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夜弦歌
第一百一十章 高塔之上的孤王
不列颠，在这片灵子枯竭和神秘失控的大地上，正常的生态已经无法维系。
土地退化、庄稼绝收；
水源干涸、森林枯萎；
风暴横行、生机绝迹。
肆虐的以太乱流卷起的沙尘，露出累累的白骨，放眼天地，昏黄的苍穹和皲裂的泥壤，构成了触目惊心的末日景象，
这是一个正在死去的世界，这是一片注定没有未来的文明孤岛。
然而，如果有幸突破这片灰白的底色，便能发现，一座华美的白垩之城傲然矗立在地平线上，四周透明的无形风墙，以及垂落的璀璨金色星屑，将雷暴与沙尘拒之于外，维持着这片完美国度的纤尘不染。
光芒之下的房屋建筑，鳞次栉比，精美空灵，恢弘华丽。
起伏交叠的城壁，如同荒野蛰伏磨爪的巨兽，凛然生威。
外城笼罩庇护之下的小块土地上，满结着饱满晶莹的食粮。
内城街巷的植被，绿意茵茵，苍翠欲滴。
广场上兼具罗马奢靡风格的喷泉，洒落着晶莹的水花，连铺路的每一块大理石，都平滑如镜，似乎是非人的工匠才能精雕细琢出的产物。
踏入这壮丽的城塞，让人仿佛置身于诸神的殿堂。
这是千年的理想王国，这是神圣的纯白领域。
如若神的殿，天的门，在向凡世敞开。
但透明风墙之外的地带，却依旧灰暗死寂，生机断绝，恍如神域流放原初罪民的恶土。
简单的一道屏障，将这片土地分割成截然不同的世界。
嗡！
此时此刻，天地齐鸣，高耸的瞭望台前，一束贯通穹渊的金色光带缓缓收束，显露出光源中央那高挑冷肃的身影，恍若临世的神祇。
——何其无上，此身乃破灭之威光！
——何其纯白，此城乃理想之国度！
——其形其影，亦是向着现行即将死去的世界，抑或是向着永劫无间之连夜，展现唯一的救赎。
那平伸向前的指掌，渐渐垂落，刺穿苍穹的威光，随之黯淡敛去。
不可理解之物，不可容忍之物。
使之破灭，使之衰败，审判即在当下。
一切罪行恶果，当予以雷霆扫除！
那五官如同玉石雕琢，精致却缺少温度的绝美脸上，黛眉轻蹙，跳动着金绿色火焰的眼瞳中，幽幽凝视那片藏匿着污秽的混沌风暴。
神的注视，刺破迷蒙的沙尘，静静俯瞰向世界终幕的闹剧。
那流淌着旧时代罪恶的大地，饱食鮮血，穹空焦于炽焰。
人如行尸，畜似虎狼，活物相灭殆尽。
弒杀男子、戮杀女子、残杀妻子、虐杀赤子。
辱杀犬狗、刃杀牛马、宰杀骏马、刀杀羔羊。
无量之尸骸，空洞注视漆黑铁幕之天。
存在不被允许，生命不被允许，欢歌不被允许。
唯有死与屠戮————方是唯一被容许存在之物。
“圣拔在即，世界将被重铸……”
伴随着淡漠的宣告，纯白城塞之上的神祇，右手微抬，无匹的威光恍如天幕垂落，围绕风墙之外的乱流，被硬生生开辟出一条通途。
理想之城紧闭的大门，在沉重的摩擦声，缓缓开启。
一队队身着全覆式铠甲，手持剑盾弓枪的骑士，驾驭着双目猩红的战马，从内部列队走出，立于城下，静穆矗立，如同等待发布指令的冷酷机器。
“带她来见我……”
言令既出，那面甲之下的目光，仿佛被点燃的火炬，狂热而炽烈。
轰隆！
动如雷霆之震的洪流，突破开辟出通途的风暴区域，而后分出数股，朝着不同的方向浩荡开拔，倾泻进那片已被污秽玷染的恶土。
强势的暴力之下，钢铁的洪流之下，兵士的行军之下。
万象皆将炎上，无论持械者，手无寸铁者，身无片褛者，丧子号哭者，曾为活物者，无论满地瓦砾、尘屑、还是点燃终焉的火星。
皆于威光一并尽归虚无，了却意义。
甲士弥斥天地，星月隐于沦丧。
一切，一切，诚如我们的女王——救世主之热愿。
一切，一切，天命终入何人之手，受您决断——
为了那不再遥远的理想之城！
