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城南贵糖水
当然,之后还得蛊惑其他大佬们加入这个行列分摊风险。不信太阳教会?我带着炎日骑士来传教,哪有洗不动信仰的道理?
事实肯定不会如克洛丽丝构想得那般夸张,但听天命还得尽人事,在此之前,她必须得在太阳教会刷脸,占据一个先机。
教会学校。
纵使皮肤几近碳化,但作为【烈阳】灵脉拥有者,马克西本身便具备顽强的生命力和部分浴火再生的特性,因此在经过二十四小时昼夜不休的全面治愈后,新生的、发红的皮肤已经长出。
但是,内部究竟有多么虚弱不堪,只有他自己才清楚。马克西经过复盘,明白摩修是在充足准备和庞大愿力的帮助下才轻易将他击败,这当中也免不了温柔乡麻痹了他的意志,因此,在确认摩修消耗殆尽前,他再不会离开北城一步。
辉光塔虽未建成,但配套的法师塔早已拔起数座,待项目完毕后,这些法师塔会自然成为奇观的一部分。
教会学校处在法师塔的庇护范围,在这里,即便摩修亲临,他也不至于像上次那般狼狈。
当然,马克西重伤的事情被隐去,挫败邪教阴谋才值得大书特书,此事之后,路恩提亚也意识到慈恩院的威胁性,在传教工作上开始配合。
马克西与一名年迈沧桑的司祭行于庭院,说道:“传教一事,你须尽快消除邪教在底层的信仰影响,若人人信我圣教,那些藏头缩尾的邪教徒早该被轻而易举抓获!”
司祭满口应承:“那自是应当的。”
马克西又说:“此事若做好了,我会任你为醉乡的总祭,之后将你功劳禀报上界,为你在上界安排同秩神职,你也该衣锦还乡了。”
司祭宠辱不惊地说:“罗伯特在此感谢主教大人提携。”
“……”
马克西对罗伯特此人也是百般无奈。
司祭即神父,负责一个堂区的大小事务,在不夜城这种落后的边远之地,司祭的权力仅次于他这位地区主教,同样可以说一不二。
早二十年前,不夜城还有数座教堂和数位司祭,风风火火地推行着传教工作,但是,一来有乌俄诺斯针对神职者的暗杀活动,大张旗鼓想干一番事业的人在路恩提亚的碍手碍脚下领了盒饭;另一方面,其他司祭都秉承着捞一票就溜的想法,攒足钱疏通关系,卷款去上界或其它富庶的殖民区潇潇洒洒,因此,在三年前的一位司祭荣幸升迁后,便只剩罗伯特一位硕果仅存。
你说他不是吧,这货二十年来一分钱都没贪污、一点儿美色都不沾染、简直像高风亮节的石人,这么“刚正不阿”的家伙一般很容易被同僚扳倒,但问题就在于,罗伯特并非“刚正不阿”之人。
你说他是吧,这货消极怠工,吃了二十年空饷不问世事,和透明人没有区别,看着同僚一个个死去或飞黄腾达,他顾自早十晚三上下班打卡,雷打不动。
马克西只能判断,罗伯特根本不想升迁到上界去。他查过这位司铎的履历,今年八十二岁,已然半只脚入土,【太阳虫】灵脉,嵌有四个技能,并非因为打压而被扔在深界冷落,也没犯过任何罪行,二十七年前下界参与大净化,从此再未返乡,二十年前调职不夜城后,摸鱼摸到今天。
这种摆明要在不夜城养老等死的家伙,就连乌俄诺斯都懒得对付他,马克西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
真把罗伯特打压下去,他就没有其他熟悉不夜城事务的神职者可用了。
对罗伯特的敷衍,马克西只能耐着性子问:“慈恩院真正的主力从密道逃脱,路恩提亚这白眼狼分明知道此事,却不提前通告,对此你有什么看法么?”
“慈恩院有不少路恩提亚的把柄,这里面有着公爵府的重要机密,也会给我们针对他多一个由头,路恩提亚想自行解决这段恩怨。”
“你早知道这事儿?”
“路恩提亚贪污奇观拨款人尽皆知,不夜城大小贵族、达官贵人皆是受惠者,这本不是秘密。”
“那你为何不通禀此事!”
“主教阁下,这对上面的一些大人物来说也不是秘密。”
马克西无言以对。
即便他自恃清高,来不夜城后也有着捞一票的想法,其他同僚的态度可想而知。此刻,马克西真后悔接下这桩事务,这和开战前神圣曼罗帝国的股市一样,看似欣欣向荣,要大发战争财,结果他妈的高位抄点,直接被法兰人打崩!
