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者的哲学三问 第187章

作者:伏特加与奶茶

  萨里瓦立刻去办,当天下午他就带了十几个人来。这里便有皮肤黝黑的精壮水手,有留着花白胡子的老船长,也有戴着眼镜、手捧书卷的老绘图师。

  德莱尔在烂肉滩议政堂里接待了他们,这帮人见了他的面没有不害怕的,水手们都往船长的身后缩,船长脸皮僵硬、面无表情,绘图师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别怕,别怕,诸位请坐。”德莱尔叫人给他们搬了椅子来,又弄了一张方桌铺在中间。然而这帮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没人敢坐。德莱尔一瞪眼睛,大声说道:“请坐!”

  那个瘦小的绘图师吓的大叫:“是!大老板!”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德莱尔和颜悦色对其他人笑了笑,说:“都请坐吧,这次咱们是谈生意。”

  听到这话人们这才战战兢兢地坐下了,接着德莱尔让人在桌子上铺了地图,说:“诸位,你们都是常在码头混的,我想问问你们,从咱们这出海要几天?一般几月份出海?什么时候商船入港?什么时候渔船上货?”

  老船长看着他,说:“大老板,我一个一个的回答你吧。”

  “好,你识字吗?”

  “识字。”

  德莱尔点了下头,说:“那我把这些问题都写下来,你们商量一下,然后一条条的给我答复。”

  “好。”

  于是德莱尔就把他想问的事情都写下来了,除了之前的那几个问题以外,还包括:常见的货物是什么?三种商船的大小、吃水是多少?一般那个月来大船?去北方多久?去南方多久?

  他把自己能想到的问题都写了上去,他要把这些东西搞清楚之后,做一份港务规划。列表格、计算数字、写计划这事情他很擅长,毕竟从前他就是做这个的。

  他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办完了这件事,晚上他就请了这些人在白狼酒馆喝酒。其中有三个人给他印象深刻,第一个就是老船长德昆,那是个少言寡语的老人,他的皮肤被海风吹成古铜色,面孔如礁石般坚毅。这个人经验丰富,虽然少言,但每句话都一针见血。

  第二个人就是绘图师“卷轴老头”,又叫“老卷轴迈恩”,或是“老迈恩”。这老头胆小、老实,好像谁都可以使唤他似得。然而能在烂肉滩活一辈子的人都不简单,他博学多知,了解各种水路航向,而且他也是个很低调的人,就仿佛是个不会说话罗盘,他只做事,不说话。

  最后一个人是水手“黑鲨”。这人脸上有三道伤疤,长的很凶。人们说他水性极好,而且胆子大,下手狠。德莱尔现在需要这样的打手为他做事,就把他留下了。

  今天的收获他很满意,当晚他请大家在白狼酒馆喝酒吃饭。德莱尔擅长和人套关系,又出手阔绰,很快就和水手们打成一片。之后几天里,他又连续宴请了其他船长和一些有身份的人物,算是给足了大家面子。

  德莱尔的面子当然不是白给你的——我给你面子了,那你以后是不是得给我面子?这是为了今后生意好做。打通人脉是很有必要的。

  转过天来萨里瓦找到他,说:“德莱尔老哥,死灵协会缴获的清单弄好了,你来看看?”

  “好!”

  死灵协会被法斯纳特和奈特薇两人全灭,剩下的东西自然就便宜了德莱尔。这其中缴获金币无数,还有各种贵金属、宝石还有如丝绸、珊瑚之类的稀有珍宝。这些东西如果全部卖钱,估摸着得有好几万金币。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奴隶。

  这里边的奴隶以活死人居多,活死人仓库里有上百人。除此之外,还有二十位苍白美人,和两位幸存的死灵法师。死灵法师投降了,宣誓向德莱尔效忠。德莱尔需要死灵法师来帮他运营死灵协会从前的买卖,比如魔药生意、调-教奴隶、训练活死人等等……当然德莱尔不敢直接用这些人,得要先考验一下他们。

  最好是能把他们的本事偷学来,然后用自己人,这样放心。

  转天上午,萨里瓦和他建议说:“这帮苍白美人能卖许多钱了,等开春就把她们卖了吧,最好别拖,指不定哪天就死了。”

  德莱尔想起之前卡米莉亚,觉得这样买卖女孩不是绅士所为。而且这些劣质苍白美人能赚几个钱?他瞧不上。

  “我不想卖了她们,咱们自己留着。”他对萨里瓦说。

  萨里瓦听到这话顿时面露淫-笑,“老哥,二十个呢!”他竖起两根手指,眉飞色舞,“咱俩受得了吗?”

