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与鱼
“他们拿出来展示的样品没问题，但卖出去的货物可就不一定了！”大叔恨声道，“以前也有人在商会里闹过，但是根本证明不了祝福圣水有问题！就算我们说有问题又能怎样？那些教会里的主教大人跳出来声明这就是圣水，我们的话难道还能比主教大人们更响亮？”
迪莉娅轻笑，今天的情况或许与往日不同。
以前的时候，光耀商会是展示品没问题，货有问题，今天恐怕是展示品有问题，货没问题，套子已经做好，就等神之爱女跳进去。
坎普斯把手里那瓶祝福圣水递过去，示意客人随便检查。
女人接过玻璃瓶，打开瓶盖，在掌心处倒上了一些液体。
过了一会儿，她很是失望地说道：“这根本不是什么祝福圣水，只是稀释了治疗药剂的普通泉水，会发光也是因为在水里混杂了一些微光髓而已！”
“客人这是在指责我们卖假货？”坎普斯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冒昧问一句，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断定这不是祝福圣水？！”
女人摇了摇头，道：“可以请你通知索萨先生过来吗？就说安洁莉特有事请他帮忙。”
“索萨大人日理万机，没时间理会这些小事！”坎普斯道，“再说了，什么安洁莉特，我根本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这样吗？”女人更加失望，她身上开始绽放出明亮却不刺眼的光芒，背后出现了天使羽翼的虚影，声音也大了几分，“吾名安洁莉特，乃蒙受圣光冕下神恩之人！”
圣城之内，遍地圣光信徒，在安洁莉特展现出她身上的光芒之后，围观的群众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位神秘的女人是教会里的大人物！
议论声纷纷响起，人群里出现一种声音。
“我听说神之爱女最近抵达圣城，要出手平息两大教会的纷争，这位会不会就是神之爱女啊？”
“这么明亮的圣光，看起来身份就不简单，应该就是神之爱女了！”
安洁莉特神之爱女的身份被点明之后，迪莉娅身旁那位大叔忽然流出了眼泪，“圣光在上！终于有教会里的大人物出面来拆穿光耀商会的谎言了吗？终于有人为我们这些受骗者主持公道了吗？”
在安洁莉特亮出光芒后，坎普斯似乎受到了惊吓，他打了个哆嗦，连忙道歉：“抱歉抱歉，这位客人，您的光芒引人注目，一定是虔诚的圣光信徒吧？您的质疑我也不能决断，祝福圣水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一定是哪里出了点小差错，我这就为您通知索萨先生，请他来为您解答疑惑！”
坎普斯走进店内，摸出一块木牌，连续戳了好几次，微弱的魔法辉光闪过，一道加密过的讯息就发送出去了。
安洁莉特站在原地等待，她手里还拿着那大半瓶祝福圣水，手指攥得很紧，显然心绪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几分钟后，索萨一脸匆忙地走了过来。
见到安洁莉特，他笑着迎接过来，“安洁殿下，原来是您来了！您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安洁隔着罩帘看着索萨，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声音颤抖：“索萨先生，贵商会贩卖的祝福圣水，似乎是无用的假货！”
索萨笑容一僵，皱眉道：“这不可能！安洁殿下，祝福圣水这桩生意是我一手操办的，绝不可能出现假货啊！”
安洁莉特举起手，道：“这瓶圣水是刚从商会店铺里取出来的，它，它不是圣水，没有经过祝福，只是稀释了一些治疗药剂而已，不会有你们宣传的那些神奇功效，也不值得花五个金币购买……”
