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与鱼
艾琳低叹一声，“希雅的病我的确束手无策，但玛瑞亚夫人，可以用我先前提过的方法进行治疗。”
魔王小姐所谓的治疗方法，很有深渊生物的特色，那便是通过合适的共生魔物，来提升受术者的生命力。
这种治疗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病症，但确实能有效延续生命。
当时可萝尔等人否决了艾琳的提议，她费力抓来的深渊共生魔物并未使用，这次正好能用在玛瑞亚身上。
“听你的，回城之前，我们先去会一会那位白狼将军吧。”
与此同时，坚冰要塞联军的营帐内，正在召开小型会议。
托雷斯披着熊皮大氅，面色暗沉，握着手中的徽章，一言不发。
在他身侧，玛瑞亚面如白纸，气息微弱，手腕处几乎感觉不到脉搏，已经无法保持清醒的神志，只能依靠在托雷斯身上。
“魔王陛下已经下达命令，一个月之内，我们必须击溃奥玛城的叛军！”
“眼下战事紧急，您身为主帅，怎么能擅离职守，独自回返帝都？”
“玛瑞亚夫人的事情我们也很抱歉，但比起帝国大业，个人情感只是小事，还望主帅能明辨是非，做出正确选择！”
“帝国需要你！坚冰要塞需要你！军队需要你！你可不仅仅是托雷斯！你要摆正自己的身份！”
……
那些高级将领们你一言我一语，语气或急躁或温和，或愠怒或淡漠，没有一个人同意暂时撤军，也驳回了托雷斯带着玛瑞亚回返帝都求医治病的请求。
在这群人眼中，玛瑞亚的价值仅仅是对战场略有帮助的博物学者，比起当前的战事，以及帝国大业，玛瑞亚根本微不足道。
众人纷纷乱乱的声音没有得到托雷斯的回应，他一手搂着玛瑞亚，一手握着象征坚冰要塞统领身份的徽章，沉默不语。
他不会用“如果生病的是你们的老婆该怎么办”来反驳这群人，因为这群人没有爱，更没有心，他们是纯粹的帝国爪牙，就算是让他们杀妻祭祀，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人与人是不同的，托雷斯早就知道这一点。
众人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激烈的讨论声逐渐平息。
托雷斯扫过众人的脸颊，当彻底安静下来时，他松开手掌，铁牌徽章掉在矮桌上发出哐当当的声音，翻了个面，露出了剑盾交叉的那一边。
一些人的目光顿时被徽章吸引，无法挪开。
此为权柄，此为力量，乃是某些人的毕生追求。
“我决定放弃主帅职责。”托雷斯平静道，“你们谁上前拿起这枚徽章，谁就能出任主帅，我说到做到。”
刚安静下来不久的营帐再次被讨论声引爆，有人在指责托雷斯逃避战争，有人说他胆小怯懦，胡乱作为，有人责怪玛瑞亚生病，拖累了托雷斯，还有人提出建议，让托雷斯亲手处决玛瑞亚，以免造成更大祸患。
还有人自告奋勇，认为能胜任主帅职责，可惜只敢口头上说说，不敢上前来触碰徽章。
托雷斯能坐稳主帅之位，除了他过人的军事能力，还有他的家族身份，他是白狼军团出身，世袭贵族，就算表现的再颓废，底下这群人也不敢真的顶替掉他的位置。
托雷斯的脸上看不到愤怒，只是淡漠地看着众人。
靠在他怀里的玛瑞亚声音微弱：“托雷斯，没必要因为我耽误你的大事，人总会死去，这一次就是我的归途，我们早就说好了，不是吗？”
“我死之后，尸身不必留存，烧为骨灰，洒在冰原上吧，这里曾是我的家乡，我会与雪原奇观相伴……”
“你还没死，不准说这种话。”托雷斯抱着玛瑞亚站了起来。