与此同时，康沃尔郡，无名之森边界。
“咳咳……”
伴随着一阵压抑的低咳，燥热的空气扭曲蠕动，空间错切开来，一道道有序嵌入四周，形成穹顶的金蓝色裂片，在妖精文的律动中，重新浮现聚合，化为古朴的剑鞘，归附于那插入岩地中的圣剑外侧。
“好险……”
男人挺身拔起连鞘圣剑，拉下兜帽，目光扫过面目全非的现场，不禁心有余悸地喃语。
此刻，被按男人仓促之下按入怀中，压在身下的少女，探出金发蓬乱的小脑袋，脏兮兮的小脸举目四顾，瞳孔急剧收缩，面色不禁陷入呆滞。
只见，承受这天外一击的地块，大面积沉陷，露出深不见底的沟壑，被高温熔化的土壤，沦为焦炽的岩浆，向低洼处汇聚，一片红赤的幽光之中，冒起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泡。
强烈的冲击波下，附近的山石尽数崩塌，林木剧烈燃烧，带着硫磺味道的滚滚浓烟和物质焚化后的苍白灰烬，随风四散。
而烈焰之后的大地，植物枯黑错乱的根部，以及灰烬中蜷缩的尸骨和招展的肢体，扭曲成各种奇形怪状的模样，共同编织出地狱的绘图。
那残骸的模样，有人类，也有妖精。
即便是长年被迷雾笼罩的无名之森，也未能在这一击之下幸免。
足足三分之一的区域，被瞬间摧毁，只留下满目的疮痍。
炽烈的焚风吹刮着稚嫩的脸颊，热浪炙烤下，肌肤滚烫，几近窒息的少女，恍然回神，紧叩的贝齿将樱唇咬出一道血痕，眼眶通红，眸中饱含着泪光。
连具备超凡力量的妖精，都是如此下场，一路上那些逃难者的结局可想而知。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少女茫然失措，如同无助的鸵鸟，钻入师长的怀中，闷声悲鸣发问。
“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发现我们了！”
萨麦尔抬手抚摸向阿尔托莉雅的后脑勺，叹息抚慰的同时，语带严肃。
“她？”
少女不明所以。
“掌控着这个将死世界的女王，导致一切灾变的根源，而你的存在，是她支配这片土地的障碍。”
萨麦尔叹了口气，看了眼怀中的阿尔托莉雅，无奈叹息。
好快！
片刻，随着地面的轻微震动，古蛇眉峰聚凝，幽幽望向风暴肆虐的荒野。
“走吧，他们要来了，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具体的事情，我们路上再说。”
“去哪？”
“这场命运的起点和终点，一个我们早该去的地方……”
古蛇幽幽沉吟，当即抄起阿尔托莉雅，化为一团光影，在这死寂的大地上，纵身腾跃前行。
第一百一十一章 羔羊之血
嗖！嗖！
风沙肆虐的焦土之上，以太激荡，一前一后两道包裹在弧光之下的身影，借着天象的掩护，快速突进。
“老师，等等！”
然而，在穿过一片干枯斜横的死树残骸之后，蓝白色的光晕散去，少女鼻翼翕动，猛地止步，叫住了前行者。
那熟悉的焦糊味，带来强烈的不安，阿尔托莉雅按捺住心中的忐忑，扒开一堵篱笆墙附近枯死的藤蔓，小心翼翼地走进其中。
瞬间，随着那对纯净的眸子，一览无余地将面前景象收入眼底，少女顿时呆愣在当场。
一座座仅剩下空壳的房屋框架，冒着残余的火光，梁柱哔剥作响，空气中还残留着蛋白质烧焦的恶臭，而焦黑砖石瓦砾下，是一具具扭曲蜷缩的尸骸。
那支展的指掌，如同是地狱探出的鬼爪，垂死前狰狞的面目，让人仿佛隐约聆听到那源自灵魂的哀嚎与诅咒。
这其中，有垂垂的老者，有娇小的孩童，有反抗的男人，有无助的女性，甚至还有家犬牛羊之类被卷进其中的牲畜……
在屠刀之下，生命一视平等。
第七个……
第七个被屠灭的村落……
