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哲学的世界
凡娜小姐本该是对外交涉的合适人选,或者把蒂妮殿下拉来也行,可为什么偏偏会变成我来总司一切?明明蘑菇只喜欢在暗中不起眼的成长。
糟了,难道我也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吗?让蘑菇来干勇者英雄的事业,可太难了。不行,得想办法多找些顶包的家伙。——《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两叶人影幢幢的长舟,在暗流汹涌的地河水面上载沉载浮。
安迦叶把下颔垫在怀中蹲坐的喵尔莎脑袋上,不露声色扫视着码头上剑拔弩张的状况。
原本稀少如冬季疏星的火把,眨眼多了起来,很快汇聚为一条奔腾流转的火河,占据了码头上下,却依然无法驱散地下空间浓墨般化不开的阴暗。
“看来不太欢迎我们这些客人喵?”
“让老板娘去交涉吧。”
少女蹭着一尘不染的柔软猫毛,在木船上稳坐钓鱼台,静待着事态发展。
她的魔眼微光流转中,早已映入了“鸮眼术” 的卢恩符文,与怀中喵尔莎的诡异猫眼交相辉映,把码头上晃动的人影和附近藏身的暗哨,搜索得一览无遗。
码头守卫大多是武装起来的平民,称得上好手的超凡者有限,真要打起来,也就和歌莉娅在高特斗技场宰掉的三百多只“牺牲品”差不多——以少女身边围绕的“怪物”密度而言,她还真称得上有恃无恐。
安迦叶见到“火荆棘”豁然起身,抬脚踩住船头。
女剑士红发低垂、飒然凛丽的背影,面对着上方连绵飘曳——如飞萤点亮码头黑暗的火光,庄严宣告着自身的来意。
“告诉长老会,‘火荆棘’希雅,皈依‘庇护所’根须之人,今日带着尊贵的使者,前来拜见。”
守卫者们仍然沉默着保持戒备——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也未见减少,在漫长的对峙等待后,似乎通报之人归来,伴随一阵收起武器的轻微喧闹声,传来放行的命令。
载着安迦叶等人的两条小船晃悠悠抵达栈桥边,被桥上的猛汉们用钩子拉近固定住。
少女们在“火荆棘”引领下依次登上了码头——度过坚固的石头栈桥,仿佛一群被排斥警惕的危险货物,经过把守森严的货箱转运区。
安迦叶稍微环视一下,发现拥有复杂路线的码头,通向好几个地下街区,而她们跟随“火荆棘“前往的方向——是一座依附着洞壁修建的高大石头建筑,外观犹如陷入山壁的哥特式修道院,又仿佛一尊坐化在地底威势庄严而古老的神像。
通往修道院的路,被一条深邃的暗河截断,河上黑沉沉不见船影,只有对岸斜立着一座结构结实的木制吊桥。
火荆棘在探入河面的路段断裂处止步,回头向安迦叶介绍:“前面就是‘庇护所’的‘皈依仪式堂’了。”
暗河对面的守卫们,放下了通往修道院前坪的吊桥。
“火荆棘”背对着逐渐降落的桥体,向安迦叶微笑着眨眨眼。成熟大姐姐的美艳气质,在黑暗幽光烘衬中更显英华绽放的魅力。
“诸位朋友请稍候,按照规矩,我得先作为使者,面见话事人,呈述你们的事。”
“他们紧张得像要被岩豹扒出洞的土拨鼠。”歌莉娅抱手发出嗤笑。
“不要多嘴。”安迦叶悄声警告缺乏紧张感的野蛮人。
“科泰罗——”目送希雅渡桥的身影,消失在修道院幽深的入口,安迦叶低声询问表哥,“能为我们介绍下庇护所的事情吗?”
