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蜻蜓队长
身后的保安越来越多了，每个人几乎都是看不清的扭曲面容，穿着相同的制服，同样拿着警棍，气势汹汹，连嘴里喊话的内容都是先沟通的——
“禁止在教学楼里随意跑动！”
“我就跑！”
周卓不但跑得更快，还不忘回头嘲讽，可惜对方并不具备交流能力，语言攻势起不了作用。
幸好几个人脚下的速度不慢，到305班也就半条走廊的距离，周卓第一个到了后门的位置，抓住把手一抬，门锁果然自动开了。
他没管教室里那些异常的响动，直接冲了进去：“快！”
身后的队友鱼贯而入，因为小久腿短跑得慢，林慢慢特意留在最后一个护着她，挥动电锯将紧追其后的保安逐个拍飞。
这些僵尸一样的保安除了速度快、力量大以外没什么特点，只要不慌张，其实很好对付，数量没有累积到一定程度，对现在的他们造不成什么威胁，唯一麻烦的点就是周卓说的“不能杀人”，毕竟杀人意味着场景可能会迅速发生变化。
倒是小久很不满自己突然就成了需要被保护的角色，所到之处悄然盛开了艳丽的花海，那些保安的脚踝被花朵的根茎缠住，那些看似柔软的叶片如刀刃般轻而易举地切开皮肉，严重拖慢了这些人的速度。
当走在最后的林慢慢收起电锯冲进305，周卓顾不上收敛动静，砰的一下把门关上，用身体顶在门板后面。
他的游戏经验是对的，那些气势汹汹的保安追到教室门口就停下了脚步，没有撞门，或者说根本没有一点闯入的打算，只是在外面徘徊了十几秒便离开了。
确认安全后，周卓注意到教室里有一种奇怪的沙沙声，像是在纸上写字发出的声响，在环境非常安静的情况下显得尤为清晰。
周卓扭头扫视了一圈，发现教室里没有其他人，但有些放在桌上还没来得及收走的作业本却在唰唰唰地翻页。
出于好奇，他凑上去看了一眼，看到里面是一些自己完全看不懂的数学题，好像是纠错本，每道题背后都写着注解。
“人都离开学校了，错题本还在翻页……真是努力啊。”
这是真的佩服，不是阴阳怪气，无论多么糟糕的环境里总能看到那些纯粹而积极的人。
周卓放下错题本，扭头问向秋月：“你的座位在哪里？”
“这。”
眼神怯懦的女生指着倒数第二排的位置，本能地走了过去，在落满灰尘的椅子上落座，表情里写满了茫然。
“我们的座位是按照成绩排的，每次大型模拟考过后就会换位置。”
“你这身高，坐在这个位置会影响上课吧？”周卓说。
“还好吧。”
她没说不影响，也没说会影响，是典型的受气包，吃了亏也不敢往外说，与周卓是两个极端，周卓从来不吃暗亏，有什么事就说出来，你要今天不给我解决了那我就想办法解决你。
不同的态度会导致人生的方向都出现偏差，三两句话不可能彻底改变一个人，而且现在想改已经太晚了。
坐在座位上的向秋月神情变得呆滞，她好像忘了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本能地从桌板里抽出自己的书籍，趴在桌板上写了起来。
应试教育对普通学生的毁灭性改造几乎全都挤在了屏幕里，这一幕给周卓带来的冲击力甚至要超越医务室地下单间里的“动物尸体派对”。
“向秋月？”周卓试着呼唤了对方一声。
她明显是有反应的，扭过头看了一眼，但眼神里的茫然几乎已经彻底驱赶了所有理智，并没有回答，而是低下头继续在作业本里写写画画。
周卓发现她的身体越来越淡，逐渐与环境同步，他知道自己应该可以在一切发生之前唤醒她的思维能力，但在实行之前还是犹豫了一下。
虽说高三基本上所有学习内容就是考试与做错题，矮个子女生座位靠后的影响没有高一高二那么大，可问题的关键在于性格。
这个女孩实在是太胆小了，无论遇到怎样的挫折都不会反抗，
她甚至不敢骂一句躲在厕所里的变态偷窥狂，连眼神交汇都没有，平生最大的勇气就是躲在厕所隔间里提醒其他女同学。
对于她来说，面对危机是做不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安全的地方缩起来，专注于眼前的事。
