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德亚里米
只能说，里贝尔之前想用潜入的方式来吓一下格罗菲尔的行为，并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如果抓到格罗菲尔在偷懒或者怠工，里贝尔就能义正言辞的好好训斥对方一番。
可像是现在这样的场景，如果里贝尔还是这么做的话。他就会像是一名明明平时什么都不管，但是心血来潮之时却去给员工没事找事、鸡蛋里挑骨头、涡轮增压的讨人厌的领导。
而就在无话可谈的沉默持续了一阵之后，里贝尔看到格罗菲尔先是额头微微冒汗，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咬着牙开了口。
“我知道少爷今天来这里，是因为我前些天递交的辞呈...”
“啊？”里贝尔不禁愣了一下。
“没想到，这种小事会惊动到少爷。特意让少爷回到旧王都...我、我...”
“等等...你递交了辞呈？”
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的里贝尔，不解的看着格罗菲尔。
“唉？少爷不知道这件事？”
格罗菲尔也愣了一下，然后和里贝尔面面相觑。
——
“所以，你以后不准备再做画家了？”
大厅之中，以审视般的目光看着格罗菲尔的里贝尔，如此的质问道。
而不小心不打自招了的格罗菲尔，则是面上堆着干笑，背脊不断发凉。
他只是想辞职，以后不再为坎普雷特家族与曜金商会提供画作...不不不，只是不想全职提供那些魔神卡片的原画，想多一些自己的时间而已。
但伯爵大人张口就是他以后连画都不能画了！
“少、少爷也知道，我年纪大了，也到了差不多退休的时候。别、别的不说，就这双眼睛，最近都花的厉害。有的时候，我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斜过来的...实在不能...”
“喔？看到的东西都是斜过来的？怎么个斜法？多少度？”
里贝尔淡淡的抬起目光，望着格罗菲尔追问着，
“而且，只不过是视野斜了而已。你将手指、手臂又或者脖颈折成同样的斜度，不就完美的解决了？”
“啊！！”骤然间，格罗菲尔一个猛虎落地式扑到了地面上，
“之、之前都是说笑的少爷！我怎么可能会离开家族！我直到死，都会一直为家族工作的！”
这下，轮到里贝尔这边无语了。
因为...
“这...你是不是在说笑我并不清楚，不过我倒是真的在开玩笑。真是奇怪...为什么我的玩笑，好像从来传达不出去？”
听着里贝尔的话语，先前还扑在地上的格罗菲尔，仰起头再次和里贝尔面面相觑。而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再开玩笑，也为了安抚格罗菲尔一般，里贝尔接着说道，
“说到底，现在你主要的雇主，应该是艾莫教授。所以，本身我便没有资格也没有兴趣，去干涉你的决定。”
看到里贝尔好像真的没有在生气之后，长舒了一口气的格罗菲尔才直起了身子，
“怎么会没有资格？少爷...我作为坎普雷特家族的「依附」，离开的时候肯定是要给予相应的交代的。”
“依附...”
重复着这个词语，里贝尔内心则是在想，原来他与这位老画家之间，是这样的一种联系。
所谓的依附，简单而言就是幕僚、客卿这一类的存在。如果说，贵族的基本配置，对于贵族而言是最亲密、最近侧的自己人，那么这些依附就属于次一级的自己人。
而「依附」这种事，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越是历史悠久的贵族家族，就越不会受那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阿猫阿狗。哪怕再有本事能力，没有「底蕴」的人对于一般的贵族而言，也不过是仆从而已。
以往，根本不敢集结什么三百死士的里贝尔，连基本配置都凑不太齐，自然也就不会思量依附者的事情。
然后，现在的里贝尔突然发现，堂堂现任坎普雷特伯爵的第一名依附者，还是唯一的一名依附者，居然是面前这么个家伙...
里贝尔也不知道自己是该觉得好笑，还是要觉得可悲了。
从格罗菲尔的姓氏来看，他的祖上或许也是一名正统贵族。而且，里贝尔不在的时候，他确实允许管家塔娅，全权的去处理种种事务。并且，从外人的角度来看，他看起来好像确实很中意格罗菲尔的样子。
但可以的话，里贝尔还是希望，塔娅也多少挑一下人。
“不对，等一下。你说的是「离开」？”
原本，里贝尔以为是格罗菲尔又一次稍微有了些名气和资产之后，那些奸懒馋滑的老毛病再次袭来，所以才想着装病退休享福什么的。
但是，事情好像并没有他想象之中的那么简单。
“是的，少爷。我打算，离开旧王都，离开这座阿斯卡特城...”
