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蜻蜓队长
没有什么畸变的血肉,也没有扭曲的形体,更没有什么憎恶与仇恨,办公室里只坐着两个人,陈设也与其他房间没什么区别,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值得注意的只有两点。
第一,办公室前放着一面破碎了的落地镜。
第二,办公室里的两个人拥有一模一样的的面孔,两人隔着办公桌对坐,每个人都是一脸怒容,似乎随时都可能会指着对方的鼻子骂。
“老杨?”
“镇长?”
王实甫与余潜两人忍不住出声。
两个杨为民同时转过头,看到门口乌泱泱的一帮人,表情变得落寞。
“你们还是来了,是那几个外人把你们带过来的吗?”
“是我们自己要过来的。”王实甫说,“这件事不弄明白,我一辈子都睡不着觉,如果你还记着我这个朋友,那就老老实实交代一切,有什么事我陪你一起扛。”
“我也是这么想的。”
“老王可以,余潜你就算了。剩下的人,大家远道而来,我也没什么东西好招待,就麻烦你们站着听一会儿吧。”
坐在右边的杨为民站起身,佝偻的腰背在血月映照下,格外的颓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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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赏进度:(30/?)
长达半个月的悬赏明天就要结束了,勇猛的我果然再次超越了你们的投票速度,嘿嘿。
第175章 我不做人了!
看到这一幕,周卓终于明白了杨为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不出意外,这位曾经年轻有为的镇长很可能向他一样,用神秘仪式从镜中召唤出了自己的恐惧,将这份复杂的情感具现为与自己完全一样的存在。
周卓怕的是藏在小久灵魂里的恶念,杨为民怕的居然是自己吗?
“我的故事很长,剩余时间里要讲完倒是来得及,你们是打算听我慢慢讲,还是……”
“我来陪你聊吧。”
周卓自作主张,拿起那条留给访客的凳子坐了下去。
杨为民对此感到有些意外,他很可能是在场所有人中最不知情的,从一开始就将自己封闭了起来,直到周卓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强行开门。
“有茶吗?我刚才吃了太多东西,口有点干。”
周卓还真把自己当客人了,也不管后面乌泱泱一大批人站在那里,自顾自地说着话。
“只有红茶可以吗?”开口的是左边那个杨为民。
“那就麻烦你了。”周卓点头。
与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交流是很怪异的事,尤其是他们并不只是外貌相似,连表情与行动都尤为相似,周卓左右来回扫视,硬是没找到一丁点区别。
出于好奇,他开口问了一句:“你们俩谁是真货?”
左边的杨为民将一杯泡好的热红茶放在周卓手里,然后指着对面的杨为民说:“他。”
结果右边的杨为民也给出了同样的答案:“他。”
别说是周卓,其他人也被绕晕了,六耳猕猴凭借着超高的相似度与孙悟空争夺身份,结果这哥俩倒是谦让,纷纷认为对方才是真货,而自己是假货,还有这种事?
“什么意思?”周卓替所有人问出了他们的心声。
右边的杨为民说:“如果一定要分清楚,那么我是本体,他是投影。”
他很清楚这句话没法解答其他人的疑问,于是又补充道:“投影未必就是假的。”
这么一说,大家都更迷茫了,既然是投影,那就说明不是本体,不是本体,难道还可以是真的?
他突然说了一句:“我不喜欢钓鱼。”
这时周卓脑内灵光一闪,终于明白了整件事的由来,惊诧道:“在外面行动的那个杨镇长,是镜子里出来的投影?!”
“没错。”
本体杨为民点头,端起桌边的茶水吸溜了一口,看着人群中的余潜,脸上流露出愧疚的神色:“抱歉,我在家的日子可能连一年都没有,只有特别的节假日才会回来看看娜娜和你,其他日子里都是影子在办公。”
余潜张大嘴,发不出一点声音,已经彻底陷入呆滞了。
“为什么?”王实甫倒是还能保持冷静,他皱起眉头,“我不能理解你的行为,难道家庭是可以随便放弃的事吗?”
