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镜
它们仅仅是舞蹈,就像它们重复了不知多久那样。
‘梦中情人的小姐们。’
如果是人类的姿态的话,想必上野北会抽出一定绅士礼帽,随即躬身行礼吧?
但现在,他仅仅只能用这些话跟它们述说。
庞大的魔力开始扭曲,三十二只妖精接着开始了仿佛不会停歇的舞蹈,在上野北的精心操控下。魔女之夜的躯体渐渐靠近地上的“尸体”。
魔女的本质就是魔法少女,扭曲的灵魂与污秽的魔力构筑成了这扭曲畸形的怪物。
所以,他能做到很多事情。
上野北知道,他和这三十二个妖精总归是有点隔阂的,他是外来的意志,即便他在操纵着魔女之夜的魔力,但这过程并非真的得心应手。
那么,就真正掌握这份力量吧。
上野北的身体,一直以来都是能吸收污秽的。
‘我们……会是一体。’
伴随着“魔女之夜”不断靠近“上野北”,那个巨大的齿轮也逐渐扭曲化作纯粹的魔力,这一幕远远望去就像是魔女之夜在化作一个巨大的龙卷风,而“上野北”的心脏则是与龙卷风的接触点,大量的魔力涌入“上野北”的身躯,连同着他的灵魂。
好像很难。
以这种完美的视觉扫向身后,那妖精们立着不动,它们的背后是滔天巨浪,由纯粹的恶意与绝望拧成的黑灰色海洋。
他在入驻魔女之夜的躯壳时,没有触碰到这些狂乱的情绪,而此刻他是打算如接纳百江渚那般,接纳名为“魔女之夜”的一切。
因此,他得背负这一切。
看起来有点吓人啊……
但没有退路。
风暴在逐渐消散,在肉眼无法观测的视角中,圆旋着的粉色妖精们开始动作,它们挨个踮着脚尖,轻盈地跳入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
只剩下他。
庞大的魔力在此刻徐徐扩散,他的意志也在瞬间捕捉到那短暂断开的心灵感应。
恶意的风暴在地面上翻涌,仿佛连影子里都有怪物在攒动。
上野北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而此刻,他站在结局面前,一切都将由他接下来的举动决定。
‘丘比,你相信我吗?’
‘嗯,当然相信啦~’
嗯,他也相信。
*
这是一颗被注视的星球。
“进去了呢……”
孵化者眨了眨眼,朱红的眸子凝望着天端那逐渐停滞的阴云,周遭的狂风仿佛都在一瞬间消失,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只有在地面上,少年还躺在那里。
黑色的眼瞳翻涌着恶意,线条般勾勒交织杂乱如麻,又像是细长的蛇在其中盘旋环绕,几乎要挤出眼眶。
“真是不可思议呢……”
孵化者发出了理所当然的称赞。
“明明已经替入了魔女之夜的身体,也掌握到了魔女之夜的力量,但居然没有选择就此结束,而是采取了这样一种出乎意料的做法呢……”
没有感情的外星生物扭过头,眸光凝视着从刚才开始就陷入沉默的丘比。
“他,是想吃掉魔女之夜吗?”
这是很容易就能得出来的答案,现在上野北已经开始了这个过程,他将魔女之夜纳入躯体内,而依据魔女之夜那迅速变得衰弱的魔力反应不难看出,他正在“吃掉”它。
这个过程和吃掉悲叹之种类似,魔女之夜没有真正的灵魂,因此现在的上野北在三十二个意志的环绕下就是半个魔女之夜的主意识,而现在他想要将“魔女之夜”与“上野北”混在一起,将魔女之夜的力量与存在全数转移到“上野北”身上。
而这一切的开始,就是此刻出现在上野北身体内的悲叹之种。
这便是魔女之夜最核心的部分,所有的污秽都藏在悲叹之种内,它轻轻颤动像是正在活动的心脏。
丘比曾经说过,这是由他因果兑换而来的奇迹。
他的身体由此能够“消化”悲叹之种,就像他之前将零食魔女的悲叹之种咬碎并消化一样,此刻魔女之夜的悲叹之种也在他的体内。
而后,悄然产生裂痕,无声地破碎开来。
魔女之夜的悲叹之种,消散在他的身体里,释放出无边的绝望。
上野北的意志已经回到了他的躯体内,此刻,那眼眶中的恶意化作实质的黑色的泪水,溅落在地面上。
如果是像百江渚那样,将魔女打倒,将其中积蓄的污秽清空,那或许就没这么艰难了。
但他现在的做法,就是在魔女之夜还活着的时候生吃魔女之夜,硬生生将魔女之夜拉入意志的对抗之中,他面对着魔女之夜那浩瀚无边的绝望,这只能靠他自己来对抗。
这是另一场战斗,一场他认为能赢的战斗。
到了那个时候,魔女之夜就跟百江渚一样了,而上野北也可以笑着自称是魔女之夜了。
或者该说是“魔女之夜plus”——上野北本身就能成长,能够从魔法少女身上得到魔法,这可怕的成长性……他的终点又不只是魔女之夜那么简单。
“吃掉了魔女之夜啊,这样他就会变得很强呢……这就是你们的计划吗?你们是打算依靠着魔女之夜的力量,来反抗我们的文明吗?”
在说话的时候,孵化者已经自觉将丘比从它们的文明里摘出去了,现在的丘比毫无疑问就是个二五仔,明明是诞生于孵化者文明,但现在丘比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自己以前待过的文明给干碎。
完完全全的叛变了啊。
“但那样又能做什么?我们没有删除掉你的记忆,所以你也是理解我们文明的体量的吧?你们就算拿到了魔女之夜的力量,又能改变什么?”