“‘庇护所’最早可上溯到迷雾初起的时代,是安兰德的先民为了抵御雾灾和无休无止的战乱、搜刮,而把居住地向地底下水道扩展而发掘出出的藏身地——在此生根的黑暗之人,守护着暗城最初燃起的火种,为不愿再直面地面生活的避世者提供容身之处。”
科泰罗带着几分怀念叹息道。
“凡是身怀迷雾痕迹的外来者,若想彻底融入双城港的生活,便需先遁入黑暗,接受护火长老们的洗礼,才能被暗城作为‘自己人’接纳——这个仪式被称为‘皈依’,大姐头就曾带着兄弟们,皈依了‘庇护所’门下。现任长老会有三位主要的护火者,他们分别代表着船帮、码头帮与渔业协会,大姐头便是在船帮长老手下受洗,才得以在城里安心开酒馆的。”
“受洗者应该也承担着部分义务吧。”安迦叶单手搂着猫猫太久都有些手麻了,于是顺手让喵尔莎攀上了左肩,自个儿找位置落脚。
“对,除了每年固定的奉金,大姐头当初还答应帮他们收集情报,解决一些台面上的麻烦。”
科泰罗详尽的解释,让安迦叶意识到与老板娘的合作关系,似乎更值得深入挖掘了。
“长老们和‘启示录’的关系怎样?”
“你看他们的反应也知道了。”科泰罗目视着桥头戒备森严的守卫群,“‘启示录’最早是由码头工会分裂出去的部分激进派,与受‘光城’贵族扶持的一帮流氓盗匪合并的走私组织,受到‘庇护所’钳制,却在短短十多年壮大到连长老会都为之惧怕的程度,成了延续数百年的‘庇护所’规则的挑战者。”
“我们要深入地下找回‘克拉普茜’,必须获得‘庇护所’的支持。但现在他们自身难保,不知道会冒着全面开战的风险来帮忙吗?”
安迦叶看出科泰罗对能否找回女儿的不自信。
“放心吧,在‘启示录’势力圈飞速扩张的冲击下,他们也需要我们。”安迦叶暗示表哥不用过于担忧。
少女虽然觉得歌莉娅之前的话有些不礼貌,但她的比喻本身没错,这帮庇护所的帮派份子,此刻严防死守的表现,实际上就像被猛兽威胁到巢穴而躁动不安的土拨鼠。
而她安迦叶,却带着一群想猎捕猛兽的猎人。
火荆棘终于回到桥头,向另一端的少女们挥挥手,于是一行人得以度过大桥,踏过修道院斑驳厚重的门墙,进入了铸有神坛的祈祷大厅内,直面着一尊手持锻锤、脚踏从岩石中蹦出的火焰的高大壮男石像。
“火与工匠之神伏尔甘吗?”借助两旁点满蜡烛的烛台照明,安迦叶辨认出了石像的身份。
“我们要见的人,是庇护所的护火长老。”
“科泰罗已经和我说了。”安迦叶看到火荆棘故意配合她的步伐前进,便开门见山道,“你想让我代表学宫,与长老会直接谈判吗?”
“对,即使长老们食古不化,但‘启示录’三番五次无视了他们的裁决,挑起帮派战争,抢占地盘,早就让老头们不满了,现在只是缺个强有力的理由,说服那帮老顽固们开战。”
火荆棘一副早有预谋的笑容。
“我会给他们理由的。”安迦叶胸有成菇,这些地头蛇能够成为她的助力。
火荆棘来到神像前停住脚步,在面朝火神前方摇曳不息的“护火盆”跪地祷告后,回头示意众人在祷告长椅上落座。
“毒鹅膏小姐,请和我来里面的仪式堂,其他带着兵器的朋友,就请稍安勿躁。”
安迦叶也转头打量着同伴们的反应。
莱恩一路上只是默默保持着旁观者的姿态——少年此刻正在端详着火神神像下方由岩石缝隙中迸发的火焰,双眼中晕染的苍白火环,渐渐染上橙红赤黄的火花,连那头美丽苍白的卷发,似乎也笼罩上一重神圣庄重的色彩。
歌莉娅则冲着安迦叶努努嘴,拍拍背后卸下来的大斧,暗示她有问题就直接开打。
安迦叶向歌莉娅和阿薇尔歪歪头,让她们安心等待——特别是满脸不安分的人鱼,安迦叶用凶狠的眼神,震慑住她乖乖靠在长椅上当一条失去活力的咸鱼。
自己是去谈判,在这种显然注重“传统”和“规矩”胜于一切的古老结社地盘,自然得入乡随俗,遵守礼貌。
反正有喵尔莎伴身,谁敢动她这个世上最危险的猫爬架,最好有魄力在被蘑菇寄生时,不发出后悔的尖叫。
安迦叶跟随火荆棘踏入了神像后方的走廊。
下水道无风淤积的空气不但腐臭,还充满沉闷而压抑的气息,但进入神殿后,却被奇妙的熏香和宁静氛围所中和。
在踏入走廊尽头的圆形厅堂后,安迦叶首先注意到的是阴暗沉寂的环境中——却有一束明亮纯净的火光,透过穹顶上方的大空洞,在黑暗里开辟出一道尘埃飞舞的光柱,照耀在圆厅中央建有纪念碑的高台上。
