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与鱼
剧烈的、不讲道理的疼痛几乎撕毁了克洛斯的意识，恍惚之间，他看到了一片被尘封的光影。
那是一片昏黄色的混沌天空，深紫色裂隙贯穿天地，幽邃的光芒从中显露，宛如竖眼的眼瞳。
被那只“眼睛”注视着，周围的感知逐渐钝化，意识缓缓脱离身体，有些东西从脑海里溜走。
克洛斯看到了许多模糊的身影，有身材矫健、裸露着腹肌的女战士，有总是挂着慵懒笑容的法师小姐，有手持长杖的僧侣圣徒，还有沉默寡言黑布蒙面宛如游魂的刺客……
而在那些人身后，是一双金黄色的眼眸。
眼眸的主人头生双角，身材高挑，披着金色碎鳞战甲，面容美丽而威严，手握巨剑，气质飒爽。
但角上绑着的半透明丝带，战甲胸前和腰腹处的镂空，蝉翼般能透过目光的裙甲下摆，却又为她增添了几分女性应有的柔和与妩媚。
“安娜塔西亚……”
克洛斯的脑海里浮现出龙女的名字，那本该是他永世都不会忘记的名字，却不知何时遗落在了记忆的最深处。
肉体上的疼痛感逐渐被一种奇异的空洞感所取代，他看到的那些身影又逐一淡去，最终只余下龙女拄剑站立的身姿。
她高昂着头颅，嘴唇开合，在消失前用奇异的语言说出几个字节。
“契约……勿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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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雅看着陷入呆愣状态的克洛斯，心中升起些许担忧。
在被莫嘉娜的攻击命中后，克洛斯就一直保持着半蹲下来的姿势，躲在勇者之剑的光盾后面。
期间他还使用过某个法术，但效果不明。
克洛斯的对手，那个召唤出邪神虚影的黑袍超凡者竟然也呆立在原地，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战局很诡异的陷入僵持，两边的选手似乎都掉线了。
希雅用内眼识查看，克洛斯的身躯里充斥着金色的光芒，让她看不真切，那个黑袍教徒则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攥住，想动却不能动。
她去瞄了瞄露西和爱西丝的反应，发现两人也是一脸疑惑。
倒是康纳德教皇身边那个叫奈莎的女仆，好像对眼下的局面有一定了解，眼神里透露着兴趣。
在与丽兹闲聊时，她曾透露过，奈莎并非这个世界的生灵，而是更高级的生命体，奈莎有着和丽兹差不多的限制，不能插手这个世界的阵营争斗。
因此，即便是看到了什么，奈莎也不打算说明。
克洛斯“掉线”的这段时间，黑袍超凡者也一直处于高延迟卡顿状态，直到克洛斯脸上再度有了表情，黑袍人才恢复正常。
“刚才那是什么？”
在恢复行动能力后，黑袍超凡者竟然下意识远离了克洛斯，走出几步后他才反应过来，半是惊惧半是愤怒地问道。
克洛斯不答，他松开手里的剑，站起身来，扭了扭左腕。
一套纯金色战甲逐渐显现，穿在了他的身上，他松开右掌，手里多出一柄巨剑。
他闭上眼眸，再度睁开时，双眸一片金黄。
露西低声惊呼：“这是龙族的力量？”
她下意识瞥了不远处的奈莎一眼，女仆目不斜视，露西收回眼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伴随着战甲及身，克洛斯身上的气势也快速升腾，很顺利地突破了某种界限，成就超凡之躯。
黑袍人也察觉到了对手的变化，再退几步，向身后的两名同伴看去。
另外两个黑袍人无动于衷，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黑袍教徒握紧拳头，高喝道：“苦痛既是力量根源，我有女神护持，屹立于不败之地，有本事就来吧！”
他身后的女神虚影也跟着抬起手掌，遥遥指向克洛斯。
勇者身躯微弓，大剑拖在身后，这一次，他没有很大声地念出招式的名字，只是发出了宛如巨龙般的咆哮。
金色的龙首拖拽着长长的彗星尾巴一般的光芒，一瞬间跨过十数米的距离，将黑袍邪教徒洞穿。
女神虚影保持着伸手的动作消散，教徒的身躯已不见踪影。
克洛斯半蹲下来，声音低沉几不可闻：
