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与鱼
“克洛斯先生，你误会了。”肯恩道，“我并无恶意，只是想找你谈一谈，还请你不要有这些小动作。”
他伸出一只手，像是拍打什么似的，在空气里压了压，传讯戒指散发出来的特殊魔力波动竟然被压制了。
肯恩展现出了精准的魔力控制，这不是那个异界怪物的能力，更像是本土施法者的操作。
克洛斯的脑子里转过诸多念头，忽然灵光一闪，惊叫出声：“你是那个超凡者！”
“不愧是勇者先生，果然很聪明。”肯恩非常直接地承认了克洛斯的猜测。
克洛斯心中微微发寒，“你留下肯恩的性命，是看中了他的身体，想通过夺舍的方式，延长自己的生命？”
“没错。”超凡者坦然承认，脸色平静，“克洛斯先生可以继续说下去，我想看看你猜到了哪一步。”
克洛斯心念电转，脑子里的诸多念头飞快奔涌，将某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串联在一起，得出了一个惊讶但又合理的猜测。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加纳王国的开国君主凯琳！”克洛斯沉声道，“和那个异界怪物签订契约又背离契约的人，就是你！你盯上肯恩的身体，是因为这幅躯体和你曾经的身躯一样，被怪物的力量改造过！”
“上次和我们见面时，你使用的身体就是夺舍后的躯体，并非你原本的身躯！在那副身躯中，你无法发挥全部的力量，所以才不愿意出来面对那个异界怪物！”
肯恩缓缓鼓掌，“克洛斯先生的猜测很大胆，但不得不说，你猜中了大部分真相。现在使用这副身躯的人，确实是我，凯琳·法恩斯。”
“那么，你来找我做什么？”克洛斯依旧保持着警惕，“是觉得勇者的身体会比肯恩的更好用吗？”
凯琳摇头，道：“虽然行事手段确实不光彩，但我并非真正的邪恶之人，我并不想和勇者成为敌人。事实上，我这次来和你见面，就是想把这些事情告诉给你。”
“怪物的封印并不是洪水冲散的，是被我故意撬动的。祂选择肯恩作为契约对象，也在我的预料之中。那时候能与怪物相见的人，肯恩的资质最出色，更关键的则是，肯恩是我的后人，有着法恩斯家族的血脉。”
听到凯琳的说辞，克洛斯有些无语。
如果这些事情都是安排好的，那不就意味着，肯恩从一开始就被这个老祖宗算计的死死的，就等着怪物被消灭之后，夺取他的身体。
这么一想，肯恩这家伙还真是倒霉啊。
“你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夺取肯恩的身体？血亲之躯会让你更方便行动？”克洛斯盯着眼前的人，他还是觉得动机不足，不够说服他。
“不光是为了得到一具合适的身体。”凯琳道，“更重要的是彻底解决后患。”
“你就不怕出意外吗？以你之前的状态，也未必是那个怪物的对手吧？”克洛斯道。
凯琳道：“这一点勇者先生大可放心，就算你们没有出手，小希雅没有化身天使，我也有办法中断祂的仪式，将其击败。我当了这么多年的超凡者，还是有一些底蕴的。”
“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出手？”克洛斯皱眉，“据我所知，肯恩十几天之前就回到王都了，那时候你就可以动手吧？”
凯琳摇头，“那时候的祂还没打算违背契约，夺取肯恩的身体，对这具身体的强化程度也很有限，并非最佳出手时机。”
克洛斯讥笑，这家伙还真够贪心的。
他依旧握着长枪，眉头微挑，问道：“那你特地过来告诉我这些事情，又是想做什么？”
“提前把事情跟你们说清楚，避免和你、以及露西还有小希雅成为敌人。”凯琳道，“露西的观察力很敏锐，也足够聪明，等她忙完手头上的事情，便会开始调查这件事。与其那时候慌忙遮掩，不如现在就把事情说清楚，避免引起误会。”
“哦？”克洛斯道，“你这番作为，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不会成为敌人？”
