘大巴也用不了半个小时。他们拎着护具和竹刀下了车,选手通道门口,一个等待许久的身影似是看到了混在人群中的谁,便三两步走了上来。 “望月熏!” “啊,柳生……柳生什么来着是吧。” “柳生严介!要好好记住对手名字啊混蛋!” “没兴趣,我又不是很认真在打比赛。” 少年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家伙,对方也在打量他。柳生严介还没着甲,此刻穿着峰之崎的校服,额头上绑了一根布带,上书“万胜”两个大字,有一种不太聪明的美感。 “总之,你先回去吧,别在这丢人。” 望月熏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气势汹汹过来放狠话的确是个挺好的战术,但我们双方都差不多明白,嘴碎在某种意义上是不起作用的,一路赢到底才是正解。” “我这次来,不为别的,就为杀杀你的气焰。”柳生严介平视着他的眼睛,“你很快就要明白,一味退缩和逞口舌之能会带来怎样的结局。” “那么说,你很勇喽?”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只是想说,你这个人挺有胆儿的,对我一点不了解就敢大放厥词,还是在人堆里开群嘲。”望月熏笑了笑,“柳生啊,哥哥劝你一句,别把话说太死,也别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人类的伟大与其理智脱不开干系,你的渺小和你的短视却如出一辙,在对我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敢这么吹牛[哔——],真被我按在地上锤的时候丢人的可是你们剑道部全员哦。” 柳生严介不是第一次领教望月熏的亲切问候,因而倒也没有被这番话打击得太狠。他只是足够愤怒,愤怒于他求而不得的那朵玫瑰正亲昵地靠在对方身侧,愤怒于一个惫懒的混子居然能够坐拥“纯钧”这等赫赫威名,所有这一切本应属于他这样日日夜夜勤习不辍的精英,而非面前这个明细熬夜快活过的病痨鬼。 “我们打个赌吧,望月熏。” “你身上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有也不打,我就是来混学分的,干嘛还要掺和你这个麻烦事儿。” 愈发懒散的望月熏看得雪之下雪乃眼角直抖,少女觉得自己正在看一只人形喵珐,同样的高颜值和同样的气质,也同样的缺少欲求,便愈发觉得猫主子和猫主人之间的确是会互相通化的。 “哈啊……” 她叹一口气,有点犯愁。 第一卷 : 第224章第壹柒柒章 起床气 道馆里的温度明显比室外高出不少。 一行人分作两队,选手们走向更衣室,陪同者则被工作人员带往看台。高代亮落后几步跟在望月熏身边,想要询问他对此局比赛的想法。 “我的想法还是老样子,如果没出什么意外,就最后一个上,总不能让你们一点参与感都没有。” “那我就把望月同学作为大将安排了?” “交给你了,我只负责干掉那些你们打不过的。” 这次对话结束得很快,仅仅确认了原定计划的持续性。按照规则穿好护具,把自己裹成粽子的选手们很快见到了他们暂时的对手。 男子组和女子组分属不同场馆,因而望月熏看不到千寿村征的表现,但回想起女孩手握高周波刀时的气场,换成木剑也差不到哪去。他透过面罩横护条之间的缝隙,看到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站在面前,客气地向他鞠了一躬。 “幸会,总武高的各位。” 男人说着,扫视了所有人的大垂,似乎是确认着什么。 “所以,传言无误,你们居然真的把七濑踢出去了……然后换成个叫望月的,没听说过的家伙。” “你好像很失望?”望月熏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又是个练剑练傻了的,有那功夫抱怨,不如想办法让队伍站到最后。” “无知。” 他迎来了预料之外的无视,却也没进一步挑衅。裁判已经就位,于是两方站定,互相致礼,少年却一直能感觉到这个在大垂上写了“桐谷”的男人的目光,如此不加掩饰。 “请双方派遣出站代表。” 裁判挥手,前锋出队,按照最基础的三本胜负规则纠缠在一起。看得出,总武高作为老牌强队的确有其底蕴,仅仅几个回合,对方的前锋便被击中面部,胸口也挨了一击,近乎飞快地输掉了第一分。 望月熏打了个哈欠。 尽管他尚未动用学者的力量,长久以来驭使妙法千子村正所留下的肌肉记忆还是让他完全看不上这似童稚游戏似的交击。竹刀与竹刀碰撞的脆响如此催眠,让他的眼皮也开始打架,昨夜本就没得充足休息的少年已经想要当场睡过去了。 直到总武高近乎摧枯拉朽般拿下第三分,桐谷终于亲自走上赛场。 “裁判,我要申请立切法。” “哦?” 拿着计分板的裁判看了他一眼,“我确认一下,你明白无误地知道立切法规则,仍要申请,对吧?” “是的。” “总武高呢,你们同意吗?” 高代亮稍加思索,他不太想接受这种意义不大的赛制,原本再赢一场就能顺利晋级,没必要横生事端。 “别当懦夫,高代。”桐谷站在场中,举起竹刀,“你们逼走了七濑,就更要证明自己的选择。” 此时,看台上越来越多的观众注意到气氛的改变。他们窃窃私语着,谣言很快从“有人申请立切法”传成“有人要单挑整个总武高”,再到最终的“双方大将决定分个生死”,越来越邪乎。 望月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听着嘈杂的议论声,陷入浅层睡眠的精神状态让他越听越烦躁。 “答应他吧,高代,早点打完早点回去睡觉。” 少年拎起竹刀,前走两步。 “踏马的,好想砍点什么。” ]q裙壹溜巴②一77①溜 第一卷 : 第225章第壹柒捌章 挨揍吧,桐谷君(上) 对于滨户二高来说,桐谷信智是一个宛如热血漫画中主角般的传奇。 上一届玉龙旗,他带着原本式微的二高剑道部,一路申请立切,凭借“双方对决中的胜者可以继续比赛,直到一方无人能够上场”的规则单人独剑近乎挑翻了整个赛程的所有对手,然后棋差一着,败给同样强大的七濑一郎——那次决赛的视频至今还被玉龙旗官方作为宣传素材反复使用。因而就桐谷信智而言,七濑一郎无疑是个必要战胜的对手,他渴望与其再次进行“宿命般的对决”,仿佛如此取得的胜利才真正圆满。 于是,在得知“宿敌”不知所踪的当下,满腔愤恨便洒在作为罪魁祸首的总武高剑道部身上。他看着昏昏欲睡的望月熏,看着少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拎着竹刀站在自己面前,怒火便丝丝缕缕弥漫在胸腔之内。 然后,他听到对方说,“踏马的,好想砍点什么。” 望月熏单手平举竹刀,朝裁判挥了挥胳膊,后者会意,三两步退出场地。 “双方准备,三本取胜!” “我会让你后悔的!” 架好竹刀,桐谷信智尽量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他不会轻视任何对手,并决定全力以赴给对方一个难忘的教训。 “开始!” 裁判话音刚落,男人便径直发起冲锋。他相较同龄人壮硕数分的身体似是一堵石墙,带着浑浊的风压,兜向少年头顶。 “面!” 爆呵出声,这一击势在必得!。 然后,望月熏握紧了手中的菩提子。 下一刻,他轻轻侧身,让竹刀贴着臂甲擦过,随后荡起握刀的右臂,顺势拧身,横扫! 啪! 竹片击打胴甲,发出刺耳的脆响,桐谷信智被抽了一个趔趄,他摇晃着紧走几步,立稳了下盘,只觉得肋侧隐隐作痛。而看台上则爆发出一阵惊呼,在场观赛的观众基本都对剑道有所了解,很难不熟悉这个一年前横空出世的猛人,此刻却看到他打个照面便吃了大亏,短暂的安静过后,细碎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无效。” 裁判拦臂截停,“这位选手,在击打之前别忘了喊出目标,你这样是不得分的。” “抱歉,太困给忘了,谢谢提醒。”望月熏再度打了个哈欠,“来,结束这局我还得去睡一觉……” “啧。” 桐谷信智发觉事态的发展方向似乎有点脱离掌控。他告诫自己,一时的失利并不能影响最终的胜负,又反思了轻敌所带来的谬误,而后再度摆好架势,又一次前冲。 “呵!” 也许是察觉到这个姓“望月”的少年不是那种能够轻易战胜的对手,他决定改变打法,放弃一击取胜的企图。竹刀斜劈,一记袈裟斩直取侧颈肩头,桐谷信智眯起眼睛,瞳孔里倒映出望月熏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个企图,这将会是他变招的依据。 “面。” 而后,竹刀那包着白布的刀尖在他惊骇的注视之下急速放大,又是“啪”一声脆响,男人的脑袋在一股冲力的推动之下向后仰倒,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仍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他面前,望月熏扛着竹刀,打了第三个哈欠。 “我得一分。” 他说。 第一卷 : 第226章第壹柒玖章 挨揍吧,桐谷君(下) 尽管隔着面甲,那一记突刺仍是震得桐谷信智微微发懵。他竭力回想,却也只能回忆起竹刀刀头在瞳孔中飞速放大的、如流星般划过的片刻,至于对方如何躲开他的袈裟斩,又如何把刀头送到他脸上,则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双方就位!” 裁判的喊声将他从呆滞之中扯了出来。望月熏早已回到自己的位置,此刻仍平举竹刀,面甲下方是毫无波澜的眸子,仿佛一个入定的僧侣。 头顶,是喧嚣的人群。观众席此刻已然沸腾,人们在经历过最初的惊讶之后,全都在对那惊艳的一刺发表着自己的看法,他们猜测着场中少年的流派,但望月熏留在主办方信息公开栏里的资料少得可怜,仅仅保持了最低限度的入场要求,因而他们的好奇心注定无法被立刻满足。 “嗬……” 再度架好剑势,桐谷信智谨慎了不少。他微微下蹲,决定暂守一轮,摸清楚望月熏的路数。 “哦,不打算攻过来吗?” 少年挑了挑眼皮。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手臂,撤步,屈膝。 ——啪! 竹刀相撞,男人拼尽全力接下望月熏的劈斩。他后退几步,卸去力道,却见少年手腕连抖,笨重的竹刀在方寸之间画出一个优雅的弧线,担住他的刀谭,轻轻一挑。 “腹。” 啪——! 刀头戳在胴甲正中,伴着竹刀落地,发出截然不同的两声脆响。桐谷信智晃一晃神,腹部细碎的触感甚至让他觉得对方根本没有用力,只是为得分而进行了最低限度的出刀。 “我得一分。” 收了竹刀,望月熏再次返回自己的位置。 “……活人剑。” 拾起掉在地上的竹刀,男人深吸一口气,“新阴流,这种烂大街的玩意居然能如此可怕,我实在无法理解,你究竟是怎么练的?” “合理的锻炼便是全部。” “啊,的确,上泉信纲当年这么说自有他的道理。”桐谷信智三度摆好架势,“但你这不是说了句废话嘛。” “合理的废话便是全部。” “哈哈,真不留情面。” “我困了,请快一点。” “好吧。” 他说着,举起竹刀。 “我大概会输,但无论如何也要拼尽全力,哪怕败了,也不后悔,这就是我的‘道’。” 自上而下,以力压人,这是最简单的唐竹式,也是剑道比赛中几乎见不到的招式。男人屈身微倾,怒吼着,狠狠砸向前方。 “面——!” ———————— 千寿村征走出场馆大门的时候,雪之下雪乃已经等了好一阵。女孩并没有询问那显而易见的比赛结果,她只是四处张望,想要找寻霞之丘诗羽一行的身影。 “望月熏犯困,霞之丘前辈陪他回鹤松亭了。”雪之下雪乃解释着,“也不知道他昨晚在干什么,跟熬了通宵一样。” “是啊,他看起来好困。” 女孩歪着头,也有些瞌睡,那样子和少年简直如出一辙。 “走吧,我……哈啊……” 她打了个哈欠,“也困了……” 于是雪之下雪乃皱了皱眉头,陷入沉思。 qun①68贰壹7⑦1溜 第一卷 : 第227章第壹捌零章 愈发疑惑的雪之下 “桐谷信智的快速落败,在观赛者群体中造成了相当程度的话题。我们无法通过正常渠道从主办方那里得到这位望月同学更加详实的资料,但作为老牌强队总武高的大将,相信他会在之后的赛程中为我们带来更加精彩的表现。” 电视里,站在道场外的记者正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小组赛预定于三天后结束,参赛者即将需要面对更加残酷的淘汰赛。我们同时也期望桐谷信智能够带领滨户二高的伙伴们打出败者组,再一次向望月发起挑战,想必那会是极其值得一看的对局。这里是京都电视台,记者高木湾子为您报道!” “哈啊……” 餐厅里,望月熏和千寿村征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们没心思理会壁挂电视上的新闻,面前桌子上的乌冬面也实在很难让人提起兴致,此刻已然将近傍晚,睡了将近一整个白天的少年与女孩仍然带着熬夜过后无法消退的疲倦,逼迫自己咽下每一口寡淡的面条。 看着霞之丘诗羽如常的面色,雪之下雪乃愈发疑惑。 [她难道就不想问问——亦或者说,她知道些什么?] 少女单方面陷入沉思,而另一头,步履蹒跚的英梨梨揉着眼睛,摇摇晃晃走进餐厅。 