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兔
下一刻，他直接打开了药剂投放开关。
——咔！
开关打开的同时，从实验区顶部垂下来一条金属臂，末端是一根脊椎夹，每节脊椎缝隙的位置对应着都有一对锐利的金属注射探针，正在咔咔作响地一张一合运动着。
脊椎夹贴上布施翠背部之后便自动定位并且锁死，一节节注射探针依次插入脊椎缝隙，针头深入进脊髓开始注射药剂。
万分之三浓度的纳米颗粒级别錵-46-1元素无菌高分子溶液，配合50万伏特的高压外加电场，足够彻底从细胞层面将侵蚀率在50%以下的诅咒之子体内的受感染细胞剥离并且杀灭掉，而且溶液内还混入了EPE药剂，足够弥补剥离受感染细胞后残缺的身体组织。
理论上来说，这是足以将诅咒之子恢复成正常人的奇迹药剂。
当然，理论之所以是理论，就是因为还没有进行过证实。
而如果证实失败的话……
布施翠虽然曾经配合他进行过许多次受感染细胞剥离实验，但实验烈度都控制在相对比较安全的范围内，而像现在这种完全剥离受感染细胞的实验，几乎已经可以算是先把她杀死再尝试拯救回来了。
危险系数很大。
这一点他在进行实验之前就已经说过了。
但布施翠的话也没错。
即使今天陈默没有让布施翠来进行这个实验，早晚也会有其他受诅咒的孩子代替她成为试验者。
否则理论永远都只会是理论，没有结出果实的一天。
就像他告诉室户堇的那番话一样。
“生物学的进步跟残忍从来都脱不开关系，人道也好不人道也好，都总该有人去做才行。”
随着药剂注入，布施翠原本跟一块死肉似的挂在电磁镣铐上的身体忽然像过电一样猛烈颤抖了一下，紧接着检测仪上的数据也开始飞速波动起来。
前一秒心率还是80次每秒，后一秒就变成了50，再后一秒又重新爬升到了75，体温也是不断在110℃到70℃之间变动着，大量组织液混杂着血水像是开大了水龙头一样顺着女孩的身体哗哗流淌而下。
不对……
完全不对。
反应得太剧烈了，应该再缓和一点的。
是药剂配比的问题吗？
还是布施翠的体质扛不住完全性的受感染细胞剥离？
毕竟猫型原肠病毒也不是以超强恢复力而出名的。
不不……也有可能是EPE药剂的适配性问题？
眉心紧锁着观察片刻后，陈默果断关闭了总控电源，然后从低温冰柜里取出一管早就准备好的浓缩病毒针剂，快步向实验区域走去。
玻璃隔墙内部，电磁镣铐已经全部打开，一滩完全认不出是人形的“东西”摔落到地上，最上面原本应该是一对赤红色的眼珠，现在只剩下一只红色，另一只已经变回了紫色。
一紫一红，像极了红宝石与紫宝石。
实验……失败！
第五十章 将鲜血染红的死之花献祭于天空吧
痛苦……
痛苦痛苦痛苦痛苦痛苦——
“布施翠……”
仿佛隔着一层湖面般，隐约听到了有人呼唤的声音。
“……不要让你的意识被痛苦吞没了，布施翠。”
啊……是陈默大人在呼唤自己吗？
“保持思考，布施翠，现在睡过去的话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思考……？
意识更深层的黑暗当中，像是被塞进了大堆大堆的棉絮，让思考也变得艰涩困难起来。
对不起，大人……
我又要……让您失望了……
“——布施翠！”
熟悉的呼唤逐渐远去，像是拍岸的涛声终归寂静。
下一刻，无尽黑暗席卷而上，迅速淹没吞并了女孩脑海中最后仅剩的一丝清明。
死，掉了吗……
混沌一片的虚无当中，连“自我”都已经失去的意识漫无目的地漂流着。
“布施翠姐姐？”
“她这是……？”
“快点好起来吧，布施翠！”
偶尔会有一两道似曾相识的话语声在意识深处响起，就像掷入平静湖泊的一块石子般荡起涟漪。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奇怪的滴滴声……
不……不对，这应该是维生机器发出的声音。
维生机？
疑惑产生的瞬间，黑暗中浮现出一幅实验室内的画面，总控台前竖立着一架金属立方体仪器，显示屏幕上跳跃着几条不同颜色的曲线以及相对应的数字。
对了，这就是维生机。
跟大人进行过那么多次实验，自己早就已经对这种滴滴声非常熟悉了。
不过……大人？
谁是大人？
一个名字在黑暗深处呼之欲出，但仅仅只是这层犹如窗户纸般一捅即破的屏障，却任凭意识无论如何努力也没办法回忆起来。
直到一个声音响起的瞬间——
“该醒了，布施翠。”
——滴滴！——滴滴！——滴滴！
像是跨越湖面，重新从水里回到空气当中，维生机的滴滴声迅速变得清晰起来。
更远处，气流扰动的风声、树叶摇晃的沙沙声、鸟儿啁啾的叽喳声、窗帘飘荡的呼啦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仿佛海潮般涌入脑海，黑暗的世界变得光彩照人。
闻得到，空气里淡淡的太阳花香味。
“大……人……”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微不可查地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细微且干涩的回应声，枯槁白发的刘海之下，一对半红半紫的眼睛艰难睁开，眼睑眯出一道细缝，视线径直看向静坐在床边的男人。
“欢迎回来，布施翠。”
虽然心里早有预期布施翠会在今天清醒过来，但此刻看见女孩睁开眼睛，陈默还是亲昵的伸出手轻轻蹭了蹭她脸颊侧面的发丝：“大家都在等你醒过来呢。”
“大家……？”
“是啊，大家。”陈默笑了笑，一一列举道：“梨花、穗倉、天童小姐、圣天子殿下……哦对，还有你见过几次的司马未织，听说你出事全部都来看你了哦。”
听到有这么多人关心自己，布施翠苍白而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但她随即又担忧道：“那我……会不会，给大人造成……麻烦了啊？”