恶意背弃契约，坑害血亲后裔，而且不用细想，便知道这些年凯琳不止换过一次身体。
凯琳稍稍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也知道，以我的所作所为，很难赢得你们的信任，但我仍然想尝试一下。毕竟，我们之间并无直接矛盾，还面临着共同的敌人。”
“问题来了，鉴于你曾经的所作所为，我们很难接受你成为我们的同伴。”克洛斯道，“毕竟谁也不想和一个随时会背后捅刀子的人共事，不是吗？”
“是这个道理。”凯琳没有否认克洛斯的说法，“我并不要求与你们成为共事的同伴，我只求不与你们为敌，不互相妨碍便可。”
“你这话听起来，让我觉得你还在酝酿更大的阴谋。”克洛斯道。
“确实有一些计划，但并非阴谋。”凯琳道，“我谋夺眼前这副身躯的理由很简单，帝国即将西征，魔王很快就会降临，我作为王国的守护者，必须为守护这个国家而战。之前的那副身躯不能让我发挥出真正的力量，所以我才选择了肯恩。”
“你对这件事情的谋划从数年之前就开始了，但那个时候，天堑森林应该还没出事。”克洛斯找到了话语里的漏洞，“难道说，你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嗯，没错，我确实有着类似预知的能力。”
凯琳仿佛听不出克洛斯话语里的讥讽意味，淡定地应道，“忘了向勇者先生介绍我的职业，我以前是个占星法师。”
他伸出手掌，掌心浮现出和索尔相似的魔力，眼中出现了蓝色近乎于紫色的光芒，在他的头顶，一片小型天幕出现，点缀着排列成阵图的星光。
克洛斯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星图里蕴藏着未来的景象。”凯琳道，“索尔应该跟你们说过这句话。在研究占星图册的原典时，我的洞察之眼偶尔会出现类似未来视的能力。因为看到了一些十分在意的画面，在我的身体死亡之前，我把自己转化成了巫妖。”
巫妖这一点，克洛斯倒不是很意外，灵魂夺舍侵占身躯本就是巫妖颇为擅长的玩法。
这个世界的人类，即便是五阶职业者，也只有两百年左右的寿命，甚至绝大部分人活不到这个数。能成为五阶职业者的人，少不了冒险与战斗，身体基本上都有暗伤或隐患，年轻力盛时倒是无所谓，年纪渐长之后，身体暗伤逐渐显露，便会影响他们的寿命。
超凡职业者在这个基础上也增寿不了多少，力量虽然超凡，生命层级却没有发生质变，只有到了传说中的七阶，才能获得与长生种相比的寿命。
凯琳建立加纳王国时，便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能活到现在，肯定是动用了某些特殊手段。
而在延长寿命这方面，转化巫妖是最干脆的特殊手段，只要能扛过转化时的疯狂期，就会平白多出数百年的时光。
在这个世界，巫妖并非永生不死，他们的灵魂也会蒙受尘埃，逐渐凋零，承受比寻常生灵更痛苦的死亡体验。
较为奇特的是，凯琳作为巫妖，竟然还保留了占星系魔力，而且他的神志也不像一般巫妖那么混乱。
克洛斯问道：“我能知道你看到了什么吗？”
凯琳叹了口气，“我也很想告诉勇者先生，但是很遗憾，那段关于未来的光景，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为了避免被带入疯狂，我只能选择封印它。”
克洛斯盯着那双蓝中带紫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凯琳的态度很坦然，不像是在说谎。
凯琳继续说道：“也正是因为那段景象，我放弃了寿终正寝，不惜违背死后将残躯与灵魂支付给怪物的契约，选择以另一种方式活了下来。”
“那段景象，是魔王复苏吗？”克洛斯问道。
凯琳摇头，“那一定是比魔王复苏更可怕的光景，可怕到哪怕是封印了和它有关的记忆，只是升起念头，我的心底便会不可抑制地生出一些慌乱。”