“娜娜不在这里,我就直白点说好了,是的,对我来说家庭是可以放弃的,这个镇子的未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我不具备足够优秀的领导能力,所以需要一个影子来替代我,这面镜子实现了我的愿望,但也打开了一扇永无止境的贪欲之门。”
事到如今,真相终于水落石出了,每个人心中的感受都截然不同,谁能想到,十几年来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居然不是活人?
惊讶之余,再回想起王实甫与余潜口中的杨为民,对比现实中杨为民的所作所为,不难发现确实有大量割裂的地方,只是不按照这个思路去想完全想不通而已。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王实甫口中描述的杨为民是一个极其聪慧的人,拥有灵活的原则底线,善于变通,不会被环境局势以及寻常道德观念束缚,所以就有了“迷雾小镇”的由来。
但是纵观整个小镇的发展史,从村庄到旅游小镇,再从巅峰时期的热度到现在的冷冷清清,明明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在领导小镇,然而两段历史的走向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江郎才尽并不能用在这里,如今社会发达,村里也早就通网了,世界上值得借鉴的模板有很多,问题在于从那之后,杨为民就从没想尝试过改变如今的颓废状态,听之任之。
说是终日都在办公室里处理工作,勤勤恳恳,但真要让身边熟悉的人说出一句他的政绩,除了利用小镇迷雾制造骗局吸引了一波客流量以外还有什么,钓鱼?泡茶? 都不对吧。
这就是问题的根本所在。
“为什么要这么做?”王实甫问。
“因为人类是有极限的。”杨为民平静地说。
听到这句既视感强烈的话语,周卓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什么?”
“听起来很可笑是吧?像是一个孩子的呓语,但一切的起源确实就是这样的。”
杨为民看着王实甫,
“三十年年前,我和王实甫读完大学,荣耀归乡,在村民的推举下,我成为了村委会的一员,那时候我胸怀大志,心比天高,对着先祖的灵堂发誓我要带领出一个优秀先进城镇,然而真正投入到这一行里我才发现这有多难。”
“那些优秀的案例都有着大量不可模仿的细节,邯郸学步只会惹人笑柄,而且最关键的是,每个地方的风俗也不同,同样的套路,这边的村民未必能接受,你们看到现在的小镇,实际上是我与村长商量了很久,从几十个方案中选出来的。”
王实甫更惊讶了:“村长知道你骗大家的事?”
他一直以为村长是被蒙在鼓里的,没想到两个人居然早就联合起来了。
“不然呢?”杨为民苦笑,“你不会真的以为那些老家伙愿意听一个乳臭未干的大学生村官指挥吧?我只是负责出谋划策而已,真正拥有话语权那都是成为村委书记以后的事了。”
就像杨为民说的那样,一个正常的村落,至少都有三五百个居民,普通人要带领一个班级集体向上都难,更别说这么多不同的声音。
刚开始的改革之路走得很艰难,杨为民几乎天天都没日没夜地查找资料,制定计划,这些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
所以后来实施废弃农耕、大力改造旅游业的计划时才没什么阻挠,因为村民知道,杨为民是真的为了这个村的民众着想。
一个如此努力的人,费尽心思把共同富裕的机会放到你的面前,就算心中再不满,终究是会多看一两眼的。
当然,这个过程绝不仅仅是直接放弃原有的农耕作业,强行转型,中间有了大量的过渡措施,为此,杨为民不断出差,跑了很多地方,结识了很多人,其中就有当时刚刚成立大通帮的罗诚。
两人并不是简单的认识,那次杨为民跟人聊到深夜,回来时被一群混混堵在角落抢劫,脖子都被划破了,是罗诚出面救下他的。
但是这里有个值得回味的小细节。
在杨为民口中,罗诚出身于普通家庭,不富裕,但也绝对谈不上贫穷,从小就喜欢看电影,自从看了古惑仔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疯狂崇拜街头文化,高中读到一半就辍学去当混混了。
而周卓从万三这里了解到的信息时,罗诚无父无母,从一家孤儿院逃出来,早早地就开始混社会,没有到无恶不作的程度,但从小就见识到了社会的黑暗面,万三在罗诚最落魄接济了他,两人凭借着一饭之恩成了至交好友。
