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伯爵先生
于是剩下的恐鱼便停止了思考。
当伊比利亚之眼的战局变成漫长而又枯燥的拉锯战时,深海猎人们便齐齐停手,海中涌出的恐鱼已经不再有精英单位,剩下的这些杂鱼只靠大审判官的法术便能轻松应对,对于接下来很有可能要经历第二次长途跋涉的猎人们来说,能够多节约一点体力,就有更大的机会找到那艘黄金之船。
“我有些好奇,如果伊比利亚的援军迟迟不到,你的法术能支撑多久?”
“两个小时,或者更久。”
面对幽灵鲨的问题,大审判官斟酌了一下,给出了一个不算很确定的答复。
毕竟,相较于他曾经驱使的法术,净化之火的消耗更低,蔓延起来也更加不用他去操心,很多时候只要把灯往地上一摆,火焰便自动循着海的气味蔓延过去,把那些飞蛾扑火般冲来的怪物们烧成灰烬。
换作是以前,他不但需要费心费力地控制火焰,还要不断往火焰中注入薪柴,没有自己力量的供给,那本质为法术的火焰就连维持住燃烧都显得困难不已。
“两个小时,并不算很长。”
“那也足够了,伊比利亚的战士不会退缩。”
大审判官达里奥的话语坚硬如钢铁,从踏上这片曾属于伊比利亚的土地开始,他就不曾想过自己要活着回去。
十余次尝试,数百名士兵和三位审判官折戟沉沙,和那些死去的先烈相比,自己的生命又有什么高贵的呢?
只有心怀死志,才能一往无前。
“倒是你,之前的战斗中你有好几次不自然的停顿,是因为那些实验的副作用?”
对于幽灵鲨的情况,大审判官达里奥也略知一二,不仅仅是从盐风城被带回的实验记录,还有凯尔希的一些描述,足以让他明白眼前的这位猎人曾经受到过怎样惨无人道的对待。
审判庭用海嗣做实验。
深海教徒用人做实验。
而幽灵鲨便是其中的众多牺牲品之一,只是她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坚持下来,挣脱命运。
“或许吧。”
她微笑着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小审判官艾丽妮从灯塔的入口处探出半个脑袋来:“长官,还有猎人们,凯尔希女士说她有新的发现——”
在场的所有人都将视线挪了过去,而被这么多人紧盯,艾丽妮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然后又挺直脊背,就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卫兵。
歌蕾蒂娅轻轻点头,一马当先地走向灯塔,而斯卡蒂和幽灵鲨则是跟在她的背后。
“走吧,或许凯尔希找到那艘船的线索了。”
大审判官达里奥思考了一下,他把灯放在地上,然后咬破手指,用鲜血在提灯的表面镀上一层仪式。
火焰稳定了下来,跳跃着,粘稠地覆盖在沙地上,恐鱼的血肉就像是燃油,也似是薪柴。
火焰范围之外,那些恐鱼的尸骨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融化,化作养料供给溟痕疯狂生长蔓延,却在火焰之前不得不止步。
他回头看向艾丽妮。
“走,去看看她们在曾经伊比利亚的标志中找到了什么。”
……
刀剑交错的锋鸣声打破愚人号原本的宁静。
虽然已经有半边身体被异化了,但阿方索却显然不想使用那份来自海嗣的力量,他用自己完好的右手握紧属于船长的佩剑,与手握王剑的林恩展开激烈的对攻。
看得出来他这些年一直在保养这把剑,雪亮的剑锋不减当年的威风,而力量上的碰撞也只能用不分上下来形容。
阿方索的剑术大开大合,攻守有度,除了指挥军团的方面,在剑术上他也是一等一的大师。那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剑依然没有变得迟钝,反而越发纯粹,一招一式搭配他过人的身体素质,寻常人等根本难以找到他剑招之间的破绽。
而林恩,他的攻击则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固定套路,虽然曾经跟着塔露拉学过一点剑的用法,但实际上他的大部分剑术源自萨卡兹刀术师在厮杀间的传承。
于战斗中寻找对方的破绽然后作出应变,以疯狂的进攻去扼制对方的剑招,每一个从血与火中成长起来的萨卡兹战士都是这样战斗的,哪怕有着悠久的寿命,可是大部分萨卡兹战士都没有学习什么剑术的机会和余裕,一场场血腥的厮杀才是他们的老师,踏着同类的尸骨才能得到进步。
林恩有着足够敏锐的眼睛和意识,再加上他的身体素质强,战斗经验丰富,这种充满了野性的战斗方式反倒是给予阿方索从未有过的压迫感,有板有眼的剑招总会被快速破解,而剑锋上的对拼也难以占据优势,如果拖延下去被对方找到破绽,那么战斗的节奏恐怕就要易手交给林恩了。
“萨卡兹人,你的剑不错,但是剑术毫无章法。”
“呵,剑术不过是杀人的伎俩,有没有章法又有什么意义?”