“我会把胜利奉献给你，我的公主殿下。” 初战告捷，克洛斯也成功晋升超凡，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希雅率先鼓掌，“克洛斯哥哥，打的漂亮！”
露西也跟着鼓起掌，笑眯眯地朝克洛斯挥了挥手，“表现很不错，我也得加油了。”
在两人之后，其余人也跟着送上祝福，有祝他战胜对手的，也有祝他成功晋升超凡的，场面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克洛斯拄着剑，站直身体，在他起身的一瞬间，脸上从无表情的冷静，变成了众人熟悉的、略带炫耀的笑容。
他解除身上的甲胄，看向剩余的两名黑袍人，嘲讽意味十足地说道：
“真抱歉，说是切磋比试，但你们的人似乎不怎么经打。”
两名黑袍人缄默不语，眼神却变得更加锐利。
克洛斯没有进一步跳脸输出，他缓步走回勇者之剑旁边，拔出大剑，潇洒地别在身后，走回本阵。
从露西身旁路过时，他伸出手掌，露西抬手与他击掌，再度夸奖道：“很不错的招式，是使用了龙族的力量吧？”
克洛斯摸了摸后脑勺，眯眼微笑，说道：“回想起了一些往事，然后突然记起来，我以前也当过龙骑士来着。”
希雅心头微颤，她看懂了克洛斯的笑容，那是一种隐藏情绪的笑。
虽然战胜了强敌，但勇者先生并不高兴。
他刚才在战斗中的表现也不太正常，让希雅心中略感不妙。
露西和克洛斯错开身躯，走向营外的空地，声音高昂而自信：“吾名露西·埃尔德蒙，我的对手是谁？”
剩余的两名黑袍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迈步走出，来到露西对面，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站定。
克洛斯这时也走回了人群，希雅小步走过去，扯了扯他肩膀处的衣服，抬头看着他。
勇者先生分开双手，笑道：“小希雅，要用热切的拥抱来奖励我吗？”
希雅抿了抿嘴唇，压低声音说道：“如果这样能让你的心情好一点，也不是不行。”
克洛斯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过来，道：“我没有不高兴啊，只是战斗的消耗很大，有些累了。”
希雅叹了口气，“勇者和贤者之间存在特殊的灵魂链接，我能感知到你的情绪……”
“说谎了啊，小希雅。感知情绪这种事情，我们之间的链接是无法做到的。”克洛斯忽然打断了希雅的话，他看了看小公主身边的女仆，更换为传音说道：“你很聪明，小希雅，我瞒不住你。”
“我回忆起了一些事情，很重要的事。”
说完这句话，克洛斯像是失去支撑身体的力量，近乎瘫软地坐在地上，垂下脑袋，揉按自己的额头。
他怎么能忘记呢？他所拯救的第一个世界，跟在身边的并不是什么蜥蜴人公主，而是古龙之女安娜塔西亚；队伍里的法师也不是变色龙种族，而是知识渊博的银龙学者……
他忘记了那段美好的记忆，将它们扭曲成了糟糕的模样，封锁在灵魂深处。
在记忆的缺口被打开之后，克洛斯很顺理成章地怀疑起来，他所经历的第二个世界，真的是他回忆的那般模样吗？云中城贴身女仆海伦的本体，真的是用变形术塑造出来的吗？
克洛斯的脑海里有着太多疑问，但他一个都没说出来。
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述自己现在的心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意识昏沉，很想躺下来睡个好觉，把脑子里那些真真假假的回忆全部忘掉。
清甜的香味靠近，希雅弯下腰，在克洛斯的背后给了他一个拥抱。
克洛斯的身体僵住了，但拥抱的时间不长，希雅很快就松开了手。
小公主轻声道：“克洛斯哥哥，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命运相连的同伴，不必担忧，我愿意与你分担痛苦。”
命运相连的，同伴吗？
克洛斯昂起脑袋，揉了揉眼角。
安娜塔西亚，你看到了吗？我又遇到了很好的伙伴，能给予勇者温暖的伙伴。
克洛斯睁开了眼睛，目光明亮，光彩重燃。
仅在此刻，他回想起自己的职责，打败魔王，拯救世界——不管结局如何，他必须先走完这趟旅途，才有资格去追寻过往的真相！
拯救世界这种事情，要做几次才能习以为常？
克洛斯深深呼吸，感受着体内流动的巨龙之力，他的笑容也恢复了活力。
“谢谢你，希雅！”