安迦叶眯眼观察着纪念碑上的浮雕与刻字——似乎是告慰在历代抗争中受难的避难所先贤们——没想到处处阴暗污秽的地底之中,却有着如此神圣传承之地,支撑着暗城子民们坚定求生的信念,实在让她感受到一股厚重难言的历史感。
高台上还安静伫立着几道凝固不动的身影——那是三位身姿高大挺拔的老人,正奉候在纪念碑旁——他们年轻时似乎都干过太多沉重的体力活,以致显得分外苍老,但浑身每一段骨节和肌肉,仍由粗糙顽固的气场构成一体,犹如三座饱经风霜的古代石雕。
“火荆棘,许久不见,你今天带来的——是噩耗,还是喜讯。”为首身披黑袍的慈祥老者,转身正面着希雅,视线却落在安迦叶这位跛脚行来的女巫身上。
“麦斯纳长老,‘启示录’的滋扰,应该让你们焦头烂额了吧。”火荆棘躬身行礼后道,“我听说你严禁‘天启’在滑虫角流通,但底下已经冒出了很多不满的声音。再这样下去,庇护所的秩序就岌岌可危了。”
“不要妄言,火荆棘。之前你不肯参与到安定‘根须’的斗争中,现在又来指摘长辈们的做法,实在有违祖辈的荣耀。”一位身穿布衣斗篷的威严老者,出面训斥道。
“我确实蒙受庇护所的恩惠,所以现在,我作为中间人,为你们带来了解决当前危机的回报。”
火荆棘回头冲安迦叶微笑着挑挑眉毛。
少女也随之拄杖上前,把身形暴露在温暖的光柱照耀中,缓步登上台阶。
光柱中漂浮的每一粒灰尘,似乎都倾注着漫长时光的留恋,沾上了少女暗蕴生机的斗篷,与孢子混为一团。
“毒鹅膏?” 黑袍老者打量着安迦叶,神态慎重道,“原来如此,没想到‘扬帆斗技场声名鹊起的新星,竟会是翠曜树廷的巡礼使者大驾光临。”
“贵安,诸位庇护所的护火长者们,我是巡礼者的代表安迦叶。”
少女双手撑住菌菇法杖,挺直纤秀的身形,与同在一座高台上的老者们相对而视。
“船帮护火者麦斯纳。”黑袍老者点头致意。
“码头帮护火者唐尼。”布衣老者手扶胡须。
“渔猎护火者格莫拉。”最后一位套在巨大水獭兽皮中的老者抚胸行礼。
安迦叶环视纪念碑一周,将目光锚定在船帮长老身上。
“诸位长者,我此行拜访,是想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他是谁?”
“肯尼,一位堕于魔瘾的前施法者。”
“肯尼……‘烂泥街’的肯尼吗?”船帮长老显然知道这个名字,低眉思索道,“他是住在我们眼皮底下,但昨天有人看见他,被‘启示录’的人带走后,就没回来了。”
安迦叶进而深入道:“感谢您相告。我需要庇护所伸出援手,帮忙搜寻他的下落。”
“冒昧问一句,女巫小姐,你搜寻他,和我们有什么联系吗?”渔猎长老微微咳嗽一声。
“这个男人,与一起黑巫术祭品绑架事件有关,既然他生活在暗城,其行为理当受你们节制。”安迦叶毫不避讳地出口。
“毒鹅膏小姐,请告诉我们,背后‘启示录’和这件事的联系。”码头帮长老紧蹙眉头道。
安迦叶决定先把大帽子给敌人扣上。
“启示录与恶魔信徒相勾结,我亲眼见证他们召唤出吸魂女妖的分灵。”
少女故意危言耸听道。
“根据‘十条盟约’第十条,凡有一切邪恶势力,企图危害无辜,颠覆盟约奠定之和平,必以其血浇灌和平之树苗,匡扶群星之下公理及正义之光。”
“诸位既然号称‘双城港’全体居民的庇护者,理当不会任由邪魔外道胡来,威胁到你们传承的世界。”
在少女灼灼目光的注视中,老者们在短暂沉默后,彼此接近细声密语。
“长老们,请允许我补充一句。”“火荆棘扬起右手,神态真挚道,“失踪的是一位可爱的孩子,也是我伙伴挚爱的女儿,我和同伴曾向这座纪念碑发誓,愿以余生‘扎根’双城港,守护庇护所的传承,来换取‘根之火’的庇护,只希望长老会能记得为我们受洗时的诺言。”
“尊敬的长者们,遵循史黛拉的盟约是为大义。”在讲完大道理后,安迦叶也开始配合“火荆棘”循循善诱,“而现在,我还想说庇护所切身相关的命运——据我所知,市长费尔南多极可能与‘启示录’勾结,庇护所是人民确保最后生存领地的防线,如果不想让暗城的根须也被贵族们篡夺,现在正是反击的时刻。”
少女举起心芽之杖,用魔素光在半空中勾画出一枚在群星摇篮中安睡的观星少女纹章——那是代表学宫的巡礼之图章“繁星恩佑之印”。
以史黛拉夫人起源的宇宙星空为意象——“大摇篮星系”为背景的巫术纹章。
当今半岛,它就是力量!