  德莱尔被这家伙气笑了,说:“你想什么呢?还还还……还他妈咱俩受得了吗?”

  一听这话萨里瓦赶紧改口:“哦,不是,您自己受得了吗?二十个呐!”

  “不是!”德莱尔一摆手,“谁他妈说是我自己要用了?我是要把这些妞儿留下来给咱们赚钱!卖了,那是一次性的快钱,赚的少;留下来打工,赚慢钱,赚得多!”

  萨里瓦连忙说道:“哎呦,老哥!你可别,这帮妞儿身子骨都是烂的,接客接一年就得死一半!还不如卖了呢!”

  德莱尔说:“谁说我要让她们接客了?”

  萨里瓦眨了眨眼睛,问道:“那老哥你想怎么赚钱?”

  德莱尔说:“这个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地,这样,你下午先跟我去看场地。”

  “看什么场地?”

  “烂肉滩东郊十里,黑森古堡庄园。”德莱尔说,“我要把这地方买下来!”

  “买那破城堡干嘛?咱们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

  德莱尔摇了摇头,说:“你不懂,等看完场地了,咱们再来说这个事情。”

  转天他们来到黑森古堡——又叫黑鼠城。传说很久以前这里曾经是某个公爵的城堡。在城堡脚下曾经是繁华的城市,名为月城。据说人类、血族与精灵在那里生存、繁衍。

  但后来一场瘟疫毁灭了这座黑森古堡,据说那是一场可怕的大瘟疫,城中遍地死人,臭味飘出十里,河水变成绿色的浓汁,老鼠如洪水般席卷一切……最终城堡和城市都毁灭了,只剩下一堆残垣断壁。后来这里就被称为黑鼠城,成了忌讳的地方。

  后来酒城建起来了、繁荣起来了,人们就忘记了这座城市。忘记了他的容貌,忘记了高大城堡与神圣寺庙,忘了水潭、喷泉、广场和花园;忘了集市和商铺的繁华,忘记了精灵的歌声与月下舞娘……先祖的也陵寝淹没在尘埃中。

  如今这里成了鼠城、死城和鬼城,酒城的侯爵在北方人统治下醉生梦死,早就没心思重建家园了。这一辈的酒城贵族都是些贪图享乐的懒人,他们住在酒城就很舒服了,没人愿意去卖力气重建旧城堡。他们试图拍卖这块地方,可是根本无人竞标。所以黑鼠城就像一座贫瘠的石头山般戳在那里,成了无人问津的遗迹。

  但是德莱尔看上了这块地方。

  首先这地方的地理位置很不错。它距离国王大道、烂肉滩还有狼城沙路都不远。它本就是交通枢纽上的繁华地带,若不是酒城吸走了它的精血,它早就可以重塑光辉的。

  而且黑鼠城后面是一大片野葡萄林,这里是绝佳的酿酒地点。从前死灵法师就和他说过:“生者!我如果有钱了,一定要买下黑鼠城,我要在那里建神庙、还要把后面的林子变成葡萄酒的海洋!”

  但是死灵法师没钱,死灵法师就算有钱了,也要先用来对付狼石氏族的人——狼石氏族的人也一样,两大势力互相制衡,谁也拿不出多余的力量。因此烂肉滩一直没人能接手黑鼠城。

  但现在不同了,德莱尔有接手城堡的能力了!

  德莱尔现在没精力运营一座城市,他只想买下城堡与周围的荒地,然后建一栋酒庄。然后把它改名叫做“汉斯洛克城堡”。

  这个城堡有三大用途,第一,做酿酒厂。这里有充足的空间和适宜的环境。他要把酒厂搬到这里来,然后大量的酿酒。这里离烂肉滩也不远,出了货物就走水路往外运。

  第二,他要在这里建立豪华的酒庄。这里将提供为贵族们的聚会场所,开派对,度假,都可以来。这里有古色古香的城堡、风景宜人的葡萄园、第一手的庄园红酒,还有苍白美人伺候。把这里提供给人们举办宴会,在合适不过了。

  他要赚就赚贵族的钱——穷人身上才有多少油水?

