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拿刀划墙纸
“我还是不明白,维尔特。”
威尔海姆坐在他身边,抱着他的那把巨剑,正用手指敲击着厚重的剑身。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得到其他人的声声附和。
“是啊,那个温血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就别叫人家温血人了,白痴,要叫他...温血人怎么称呼他们来着的?高贵的法师老爷!对,就这么叫他!”
“你不也在叫?”
“至少我比你有礼貌!”
“*弗雷尔卓德粗口,其中包含了非常多对于男性能力的质疑与对其直系亲属的侮辱和大量的比喻,比如你甚至不如荒原狼xx上的一根毛。*”
没在乎那两个明显是吃多了精力过剩的混蛋,维尔特笑了笑:“别管他是怎么做到的了,先顾好自己吧。”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怎么都想不通,他居然愿意为了指路这种事支付如此多的食物?”
威尔海姆这句话有些道理。
在这片苦寒之地,食物是绝对的硬通货。别说外面的金子了,有时就连一把锋利的宝剑都比不上半块冻得比石头还硬的高原山羊肉。维尔特其实也没想通这点,但他比威尔海姆聪明一些。
“我说你,是不是吃的太饱了?嗯?人家能暂停那些暴风雪,你有见过谁有这种本事吗?”
维尔特伸出手敲击了一下威尔海姆的胸甲,他嘿嘿笑着:“有这种实力的人就随他怎么着吧,咱们也没什么办法...当然,如果他真的想干点别的事情......”
他没继续说下去,帐篷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凝滞起来。人人都知道他没说出口的下半句话是什么。
一个伊布拉塔尔从不屈服。
瓦里安娜的帐篷内。
就算身为战母,她也没享受到什么特权。相反,她帐篷里的摆设甚至还不如那些炉户讲究,只在地上放了一张兽皮,没了。
年轻的战母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她说道:“很抱歉,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招待您。这不符合伊布拉塔尔的待客之道。”
“没事。”
法师站在她的身侧,他手里还拿着那本书翻阅个不停。他随口说道:“我不会待很久,实际上,我马上就会离开。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说着,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的瓦里安娜,轻轻笑了笑:“如果想说什么的话,就说吧。”
这句话反倒使她冷静了下来,年轻的战母也笑了:“不,没什么,先生。感谢您的帮助。伊布拉塔尔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她拔出自己的斧头,在左手手背上割开一个小小的伤口,随后放下斧头,以中指与食指蘸取了些许血液,将其涂抹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瓦里安娜郑重其事地说道:“瓦尔哈尔——以我的血,你的名,我呼唤你,请求你注视你的信徒。我们以你的名义杀,以你的名义死。如今,我对我面前的恩人无以为报......”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法师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他抬起头,望着帐篷的顶端,那目光非常之悠远,像是直接穿透了厚实的布,看到了外面的星空。
“誓言还是不要乱发为好。就像我说的那样,这是一桩交易。你们告诉我路怎么走,我为你们停止风雪,带来食物。很公平。”
他收回手,淡淡地说道。
瓦里安娜却急了。
“这不合规矩!您做的和我们做的如何相比?任何一个弗雷尔卓德人都知道怎么去奥恩卡尔岩地!”