只有马克西在内的少数高层知道摩修的可怕,以及慈恩院主力未除,隐患将持续存在。
辉光塔的项目有太多黑点,也许某些人就期待它崩塌,届时一切都可以推诿给邪教作祟,同时,让他马克西来背锅!
这才是马克西遍体发凉的地方,外敌还好说,要是真有内鬼坑他,又或者……路恩提亚鱼死网破?
马克西叹了口气:“我明白了,路恩提亚的事,只要他全力配合圣教行动,我将不再追究过去的一切。”
“主教阁下,”罗伯特忽然问,“你认为辉光塔还有未来么?”
这话说得马克西心坎一硬,他面色多出威严来:“至少在我的任期内,项目会稳步推行下去。”
“那便告诉路恩提亚,圣教愿立下公之于众的誓言,用辉光塔换取传教权。”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马克西轻轻摇头,“而且,现在才做这种事,会不会有些迟了?”
二十年前正是大净化最盛大的时候,异端邪秽在烈阳下灰飞烟灭,神圣曼罗帝国在殖民方面的扩展一日千里,这才能压得路恩提亚不敢抬头。
彼时虽承诺给路恩提亚契约奇观的资格,但也只是当时的大人物口头画饼。
“昨日傲慢方酿成今时的灾祸,既然如此……”罗伯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那便看看这些年轻人吧,他们才是未来。”
马克西也有七十多岁,只是境界的提升稍微延长了寿命,让他看上去像一个中年人。也许正如此,他才没法像老迈的罗伯特那样通透,名利场依旧是马克西的毕生所求。
太阳主教苦涩地附和着笑:“落后之地的年轻人又能做到什么呢?他们再虔诚、再有能力,也很难升到主教之职,于大势无补,你不若回到上界,致力教育。”
罗伯特没有回应,他步伐缓慢,没到老态龙钟的地步,但也并不硬朗。深界的环境终究恶劣,若是搬到上界悉心调养,他至少能长命百岁。
此时是正午,炽热的白色灯光照亮学校,没有打闹声,孩子们恭谨地来来往往,端庄或娴静。
这也算教会学校的特色,学生被教导恭顺知礼,不会太过活泼。
这时,马克西看到庭院石桌边坐着一个拘谨的女人、一位清艳的女孩和一只欢活的幼女。
幼女他知道,是一个叫琳赛的小家伙。天生灵脉在上界只能算中人之姿,但在不夜城已是妥妥的天赋异禀。
马克西的主要目光放在克洛丽丝身上,他在不夜城的宴会中见过无数雍容的贵妇名媛、美艳佳人,但没有一位如眼前这般,素净柔美、典则俊雅。
“那是……?”
“听说是琳赛的姐姐和母亲,最近几天时常来看她。”
“这是为什么?”
“琳赛的家族最近沾上了帮社斗争,她家里便让孩子暂住在教会学校,”罗伯特平淡地说,“那位小姑娘叫克洛丽丝,新生帮社的大头子,学校里好几位学生的父亲被她定罪处决。”
这种事罗伯特早已见怪不怪,最多觉得少女年少有为罢了。早二十年前,商港有不少这种程度的新星崭露头角,最终折戟沉沙,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
罗伯特略做过复盘,推演结果是,靛鸥社前任大把舵设局造反,把自己的侄孙女推举上去,为未来铺垫基础。这不是以为少女就是傀儡,种种迹象表明,少女有着独到的手腕和实力,约顿才会退居幕后,尽心辅佐。
罗伯特对帮社头子没什么好感,也不存在恶感,如果说要克洛丽丝有让他值得欣赏的地方,必然不是清艳的美貌和残忍手段,而是——
“太阳万岁……”身着白色大衣、头戴雪色小礼帽、端庄如贵族少女的克洛丽丝温柔地抚摸着琳赛的小脑袋,“你没有埋怨姐姐真是主对我的恩赐,等家里的事务稳定下来后,姐姐再接你回去。在学校要听老师们的话,记得我与你说的么?”
佩姬坐在石桌边紧张陪笑,自从克洛丽丝杀死佣兵塞勒斯坦后,她就一直避免与这个杀神接触,可有时,为什么又会从这个少女身上感到难言的熟悉呢?
她心中有所猜测,却不敢戳破那层脆弱的窗户纸。
是也罢、不是也罢,她不想再自作聪明,招人厌恶。
而且,佩姬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年没关注过琳赛的成长,她发现连女儿的话都有些听不大懂了。
琳赛重重点头:“我明白的,克洛丽丝姐姐!每日三省三问!只有遵循主的教导,洗涤我们自己的灵魂,才会明白该以怎样的方式净化世间的污秽!”