即便逃亡的路上，已经不止一次地经历过这般场面，但阵阵寒意还是不由遍及全身，阿尔托莉雅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魔杖，香肩压抑不住地颤动。
“尸体大部分身上有利刃穿刺的痕迹，基本都是死后才遭焚烧，临死前没有遭到凌虐的痕迹，这大概能让你好受些……”
高大的身影，缓缓走进，压低的音腔带来无奈的沉吟。
“老师，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顿时，如同迷失的航船，找到了停泊的港湾，心思纯净善良的少女，钻入萨麦尔的怀里，莫名的悲愤涌上心头，深埋的螓首带着压抑的喃语，寻求着安慰，寻求着答案。
“为了净化世界，也为了维持那个理想之国的运转，总之，和你无关……”
萨麦尔轻拍着阿尔托莉雅的粉背，语调泛起了丝丝轻柔的劝慰之音，沉吟回答。
“维持王国？这些不都是她的子民吗？！”
阿尔托莉雅抬起脑袋，贝齿将樱唇咬出一道血痕，粉拳攥紧，俏脸上涌出一股愤怒。
“是，也不是……”
萨麦尔抬头望了眼风暴中央，那贯穿天际的暗金色螺旋光带，目光幽幽闪烁。
“这个世界将要死去，资源临近枯竭，已经供养不起庞大的生命数量，而在那位高塔孤王的眼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被拯救。所以，神圣的圆桌领域，纯白的理想之城，只会收容无垢的灵魂进入，成为收藏在高塔之中的珍贵样本，被当做组成国家的零件……”
随即，古蛇略作停顿，转而低缓的语调，弥漫着一丝嘲讽。
“纯净的白垩之城为土地，无垢的灵魂乃人民，只要有了这两个标志性的元素，或许在神的眼中，“国家”就已经足够完整了。至于剩下的，都是不洁的残次品，理应被舍弃……”
“舍弃就舍弃！如果那就是她所谓的‘救赎’，我们宁愿抱着这个世界死去，也不希望她高高在上的施舍！可为什么她还要赶尽杀绝，连这些人挣扎生存的权利都要剥夺！太过分了！”
阿尔托莉雅闻言，血气上涌，悲愤莫名，但即便如此，脑海中翻来覆去，用来形容这般暴行的话语，也是这样的匮乏和温柔。
“还不明白吗？舍弃的含义，不仅仅是将他们流放到城外，放任他们自生自灭。”
萨麦尔微微摇头，抬手指向那贯穿天地的金色螺旋光带。
“看到那座放光的东西了吗？尽头之塔——伦戈米尼亚德，这就是神之国度的本质。”
阿尔托莉雅转身仰望，心底奇特的律动，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她一般。
“圣拔在即，它即将完成收束，所以地上的每一份资源，都是十分珍贵的，为了供应那座高塔更加长久的运行，自此之前，那位王会抽干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丝生命力……”
“这和她屠杀民众有什么关系，她走就就走好了，我们不需要她的拯救！不可原谅！”
阿尔托莉雅摇头将脑内的共鸣驱逐出去，倔强地扬起头颅反驳。
“因为，人的血肉和灵魂，也是资源的一种……”
萨麦尔瞥向那涨红的脸蛋，叹了口气，淡淡吐出血淋漓的答案。
“人类是最接近神灵的生物，具备超凡的知性，情感最为丰富，毁灭他们的形体，可以收集他们体内蕴含的灵子，以此成为驱动尽头之塔伦戈米尼亚德运行的燃烧，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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