就连自保都做不到啊。
“这个啊,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呢。”
丘比轻轻歪头,语气平淡。
“不过,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孵化者面露不解。
“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第543章 不会绝望的人
又一次,来到了这里。
白色的空洞的世界没有边际,无论眺望多远都只能看见一阵令人心生孤寂的纯白,这如此冷漠的色彩不顾及人感受地成片堆砌,挤占在视野中就像是一个空虚的噩梦,仿佛要将人融化在这白茫茫的无边孤独之中。
他来过这里的。
上野北撑起双腿,人在这个空旷的世界内缓缓站起,挺直腰杆。
在吃掉百江渚的悲叹之种的时候,在梦境中和丘比谈话的时候。
有种矛盾的感觉,虚幻却又如此真实。
这里是因果赠与他的奇迹,丘比曾说过,他身上本该是有因果的,只不过是直接与因果机制兑换,就像是魔法少女用自身的一切换来了一个愿望一样,他也用身上的因果换来了诸多的奇迹。
他是被因果眷顾的孩子,这一点是没有说错的。
是这样啊……
上野北平缓呼吸着,他已经想起来了,他和丘比的决策,他们共同执行着一个惊人的计划,矛头直指孵化者文明。
而此刻,他又一次因为魔女而来到了这里,来此处迎接绝望。
这也是他吃掉零食魔女悲叹之种时候走过的流程,只能说是早有预感吧。
一切都会在这里拥有答案。
上野北仰起头来,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他看着纯白的天穹骤然开裂出一道深渊般的巨大裂缝,其中涌动着漆黑如墨的扭曲色彩,就像是一个黑色的海洋正隔着裂缝,即将朝他这边倾倒下来。
真是壮观啊。
难免会想到上一次,在吃掉零食魔女的那一次,百江渚的人生与灵魂化作一滴黑色的水珠落在他的掌心上,她的绝望凝缩为一滴小小的眼泪般的水珠,带着让他无法忽视的哀伤。
而此刻,上方将要落下的,可就不止是一滴小小的水珠了。
那是绝望汇聚而成的海。
[你们也想要解脱吗?]
上野北张开怀抱,天端的裂缝持续扩大,其中翻涌着的黑色海洋仿佛沸腾起来,在缓慢的倾斜中,犹如黑色的瀑布抵达边界,些许漆黑的水珠从边缘满溢而出,落雨般坠向纯白的大地。
[我的小姐们——]
黑色的汪丨洋从天端落下,就像是世界尽头宏伟的大瀑布径直垂落,视野中除了这片纯粹的黑色再也见不到别的色彩。
绝望将他淹没。
*
周遭的景象仿佛在扭曲,视野中的开始加速,色彩被拉长往后倒退,他像是忽然陷入了一个混沌的境界中,唯有他的模样是如此清明。
待到他自然回过头,眼睛轻轻眨动一下之后,整个世界都有了变化。
眼前的世界充满了一种熟悉的既视感,就像是记忆中那涂满了黑灰色的过往。
啊……
上野北眼眸中流露出释怀。
是这样啊……
*
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九岁的小男孩坐在玄关阶梯上,黑色的眼眸中流露出的情绪是平淡而没有生气。
他很聪明,远比同龄人聪明,这或许是他父母赠与他的最后的礼物,他们教会了他如何去思考,教会了他如何去喜悦如何去欢笑,唯独没有教会他——他该怎样面对这个灰色而冰冷的世界。
是啊,怎么样去面对呢?
他的天空已经塌掉了。
人的死去是如此突然,他的父母将他的生命高高托举起来,他最后看到的是父亲那被痛苦所扭曲却依旧佯装出安慰的脸。
他想起了他父亲最爱阅读的诗歌,父亲用诗歌为他描绘出了开满明黄色娇艳花朵的美好世界,那个世界飘荡着白云与彩虹,而现在,花朵凋零了,白云变黑了,彩虹消失了。
接下来的一切就是理所当然了——
过来看望他的同学老师被他拒之门外。
过来安慰他的叔叔阿姨他也不愿见到。
他从医院里出来,机械式地在这个空空荡荡的房子里生活了两天,就像是在一个已死之人遗骸内游荡的幽灵,他想从中找回他的父母的一切,但睁开眼来看到的却只有一片孤寂、
他们留给他怀念与收拾的时间不多,再过一段时间,他的亲戚们就要过来带走他,顺道带走他父母的房产以及储蓄。
他懂的确实很多,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而在探知的过程中,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渐渐加深。
那么,他现在的世界究竟还剩下什么?
反复的思考,反复的自问。
直到,听到细碎的脚步声。
[阿北?阿北——]
从两天前开始闯进他的孤独世界的声音,又一次回响起来。
上野北微微垂眸,看了一眼身旁的黑发男孩。
他才九岁。
真的好小好小,都没发现,以前的他原来是这么小个的吗?
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小男孩的脑袋,但当手掌与男孩的头顶即将发生接触时,他的手掌却是从小男孩的脑袋穿了过去,只摸到了一阵波动的空气,定睛一看,男孩的头顶产生了一阵阵水波般的波纹。
这只是他的记忆。
也是他仅有的黑灰色的绝望。
他就这么注视着门内这个小小的自闭的男孩,而顺着记忆再次来到了这个场景,他这才知道,原来他曾经还是一个这么别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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