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拿刀划墙纸
“......”杰洛特沉默不语,正午的阳光打在他脸上,饱经风霜的脸庞上有一滴豆大的汗珠正从额头滚滚滑落。
“不必紧张,先生。我看得出来你还有事情要忙。如果待会你有时间的话,请和我在那边的金枪鱼酒馆见面,好吗?”男人注意到他的神情,笑了,随后彬彬有礼地说道。
他侧过身,让出道路。
杰洛特骑着他的马,浑身僵硬的继续向前走。一如既往,本地郡长凯尔迪米恩的家门前停着很多辆马车。杰洛特跳下马背,他调整了一下背上两把剑的的位置,把缰绳套在木栅栏上。身后的人群围着那头驴形成了一个半圈。
即使杰洛特身在屋外,郡长的喊声对他来说依旧清晰可闻,并非全是他超人感官的功劳,而是郡长此时真的嗓门非常大。
“我告诉过你很多遍了!不行!不行就是不行!该死的,难不成你听不懂我的话吗?你这无赖!”
杰洛特一走进门,就听见矮矮胖胖的凯尔迪米恩郡长怒气冲冲地说出这句话。他面红耳赤,面前站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男人,手里还抱着一只不断挣扎的鹅。
“怎么回事,我不是说过不要来打扰——诸神啊!是你吗?杰洛特?我没眼花吧?”他转头对着那个农夫说道:“快拿走!乡巴佬,我说了多少遍不要给我送东西!你聋了吗!?”
那个农夫站在原地,他含糊不清地嘟囔:“呃——郡长大人,他们说...”说这话的时候他瞥了那只鹅一样,然后又转过眼来好似根本没发生:“总得给管事的大人一点儿好处,要不——”
“谁说的!看在诸神的份上!谁说的?”凯尔迪米恩大喊道,“谁?谁觉得我会收受贿赂?!告诉你,我不要!快给我滚!”
那个男人欢天喜地的拎着鹅跑出了门,眨眼间就没了踪影,甚至连门都不关。生怕凯尔迪米恩反悔。
“你好啊,杰洛特。”
“你好,凯尔迪米恩。”郡长握了握猎魔人的手,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有大概两年没来了,杰洛特。我没记错吧?你没法儿在一个地方留太久,是不是?你这回从哪儿来啊?呃,我好像说了句废话,你从哪儿来都不要紧。反正没分别。嗨,请坐,杰洛特。请坐吧。明天有个集市,所以这儿乱七八糟的。你最近过得如何啊?跟我说说吧!”
猎魔人说道:“回头再说,我有事要问问你,凯尔迪米恩,我们出去说。”
他们走出屋外时,围观的人群已经把那只驴子围得水泄不通。郡长大喊着让他们散开,杰洛特走上前去解开那个袋子,众人倒抽一口凉气,连连后退,就连见多识广的凯尔迪米恩也倒抽一口凉气。
“诸神啊!杰洛特,这是个什么东西?”
“一头奇奇摩。我能拿到赏金吗?”
凯尔迪米恩换了只脚当做重心,他看着那具蜘蛛般的黑色干尸,看着它无神的双眼里那垂直的瞳孔和那血淋淋的嘴巴中针尖般的利齿。
“这——你——这儿是从哪儿弄来的?”
“在河堤上。离镇子不到四里吧,凯尔迪米恩。就在沼泽那边。肯定有人在那儿失踪过,比如孩子们。”
“噢,是的。你说的很对。是有,但谁能料到——嗨!嘿!你们在看什么?!都没事干吗?回家去!都回家去!这可不是表演!杰洛特,把它盖上吧,苍蝇都围过来了。”
回到屋里,郡长二话不说,走到桌子面前抄起上面的一只酒壶一饮而尽。随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有赏金,我很抱歉,杰洛特。”他洗了洗鼻子,郁郁地说:“没人会想到沼泽里躲着这种玩意,本地确实有几个人在那儿失踪,但.....很少会有人去河堤那边溜达。你又为什么去那儿?为什么不走大路呢?”