“史黛拉学派的力量,可以助你们解燃眉之急。”
安迦叶的雄辩,给出的尖锐理由,似乎戳中了长老会的软肋。
“抱歉,请给我们一点时间商议。”黑袍老者向少女郑重颔首。
“毒鹅膏小姐,你可以到旁边的礼拜堂休息,我们都是爽快人,会很快做出决定。”码头长老变得亲切起来。
“之前也有其他客人来寻求帮助。”渔民长老也善意道,“他还在这,我想你们应该有共同语言。”
船帮长老拍拍手,火荆棘转身将安迦叶带到圆厅旁连结的小礼拜堂。
推开隐蔽的木门,内部狭小而幽静,以至少女蹒跚的脚步与法杖触地的响声也分外清晰。
一位连帽披风的男子,正跪拜在房间尽头的神坛前祈祷。
安迦叶认出小小神坛上供奉的木制神像——是她曾冒充神名行事的流水之神“娜伊阿德丝”女士。
有趣。
少女不由产生联想。
同时祭拜火神与水神,企图寻求水火的双重庇护——看来在神迹逝去的迷雾时代,老百姓的信仰也随性务实得很。
男人听到身后安迦叶到来的动静,从虔诚的祈祷中起身。
“女巫小姐,还记得我吗?”年轻人来到少女三步外,揭开兜帽,露出惊喜的笑容。
“你是——罗南手下的?”安迦叶认出了眼前壮硕的青年,是当初在水轮河消灭尸伞菌森林时,那个被盘角野牛撞坏屁股的倒霉鬼。
“你看上去恢复得很好,上次的蘑菇汤还好喝吗?”少女难得向外人开个玩笑。
年轻人望着她法杖上丛生的菌菇,下意识伸手摸摸屁股,随即又尴尬地收手站立。
“很好喝。我叫巴蒂,‘浪潮团’的前锋成员。”
“久违了,巴蒂先生。你来这儿是有什么任务吗?”安迦叶颔首问候道。
年轻人环视了小礼拜堂四周简陋的布置,不敢直视安迦叶的目光,努力恢复正色道。
“我们在探索当地帮派的秘密时,死了不少兄弟。头儿他意识到双城港暗地遭受污染的严重程度,必须争取到更多盟友的支持,才能为兄弟们报仇,铲除腐败的源头——所以派我当联络使者。”
年轻人憨厚而坚毅的脸上,透露出某种刻骨的决意,“我父亲也曾是‘庇护所’的成员,一位信奉为人民而战的流浪骑士,我希望能贯彻他教给我的意志。”
“对于‘浪潮’的牺牲,我深表遗憾。”安迦叶想起上午与罗南密会时,吟游诗人难掩悲伤的表现,“你们也是‘巡礼者’的一员,逝去者的所有战斗都是有意义的。”
“感谢安小姐。”巴蒂激动地握拳砸胸道,“能为史黛拉的门徒和您这样高洁勇敢的女士效劳,是我们的荣幸。”
高洁勇敢吗?
安迦叶辨认出年轻人由衷的赞美崇拜之情,内心不由挤出苦笑。
“在这儿叫我毒鹅膏吧,罗南在哪里?”
“头儿在‘血蝇深坑’等您。”
“关于‘血蝇深坑’,能告诉我那地方的状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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