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洲黑猫
“那么，就用它，去做一些您必须去完成的事情吧。”
凝渊者有自己的考虑，特蕾西亚也有自己的考虑。双方的立场其实是冲突的，不过幸运的是，在过去白蛇和世界的巧妙安排下，他们现在的行动有着相当高的一致性。
帮对方，就是帮他们自己。
不过特蕾西亚并没有直接开始自己的行动。
即使明知道时间无比紧张，她还是在慢条斯理，按部就班的履行着自己的计划。
她花费了一个月阅读魔族的各类典籍，花费了一个月行走在魔族民间知晓他们的疾苦，又花费了一个月锤炼自己和青色怒火之前的联系。
直到第三个月的末尾，连老练的凝渊者都坐不住了，告诉她人类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似乎要有新动作的时候，她才结束了闭关状态。
在凝渊者的安排下，两人悄然来到了都灵的王宫前。
都灵的王宫和人类帝都的王宫差不多是同一时期的产物，两者同样的古老。不过相比起人类皇宫的古朴威严，魔族王宫给人的感觉却是一股冲天的血气。
在小的时候，特蕾西亚也曾远远的打量过古老的人类王宫。人类王宫虽然给人一种腐朽的感觉，但同样给人一种坚韧的感觉。它就像是一颗经历了无数风霜的顽石，尽管无比疲倦，但它依然会继续延续下去。
而魔族王宫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只张大了嘴巴的洪荒巨兽。它贪婪的吞噬着试图进入其中的一切生灵，咬碎他们的骨，咽下他们的肉。让他们的灵魂，永堕无间。
比起人类王宫，都灵王宫整体的氛围更恐怖，更霸道，更嗜血。
“这就是我族人们的聚集地吗……简直就像是地狱啊。”
“说是地狱，也不为为过。虽然不喜欢人类，但我不得不承认，和我族比起来，人类的制度其实是略有优势的。即便那些大贵族们不太听话，可在梵卓的斡旋下，他们仍然会公开对人类皇帝宣誓效忠。不像我族……王族已经多年没有魔王现世了，想要维持住表面上的稳定，那就只能实行血腥统治。”
魔族对力量的崇拜远胜于人类，其内部斗争也要惨烈的多。如果有魔王压阵，那还好说。偏偏魔王家族已经很久没有出现魔王了……在这个互相残杀，互相堕落的年代，有魔王其实是一件好事。
魔族之所以非要和人类进行不死不休的战争，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因为魔族内部的倾轧和内卷已经到了一个临界值。在缺乏魔王强势领导的情况下，魔族内部的造血和缓和系统早已全部崩溃。
除了战争之外，它别无选择。
魔族必须有一个魔王。
特蕾西亚，就是来成为那个魔王的。
为了这一天，特蕾西亚特意更换了自己的衣服。她脱下了原本习惯的法师长袍和软鞋，换上了魔族更常见的黑色长靴，白色长裙，以及一对笔直向上的恶魔细角——这对怪异的恶魔之角，是在她拔起青色怒火之后，自然而然长出来的。
青色怒火似乎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她体内魔王血脉的觉醒……这在人类帝国当然是坏事，不过在魔族，这反而是在帮助特蕾西亚。
特蕾西亚调整了一下心情，朝着王宫宫门走去。
在宫门处，她遇到了几个出乎预料的人。
站在最前面的，是勒森布拉家族的本代亲王。
——就是克洛伊的倒霉老爸。
这个从小就被亲闺女骗的资深亲王，是特意来给特蕾西亚道歉的。
“很抱歉，特蕾西亚小姐，我们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即使是我们，也不能直接围攻皇宫……还是称呼您为殿下更为妥当？”
血族是魔族中的大族，占据了魔族相当重的人口比例。勒森布拉家族血系渊源流长，又是未来恶魔的后裔，在血族中的地位简直可以堪比人类中的梵卓。
只要勒森布拉亲王开口，血族各大分支必然欣然从命。但这次的事情实在是……
魔族一直是一个由魔王绝对的暴力强行统和互相取暖的松散联盟，血族们对其他种族下绊子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甚至连其他种族都不会觉得太过意外。
可围攻皇宫，仍然是禁忌中的禁忌。
白蛇使徒的身份让他们愿意帮助特蕾西亚，可现在白蛇并没有任何明确的命令传来……而且黑蛇的态度……
身为臣下，冒议主君永远是大罪。可这两位永世纠缠的神明，真的让人猜不透祂们到底在想什么。
“谢谢。”
特蕾西亚温柔的对着不安的亲王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亲王欲言又止，最后一连让她小心。