“走大路的话,我就很难谋生了。凯尔迪米恩,相信你没忘记我的职业。”
“唉,是啊。我忘了。”凯尔迪米恩强压下打嗝的冲动,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这儿以前是个多么和平的地方!虽然这些该死的蠢蛋一个个都笨的要命,但他们好歹老实本分。连小恶鬼都很少在牛奶里撒尿。可这会儿,一头怪物近在眼前。战争才刚结束没多久呢,诸神啊。”
他看着杰洛特,包含歉意地说:“恐怕我能给你的只有谢意了,杰洛特。没人悬赏,没有赏金。”
“真可惜,我刚好需要一笔钱去过冬。”猎魔人抓过桌上的一只酒壶,抿了口酒。擦过嘴边的白色泡沫,说道:“我准备去伊思帕登,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在大雪封路之前赶到那儿。也许这该死的雪会把我困在卢顿斯基大路旁的某个小镇上。”
“对了。”杰洛特突然转过头盯着镇长,他黄澄澄的猫眼让凯尔迪米恩心中一突:“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穿带金线黑袍的英俊男人,看样子是东方来的。”
5.研究你(2/5)
郡长疑惑地挠了挠自己的脸,他说:“怎么突然问这个?没有,杰洛特。本地没有你说的这号人。要是有,那帮整天说闲话的女人保准把他的门槛踏平了。”
“好,谢谢你。”猎魔人点点头,他站起身来打算离开。凯尔迪米恩连忙拉住他,问道:“你能否在布拉维坎多待一段时间?反正你要过冬,不如就在我这儿?阁楼上有个空房间——干嘛要送上门去给那些奸诈的旅馆老板敲诈呢?我们可以聊聊天,我还挺想知道你这两年周游世界的新鲜经历呢。”
“我是很想,可是丽波希会怎么想呢?她上回明显对我不冷不热的。”
“嗨!在我们家,女人的话不算数。不过我们私下说一句,你可别再做上次那种事了。”
“你指的是我拿叉子扔老鼠那件事?”
“不,我说的是你居然叉中了它。”
“这不是很有趣吗?”
“是很有趣!但她可不这么想,别在丽波希面前这么干。咱们可指着她做饭吃呢。还有,你这个——叫什么来着,门口的那玩意儿?”
“奇奇摩。”
“你拿它还有用吗?”
“我要它干什么?如果没有赏金,你就把它扔进粪池吧。”
“这主意不坏。嘿!卡雷卡,博格,凯瑞裴布!你们在吗?”
一个肩扛长戟的城镇卫兵走了进来,长戟的锋利刀刃刮到了门框,留下一道印记。但除了杰洛特没人注意到这点。
“凯瑞裴布,去找人牵走那头驴,然后把它背上那只奇奇摩扔进粪池里去。明白吗?”
“遵命。可……郡长大人——”
“什么?”
“也许在把这头吓人的怪物丢进粪池之前——”
“怎么?”
“我们可以拿去给伊利翁大师。没准他用得上。”
凯尔迪米恩拍了拍额头。
“你还挺有脑子的,凯瑞裴布。听着,杰洛特,没准我们本地的法师会拿点儿什么来换你这具死尸。渔夫们常把最最奇怪的那些鱼带给他——比如八爪怪、克莱巴特鱼和赫隆鱼。有不少人靠这个发了财。来吧,我们去塔楼那儿。”
“稍等,你居然给自己找了个法师?他是准备长住,还是只路过?”
“长住。他叫伊利翁,在布拉维坎已经住了一年了。他是个强大的巫师,杰洛特,从外表就看得出来。”
“我很怀疑一位强大的法师会付钱买一头奇奇摩,”杰洛特做了个鬼脸,“据我所知,没有什么炼金配方需要它做原料。不用说,你们的伊利翁会羞辱我,我们猎魔人和法师一向处得不太愉快。”
“我从没听说伊利翁大师羞辱过任何人。当然,我没法发誓他肯定会付你钱,但试试总没什么坏处。没准沼泽地里还有奇奇摩,如果真是这样怎么办?为防万一,让那巫师瞧瞧这头怪物,然后去沼地那边施些什么法术吧。”
猎魔人思索片刻。“那好吧,凯尔迪米恩。但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做,不如你告诉我那塔楼在那儿吧,待会我自己过去。”
“就在镇中心旁边,拿花岗岩砌成的,很显眼。”
“好的,多谢你,凯尔迪米恩,晚上在酒馆见,还是黄金王庭?”