她的困相与正在和面条搏斗的两人简直如出一辙,因而第一时间便吸引了雪之下雪乃的关注。前者毫无所察,她不顾形象地瘫坐在霞之丘诗羽身边,扯来动过筷子的天妇罗拼盘,捏着炸虾连咬三口,又端起水杯,仰头喝干剩余的果汁。 “……噗哈,饿死我了。” 总算给胃袋里塞了些东西的少女恢复了少许理智,她众筹一般扫荡着餐桌上的炸物、点心和水果,只是没把手伸去雪之下雪乃盘子里。 如果此时的千寿村征足够清醒,她应当因这极不寻常的一幕而对望月熏产生怀疑——显然,如今的女孩已经没精力细想,她只是看着昨夜提供过支援的那位金发前辈毫无形象地在她面前暴饮暴食,一片混乱的脑子里根本没觉得哪有不妥。 “慢点,你这样子像是三天没吃饭一样。” 霞之丘诗羽按下英梨梨第三度抓向天妇罗的小手,转而递来一杯温咖啡。她就像照顾一个顽皮女儿的母亲,柔和又严肃,看着少女小口啜饮那杯加了方糖的卡布奇诺,又送上一块舒芙蕾。 “你也没说错,一整天连杯水都没碰。” 英梨梨打了个气嗝。 “比赛打完了?” “当然。” “行,下一场什么时候?” 显然,她也没怀疑过会存在“望月熏输掉”这种莫名其妙的异世界发展道路,连询问比赛结果的想法都欠奉。 “小组赛还剩两场,明天下午打完,还有后台上午,结束之后会有一天修整,就该从八强到决赛了。” “真是零碎的赛程。” “整体来看其实很紧凑,这种全国性质的大赛,光入围队伍就有好几十,一周打完已经很快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雪之下雪乃则站起身,拍一拍望月熏的肩膀。 “有空吗?”她说,“我有些疑问,想要向你寻求解答。” qun壹溜吧2伊77壹6 第一卷 : 第228章第壹捌壹章 望大将军有话说 “你能产生这样的误会,倒也不奇怪。” 站在院子里,望月熏如此说道。他端着丰饶羊角,羊角里是盈满的葡萄汁,晚风试图吹散他嘴边残留的、烤肉的油脂味,却注定无功而返。 “真是辛苦啊。”雪之下雪乃尴尬地揉着额角,“大半夜出任务,怎么会有……好吧,对你来说,似乎算不上难以想象。” “能被理解,当然最好。如果你仍有疑问,其实村正那边能给你更完美的解答。”少年稍作思考,“令堂应该已经和防务厅搭上线了,村正会很快收到雪之下家作为协助方所提供的相关物料,那么你作为二小姐,当然也会同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就是说,作为普通朋友的日子快要结束了吗……” 少女抬起头,穿过竹影,能看到细碎的月光。 “迷茫?” “我不会失落于过去的每一个决定,也许新的人际关系会带来麻烦,也许不会。”她转过头,发觉望月熏正盯着她的眼睛,便下意识偏开脑袋,这似逃避的动作是她以往绝不会做出的选择,“无论如何,那都应当是属于未来‘不确定’性本身的乐趣。而且,村征和你一样,是值得信任的那类人,我认为——” 少女说不下去了,她猛然惊觉,如此长篇大论本就是不安的体现。同样对此有所察觉的望月熏则只是平静地笑了笑,而后仰头喝干葡萄汁。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可……” “我想说,在乎了,才会觉得世间纷忧。” 他的眸子很亮,雪之下雪乃如此认为。 “当初那个不需要朋友的雪之下,现在居然也开始为人际关系烦恼了,对于过去的你来说,这也算得上属于未来‘不确定’性本身的乐趣吧。” “……谁知道呢?” “只有你自己知道。” “不见得吧。” 视线最终交汇,于是坐在院子里的两人便都笑出了声。 ———————— “我们可以看到,作为老牌强队的总武高剑道部仍然保持了他们一贯的压制力,在昨日的立切法过后,今日的胜局几乎毫无悬念!” 个子不高的记者小姐站在摄像机前,喋喋不休地报道着赛况。 “击败桐谷信智的总武高大将望月熏,再一次轻松将他的对手零封。本台仍然无法获取这位选手的精确资料,但据小道消息称,他的参赛似乎与上一届传奇七濑一郎的退役有直接关系……啊,总武高的队伍已经走出比赛场馆,让我们看看能否请他接受采访。” 场馆外,望月熏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如此一幕。 此刻已然接近傍晚,但又离用餐还久,是个颇显微妙的时段。因而当话筒递到嘴边,他并没有直接忽略的打算,而是礼貌地点点头,权当消磨时间。 “您好,记者女士。” “您好您好,望月同学,请问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请便,”少年看了看她胸前的工作卡,“雾崎女士。” “很高兴您愿意接受我们的采访——啊,我好想还没问过您能不能——抱歉,我有点——” “没关系,那并不是什么很让人为难的事情。” 看得出,这位叫雾崎纱郗的记者入行不久。望月熏笑着摆了摆手,说道,“第一次被采访,要说紧张,也应该是我紧张才对。” “您可比我从容多了。”记者呼出一口气,“再次感谢,请问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问吧,我很好奇观众们在好奇我的哪些方面。” “那么,第一个问题。” 显然有备而来的雾崎纱郗掏出手卡,“请问您练剑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我开始练剑道的时候开始。” “……望月同学,我觉得您说得对。” “准确来讲,我很难回答你的这个问题,因为剑道本就不是我的强项,练习也只在零碎时间偶尔为之。要说具体从何处开始,大概在国中时期?” 记者小姐哽住了。 “桐谷桑会哭的吧……” “那关我什么事?来,第二个问题。” “啊……好,请问您是否会在后续比赛中申请立切法?” “老实说,我没想到你会问这个问题。”望月熏点点头,“立切法本就属于常驻规则之中最不常规的内容,它是自信甚至傲慢的,它否定了对手和队友的辛劳与汗水……即便如此,如果有必要,我当然不会排斥这种合理的取胜方式。” “望月同学很直率呢。” “既然做出选择,当然不必藏头露尾。也许你会认为我自大,但我同样拥有挑翻他们全部的底气和实力,就这么简单。” 作为记者,雾崎纱郗自然喜欢这种敢说型的采访对象,于是她打算多问几句。 “请问您对优胜的把握有几成?” “我甚至可以单挑他们全部。”望月熏耸耸肩膀,“十拿十稳,不会存在任何差错。” “呃……” “你说玉龙旗,玉龙旗一届一届出了多少优胜,能有几个像我这么嚣张的?”少年一摊手,“换汤不换药啊,人家桐谷信智也有理由说的,我带的是什么队啊,我带的滨户二高啊。他带这么个残次品都能打到正选,能耐肯定没得说,就这也被我剃成三比零,其他人就更不用看,打不了,没这个能力知道吧。” “另一方面来说,本届峰之崎的柳生严介选手也很强劲……” “哦呀,谢天谢地,就这个逼——必然打不过我的东西您提他是真没必要。峰之崎队伍不弱,好好打也能带个第二回去,但要照他那样搞,再下去要输滨户二高了,滨户二高输完输杂牌再输复活赛,接下来没人输了。”望月熏笑着给自己这段胡言乱语做最后总结,“还跑我面前大放厥词,脸都不要。” 雾崎纱郗哭笑不得地收起手卡,她害怕再问下去会听到更加强而有力的回答。 “还是要感谢望月同学的精彩发言,以及,接受采访给您添麻烦了。” “我也得谢谢您呐。” “唔?” “毕竟,跳脸嘲讽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到的,希望柳生严介可以反复品鉴我的回答,并欣然接受他提前锁定第二名的既成事实。” 少年伸出手,朝镜头比了个大拇指。 “柳生桑,看好你呦!” 第一卷 : 第229章第壹捌贰章 盛夏前夜 京都的夏季有些闷热,此时已然进入梅雨季节,因而空气中难免显得湿润。一行人在鹤松亭稍作休整,简单吃过晚餐,英梨梨便背着画板走进餐厅,而后丝毫不顾及形象地瘫坐在望月熏身边,将整个上半身平铺到餐桌,近乎严丝合缝。 “我还以为你说取材只是在开玩笑。”霞之丘诗羽戳了戳金发女孩的发旋儿,“真去啦?” “美术部的活动,当然不能随便咕。”英梨梨气游若丝,“为什么要让一个运动白痴遭这种罪……” “真可惜,你这样子大概也没精力再动弹了吧。” “躺到明天!”女孩锤了锤桌子,“谁动弹谁是狗!” “那么,花火大会只好我和阿熏自己去咯。” 霞之丘诗羽好整以暇地用一张宣传单盖住英梨梨额头,“保津川的龟冈平和祭,也是我们停留在京都的这一周里唯一一场上规模的花火大会,你去不了也是人之常情,好好休息,我们会给你带棉花糖和水气……” “汪!” “等等,我可没听说今晚还有这种安排。”望月熏探身捏过传单,“嗬,时间倒也挺充裕,诗羽想去的话,我肯定赞成。” “雪乃和小花呢,”少女回过头,“一起去?” 千寿村征向来听霞之丘诗羽的话,因而只是照常点点头。雪之下雪乃则稍加思索,察觉到自己并没有留在鹤松亭守夜的必要之后,她揉了揉喵珐的脑袋。 “要去,花火大会也是经历的一种。” “那就这样说定了。” 霞之丘诗羽笑着给英梨梨顺顺毛,望月熏则瞟一眼时间:“如果想早点去,就得快些决定今晚的服装。我来负责交通工具,一小时之后在院门口汇合,没问题吧?” “没问题,想在京都找一家吴服屋还是很容易的,需要帮你带一件浴衣或者甚平吗?” “不必,墨翟先生那里应该有我需要的东西。” “那就一小时之后见。” 少年站起身,一边掏出手机,一边走出餐厅,千寿村征能隐约听到他拨号的声音。 “墨翟……” 女孩低下头。 “好熟悉的名字。” ———————— “这样真的好吗?” 走在霞之丘诗羽身边,雪之下雪乃轻声问道。 她们漫步在这座夜色下的古都,华灯渐起,一盏盏灯笼点亮街道,平安时代风格的建筑物一栋栋向后退却,这让她有一种时空交汇的错觉。 “你指什么?” “她们……” 两人前方,是窃窃私语的英梨梨和千寿村征。 “还有我。诗羽学姐,你明明可以只带着望月熏的,我实在不明白你的考量。” “人多一点,才热闹。” “你知道我说的不……” “总有机会的。” 霞之丘诗羽笑着摇摇头,“我可以和他一起去看北海道的雪和瑞典的极光,但像这样能够同你们一道欣赏花火的每一个夏天,都值得回忆。” “是吗,是这样啊……” 雪之下雪乃并不认同这样的答案,但对方显然无意在这种场合给她一个更好的回答。她只好再度沉默,看着英梨梨连蹦带跳蹿进一家吴服屋,完全不像个累趴下的动漫宅。 “何必纠结太多呢?” 看出身旁友人的踯躅,霞之丘诗羽却先笑出了声,“迷茫是不甘于现状的体现,你越是在乎,就越证明你拥有渴望达成的目标。那么雪乃,你在寻求什么,又为何疑惑?” “……我不知道。” “那就去弄清楚吧,哪怕不甘心,也要明白为什么不甘心。” “喂,霞之丘诗羽!” 不远处,是将半个身子探出店门的英梨梨,她用力挥着胳膊,似乎埋怨于落后了几步的两人,“快点,可别反让阿熏等咱们了!” “放心,飞驒山脉肯定比关东平原更容易挑衣服。” 说着,她看向雪之下雪乃,轻轻眨眨眼。 “享受当下,不也挺美好的。” 后者垂下头,越过关东平原,视线中是自己的脚尖。 “啊,那个,我是在说……总之很抱歉……” ———————— 特殊防务厅驻京都分部为望月熏提供的是一辆六座商务宝马,此时的他正将车停在鹤松庭门口,一根数据线连接着中控台与[钜子]外箱。少年半躺在驾驶位,支架上的手机屏幕里是飞快敲打键盘的墨翟,他眯起眼睛,昏昏欲睡。 “睡你麻[哔——],起来嗨!” 用力砸下回车键,墨翟恶狠狠地说道。然而望月熏只是咂咂嘴,顺手拔掉数据线头,接着拎过箱子,掂了掂。 “行,退下吧。” “有事钟无艳啊你?” “嘿嘿嘿,真得谢谢您了。” 望月熏扒着扶手坐得溜直,“给搞的什么形制啊?” “明制圆领,考虑到你不需要实战,就没弄飞鱼服,稍微花哨了点儿。”墨翟没好气地撇撇嘴,“岳焕老先生的数据库传给你了,下次自己挑。” “承您的情嘞!” “少贫,赶紧穿上,不合适还能有功夫调,你再墨迹该来不及了。” “妥。” 模块滑动,甲片挪移,黑色的外甲缓缓覆盖在少年周身,裸露的皮肤传来金属的触感。 紧接着,色块翻涌,具装解构,原本颇有厚度的钢铁在压缩中变得柔和,一道道红与金丝描绘其上。领口收圆,下摆开敞,细碎的声响之中,那套专为战争与死亡所打造的兵器已然重组为华美的圆领袍服。 “我考虑了行动因素和美观需求,毕竟你是去参加花火大会的,那地方人多。” “的确,但这应该不是你设计的吧……你不就只会做短褐吗!” “废话,没我家常曦帮忙,能满足你个狮子大开口的?” “嘁,又在秀。”望月熏抬胳膊拿过手机,“挂了啊,欠你一顿烧烤,下次我请。” “你欠我多少了都,要锦州的!” “少不了你。” 挂断电话,车窗外遥远处已经能隐约看到聘聘婷婷的影子。少年拉直座椅靠背,便不自觉带上最柔和的笑容,他解开门锁,已经开始思考最适合心上人的美好词汇。 盛夏,从来就是火热与青春的代名词。 第一卷 : 第230章第壹捌叁章 夏果 一路向南,穿越丹波,行过爱宕山侧,游人便逐渐多了起来。 龟冈市面积不大,保津川的花火大会又足够出名,因而望月熏只好将车早早停在快要满员的停车场,哪怕此处离河堤还有将近两公里远。他理了理身上的褶皱,惊叹于[钜子]可塑性的同时,后车门缓缓滑开,少女们鱼贯而出,最晚动身的霞之丘诗羽似乎不太适应和服紧凑的下摆,踉跄着险些摔倒。 “当心。” 千寿村征连忙扶住她的胳膊,却被迎面而来的飞驒山脉弹了一脸。 “抱歉,小花,我很少穿和服。” 霞之丘诗羽踩稳木屐,尴尬地道着歉。另一边,望月熏已经锁好了车,他回过头,闯进眸子的便是这美好的景象。 独自站得稍远的,是拢了发髻的雪之下雪乃,她将长发盘在脑后,露出洁致的后颈。白鹤与云纹勾勒在她藏青偏黑的浴衣表面,一如其本人,肃穆且优雅。 正在试图嘲讽霞之丘诗羽的英梨梨则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她梳了亘古不变的双股马尾,洁白的和服之上,缀满金线织就的百合与鲜红的芍药,这淑静的纹卉却衬得她愈发活力四射。而刚刚遭受过山脉撞击的千寿村征则选了稍显素淡的纯黑浴衣,中长发自然垂至粉嫩的脸颊,胸下的菖蒲半幅带勾勒出两座壮丽的景观,她腰间配了大正风格的纹结,脚下则是一双薄薄的小皮靴。 “有没有扭到?” 见望月熏上前,千寿村征只得不情不愿地松开手,放霞之丘诗羽挽住少年的胳膊。于是淡婉的芬芳自少女无意间露出的风情中弥漫,勾绕着他的鼻尖,让他低下头,更细致地端详他的女伴。 那是如此艳美的一套浴衣,宝石红与深邃的黑色交织,团团牡丹盛放其间,调皮的飞鸟在叶和瓣朵的温床中游动。也许这样一套浮华的衣装,任谁穿上都似会显得俗套,却让少女如夜空尚未绽开的花火,将瞬间的虚妄固在永恒。 “喏。” 看望月熏正发呆,少女满意地笑了笑,又递上一支簪子,“会编头发吗?” “十窍通九窍。” “说人话。” “一窍不通。”少年苦笑着,“大概也就双马尾熟悉点。” 英梨梨得意地勾起嘴角,霞之丘诗羽则丝毫不觉得意外,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给对方编个头发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不为难你,简单盘一下就好啦,帮忙拢好头发哦。” “听你的。” 柔滑的发丝流淌在指缝间,他定住心神,提醒自己控制住源于本能的欲望。插好簪子,同雪之下雪乃一样,后颈便暴露在少年眸子深处,白得耀眼。 “做得不错,回去有奖励。” 指节叩了叩少年的胸口,霞之丘诗羽转而替他理好原本就足够平整的衣襟,“走吧,”她笑着说,“还在等什么?” ———————— 人流似川,接踵如织。 也许一整个春季的期盼全都在这盛夏结出硕果,喧闹声充斥着每一寸路面,望月熏当仁不让走在最前方,他滚绣织金的黑底圆领袍着实赚足了眼光。 与男式和服常见的甚平完全不同,这套源自古老九夏的衣装比羽织更加利落,比狩衣更加贵气,比小袖更加严正,却并未显得与此处欢快轻松的氛围格格不入,即使现已盛夏,它也保留了够以纳凉的空间。少年更是个不怕围观的性子,她揽住霞之丘诗羽的胳膊,又回过头,看向犹豫着的英梨梨。 “别走散,来,伸手。” “哼,便宜你了。” 给自己找足理由的金发少女噘着嘴伸出胳膊,握住望月熏递来的手,即使嘈杂的声浪一阵阵掠过耳畔,她还是清晰地听到了木屐敲动地板的脆响。 保津川堤岸之前,有一条专为花火大会开设的祭典摊街,还未走近,浓郁的火香便已侵入鼻腔。鱿鱼涂满酱料,炒面放上铁板,牙齿切碎丸子与肉肠,油脂迸溅,碳烟冲入薄亮的夜空,让夜空反射了灯火的色彩。 望月熏从未安心逛过祭典,在他印象中,最近一次闯入这样热闹的场面,还是作为源赖光进入大江山刺杀酒吞童子的时候。 百鬼抬着成百上千的酒坛,堆砌如山的篝火,将怪奇的尸体穿成歪歪扭扭的串子,大啖生肉与污泥,而他则与鬼王——那身影在造成更多精神污染之前被《钟馗捉鬼图》逐出了他的记忆——勾肩搭背蹲坐在这群魔乱舞之间,拼酒量,扯胡话,连喝三天。 都过去了。 恍惚间,双手被人紧紧握住,少年回过神,才发觉额上出了层细密的冷汗。他低下头,霞之丘诗羽和英梨梨正颦着眉头看向他的眼睛,目光中是浓浓的担忧。 “抱歉,都过去了。” 绷紧的神经缓缓放松,望月熏轻呼一口气,“想到些……乱来的旧事,现在看这么热闹,难免有点感慨。” “阿熏乱来的次数可不少。”金发的少女皱皱鼻子,“待会打软木塞枪的时候可别乱来哦。” “当然,有什么想要的?” “再看,要个大的吧,希望有哪把枪被高手用过。” “喂,等等,”霞之丘诗羽忍不住插进话来,“这都要作弊的吗!” “能用为什么不用嘛……” 越向前走,人群越是拥挤,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平凡的喜乐之中,他们无需思考明日与未来,只需要着眼于面前真实的欢悦。 “哈,这网子里全是五岁小孩的知识,我还作弊个锤子哦!” 看着被金鱼撑开的第四把捞网,少年哭笑不得。他已经习惯了[学者]带来的便利,无论刀具还是枪械,总能给他足够不讲道理的反馈,但谁能指望一个捞鱼用的玩具里必须藏什么高端的使用方法? “老板,再来一组!” “好嘞!” 消费不高,在场所有人都不在乎那几个零碎,望月熏索性又给其他人多要了几组。雪之下雪乃犹豫着接下千寿村征塞来的网子,她从未想过某天会尝试如此接地气的游戏。 “试试看。” 拢腿蹲在身旁的英梨梨说着,友善地挥挥手,尽管她们此前很难称得上熟悉,也尽管前者直到此刻仍旧对后者抱有很严重的负面情绪。 但——祭典嘛,何必在乎呢? qun一溜8217七一六 第一卷 : 第231章第壹捌肆章 断续离合 “棉花糖是甜蜜的欺诈师,她用丰满的身段和妖娆的色彩吸引你的目光,闯进你的嘴唇,但若你细心品尝,却只能得到廉价的工业甜味和空虚的触感。” 举着一个比人头还大的翠绿色棉花糖,霞之丘诗羽说道,“而巧克力香蕉则是另一个极端,他粗鲁而糙犷,只有那些撒在最外层的糖果碎屑让他没那么难看——但当你被他结结实实塞满口腔,任何旖旎的思绪都会立刻抛在脑后,唯有咀嚼和吞咽的念头才最真实。” “啊,你说得对,”英梨梨瞥了她一眼,又瞧了瞧自己手里的巧克力香蕉,作为“柏木英理”所积累的丰富理论经验让她几乎立刻察觉了潜藏的含义,“保津川离秋名山可将近五百公里,这么急着飙车吗?” “正因如此,意大利面才应该拌四十二号混凝土,否则苏里南第三帝国会立刻在二零二三年二月二日午后闪击荷兰……”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两个人斗着嘴,望月熏被夹在中间,想笑又不敢笑。直到霞之丘诗羽将咬了几口的棉花糖递到唇边,他刚要道谢,又被还剩大半根的巧克力香蕉塞了满嘴。少女们尽情调戏着沉默的少年,直到让他憋不住笑出声,才算作罢。 “我看你晚上也没吃几筷子,怎么都给我了?” 把住串着香蕉的竹签,咽下最后一口,望月熏如此问道。 “因为要多尝几种,这些就交给小学者啦。” 英梨梨的回答简直无懈可击。她处理掉手中的麻烦,转而开始觊觎不远处铁板上滋滋作响的炒面和煎年糕,霞之丘诗羽则有样学样,尽管棉花糖很难算多,她也还是一股脑都杵进望月熏嘴里。 “辛苦小学者咯,晚上回去记得请我吃奶油法棍。” “必不辱使命!” 随手用竹签里的信息消耗掉多余的能量,少年紧紧跟在那双曼丽的身影之后,看她们买了炒面,勾了水球,对着波子汽水瓶口一阵猛灌,大口吃刨冰引发头痛,被章鱼烧烫到嘴唇,用手接住掉落的炸鸡块……以及,帮她们解决掉大量根本进不去胃袋的部分。 这也是他自掌控[学者]以来,最幸福的一次应用。 “哈啊——” 擦掉唇边油渍,霞之丘诗羽满足地叹一口气,她的行为实在称不得淑女,但没人在乎,也不应当在乎。三人找到个人少的角落,休憩处难得有了空位,于是两位少女极没有形象地瘫坐在连凳上,揉着肚子,不想说话。 “嗝。” “——嗝。” 英梨梨撑得想吐。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下意识环顾四周,只觉得在这种地方睡一觉也没什么不好,但思绪深处则又缭绕着莫名其妙的违和感,似乎提醒她,忘记了某些重要的事情。 “阿熏,你在吗?” “我一直都在。” 身边是毫无迷惘的回应,她心下稍安,却仍觉得必须回忆起她所遗忘的事物。 “鲷鱼烧,阿熏吃掉了……烤鸡串,盐烧,玉米棒,阿熏吃掉了……”少女掰着手指,引来另外两人的侧目,“可丽饼,鱼肉肠……啊!” 像是流星划破夜幕,她终于明白自己忘掉了什么。 “阿熏,雪之下和千寿同学不见啦!” ———————— 逆着人群行走可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 将霞之丘诗羽和英梨梨留在原地,望月熏挣扎着原路返回,他试图给离队的两人打个电话,又想起和服并没有能够携带手机的衣袋,几乎所有人都把它留在车上了。 “神圣的犬科固体排泄物。” 嘀咕几句藏话,少年仍没有放弃寻找。他眯着眼睛,一边向前挪动,一边用视线扫过蛄蛹的人群,可在海床中寻找一颗特定的砂砾着实困难,他更像被浪涛裹挟的水母,身不由己,且瞎。 “啊,找到你了!” 磕磕绊绊地,面具摊位前,一个身穿白鹤云纹浴衣的身影闯进瞳孔。他紧走几步,一把拉住那只嫩滑的手,“雪之下——” “唔?” 少女回过头,于是一个嚣张的黄发青年的脸几乎贴上他的鼻尖。那面具有一副西方面孔,看起来正做着一个极其欠揍的表情,它咧着嘴,辨识度高到离谱。 “……不是你雪乃,kono DIO哒?” 他连忙松开手,也同时安了心。 “你在说什么鬼话。” 面具后方,的确是雪之下雪乃熟悉的嗓音,她扯掉这副迪奥布兰度的塑料脸,看着面前的望月熏,立刻放松了下来。 “可没听说你还有不做人的打算呐。” “烦人的家伙太多,没得选。” “的确,你这般落单的优秀女士,没几个搭讪的反倒离谱。” 少年的称赞发自肺腑,雪之下雪乃也毫无压力地全盘接受。她将面具扣在望月熏腕子上,似是突然找到了暴风雨中的航标,不必在人群里独自摇晃,于是心情便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废话少说,村征可还没跟上呢。” “走,去找她。” 把面具倾斜着挂在额角,少年越过雪之下雪乃,试图继续未竟的任务。但他收窄的袖口下方却突然被食指和拇指捏住,望月熏惊讶地回过头,少女垂首立在身后,似乎说了什么,他听不清。 “什么?抱歉,我没——” “我、我说,别再走散了,对,就是这样,不能再走散了!” 呐喊声似乎消耗了雪之下雪乃近乎所有的勇气,她紧紧抿住嘴唇,再不发一言,却张开手掌,掐住少年的腕子,望月熏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对方小臂的颤抖,那是她佯装镇定的破绽,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人见过。 “走吧,一定要抓紧了。” “……嗯。” 回应声细如蚊豸。 于是望月熏便也沉默了下来,他眼中似乎有尼弗海姆的迷雾,笼罩着牵在一起的两人,带给他虚幻的错觉,叫他看不真切。 “夏天真是糟糕啊,部长。” “嗯。” 挤开人潮,他继续前行。 “很糟糕,我也不知道,也许没那么糟糕……” 第一卷 : 第232章第壹捌伍章 热闹喧嚣,有你一分 雪之下雪乃讨厌不正确。 她固执地坚守着很难普适的原则,坚守着无可指摘的信念,但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围绕在心灵之外那道原本固若金汤的城墙究竟何时出现了残口,又怎样从残口之外照进一束月光。 也许是老宅那次夜谈,也许是敬佩他无数个出生入死的瞬间,也许是部室里安静的对坐,也许是相逢后的每一刻疏远、每一刻接近,都在她心尖刻上一个叫“望月熏”的名字。 潜移默化才最可怕。 此刻,他们逆行在人海之中,似冲开浊流的礁石。望月熏走在前方,保持沉默,他自认不是什么木头,也正如此,他才更不知该如何应对已然出现的苗头。 事态怎么就发展成如今这副样子,他很迷茫。难免有点源自本能的窃喜,少年又没忘告诫自己,傲慢与贪婪是毁灭的开端。 “喵珐呢?” 见气氛尴尬,他试图打开话题,“没跟着你么?” “……去找村征了。” “代价是什么。” “一根猫条,要牛肉的。” “贵了,应该再讲讲价。” “猫咪工资不能克扣。” 望月熏略显惊恐地察觉到,雪之下雪乃似乎在很认真地讨论这个话题。 “另外,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少女说,“芭丝特姐姐告诉过我,她与喵珐的灵魂共同存在于这一躯壳之内,融洽且独立——那么,这具躯壳原本属于谁,喵珐的灵魂又是什么?” 在《枕中记》构建的回忆里,她亲眼见证了芭丝特为人类做出的牺牲,因而直至今日,她都没亲口向这位近乎失去一切的神明询问答案,她恐惧与一个不愿细思的真相。 “其实,你没必要想太多。” 望月熏看出了她的担忧,不禁失笑,“是不是我太久不拔刀,你都忘了还有妙法千子村正这档子事。” “唔?” “你去事务所当天,我就说过,喵珐是我的搭档。”少年侧身让开稍显拥挤的人群,“在日本,付丧神的概念应当不陌生吧。” “长久使用的老物在寄托思念后成为神明?” “妙法千子村正就是这样了,黑猫只是外形,内在则是妖刀,所以你不必纠结于——总之,本篇拍摄过程中没有任何猫咪受到伤害。” 望月熏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也成功除去少女的最后一丝疑虑。闲聊至此,气氛也逐渐回归正常,只是少年走得稍微慢了些,雪之下雪乃抓住他腕子的那只手也依旧紧握。 