顿了顿，他又跟了一句：“为了阻止那种光景出现，我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克洛斯默然，他经历过两个世界的冒险，不再是曾经的热血愣头青，特别是在第二个世界里，斩断休基人的意识海洋链接时，他曾接触过一些黑暗深邃的隐秘知识。
他大概能猜到凯琳看到了什么，如果真如他所想的那样，那眼前这位巫妖其实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英雄。
克洛斯沉默了好几分钟，凯琳也并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静静等待。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过了好一会儿，克洛斯再度开口，“ 只要你不先站在我们的对立面，我不会与主动与你为敌。” 夜色宁静，清风微拂，白日里下过小雨，夜晚也凉快了不少。
朵丽丝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得益于她从前的经历，即便是没有动用魔力，她的动作依然足够隐蔽，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到她的动静。
浅淡的月光洒落在院子里，铺成一地清辉。
朵丽丝走向庭院，然后拐了个弯，来到希雅的窗边。
奥尔瑟雅在别院用过晚餐后并未离去，而是留在别院夜宿，还睡在了希雅殿下的房间，搞不好还是在一张床上。
这朵丽丝哪里放得下心？她本就习惯性晚睡，躺下去之后，脑子里又总是不受控制地冒出某些绮丽思绪，干脆爬起来换了身衣服，来希雅的房间外听墙脚。
她知道瑞拉也在房间里，但万一女仆长今晚睡眠质量太好，给了那个精灵可趁之机呢？
靠近窗户边上时，朵丽丝看到了后院的另一只女仆。
身材娇小的爱丽丝怀抱着黑猫，站在窗户边缘，耳朵快要靠在墙面上。
她的站位很有讲究，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向另一边，不会投射在窗户上，更不会惊动到房间里面的人。
怀里的黑猫也异常乖巧，缩着身体很少动弹，只是偶尔摇晃一下尾巴。
她甚至完全屏住了呼吸，反正她是魔偶，一段时间不呼吸也不会有事。
在朵丽丝察觉到她的存在时，爱丽丝也偏过头，看向了朵丽丝。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朵丽丝先反应过来，嘴巴开合，用唇语无声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爱丽丝摸了摸怀里的黑猫，同样以唇语回应：“找猫。”
朵丽丝嘴角一撇，还真是个好借口。
她隐匿脚步声，走到了爱丽丝的身边，顺着关闭的窗户，试探性朝房间内瞄了一眼。
窗户并不透光，朵丽丝什么也没能瞧见。
往常的时候，为了通风透气，这扇窗户多少会开点缝隙，但今天小公主入睡时还在下雨，这种微雨又特别容易被风带进房间，瑞拉就把窗户完全合上了。
“你来这里又是做什么？”爱丽丝明知故问。
朵丽丝道：“睡不着，出来散步。”
“散步非要走到这里来？”
“猫在怀里还要找猫？”
两人用唇语互相怼了一句，场面依旧静默。
之所以不用魔力传音，是因为这边离房间太近，屋子里睡着一个施法者，瑞拉的感知力又太过出色，万一没控制好魔力波动，被里面的人察觉到动静，那就更尴尬了。
“说白了，你就是在担心那只精灵偷吃吧？”爱丽丝率先打破沉默。
朵丽丝回应道：“瑞拉前辈也在房间里，不会有事的。”
“说着不会有事，你不还是靠过来了？”爱丽丝的独眼里带着几分讥诮。
“我是看到你在这儿，担心你惊扰了客人，丢别院女仆的脸。”朵丽丝道。
“哦？”爱丽丝一松手，怀里的黑猫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蹲在了墙边，“那为了别院女仆的脸面，咱们还是不要大半夜站在这里了，回去睡觉吧。”