  第三,他要在这里修建角斗场、赛马场、剧场、妓院和寺庙——光是庄园还不行,他要让这些大人们全方位的享受,全方位的花钱!若有条件,以后他就在这里经常举办“美酒节”,“斗兽节”,或是请最好的剧团来演出,把周边的人都吸引过来才好!

  当然,这个是后话,他现在要先把“汉斯洛克城堡”或者说是“汉斯洛克庄园”的牌子立起来。

  只要他能请到几个有头有脸的角色,这庄园的名字被人们认可了。名牌有了,他得酒就会更好卖,以后来的客人也会更多。

  将来这地方就是德莱尔的城堡,他就是黑鼠城——汉斯洛克城堡之王!

  这计划太庞大了,他一时半刻不想和手下人说。他要先完成短期目标,也就是整顿烂肉滩。未来烂肉滩就是他的大后方,是他源源不断的摇钱树,他先得有烂肉滩的支持,才能运营起汉斯洛克城。

  德莱尔已经起草了文书,要在烂肉滩组建四个管理部门。这四个部门分别是港务部、财务部、劳务部还有警务部。

  为了管理这些事情,他需要更多忠诚可靠的人——这也是最令他为难的地方。烂肉滩这地方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什么“忠诚可靠”。

  他手底下也就一个萨里瓦还信得过,但是萨里瓦要帮他管理酿酒的生意,已经分身无术了。剩下的活儿他一直都是自己干的。

  忠诚,忠诚……德莱尔长袖善舞、诡计多端,可是他不具备海文那样的心胸与气魄,他不敢信任其他人,其他人更不敢信任他——就连唯一一个手下,萨里瓦,德莱尔都要派人盯着他的老婆孩子。如果再雇其他人,他还能怎么办?

  当初我主子是怎么做的?他忽然想到,海文?安卜赛德,那个一根筋的家伙是怎么笼络人心的呢?

  怎么就有那么多人愿意效忠他?还包括我自己。

  呵,真是怪了。

富甲一方德莱尔,二

  富甲一方德莱尔,二

  所以德莱尔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我究竟要怎样才能笼络人心呢?

  给钱?我舍不得。

  领袖魅力?我没有!

  承诺?签合同?他们会信我吗?

  这样下去可不行。如果不解决这么问题,他的商业帝国将无法运作。

  首先是钱。

  德莱尔见过贵族用钱笼络人心。

  贵族出手都很阔气,因为贵族不是商人,他们不需要留着本钱做生意。贵族有一个铜板就花一个铜板,钱不够了就找穷人去收。

  如果我能像贵族一样出手阔气,这些人对我的忠诚就会更牢固,他这样想到。

  德莱尔从前总说“一起发大财”,但那话原先只是骗人的空话——谁他妈跟你一起发财?老子自己发财就够了!

  但现在他开始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能性了。

  我需要这些人的支持,不然我就没法运营起我的计划。这就和国王分封爵位一样,国王给了爵爷们土地,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发财,这样一来爵爷才会效忠他。如果没有这些爵爷了,国王自己管不过来那么大一片疆土,所以分封是必须的。

  德莱尔思虑着这件事情,从前他吝啬的很,不会分给其他人任何利益。但现在他的观念有所转变了,他把分割利益这件事情看作是一次“投资”——铁匠卖剑,要花钱买铁;屠夫卖-肉,要花钱养猪;我需要人来替我经营生意,那我自然要给这些人钱。这没问题。

  第二个,领袖魅力?

  我有领袖魅力吗?德莱尔心想道,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我没法领导那些骑士,但我的手段足够毒辣,心思够阴险,这就足以让坏人们信服我。

  最后,承诺?合同?这些东西真有意义吗?如果有人真想从背后捅我刀子,他还会顾虑什么合同?

  可笑!

  此刻天色已晚,德莱尔独自在卧室,他倚靠着窗户遥望远方。月色清冷,北风寒凉,远方的野狗在吠,黑松林在风中摇晃。他的窗子正对北方,这令他的记忆又回到了野马镇和熊山城。

  笑脸猫、女巫还有法斯纳特,这些人到底为什么愿意追随海文?荣誉?正义?我看不这么简单。

  为什么大查尔斯这种恶棍都来追随他?为什么野马镇的农民和奴隶要自发为他而战?

  他回想起自己曾经效忠的那位光头法官,思考着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开了一瓶红酒,红酒是凉的,没人给他温。

  德莱尔想了很久,冰凉的酒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肚子感觉不适这才停下来。他隐隐又想起那个给他温酒暖床的姑娘。

  这个姑娘一定是对我忠诚的,我感受得到——那她为什么会对我忠诚呢?只因为我不打她吗?

