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与鱼
桌上有些空盘，从空盘的分量和迪莉娅的进食速度来看，她已经持续吃了好一会儿。
让克洛斯惊讶的是，迪莉娅的气色比早上时好了许多，就是显得比之前瘦了一些，并没有那种病态的感觉了。
梅亚扯了扯克洛斯的袖子，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本能地觉得，正在进食的这个迪莉娅不是她认识的那位歌姬小姐。
“她在得到最终乐章时，可能直面过那位艺术之神，受到的冲击很大，精神方面有些错乱。”克洛斯道，“等解决了这次事件，好好修养一阵子，就能恢复正常。”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梅亚问，“她好像不打算跟我们交流。”
克洛斯没有回答梅亚，径直走到迪莉娅对面，扯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迪莉娅，最终乐章你是不是已经解析完毕了？你也收到了演出即将开始的消息吧，你打算怎么做？”
梅亚默默地看着，她没想到克洛斯会这么直接。
进食中的迪莉娅并未开口，直到咽下口中的食物，她才解下身前的餐巾，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明日便是舞台开幕之时，这场演出与之前不同，你们作为观众静待即可。”
梅亚蹙眉，不太对劲，迪莉娅给人的感觉不像是精神错乱，倒像是被人夺舍了。
这方面她有经验，这说话风格和语气，都跟之前的迪莉娅完全不同。
克洛斯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依然是直接发问，“你不是迪莉娅吧？你到底是谁？”
迪莉娅昂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克洛斯和梅亚，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声音依旧不咸不淡，“我的名字早已是历史的尘埃，没有流传下去的必要。但是这孩子不同，迪莉娅·瓦勒斯伯恩，她会成为星空里最璀璨的光芒，继承旧有之物，开创新的道路，直面艺术的神祇，完成最终试炼……”
“而我，只是个借用她的身体，完成遗愿的衰朽之物罢了。”
谜语人！又是谜语人！梅亚嘟着嘴巴，她挺看不惯这种不肯好好讲话的谜语人，但是这毕竟是迪莉娅的身体，真要打一顿又不太合适。
克洛斯眯起眼眸，“你的意思是，你会组织人手进行歌剧演出，我们只用静等结果？”
迪莉娅点了点头。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克洛斯的语气变得尖锐起来，“退一步说，就算我们相信你，作为曾经的失败者，你保证这一次就能成功吗？镜湖城的规模比艺术之城更大，若是沉入地底，带来的灾难也比曾经更严重！”
“你们要相信的并不是我，而是迪莉娅。”迪莉娅指了指自己，“这段时间，这孩子陪着我对《死与恋》进行了最完美的改编，就连最终乐章亦有改进。”
“明日要交出的答卷，是迪莉娅毕生所学之心血，也是千年时间里音乐和歌剧的进步。”
“这孩子启发了我，时代更迭，新强于旧，一味追求旧有的荣光，不会带来任何改变，只有融入新的血液，才能焕发出新的光芒。我们太看重最终乐章的演出效果，反而忽视了占比最重的人类的音乐，这或许就是我们失败的原因。”
克洛斯和梅亚对视一眼，两人都不是一般人，很快就理解了迪莉娅的意思。
这个古代亡灵和原本的迪莉娅共用一具身体，她们合作改编了《死与恋》，而且还早就准备好了演出班底，就等明天舞台正式开幕，向那个艺术之神展示她们的成果。
所以说，他们其实什么都不需要做，也什么都做不了，只用等明天的结果就行？
梅亚揉了揉眼睛，亏着希雅那边还在扛着睡意费力背诵台本，把消息同步到她这边，感情都是白费力气，npc自己完成了任务？
克洛斯低垂眼眸，他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性格。
既然迪莉娅包办了第一计划，那就由他来作为备选手段吧！
这次到城内来和迪莉娅对话，克洛斯是做好了战斗准备的，却没想到事情会是这种展开。
“听起来你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克洛斯转变了口风。
迪莉娅沉默片刻，道：“你们什么都别做，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我们已经有一位同伴被困在了留声台上，你知道该怎么把她弄下来吗？”克洛斯又问。