周卓能够给木子提供合适的生存环境，因为木子是个目的明确的人，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所以只要达成了交易就不会有任何麻烦。
而向秋月最大的问题就是她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主动性，对她来说最好的归宿是一个封闭的安全环境，可周卓给不了这个。
继续跟着他就意味着进一步的冒险，向秋月明显无法提供任何帮助，还需要帮助。
既然连最基本的帮助都无法提供，那么强留着别人跟在自己身边又有什么意义呢？
周卓放弃了继续打扰，看着向秋月的身影与手上拿着的作业本逐渐变淡，最后完全消失，成为了305教室的一部分残留回响，在书桌上发出奇怪的声响。
值得注意的是，桌上的东西并没有完全消失，还残留下一只换过笔芯的圆珠笔，周卓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了拿起这支笔，放入口袋。
眼前立刻跳出了久违的信息提示框。
【你已找齐七位朋友，请在半个小时内回到101班参加班级会议。】
“咦？”
周卓以为将向秋月带出厕所就算是成为朋友了，但现在看来对方当时并不是真正被说服，只是害怕周卓，直到现在，周卓选择了放手，对方才从内心中承认了他是朋友……
因为是朋友，所以才不会强行将她拉出舒适区吗？这人的观念真的很怪啊，但无论如何，第一阶段的任务总算完成了。
在一旁的林慢慢也亲眼见证了向秋月消失的全过程，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了一句：“是不是所有鬼魂在达成心愿后都会消失？”
乍一听好像是在问这个副本的事，然而周卓心里却清楚，林慢慢担心的是藏在员工手册里的爸爸，或者说与她父亲完全相同的那位NPC。
“我觉得不是。”周卓摇头，“有些人想死，有些人想活，每个人的选择不同，结果也就不同，你看柳知行会消失吗？绝对不会，他的意志其实比想象中更强，只是缺乏了良好的引导，走上了错误的道路，没法回头了。”
“你说得对。”林慢慢稍稍安心了一点，拿起直播手机，“有新任务了。”
“以插班生的方式旁听一节309班的课。”
周卓念出了林慢慢的直播任务，然后瞬间就出汗了，虽然早就猜到309班应该是必去的异常场景，但没想到居然是旁听一节课……一节全部由怨念极强的恶鬼组成的课？那得混乱成什么样啊。
“先去做主线任务吧，看看邀请人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周卓说。
“嗯。”
简单讨论了一阵后，外面走廊里的保安也全部散了，确认安全，不过周卓没急着走，因为还有一个重要的人尚未开口。
“说说你的事吧。”
周卓给了一个眼神，木子就围了上来，左右包夹，将徐莹围困在中间，小久也自告奋勇地撸起袖子堵了上去，可惜身高优势过于明显，看起来完全没有王朝马汉的效果，倒像是个充数的。
不知道为什么，周卓突然有点怀念起那三个狗腿室友了……明天再找他们来排个本好了。
徐莹的表情十分平静，尽管从刚才一路上就看出了这一行人基本上就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状态，但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糟糕处境而感到害怕，眼神里反而像是烧起了一团火，
“你想听什么？”
“说说309班的事，还有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309班的事很多，一时间说不完，不过我可以先告诉你我的目的。”徐莹轻声说，“我想回到班级里，仅此而已。”
周卓一脸惊讶，就连旁边看热闹的严选也愣住了。
“回到班级……你知道309发生了什么吗？”
“知道，有个人跟我说过，但是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他告诉我，如果以后能遇到一个将我带离寝室的人，可以想办法让他把你带回309.”