“麻烦？噢对，确实是有点麻烦的地方。”陈默盯着布施翠摇了摇头：“这次你伤得可不轻，怎么样才能让你快点好起来呢，实在是麻烦啊……”
“啊……？”
布施翠楞楞的盯着陈默看了会儿，忽然有点脸红起来：“大人……您、您该不会……是在，关心我……吧？”
“我关心你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芜湖……
直球！
效果拔群！
不过还没等布施翠来得及害羞，陈默紧接着就站起身，继续说道：“你可是我非常珍贵的研究素材，快点把身体养好起来吧，布施翠，后面还有一大堆实验在等着你呢。”
“是……是的，大人……我会，努力好起来的！”
布施翠努力挣扎了几下也没能成功从病床上撑坐起来，最终只能看着陈默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然后就绕过病床转身走出了房间。
终究还是实验失败了啊……
病房外，陈默靠在墙壁上掏出根烟叼进嘴里，正要点燃时却被路过的某个小护士给瞪了一眼。
“这里是禁烟区，医生！”
医生……？
陈默一时愕然，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因为他是卡好时间专程到医院等布施翠醒过来的，之前几天都泡在实验室里昼夜连轴处理各项研究数据，所以现在身上还套着件白大褂，显然这个小护士是把他错认成医院里的医生了吧？
搞清楚事情原由，陈默也没有多解释什么，重新把香烟塞进口袋，然后耸耸肩露出个很有地痞无赖气质的笑容，油腔滑调的调笑道：“护士姐姐还真是敬岗爱业呢，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我给你做做私人升职辅导啊？”
“流氓！”
很显然，现实不是某V，陈默虽然没有得到一记代表着女拳暴击的耳光，但也没有真就问到人家的联系方式，护士小姐姐只是低声啐骂了一句流氓就快步小跑着离开了。
望了几眼小护士屁股一扭一晃离开的背影，陈默回过头，无视掉走廊内一众脸上写满“卧槽，这人也太油腻了吧”表情的病患和医护工作者，抬手挠了挠几天没打理的蓬乱头发，本来想要叹息一张嘴却直接打了个哈欠出来。
泡在各种繁琐的实验数据里面连续推算了97个工作时，即使精神上能够扛得住，但身体也确实是已经达到极限了。
估计就这几天的功夫，他说不准都得少活个三年五载了吧？
没有神力和职权，陈默也没办法准确看到自己这具身体现在究竟还剩下多少时间，不过仅凭对于身体的掌控感知来说，他确实是受到了一些不可挽回的损伤。
那个词是怎么说来着的？
短命鬼，没错，他现在就是百分百的短命鬼了。
不过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他也基本上弄清楚了几天前的那场实验为什么会失败的原因。
简而言之，布施翠的原肠病毒类型是猫科动物，在恢复力上只能说是一般般，而万分之三浓度的剥离药剂溶液对她来说造成的杀伤效果实在是太大了，再加上50万伏特的高压外加电场在药剂生效过程中使得纳米级别的錵-46-1微粒完成了多次饱和磁化，这就好比原先既定好的一轮轰炸变成了好几轮轰炸，而EPE药剂又在饱和磁化后錵金属微粒的影响下被更改了电子排列顺序，药效大打折扣不说，还引发了细胞适配性上的排异。
毫不夸张的说，但凡陈默几天前在进行后续急救处理的时候动作稍迟一步，此时此刻的布施翠都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过实验失败倒也不能说一定就是坏消息了，至少这次失败给陈默指出了改进药剂的方向，只要再进行一段时间的实验，将各种不同的药剂配比与实验体的生理反应录入数据库，就能够统合出完美的“剥离药剂”配方。
况且这次实验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是失败了……
布施翠……她绝对是个奇迹。
诅咒之子的奇迹。
同时也是人类的奇迹。
当天陈默冲进实验室的时候，这个女孩已经彻底没有了生理特征，用通俗的话来说，她那个时候应该已经完全死掉了——如果不是陈默在进行后续急救的时候触发了【缝尸人】技能的话。
系统面板上，属于【缝尸人】职业的技能树顶端，唯一一个技能框闪耀着浑浊不清却又晶莹剔透的复杂光芒。
“【渎命者】Lv.3：亵渎生命之人，同时也亵渎了神灵；
盗取火种之人，同时也盗取了权柄。”
语焉不详的终结技能，字句间都透露出一股强烈的嘲弄。
作为【缝尸人】的职业传承者，陈默当然清楚所谓的“火种”与“权柄”是什么。
“生”的“火种”，以及“死”的“权柄”。
而被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布施翠，她的身体也具备了相应的奇迹属性——在她体内产生了抗体。
对于原肠病毒的抗体。
其实说抗体也不太对，准确来说应该叫做抗性，在她身体里面有接近50%的器官和组织都拥有了抵抗原肠病毒侵蚀的属性。
所以布施翠的眼睛才会有一半变回了正常人的样子。
这样的奇迹可以复制吗？
陈默不知道，要搞清楚这个问题还需要再进行几次重复的类比实验才能知道，不过他有一种微妙的预感——在布施翠身上所发生的奇迹大概是无法复制的了。
而这个奇迹对于布施翠来说其实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显而易见，她永远不会因为侵蚀率过高而变成原肠动物了，坏处则是她的身体素质，包括力量、速度、恢复能力、反应能力等等在内，全部都要比其他诅咒之子低上一筹……嗯，或许不止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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