为了避免再度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望月熏一边扫视前方,一边问道:“你姐姐呢,最近还找你的麻烦吗?” 他对两位家长很放心,想必都是善于审时度势的政客与商人,但阳乃的脑子可算不得正常,谁知道她还能干出什么怪事。 “最近没见过她,但我认同你的顾虑,那的确不是个好相与的家伙。” “希望她至少能学会知难而退。” “但愿吧,我对此不抱什么希望。” 在雪之下雪乃的视角里,只能看到两侧流动的人潮,还有将人潮分开的、挡在她面前的背影,这样她有一种别样的安全感。她无法自抑地因此感谢自己并不算高挑的个头,尽管心里明白这完全是比阳乃还奇怪的思维方式。 “有什么线索吗,比如你们是在哪个节点分开的?” “大概……射击?那是个用仿真枪做卖点的摊位,我不懂枪械,村征看起来很兴奋,就留了一会。”少女疑惑地揉着脑袋,“她还说了好多名词,我听不明白,就站在旁边等着,然后就见不到人影了。” “的确是她的风格。” 望月熏踮起脚尖,打算先找到那个吞噬了某位防务厅干员的摊子。 “啊,还挺显眼。” 十几米外,与周围画风格格不入的招牌就这样堂而皇之摆在那,重金属元素、枪械图案与赛博朋克胡乱混搭出来的宣传告板简直在挑战人类审美下限。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看到了端着一把仿制R93狙击步枪的千寿村征,后者闭一只眼,透过瞄准镜,尽全力瞄准前方的奖品架,扣动扳机。 砰。 无论壳子多么精致,仍然是打软木塞那一套。木塞直直飞出枪管,划了个并不明显的弧度,而后撞在架子上,弹开,没有对奖品造成任何影响。 “嚯,那是九夏那儿的电影周边,我记得卖到一万七千多日元了。” 既然成功汇合,望月熏也就不再着急。他站到女孩身后,扫量着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叫‘笨笨’吧,电影不错,我都想打一个了。诶,老板,你这从哪搞的,可别是西贝货……” 身后,雪之下雪乃连忙松开手。 “村征?” “雪乃!” 熟悉的声音终于让千寿村征回过神来,她放下步枪,扑了雪之下雪乃一个满怀,于是后者终于体会到了望月熏感受过的、飞驒山脉撞击的触感。 “终于找到你了。” “抱歉,我……” 女孩低下头,很是羞赧,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因贪玩而离队的事实,也差不多猜到,应该给其他人添麻烦了。 “没关系,享受祭典才最重要。”雪之下雪乃揉着她的头发,并没有责怪的意图,“村征以前参加过花火大会吗?” “第一次,我才知道居然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千寿村征举起手中的塑料提袋,里面是一条金鱼,而望月熏则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取过那把R93,信息与知识冲刷过大脑,少年轻哼一声,问道:“千寿同学,开几枪了?” “四枪,”女孩沮丧地回应,“完全打不中,我对射击水准还挺有自信来着。” 这话不假,当初在竹取大楼点射异常的干员可不会是个新手。 “还剩几发?” “六发。” “哦——” 他于是转向摊主,“喂,大叔,介意我对这把玩意稍微做点调整吗?” “随你,弄坏照价赔偿。” “没问题。” 捏住瞄准镜,少年轻轻拧动固定卡槽的螺丝。 “六发,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第一卷 : 第233章第壹捌陆章 疑种 雪之下雪乃知道,贪婪是毁灭的开端。 但她无法停止思考,也便无法抑制地想着,如果再晚些找到千寿村征,再晚些该多好,她可以多和望月熏走上几分钟,就他们两个。 所以少女恐惧于自己的想法,因为那是绝对的不正确的。 而另一边,望月熏已经把R93从头到尾摸了一遍。他用钥匙锉了锉枪管内部,或松或紧调整了几乎所有螺丝,又在瞄准镜上捣鼓了许久,最后的成果似乎与原本的样子区别不大。 “请问,”千寿村征歪过头,“望月同学,你这是——” “按照行话,这叫整备枪械。” “才没有这种行话。” “是吗?那就是没有,我瞎说的。”少年笑了笑,将步枪递给女孩,又帮忙装好木塞,“正常瞄准就行,我相信你的实力,这次可以当做真实的R93去打。” “可你为什么会相信我的实力?” “呃……” 望月熏噎住了。他猛然想起,“相信干员千寿村正”与“相信后辈千寿村征”完全属于两码事,如此低级的错误甚至让他感到滑稽。 “总之,既然你有自信,我当然没有质疑的理由。”他搪塞着,“可以的话,顺手帮我把旁边的Moss手办也打下来,还有右上角那个门框机器人。” “不保证成功,这把枪似乎有古怪。” “现在没有了,放心去打,打到老板亏掉底裤为止。” “但愿。” 她点点头,弯下腰,在木桌上架好枪身,于是不可避免地,飞驒山脉被木质平原挤压了生存的空间,只得用妥协与形变维持生计。 ——咔哒。 拉动枪栓,送进一条气囊,千寿村征再度阖上单目。手指勾住扳机,视界之内是清晰的刻度,比前四次还要清晰,还要稳固,她似乎找回了身在战场的感觉。 砰——! 扣动扳机,气浪裹挟着木塞爆射而出,在空气中拧下一道弧度颇小的螺线,而后重重敲在装着奖品的塑料箱斜角。 砰! 箱面被砸下一个浅浅的形变,整个箱子歪仄着向后滑动,似乎很快便要跌出架子。 ——咔哒。 再次拉动枪栓,泵掉打空的气囊残片,又压进新的。千寿村征屏住呼吸,装填木塞,再度瞄准,勾住扳机。 “等……” 这套换弹动作简直行云流水,察觉到情况有变的摊主下意识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砰——! 气囊炸开,推动塞子,狠狠敲击着片刻之前留在箱面的凹痕。这一次,无论自重还是摩擦力都没能帮摊主留下他的奖品,箱子毫无意外地被掀了出去,打着滚落在架子底部的网兜中。 “好。” 千寿村征握了握拳头,又将目光投向不远处另一个——据望月熏说,叫“Moss”的白色拼装积木组。 她已经没有余力思考手中的枪械到底怎样才被少年调教得这般如臂指使,尽管疑点重重,她还是把注意力最大限度地留在瞄准镜里。 然而下一刻,瞄准镜内突然看不到一丝光亮。 “喂,你们。” 女孩疑惑地抬起头,摊主正用手掌握住镜筒另一侧。他看上去很生气,眉头紧皱,满脸凶相。 “你们对我的枪做了什么!” 望月熏连忙挤到千寿村征身边,不留痕迹地将她让到身后。 “只是做了一点结构上的优化,”他平静地答道,“跟你打过招呼,忘了吗?” “啧……” “老实说,你的枪真不行。” 他扒掉握着镜筒的手,直视摊主的眼睛。 “配平被你调的乱七八糟,瞄准交汇点歪到高天原,气密仓能漏掉三成动力,欧吉桑,你的枪在哭啊,听到了吗?” “谁在乎……” “当然,你更在乎赚钱。”少年咧开嘴,笑得不怀好意,“但是做生意就要有做生意的样子,你要是不服,我可就喊啦?” “喊、喊什么?” “比如刚才那段就很好啊,周围那么多人,总有感兴趣的,对不对?”少年说着,清了清嗓子,“我还能再给你加几句,免费加,像什么支撑架角度偏斜,扳机脱扣,膛线有明显机械性磨损痕迹……” 他轻轻摩挲着枪管。 “怎么样,考虑一下?” ———————— 望月熏很庆幸,祭典的主办方设置了足够多的物品寄放处,否则一想到需要抱着三个手办箱逛完整个花火大会,他就偏头痛。 跟在少年身后,千寿村征认认真真好一番道谢。她没有询问望月熏因何对枪械如此熟悉,而是将今夜察觉的疑点藏得很深,并打算对这个人畜无害的前辈提起十二分警惕。 作为对抗异常的一线干员,望月熏这些日子里实在太过懈怠。他逐渐混淆了女孩在他日常生活中与执行任务时所扮演的不同角色,也偶尔会忘记,作为“纯钧”的自己与作为普通高中生的自己,需要从某些细节上给对方营造出足够可信的假象。 只有雪之下雪乃,像个局外人。 一旦顺着人流,速度就快了不少,三人没过多久便与歇了半天的另二位同伴成功汇合。望月熏接过英梨梨不知何时又买来的碳烤鱿鱼——只剩半条了——未假思索地咬了几口。 千寿村征眯起眼睛。 迟钝的她终于开始觉得,明明正与霞之丘诗羽交往的少年,在面对英梨梨时态度非常暧昧。 而英梨梨,是[加拉哈德]。 无论她怎样思索,花火大会的进程也并不会因此等待。望月熏握紧英梨梨的手,另一只胳膊被霞之丘诗羽缠上,他们继续向前,在月色最浓的时候,将有群花在夜空绽放。 “我订了观景台的席位,是个好地段。”少年邀功似地说道,“快夸我。” “前辈,好强。” 千寿村征的语调很平淡,“可这种席位提前一个月就应该被订光了呀,你是早就做好准备了吗?” “有一点便利的渠道而已,平时用不上,偶尔一次还是没关系的。” “嚯……” 女孩点点头。 “是吗。” 她思索着,没再说话。 第一卷 : 第234章第壹捌柒章 诶呀我说命运呐 越向前走,人流越是稀薄。走过一道临检口,再向前,便是稀稀落落的,没几个人影了。 这绝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好地段”就能带过的事实,也不是普通程度的有钱就能随意安排的位置。雪之下雪乃和英梨梨见惯了大场面,霞之丘诗羽则根本不在乎这些,只有千寿村征会因此将思维发散出去——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想尽办法汲取养分,任何可疑之处都能让它破土而出。 “这次来京都已经给望月前辈添太多麻烦了,坐票多少钱,我回去一定补给您。” 女孩边说,边用余光注视着望月熏的表情。后者先是一愣,疑惑于对方为何突然提起这样奇怪的要求,他稍加思索,无数思绪便如洪水般涌入脑海,多日疏忽所留下的破绽一宗宗一件件闪过心头。少年抿了抿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没那么怪异,继而摇摇头,笑着说:“不必,我家里有长辈和主办方的负责人一起读过高中,凭这层关系,几张免费的票还是能拿出手的。” 英梨梨愣住了,她没有细想,顺口问道:“可阿熏你不是在孤儿院——” “是啊,院长爷爷就是我的长辈,我从来都把他当家人的。” 少年连忙打断了她的问询,“你应该知道,这次来京都之前他就和他的老同学联系过,我们都受了很多照顾。” “哦、哦……” 尽管没明白望月熏在胡说些什么,英梨梨还是明智地闭了嘴。 “总之,”少年笑着看向千寿村征,“票钱这种不存在的东西就免了吧,你和诗羽关系那么好,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给您添麻烦了,请一定要给我一个报答的机会。” 这种话题是得不出结论的,女孩的目的也不是承诺什么,而是找到一个能够单独接触望月熏的由头。她越来越觉得这个谜一样的家伙问题很大,而且如果少年不做点什么,她必然会越来越接近事情的真相。 也就在这各怀心思的情况之下,几人先后落了座。前方视界内是宽阔的河面,没有任何阻挡,他们能清晰地看见河对岸同样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延展向远方的一条条灯带,那是街道在夜下勾出的轮廓。 “离开始还有几分钟,我去行个方便。” 望月熏见千寿村征已经稳稳坐在位置上,料定她不会也没办法试图跟过来,于是站起身,朝少女们打了个招呼。卫生间离得有些远,这正合他的意,小跑着溜进隔间,关好小门,少年连忙掏出手机,熟练地拨出一串乱码。 “喂,臧青大叔?” “你小子怎么这种时候给我打电话,座位没安排好?” “扯淡,你们办这点小事还能出问题——不,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我得确认一下,村正有没有对我的身份产生怀疑?” “我看看……防务厅情报部门尚未收到对个体‘望月熏’的调查请求,但如果村正怀疑你是干员‘纯钧’,她更不可能从防务厅找情报了吧。” 听筒另一头,臧青峙一边敲打键盘,一边笑出了声,“怎么,翻车啦?” “翻得比较离谱,总之还没完全翻。” “细说,我想听。” “现在没空满足你的好奇心,我需要一些帮助,包括统一口径和情报遮掩,还有历史路程误导以及——” “为什么非要遮遮掩掩呢?” 中年人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反问道,“为什么不告诉她?” “……我不敢。” 望月熏张了张口,又觉得没什么可隐瞒,“最开始,考虑到休假干员的情报隐匿原则,是‘不能说’,你知道的。” “你告诉过我。”臧青峙“嗯”了一声,“然后呢,现在的你,在恐惧什么?” “贪婪是毁灭的开端,我……正变得难以压制我的欲望。” “哈,说人话就是往情圣发展了呗?”中年人气乐了,“当年人家霞之丘诗羽恨你是块木头,怎么现在开窍,又要报复式交配?姓望月的你可收着点,老子虽然不是你亲爹,要揍你可还没人会拦着。” “所以不能放任事态往更严重的方向发展了,趁我还没下定决心之前。” “你怎么回事啊,到哪一步了?” “只是有点苗头,”他实话实说,“我保证,一点点。” “那还行,年少慕艾很正常,冷处理很容易就能……” “坏消息是,不只她一个。” “我这就申请调用《冰雹灾》对京都实施饱和轰炸,你蹲在原地双手抱头不要走动。” “拉倒,臧青大叔,你也不想让知道真相的村正用七大罪把京都洗一遍吧。”