仔细想想,罗诚与万三,怎么看都是后者更像福利院里出来的孩子,简单至极的名字,为人狡猾,出手狠辣,讲义气,重感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计代价。
周卓带着惊讶的表情回头看万三,他本以为万三编的故事完全是相反的,夺人所爱、害死兄弟,占据了罗诚的一切。
结果老狐狸微微一笑,摘下无名指上的戒指给周卓看了一眼,手指上有着一圈明显发白的痕迹,这是戴了很多年才会留下的痕迹。
“觉得我说什么都在骗人,这很正常,我确实很喜欢伪装自己,唯独这件事不会瞎编,事情是真的,只是处理方式不同而已。”
“罗诚心有愧疚,想要用钱和这东西来赎罪,他很有诚意,还当着我的面立了一份遗嘱,只是我并没有选择原谅他。”
万三眯着眼微笑:“抢了我的东西,还想全身而退,没有这么好的事情。这一点相信严九郎这条老狐狸是很清楚的。”
身体干瘦成骨头的森罗严九郎也是报以微笑,不承认也不否定。
你俩真是大哥不说二哥啊。
被打断的杨为民见两人不再言语,继续说着自己与罗诚结识的经历。
听起来似乎很奇怪,但结合王实甫所说的杨为民的性格,就会发现两人其实有大量惊人的共同点,很聪明,讲感情,但原则性极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当时杨为民正巧从电话中得知家乡出了坟冢尸体消失的问题,在两人密切交流下,一个双方都能互惠互利计划就此诞生。
杨为民当然不想给自己的政治生涯留下污点,但机会摆在眼前,他已经学习到了足够多的东西,可他的资历与金钱不足以操控人心,声音不齐的集体是无法进步的。
而且那时候的罗诚也面临着一个严重的问题。
人人都觉得当狗丢脸,但说的难听一点,当狗就能赚钱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瞧不上的一口稀饭,放在地上都会有大量乞丐哄抢,大通帮也是这个处境——
起了个烂俗的名字,一共就十几个人,没有地盘,没有名声,只有一身狠气,但狠有什么用?老板要的是做事的能力。
如果没能完成那个销售任务,森罗会就会更换一条更听话更好用的狗来养,反正他们只负责出钱,给要求,其他一概不管,这种事谁来了都能做,没有区别,可大通帮经不起这种失败,古惑仔也是要吃饭的。
出于这些考虑,双方达成了合作,计划进行的很顺利,但是在镜子的价格问题上出现了一定的分歧。
杨为民希望价格可以尽量压低,以免引起村民的反弹,罗诚作为拿抽成的中介,又有一层好友的关系在里面,自然不介意,但问题是老板不肯。
“我是商人,商人当然希望利益最大化,你们想法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浪费这么多人力物力,最后一点钱都没赚到,那我做这些的意义在哪里?”
“就是这样,所以我与森罗商会会长森罗万象先生达成了一个小小的交易,他可以把那批压在仓库很长时间的镜子低价卖给我,但作为交换,我要替他处理一面被诅咒的镜子。”
“一面被诅咒的镜子……”
周卓回过头,看着那块被一拳打碎的镜子:“就是这块吗?”
“没错。”杨为民点头,“这面镜子会诅咒持有者,剥夺他的气运,导致厄运连连,每一任主人最后都会死于非命,严九郎先生受到仇人的赠礼,之后发现怎么扔都扔不掉,所以就想找个合适的替死鬼。”
“以老家伙的财力,替死鬼不好找吗?”周卓提出疑问。
“替死鬼好找,但是能够压制这面镜子的替死鬼不好找,他从日本著名的阴阳师家族中问出了对付镜子的办法,那就是用活人的生气去压制,不断填饱镜子,这才可以让镜子保持平静。”
周卓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造型复古的现代工艺镜子了,当时还在想只是为了一个仪式有必要做的这么精致吗?原来是用仿品来达到收集生气的目的。
这么看来,放在家里的日常镜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好一个声东击西。
“当然,作为交易的前提,我本人需要在那面被诅咒的镜子背后写上血字,转移严九郎身上的诅咒,罗诚觉得心有亏欠,不希望这件事的危害继续扩散,就出手打碎了镜子,与我共同承担这份会遭遇厄运的诅咒。”
“听起来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一个引线狡诈的商人利用他人转移了自己的危机,但是老狐狸为什么还要特意为此跑一趟?”