站在特蕾西亚之后的，是几个鼠人和地下蜥蜴人。
人类虽然霸道，喜欢从文化角度彻底毁灭自己的归附种族。不过那是国家战略方面的考虑，削弱所有附属种族是他们必须完成的事情。
反过来说，只要愿意投降，人类其实不怎么会从物理角度继续攻击附属种族。
但魔族不会。
魔族到处充满了倾轧和毁灭，只要事情不是闹的太大，所有魔族上层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起最初成立魔族的时候，魔族内部的种族数量已经少了整整一半。
现在和人类的总决战已经开始，两边都可以说是全面动员了。人类那边且不说，按理说魔族这里应该是按照实力出钱出力的。但那些强大的族群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吃亏……即使后来魔族传奇们开始明令禁止这种事情，类似的欺压仍然在不断发生。
或许不需要人类打过来，这些种族就会被魔族自己毁灭。
鼠人和地下蜥蜴人，就是两个几乎被逼到绝路的种族。
一个月的魔族游历不足以让特蕾西亚踏遍魔族的所有土地，但依然让她认识了很多好朋友。
现在站在最前面的，正是鼠人和蜥蜴人的代表。
他们知道特蕾西亚的身份，更知道特蕾西亚想要做什么。可他们不能进去……即使如此，他们也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帮助特蕾西亚。
“特雷西斯，不好不好。特蕾西亚，YES,YES。”
鼠人用自己族群古怪的语调说着话，将一瓶猩红的毒药递给了特蕾西亚。
“特蕾西亚……朋友朋友……这个是我们族群里灰先知调制出来的最毒的瘟疫毒药……一定能帮到特蕾西亚的……”
毒药并不是特蕾西亚所要的东西，但她还是微笑着接受，并且感谢。
“特蕾西亚小姐……让我陪您冲进去吧！让我像个真正的战士那样，光荣的战死吧！如果同样是死亡，我也希望死亡在冲锋的道路上，而不是被一点点压榨，直到一无所有！”
地下蜥蜴人生活在地下，和他们的远亲森林蜥蜴人不同，地下世界是个荒芜而冰冷的世界。在很多年前，魔族曾经热衷于朝着地下和天空探索，那个时候的地下蜥蜴人是魔族的宠儿，可以说繁盛一时。
可随着魔族放弃这种耗费巨大且看不到尽头的无聊行动，地下蜥蜴人一脉也开始了快速的衰退。
他们贫瘠的地下故乡无法养活所有蜥蜴人，蜥蜴人本身也不是擅长耕种的种族。为了活下去，地下蜥蜴人全族都成为了雇佣兵。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地下蜥蜴人都是残暴，廉价雇佣兵的代名词。只要给钱，他们什么都愿意干。
在漫长的雇佣兵化之中，这个种族的未来被渐渐透支。他们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不断的重复着父辈的绝望老路。
甚至在日常的生活中，蜥蜴人之间也是以代号互称，而不是名字。
直到特蕾西亚的到来。
特蕾西亚就像是传说中的月神一般，轻柔的照亮了蜥蜴人们的心……尽管相识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她确实得到了所有蜥蜴人们的好感。
她亲切的称呼着他们的名字，他们愿意为特蕾西亚而战。
以早已忘却的战士的身份。
但特蕾西亚还是拒绝了他。
“这样可不行，我的朋友。我是以魔王家族成员的身份，对着如今魔王家族的族长特雷西斯发起生死挑战。因为是家族内部的战争，所以其他人都不能干涉。”
“如果你们加入了的话……”
蜥蜴人握紧了拳头。
“可恶，这样我们不是什么都做不到……哪怕是这样的我们……”
特蕾西亚安抚着躁动的人们，和凝渊者一起，微笑着踏入了地狱之中。
“不要急躁。”
“未来需要我们做的事情还有许多。在那之前，请耐心等待吧……”
安抚住了躁动的朋友们之后，特蕾西亚和凝渊者一起走进了王宫。
等到两人进入其中之后，宫门又立刻关上了。阴森森黑沉沉的巨大玄铁重门，像是完全隔绝了两个世界。
两人站在黑曜石制成的宽敞大道上，身前是无尽的黑暗。
黑暗中，一个个火把亮了起来。
数千位王宫卫士站在黑曜石道路两旁，冷漠的注视着两人。而在黑曜石道路的尽头，则是一座巨大的宫殿。宫殿的大门此时大开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坐在黑曜石王座上，无情的看着两人。
这个拥有白色长发，全身铠甲，肩膀上缠着丝绸袖带，双目如刀的中年魔族男子，正是本代魔王家族的族长，特雷西斯。
魔王毕竟不是每代都有，因此在没有魔王的年代里，魔王家族的权柄，全都由族长执行。