神之爱女如此断言，让围观民众里的讨论声越发明显，那个中年大叔泪流满面，大声道：“我早就说过祝福圣水是骗人的！我早就说过的！我的女儿就是因为这个假圣水，就因为这个——”
说到女儿，大叔泣不成声，他旁边的一些人也被感染情绪，心中生出几分悲悯。
格雷拍了拍阿芙的肩膀，低声道：“这也算是圣城怪相之一，有病了不去找治疗师，偏要从商铺里购买祝福圣水，不知有多少人因此耽误病情，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
“这、这会不会搞错了什么？”索萨从安洁莉特手里拿过瓶子，辗转看了看，“这确实是光耀商会的包装，难道是底下有人犯错，以次充好？但我严令禁止过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发生才对……”
索萨的表情有些为难，他伸手招呼身边的侍从，道：“去请奥格斯主教过来，顺便去通知圣骑士卫队。”
接着他又看向安洁莉特，“安洁殿下，我向你保证，如果光耀商会的祝福圣水真的出现了问题，我一定从严处理，给您一个交代！”
“索萨先生，我很失望。”安洁莉特压低了声音，重复了一句，“我很失望。”
“安洁殿下，我也很抱歉，但这件事情并不简单，等奥格斯主教和圣骑士们到场之后，您可以再检查一遍祝福圣水吗？”索萨央求道，“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以防万一，要是您的检测出现了错误，哦，不对，也许是这瓶圣水装错了，我们的货架上还有几份商品，仓库里也有一些存货，您可以再多检查一些，这样结果比较精准……”
“索萨先生，”安洁莉特的声音里夹带着些许不忍，“既然你坚持如此，那就等主教和圣骑士来了之后，再多检查几次吧。如果是我冤枉了你，我一定会道歉，但如果你真的售卖假圣水，我、我希望你能承担错误！”
索萨的目光掠过越来越多的围观人群，眼底闪过一丝微弱到看不清的笑意，脸上却摆出诚惶诚恐的表情，“如果是商会出了问题，我一定承担所有罪过！尽一切努力赎罪！” 没过多久，在身着盔甲的圣骑士的簇拥下，一位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身着主教袍服的男人赶了过来。
他和索萨简单的眼神交流一番，然后恭敬地对安洁莉特鞠了一躬，道：“想必您就是神之爱女安洁莉特殿下吧？我是奥格斯，恒光街教堂的主教，拜见安洁莉特殿下！”
奥格斯的话算是坐实了安洁的身份，让看戏的观众越发热闹起来。
面对奥格斯的大礼，安洁莉特后退了一小步，只是淡淡回应了一句“嗯”，似乎对这样的场面有些不太适应。
索萨恭声道：“安洁殿下，还请您再次检查祝福圣水，奥格斯主教和圣骑士们也请一同检查。”
他递出手里的圣水玻璃瓶，又示意坎普斯把货架推出来。
奥格斯则顺势说道：“安洁殿下，被祝福的圣水在接触到纯净的圣光能量时，会散发出光芒，而且它的常态温度比一般泉水略高，在治愈伤病方面也有不错的效果。”
他拍了拍身边的一位圣骑士，温声道：“辛苦你了。”
那个大个子圣骑士一言不发地卸下臂甲，掏出小刀，在小臂上划出一道明显的血痕。
安洁莉特再次后撤一小步，但很快就站稳了身体。
“安洁殿下，您先来。”奥格斯指了指圣骑士小臂上的血口，说道。
安洁有些迟疑地拿起玻璃瓶，先倒了一点水在手掌上，然后激发了身上的圣光。
“咦？”安洁轻咦一声，有些惊讶。
白皙手掌上的液体散发出微弱的光亮，几位圣骑士特意让出位置，让围观众人看的愈发清楚。
“看！真的发光了！”
“哈哈，亮了亮了！这圣水是真的！我没白花钱！”
迪莉娅身旁那位哭泣的大叔则眉头紧皱，一脸不可置信，他身躯震颤，嘴里喃喃念叨：“怎么会这样？难道就连神之爱女都被商会收买了吗？要是这样的话，要是这样——还有谁能来为我们主持公道？！”