营帐内的将领们也有了动作，排成人墙，拦住了托雷斯的路。
“我无心指挥战斗，留在这里也没有用。”托雷斯低声道，“去寻找能为你们带来胜利的人吧，我现在只想陪着我的妻子。”
“托雷斯阁下，你是魔王陛下亲自任命的总帅！绝对不可以擅离职守！”
“你若从这里离开，我们都会被魔王陛下迁怒，还望三思！”
托雷斯的气息从鼻腔里呼出：“你们不让开，就是我的敌人。”
玛瑞亚软声道：“托雷斯，不要……”
人墙依旧伫立，没有挪动的痕迹。
这些人都明白，托雷斯不可能对他们动手，更不可能杀光他们，但柏德文干得出这种事情。
柏德文还是摄政王的时候就阴晴不定，情绪变化极大，现在加冕为魔王，性格必定更加扭曲。
战事不利，可能会死一部分人，但若是主帅擅离，他们没有任何阻拦，那所有人都会死。
感受到玛瑞亚逐渐降低的体温时，托雷斯坚定地朝前迈出一步。
他身上涌出月白色斗气，身后隐约有白狼在对月咆哮，五阶巅峰的威压展露无疑。
离他最近的几个人，甚至能听到模糊的狼嚎声。
为了带玛瑞亚离开这里，托雷斯真的会动手。
营帐内的其余人都有了这种感觉，但他们完全无法理解托雷斯的行动。
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一个快要死掉的女人，托雷斯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以他白狼小军神的身份，什么样的漂亮女人找不到？
“托雷斯，如果你敢对我们动手，就是违背帝国军令！届时就算是你兄长也保不住你！”
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将领叫出声，挺起胸膛，挡在托雷斯面前。
在他看来，这是在劝诫托雷斯走回正道，不要因为女人而违背军令，若是魔王发怒，他们都无法承担怒火。
托雷斯左手虚握，掌心内多了一道惊雷般的光芒。
大胡子嗅到危机，两腿战栗，却怎么也不挪开步子，他的身体忽然从下往上开始结冰，不到三秒钟，他就被冻成了不规则冰柱。
“主帅不能做的事情，由我来代劳，如何？”艾琳的身影缓缓浮现，似笑非笑地看着托雷斯。
她和梅亚其实早就靠近这边了，偷听了一会儿，眼下的局面对她们来说，正是出手的好时机。
“敌袭！”“有人闯进了主帅营地！”“卫兵速来！”
营帐内的局势顿时更加混乱，但这些人的呼救没法传到外面去了，艾琳潜入时，已经用冰墙暂时隔断了声音。她朱唇微启，呼出冰雾，只用了十几秒钟，就把营帐变成了冰雕展。
托雷斯看清来人是艾琳，眉眼间有些变化，呢喃道：“艾琳，雪原上的冰凤凰，我早就该猜到是你。”
“你的妹妹，那个叫希雅的女孩儿，还活着吗？”他问道。
“她的身体状况很糟糕，但是还活着。”艾琳回答道。
“真好，还能继续活下去。”托雷斯看着身侧的玛瑞亚，眼眸低垂，语气哀伤。
“看起来，我来的正是时候。”艾琳指着托雷斯怀中的女性，沉声道：“我能救她。”
托雷斯闻听此言，眼睛立刻便瞪大了，失声道：“真的吗？”
“当然。”艾琳道，“你们不是对我有过评价吗？创造奇迹的冰凤凰什么的，能引发奇迹，当然也能治好玛瑞亚夫人。”
托雷斯深吸一口气，道：“或许我应该问一句代价是什么，但对于我来说，只要你能治好玛瑞亚，无论是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支付！”
“托雷斯，你比我预料的更加干脆。”艾琳嘴角勾起弧度，“带上玛瑞亚夫人，跟着我走。”
托雷斯看了一眼帐篷里的人形冰雕，他们表情各异，还保留着先前的表情，那么让人生厌。