言语交锋的瞬间,剑与剑也撞击在一起,两柄千金难买的名剑发出刺耳的锋鸣,两人仿若将自己都化作了纯粹的剑,在享受难得的剑术比拼,不管是阿方索还是林恩,都不曾使用除了剑之外的力量,哪怕那才是他们最强的一面。
对于林恩的反驳,阿方索只是咧了咧嘴,他倒是认同林恩的这个观点,所谓战斗,不外乎你死我活,剑术也不过是一种手段罢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个道理,在他第一次狩猎恐鱼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
不过,曾经以剑术闻名伊比利亚,打败了数不清挑战者的自己,居然会在这里,被一个不知名的萨卡兹人给压制住……这对于阿方索来说,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耻辱。
哦,这种踊跃在心头的不甘,我依然作为人类活着的证明……
真的是好久没有感受到了。
他大笑了起来,浑身上下的疲惫和愤怒一扫而空,林恩顿时感受到对方的剑法变得更加犀利了,阿方索逐渐放弃了防守,转而用猛烈的攻击去回应对手。拜此所赐他也露出了更多的破绽,不过林恩的剑砍在他的身上却只能勉强破开表层的外皮,那硬邦邦的感觉就像是砍在了石头上。
“啧,这体防多多少少有点离谱了。”
林恩咂了咂舌,他终究还是没有乌尔比安那种变态的身体素质,如果不使用火焰、煞气等能力强化自己的攻击力,单纯的剑术已经很难破开阿方索的钢皮了。
王剑也不是以锋利度闻名的武器,作为特蕾西娅的寄身处,王剑就像是一柄剑形的法杖,具有极佳的法术拓展能力,除此之外,坚固和锐利不过是附加的赠品罢了。
但他也确信,这种程度的防御,如果他在剑上覆盖煞气,那么一剑下去开膛破肚都不是问题,至于更加坚硬的骨骼……了不起就用火把血肉烧干净,骨头什么的,砍着费力就不砍了。
逐渐被压制住了。
林恩可以看到阿方索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虽然有点胜之不武,但能够在剑上压倒这个年轻人,他也能感受到久违的满足。
不过,林恩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或者说他和阿方索的性格挺像的,都是个火药桶脾气,一点就炸的那种,哪怕时间让他们不得不学会沉稳和忍耐,但是在战斗中,这些沉积在外表的伪装都会在一瞬间撕碎。
“哼,怎么会让你得逞。”
林恩久违地把王剑掰成了双刀,因为王剑形态的法术传导性更强,所以他已经很久没有使用双刀形态去战斗了,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当一柄剑变成两柄长刀以后,林恩的攻击便变得更加迅捷而又精确,在近身战中的威胁也成倍地上升。
鲜血涂在刀刃上,带来纯粹的锋利。
这下又轮到阿方索被压制了,如果说大剑形态下的林恩还能用每一击都精确迅捷来形容,那么当手握两柄长刃战刀时,林恩的攻击就仿若狂风骤雨永不停歇。
“二刀流”极其考验剑客的双手协调性和对武器的控制力,而且单手握剑在力量上肯定远不如双手握剑,剑技的施展也容易互相干扰,所以多多少少有点得不偿失,哪怕是身体素质人均怪物的泰拉大陆上,这也是一种非常冷门的战斗方式,林恩见过的最强的二刀流剑术大师应该是炎客,至于老陈……
赤霄这出鞘的频率,她那能叫二刀流吗!?