他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连脸色都变得灰败起来。
迪莉娅拉住阿薰的手，对阿薰摇了摇头。
现在情况不明，还不能确定这大叔的阵营，还是不要出言安慰比较好，免得给出什么不必要的讯息。
阿薰撇嘴，她就是跟过来看热闹的，阿娅不准她做，她就不做呗。
安洁拿着玻璃瓶的手有些迟疑，但她还是走到圣骑士身旁，贴着伤口，倒出了瓶中之水。
温凉的液体浸润伤口，圣骑士坚毅的面庞纹丝不动，一点表情也没有。
但是，过了好一会儿，小刀划出的伤口仍然没有要愈合的意思，甚至连血都没有止住。
索萨面色微变，奥格斯也皱起了眉头。
安洁缓慢又坚定地把瓶中之水全部倒完，那些圣水顺着圣骑士的小臂，流到他的手掌，然后又落在地上，变成了石板上的水渍。
“索萨先生，鉴定完了，这真的不是祝福圣水……”
安洁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疲惫的意味，听的让人有些心疼。
“这一定有哪里不太对劲！”索萨急忙道，“光耀商会的产品不可能出问题的！刚才圣水明明发光了，会不会是骑士先生伤口太深，圣水用量太少了？奥格斯主教，要不你也来试试？！”
索萨退开两步，让出货架的位置。
奥格斯配合地拿出货架上的另一个玻璃瓶，手掌上亮起圣光，玻璃瓶内的液体也跟着发出暖色的光芒。
“安洁殿下您看，这才是祝福圣水的光亮！”索萨道，“刚才那瓶圣水可能是因为展示太久，逐渐失去了灵性，这瓶一定没问题的！”
群众里的讨论声在有心人的引导下，竟然开始偏向了商人的说法。
商人脸上保持镇定，内心里却在打鼓。
按照他的安排，那瓶普通泉水应该已经被替换成了圣水才是，怎么会突然失效？是有谁暗中出手搞事吗？还是说坎普斯这家伙背叛了商会？
他有些担心事情走向，但也还没到无法处理的程度。
货架上剩余的玻璃瓶，还有仓库里的那些存货，都是货真价实的真圣水，具备圣水的一切特性，这是他亲自督办的事情，一定不会出差错！
再加上奥格斯的配合，只要他演的足够真，一定能把那个乡下来的小姑娘骗过去的！
安洁莉特的声音里却带着几分悲观，“奥格斯主教，你来测试吧，发光只是因为水里有微光髓而已，并不是真正的圣水。”
奥格斯打开玻璃瓶，倒出圣水，淋在圣骑士的伤口上。
血色被冲淡了一些，但那道伤口依旧狰狞，没有愈合的迹象。
奥格斯贴近伤口，继续倾倒圣水，同时给圣骑士使了个眼神。
圣骑士眼角微抽，有些不太情愿，但小臂上还是配合着亮起了光芒。
“生效了！”索萨激动地叫道，“安洁殿下，圣水生效了！”
迪莉娅身旁不远处的中年大叔喃喃道：“闹剧，这都是闹剧，他们都在演戏……”
安洁莉特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奥格斯倒完了一整瓶圣水。
骑士手臂上的光芒缓缓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就连索萨也瞪大眼睛看着。
血痕依旧，伤口里的血肉因为水流的冲洗有些发白，裂口处的皮肤都还保持着原状，完全没有愈合的征兆。
奥格斯侧对着人群，看向骑士的目光带着几分凌厉。
但那位圣骑士也面色惊疑，他刚刚确实发动了圣骑士必修的微弱治疗术，法术也确实生效了，就连伤口处的疼痛感都被麻痹了，可伤口却并未被治愈！
神术失效了！
圣骑士嘴唇微微颤动，他心中瞬间转过许多念头。
以他现在的实力，施展微弱治疗术根本不可能失败！
难道是因为他配合主教和商人赚了黑心钱，违背了圣光戒律，圣光冕下便不再眷恋他了吗？可为什么是今天？
对了——神之爱女！他当着神之爱女的面做了这种事情，圣光冕下当然要惩戒他！
猜到了这种可能性，圣骑士浑身都开始颤抖，他对奥格斯主教投去无助的目光。
主教，事情败露了！神之爱女已经看穿了一切！圣光冕下也在看着我们！认了吧！认真赎罪还有机会！