克洛斯上前两步，张开手臂试图再度拥抱小公主，他这次还打算架着希雅的胳膊，来个华丽的举高高转圈圈。
可惜的是，克洛斯表达感激的动作被女仆拦了下来。
瑞拉面无表情，“克洛斯先生，殿下主动拥抱你，是给予你的恩赐，但你想要触碰殿下，就有些僭越了。”
其实不光是僭越，还有其他方面的影响，瑞拉只是没有明说。
指着别人的脸骂“炼铜癖”或是“萝莉控”，这种事情瑞拉还做不出来，和克洛斯相处这么久，勇者先生的表现值得给予最基本的尊敬。
克洛斯尴尬地摆了摆手，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
希雅从随身的口袋里摸出一小袋糖果，递给克洛斯，“克洛斯哥哥，拥抱就等到下次吧，这一次获胜者的奖励是糖果哦~”
克洛斯接过糖果袋子，掂量一下，收进储物装备中。
旁边不远处的朵丽丝看到这一幕，不由噘嘴。
小公主吃剩下的糖果，她也超想要啊！
抛开这边的互动不谈，战场之上，露西和黑袍超凡者在进行让人眼花缭乱的快速对攻。
双方站定之后，对峙了不到二十秒钟，就忽然同时冲向对方，发动攻击。
露西握着银月剑，黑袍人的武器则是手肘长的短剑，可以看做是加长版匕首。
对攻状态的二人，在没有事先约定的情况下，同时决定不动用高阶斗气，只比拼武技。
希雅用内眼识捕捉着两人的动作，饶有兴趣地跟看了一段，就挪开视线了。
在希雅认识的人中，露西的武技是最出色的，即便如此，一些招式如果交由希雅来做应对，也会有更好的选择。
因为斗气修行方法的普及，这个世界上的职业者们基本都是斗气取胜，对于武技的钻研还处于很原始的状态，露西已经算是很出色的技巧型职业者了。 武斗型职业者在遇见实力相仿的对手时，往往会见猎心喜，抛开一些顾虑，追求酣畅淋漓的战斗。
场下的露西和第二位黑袍超凡者，就是这种人。
最初的试探过后，两人都发现了对方在武斗技艺方面的钻研，于是都放弃用斗气来压倒对手，开始进行实打实的技艺比拼。
“小露西的战斗技巧真是出色啊，不愧是十六岁就取得辉煌骑士认证的天才。”
老教皇观摩着战局，忍不住感叹道。
爱西丝道：“我在她的攻击动作里看到了许多流派的招式，哟嚯，这一连串快剑是潮汐剑术吧？叠加到最后一击的力量可不能小觑，她的对手要吃亏喽！”
战局也正如爱西丝预料的那样，露西用潮汐剑术里的叠浪击暂时占据上风，压制住了黑袍人。
“对手也不简单。”人群靠后方位置的朵丽丝忽然开口，“那人用的是帝国北境流传的格斗刺杀术，动作快速精简，他可能会用小伤来换取进攻的主动权，抢回先攻。”
朵丽丝也是半个技巧型选手，明明是个施法者，却精通近身格斗刺杀，是个不折不扣地异类。
她的预测引来希芙利特的侧目，爱西丝女王也来了兴致，目光在露西和黑袍人之间转来转去。
希雅偷偷撇了撇嘴，她旁观者清，早已看穿场下的对局。
单论武斗技巧，露西高出那人太多。
露西只是在故意吊着对手，看看黑袍人还能施展什么招式，满足她技巧对决的欲望。
潮汐剑术才哪到哪儿？瑟蒙迪举行剑术大会时，擂台上出现的所有剑术流派，露西都有一定造诣，有些甚至达到了大师级别。
比起露西这边的战况，希雅还是更在意克洛斯的状态。
勇者先生这样的完美工具人可是很难碰到的，他的心理状态似乎出了些问题，也不知道能否调整过来。
比起肆意表露情绪，强颜欢笑可能更糟糕。
希雅思索间，场下的战局发生了变化。
就如同朵丽丝预料的那样，黑袍人用左手臂受伤为代价，断掉了露西的进攻节奏，抢回先攻，招式也随之变化，虚实转接，如毒蛇般诡秘狡诈。
最开始时，露西有些应接不暇，但没过多久，露西习惯了黑袍人的招式，就能分辨出哪些攻击是虚招和佯攻，哪些是真正的攻击。
露西也随之变招，用出了圣骑士经典的防守反击的剑术，再度压制住黑袍人。
对战进行到这里，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露西在武斗技巧上的强大之处。
黑袍人猛然爆发斗气，虚晃一招逼开露西，随即退后几步拉开距离，沉声道：“露西·埃尔德蒙，你是一位优秀的武斗家，我必须承认，在武斗技巧方面，我不是你的对手。”
露西收剑垂于身侧，耸了耸肩，“所以，你这是认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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