“当然!今晚你就瞧好吧,这两年我可是赢了不少昆特牌!”
猎魔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哼笑,他转身出了门。驴子就留在那儿,由两个卫兵看守。他们一边驱赶试图围过来的人群,一边自己也偷看着那头奇奇摩。金枪鱼酒馆离郡长的家没有多远,他就让那匹可怜的马多休息一会儿吧。杰洛特在泥巴路上缓缓步行,很快就到了酒馆门口。
他推开门,那个黑袍男人背对着他坐在角落自斟自饮。杰洛特扫视一圈,中午的酒馆很是清净,没什么人。酒保看见他进来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接着低下头擦着厚实的木头酒杯。
杰洛特来到那男人对面坐下,剑鞘碰撞板凳,发出一声闷响。男人笑了笑,伸出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与他握了握,丝毫不介意猎魔人手套上的污渍。
“你好,不知怎么称呼?”
“杰洛特。”猎魔人嘶哑的嗓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
男人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他自我介绍道:“我叫何慎言,可能对你来说有些绕口。因此就叫我何吧。”
杰洛特点点头,他说道:“好的,何。找我有什么事?”
男人眼睛一亮,他沉吟了一会儿,笑吟吟地说:“是这样,杰洛特先生。我想请你协助我来完成一项研究,酬金丰厚。”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从那衣袍的袖子里掏出一根长长的金条,杰洛特的眼睛有好一会儿都一直盯着那根金条,不舍得离开。他吞了口口水润润干哑的嗓子,说道:“什么研究?事先声明,太危险的委托我不会接。”
“你。”
有那么一瞬间,杰洛特认为自己听错了。但他很快就站起身,冷漠地说:“很抱歉,我拒绝。”
“不不不,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自称为何的男人站起身,他伸出一只手拦在杰洛特面前,依旧带着笑容:“并非是让你喝下魔药,或者解剖你之类的。我只是想跟着你一段时间,来观察你,仅此而已。你不是个猎魔人吗?请原谅,这个单词我说的不是很好。我的意思是,我只想看看你是如何杀死那些魔物的。”
他们又坐回桌子旁,男人给杰洛特倒了一杯酒,但他完全没有要喝的意思。
“...我不明白。”猎魔人闷闷的说。
“什么?”
“在我的印象里,法师们通常不会这么有耐心的和我们交流。”
“你们?”
“猎魔人。”
“啊,是的。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稍微有些不太一样的法师。”说这话时,他的笑容消失了,但很快又浮上那张英俊的脸。杰洛特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这个男人想干什么。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对我们有什么要求,通常都会直接说出口。而并非交易。”
“有趣,难道你们和法师有什么盟约吗?必须要为他们做事之类的?”
“没有,但你们比我们强得多。”
“这点...我持保留意见。”
可能不是强得多,何慎言在心里默默说道。
“总之,交易内容很简单,杰洛特先生。我别无所求。不需要你付出什么,也不需要你流血流汗。只是在你工作时允许我在一旁观看就可以。你意下如何?”
他将那金条放在桌上,朝着杰洛特推了过去。
猎魔人在心中苦笑,我该怎么拒绝?我又打不过你,唉,反正有钱拿。
他收下那根金条,两人再度握手:“成交。”
直到他们离开酒馆,杰洛特都没喝那杯酒。
6.想学吗我教你啊(3/5)
“虽然我很想让你现在就开始你的研究——”猎魔人耸了耸肩,他手里抓着驴的缰绳,正在路上行走。“——但恐怕我得先去处理这头奇奇摩。”
“嗯,奇奇摩...”何慎言饶有兴趣的看着这酷似蜘蛛的巨大怪物,它深褐色的甲壳表面粗糙不平,四条长腿少了一只,背上长满两排尖刺。
“怎么?你对它也有兴趣。但恐怕我得先把这东西送到本地法师的塔里去让他看看。”猎魔人随口说道。
“我不是对它感兴趣,坦白的说,我认为这种长得丑的怪物就该被灭绝。”何慎言的话让猎魔人惊奇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说道:“奇奇摩是长得很丑,但比它们更丑的也不是没有。我不认为你有那个时间去一个个把它们都杀死。”
“怎么,你还当真了?”何慎言笑着说,他背着手跟在猎魔人身后。
“法师们通常不开玩笑。”杰洛特说。
“嗯,就像我说过的那样,我比较不同。”
杰洛特不置可否。
他们一路来到那花岗岩塔下,一扇饰有蔷薇色纹路的灰白木门上挂着一只硕大的门环,样式是只扁平的鼓眼鱼头。它满是利齿的嘴巴里咬着一枚铜环,杰洛特在心里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伊利翁大师的品味默默打了个低分。他走上前去,说道:“请问伊利翁大师在家吗?”