奥格斯却没能通过眼神领悟圣骑士的意思，为了不露端倪，他收起警告的眼神，搓了搓手掌，筹备了一下措辞，说道：“安洁殿下，看来确实是因为这孩子伤口太深，圣水的治愈效果又比较温和，一时难以生效……”
听到主教这番话，再加上之前的测试，围观群众里不可避免地传来了唏嘘声。
安洁莉特摇头，“事到如今还要狡辩吗？这里还有很多圣水，你们可以随便测试，如果是这位骑士先生伤口过深，我们也可以换一下测试对象。”
她伸出手臂，拉下袖子，露出洁白的手臂，取出一把银质小刀，照着肌肤划了下去。
鲜血涌出，带着些许芬芳的香味，嗅到的人无不感觉神清气爽，精神一振。
连血液都有这样神奇的异象，不愧是神之爱女。
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安洁莉特的手臂上，当然不会注意到，就在安洁身后，那位漂亮的女侍从在袖子里打开了一个药剂瓶。
“我愿意以身测试，索萨先生，这是我对你最后的信任。”安洁莉特静静地看着索萨，眸子里带着几分悲悯与哀伤。
奥格斯眉头紧锁，看向索萨，希望商人站出来拿个主意。
索萨手掌微颤，他的脑筋比奥格斯转得更快，他已经搞清楚了现在的局势。
毫无疑问，现在是死局。
他差不多可以确定，架子上和仓库里的存货都是货真价实的圣水，但这些圣水已经失去了效用，就在刚才，那位圣骑士的法术也失效了。
有人在暗中针对他，那人对他很熟悉，利用他的计划反过来打击他。
坎普斯和费伊是不可能背叛商会的，货物被掉包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至于奥格斯，他的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也不可能忽然反咬。
是这位看似纯洁无害的安洁莉特殿下吗？这一切都是她的谋划？
不不不，不可能，这姑娘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难道是伊洛斯？
虽然费伊提醒过安洁，让她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伊洛斯，但安洁这样的小姑娘在伊洛斯那种老狐狸面前是藏不住事情的，很有可能被伊洛斯那老家伙骗出情报。
那老家伙的实力很强，说不定有什么奇特的能力可以让祝福圣水失效。
如果是伊洛斯算计他，那眼前的局面又该怎么破？
索萨这么多年的经验驱使着他的脑子飞快转动，寻找着破解当前局面的办法。
要解决假圣水的问题，要哄住安洁莉特，还得让这群讨厌的围观者散去，尽最大可能保住商会的名声……
索萨忽然叹了口气，道：“安洁殿下，不用继续测试下去了。这些圣水，不，这些瓶子里的水，并不是祝福圣水。”
奥格斯表情一愣，索萨怎么放弃了？他不打算翻盘了？
围观群众们也是一愣，连商会负责人都承认了，难道这些圣水真的是假货？那他们这些年，真的是在花钱买假货？
安洁莉特沉默地看着索萨，她的小臂上亮起微光，那道伤口快速愈合，空气里的奇异香味也在慢慢散去。
“索萨先生，你准备好承担罪责了吗？”
“是的。”索萨面色决然，扬声道：“这一批圣水是三天之前统一运到商会的，近三天卖出的所有祝福圣水，光耀商会都加价两金币回收！同时，如果有因为圣水而延误伤病治疗的顾客，在证明情况属实后，光耀商会愿意承担所有的医治费用！”
安洁莉特身躯微颤，叹了口气，“索萨先生的意思是，只有近期的祝福圣水是假货？”
“没错！”索萨看着围观过来的群众，扬声道：“在场诸位，想必有不少人是光耀商会的顾客，大家可以告诉安洁殿下，以往的祝福圣水效果如何。祝福圣水的售卖历史已经有十余年之久，如果我们一直在卖假货，真的能骗过所有顾客吗？难道所有购买者都是傻子，甘心被商会欺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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