克洛丽丝欣慰地笑起来。
这孩子打小聪明,说是狡黠也不为过。从利用自己小孩子的弱势身份恳求她营救母亲,再到后来举一反三借刀杀人,琳赛的理解和演绎能力强过绝大多数人,就算沃尔什·卡勒在这里也得自愧弗如。
少女这几日坚持来校探望,她虔诚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什么是三省三问?”马克西走过去,温声问道。
他确实被这位深界的少女所惊艳,但一如他自我定位的“高风亮节”,不至于对一位稚嫩的女孩产生邪欲,经过摩修的事后,就连柏妮丝那边马克西也多有克制。
克洛丽丝被吓了一跳,她险些拔出大衣内的枪支来,冰冷粗糙的握把从衣襟露出,见是神职者,这才收起失态。
马克西看在眼里,回想起罗伯特所说的帮社头子的身份,对少女的反应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他第一时间想到“带刺的玫瑰”这一意象,顿觉十分贴切。
马克西温和地问:“能为我阐述一下你所说的三省三问么?”
克洛丽丝虽然错愕,但还是老实地解释道:“我认为这是我们身为太阳信徒应该坚持的准则,我们应每日反省——对太阳的侍奉是否忠诚?与同道者的相交是否有所失信?主通过司祭授予我们的知识是否在时常温习?”克洛丽丝说完,又补充道,“我认为,信奉主,不是在礼拜时向祂祈祷,要祂施予我们什么,那和随波逐流的奴隶和羊羔有什么区别呢?”
克洛丽丝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将她在慈恩院的羔羊之论极力贬斥,她遵循太阳教会的旨意说道:“洗涤我们自己的灵魂,才会明白该以怎样的方式净化世间的污秽!只有保持思考,明悟主赋予我们的智慧,主动去普照,才是太阳信徒应尽之义务!”
238.虔诚的克洛丽丝
一般而言,无论太阳教会还是慈恩院,都没那么容易遭受欺骗。
在慈恩院时,莎琪除了被摩修允许传教外,根本没有任何接触机密的机会,虽被摩修特殊照顾,但她从未进入过慈恩院的核心圈子。
太阳教会攻击慈恩院是意料之中,只是奇法没有料到摊牌的时间如此提前。他怀疑过莎琪玛和沃尔什·卡勒,但按照他的性格,怀疑的对象还有远不止这两人,问题究竟出在哪方面已经无从得知,其引发的连锁反应无疑是沉痛打击。
就像是一辆本身就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马车,克洛丽丝恰巧站在那个位置,微不足道地推了一下罢了。
这对马克西也是一样的,眼前的克洛丽丝显然是可以利用的对象,他又不会让其参与辉光塔的要秘,也不会让其接触教会和骑士团核心,小姑娘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从克洛丽丝的“三省三问”中,马克西明白,眼前少女是的的确确研读过《太阳圣经》的。
太阳教会的核心教义是“净化不洁”,这也是两百余年来每隔一段时期就进行大净化的缘故,但核心教义永远是短短一句话,释读却可以有千万种,克洛丽丝所言,无疑是让马克西比较满意的一类。
洗涤自我的灵魂,才会明白该以怎样的方式净化世间的污秽。
这话等若增加了对自身拷问的权重,而非一昧用烈阳改造他人。
教会分裂后,太阳教廷愈发激进,马克西也不敢逆势提出异议。但是,克洛丽丝这句话无疑可以优化一部分学说,让汹汹转动的齿轮刹一刹车。
太阳教廷内部存在改革派,马克西当然不在此列。他是有奶便是娘的中立者,不过,这不妨碍他欣赏克洛丽丝,并产生加以利用的想法。
想要扎根基层,他需要这些帮社,信众一多,揪出潜藏邪教徒也就轻而易举。
马克西问:“你家乡在何处,为何成为太阳信徒?”
克洛丽丝迟疑地看向罗伯特司祭,后者淡淡地说:“这位是醉乡的地区主教,马克西阁下。”
“您就是马克西!”克洛丽丝双眸亮起来,她十指交错,将双掌抱在胸前,崇拜而憧憬地说,“那个踩碎慈恩邪教,虔诚、而伟大的太阳侍仆!”