反倒是在影视作品和小说漫画中,二刀流因为帅,所以经常出场。
可是在林恩的手中,这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两柄长刀就仿佛他身体的延展,兵器的挥舞简直看不到任何破绽,而双刃形态下王剑汲取血液提升使用者身体素质的效果,也很好地弥补了单手握剑在力量上的薄弱。
战斗终于是即将落幕了。
林恩的双刀以一个冒险的夹角进攻将阿方索手中的剑卡住,然后在下一刻他翻转剑柄反手握剑,以四两拨千斤的技巧将阿方索的剑锋上的力量向上挑起,当阿方索手中的宝剑脱手而出的时候,他明白自己已经输了。
输给了后来者啊……
“怎么样,老东西,我的剑可不是单纯的好看而已!”
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之后,林恩也算是多多少少出了口气,心情畅快了不少,他踩住阿方索落在地上的剑,左手刀扛在肩上,右手刀则是横握于身前,宣告自己的胜利。
心高气傲,年轻气盛,阿方索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个扬言要击垮维多利亚铁军的年轻将军。
阿方索沉默了片刻。
“好吧,我道歉,萨卡兹人。”
第二十章 最后的狩猎
“也就是说,如果这些海嗣没有进化到已经能模仿信号的地步,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这艘船在伊比利亚的海岸线周围兜兜转转,从未远去过。”
凯尔希指向航海图的一角,那是距离伊比利亚之眼并不算太远的海域,而愚人号的信号正是从那片区域发来的。
“我的建议是,暂且放弃这里,我们先去找愚人号。”
凯尔希有些严肃地开口了。
而歌蕾蒂娅也赞同地点头:“伊比利亚之眼是灯塔,就算放在这里,他也不会长脚跑了。可愚人号……如果我们错过了这次机会,或许下次就得去海底找它了。”
“那毕竟是一艘船,在海上漂泊了几十年,哪怕是再先进的船只也肯定濒临沉没了,谁也说不准它还能坚持多久。”
凯尔希和歌蕾蒂娅分析得头头是道,就连大审判官达里奥也觉得她们说得很有道理——除了放弃这里以外,他完全赞同凯尔希的话语。
对的,他不想放弃这座伊比利亚之眼,从好不容易拿下的灯塔处撤退,对于大审判官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你们去愚人号,艾丽妮,你也跟着她们一起去,我来守卫这座伊比利亚之眼,等待后续的援军。”
他泰然自若地说着,全然不顾这个提案对他来说简直是九死一生。
别看一行人拿下伊比利亚之眼似乎挺简单的,但那是建立在这一整队人基本上全是破格级战力的前提下,不犯病的凯尔希加上三位深海猎人加上一大一小两名审判官,这种级别的战斗力聚在一起放哪里不能横着走?推平一座大城市都绰绰有余了。
可是,当其中的大部分人离开以后,仅剩一人的情况下,哪怕大审判官的法术堪称杂鱼去质器,能够有效扼制恐鱼用数量堆砌的进攻,但他毕竟是人类,会累也会失误,一个人独自留守,又能坚持多久呢?