“因为当罗诚打碎镜子后,我们发现了镜子的诅咒不仅仅是害人性命这么简单,从本质上来说,这面镜子会将你内心的阴影面实体化,而多数持有者并没有意识到‘负面情绪’其实是另一个自己的这一点,他们选择对抗,所以最后死于非命。”
“但我不同,我选择了妥协。担任集体领导者这件事,越做到最后就越发现自己的不足,人类是有极限的,那一丁点小聪明在意外面前不堪一击。”
“庞大的计划才刚刚展开,我就感受到了极度吃力,或许我有足够强大的意志,但能力不足才是根本问题。”
“在与镜子里投射出的阴影简单交流后,我认为他才是最适合带领小山岗村负重前行的镇长,所以我选择由他来做这个杨为民。当然,这么选择还有一个理由。”
杨为民从座位上站起身,看着窗外血一般的月色。
“这面镜子能够吸收所有映照着的负面情绪形成对应的念体,这些意志中有一部分具备很强的攻击性,为了保护村民,所以必须有一个足够理智的人坐在这里,控制这个小世界的运行,就像这样。”
杨为民拿起桌上的一张小镇地图,随手在上面一抹,大楼外的浓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这种操控对他来说负担及重,满头黑发的杨为民捂着嘴用力咳嗽了几声,拿开手时掌心里全是粘稠的血液,一半黑发变成了白发,脸上的皱纹也愈发深刻了,一瞬间像是老了20岁。
“失去的雾气是去了另一头的世界吗?”周卓问。
“是的。”杨为民点头,“意外发生在五年前,影子做的很好,小镇确实有了繁荣昌盛的景象,但因为旅游业的滑坡,出现了一段时间的冷清迹象。”
“那时候很多镇民都习惯了忙碌而充实的生活,很多人没法接受一时的低谷,纷纷选择了离开,这导致后来的很多计划都无法顺利实施,也因为这件事,被诅咒的镜子无法收集到足够多的人气,出现了异变。”
“躁动的念体想要突破现实,两个世界开始出现重合,我能控制这个小地方,因为它是我的血创造出来的,但我无法控制每个人的人心,而且这里的村民大多数都很厌恶我。”
杨为民无奈苦笑:“对于年轻人来说,我给他们带来了大量的工作机会和财富,但在老一辈眼里,我摧毁了这片土地最淳朴的希望,强行打破了他们的平静生活。”
“他们的怨恨非常强大,强大到我必须想出一个办法来制约这些失控暴走的念体。”
“这个办法,就是浓雾吗?”
“是的,人们对着浓雾有着天然的恐惧,只要稍加利用这一点,就可以将活人与念体彻底分开。暴走的念体只会伤害活人,并不会破坏物体,所以暂时还没人发现这个问题。”
“不过其实我心里很清楚,一个谎言需要用大量谎言去掩盖才不会被揭发,随着老街的住户逐渐消失,大量无处可去的念体开始陷入疯狂,开始无差别攻击活人。”
“两个世界的重叠度越来越高,而我的身体每况愈下,我知道这时候必须要解决问题了,如果在我死前没有找到合适的替代方案,镜子的诅咒就会沿着那些仿制品无限扩散,咳咳。”
一边说话一边咳血,杨为民的身体状态确实正在不断下降,这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的。
“所以你的方法是什么,再找一个替死鬼吗?”周卓问,“现在想要找这样的人,很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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