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与鱼
柏德文沉默了十几秒钟，大概是在和身后的影魔进行秘密交流。
不多时，他收起有些倨傲的态度，朝梅亚深鞠一躬，“很抱歉，梅亚小姐，刚才还处于战斗状态的影响，怠慢了您，我向您道歉。”
梅亚轻笑，在“视线黑洞”和“嚣张气焰”的衬托下，她的笑容显得诡异而危险。
她可是老魔头了，见过不少大场面，装x吓人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唬住这些家伙还不是轻轻松松？
趁着威压余势未散，她走到柏德文身前，用那种审视的目光看向他，十几秒钟后，在气氛即将陷入沉默时，她仿佛撩拨琴弦一般再度开口：“你最近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很不错，有成为魔王的潜力。”
这是高位者对低位者的审视，居高临下，带着天然的傲慢。
柏德文当了这么多年的摄政王，何曾有过这种待遇，面色不禁有些僵硬，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谢谢梅亚小姐的夸奖。”
“我此前曾说过，表现出色的人能够提前得到嘉奖，这可不是空话。”梅亚取出装有魔王之血的盒子，打开盒盖，露出其中接近艳紫色的液体。
血液在艾琳的体内流动时还是红色的，离开身体沉淀一段时间后，就变成了这种颜色。
“知道这个是什么吗？”梅亚轻声问，“如若有所怀疑，可以向你身后那位求助。”
在魔王之血暴露于空气中时，柏德文的视线就被其完全吸引，无法挪开，他喉口滚动，艰难地咽下口水，颤声道：“这是，魔王之血？”
梅亚点了点头，关上盒盖，“没错，凝聚了魔王之力的血液，对现在的你来说，这应该是最合适的嘉奖吧？”
柏德文的舌头似乎有些打结，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我真的能得到如此珍贵的嘉奖吗？”
“你有这个潜力，未来的魔王阁下。”
梅亚将盒子丢向柏德文，动作很是随意，“好好使用，不要浪费其中蕴含的力量，期待你能为我带来更多惊喜~”
说完这句话，视线黑洞和嚣张气焰的效果正好完全消散，梅亚潇洒地挥了挥手，转身便走。
她似乎完全没有把魔王之血看在眼里，也不担心柏德文在获得力量之后走向违逆之道。
用黑色衣袍遮住身型的莱妮雅跟着梅亚一同离开，所过之处，那些杀手纷纷让开道路。
连顶头上司都不得不尊重的对象，他们又怎么敢拦截？
柏德文注视着梅亚远去，当她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下的微光里时，才长长舒了口气，收起脸上恭敬而畏惧的表情，变得一片冷漠。
人形的黑色阴影从他背后飘出，有些好奇地看向了柏德文手中的盒子。
“你还没有确定她的具体身份吗？”柏德文冷声问道。
影魔摇头，“我们所熟知的魅魔族群里并没有这么特殊的存在，但是……”
“但是？”
“一些古早派魅魔很早就脱离了魅魔族的管控，行踪成谜，她们大多是上一个时代的强者，在理念上与现行的纵欲派魅魔完全不同，能培养出梅亚这样的后辈也不奇怪。”影魔道，“她刚才散发出来的气势已经不弱于恶魔君主，现在的我们绝不能去招惹她！”
柏德文握紧手掌，“恶魔君主，魔王级别的力量吗？”
“恐怕是的，所以她才对前任魔王的力量如此不屑一顾。”影魔道。
柏德文冷笑，“那我去投靠她，不是比听你们的更划算吗？你们那位君主，似乎没办法降临过来。”
“并非如此。”影魔道，“柏德文，这个魅魔压根就没有把你我看在眼中，她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你若选择了她，只会沦为可悲的玩物。”
柏德文陷入沉默，现在的他又何尝不是影魔的玩物呢？
说到底还是实力不够强，相比起这些长生种恶魔，他的积累太过浅薄，没有反抗他们的力量。
别说恶魔，就连魔法塔里的那个老东西，他都不敢轻易动手。
他咨询过影魔，对卢恩动手的话，他们未必有胜算，那个老东西只要不离开魔法塔，就强大到让他绝望。
想到这里，柏德文不由得再次看向手里的盒子。
这是魔王之血，这就是力量！
“柏德文，这是一份危险的力量，有我的辅佐，你一定能顺利成为魔王，没必要进行如此危险的尝试。”影魔劝告道，“那个魅魔平白送上如此珍贵的东西，肯定不安好心！”
“就像你说的，她或许只是瞧不上我们。”柏德文打开了盒子，“我是不是魔王，她都不在乎，她比你更像恶魔，只是在通过戏耍人类来满足她糟糕的恶趣味，仅仅如此——”
柏德文仰起头，毫不迟疑地将魔王之血吞入腹中。
变化来得异常迅速，他的眼眸瞬间被紫色的光亮笼罩，淡金色的发辫也变成了紫色，与体内已有的魔王之血的契合度也在快速攀升，很快就超过了百分之九十。
与身体外表变化同步进行的，还有他体内节节攀升的力量。