称太阳侍仆不是贬低,反而是至高的美誉。
教廷圣座的其中一个头衔便是“天主众仆之仆”。
泥腿子想做仆人还没这个资格。
马克西情难自禁,含着笑容微微颔首:“说一说你自己吧,年纪轻轻便能做出一番成就,家学渊源肯定深厚。”
这话是在旁敲侧击少女的背景了。
“也谈不上什么家学渊源,”克洛丽丝在偶像前羞赧地低下头去,说道,“我家世代为混沌群海的冒险者,不时上岸在失落之国周边做些小生意,在当地颇有名望。可惜遇上慈恩邪教攻占我的家乡,那帮邪教徒强迫我们家族改信,男的卖到城市当作奴隶,女的抓进魔窟服侍信徒……”
这小姑娘显然比单纯的表面看上去更狡猾,马克西轻易从她的话语中做出更深刻的解读:克洛丽丝的家族是混沌群海的海盗,忙时航海寻找财宝,闲时上岸打家劫舍,女孩家族在失落之国周边控制了一座城邦,从小便养尊处优、肤白貌美,还移植了【影偶医生】相关灵脉。
坏就坏在慈恩邪教于失落之国大肆扩张,屠戮异教徒、强迫改信、侮辱女人,纯纯是大净化的翻版……呸,我太阳圣教行的端坐的正,这一点就如有云泥之别。
克洛丽丝有幸逃脱魔窟,在家族的余荫下于探险家公会控制的城市避灾,星辰教会对宗教态度开放,也正是这段时间里,生活在黑暗中的美丽少女知晓了“太阳”这一光辉而伟大的存在,从此博览经义、矢志不移,深界是探险家的乐园,也有许多上界而来的探险者,克洛丽丝也在这一过程中,随冒险者学了数门语言。
最后,当少女决心见识真正的太阳、普照光明后,毅然购买了向上航行的船票,辗转投靠与家族有渊源的前海贼团成员:约顿·戈里普利。
这也解释了少女为何年纪轻轻就能贵为帮社头目,还“残忍”处决了好几位学生的父亲;同时也解释了她有些纯正的口音和蹩脚用词语——一定是哪个帝国泥腿子教会她的底层用语。
马克西知道,有着苦难磨练的克洛丽丝不会每句话都一五一十,但只要大体上没有偏差,些许自我美化的谎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正需要这种有胆色、有谋略、又有一定权势的地头蛇做大业的追随者,何况——
她信圣教。
这可不是慈恩圣教,在马克西的眼里,慈恩院不配“圣”这个字词。
“主教大人,”克洛丽丝尊敬地问,“为什么圣教不将光辉普照商港呢?我没想到慈恩邪教竟然将触手伸到这么远的飓风岛来,这帮千刀万剐的杂碎纷发恶毒的伪经——这是琳赛后来与我讲的,否则不用您出手,我自己就带社员们端了那狗屁邪教!除此之外,他们还妄想通过迪鲁家族控制商港,简直罪该万死!”
马克西茫然:“迪鲁家族?”
罗伯特在一旁轻声提醒:“商港的控制者之一,和靛鸥社、阿巴姆家族并列,前者是我与您提到过的、社长受刺的帮社,后者是公爵阁下的左膀右臂。”
马克西即刻明白过来。
克洛丽丝却义愤填膺:“慈恩邪徒派杀手刺杀社长,若非我与约顿有些本事,早就被当场毒杀,最后却反被栽赃嫁祸!”
罗伯特面不改色地思索信息,他之前以为约顿是篡位者,但克洛丽丝这样倒也说得过去。
马克西连连点头,与慈恩院苦大仇深,这正是他需要的人选,有这样的人帮他传教,无论是出于信仰还是一己私利都不重要。
也正好能在一定程度上摆脱路恩提亚的掣肘,当初太阳教会还留着商会没根除,就是为了防止路恩提亚一家独大。
可惜眼前的少女是灵脉移植者,用他严苛的眼光来看,属于超凡者中的“残疾人”,不过既然信仰如此热忱,来日带她去醉乡进行洗礼也并非不可。
太阳教会家大业大,洗礼也分好几个层次,普通人的洗礼和他在大教堂亲自为信徒受洗,得到的祝福完全是天壤之别。
马克西对克洛丽丝的信任还有另一个因素:琳赛。
小家伙迟早是塑造太阳一系灵脉的人,可以说亲如本家。
因此,马克西开门见山:“克洛丽丝,如果我要你的帮社配合圣教宣道,你以为如何呢?”
克洛丽丝欣喜若狂:“这是那些平民的福音!此事我有在做,我吞并叛逆后建立了‘福音教养所’,就是为圣教布道做准备!不用您说,我也会竭尽所能!”
瞅瞅,什么叫信徒啊!
如果路恩提亚有克洛丽丝十分之一的虔诚,不要总想着“搞事情”、“求回报”,舒舒服服当个安乐公爵,哪还有这么多破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