那只鱼头在半响后动了动它满是利齿的下颚,喷出一股水汽,用一种呆板的声音说道:“伊利翁大师现在不见客...等等!等等!你是谁?!”
鱼头的眼睛突然动了起来,死死地盯着站在猎魔人身后的黑袍男人。
何慎言报以一个无辜的笑容,他询问地看着杰洛特。猎魔人烦恼地转过身,打算离开这莫名其妙地的塔,将那只鱼头抛之脑后。
鱼头的嘴里突然吐出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停一停!请你转过身来!啊哈,居然是你,杰洛特!你身边那位阁下是谁啊?”
杰洛特看了何慎言一眼,决定让他自己来介绍自己。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何慎言笑了笑,他并未说话,只是站在原地打了个响指。
于是,那扇门自己打开了,门后是浓郁的黑暗。何慎言对杰洛特还以一个请的手势,猎魔人搞不懂这是不是两个法师在较劲,但他现在比较关心那只奇奇摩能不能换点钱。金条可没办法在酒馆里拿出来用。那得去大城市里的矮人银行换成钱币才行。
鱼头发出一声短暂的哀鸣,在一阵青烟之中消失了。杰洛特牵着驴和何慎言一起走进了这座黑暗的塔。霎时间,他们面前展现出了全新的风景。
果园里盛开着白色和粉色的花朵,洋溢着雨水的气息。缤纷的彩虹将天空分割成两半,又将茂密的树冠和远方蔚蓝的群山连接起来。这座端端正正的小屋便坐落于果园正中,周围长满了浓密的蜀葵。杰洛特低下头,发现自己站在及膝深的百里香丛中。
何慎言以一种评论家的语气说道:“及格。”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在这种低级幻术方面干的还行,起码不是个只会两手戏法的骗子。这就算我帮你验货了,不用谢。”
好吧,虽然他自己说自己是个特别的法师,但在傲慢这一项上他们别无二致。杰洛特暗自想道。
一个声音说道:“噢!你们是怎么...算了,没关系。阁下!请过来吧!我准备了好酒!就在屋子前面!”
他们走进果园,穿行于林间。杰洛特敏锐的感官让他发现左边有动静,他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全身赤裸的金发女孩正抱着满满一篮苹果走在灌木间。猎魔人认真地看着那女孩里去的背影,盯着她看个不停。何慎言在他身旁轻飘飘地说:“别看了,那是个稻草人。”
“什么?”
“幻术而已,我的朋友。”
猎魔人对自己保证,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再惊讶了。
“终于到了,你好!阁下!还有你,杰洛特,我的老朋友。”
“斯崔葛布!”杰洛特仍然吃了一惊。
在他漫长的一生之中,曾见过议员般的窃贼、乞丐般的议员、公主般的妓女、母牛似的公主和窃贼般的国王。但是,斯崔葛布永远——无论根据什么标准与概念——都像是个法师的样子。他又高又瘦,有点驼背。有着极其浓密的棕色眉毛和长长的鹰钩鼻,老是穿着一件拖到地上的黑色长袍,这点就算是几年未见的今日也并未改变。
袍袖宽的很夸张,手里拿着把顶端镶着水晶的长杖。杰洛特认识的所有法师都和斯崔葛布不同,但令人惊讶的事实是:他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法师。
他们来到被蜀葵围住的门廊,在一张白色大理石桌旁的柳条椅上落座。那个抱着苹果篮子的金发女孩走上前,笑了笑,然后转过身,腰肢轻摆着向果园走去。杰洛特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阁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不知您来此地有何贵干?”斯崔葛布热情的态度让杰洛特意识到了某些事,他没有着急谈论自己那头奇奇摩,而是默不作声地看着花田里继续采摘苹果的金发女郎,侧耳倾听他们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