“理由是什么？”周卓好奇问道。
“因为那里有我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徐莹说。
周卓扭头看着林慢慢，并没有自己做主，后者未经思考便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但你要把所有知道的东西都告诉我。”
“成交。”
第228章 没有人能离开这里
徐莹并没有将林慢慢视作真正的朋友，这句话可以说是非常直接了，就像向秋月一样，缺乏发自内心的认可，双方就无法建立真诚的关系。
林慢慢不在意这种事，她不是那种会依靠朋友的独立性格，对方没有将她当做真正的朋友，而她又何尝不是呢？好在系统的判断条件里并没有表面朋友与真正朋友的区分，只要双方能够达成共识，也算一种浅层意义的认可。
对方将交易的态度摆在明面上，反倒是让较为直接的周卓体感良好，他开始了管理的拷问，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个问题，309班是什么时候分出来的？”
“高三第一次综合模拟考后开始重新分班。”徐莹回答。
“成绩最差的50个人被分配到了309班，在第二学期开学时还会进行一次模拟考，重新排名，但309班并没有一个人成功离开这个教室。”
“是因为糟糕的教学资源导致了每个人的成绩都停滞不前了吗？”周卓问。
“不。”徐莹摇头，“其实班级里有几个人成绩挺好的，只是考试时过于紧张，发挥失常才一落千丈。之所以所有人都维持了同样的成绩，是因为我们约定好了，要待在同一个班级里，在高考揭榜那天一鸣惊人。”
短短的一句话里包含的却是强大的信念与凝聚力，虽然周卓并不了解这个班级和那些学生的具体情况，但光凭徐莹说话时的表情，他觉得这件事并不是不可能做到的。
学习的确困难重重，学习好也不能代表考试能力就一定强，唯成绩论肯定会影响不少人，但这个困难并不是无法克服的，周卓经历过那种高压时期，也见过类似的例子，很多时候信念真的可以改变一切。
“但是按照你的说法，既然大家如此团结，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说到这里，周卓用怀疑的眼神盯着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喘的曹智：“是你的功劳吗？”
“不不不，绝对不是我！”曹智连忙摆手，狼狈不堪地说道，“尽管我有一些特殊的爱好……”
周卓打断了他的话：“爱好归爱好，犯罪归犯罪，不要讲两件事混为一谈。”
“呃，好吧。”曹智换了个说法，“虽然我是个人渣，但我的教学水平还是狠靠得住的，没有本事的人不可能成为凌华中学高三的老师。”
道理大家都懂，但周卓偏偏要恶心他一下。
“可影响学习的并不只是教学因素，你确定自己没有骚扰过309班的学生吗？”
曹智连忙举起手：“我对天发誓，绝无此事！我最多只是在厕所里偷窥一下，偷拍一点视频，都没有拿到外面传播！你可以问这个、这个……”
“徐莹。”徐莹面无表情地在班主任面前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他确实没这么做，但并不妨碍他是个人渣，你想打就打吧。”
连班级学生名字都没搞清楚的人，的确不太可能对班级里的学生下手，不过对方既然能说出“最对只是”这几个字，那也值得周卓费劲出手揍他一顿了。
“我都这么给面子了，你还在找借口，想要避重就轻，看来我刚才的表现可能是过于仁慈了，你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啊……”
周卓拎起碎颅锤，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平时习惯用哪只手？”
“右手吧，我也不是左撇子……啊啊啊啊啊啊啊！”
话音刚落，周卓随手一锤打断了他的手臂，然后再没搭理曹智，把目光投向站在一旁面露不屑的徐莹。
“继续。”
“本来大家都很有斗志，但在一次意外的争吵中，我们得知了一件事，也就是这位曹老师刚才说的，通过塞钱来改变卷面分，从而直接影响排名和班级分配。”
“是其他班的学生跟你们的人争吵时无意说出来的？”