望月熏觉得有点头痛,太阳穴好像在跳。他揉着额头,继续说道:“更得把普通高中生望月熏和资深干员纯钧这两个身份割得严实,越严实越好,拖得越久越好。村正不是傻子,瞎糊弄容易把自己糊弄进去。” “你想怎么办?” “首先,尽量减少以纯钧身份提供任务协助。” “有点难,你们的生活轨迹本就高度重合,我得以任务为第一优先级。” “明白。那么其次,尽量修订我在此次花火大会中因动用干员福利而表现出的不合理性,你们有预案,我不多说了。” 敲击着键盘,臧青峙没说话。 “还有,帮我伪造一个中产阶级的资产目录,但人际关系方面需要存在两个以上的……挂靠在森下院长那边吧,两个以上,要位高权重。” “容易。” “就这些吧,其余都是我的问题……需要多久?” 中年人想了想:“花火大会结束之前完全能搞定,你也别在撤硕里蹲着了,赶紧回去,更详细的咱们之后再聊,我得弄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啊,我们得聊聊。这样,挂了。” “滚蛋吧。” “好了您呐。” 收起手机,望月熏苦笑着晃晃脑袋。他心乱如麻,既感叹于命运这种鬼东西为什么要为难他个帅小伙,又觉得霞之丘诗羽完全正确,意大利面就该拌四十二号混凝土。 “见招拆招吧……” 夜风拂过,漫布花香。 第一卷 : 第235章第壹捌捌章 打上花火 望月熏自认不是个喜欢胡来的家伙,他殴打同学、忽悠搭档,还脚踏两只船,但他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不能奢求太多,更何况无论精力还是“精力”都有限度,如果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就别贪得无厌,他可不是什么海王。 “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烟花呢?” 坐回霞之丘诗羽身边,少年如此问道,“华丽,短暂,越看到它绽放的样子,就越忧于它坠落后的空虚,转而渴求更多,渴求更下一个……但总有结束的一刻吧。” 少女听完,瞥了他一眼。 “这可不像你会思考的东西,我认识的阿熏从来不纠结于肤浅的人生哲学。” “有感而发,你就当我把脑子落在卫生间了。” “确实是你的风格。” 霞之丘诗羽一边毫不留情地吐着槽,一边靠过来,将头枕在望月熏肩上。远处,已经开始有微光升上天空,在视网膜内留下暗淡的刻痕。 ——啪! 夜幕被这金属与火药的交响染成跃动的色彩,流焰织成花瓣与星斗,在暗淡前,接续崭新的光与热。 “然而寻求美好是人的天性。” 少女昂起头,瞳孔内倒映着明灭不定的川水。 “我相信一切事物最终都走向毁灭,无论它曾经多么美好。”她轻轻在少年肩膀处耳语,“所以我们更应该去索求,去彰显自己的贪欲,让生命不因短暂而遗憾。” “欲壑难填,闸门一旦开了口子,就很难关上了。” “所以我们是人类,不是野兽。”少女“哼”了一声,“面对欲望,掌控欲望。阿熏,瞻前顾后是对理性的不尊重,你应该清楚自己想要得到什么,也应该清楚自己决不可追求什么,然后去做吧,犹豫才真正会让你错过,至少要曾经拥有,不留遗憾。” “也许吧,我从不对我的自控能力感到悲观,却也从不盲信于绝对的理性。诗羽,没人有把握拒绝一切诱惑,如果不将它扼杀在萌芽,它的果实将脱离掌控——” “这就是绝对的理性了。” 霞之丘诗羽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 “你的一生会遇到无数诱惑,难道还能全都列出来,然后定个计划表,每天在床上告诉我‘嘿,小诗,明早我需要拒绝那个甜甜圈,下午会有个比你屁股还大的肥婆来勾引我,让她见鬼去吧’?” “呃……” “没人能知道你会遇到什么东西,你自己都说不清楚。所以,虽然不知道你在纠结什么,拿出点自信吧,我所喜欢的望月熏才不会被一时的迷茫困在原地,你尽可以追求你能力之内的目标,我会支持你的。” ——啪! 缀满夜空的花火之下,少女的面庞明灭不定。它被染成娇媚的色彩,那正是夏夜最美好的颜色。 “明白了,我会再仔细想想。” “如果你愿意,可以随时找我商量。” “当然。” 望月熏搂住她的另一侧肩膀,将她抱紧些。 “这可是夏日祭,阿熏……”霞之丘诗羽蹭了蹭他的颈子,“所有人都在抬着头,也许你应该做点和他们不一样的。” “我就不。” 他笑着拒绝,然后低下头,噙住少女的唇瓣。 烟花,谁管它呢? ———————— “夏日祭有一条规矩,我称其为木屐绑不紧定律。” 慢慢向前挪动,望月熏一边嘴碎。他身后是正努力让自己不要高兴得太明显的金发少女,英梨梨光着脚趴在少年后背上,手里拎着一双断掉绑绳的木屐。 “我有什么办法?”少女嘀咕着,“还没适应这种东西嘛……” “倒也怪不到你这,正常木屐哪有穿一会就断掉的。” “算你说句好话。” 英梨梨说着,不太安分。浴衣本就是收窄下摆的设计,为了免于外露,她必须用一个有些别扭的姿势才能在少年后背上不太稳定地趴着,于是那双温柔的缓丘也便难免与背肌产生一些搁着布料的摩擦,渐渐地,她脸颊有些泛红。 而后知后觉的望月熏,下意识偏过头来。 “英梨梨,你没穿……” “不要说!” 情急之下,少女一口咬住他的肩膀,留了个浅浅的印痕。 “痛!” “穿了夏季运动款,绸子的,谁知道这么薄,还、还形变……” 她哼唧着说不下去了。 “泽村前辈的母上是日本人,对吗?”抱着在射击摊位打中的奖品,千寿村征问道。 “是,但她很少给我穿这些,衣服都是我自己选的。” ——所以你才囤了那么多运动衣啊,望月熏如此想着。 “也许我也该找机会上门拜访,小百合阿姨的事迹我略有耳闻。”女孩稍加思索,“斯潘塞先生还在国内吗?” “从英格兰回来有一阵了,近期应该没有出行计划。” “这样最好,过些日子打扰了,泽村前辈。” 旁听的望月熏连忙将“提前与泽村家两口子通气”记在心里。他已经露出太多破绽了,与其找补,还不如顺着破绽做一些新的人设出来,比如利用斯潘塞先生常年资助孤儿院的客观事实编造一个与英梨梨相熟的过程…… 少年打断了自己的思绪,他总觉得有种负罪感,这似乎是对英梨梨的不公平。 “当然,母亲会很高兴见到我的新朋友。等这次回东京,我就立刻安排。” 金发少女的回答无懈可击——实际上,她也的确是这样想的。除了望月熏,还没有同龄人以朋友的身份拜访过她的房间,当年与霞之丘诗羽合作时,也仅仅在客厅里做过一些不太成功的交流。 此刻,夹在各怀心思的千寿村征与望月熏之间,无忧无虑的少女正十分快乐。 雪之下雪乃和霞之丘诗羽总觉得气氛不太正常,却又看不出原因。 他们在停车场上了车,出游的新鲜感正一点点褪去,疲惫感席卷而来,少女们或瘫或靠,蜷进座位,少年长出一口气,也想赶快回去,好好睡一觉。 他开启发动机,趁着夜色,驶向归去的路。 另一头,被所有人忘掉的喵珐正化作一缕黑雾,骂骂咧咧地循着少年的气息狂奔。 “喵!喵喵喵!喵!” 群一&'6巴贰①7七16 第一卷 : 第236章第壹捌玖章 夜半受欺负英梨梨无惨限定 “我听说,人只有正面迎接恐惧,才能真正了解自己……” “少踏马给爷来这套,你到底在想什么!”望月熏纳刀入鞘,妙法千子村正燃烧着不详的黑雾。他伏低身形,目视前方,咬牙切齿地骂道,“傻[哔——]柳生严介你二十代祖宗乱[哔——]生出你这么个玩意来,是不是活腻了!” 四周,是凝固的人群。 他们成为这昏黄世界中唯二鲜活的生命,黄昏之乡——望月熏再熟悉不过了,可那是应对异常的公器,却被不识好歹的混账拿来内斗。 “你没资格辱骂我,望月熏。” 柳生严介架好刀势,他手中是一把同样不凡的名刀。 “来,我会在这神圣的道场告诉你——新阴流,最终还是柳生家说了算!” ———————— 望月熏听不懂猫话,这个世界上也不存在什么正常的物品能让他用[学者]听懂这种不成体系的语言。 但在喂下第四根猫条之后,看着仍然骂骂咧咧的喵珐,他确信,自家主子很生气。 “当然啦,从保津川跑回鹤松亭,是我就在你身上挠井字棋了。”霞之丘诗羽斜靠着床头,调笑道,“挠满。” 少年苦笑着虚心接受来自喵珐的所有批评,并用不平等条约终结了这次屈辱的会谈。他谄媚地为主子顺毛,挠痒,再呈上最忠实的贡品——额外的九根猫条,以及承诺用万神殿内老藤编织祂的新窝,终于得到了神明短暂的谅解。 目睹全程的少女已经笑到肚子疼。 “你们相处的方式真有意思。”她说,“搭档……是个很美妙的关系。” “喵珐拥有祂自己的想法,我不能将祂当做一只普通的宠物。”望月熏揉了揉蜷缩进沙发里的猫,便坐在床上,关掉夜灯,“一起出生入死这么些年,早就是家人了。” “的确,因为在乎,所以才会相互妥协吧。” 拉住少年的胳膊,轻轻带他躺在自己身边,霞之丘诗羽用力抱紧他的躯体,满足地深吸一口气。 “我很开心。” “嗯。” 望月熏握住她的一只手,轻轻摩挲。 “从来没和朋友一起参加过花火大会,也从来没想过,只是一起出行的人不同了,竟然能有这样的快乐。”少女在他耳畔说着,“人果然是社会性的动物啊,就连喜悦的情感,都能被放大到最高……能认识你们,太幸运了。” “很意外,居然能听到你这样说。” “我也很意外,毕竟以前最讨厌社交了嘛。” “的确,谁能想到过去那个峰之崎的高岭之花会因为和朋友一起逛夏日祭而高兴成这样呢?” 少年侧过身,四目相对,他捏了捏霞之丘诗羽的鼻尖。后者鼓起脸颊,想要装作生气的样子,却又想起炸毛的喵珐,于是在坚持了仅仅两秒半之后笑出了声。 “认识你之后,总会有不同的惊喜。”少女伸手,也捏住他的,“松开,不然遭罪的可就不是这儿了。” “你确定是遭罪?” “看你表现喽……” “我说,你们俩啊——” 裹着浴袍站在床边的英梨梨,尽情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她刚从浴室出来,身上还有淡淡的水汽。 “也许我来得不是时候……” “不,你来得正是时候。”霞之丘诗羽支起身子,抬手拉住金发少女白嫩的小臂,“快点。” “别误会,我答应你们一起睡可不是为了做什么奇——呜哇!” 无论她怎样假情假意地扑腾,尚未动用[加拉哈德]的英梨梨还是轻易便屈从于两个邪恶的侵略者。她被剥夺了肢体的自由,被剥夺了布料的自由,反抗的意志也很快在钳形攻势下消磨殆尽。现在,只有最后一层闸门守护着她脆弱的防线,而她也不知道会在哪天的哪一时刻,丢掉她最后的矜持。 “你们——啊——欺负人……” ———————— “根据日程安排,马上就要进入决赛阶段了。” 平冢静将表格放在桌子上,看着对坐的望月熏,有点疑惑。 “你怎么好像没睡醒的……” “别在意,太兴奋了,剑道在上啊,我现在只想赶快去找柳生严介打一架。” 听少年又开始胡说八道,女人“呵”了一声,剑道部的其他成员则根本不敢有任何反应。另一边,雪之下雪乃对此有一些模糊的猜想,她嫌弃地扭过头去,不想看望月熏那张脸。 “败者组头名,以及胜者组的前二,要打一次轮空。”平冢静摸了摸下巴,“鉴于我们还是卫冕冠军,连抽签的流程都省了,直接打决赛吧。” 高代亮取过表格,仔细看了两遍。 “平冢老师,”他说,“滨户二高和峰之崎,您觉得谁赢面更大?” “当然是峰之崎。”女人不假思索,“滨户二高能拿得出手的只有桐谷信智,如果峰之崎不接受立切法,他们拿头去处理其他人?” “另外,关于柳生严介,我认为需要考虑怎样应对。” “说说你的看法。” “他的比赛很……枯燥,这就是最可怕的。”高代亮皱着眉头,“一板一眼,也是新阴流的路子。但他的对手完全讨不到便宜,剑道本是灵活的艺术,而每个和他交手的人似乎都被他刻板的动作压得毫无还手之力,我没法理解这种现象。作为一个旁观者,无论怎样思考怎样模拟,我都找不到他的破绽,就像教科书……对,教科书上的公式,没有变化,生搬硬套到实战里,偏偏还好用得吓人。” 望月熏嗤笑一声。 “我明白了,高代同学。这也是一种必然,柳生家传到他这一辈,看来是走岔了路。” 他伸出食指,叩了叩桌面。 “交给我怎么样,给那小子来一点小小的祖师爷震撼。” “望月同学有把握自然最好,拜托你了。” “没关系。” 少年接过表格,柳生严介的名字就写在他正下方。 “他只能呆在这,永远别想上去。” 第一卷 : 第237章第壹玖零章 嘴臭仙人 现实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正如事态的发展与高代亮的猜测出现了偏差。 作为挺近决赛的队伍之一,卫冕冠军总武高剑道部受到了足够配得上身份的关注。一行人走出大巴,门口是记者架设的长枪短炮,玉龙旗最终战已经足够让几乎所有排得上号的电视台重视起来。 ——东京电视台除外,他们在播《正面からの計略,九転大腸で料理長を一騎討ちします》。 “不难看出,总武高一方保持了其卫冕冠军的从容,他们最后一批到达了现场。” 雾崎纱郗举着话筒站在最接近停车场出口的位置,她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曾接受过她采访的少年,于是连忙将话筒递了过去。 “望月同学,很高兴又见面了。” “您好,雾崎女士。” 望月熏保持了他对陌生人一贯的基本礼貌。 “今天就是决赛了,总武高稍后将与另外两方之中的胜利者展开对战,争夺最后的冠军。请问,您紧张吗?” “要说紧张……还是挺紧张的。” 