“但我最先遇见的是你们。”
何慎言收起书,他转身离开帐篷。瓦里安娜追到外面后,发现那神秘的法师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的消失与出现一样突然。
他一个闪烁出现在了不远处的雪山顶端,望着下方那因距离过远而显得非常之渺小的队伍,何慎言轻轻摇起了头。
“那是誓言吗?不,不对...那比誓言更古老。”
他皱着眉自言自语,回想着刚刚感受到的那股气息。在瓦里安娜,那个年轻的战母说出那句话时,他便感受到了某种东西在天空之中汇聚。祂代表了一种狂野的意志,一种无法被驯化的野性。他甚至隐隐听见雷声。
祂的力量或许对何慎言来说不值一提,但那种狂野的意志却让他非常感兴趣。
而且...瓦里安娜虽然说出口的话非常像是某种誓言的前置,但那绝对不是誓言本身。任何一个法师在他们入门时就回被教授各式各样的神秘学,他们被允许从中挑选出三门自己感兴趣的去自主学习。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大量的必修学科。
也不知道古一是从哪儿学来的,那段日子一度让他以为自己回到了高中时期,甚至更苦。
何慎言挑选的三门课是阵法、誓言、契约。
阵法自然不必多提,誓言和契约倒是有些相似,但这两个东西完全不是一回事。
契约是恶魔们的最爱,它们最喜欢拿这种东西去坑害凡人,当然,还有那些没有职业道德的律师。
而誓言与之截然不同——在神秘学中,誓言是非常古老的东西,可能与人类的历史一样古老,甚至在魔法还未出现前就已经存在。且往往一旦说出口就绝对不允许更改。
你可以向任何东西起誓,石头、树木、草、太阳...甚至是你自己。但如果你发了誓,那么就一定要做到你誓言里的内容。这是不容更改的铁律,而誓言最有趣的地方就在这里。如果你力量轻微,又或者你是个凡人,那么誓言对你没有任何约束力。
可如果你强到一定程度......那么誓言就会真的变成一种枷锁,一种就算你不想也必须完成的东西。因为真正让誓言变得真实可信的人,是你自己。是法师们自己的力量在约束自己。
那女孩还未说出口的话不是誓言,她只是单纯的在向某个存在表达自己未来将要做的事情。她既没有立下誓言的条件,也没有那个意愿。
望着北地美丽的夜晚天空,何慎言心中有了些猜测。而如果这件事真如他所想,那么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或许可以有更多的研究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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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了。
奥恩卡尔岩地近在眼前。
克达尔喘了口气,他将手里沉重的巨斧抗在肩膀上。一路走来,他脑海中不断回忆起父亲与斯克希尔的脸,但最终,他们都消逝了。
只余他面前的景象。
在夜空下,繁星各自闪烁着它们应有的光辉,一轮满月挂在天边。星光与月光照亮了克达尔沉默的身影,将他的影子在地面上拉的老长。他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下了山。
岩地位于海边,虽然现在这个时节,海还未冻上,但岸边已经没什么鱼了。而他来这儿也不是为吃鱼的。
从山上下来,克达尔终于松了口气。
他踩上了岩地,时隔十年。一种难以形容的喜悦席卷了他的全身,他意识到,就是此刻了。
是的,就是此刻。
握紧手中的巨斧,他一点点走到海边。海浪的声音在他耳边走向,冰冷的海风吹过他的脸颊。克达尔摘下了林德尔的牛角头盔,他转过身,面对着山崖的方向双膝跪地。
那里黑洞洞一片,下方有多个山洞。那里就是人们在夏季用来居住的地方,而在那些厚厚的岩层之下。克达尔知道,还有另一位居住者。
将牛角头盔摆放在一旁,他屈指弹了弹牛角,听着那清脆的声音,克达尔咧嘴笑了起来:“你说你要看着我,林德尔,现在你就看好吧。”
他用斧刃割开自己的右手食指,冰冻的寒气很快就顺着血管进入了他的身体。克达尔被冻的直哆嗦起来,但他依旧进行着自己要做的事情。
他握紧右手,让鲜血滴落,随后一把按在了地面之上。那些沙子居然被他的鲜血烫的嘶嘶作响起来,阵阵烟雾升腾而起,遮蔽了他的面容。
克达尔满意地吸了吸鼻子,他笑得更加灿烂了。他抓起一把正在被自己的鲜血灼烧的沙子,他将沙子涂抹在自己的脸上,随后以某种苍凉而古老的语言开始大声呼喊。
他的声音传出去老远,在群山之间带起阵阵回音。
“群山之号角!铁匠与炉户们的保护神!熔铸之神,熔岩本身!我呼唤你!以你的名字,以我父亲、我兄弟与我自己的鲜血,我呼唤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割开了自己的左手,寒气再度进入他的身体。这把斧头不是臻冰武器,不然他早就死了。但肯定有部落里的巫医给它附魔。克达尔感到越来越冷,与此同时,手上的疼痛与他心中的火焰却开始越来越旺盛。
疼痛没有消失,越来越强烈,作为薪柴,反倒令他心中的火焰愈加旺盛起来。
他握紧左手,鲜血滴落。就像之前做过的那样,再次开始呼喊。
这个仪式一直持续到他自己因为失血过多而意识模糊。克达尔的恢复力很强,他手指的伤口早就愈合了。不得已,他又在自己的掌心割开了两道非常深的伤口,他心里对那位神明会不会出来见自己其实也没底,但他必须这么做。
这关系到他的誓言。
于是他咬着牙,那些滚烫的鲜血再次灼烧起沙子。终于,在他几乎要昏倒之时,一股从内心翻腾而起的炙热将他身体里的阵阵寒意彻底驱除了。
克达尔深深地低下头,再次念起那句他已经说了无数遍的话。
“群山之号角!铁匠与炉户们的保护神!熔铸之神,熔岩本身!我呼唤你!以你的名字,以我父亲、我兄弟与我自己的鲜血,我呼唤你!”