那是魔王的力量，是躁动的、原始的、恢弘的、让人无比欣喜，甚至为之癫狂的力量。“太棒了！这就是获得力量的感受吗？我的脑子快要爆炸了！”
柏德文仰天大笑，布置在庄园外围的黑暗结界被力量冲破，邪恶而血腥的气势直冲天际，向世人宣告着一件事——
恶中之恶的魔王，即将再度降临！
阴影中的恶魔看着这一幕，心中既震惊，又十分不解。
那个叫梅亚的魅魔，真的将这样的力量拱手送出？即便是对于深渊恶魔来说，这也是让它们艳羡的力量啊。
她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真的是只为了满足自身的恶趣味，单纯地在戏耍人类吗？
还是说，她也选定了柏德文，想让柏德文成为新的魔王，从本土神明手中抢夺这片土地的控制权？
不管是哪种理由，梅亚的做法都太过匪夷所思，让影魔无法理解。
另外一边，尚未走远的梅亚也注意到了冲天而起的紫色光芒，她心中暗自吐槽，这位年轻的摄政王似乎没什么耐性，自己这边还没走远，他就使用了魔王之血。
而且，这魔王之血的效果也太好了吧？
让梅亚莫名想到了前前世网络游戏中的经验胶囊，灌下去就能生效。
从气势上而言，柏德文已经具备了成为魔王的表象，就是不知道实际硬度咋样，经不经得起碰撞。
“梅亚小姐，情况似乎有变，接下来该怎么做？”莱妮雅低声问道。
梅亚摸了摸下巴，道：“找人去通知卢恩，告诉他，现在就是他履行约定的时间了。” 这股暴虐气势并未持续太久，不到五分钟就散去了，但即便是在深夜，也有很多人注意到了这股气势。
魔法塔内，卢恩活动着僵硬的手指，带着思索的神色，轻轻敲打靠在身旁的法杖。
半个月前，来自深渊的魅魔小姐和卢恩签订了契约，她会赋予他活力，让他重新感受青春，而他，则需要在合适的时间，为魅魔办一件事。
卢恩体验过那份活力，那是实打实的生命力，是他许久未曾有过的感觉。
卢恩知道深渊恶魔喜欢在契约上耍手段，故此，这份契约除了深渊语的版本，还用卢恩所熟悉的古代魔法语签订了备份，所以卢恩可以确定，一旦他完成魅魔的要求，魅魔必须履行契约中所注明的职责，她也确实有这个能力。
数日之前，卢恩用以延续生命的魔药，被人恶意切断了主要药材的来源，那位被他放养在贫民区的学生死于非命，下手之人正是柏德文的属下。
卢恩已经很老了，老到海瑟拉那样的老妇人都是他的孙女辈，他的身体早已超过了人类既定寿命的极限，也就只有尸骨草这样与天不和的邪恶药物才能帮他继续苟延残喘。
而现在药园被毁，药师已死，手头上现存的魔药只够他再撑一个月左右。
除了和魅魔的契约，卢恩已无退路。
上城区的暴虐气势出现时，卢恩敏锐地感觉到，魅魔要他去办的事情，就与这个有关。
他在斟酌自己是否有能力应付那股力量，如果能应付，又该用什么方式来压低战斗消耗。
末了，卢恩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果有魔法阵地的加持，他应该能赢，如果在不利于他的环境里开战，他会很吃力，在战斗中突然去世也不是没可能。
看样子，只能动用那个了。
思索间，有东西触碰到了高塔外围的结界。
卢恩开启魔法视野，看到了在结界外围徘徊的信鸽。
这种信鸽是魔法召唤出来的生物，卢恩一眼就认出来，外面的信鸽属于莱妮雅。
自己的这名学生最近一直和魅魔混在一起，偶尔见到几次，已经与之前循规蹈矩的模样大有不同，多半是被恶魔给带坏了。
但卢恩并不在意，他教过很多学生，莱妮雅不是最有天赋的，也不会是他的最后一个学生。
卢恩放开结界，魔法信鸽飞进来，落在他的手指上，化作一道讯息。
老法师理解了传递过来的讯息，那股暴虐的气势来源于柏德文，他铲除了议院里的反对者，连海瑟拉都死在了他手上，他已经获得了魔王的力量，不日便会加冕为王。
不是摄政王，而是魔王。
当然，也会是帝国的主宰，坐上皇城内空悬已久的王座。
“柏德文的加冕仪式，就是你的出手时机，表现够好的话，我还会给予你契约之外的赏赐。”
魅魔的话语还是那么高傲，但卢恩无法说出拒绝的言辞。
他低下头，苍老但并不浑浊的眼眸里透出几分狠厉。
想要续命，就先得搏命，深渊恶魔的好处，果然没这么好拿。
————————
放飞手里的魔法信鸽，莱妮雅沉默地跟在梅亚身旁，走了一段路之后，她忽然开口：
“梅亚小姐，如果卢恩老师真的完成了您的要求，您会履行契约上所说的内容，将我的生命活力完全注入他的身体吗？”
梅亚转过头：“你在担心这个？”
莱妮雅不答，微微低着头，避开了梅亚的视线。
梅亚轻笑，这个女人能因为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就计划对卢恩续命用的魔药做手脚，就已经说明了她的本性。在她眼中，万事万物都比不过她自己的生命。
这是人之本性，梅亚并不讨厌。
“卢恩无法完成契约上指定的内容。”梅亚十分肯定地说道，“他会死在魔王的加冕仪式上，契约者死亡之后，后续的交易内容自然就作废了。”