与此同时，他也是特蕾西亚这次的挑战者——对于极度崇尚暴力和血脉的魔王家族来说，只要觉醒了魔王之血，就可以挑战魔王家族的本代族长。如果能够战而胜之，则自动成为新任族长。
在此期间，其他外力都不能插手。
只有最强大的狮子，才能带领整个狮群不断前进。
魔王家族如此坚定的相信着——前提是你打的过。
普通家族成员，是绝对无法战胜资源无比丰富的魔王族长的。除非……他能成为魔王。
特雷西斯的表情阴郁，似是在思考着魔族的未来。他略微看了一下特蕾西亚，然后将目光全都投到了身形佝偻的凝渊者身上。
“凝渊者，你也背叛了吗？”
特蕾西亚注意到，在这里，特雷西斯使用的是“也”。
这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悄然泄露了无数信息的文字。
细细一品，简直妙不可言。
不过凝渊者没有回答，他只是和之前一样，轻声咳嗽着，手帕上一片鲜红。
“陛下，我没有任何想要背叛的意思。只是即便一再拒绝战斗，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个世界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我必须在坏和更坏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是吗？你也到了这种时候啊……”
特雷西斯轻声低语着，拔出佩剑站了起来。
“到了这种时候，再说什么也没有任何意义了。我始终无法突破黄金的极限，进入传奇的领域。正好你的身体正在无可挽回的内崩，时日无多。既然如此，就让我们进行生命中最后一场战斗吧。”
“我要用你的命，磨砺我的剑，让我进入传奇！”
传奇的对手，永远只有另一个传奇，这是这个世界连小孩都知道的真理。
哪怕黄金巅峰距离传奇只有一步之遥，其中的差距仍然是天渊之别。无论如何不在状态的传奇，都远强于黄金巅峰。
可在这个时候，特雷西斯还是对着凝渊者发起了挑战。
……凝渊者没有接受。
他低垂着眼帘，默默地让开了身位，让特蕾西亚可以和特雷西斯对视。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点也没变。”
“我很乐意接受你的挑战。不过在这一场漫长到看不到边际的苦行中，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太多熟悉的脸孔，消失在了仇恨和厮杀之中。其中大部分，甚至是由我亲手扼死的……哈哈哈哈，人要死了，废话也就变得多了。”
“不过特雷西斯啊，这一次你的对手，可不是我啊……而是特蕾西亚。”
特雷西斯头一次正视了特蕾西亚。
“你竟然真的准备和我单挑？”
“你这么个杂种。乖乖的当一个傀儡好了，你现在简直是自寻死路。”
特雷西斯的话语无比傲慢，但特蕾西亚却并没有被这份故意伪装出来的傲慢给激怒，只是用平静如泉水般的眼神看着特雷西斯。
“特雷西斯，我和你无冤无仇，更对你的权位不感兴趣。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实现祂的心愿而已。为了这一天，祂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
“祂将世界分成了三份……现在，是我们完成祂悲愿的时候了。我们无法拯救整个世界，但我们最起码能做好自己那一份。只要我们一起努力，便可以让最后的焚天火夜，变成救赎日。”
“原本哀悼一切的镇魂曲，也会成为世界新生的欢乐曲调。”
特蕾西亚并没有详细说明。
不过特雷西斯还是明白了什么。
“你是说，你想和那位大人为敌，是吗？”
特雷西斯口中的那位大人，不是白蛇，是黑蛇。
黑蛇是破坏神，理论上是没有任何眷族的。但对于崇拜力量的魔族来说，象征着极致破坏的黑蛇，同时也是极致“力量”的代表。
所以明明白蛇才是神，而且黑暗恶魔是白蛇的使徒，但魔族仍然以那位大人称呼黑蛇。
特蕾西亚摇头。
“我不想和任何人为敌……”
特雷西斯冷笑了起来。
“愚蠢！”
“难道到了现在，你还没搞清楚我们的身份吗？我们只是可怜的棋子而已！”
“你知道棋子和棋手最大的差距在哪里吗？棋手最终的关注点永远不会是棋子，甚至不会是整个棋局，而是另一个棋手，祂想赢的只有平起平坐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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