这一次,他得到了回应。
奥恩卡尔岩地,这片古老而低矮的山丘开始寸寸崩塌。一道橘黄色的光芒逐渐从山中亮起,山峰崩塌,碎石横飞。一股火焰如喷泉般冲上天空,碎石熔化,四处纷飞。有些甚至砸在了克达尔的脸上,但他依旧一动不动,低着头跪在那,像是已经睡着了一般。
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那把斧头,宛如冰霜一般的斧面开始渐渐融化,露出里面黑色的精铁斧身。依旧锋利,但那份寒气是怎么也回不来了。
大地开始震颤。
一个沉重的脚步一点一点走到了他的面前,克达尔抬起头,看见一尊雄伟的黑色雕像——不,那不是雕像。
克达尔觉得祂足足有三颗松树加起来那么高,身体的轮廓在升腾的热气中显得影影绰绰的,祂头顶巨大弯曲的羊角上有着火红色的纹路,正随着祂的呼吸缓缓亮起,随后又黯淡。
祂臂膀强壮,扎好的胡须极其美观,是每个弗雷尔卓德男人都想要拥有的那种胡子。克达尔在恍惚中觉得,祂红色的眼睛其实就是不断燃烧的火焰本身。
祂开始说话,群山再次震颤:“站起来。”
克达尔依言照做,他两米五的身高在祂面前宛若玩具。
“伟大的奥恩!我请求您——”
“——我记得你。”
祂的嗓音有如雷霆与火焰在搏斗,所发出的音响震的克达尔有些头晕。祂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放轻了自己的声音,对祂来说,这几乎算得上是咕哝。
“你是那个孩子,对不对?”
36.回归(5K)
奥恩当然记得他。
对祂这种从远古之时便已存在的旧神来说,时间不过是掌中的玩具。而对于奥恩这种宁肯在自己的熔炉旁一待就是几百年的神明来说,一个印象深刻的凡人值得祂记很久。
比如他面前的这个。
尽管他已经从当年那个小不点长成了大一点的小不点,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战士了。面容也被胡须遮蔽,眼中更是有着弄得化不开的悲伤与疲惫,但奥恩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不是通过脸,而是通过那份意志。
祂咕哝着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祂似乎完全没有身为神明的自觉,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个因为邻居家孩子一直敲门而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活计出来应付他的男人。
“我得到了启示——伟大的奥恩,从一位来自东方的神灵那里。依照我对您发下的誓言,我回来通知您了。沃利贝尔——祂回来了!”
就因为这个啊。
奥恩很难说自己现在的心情,祂原本正在打造一把匕首。祂很少做这种精细的小玩意儿,而祂又是一个对自己作品非常吹毛求疵的匠人。因此,祂做的是符合人类尺寸的匕首,那对祂来说连牙签都算不上。
祂为此甚至不得不先花上了一百年自己如何琢磨缩小体型。等到终于开炉没多久,这个孩子就回来了,还不停的呼唤祂。结果就是因为一件祂早就知道的事情。
不过......