“是。”徐莹点头，“这件事让班里的很多人都丧失了努力奋进的欲望……我们多数人都来自于普通家庭，只能靠读书来改变命运，没办法像他们那样无忧无虑，本来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氛围全都没了，每个人都很难受。”
这次周卓没有深究着问，到这里，他差不多就知道情况了。
家长贿赂老师，这种事不可能说出来，但对于一个青春期的学生来说，父母能够直接左右学校里的事物，这是非常有面子的一件事，在双方发生争吵时拿出来作为打压对方的谈资，结果引起了意外的反应。
“你知道这件事吗？”周卓问曹智，“如果五秒钟没回我，那你左手也不用留着了。”
“知道，我知道！”曹智疼到冷汗直冒，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但为了求生，还是努力让理智保持清醒，“这件事是8班学生搞出来的，我和他们的班主任谈过，费了很大劲才把事情压下来。”
这里周卓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同样是被困在一个场景里的鬼魂，向秋月自闭，他却格外活跃，意志对于死者来说似乎尤为重要，那么逆推回来，加强鬼魂对某件事物的留念，是否就能让它的存在更加凝实？
这么说来，当初在舞蹈社时对木子的承诺，从某种程度上说属于歪打正着啊……
“这件事过后，整个309班的学生就陷入了意志消沉的状态吗？”周卓继续问，同时留心注意走廊外的场景变化。
他认为那些保安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但接下来会遇到什么还未可知，静观其变好过像没头苍蝇那样乱窜。
“嗯，大家都失望了，知道努力也没什么希望，每天没精打采的，被分配到309班的老师也差不多是这个状态。”
“集体摆烂啊，校领导没有尝试带动309班的学习风气吗？”
极端的教育环境导致了极端群体的出现，其实年纪排名班级排名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309班刚开始的想法是正确的。
无论实力如何，所有人只要在高考一战中发挥出应有的水平就足够了，其他全是虚的，但过分强调名次对比让他们转移了注意力，本能地替换了校内排名与省内排名的概念。
“试过，但是失败了，其他人的刻薄讽刺让很多人都失去了继续努力的信心。”
“后来校理事会决定放弃309班，将相关的教学资源全部转移到其他八个班级，每次召开年纪集体会议时还会点名批评整个309班的学生和老师，以此来作为警示，鞭策其他学生。”
被分配到309班的老师多数也处于灰心丧气的状态，双方都没了性质，会发展到这种程度其实也是理所当然了，再强的教育制度也架不住学生自暴自弃，但校方的处理方式多少还是让周卓感到了惊讶。
“这么直接吗？”
事情已经过去，凌华中学也为极端的教育方式付出了代价，再做评论没有意义，不过周卓认为其中还有一些尚未付浮出水面的重要信息，光是失去自信可不会让整个班的人约定共同烧炭自杀，面对死亡可不是容易的事——
当然，周卓目前并没有真正去过309班的犯罪现场，这所学校有严重的官僚作风，十分擅长掩盖甚至抹除犯罪事实，听到的终究是个人说法，未必代表真相。
古往今来，将他杀伪装成自杀的案件数不胜数，总有人能用奇思妙想制造出难以被察觉的密室案件，这件事的事态过于严重，谁也没法保证其中是否会有暗箱操作，还得去实地考察才能得出结论。
“你对309班的自杀事件有什么了解吗？”周卓扭头问那个疼到不行但偏偏无法通过休克来昏迷的变态教师曹智。
“我不知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正在办公室里玩手机。”
曹智脸上全是因疼痛而产生的冷汗，面容扭曲。
“309班在第二学期后，一半的课程表都改成自修了，包括我们这些班主任的课表也被改到了其他班级里，成了有名无实的闲人，真不关我事，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会做出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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