莱妮雅稍有些惊讶，低声道：“虽然柏德文获得了梅亚小姐赐予的力量，但卢恩老师的实力并不逊色于此时的柏德文，而且在力量使用方面，老师更有经验……”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梅亚挑起莱妮雅的下巴，眼角微扬，“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后续情况如何，你都不会沦为卢恩续命的养料，以魅魔的名义。”
现在的柏德文未必是卢恩的对手，但梅亚送出魔王之血这样的大礼，影魔为了安抚柏德文，必定也要有所表示。加冕仪式上的柏德文，只会比今日更强。
再退一步，哪怕卢恩真的赢了，又能剩下几分战力？
更何况梅亚和卢恩签订的契约根本就是构筑在谎言之上的，梅亚并不具备让人恢复青春的能力，也压根就不是魅魔。
在深渊语和古代魔法语写成的两份契约上，梅亚都特意标注了“魅魔梅亚”，这种标注在卢恩看来是契约的严谨性，但对于梅亚而言，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术。
非魅魔身份的梅亚，替有可能存在的“魅魔梅亚”签订的契约，根本就不具备契约效力，是一种最低级、也是最让人意外的语言陷阱。
只能说，梅亚扮演的深渊魅魔很成功，卢恩压根就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
所以无论加冕仪式上的战斗结果如何，对梅亚来说都没有坏处。
只是个中详细内容，她不便说给莱妮雅听，也不想告诉莱妮雅。
顺带一提，“以魅魔的名义”对莱妮雅作出的保证，自然也是随口一提，不作数的。
莱妮雅的双颊攀上几分红晕，保持着现有的姿势说道：“我还是不太理解您的做法，柏德文的魔王之血是您赐予的，又为何要老师去袭击他？”
梅亚放开手指，双手背在身后，看向重新露头的稀薄星光，用略显沙哑而兴奋的语气说道：“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
“有趣？”
“他们这样的人，即便放在深渊也不是弱者，看他们在尝到蝇头小利后，为了无法得到手的利益，拼上性命去厮杀，难道不有趣吗？”梅亚的眸子里浮现出几分猩红，笑容愈发愉悦，“我很期待啊，当唯一的胜利者来到我的面前，祈求获得奖赏时，我骄傲地告诉他们——”
“一切都是骗局哦，是恶魔习惯性的谎言哦~”
说这句话时，梅亚的语气纯洁的就像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脸上也配合着露出了天真的笑容，可眯起的眼眸里露出的猩红色，却让莱妮雅心头发颤。
“想一想那时他们会露出来的表情，绝对超有趣啊！哦吼吼~”梅亚用手指轻抚嘴唇，发出了相当反派化的笑声。
莱妮雅的身体也跟着心尖儿一起发颤，梅亚所展露出来的恶劣本质让她心惊胆战，心底生出了“这就是非人物种吗”的念头，伴随而来的还有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深沉恐惧。
梅亚看到了莱妮雅的反应，她停下笑声，拍了拍莱妮雅的肩膀，“放心吧，作为我选定的观察对象，我不会对你耍弄这些恶作剧的，你是特别的那一个~”
听到梅亚这句话，莱妮雅心中的无言恐惧竟然一下子就消散了。
特别的那一个，是啊，她的确是被特别对待的那一个，连卢恩老师和柏德文那样的人物，都被梅亚玩弄于股掌，她却能站在梅亚身边，听梅亚分享这些计划……
她是特别的那一个，仅仅是这样，就够了！
莱妮雅放缓呼吸，身体不再颤抖，看着梅亚白嫩到似乎在发光的完美脸颊，她低下头，认真道：“梅亚小姐，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认识到，我也可以是特别的那一个。
梅亚不懂身旁的女法师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变化，她也不想懂，她只是在习惯性表演“恶趣味魅魔”这个形象而已。
实际上的她哪有这么恶趣味，鼓动着浪潮，让柏德文和卢恩发生争斗，只是一手很简单的“驱虎吞狼”而已，顺带还能完成艾琳的计划，让矛盾彻底转移到柏德文身上。
这么一想，她好像确实挺不对劲的，别的贤者都是在讨伐魔王，她却是在亲手塑造一个魔王出来。
不过也不重要，反正这个塑造出来的魔王，也是要讨伐的目标。
“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不用跟在我身边。”梅亚对莱妮雅说道，“调整好状态，接下来等着看戏就好了。”
“是。”莱妮雅听话地离开，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梅亚伸了个懒腰，晃了晃脑袋，活动了几下手臂，走向艾琳几人所在的秘密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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