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城南贵糖水
客观来说,这三口锅都和开拓党没有多大的关系,但少女有意无意的提及很容易让依文洁琳和瓦妮莎产生负面联想。
不料,依文洁琳反问道:“查尔查克是谁?阿兹伊卡帝国是什么?”她没去问令人心惊肉跳的最后一个静默的词,而是追问,“你如何知道的?”
“……”克洛丽丝哑然,良久,她放下茶杯,轻声说,“我以为受教养的精灵多多少少会学一些历史。”
“多谢提醒,我会去了解的!”
依文洁琳的声音中多出几缕不悦的火苗,这个少女的措辞处处针对高贵的精灵,哪怕泰瑞比精灵中存在着不少掠夺剥削的恶劣行径,可这能以偏概全到每一个人吗?简直太失礼,太讨厌了!
“至于我如何知道的,”克洛丽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她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肃声说,“和他们打交道,用眼睛看。”
刽子手般的锋利目光令依文洁琳不寒而栗。因为年龄的优势,她具有的神秘特性强度或许胜过少女,但从小至今依文洁琳连真正的搏斗都未曾有过,更别说杀人了。
这可不像是感情上的受害者能拥有的眼神。
依文洁琳不想再与少女对视,她点头道:“这根项链我需要带走,宝石如果出自我们的工匠,那么仪器必然能扫描出它的编号和记录,这需要时间,你可以在傍晚时分来找我。”
“当然,”克洛丽丝没有拒绝,而是说,“但我希望我们间能多一些信任,不要有额外的心思,可以吗?”她递上一张小卡,“这是我的名片,我并不指望所有人都如我这般,在信仰和荣誉的促使下肩负起拯救世人的责任,但如果你也是一位良知的、充满怜悯的人,同情那些被拐卖的人和沉沦在贫困中的人,欢迎来乐园造访我的教养所。”
依文洁琳接过名片瞧看:“乐园福音教养所……呵,王国在国都和殖民领也有许多数不胜数的教养所,瓦妮莎,乐园是你小时候居住的地方吗,听说是十分混乱的贫民窟?”
瓦妮莎皱眉道:“在我收到父亲的遗产前的确是,但我居住在工会治下,治安还算良好。”
“做慈善的宗教组织,呵呵。”依文洁琳耸了耸肩没有多言。
她从没听说太阳教会还被允许在浮星海传播,福音教养所竟然能在最混乱的地带之一立足,说明他们已经获得了古灵庭官方的背书。星辰教会怎会平白无故地将太阳教会放进来?这太诡异了!
精灵抱起毛茸茸的地精眷侣,纤弱的身子显得格外吃力,她呼吸局促地说:“我带乔丽尔去休息,如果你们要叙旧的话就请自便。”
精灵离开后,瓦妮莎和克洛丽丝大眼瞪小眼,渐渐滋生出不安感来。
她谈不上憎恶这个少女,但是不喜欢,而且对方总令人感到莫名害怕。有旁人在时这情绪还能掩藏在愤怒下,可当只剩自己一个人了,掂量轻重的瓦妮莎立刻被不安淹没。
好女不吃眼前亏,她没必要在劣势的情况下硬和对方掰扯。
瓦妮莎开口道:“我……”
“我们不是敌人,瓦妮莎,”克洛丽丝打断她,“无论如何,我希望你明白,在安洁琳这件事上,我们都是受害者,她差点儿玷污了我的纯洁,最后不管不顾地扬长而去。”
“不是这样!”瓦妮莎竭力争辩,但底气不是特别充足,“她离开前来看过我,她说你不肯跟她一起去冒险……”
“丢下我拥有的一切服从她想做的事?”克洛丽丝冷哼道,“她好大的威风!”
“至少我愿意……”瓦妮莎低落地说,“责怪你是我的不好,我太喜欢她了,她从没有对我始乱终弃,是我一直向她提出无理的要求,渴求她留下来爱我,只是我……”她攥紧裙边,压抑着喉咙中的苦涩,“只是我一厢情愿。”
“哼,明明是你被坏女人洗了脑还死皮赖脸地贴上去!”薇曼嬉笑着从身后搂住克洛丽丝,脸颊贴着少女的肩膀,甜蜜地说,“我就从来不要求克洛丽丝为我做什么,因为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不会被任何庸俗的女人破坏了友谊!”