在里贝尔的凝视下，格罗菲尔多少显得有些紧张。但他，还是将内心之中的决定，坚定的说了出来。
第五百四十六章 伯爵的休日 四
“你认真的吗？”
里贝尔继续问道。
虽然，他本人并没有那样的打算。但在格罗菲尔眼中，这样的提问无疑是一种施压。
“普格利...虽然，普格利受到了很好的照料，比起之前也更有活力与精力。但实际上，她的身体状况是在不断变差的...”
纠结再三之后，格罗菲尔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想要离开的理由。
“既然这样，你们难道不是应该更离不开家族，以及四角学会的帮助？”
里贝尔颇有些不解。
“回少爷，我并没有埋怨家族的想法，更没有资格去埋怨他人...只是，普格利的状况很特殊。而一时间，大家也都没有解决的办法。所以，一直留在旧王都，我或许只能看着她逐渐...”
格罗菲尔没有说出后面的话语。大概，哪怕只是假设，他也不愿意将那些不祥的话语说出口。
“这样。”
里贝尔稍微思考了一番，便知道格罗菲尔的话语是正确的。
如果以目前的条件，目前掌握的信息，坎普雷特家族与四角学会拿普格利的症状没有任何办法。那么，应该是无论等待多久，这种状况也不会有什么改善。
先不提，他对四角学会的影响力很有限，并且现今无论是坎普雷特家族还是白之魔女议会，都处于半崩溃的状况。就算他能肆意的支使这所有的组织，随意的动用所有的人力物力。他又真的愿意，支付难以想象的高额代价，不计一切的去攻克普格利身上的医学又或者其他方面的难题吗？
里贝尔的理智清楚的告知着他，他做不到。
“所以，普格利身上的问题，到底是怎么回事？”
“经过了几次的检查，与获取的一些信息...呃，主要是来源于艾莫教授。总结起来便是主因是「诅咒」，但是诅咒导致的身体虚弱，让普利格患上了很多会不断反复的疾病。”
“「诅咒」...”
又一次的听到这个词汇，里贝尔顺势的联想起了与其有关的事物。
说来，在很早之前，里贝尔就对「诅咒」有了一定的认知。但自从那时候起到现在，里贝尔对于诅咒的认知，可以说是没有丝毫的变化与进展。
诅咒，是一种与魔女以及神明的力量，颇有些相似之处的存在。
可是，「相似」并不能代表什么。就比如，不能因为相似，就将猫和狮子混为一谈一般。
“虽然只是个人的见解，没有什么根据，或者说单纯只是印象...但我觉得，「诅咒」其实还是一种病症。只不过，它的规模很大，是这个「世界」的病症。”
“「世界的病症」...”
咀嚼着这个形容，里贝尔上上下下打量着格罗菲尔。
可能是因为格罗菲尔这多少有些神棍模样的缘故，里贝尔一时间居然觉得他的比喻可能还蛮准确。
“那么，对于离开这里之后的事情，你有明确的打算吗？”
听着里贝尔的又一个疑问，感受到了里贝尔并不打算阻拦自己的格罗菲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首先，应该是会去新王都碰碰运气。虽说经历过很多变故，但阿斯特王室毕竟是历史悠久的古老传承者...而如果在新王都没有收获，我打算带着普格利离开新梅王国。之后，去拜访有「地上圣国」之称的万物教会的始祖之地...接着，有可能的话也想找寻行踪不定，承载着冒险家公会起源之地的行动之城。”
“不要只是闷头去寻找「古老」。既然要离开新梅王国，可以试着往西边走，去那个近年崛起的「魔导之国」。即使新兴的技术，无法应对从古便存在的「诅咒」。至少也治疗一些「诅咒」带来的身体疾病，为普格利多争取一点时间。”
“非常感谢您的建言，少爷。”格罗菲尔诚心的道谢道。
“不过，终归只是一场只能祈祷幸运带来奇迹的旅程...”
