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树下你和我 第753章

“不管怎么样，对矮人与精灵来讲，所谓的神明并不是虚无缥缈的存在，但对人类来讲，所谓的恩惠过于遥远了，更何况我们的生活上的富足是由我们一手缔造出来的。”

“这……”

“土地是我们在种植，牛羊是我们在放牧、饲养，如今的尼德兰便是这样，即便是宽阔的道路、即便是堡垒与城镇，那都是我们自己修筑的，又与神明有什么关系？难道还要感谢上天没有在这段时间内降天灾么？”

这番话让斯露德感觉到有些刺耳。

各种意义上的刺耳。

而且，这种刺耳并不是因为她因为霍德产生的那种同理心。

她终究还是神明，那种思想在她的脑海之中扎根、形成了她的三观与认知。

而这种认知与霍德口中所说的那些格格不入。

“这片土地是由我们缔造的，霍德，你们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本身就应该感恩戴德！”

“对，没错，事实上，我们还应当感谢你们。”

“……”

可能是因为霍德宛如回转过来的态度让她猝不及防，斯露德的大脑突然之间就变得一片空白了。

她事实上想过很多种可能：

也许死站人类的立场、并对诸神施行复仇的这个男人一定会否认自己。

也许，这个男人会突然之间变得情绪化。

好多可能性她都想过了，但她唯独没有想过他会在这个时候无比干脆的认同这一点。

不过，还没有等她的小脑瓜多思考些什么，霍德便摇了摇头。

“但这仅限于‘生活’，就像是你们神明杀死了巨人一样。”

“这……”

“你想说这不一样？”

“这……”

“这没有什么不同，斯露德，洛基对我讲过，如今早已没有纯粹的‘神’，即便是你们，也不过是巨人尤弥尔的后裔，那原初的巨人早已成为了九界几乎全部生命的源头，不是么？”

第一百零八章:不会更糟

不管怎么样，阿萨神族的历史之中有一件事情是挥之不去的，那就是他们体内留存着巨人的血脉。

虽说阿萨神族一直都认为神明始祖布利才是始祖，但即便是奥丁都不能否认他体内的血统，因为他的母亲正是尤弥尔的孙女贝斯特拉。

“按照你们的说法，如果人类是神明创造的、而又生活在这由你们缔造的世界之中，这就意味着人类一定要受你们摆布、甚至随意宰割的话，那么为什么还会存在如今的阿萨神族？”

“这……”

“不要想着否定什么，斯露德，我知道的那些事情恐怕不比你少，你是否知道所谓的众神之王……那个男人为什么要杀死尤弥尔？”

众神之王为什么要杀死尤弥尔？

这个理由是显而易见的。

“别告诉我，他是为了创造世界，那按照这说法就更蠢了。”

那么到底是哪种说法呢？

不知不觉之中，斯露德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掉进了霍德所布置下的语言陷阱之中。

但是，面对这种所谓的语言陷阱，她却发觉自己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与立场。

她到底该怎么讲？

她的祖父、众神之王奥丁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动手展开与尤弥尔之间的浩大战争吗？

仅仅是为了创造世界？

且不说这个疑似颠倒了先后顺序的说辞能不能说通，单单是这个说法听上去就好像很奇怪。

而另一方面……

“我觉得，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应该没有必要在这方面扯谎了吧？”

就在斯露德努力在脑海之中组织着语句的时候，她听到了贤者那慢悠悠的话语。

而在完全理解了霍德究竟在想些什么后，她的面色一下子黑了下来。

“你觉得我在欺骗你？”

“不，只不过你的习惯并不好……好像直到现在，你都没有改掉这个习惯。”

说到这里，霍德突然转过身去了。

他没有继续看着那女武神，目光只是投向了宫殿的入口处。

“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好像总是喜欢从他人的身上寻找优秀、合理的一面，换句话说就是喜欢给人找借口……合理、能让人接受的理由。”

所以，即便是在面对众神之王的事情时也是一样的。

某些事情明明就是摆在台面上的，但现在的斯露德一时之间无法回答。

不过当然了，这只不过是其中一点罢了。

这方面霍德看得还是很清楚的。

无论是凡人还是神明，他们的动机或许相当清晰，但真正执行起来的时候，却由多方面的小心思组成的。

所以，除去她本身那善良的性格之外，另一个重要的理由则是她对众神之王的认知。

“你从小生活在神域之中，与我们这种在底层摸爬滚打的愚蠢凡人不同，你是真正的神明，而对像你这样的人来讲，至高王座上的那个男人是整个世界的主宰，更是你们的领袖。”

更别说，他还是你的爷爷。

没有继续看着那风暴女神此刻的神情，霍德最终只是在心底默默补充了这一句。

总之，这些身份叠加上去，奥丁那个糟老头子在他的那些孩子、孙子心底有着无比崇高的地位就是了。

“这种地位上的差距所造就的……不说崇拜吧，但你总会下意识的认为他就是整个阿萨神族的门面，这种感觉就像是一部分王国的子民……还有那些廷臣、贵族会维护自己效忠的国王那样，他们恨不得自己的国王就和一朵白莲花一样。”