迪莉娅道：“此时上台之人，已经被选定为表演者，在演出正式结束之前，她都无法离场。”
梅亚皱眉，“这会对你的计划有影响吗？她应该不在你选定的表演者范畴里。”
“无妨。”迪莉娅道，“你们只需要通知她，当表演开始时，不要抗拒我的调度即可。”
“那就好。”梅亚轻拍胸口，松了口气。
“该说之事我都已经说明，你们请回吧。”迪莉娅看向桌上的食物，对两人下了逐客令。
梅亚和克洛斯对视一眼，从迪莉娅的房间离开。
一直到走出镜湖城，两人之间才结束沉默。
克洛斯道：“希雅，你觉得她的话可信吗？”
梅亚摇头，“信一半，虽然她不像是在说谎，但毕竟是千年之前的亡灵，我们并不清楚她的底细。另外，在我使用这个身份的时候，还是叫我梅亚吧。”
“理解。”克洛斯道，“我也不是很信任她，所以我们还得准备一些保底手段。”
他带着梅亚来到湖边，检查前天夜里布置的驱散仪式，虽说那个艺术之神未必是暗神，但只要和暗神挂钩，这个仪式法阵多少有些用处。
确认法阵并无异常后，克洛斯又试着联系了海伦娜，但还是没有收到回应。
他在心底暗自加了一句，我身边就站着这次与我签订契约的贤者。
不多时，水流彼端就传来一道模糊的意念，海伦娜虽然仍未现身，仪式法阵里的线条却逐根亮起，又缓缓隐没消失。
海伦娜已经为仪式法阵注入了力量，克洛斯只需要在合适的时候激活法阵，就能发挥出法阵的效力。
做完这些，克洛斯才对梅亚说道，“我们还是要做好战斗准备，若是迪莉娅失败，我们只能选择与那位艺术之神战斗，用武力驱逐它！”
梅亚点头同意了克洛斯的安排，两人顺着通道返回地下遗迹，又来到了留声台附近。
按照寄宿在迪莉娅体内那个灵魂的说法，只要不登上留声台和另外几处高台，遗迹里就是安全的。
维莉安和奥尔瑟雅还在合力翻译维莉安叔叔留下的笔记，克洛斯先是挥手跟众人打招呼，然后直接道：“等到明天，这里的事情就会有结果了，我和梅亚会留下来观察事态进展，但几位的话，我建议你们先离开镜湖区。”
这支临时组建起来的佣兵小队，除了梅亚和幽怜，其余人连直视艺术之神的躯体都做不到，若是真爆发了战斗，她们只会拖后腿。
佣兵们没有说话，看向了雇主维莉安。
学者小姐抬起头，她的鼻梁上架起了单片的魔导眼镜，轻咬嘴唇后说道：“我叔叔用了半生时间记录和研究安雅时代，他生了很严重的病，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想作为他的眼睛，看到这个故事的结局。”
“维莉安不走的话，我也不会离开的。”玛蒂娜道。
“我会留下来保护小维莉安。”怜柔声道。
“雇主尚未撤离，我们也不能半途离开，请您见谅。”尤里芬对克洛斯鞠了一躬。
勇者叹了口气，怪不得前辈们都说，在遭遇和暗神有关的事件时，千万不要和学者组队。
他不赞同维莉安的做法，但能理解她的坚持。
奥尔瑟雅此时也抬起头，说道：“这本笔记上记录着歌剧的大致内容，还提起一件事。”
歌剧的名字为《死与恋》，前三幕的内容与希雅了解到的相同，但最后一幕却和希雅的猜想略有差别。
吟游诗人洛菲欧带着恋人尤莉的灵魂踏出冥土，在最后一步时，他担心恋人并未跟在身后，忍不住回头观望。
这一眼打破了他和冥土之主的约定，冥土使者要拘回尤莉的灵魂。
洛菲欧强行带着恋人的灵魂，冲破冥土的阻拦，回归到了现世。
洛菲欧为尤莉的归来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就连当地的国王都来一睹死者复生的神迹。
如果剧情到这里就结束，那会是一个美好的故事，可惜并没有。
宴会进行的正热闹，洛菲欧发现身边的亲朋好友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就连国王都没能幸免。
原来尤莉的灵魂虽然离开了冥土，却仍然没有摆脱死亡。当她在现世活动时，便如同死神一般，无意识地收割附近的生命。
最后一幕，冥土之主降临在这片死地，祂穿过宴会与尸体，伴随着欢宴的音乐，跃动着舞步，牵起尤莉的手，带着她去了应往之地。
而这一次，洛菲欧只能无助地看着恋人远去，徒劳地伸出手，什么也无法挽留。
在笔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的绸布，上面就画着终幕的场景。
而那位冥土之主的形象竟是一位女性，祂比正常人高很多，尤莉在祂面前像是一个小孩子，但祂的身材比例颇为协调，有一种别致的美感。
“这位冥土之主的饰演者就是当时艺术之城的主宰，安雅人的守护者，七级职业者伊西莉丝，她还是《死与恋》的编剧之一，在那次灾难中，她与这座城市一同沉入地底。但是伊西莉丝非常强大，她极有可能还活着，在镜湖遗迹开放后，她或许用另一种形式逃离了神罚。”奥尔瑟雅翻译了笔记上的文字，用众人能理解的话说了出来。