少年羞赧地挠了挠脸颊,记者小姐则愣在原地,她完全没办法将这个文质彬彬的少年与前两天儒雅随和的喷子当成同一个人。 “您看,雾崎女士,”望月熏说道,“比赛,尤其是剑道比赛,总有出意外的可能性,对吧。” “是啊,望月同学在担心自己和队友受伤吗?” “倒也不是这个原因,”他笑着答道,“我最担心的,就是万一没收住力,会不会还得跪在地上求柳生严介不要死,您看这事儿闹的……” “啊、啊哈哈……” 有那么一瞬间,雾崎纱郗忘光了她在大学里得到的所有传媒技巧,脑壳似乎被谁锤了两下,空空荡荡。她强笑着绷住表情,试图把话题往正常的方向引一引。 “您还挺幽默,看来心态放得很平。望月同学这两天有针对性地做过什么训练吗,据说您也是新阴流的剑士,有没有从其他选手身上学到——” “有,我针对性地去了花火大会,保津川的。”少年爽朗地比了个大拇指,“咱们京都的夏日祭,行!东京的,不行……反正我也没去过。” “感谢您的回答,祝总武高能够得偿所愿!” 雾崎纱郗头昏脑涨地收了话筒,立刻便有其他记者拥了上去。她后退几步,尴尬地看了看搭档的摄影师,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愣是说不出话。 而另一头,望月熏有点兴奋。 离开赛还有足够的时间,他索性缀在队伍末尾,尽可能回答着来自其他电视台记者的提问。 “哦,评价柳生严介?问得好啊哥们,那就是个属搓衣板的,适合摩擦。” 向前走,他接过递来的话筒。 “桐谷同学我是很佩服的,虽然他对我态度有点差,但并没有脱出剑道本身的范畴。另外,能把滨户二高带到这种程度,他值得足够的尊重。” 又换成另一个录音笔。 “你要说胜算,那我就困了啊。虽然桐谷桑大概率淦不过搓衣板,但是搓衣板会被我按在地上玩前列腺刹车,很无聊,有什么好说的?” 普遍习惯含蓄的日本人哪见过这种场面,有的记者如碰着瘟神般躲开,而更多则愈发向前挤动。他们都知道,新闻就是要有爆点才会卖座,而口吐芬芳的剑道天才就是最好的卖点,无论他最终是否得胜,都有极大的操作空间,用来炮制博人眼球的文章。 “好,今天的记者发布会就先开到这儿,如果各位有空,可以等我揍完姓柳生的,咱们继续开下半场。” 说着,他将手里不知何时塞进的七八根录音笔一股脑推给面前的记者,而后拍拍巴掌,“玉龙旗,你的皇帝回来啦!” 而后,望月熏三蹿两纵跑向选手通道,很快便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此刻,赛场上,仍然尝试着申请立切法的桐谷信智,被柳生严介三刀出局。 “望月熏。” 柳生严介抬起竹刀,指向爆满的观众席,并未理会裁判的宣判声。 “来,就我和你,一决胜负!” 刚走出选手通道的高代亮苦笑着看向身后。 “喂,望月同学,”他说,“还能这样的吗?” “不好吗?” 刚刚换上护具的少年偏了偏头。 “几分钟解决战斗,我们甚至还能有空去花见小路溜达一圈。” “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尤其是你这两天的flag立得有点狠。” “哈,不就是个flag吗,看我把它拔出来。” 他说着,拎过竹刀,站在柳生严介面前。 “裁判大叔,虽然可能不太符合流程,但我想申请现在开始最终战。” 裁判沉默了一会。 “你们俩啊,也好,剑士就该有剑士的冲劲儿,我同意了!” “十分感谢。” 语毕,望月熏抬眼看了看严阵以待的对手。此刻,观众席已经沸腾,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届玉龙旗最大的高潮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面前,他们互相议论着,交头接耳,没人抱怨于两人的决定会让他们少看好多场对局,他们期待着,并做好了铭记这场战斗的准备。 少年缓缓握住来自数珠丸恒次的菩提子。 “柳生桑,我现在就来满足你挨一顿毒打的愿望。” “望月同学,对我很不满意。” “能忍你追自己女朋友的那叫废物,不叫望月熏。”少年咧开嘴,“我保证,专挑疼的地方打。” “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踏前,挥剑,一记标准的唐竹径直劈向前方,柳生严介收敛了心绪,他要以最完美的状态告诉霞之丘诗羽,她的选择绝对错误。 啪。 刀身与刀身相碰,却不是他预料中的巨响,这让他有些难受。望月熏斜着滑开劈斩,向外侧推挡,而后扭转身形,兜头便打。 “面!” ———————— PS: 元宵节快乐呀各位! 作为一只勤劳的鸽子,从来没试过这样长期保持一天两更满四千字,这几天感觉cpu快烧炸了。 至于为什么要回来更新…… 鲍比考迪克我¥%*&你¥&**……*……% 第一卷 : 第238章第壹玖壹章 一世界,一双人 在标准的剑道比赛中,只有面、喉、腕、胴四处得分点,无论击中哪处,都会取得“一本。” 玉龙旗的决战,适用五本决胜,即率先击中得分点五次的一方作为获胜者。望月熏知道这些规则,他决定尽力给柳生严介剃个光头,不为别的,就为自己小心眼。 “面!” 啪! 竹刀狠狠敲在面甲正中央,柳生严介被这突如其来的抽击打了个趔趄。他后退几步,撑着没有摔倒,而场边,裁判已经吹了哨子。 “得分有效,总武高一本!” “你就这点本事?” 挽了个剑花,望月熏嗤笑一声。 “可别让我先拿到四本,然后再说一句‘热身结束了’,柳生,现在不流行极限反杀。” “我不这么想。” 柳生严介晃了晃脑袋,重新摆好剑势,“再来。” “好吧。” 引刀,伏体,少年欺身上前,步伐飘忽不定。柳生严介则一板一眼地挥刀格挡,望月熏继承自上泉信纲的知识告诉他,对方的确做出了最标准的处分动作,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甚至可以用来当做真人版的剑谱使用。 如果站在此处的是另一个同龄人,九成九打不过这小子。 “喂,柳生,你练新阴流很久了吧。” “很久。” “那你应该知道,新阴流讲求‘无刀取’,是为‘活人剑’,最怕一板一眼按照剑路对敌,你怎么就练出这么个玩意来?” 啪! 刀身相击,少年没有硬拼,他滑步闪开当胸一刺,格住刀谭,还说道:“柳生家能给德川做师范,凭的可不是这种涂了墨谁上都一样的雕版印刷,你们这几代都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无权评价柳生的传承。” “对不起,老子就评价了,你打我啊?” 挑腕,抖手,刀尖似鞭,嗡一声抽中柳生严介的竹刀下段。他只觉得手指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别了过来,下意识放松了对刀柄的掌控,而抓住时机的望月熏则斜压刀身,纵步前冲。 “面!” 啪! 自下而上,包裹着白布的刀尖再一次砸中面甲。柳生严介闷哼出声,他侧歪着后退数步,用竹刀撑着身体,才勉强没有坐在地上。 “得分有效,总武高二本!” 看台之上一片哗然。 在此之前,没人能预料到这次决战的结果,无论望月熏还是柳生严介,全都首次参加玉龙旗,外界对他们的过往战绩一无所知,仅能通过寥寥几场碾压式的对局,做出一些没什么用处的猜测。 然而即使是最疯狂的猜测,也绝没有预料到柳生严介会如此干净利落地连丢两分。 “资格,都是打出来的。” 望月熏将竹刀扛在肩膀上,冷冷说道,“我不搞什么社会达尔文主义,但剑道就是胜者拥有话语权,你若是反驳我,就先打败我。” 柳生严介没说话,而是第三度举起竹刀。 “我这次还往脸上打,希望你坚持住。” “别太自大了,混账!” 两道人影疾冲向前,撞在一处。望月熏抡着竹刀,这次又是大开大阖的路子,似乎毫无章法,却压得柳生严介抬不起头来。 “你这、这算什么剑道!” “你的公式剑法就能算剑道了?” “这是传承!” “放屁,长颈鹿都知道拔高了脖子才能不挨饿,你现在的剑道跟两百年前的剑道一模一样当然就得等死。” 说着,他压低了身子,任由竹刀擦着脊背滑过,而后右臂斜甩,“面!” 啪! 竹刀重重抽在面甲右侧,柳生严介踉跄着大步向另一边摔去,他慌忙迈动左腿,用力蹲稳。 “得分有效,总武高三本!” “混账……” 缓缓直起身子,面甲之下,柳生严介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场面,在他预想当中,望月熏应该是个被他轻松压制的对手,他本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霞之丘诗羽,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为什么会这样…… “再来!” 竹刀平举,他怒吼出声,随后不顾一切地向前纵跃,自上而下,倾斜着用力一劈。 袈裟斩! “你长没长脑子啊。” 人在半空,就没了变化的空间。望月熏嫌弃地啧了一声,而后抬起胳膊,微微侧身,竹刀穿过柳生严介双臂之间的缝隙,正点中面甲。 “面。” 声音平静,他对这个傻小子有点失望。 “啪!” “得分有效,总武高四本!” 柳生严介被自己的体重来了一下狠的,竹刀刀头在视界里飞速放大,他像是用前额砸中榔头,下意识向后仰倒,挣扎着做了个受身,才最终没躺在地上。 “嗬啊……” 眼前是一阵丩阵黑色,他有些犯昏,耳畔回荡着裁判的计分声,还有更远处观众席恼人的嗡嗡声。他知道,尽管没谁能看到,但他现在的表情一定糟透了。 “怎么说,还打吗?” 少年放下竹刀,他已经没有继续欺负人的欲望了,“如果你想继续,我就陪你把第五分打完。如果你——” “望月熏,别以为你赢了。” “我从来不把既定事实当猜测,自然是我赢了。” “嚯……” 柳生严介重新站直了身形,他扬起竹刀,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热身结束,咱们来点真吧。” “你还真不要脸啊!” “我只要胜利,柳生家的荣耀不容玷污。” 望月熏撇撇嘴,有点不想理他。 “你会为你的冒犯付出代价!” 下一刻,昏黄的色彩如墨一般晕染开来。它弥散得极为克制,仅仅填充了男子组这一间道馆,而并没有像少年往日那样,直接笼罩整片地区。 “展开,展开吧,黄昏之乡!哈哈哈哈哈哈!” 张开双臂,柳生严介笑得很开心,他用力握住刀谭,用力一拔,嵌套在外层的竹子便纷纷崩解,露出其下古朴的刀鞘。 “现在没人碍事了,纯钧,让我们再次开始吧!” 说着,他将刀鞘系在腰间,而后轻轻搭住刀柄。 “再次开始吧,”他说,“就我们俩!” 群yi⑥8贰一771溜 第一卷 : 第239章第壹玖贰章 烤肉地狱 黄昏之乡—— 那是脱胎于九夏“颛民系统”,架设于日本列岛大结界之上、为处理异常事件而特别存在的囊泡,是重要的安全保障,此刻正展开在这座道馆里,为剑士与剑士的死斗提供绝佳的场所。 “你疯了吗,柳生严介!” 侧身闪过一记劈砍,望月熏骂道,“防务厅会把你扔进《神曲》,至少三年刑期!” “哈,我不在乎。” 柳生严介挥舞着手中的利刃,他现在很兴奋,从来没这么兴奋过。望月熏皱紧眉头,试图动用权限,消除黄昏之乡,却发觉他的权限并不能对这处囊泡施加干涉。 “是不是很意外?” “的确,你这个废物也有能做出来的事儿。”少年瞥了他一眼,“柳生家在京都地脉的权限都被你偷到手了,就为跟我打一架?” “当然,纯钧前辈,你可得跟我好好打一架。” 刃风扫过,少年昂头躲避。 “认识这把刀吗前辈?”柳生严介似乎打开了话匣子,“祖上十兵卫三严的佩刀‘大和守’,足够配得上我吧!” “哦?刀是好刀,人可就难说了。” “不必嫉妒,我知道你也有……叫出来吧,我开黄昏之乡可不是为了单方面虐待你,”他说着,果真停了手,“竹刀的胜负算什么,真刀才能说明一切!” “肤浅。” 望月熏一声轻叹,伸出胳膊。 “竹刀本就是新阴流首创,是为活人剑。既然你如此摒弃,那我只好换个思路了……喵珐!” “喵!” 不详的黑雾缭绕在肩头,蔓延至手臂。铃铛声起,黑猫跃动,祂轻轻蹭了蹭少年的掌心,便织成诅咒之刃。 “介绍一下,妙法千子村正。” 他将刀鞘系在身侧,抚摸着刀柄,就像抚摸黑猫的颈子。 “柳生十兵卫曾做过德川家的师范,而村正则夺去德川幕府数条性命。柳生严介,你看不起活人剑,是要看杀人剑吗?” “说得好听,最后还是要手上见真章。” “良言难劝该死鬼,希望你能在《地狱》之章里彻底反思一下。” 伏身,搭剑,望月熏轻轻吐出一口气,猛然迸发出海潮般的杀意! “我——” 首当其冲的柳生严介仿佛看到冲天的血光,还有黑雾之内择人而噬的恶鬼。他的皮肤被这杀意刮得生痛,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家长辈平时跟自己对练的时候都没认真过。 “这是什么东西!” “诅咒罢了,想面对异常,自然要付出点代价。” 少年轻声说着,仿佛那只是区区小事。 “拔刀,柳生严介,让我看看大和守在你手里还剩几成锋锐,柳生家的后人还能不能当得上新阴流的传承!” “你、你到底跟谁学的剑!” “非要认个师傅的话……” 望月熏顿了顿,露出一抹狞笑。 “上泉信纲。” “什——” ——砰! 身形如电,跺破地面的蔺草,在榻榻米上留下一个炸开的坑洞。极速拉近,双眼与双眼之间仅剩咫尺,拇指推动刀镡,雪亮的刀光如新月流转,切向柳生严介的侧颈。 