你在马车上泫然欲泣时可不是这样的。
克洛丽丝腹诽,却没反驳。
瓦妮莎自暴自弃接受了薇曼的说辞,但她心甘情愿。女人明白自己对克洛丽丝的敌意源自私心和妒忌,她诚心道歉:“对不起,克洛丽丝,我当初太嫉妒了,才那样算计你。”
“我看你是害怕疫医的身份和我利萨拉本的姓氏才这样说吧,”薇曼颇为自恋地抬捧,她转眼瞪道,“而且你竟然还算计克洛丽丝!”
“都过去了,薇曼。”克洛丽丝摆了摆手。
“但是克洛丽丝,”瓦妮莎仍旧帮维罗妮卡说话,“安洁琳是真心爱你的!”
见瓦妮莎这般模样,克洛丽丝对女人生出几分同情:如此卑微地追寻得不到回应的爱,多少有些可怜。
在这样的同情下,克洛丽丝的甜美嗓音用上了鬼魅的蛊惑,她叹声说:“我们谁都不是一尘不染的白莲花,我相信你在背后也无数次骂我阴险狡诈,不是吗?安洁琳是炽金级探险家,哪怕她看上去无比爱我,可你对她始终带着一层滤镜,怎么知道那个女人背后的样子呢?我曾被她欺骗爱欲、玩弄鼓掌,甚至为了她的宠溺和你在舞会上勾心斗角,但——”
“够了!”瓦妮莎打断克洛丽丝,她的眼中不是愤怒,而是恳求,“我不想听到她不好的话,就算我求你……母亲病逝后,是她将父亲的遗产带给我,照看我直至成年,无论她再外面怎么样,都是我的家人……”
克洛丽丝也想起维罗妮卡说在瓦妮莎小时候就与之相识了。
啧,老女人。
少女质问:“那她对我做的事呢?你也要视而不见吗?”
“对不起……”瓦妮莎深痛地表达歉意。
“唉,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克洛丽丝又摸出一张名片,递到瓦妮莎手中,“我们无法掌控那些唯我的人,但是,我们可以将关怀用在弱者身上,让更多人生活在更公平、更美好的环境里,那些被拐卖、被压榨的可怜人是没机会讨论情爱的。”
瓦妮莎擦了擦眼睛,看了一眼名片上的地址,点点头说:“我会回乐园看看的,你是一个本心善良的人,克洛丽丝,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
瓦妮莎相信克洛丽丝以娇弱之躯走到今天这一步一定历经艰辛,当放下心中的嫉妒后,她是能想象出一个少女要走出黑暗的环境得付出多大的努力。
同时,她也默认了克洛丽丝的说辞——安洁琳,或许真的不如她认知中那样纯美体贴、温柔大度。
可那毕竟是安洁琳,瓦妮莎无法割舍。
“对不起。”她最后一次郑重道歉,“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可以联系我,我知道,你是在做好事的……”
539.红宝石的买家
淅沥小雨浣去古灵都缀满灯火的妩媚,清丽素容一尘不染,石板路面升起一层袅袅的雾,积水在道旁的排水沟中叮咚流响,这样祥和的氛围很适合来上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坐在咖啡店中静静读报。
依文洁琳坐在紧锁的密室内,乔丽尔睡在她刚铺好的地毯上,她使用了安眠,眷侣一时半会儿不会苏醒。
她的桌上正躺着一本怪书,它的封皮边缘生着苍白肉齿,打开时像张着一张冰冻得毫无血色的大口。里边的书页出奇干净,光滑似柔软的金属,而非植物纤维捣出的纸浆。
依文洁琳用蓝墨的钢笔在上面书道:太阳教会已经将影响力扩张至深界,他们与星辰教会似乎达成某种交易,被允许建立教堂和教养所。这很不符合烈阳而今的态度,再则,他们于深界的代言人是一位疫医,如果他们真的与深界最活跃的大势力之一搭上联系,这对教会的深界战略或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干扰……这可能吗?那个疫医相当怪异,她对上界有相当程度的熟悉,但迄今为止,有记录的疫医最远也仅抵达过下迷雾层。
咬着笔帽,依文洁琳蹙眉思索。她选择来深界工作,为的就是远离家庭烦扰以及上界愈发混乱的局势,浮星海很好,自由、无拘无束、生活充裕。依文洁琳不认为灾难真的能威胁到这里的根基,哪怕古灵都真如那个女孩所说会有无数凡人罹难,天枢也会在短时间内碾平一切风浪。