梅亚看了看克洛斯，如无意外，附身在迪莉娅身上的，应该就是伊西莉丝。
“我的叔叔建议我们找到伊西莉丝，根据安雅人留下的记载，这是一位非常和善的守护者，为了消弭神罚带来的影响，她或许愿意帮助我们。”维莉安补充道。
克洛斯和梅亚再度眼神交流，决定说出迪莉娅那边的事情。
“我和梅亚可能已经见过伊西莉丝了，她就在镜湖城内。”克洛斯把伊西莉丝之前说的那番话转述了一遍。
“这么说来，我们只用等着就行？”
众人的反应都有些微妙，这种把希望交给别人来掌控的感觉，着实不能让人放心。
“除了等待，我们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克洛斯道。
他没有对众人说出自己的“屠神计划”，以免引起恐慌。
就这样，众人怀着莫名的心绪，在离留声台不远处扎营休息，静待第二天的到来。
希雅那边也放弃背诵台本，直接跑去睡觉了。
话虽如此，前三幕的台本她其实基本都记下了，在强大精神力的加持下，希雅的记忆力也变得十分出色。
第二天清晨，克洛斯醒的比所有人都早，众人还在安静睡觉，他跑到湖边又检查了一遍仪式法阵。
绕回遗迹附近时，他在官道上看到了几匹拴起来的马。
这些马都是混杂着魔兽血脉的高级坐骑，看马上的鞍具，似乎是辉煌骑士的配置。
克洛斯望向城门附近，心中忽觉不妙。
他这次是秘密行动，在离开教皇宫之前跟康纳德打过招呼的，按理说老教皇应该不会再派遣辉煌骑士来镜湖区。
但在上次无面者之乱后，能调动辉煌骑士的人又多了一个，便是掌握了圣城神术法阵，提前预定了大主教之位的哈伦萨。
哈伦萨的性格比较冲动，这几天又有从镜湖区逃到圣城的人，他很有可能在没有告知老教皇的情况下，派遣了辉煌骑士来镜湖区调查。
目前镜湖城内的情况很微妙，那些辉煌骑士极有可能好心办坏事。
克洛斯也顾不得去叫梅亚了，熟练地翻上城墙，摸进了城内。
教堂的晨钟正在鸣响，城内的人就像是昨天一样，向着教堂附近快速靠拢。
这场面看起来像极了大型的邪教徒聚会现场，克洛斯昨天也被吓了一跳。
但在与伊西莉丝交流后，他知道伊西莉丝其实是用这种方式压制住了镜湖城居民体内的混沌之力，让他们没有被混沌之力摧毁心智。
正因如此，镜湖城内的情况才能维持常态。
反而是那些离开镜湖城的佣兵，在离城之后失去压制效果，快速被混沌之力侵蚀，变成了原始而狂躁的野兽。
教堂外的高台上传来了竖琴的声音，音符婉转悠扬，曲调温和，带着让人平静心神的力量。
聚集在教堂附近的居民驻足聆听，陶醉于这优美的灵魂之音，脸上露出舒适的笑容。
克洛斯的精神也被影响了几秒钟，但他很快就挣脱出来，开始四下寻找那几名辉煌骑士的身影。
“圣光啊！这是何等邪恶的力量！”
“光耀之地，岂容邪恶之徒蛊惑人心！”
“教堂和信众不容玷污！”
“神击！”
克洛斯还没找到辉煌骑士们的身影，忽然听到人群中数个方位传来怒吼和咆哮，紧接着便是四道光柱汇集于天空，融合成一道水桶粗细的巨大光柱，当头降落，砸向正在弹奏竖琴的迪莉娅！
辉煌骑士的入选标准是四级职业者，几名领队都是五级职业者，他们是教会的武力底蕴，这四名辉煌骑士的合力神击破坏力十足，堪比五级高阶职业者的攻击。
克洛斯用力掷出手中长剑，却被光柱瞬间砸落。
迪莉娅身旁的阿薰对准光柱射出火红色的魔弹，也只是勉强阻拦了一下光柱落下的速度，并未将其击溃。
迪莉娅依旧在弹奏，那些听着乐曲的居民也一动不动，似乎根本就没瞧见自天空落下的光柱。
在光柱即将触碰到迪莉娅时，她的身上弹出一道天使羽翼的虚影，身体表面也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这是迪莉娅临行前，希雅给她加持的荣耀圣颂，是神之爱女的祝福。
与神击同源的力量极大程度地中和了神击的力量，但剩余的破坏力仍然让迪莉娅身子一歪，摔倒在地，手里的竖琴也瞬间隐没，音乐声暂时中断。
“怎么会？那是加持类型的守护神术？”
“她难道不是敌人？”
出手偷袭的辉煌骑士们也陷入震惊之中，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克洛斯飞奔到迪莉娅附近，看到她已经被阿薰搀扶起来，嘴角挂着血痕，脸色也一片苍白。
“你没事吧？”克洛斯慌忙问道。
“你眼睛瞎了吗？阿娅都咳血了！怎么可能没事？！”阿薰的语气十分暴躁，脸上的神色分外焦急，从腰包里掏出几瓶不同颜色的药剂，想灌进迪莉娅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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