镗! 慌乱之中,柳生严介连忙格挡,于是刀刃斩中刀镡,望月熏顺势下压,点着地面腾空而起,转了个华丽的整身。 “再来!” 自上而下,又是劈斩! 镗!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柳生严介只得再次回防,他架住刀身,看着离面甲还剩不到一寸的刀尖,吓出一身冷汗。 “再来!” 二刀不成,身在半空的少年又一次下压,此刻的他已经不考虑速战,而是用繁冗的技击一刀刀锤碾着对手的心气,好让柳生严介明白,真正的实战,究竟会多么残忍。 “你怂成这样,怎么上战场?” 挥刀,擦着眉心,剃掉一撮眉毛。 “怎么搞定异常?” 磅礴的杀意似乎凝结成冰,让柳生严介感到格外寒冷。 “怎么——让同伴安心把后背交给你!” “谁在乎!” 咬紧了牙关,柳生严介近乎嘶吼出声,“谁在乎,我只要足够强,只要把异常都砍死,谁在乎同伴啊!”  丨 “所以你永远都是个懦夫!” “没人有资格说我是懦夫!黄昏之乡,压制他!” 话音未落,沉重的缚束感便顷刻间爬满少年周身。那是囊泡内预设的背叛者限制程式,只对登记在册的干员起作用,很少被激发,望月熏几乎以为它只是个传说。 少年连退几步,只觉得四肢乏力,来自虚空之中的压迫感让他喘不过气来。 “说要用真刀的是你,说要公平的是你,借黄昏之乡压人的还是你,多可笑啊……懦夫。” “我听说,人只有正面迎接恐惧,才能真正了解自己……” “少踏马给爷来这套,你到底在想什么!”望月熏纳刀入鞘,骂道,“傻[哔——]柳生严介你二十代祖宗乱[哔——]生出你这么个玩意来,是不是活腻了!” “你没资格辱骂我,望月熏。” 柳生严介架好刀势,名刀大和守泛着冷光。 “上泉信纲是剑圣,是新阴流的开创者,是柳生三天狗的师范……那又如何?” 他瞪圆了眼睛。 “来,我会在这神圣的道场告诉你——新阴流,最终还是柳生家说了算!” “凭什么,凭黄昏之乡吗?” “任何手段都是实力!” “就等你这句话呢。” 望月熏笑得很难看,他缓缓掏出丰饶羊角,开口向下,轻声说:“愿有台伯河般汹涌的土耳其烤肉在此流淌。” “你在扯什——呜哇!” 惊呼声被扑面而来的烤肉堵了回去。铺天盖地的碎肉像是一阵浪潮,顷刻淹没了整个场馆,他的眼前已经满是流油的质肉纤维。柳生严介下意识想要呼吸,可他刚张开嘴,就被塞了满肚子发烫的烤肉,而越挣扎,则陷得越深。 “唔!唔唔!” 他真没见过这种场面,只好胡乱扑腾。另一头,同样被淹没的望月熏则闭紧双眼,[学者]发散开来,解析着黄昏之乡的深层构架。 “原来如此。” 他吃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说着。 “更改权限!” 第一卷 : 第240章第壹玖叁章 指定有点大病 作为人工智慧的结晶,黄昏之乡拥有复杂的底层逻辑和运行架构。它是对抗异常的堤坝,其自身的安全性和稳定性必须得到最坚定的保障。 所以,在[学者]解析开始的第一个瞬间,望月熏便有一种被抽干的错觉。他的大脑被海量讯息填得胀满,就像一块扔进大西洋的压缩毛巾,而与此相对,细胞内的供能物质正大规模失热,脂肪肉眼可见地转化成能量,让他如同一只放了气的气球,干瘪,脱水,皮肤褶皱,眼窝深陷,几乎转变为一具被风沙吹了半个世纪的尸体。 随后,肉与油涌入胃袋。 特化的食道与小肠顷刻间分解了几乎全部有用的物质,它们填充肌理,补益血液,将他重新撑回正常的模样——而后反复, 让他看起来仿佛是个打气筒,缩下去又胀起来,神经系统忠实反馈了每一次循环所带来的触感,让他难以压制地发出痛苦的低吼。 “柳生……严介,等死吧!” 属于黄昏之乡的框架在脑海中逐渐清晰,一个个权限接口与秘钥规则仿佛触手可及,它们形成或长或短的字符段落,飘在土耳其烤肉的缝隙之间,很辛苦,很憋屈。 “更改权限!” 接入讯息,粗暴地破坏着原本既定的优先权,砸碎,覆写,替换,字符被撕扯,又拼合成新的模样。他能感受到缠绕着肢体的重量慢慢轻缓,直到消失,黄昏之乡在此分离出的囊泡已经完全落入了他的掌控,想必地脉的监控部门已经乱成杂煮的样子了吧。 翻腾着撑满道场的烤肉正一寸寸消失,没正常人能独自吃掉这样离谱的量级。压迫着身体的肉块骤然气化,柳生严介摔下半空,他在榻榻米上滚了两圈,用大和守强撑着不让自己趴倒,而后拼命呼吸着没有味道的空气。 “哈、哈啊,那是什么东西……” “土耳其烤肉,小子。” “我问的不是这个!” “谁管你问的什么!” 他惊讶地抬起头,望月熏正甩着不详的黑刀,少年嘴里仍在咀嚼,能看出他还没吃饱。 “——嗝。” 咽下最后一口烤肉,他长出一口气。 “嘿,柳生严介,你瞎金箔乱玩黄昏之乡的日子到头了,把大和守给我。” “……想要的话,你得自己来拿,这规矩你早就懂的。” 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体,柳生严介收刀入鞘,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对黄昏之乡的绝对掌控,虽然不知道对方究竟怎样达成了如此惊世骇俗的壮举,但那不重要,失败已成定局。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血振,纳刀,少年渐渐平静了下来。 “做个了结,柳生,一了百了。” 柳生严介没说话,只是用拇指推动刀谭,发出金属清脆的擦碰声。 下一刻,这座多灾多难的道馆中,响彻激越的剑鸣。 ———————— “让我们恭喜总武高剑道部,再次蝉联玉龙旗总冠军!” 看着道馆中心手捧奖杯的高代亮,臧青峙拍了拍望月熏的肩膀。 “不去领?” “我做的够多了,高代同学至少是个合格的部长,集体荣誉也不能老想着自己。” “干得不错。” 中年人转过身,“针对黄昏之乡的调查已经结束,现场情况与你的报告完全一致,已经可以宣布收队了。” “你没必要来的吧,这也不是你的职权范围。” “哈,我当然是来嘲笑你的。” 说着,臧青峙看向不远处,少女们已经聚在一起,将千寿村征围到中间,七嘴八舌地夸赞着她在女子组决战中惊艳的发挥。他压低了帽檐,尽量藏在女孩的视线盲区,免得提前见证更加惨烈的修罗场。 “所以,你怎么打算?” “淡化处理。” “不会遗憾?” “也许会,也许不会,谁知道呢。” “你明白么,阿熏——” 臧青峙的语调开始变得有点不正经,“越是躲避,就越可能适得其反,得到的结果远比顺其自然更不可控。” “你在情感上的经验,可信度为零。” “嘿,别这么说。” 稍加思索,中年人发现自己很难反驳望月熏的看法,他只好另辟蹊径,“另一个是谁?” “黑色长发,村正身边那个。” “哦……雪之下的次女,我就说怎么突然给村正找到协助方了,原来你早就有这个打算。”臧青峙揶揄着,“先让她们打好关系,然后一个个攻略,最后大摊牌,没看出来,阿熏你懂兵法!” “我懂个锤子,栓条萨摩耶在事务所里都能比我更会哄女孩。别瞎猜,事儿都办了吗?” “当然,情报科给你做了全套遮盖,用的是九夏那边的权限,村正查不到。” “九夏怎么就能让你们——” 中年人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墨翟给办的,常曦女士在里面出了大力气,据她的原话,叫‘搞快点,我已经忍不住想看阿熏翻车了’,这样。” 他故意捏着嗓子,学得很像。 “翻车?翻车是不可能翻车的,他们帮得越彻底,我就越稳。”望月熏耸耸肩膀,“跟异常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没道理栽在新人手里对吧。” “你都露怯了还稳呐!诶,我得问问你,被新人盯上破绽的感觉怎么样啊,是不是特别想穿越回去给自己两嘴巴?” “现在就是后悔,特丨别后悔。” 少年揉了揉额角,“怎么就飘了呢,我纯钧一世英名,大大小小数十上百次的正面跟异常掰手腕,怎么就飘了呢,还让村正感觉到不对劲……” “阿熏!” 他抬起头,霞之丘诗羽正朝他挥手。 “准备回去啦!” “收到!” 望月熏回应着,报以灿烂的微笑。站在一旁的臧青峙则若有所思,他想着想着,便笑出了声。 “快去吧,别让她们等太久。” 中年人再度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早就知道答案,何必拒绝承认?” “因为有点丢人。”望月熏白了他一眼,“我,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精英干员,怎——” “丢人吗?” “完全不丢人。” “那不就结了?” 第一卷 : 第241章第壹玖肆章 出谋划策,女孩啊快去攻略他! “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道馆之外,与少年独处的霞之丘诗羽沉吟半晌,“怪不得柳生严介战败之后一句话都不说。” “真正的柳生严介已经被防务厅带走了,留在场上的只是个假人,《王子与贫儿》,读过吧。” “马克·吐温的作品?” “没错,”望月熏点点头,“用这本构想兵装制作了与柳生严介完全相同的幻影。” “他会被怎样处罚?” “扔进《神曲》里的地狱之章,我不确定具体会扔到第几层,但窃取黄昏之乡的权限是重罪,他近些年别想好过了。” 少女“哼”了一声,完全不觉得这样处罚有什么问题。 “是‘沼泽’呢,‘血池’呢,还是……最有可能在十壕的第七囊吧 ,”望月熏说着,咋了咂嘴,“埋在蛇坑里好久哦,可怕,可怕。不过也存在直接把他扔到前线的情况,这要看他自己怎么选,一边是痛苦但安全,一边是相对舒服点,至于服刑状态的干员会被派去执行什么任务……我不好说,没问过。” “还能用执行任务代替服刑的吗?” “毕竟异常从业者随时都处于缺人状态,一切能够动用的力量都要做好被薅羊毛的心理准备。” “也确实是你们的风格。” “都过去了。” 霞之丘诗羽递上一瓶红茶,望月熏随手拧开,然后一口灌下半瓶。他刚想继续说点什么,突然发觉少丬女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怎么了,诗羽?” “我是想让你帮忙拧开……” “啊,这个……” ———————— 无论外界怎样议论这届玉龙旗,也无论冠军的诞生将为总武高带来怎样的荣耀和利益,望月熏都已经不在乎。他们的京都之行即将画上休止符,今晚过去,所有人都将在明日搭乘回往东京的列车。 祇园之内,一行人前前后后走在花见小路上,他们打算趁着最后的机会多逛几个景点,明天的这一时刻,大概就得坐在教室里了。 前方,有身着华服的艺伎挑开帘布,款款走进酒家。路边的灯笼一盏盏亮起,迷蒙的光晕照进暮色,霞之丘诗羽才恍然惊觉,此刻已是夕阳垂落。 “这一周,过得好快啊……” 她感慨着,回忆起在车站与心上人相逢时的喜悦,直到此刻,竟然已经足足七天了。 “真想去总武高,我现在申请转学还来得及吗?” “平冢静大概不会允许你上课睡觉吧。”少年笑着摇摇头。 “说得也是。” 霞之丘诗羽环顾四周,她总想把喜悦传递给她所在乎的更多人。 最先被排除在外的是雪之下雪乃,少女尚未确定对方究竟在用怎样的眼光看待望月熏,但她可不会主动给自己找麻烦。其次,英梨梨已经被欺负得够狠了,此时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大概也在偷着乐。 “小花——” 最终,她将罪恶的目光投向千寿村征,女孩转过头来,一脸茫然。 “那个前辈,你们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呀?” 望月熏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停跳了半秒。 “我不知道。” 千寿村征垂下头,有些困扰,“前两天碰过面,一起坐了摩托,但我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 “前两天?” 霞之丘诗羽察觉了女孩话语中的讯息,她睁大眼睛,“那么说,他也在京都,而且小花你没和我们一起行动就只有——” “是的,晚上临时出门,就遇到了。” “呜哇,你比我想象中要大胆得多。” 少女立刻抛弃了挽着胳膊的望月熏,她小跑两步,转而挽住千寿村征的小臂,“诶,只是骑了摩托吗,就没发生点别的?” 事情自然没那么简单,可此时的女孩仍在向挚友隐瞒她作为干员的事实,因而很多东西都无法解释,她只能保持缄默——这缄默的态度落在霞之丘诗羽眼里,可就完全是另外一种含义了。 “我们的小花,也终于成长了啊。” 老怀大慰的少女擦了擦不存在眼泪的眼角,又觉得这番作态实在有点尴尬,于是连忙问道:“怎么样,告白了吗,还是更进一步,牵手,或者……” 她未曾明说,而是伸出胳膊,对碰了双手的拇指。 “没有。” 看懂了含义的女孩连忙否认,“前辈帮了我很大的忙,还把我送回住处,他是很好的前辈。” “嗯,这样听起来,倒也没趁人之危,毕竟以小花的迟钝程度,可能会被坏男人光速骗到彻底吃干抹净吧。” “前辈是好人。” “知道啦,知道啦,你的前辈行端坐正,所以更要抓住机会,毕竟一个正常标准的好人是很难得的。” “唔……” 千寿村征很迷惑,她又在思考,究竟该怎样处理与“纯钧”的关系。 “实际上,小花已经不否认对前辈的好感了吧。” “……是,可我不明白这究竟……” “没什么值得犹豫,感情是需要培养的嘛,既然他在京都,你干脆今晚约他出来?” “听小诗的。” 缀在队尾,望月熏面色一僵。他悄悄将手伸进衣兜,死命按住静音键,而后接连开启免打扰和飞行模式,又将震动彻底关掉。这一头,千寿村征已经输入他作为干员的联络暗码,听筒里回荡着“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女孩鼓起脸颊,有些失落。 “也许在忙吧,前辈是很优秀的人,我不应该打扰他。” “说什么呢,可不能遇到挫折就放弃!” 霞之丘诗羽握紧拳头,给千寿村征鼓了鼓劲。 “发邮件吧,小花,给他发邮件,哪怕现在看不到,也总能有机会看到。” “我——” “一切机会都要靠争取,我能拿下阿熏也不是凭坐在家里等着就成功的。” 少年扯了扯嘴角,老实说,那是很美好的回忆,却被少女说得像土匪抢亲。 “来,编辑邮件,约他出来,理由就随便找一个,逛街怎么样?” 人群最前方,神游到现在的英梨梨,根本没关注身后发生了什么。 “嘿嘿,两个坏蛋,嘿嘿嘿,嘿嘿。” q群医【《》】溜吧2一77①6 第一卷 : 第242章第壹玖伍章 花的迷茫 当望月熏表示要迟些回来的时候,霞之丘诗羽并没有多想。如今已经吃过晚餐,他们即将在明日返程,利用剩余的这段时间拜访驻扎在京都的防务厅同事完全合理,少女自觉没有阻止的理由。 “别喝酒,我知道你讨厌那东西。” “放心,一滴都不会沾。” “说说而已啦,是不是很有妻子的感觉?” 霞之丘诗羽笑嘻嘻地蹭了蹭他的胸口,这动作让少年的负罪感爆棚。无论他此行的目的是否是为了更加便利地让千寿村正打消疑虑,也都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欺瞒的成分,因而他只好做足打算,告诫自己,决不可让怀里的少女被辜负。 千寿村正的邮件只是提出了会面请求,并未如霞之丘诗羽所建议那般试图“逛街”。毕竟自家人知自家事,女孩至今见过的“纯钧”从来都以身着[钜子]的面目示人,她总不能带着一个被外骨骼包严实的可疑人员出现在京都街头,防务厅第一个就能不答应。 然而,当望月熏骑着道奇战斧,被导航一路带到保津川河岸边时,他几乎以为千寿村正已经将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身份联系到了一起。此刻的保津川已经没有了夏日祭当天的热闹,游人散去大半,摊位也撤去十之八九,仅维持了作为旅游区最基本的运营,静静等待着下一个旺季,和下一束花火。 将摩托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少年疾步走向前方植在缓坡上的林地,层层甲片游走于体表,堆砌着黑色的外装。他沿着步道穿过林地,再向前是能俯瞰川水的平台,那也是他们曾经一起看过整晚烟花的地方。 此刻,身着特别行动服的千寿村正就站在平台正中央,静静地等着他。 “感谢您的回应,纯钧前辈。” 女孩躬身施丣礼,任谁都能听出她语调之中浓浓的喜悦。 “分内之事,”望月熏摆摆手,“我并未接到防务厅的任务简报,也许您找我是另有安排?” “冒昧打扰,我的确没有向上级部门申请协助,此次邀请,纯粹出于私心。” “你应该明白,干员千寿村正,我们没那么多闲工夫处理无关紧要的东西,但愿你能拿出一个合理的缘由。” 尽管心有不忍,少年还是让自己的态度强硬了不少。也许从没听前辈说过重话,女孩明显愣了愣,随后便肉眼可见地有一些失落。 “给您添麻烦了……” 望月熏没接茬。 “并非有意冒犯,我只是——明天就要回东京了,不知前辈还要在这里停留几日,特地来向您辞行……” 她嗫嚅着,声音越来越低。 “不必如此,作为面对异常的一线干员,你得习惯离别。”少年仍在干巴巴地回应,“离别,牺牲,天人永隔,都不是什么遥远的东西,也许你今天能见到我,明天就能听到我的死讯。作为战友,我很高兴能在你的心里具备一定地位,但我更不希望我的安危会对你造成可能存在的负面影响,所以千寿村正,请尽快调整心态,摒弃多余情感因素。” 说着,他自己都快把自己恶心吐了。作为一个灵魂上的九夏人,他从来都不认可这样血淋淋的准则,家国大义和人文情怀可是维系钦天监战斗力必不可少的一环。但今时不同以往,他必须尽快把自己的影子从千寿村正的内心中抽离出来,或者带偏,偏离到战友之间的情谊,如果成功,再好不过。 “纯钧前辈,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会面地点定在这里吗?” 女孩缓缓攥紧拳头,她的心正滑入谷底。她不知道前辈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短短几日便判若两人,以前那个温柔的纯钧更像是她记忆中美好的泡影,而从未实际存在过。 “在我得到的情报中,保津川两年内并未发生异常事件。” “与异常无关。” 千寿村正摇摇头,“我和朋友……我第一次和朋友参加了夏日祭,还看了花火大会,就在这里,前两天。” “很高兴你能在任务之余享受平静的日常。” “我原本要和前辈分享这份喜悦的,打扰了您,让您产生不快,十分抱歉……” “很荣幸能够成为你分享快乐的对象,但恕我直言,非必要的接触只会浪费精力,希望干员——” “真的,十分抱歉!” 女孩用力躬身,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你并没有严重过失——” “打扰您的休息,十分抱歉……”她小声抽噎着,“可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入行时间不长,难免对人际关系产生错误认知。我仍然愿意为你提供力所能及的协助,放心,这个承诺不会改变。” “感谢您的宽容,前辈。” 她吸吸鼻子,直起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几倍的笑容,望月熏从来没在千寿村正脸上见过这种表情,她素来平淡,说话都是细声细语,强装微笑根本不适合她,也不该适合她。 “你不必太客气,我今天的态度不太好,希望你不要太在意。” 少年甚至仅仅保持了最低限度的礼貌,“如果没有其他安排,请容我告辞。” “是,麻烦您了。” 女孩再一次轻轻躬身。她犹豫着沉默数秒,像是突然下定决心,说道:“我只有最后一个请求了,能请您……让我抱一下吗……” 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望月熏已经听不清了。于是他从来没这么恨过钜子的音效增强系统,哪怕真的没听清,他也可以搪塞过去,可一旦知晓对方最后的诉求,他便再也无法硬下心来拒绝。 “很不合理的诉求,但我没有推诿的必要。” 少年说着,张开手臂,千寿村正迟疑着走上前,轻轻环住他的腰际。隔了装甲,望月熏无法得到任何来自触觉的反馈,但他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女孩的恐惧,她的患得患失,还有无奈与悲伤。 她终于哭了出来,先是耸动着肩膀,又嚎啕出声。 望月熏顿在半空的胳膊也终于落下,他轻轻拍打着女孩的后背,一切算计都在哭声中被打得粉碎。 “对不起,村正,”他说,“对不起,我……我不想这样,我真的不想……” 今晚的所有果断与决心,如此粉碎,可他不在乎。 第一卷 : 第243章第壹玖陆章 青苹果 千寿村正很少掉眼泪。 她的情感并不单薄,甚至比一般人要更浓烈,只是几乎从不流于表面。她的作品在出版市场上大杀四方,人们都觉得这是个洞察了人类欲望的作者,但她本人却无法看透她自己。 所以直到今天,在痛哭出声的下一个瞬间,女孩便什么都明白了。 恣肆地释放着压抑许久的情感,她的泪水一滴滴顺着面颊滑下,落在地上。千寿村正仿佛又回到初夏之前,看着救援组从被[加拉哈德]打得支离破碎的海岸深处抬出那具毫无生气的躯壳,看着外甲缝隙中渗出丝丝缕缕的血水和辅助医护系统上触目惊心的骨骼建模——她同样哭过,既有心痛与自责,也有后怕与庆幸。 此刻则完全不同。 哭泣声逐渐低沉,又转为抽噎,肩膀还在耸动,千寿村正大口大口喘息着。最为炽烈的冲动已经冷却,她理应放开手,但她的感性阻止了下一步行动,只是让她保持现状。 另一头,望月熏进退两难。 狠话放得越早丞,脱离掌控后的事态就越难处理。现在的他便面临着这样一个事实,原本预想中的方案已经因他的心软而变得乱七八糟,冲动所带来的后果是无法预料的,哪怕见惯了大风大浪,他还是会因为眼前的复杂困境而大感头痛。 思索半晌,望月熏还是重重叹了口气。 “抱歉,我刚才……不是真想这么说。” “嗯。” 女孩点点头,蹭在他胸口,更像是撒娇。 “实际上,我很动摇,”少年决定有限度地说出部分实情,“我已经有了想要托付一生的对象,而且有两个。村正,我恐惧于我的贪婪,害怕会无休止地填补欲壑,而你——你拥有连你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吸引力,所以我才希望在陷得太深之前及时截断这份可能性,无论对错,这都是我所能做出的最艰难的决定。” “……原来如此。” 女孩叹息。 她抬起头,仍没有放开抱着少年的双臂。 “前辈很优秀,我知道,优秀的人总能吸引异性,这是人之常情。” “所以你大可……” “我讨厌这样的前辈,当然也会希望前辈能够只属于我一个人。”千寿村正嘀咕着,“但是你都这么坦白了,我还怎么提这种毫无道理的要求啊。” 望月熏有点懵。 “身为防务厅干员,异常对抗的一线战士,我见过很多复数存在的配偶,也并非不能接受。”女孩撇过头去,面颊泛着桃红,“前辈,你多大呀,能告诉我吗?” “不到二十。” “就是同龄了,前辈果然很优秀,居然能完成那么多传奇般的任务。” “呃……” 即便没少被夸过,望月熏还是有点自得。 “所以,这样的前辈,我没道理束缚你的决策。” 女孩收回胳膊,后退几步,直视着少年的眼睛,望月熏能在她眸子里看见倒映的星海,看见星海中自己的影子。 “所以,我有个请求。” “……我听着呢。” “希望前辈能给我个机会,别躲着我,别再故意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她的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平常心就好,直到你真正接受我,或者厌倦我为止。” 望月熏沉默了。 理性正拼命阻止他认同对方的提案,感性则欢呼雀跃,近乎碾压般殴打着残存的理性。于是少年可耻地匍匐在欲望脚下,他点点头,说道:“尽管我不想承认,可这的确是最符合双方诉求的解决方式。” “很荣幸,能让您满意就再好不过了。” 千寿村正用力揉了揉眼眶,它们还明显泛着红肿。接着,女孩转过身,漫步到平台的护栏之前,深吸一口气。 “很遗憾,没能和前辈一起逛夏日祭。” 少年挠了挠额角——还隔着头盔。 “那天的花火好美啊,如果可以的话,前辈,”她回过头,“等你结束这边的任务,回东京,回千叶,我们也去逛一次夏日祭,好不好?” “好。” “到时候可不要穿着装甲,多显眼啊。”女孩狡黠地笑着,“说定了哦!” “啊啊,说定了。” 望月熏此刻依然是迷糊着的,他根本搞不懂自己今晚究竟在想些什么,又是如何被千寿村正带起了节奏。总之,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答应了很多东西。 “那么,虽然未曾谋面,我也希望能在不久之后的将来,和前辈选定的伴侣打好关系。” 少年对此已经做不出什么反应了,他又想起臧青峙那句“先让她们打好关系,然后一个个攻略,最后大摊牌”,当时他还理直气壮地反驳过,谁能猜到,仅仅半天过去,他便已经提前达成了目标。 “世事无常,大肠包小肠呦……” “前辈,您说什么?” “没什么,也许有机会吧,有机会一定介绍给你认识。” “明白,我等着前辈。” 女孩说着,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起来,前辈与加拉哈德很熟吗?” “合作过很多任务,这次来京都也是同路。”望月熏没敢说实话,但也没说谎,“怎么,要找她办事吗?” “不,是另外的问题。加拉哈德前辈身边跟着个可疑的人,是我挚友的男朋友,他……” “他?” 少年努力让自己的声调别发颤。 “他剑道精湛,甚至轻易击败了柳生家的嫡传,跟加拉哈德前辈之间的气氛也很奇怪,是个谜团很多的家伙。” “哦……” 摸了摸下巴,望月熏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打算调查他,可毕竟属于私事,没有申请情报部门提供足够协助的理由,但事关小……挚友,”她把“诗”字憋了回去,“我必须想办法查清楚他的底细,如果真有危险,必须尽早排除。” “啊、啊,我觉得没错。” “所以,前辈,您能在我迫切需要时提供协助吗?”似乎觉得这种要求很过分,女孩连忙补充道,“我会尽量自己完成,但——” “好吧。” 望月熏无奈地打断了她的恳求,强烈的负罪感已经让他听不下去了。 “一定帮忙,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