无关利益什么的，这仅仅就是尊严与面子的问题。

当然了，还有自己追求着的那种安心感。

“因为尊崇，所以希望他无私、伟大。”

虽然依照正常的想法，这种说法应该反过来。

无私、伟大者才应该得到崇拜与尊重，这才是正常人的认知。

但现实往往反过来，因为人们往往都是在自己得到了足够利益、一时之间不因为生计着急的情况下，才会考虑脸面方面的问题。

“不过，就事实上来讲，我想不管是你还是我，都知道那个糟老头子当初为什么下定决心抗衡尤弥尔吧？”

抛开一切假大空的话语，仅仅是谈论眼前最为实际的事情。

而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斯露德自己当然是明白的。

因为这在神族之中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

她的爷爷、众神之王奥丁的故事关乎到阿萨神族的起源、与霜巨人之间的仇恨还有与华纳神族的那场争夺世界统治权的斗争。

“是为了……复仇。”

在维持了片刻的沉默后，斯露德开口说道。

此时，她的声音甚至有些沙哑。

因为她知道，她不仅仅是在为众神之王说话，更重要的是，她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算是承认了面前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的正当性。

无法辩驳……

所以，她不由抬起头、注视着那个暗色的背影。

虽然宫殿的摆设本身偏向于昏暗，但因为大门本身就开着的原因，太阳光仍然能照耀进这宫殿之中。

但是，那阳光落在暗色的邪龙甲胄上的时候，却没有倒映出什么光泽。

在斯露德的眼里，贤者肩甲上的邪龙雕饰在这一刻似乎有复苏的征兆。

不，这不应该是什么复苏。

因为那邪龙雕饰仅仅是雕饰而已！

但是在这一刻，她却感觉自己真的听到了某种咆哮声。

那是混杂着怒火、憎恶的心之声。

因为仇恨，所以根本不在乎什么道义与正义。

在意识到了这一点后，斯露德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脚变得冰冷起来。

她真的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面前这个男人。

“你真的在乎人类么？”她问道。

“我在乎，而且远比你们在乎。”

他缓缓取下那背负在身后的荣光圣剑，然后将其插在地面上。

‘铛’

那种金属粉碎地面的碰撞声响令人为之侧目，而在她的眼里，那剑刃之上的神怒符文无比刺眼。

“要说为什么的话，我是人类，至于人类……不管怎么样，这个种族、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不会变得更糟糕了，我们永远只是这九界之中最卑微的种族、即便是预言之中也没有立足之地，不是么？”

第一百零九章:输与赢

整个九界之中，作为智慧种族，人类最悲哀的地方从来都不是被诸神玩弄在鼓掌之中。

因为那只不过是明面上的某种地位。

事实上，他们最悲哀的地方是自身的卑微与弱小。

最令人难受的是，他们理论上来讲并不是‘被压迫’的那一方。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与手段。

倒不如说，他们之所以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如今这种景象。

这才是最悲哀的地方。

不是被压迫，而是因为生来就当如此。

他们从来都不是世界的主宰，更不是中庭世界的主人。

他们只不过是获得了神明的恩赐，才有那么一丁点的权力去利用脚下的土地为自己谋求生存。

也许在以前，霍德还会认为阿萨神族残暴到没有理智，也许他还会认为阿萨神族只不过是性情恶劣。

但在知晓了某些事实后，他顷刻之间便反应过来了人类存在的意义。

“对你们神明来讲，我们人类本身就是一件道具，精灵与矮人暂且不提，但洛基在最后给我传递了讯息，人类之所以被设定成寿命短暂的状况，为的事情只有一个：人口。”

说到这里，霍德就此停顿了片刻。

他转过身去，再一次正视起了斯露德那美丽的容颜。

“我想，那野火之神应该没必要在这方面欺骗我。”

此刻，女神的心头突然浮现出一抹冲动，她很想直接说：他骗了你，事情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因为她突然之间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面前的这个男人明明失去了最大的依仗，他在神域之中的‘帮手’已经彻底消失，但他的斗志与复仇欲念却不曾有任何的熄灭。

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经历与遭遇，那种苦痛在他的心底徘徊、时刻为他汲取着动力。

但更重要的是，也许是在最后一刻，那野火之神在被抓住审判、流放的前夕通过某种手段联系了这个男人、将所有的事情告知了对方。

因为这些原因，他才能继续保持高昂的斗志。

她觉得自己正逐渐理解一切。

但是，当某些话在心底徘徊、在喉咙里打转的时候，她却发觉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因为这是事实。

她从来都没有说谎话的习惯，更何况她也绝对不希望对着那个现在正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