营帐外传来清亮的女声，“快点快点！营地里的高级职业者们要汇聚过来了！”
一个青蓝色及膝裙、银色长发的少女俯冲而过，一手抓住艾琳，另一只手操控着魔力之手，精准地捞起托雷斯和陷入昏迷的玛瑞亚，朝营地外飞去。
艾琳在主营帐里大显神威时，梅亚在帮她拖住军营里的高级职业者。
银发少女的飞行异常娴熟，即便是带着三个人，也以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绕开军营岗哨和高级职业者的阻拦，顺利飞离营地。
考虑到玛瑞亚的身体状态，找到安全区域后，梅亚迅速降落，艾琳则快速设置好了隔绝气息的冰霜结界。
虽说以她俩的实力，加之冰雪环境的增幅，要解决那些追兵也不是难事，但如此一来，错过救治时间的玛瑞亚可能真的会死。
艾琳这次的目标就是拉拢托雷斯，将其收为己用，玛瑞亚若是死了，她就没法达成这个目标了。
“多余的话先别说，我们直接开始治疗。”艾琳道。
托雷斯也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将玛瑞亚的身体平放在铺好的绒毛毯上。
梅亚蹲下来，摸出一小瓶生命之泉，撬开玛瑞亚的嘴巴灌了进去。
天堑屏障出现之后，帝国境内就没有生命之泉了，剩余的存货基本都在卢恩手里，要是有这玩意儿续命，玛瑞亚的身体状况也不至于那么糟糕。
对于普通的操作者和受术者来说，魔物共生仪式十分危险，朵丽丝曾提到过，与她同期的受术者十不存一，侥幸存活的人也都留下了无法治愈的创伤。
但把操作者换成魔王本人，风险就减少了许多。
而且受术者的玛瑞亚并非是为了力量进行的共生，不用和那些强大魔物的意识博弈，安全系数进一步提高。
生命之泉的生效速度很快，玛瑞亚恢复了些许气色，满足了共生仪式举行的基础要求。
六瓣雪花在艾琳的眼眸中旋转，她取出黑色封皮的奇物魔法书，翻开书页，蓝紫色光芒涌现，形成一道微型传送门。
艾琳把手掌伸到裂隙处，手指一勾，血色藤蔓从裂隙中扑出，却在要钻破艾琳的皮肉时被她牢牢握住。
血藤蔓，深渊界内少有的植物系魔物，拥有嗜血本能，实力不强，稀有度比较高，能汲取生物体内的鲜血，将其转化为自己的生命力。
艾琳也是花费许多力气，才找到一株活着的血藤蔓，将其圈养在奇物魔法书附带的微小空间里。
看到被艾琳握住的触须状藤蔓，托雷斯瞳孔微缩，嘴唇开合，“这东西真的能行吗？”
“都到了这时候，就没有必要再怀疑我吧？”艾琳取出一柄法杖，开始绕着玛瑞亚踱步，一边走一边在地上刻画法阵。
梅亚也跟了一句：“等待，并心怀希望吧！”
托雷斯在旁边找了个位置蹲下来，看着艾琳和梅亚配合完成魔法阵的绘制。
艾琳解开玛瑞亚的发带，让她的额头暴露出来，手指甲在皮肤表面划过，留下一道道细微的痕迹。
不多时，玛瑞亚额头上亮起光芒，艾琳眼疾手快地把血藤蔓送进了光芒之中。
随着双重法阵的运行，血色藤蔓缓缓消失，玛瑞亚的额头处绷起青筋，表情也开始变得狰狞扭曲，显然是在承受极大痛苦。
托雷斯想握住妻子的手掌安抚她，但看着魔法光芒不停闪烁，他又不敢靠近，怕打扰仪式的进行。
“玛瑞亚夫人是博物学者，精神力十分强大。”艾琳一边操作着仪式，一边安慰托雷斯，“血藤蔓的自主意识并不强烈，以玛瑞亚夫人的能力，驯服它并不难。”
玛瑞亚的身上也开始出现异变，她的肩锁骨处裂开几道微小的血痕，手指粗细的藤蔓从伤口里钻了出来，又从另一处拱入血肉之中。
从玛瑞亚体表肌肤上的痕迹来看，这些血藤蔓几乎贯穿玛瑞亚全身。
托雷斯咬紧牙关，不敢开口，眼眶却泛起红晕。