“既然我站在这里,那么这里便是伊比利亚的领土,海浪改变的是伊比利亚的海岸线,而不是伊比利亚的国境线。”
达里奥开口,他的声音坚定异常:“如果因为一时的撤退而导致疯狂的恐鱼毁坏了这里的设备,那么我就成为了伊比利亚的罪人。卡门阁下把这里交给了我,便是相信我能够完成自己的使命。”
哪怕对于未知的前路抱有悲观的态度,大审判官达里奥仍然没有退让半步的想法。
“你们去吧,这里的恐鱼杀不完,你们没必要在这里蹉跎于无穷无尽的敌人,那只是浪费时间罢了。伊比利亚之眼已经重新启动,这里理应还留着一些仍然可以运作的防护机关,而卡门阁下在岸上清理完深海的残渣以后,便会率领惩戒军来支援,乐观一点想,或许我这里反而更加安全一些。”
“长官,至少我……”
“你也去,艾丽妮。”
达里奥的声音不疾不缓。
“你应当去看看海洋。”
他恍然想起艾丽妮当年在摇摇欲坠的废墟中幸存下来的“奇迹”。
一纸经卷为她抵住坠落的房梁,给予达里奥将她从废墟中救出的机会。
“救了你一命,让救援人员发现你的,是你手中的经卷,而不是我。做出正确的选择,否则你有愧于伊比利亚。”
艾丽妮的表情由挣扎变为思索,她没有沉默太久,最后只是在达里奥带着点期待的目光下缓缓点头。
“……我明白了,长官。”
“我会成为伊比利亚的眼,确保斯图提斐拉回归伊比利亚的怀抱。”
……
在经历了一番“亲切”而又“友好”的交流之后,林恩和阿方索总算是能够坐下来好好说话了。
“臭小子,放在以前,遇到如此英勇的战士,我多半会拿出珍藏的美酒款待,但现在如你所见,船上已经没有可以犒赏你的美酒了。”
阿方索哼哼唧唧地坐下了:“除非你想吃恐鱼肉,那我还能去厨房给你切几片尝尝,当然,没有火,得吃生的。”
对于这种“款待”林恩自然是敬敏不谢的。
阿方索又扭头看向不远处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阿玛雅:“那是你的仆从?身上的海腥味可真够重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谈不上仆从,只能说是几个小时前刚抓到的舌头,没有她我还找不到这里呢。”
“嚯,那我可建议你早点处理掉她,这种人模狗样的家伙最容易给你背后来一刀。”
“那就不用你来操心了……不对啊,老东西,你明明输给了我,怎么还这么喜欢摆谱,净给我指指点点?”
大约是因为之前的战斗狠狠地把胸中的闷气吐了出来,在听到林恩冒犯的话语之后,阿方索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臭小子,你就当是我这个老头子给你的一点人生经验吧,别看我这幅模样还算年轻,但实际上已经一百多岁了,要是身体没有被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说不定我现在连牙都没剩下几颗了。”
说完他又嘀咕了起来:“啧,可惜了,这船上的酒在第一个月就喝光了,好不容易没有医生在我耳边总是唠唠叨叨,这几十年却连一滴酒水都沾不了,可真是苦闷得很啊。”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到可以交谈的活人了,这位豪迈的船长倒是显得有些话痨。
而林恩则是安静地听完他的抱怨,然后从自己放在旁边的背囊中拿出一个瓶子,拧开瓶盖。
咕咚。
他听到眼前的大个子船长发出流口水的声音,于是将瓶子晃了晃,那铜铃大小的眼睛顿时便瞪大了,视线死死地跟着瓶子,就连眼皮子也不眨半下。
林恩当着他的面,又把酒瓶子盖上了。
于是船长先生蹭地一下蹿了起来:“小子,你要么就别把它拿出来,像现在这样开了盖子给我闻闻再放回去——啧,卑鄙的臭小子,你想要什么。”
“虽然这艘船上已经没有食物和水了,但是黄金、珍珠,外界所追求的财宝这里应有尽有,想要什么都尽管拿去。”
林恩缓缓地摇头,他指了指脚下,而阿方索也在瞬间意识到了他想要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摇头,表情就像是个守着玩具不肯放手的小孩子。
“……你想把这艘船带回去?带回旧伊比利亚?不,不行,这里是我最后的归宿了,我……”
阿方索又犹豫了一下,这一刻,这个曾经壮志凌云的男人表现得有些落寞。
“至少在我死前,我不能让你带走‘我的伊比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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