祂注视着站立在他面前的克达尔,缓缓说道:“你做得很好,我已知晓。”
克达尔的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随后便倒了下去。他太疲惫了,不只是肉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奥恩注视着他一头栽倒在地,伸手拿起了他的那把斧头。
“唔......”
以祂的眼光来看,这把斧头粗劣至极。但也正因如此,反倒有了改进的空间。外形看上去颇像是一头人形山羊的熔铸之神微笑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祂远离了克达尔一些,约莫几百米。随后从口中喷吐出了火焰,照亮了半个夜空。
极高温度的火焰让斧头开始逐渐变形,就在这时,祂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铁锤,和一个铁毡。开始在斧头上敲敲打打起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一直持续了天亮。
奥恩对自己作品的吹毛求疵是人尽皆知,对这把不是祂亲手所造的斧头也是如此。等到一切完成后,他最后用锤子轻轻地在斧头的手柄尾端敲击了一下,印下了自己的印记。
将斧头放回克达尔身边,奥恩那双铁铸般的大手拂过克达尔身体上方的空气,炙热的气流一下让地上躺着的他眉头展开了来。驱散了外在的寒冷,与他体内那不断腐蚀的寒气后,奥恩转身离开了。
凡人们的生命何其短暂?他们之中大多数人甚至活不过奥恩构思一件作品的时间。但正因如此,他们的生命却极为灿烂。奥恩见过许多像克达尔这样的人,那个因为贪玩而一时失足掉落悬崖的男孩与那个因为过度疲惫倒在地上的战士形象逐渐重叠了起来。
祂开始回忆起往事。
每年夏季都会有人来到位于祂铸造室上方的这片岩地度过夏天。这里的气候因为奥恩的存在而变得比其他地方暖和一些。这点至关重要,他们会对奥恩献上一些祂根本不感兴趣的东西。奥恩从不出现,也不收下他们的祭品,更不会和他们沟通。
除了克达尔。
他失足坠下悬崖的那一刻,奥恩恰好没在打造作品。祂驱使着岩石,将这孩子救下了。奥恩后来才觉得懊悔,祂明明只需要驱使岩石将他从回去就好,自己干嘛要出现?
克达尔见到奥恩的第一面就认出了祂是谁,对这个什么都好奇的孩子感到非常头疼的奥恩不得不哄着他,甚至可以说是求着他回去。祂真的不想与人沟通。
孩子毕竟是孩子,奥恩板着脸说自己有个使命交给他的样子也颇为唬人。
祂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我有个使命要交给你,孩子。你需要离开这里,代替我去监视我的弟弟——你或许听过祂的名字。沃利贝尔。”
祂没料到的是,这句话却让克达尔立下了誓言。他当时尚且年幼,却一脸严肃地立下了誓言:“我将成为您的眼睛,替您监视祂。不死不休。这是来自凛冬之爪的克达尔的誓言!”
奥恩后来也在闲暇时关注过他,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却因为那个愚蠢的誓言不得不背井离乡——原因很简单,凛冬之爪部族因其残忍无情的作风颇得沃利贝尔的喜爱。
奥恩了解自己的兄弟,在祂眼中。沃利贝尔是世间蛮荒的化身,祂以野蛮的杀戮与狩猎为荣。并要求所有凡人都遵守祂的这份‘古道’,但凡人们的道路应该由他们自己做主,而不是被祂们这些被时间淘汰的旧神来肆意干涉。
克达尔在长大成人后,了解到了他的誓言与部族的冲突后,不发一言地离开了。甚至没有留下解释,而奥恩了解这片土地上的凡人。克达尔的行为无疑会被解读为背叛。
部族养育了你,而现在轮到你为部族效力了。就像此前所有祖先做过的那样,但克达尔却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他说自己以父亲与兄弟的鲜血呼唤我......
奥恩眯起眼睛,沉默的铁匠走回自己的群山之中,一言不发地继续打造起匕首来。
天完全亮时,克达尔悠悠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