里贝尔摇了摇头，看着格罗菲尔，再次的开口，
“做出这样的决定，真的值得吗？”
虽然，里贝尔也知道情感这种事物，无法用时间来衡量。但是，看着格罗菲尔打算将自己熬了数十年的人生，献予仅仅相处了一年左右的少女时，心中泛起的果然还是不理解。
“不知道，我接下来的这些话语能否作为回应少爷的答案。少爷也知道，我的人生至今以来大多时候都处在一团糟的状态里。所以，具体的时间也记不清了，可能是我的年龄超过了四十五岁的那个时候吧...”
“大部分的时间其实还好，因为为了生存就已经竭尽全力了，所以大概也没有余裕去胡思乱想。但是，每到躺在床上即将入睡，又或者每天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的内心都会浮现这样一个疑惑。”
“哪怕偶尔我走了大运，变得富裕，过着短暂的优渥且纸醉金迷的生活。但只要到了特定的时刻，我也还是无一例外的问着自己。”
“「我为什么还活着？」”
感受着格罗菲尔话语之中，那无与伦比的沉重感，里贝尔沉默了良久才出声问道，
“那你现在，找到这个答案了吗？”
“并没有，少爷。”
格罗菲尔摇了摇头，
“只不过，已经有很长时间，我的内心之中没有浮现过这样的疑问了。”
以正座的姿势端正的坐在地板之上，格罗菲尔的脸上浮现出了安宁与祥和的神情。
——
与格罗菲尔的交谈告一段落之后，里贝尔来到了宅邸的庭院。
前来的途中，里贝尔只觉得自己的脚步又沉重了少许。
里贝尔也是不明白了。
他明明是因为对莉洁特的信任产生了动摇，所以为了驱散这些不安、怀疑等负面的情绪，才决定在旧王都多玩几天，扫空一下内心中的阴郁的。
怎么这来旧王都的第一站，他反而更闹心了？
果然，他还是不擅长「离别」这种事情。
哪怕，他本身对格罗菲尔也没多少感情，并且差不多一年不见，本身就是和「离别」差不多的状况。
但是一想到，以后来到旧王都，大概再也看不到那个总是能对伯爵式笑话做出出色反应的老头，再也不能让那个偷奸耍滑的滚刀肉按照他的奇思妙想，一缕一缕的抓着掉下来的头发赶魔神卡片的稿子...里贝尔的心中，果然还是会觉得空荡荡的。
轻叹着气看着宽敞的庭院，里贝尔没有看到天使和普格利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宅邸侧面的方位，传来的一阵清脆悦耳的乐声。
顺着声音走去，里贝尔转过角后，看到了一个有些像是小凉亭的场所。
之前他听到的乐声，正是从小凉亭中心的夜莺琴上发出的。而坐在夜莺琴侧旁的弹奏者，是普格利。
先前揪着天使叽叽喳喳个不停的普格利，此时安静的如同一幅画一般，优雅的敲击着琴键。而先前一副生无可恋模样的天使，坐在一旁的长凳上，安详的闭目养神。
仔细的聆听了一阵之后，里贝尔发觉普格利的弹奏的曲子虽然难度很低，但弹得却很不错。
毕竟，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同一个宅邸里。所以，想来平时，约翰多多少少有教导过普格利。
很快，普格利的一曲弹奏便结束。
而从普格利的弹奏之中，察觉到几个需要注意的点的里贝尔，一时有些想去提醒、提示一番。
但果然...
还是算了。
“格罗菲尔，似乎有些事情要找你谈，普格利。他在宅邸的一层大厅。”
普格利闻言之后，站起身恭恭敬敬对伯爵大人躬身道谢后，一路小跑跑向宅邸主建筑。
里贝尔也不清楚，普格利是记性好到从一年前起就没有忘记他的声音，还是天使讲了自己的事情。
总之，看着普格利颇有些毛躁的样子，里贝尔忍不住开口说道，
“小心一些，普格利。需要我带你去吗？”
“谢谢您的关心，伯爵大人。我对宅邸的所有位置都很熟悉，所以...啊...仟”
话音未落，普格利就表演了一个平地摔。
“...”“...”
在里贝尔和天使都不禁无语之时，脸型与土豆有几分相似的，正巧在附近的约翰的父亲连忙跑到了普格利的身旁，一边扶起一边抱怨又一边心疼的领着她走向了宅邸主建筑。
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偏见，里贝尔总觉得约翰的父亲面对这种事情时的反应，都是那么的普通...
“得救了——”
看到普格利的身影消失，直接瘫成一团的天使长舒着气说道。
上一篇：柑橘恋爱小绿茶
下一篇：丢失感情的我也会有人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