朵丽丝看了看地上的猫，黑猫勇敢与她对视，红眼睛里的轻蔑看上去很眼熟，猫嘴角还略微拉起，就像是在笑。
“呵。”朵丽丝道，“摊牌了，我就是担心那只精灵偷吃，今晚我不走了。”
爱丽丝无声翻白眼，眼珠子顺势在眼眶里转了个圈。
隔着一面厚重的墙壁，其实听不到什么动静。
按照小公主往常的习惯来推断，她现在应该是熟睡状态。
朵丽丝背靠着墙壁，她也知道，不用魔法的话，不太可能听到房间里的动静，但站在这里让她有种安心感。
起码房间里如果有什么异样的动静，她能第一时间冲进去保护希雅殿下。
朵丽丝怔怔出神时，肩膀处忽然被撞了一下，她低下头，看到了爱丽丝昂起来的小脸。
近距离看到爱丽丝的脸庞，朵丽丝不得不承认，这只潘多拉魔偶不愧是按照大众爱（x）好（p）来捏的脸，要不是因为先钟情于希雅殿下，她说不定也会被这个小妮子魅惑。
“干嘛？”唇语没法带语气，所以朵丽丝配合上了不耐烦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爱丽丝道：“我们合作吧。”
“嗯？”白毛女仆挑眉，神色略显惊讶。
因为装的太假，被爱丽丝直接看穿。
“我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局势。”爱丽丝的嘴唇有节奏地开合，“现在的局面，咱们俩胜出的概率并不高，如果再彼此内耗的话，情况只会更加不妙。”
“怎么说？”
“首先，排在第一序列的劲敌，是瑞拉前辈，这一点没有异议吧？”爱丽丝道。
“露西小姐排在哪里？”
“露西小姐和迪莉娅小姐存在友人以上的关系，她们俩自动出局，阿薰小姐不在考虑内，直接跳过。”
“我倒是觉得，瑞拉前辈并非真正的劲敌。”朵丽丝道，“她虽然和殿下最亲近，亲密接触的机会也最多，但瑞拉前辈的情绪过于内敛，她很难主动开口对殿下诉说她的感情。而且殿下已经习惯了瑞拉前辈的亲近服侍，瑞拉前辈不敢开口，她在殿下心中的地位就不会更进一步。”
“那你觉得，最危险的敌人是谁？”爱丽丝问道。
朵丽丝朝房间里努了努嘴，“就是这只精灵。”
爱丽丝点头，“有道理。这家伙很懂得把控言谈和交往的距离，跟殿下贴得够近又不会引起反感，看起来像是那种老谋深算的猎手，表面看威胁不大，实际上危险而致命！”
朵丽丝点头，“第二序列的敌人，是艾琳。”
“嗯？那个有可能是魔王的冰原之民？”爱丽丝没见过艾琳，只听说过这个名字。
“嗯。”朵丽丝道，“虽然只相处了几天，但是殿下很亲近那家伙，即使被骗了，殿下也是伤心居多，并没有多少愤怒。”
“这样吗？听说那之后殿下还生过一场重病，这种表现很危险啊，说明殿下将她看得很重！而且，她有可能就是新的魔王，和殿下之间有宿命的对决……”爱丽丝眉头微皱，将这个没见过面的敌人威胁度拔高了几层。
“第三序列嘛，抛开你不谈，我觉是薇薇……”
窗户外的无声交流趋近白热化，房间内的精灵小姐却抿着嘴唇，凑在睡醒了一觉的希雅耳边，小声道：“别院的女仆都那么别致，晚上还要帮忙站窗户外边守夜吗？”
后院外边就是花园，还是露西特别栽培的花园，孕育的自然之灵可不是小数目。
希雅抱着小被子，迷糊中撅起了嘴巴。
她当然知道那两只女仆不是守夜站岗，多半是夜袭的时候撞上了，在那儿互相牵制呢，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她早已见怪不怪。 七月的中旬，三辆不起眼的马车通过了瑟蒙迪西城门的安全检查，沿着官道朝西南方向行去。
坐不惯马车的希雅歪头靠在瑞拉怀里，企图用上车就入睡的方法来逃避晕车，可惜昨晚睡得太饱，迷糊间有睡觉的欲望，却没法真正地睡着。
同一辆马车内还坐着爱丽丝和奥尔瑟雅，以及薇薇，几人都是体型纤瘦的类型，绑在一起还没三个成年男性占的地方多，因此车厢内的空间还颇为宽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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