铁血汉子有泪不轻弹，托雷斯是太过担心妻子的状态，才露出这副表情。
艾琳倒是不慌不忙，她仿佛是最上等的艺术家，血藤蔓是她画笔留下的痕迹，玛瑞亚的身体是画布，艾琳以精湛的手艺在画布上留下痕迹，完成自己的画作。
仪式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才结束，玛瑞亚夫人全身出汗，看起来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艾琳的脸色也有些苍白，消耗颇大。
好在这里是雪原区，艾琳的力量恢复速度很快。
玛瑞亚夫人的头发有几缕变成了紫色，这是她与魔王之血契合度提高带来的外表变化，同时说明共生魔物已经被她的身体接纳，共生仪式进行的非常成功。
“玛瑞亚苏醒之后，每隔七日便要用血藤蔓的能力汲取新鲜血液中的生命力，并将其转化为自己的力量。”艾琳道，“如此，她才能免于疾病之苦，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每隔七日……新鲜血液……我明白了！”托雷斯低头看着妻子的容颜，点了点头。
“人血和兽血都可以，血藤蔓不挑食。”艾琳道，“但以我对玛瑞亚夫人的了解，你最好不要让她接触到人血。”
托雷斯再度点头。俯下身搂住妻子抱入怀中，忍了许久的眼泪也悄然从脸颊滑落。
“共生仪式顺利完成，正确利用血藤蔓的力量，玛瑞亚夫人再活三五十年并无难处。”艾琳拍了拍手掌，“托雷斯将军，我们也该来谈一谈代价了。”
“请说。”托雷斯低声道。
“归顺于我。”艾琳的话语异常简短。
“没问题。”托雷斯的回答也非常果断。
艾琳轻笑，“我还以为你会犹豫片刻，毕竟你的家族执掌白狼军团，你本人也身居帝国高位。”
“家族联系和自身权势，都没有我的玛瑞亚重要。”托雷斯道，“在答应你的交易时，我已有此觉悟。”
“不愧是白狼将军！”艾琳比了个赞叹的手势，“你对妻子的爱让人动容。”
托雷斯眼眸低垂，“也有其他原因。”
“在我看来，如今的帝国已经不值得效忠，柏德文独断专横，暴虐无常；议院里的长老们目光狭隘，永远在忙着争权夺利，却忽视了民生疾苦；各地领主和军队长期处于疯狂边缘，一方面嗜杀成性，无血不欢，另一方面又贪生怕死，只能欺辱弱者，无法对抗强敌。”
“从一百多年前开始，这个国家就烂掉了。至于我的家族——军团长弗萨尔虽然是我的族兄，但他继承主家血脉，尊贵无比，我只不过是个分家的儿子，因为从军打仗后展现出了能力，才被他们培养造势，在那之前的生活中，我可是完全没有得到家族的庇佑。父母过世之后，我对白狼家族再无留恋。”
梅亚摸了摸下巴，在她见过的帝国高层军官中，托雷斯确实是比较理智的那种类型，在如此混乱的大环境下，还能保有初心，托雷斯也挺厉害的，无怪艾琳这么看重他。
艾琳道：“ 我要你做的，不是简简单单地加入奥玛城，而是作为一颗钉子插进帝国高层，在必要时为我提供助力。即便是这样，你也能接受吗？”
托雷斯温柔地看了玛瑞亚一眼，道：“如果要这样做，我希望能把玛瑞亚托付给你们，由你们来照顾她。”
“令人感动的爱情。”艾琳又拍了拍巴掌，“不过我没有那么残忍，高级间谍的事情就算了，让坚冰要塞的军队撤离后，你就来奥玛城吧！” 隔了一个多月再次回归奥玛城，梅亚没啥感触，但她能看出来，艾琳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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