  德莱尔握着冰凉的酒杯,各种记忆交织在一起。

  他想起农奴解放之后那一张张兴奋地脸来,想起恶人伏法之后那些穷人脸上的喜悦;他还想起身边那些人……这些人效忠海文?安卜赛德之后,他们的生活都变了。

  海文?安卜赛德,他是如何收买人心的?他收买人心从来不用钱,他用的是什么?

  我当初效忠他,是图个什么呢?

  哦,我佩服他的胆魄和义气,觉得他能做大事,我才跟着他。等他发达了,他一定不会忘了我。

  对了,因为我有个盼头。

  他给了所有人一个盼头。奴隶盼自由,穷人盼着富有;游侠、修女和女巫盼着太平盛世,而我和大查尔斯盼着荣华富贵。

  对了,这就对了!卡米莉亚对我忠诚,还因为她在我这盼着不挨打、吃饱饭;萨里瓦对我忠诚,不是因为我监视着他的妻儿,而是因为他盼着从我手下成为富豪。

  所以我必须给烂肉滩这帮混着一个盼头,他们才能效忠我!盼钱的我就用钱诱惑,盼着权的我就用权力诱惑他!

  想通了这点,德莱尔就能安心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他把自己梳妆干净。他换上了束领结的正装,擦亮手杖,戴正帽子。准备完之后他叫了两个随从——萨里瓦和一个新来的苍白美人。

  那姑娘叫睡莲,十六岁,她身体健康,知书达理、言行举止都很得体,甚至还是处女,没有男人碰过他。

  之前德莱尔问过萨里瓦:“怎么还有这样的妓女呢?活的跟个大小姐一样。”

  萨里瓦告诉他:“这姑娘不是妓女,她是给夜神的祭品。今年本来是要拿去祭坛上放血的。给神的祭品当然要干干净净的了,对不对?”

  正是如此,但死灵协会倒了,这祭品自然就便宜了德莱尔。

  接着他去了港口,找德昆船长。严冬腊月,码头都上冰了,水手和船长都没事可做,就在酒馆和旅店里歇息。整天就是喝酒、打牌和嫖-妓。德莱尔不急着跟他们谈事,到了酒馆就叫着大家一起打牌。睡莲当荷官给他们发牌,萨里瓦负责在后面起哄叫好。

  他故意输了些钱,让这些人开心。就这么打了一上午,大家一边打牌一边喝酒,到最后就都称兄道弟了。德昆船长赢的钱最多,中午他就请大家吃饭。

  德莱尔留下了大家一起吃。码头酒馆不是什么豪华的地方,这里就是给水手们消遣的,因此也做不出什么美味佳肴来。后厨切了些火腿、腌肉,泡了些腌菜伴上碎面包,之后又用七八种杂料和牛下水熬了些汤。

  但这么一餐对于穷人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德莱尔吃过贵族宴席,也吃过穷人的干粮,他来者不拒的。大家围着一张油腻的桌子吃饭,用小刀和手抓肉吃。吃了饭喝了酒,然后大家一起唱歌。水手们的歌十分粗犷,就是干嚎,为了和大家打成一片,德莱尔就也跟着鬼叫。整个酒馆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待到大家都尽兴了,船长忽然对德莱尔说道:“大人,你今天来,这是有什么事情吧?要不您怎么会跑到这地方来跟我们喝酒呢?哈,哈哈……”他的笑声中隐隐有些不安。

  德莱尔点了点头,说:“德昆船长,你今年多大了?”

  船长一抬头,皱纹如波浪般凸出来,“四十八岁了。”他说。

  虽然他这么说,但在德莱尔看来,这位饱经风霜船长看着足有六十岁了。

  德莱尔问道:“老婆孩子有吗?”

  船长默默摇头。

  “想有吗?”

  船长瞪着他,问道:“大人,你到底想问什么?”

  德莱尔摆了摆手,笑道:“即使聊聊天,我看兄弟你年纪也不小了,却还是孤身一人,我这心里就替你难受。你说你跑船赚钱,忙了一辈子,到了晚年却连个家也没有——男人可以没钱,但你不能没儿子啊!”他着重咬住“儿子”两个字,在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船长的脸孔痛苦的绷紧了。

  船长沉默了许久,说:“我是船的汉子,船上汉子的归宿就是大海。我的船就是我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