相较于古灵庭的党争、腐化修道院或别的邪教作祟,依文洁琳觉得,教会或许会更关注太阳教会这一盟友的举动。最后落到她头上的工作量将是成倍加重、无比艰难。
灵母在上,她实在不想和那个疫医少女打交道,疫医少女似乎站在多方斗争的漩涡中央,而依文洁琳最讨厌斗争。
思来想去,依文洁琳最终有能力抹去书上的文字,她从架子里翻来最新的报纸,有选择有添加地誊抄上去:腐化修道院已经借着深渊的力量在深界滋长,他们似乎在古灵庭利用天枢大选谋划什么险恶之事,我的线人查阅了浮星海的历史,值得关注的是,两百多年前毁灭土著帝国的瘟疫似乎在近海的邪教献祭中重现,我认为沸沸扬扬的贩奴案与之相关,在这个混乱阴暗、古神沉眠的世界里,高位者们理所当然地用奴隶做仪式和施法材料去获得眷顾和力量……
写完之后,她往书脊处轻轻一拍,怪书逐渐合上,迅速淡化为不可视的灵体,钻入与物质世界交叠的灵界夹缝消失不见。
依文洁琳又拿出一本小怪物书,继续写:
“亲爱的戴安娜姨妈,我再次收到家族发来的信件,这常使我心神不宁,我担心那些封建又刻薄的亲人派仆臣抓我回去,把我桎梏在暗无天日的婚姻里。上个月我嵌合了新的技能,然而我失败了,我做梦都是一场场噩梦般的婚礼,穿婚衣的却不是乔丽尔。
“抑郁的复发严重影响了我日常的工作与冥想,我真担心哪一天就死于诅咒,或被家人们逼至绝路,我再也受不了,请容许我请一次无限期的长假,我想和乔丽尔去星都进行疗养,请不用为我担心,那里有一座灵魂神庙,我会在庙里涤净自己的惶恐和焦虑……”
放下笔,依文洁琳看着小怪书消失的夹缝思索。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在天枢的庇护下,星都的安全性远胜寻常奇观,两百年来的犯罪事件不超过一百起,且严重刑事案件的成功率为零,没有任何受害者在其中罹难。唯一的麻烦是那里是星辰教会的朝圣地之一,非星辰信者想要久居会程序有些小繁琐。
收回思绪,依文洁琳走到一台鸟首制成的银白机械前,将其放入喙中扫描。
……
“那个家伙一定是听到我的名字后害怕报复,”离开珠宝店的薇曼得意洋洋地说,“她假惺惺的道歉可骗不过我的眼睛——我不是那么好骗的!”
克洛丽丝说:“不要将别人想得那么坏。”
“算计克洛丽丝的人就是那么坏,”薇曼气愤地说,“哪怕我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这一点也决不大度!”
出门的两个人身上多了几件闪闪发亮的首饰。少女右耳换了一只泪滴般的苍蓝耳坠,另一只则挂在薇曼的左耳上,意外般配。
克洛丽丝拎着提袋的手腕上是一串缀着炽金红叶的手链,摇晃起来时沙沙脆响,另一半——理所当然地在薇曼腕上。
薇曼指着少女的拇指问:“克洛丽丝,你怎么总戴着那枚戒指?”
克洛丽丝露出丝织手套外的虚空之戒,白色的戒环上镶着一只漫画般的兔子脑袋。
“怎么?”
“风格好怪。”
“这样呢?”
说话间,兔子脑袋竟然嬗变为喙口尖锐的半端鸦首。
“原来它可以变形!”
薇曼试探性地触了触,所摸到的,却非眼中看到的形象。她眼中写满困惑。
“好了,”克洛丽丝收回手,“现在我们去炼金店买些材料。”
“欸?我们不先到处逛逛吗?反正那只精灵说过会帮忙,我们可以省下许多去其它门店的时间。”
两人沿着屋檐步行时,前方出现的道路正拉着警戒线。一个个警员拦路封锁,他们头戴防毒面罩、身着绘制暗金秘文的防护服,禁止行人出入。
克洛丽丝织上透气的面罩踮起脚套在薇曼下半张脸上,问一边的路人:“怎么回事?”
路人回道:“听说是锦鲨会社死了一屋子客人,现在不让人进出。”
“嘟嘟嘟嘟嘟——”
还穿着普通制服的警员吹响口哨驱赶围观的人群。
“走吧,克洛丽丝,我猜里边爆发了危险的诅咒,”薇曼说,“我认得那个衣服上的秘文,就是削弱恶咒的范式。”
克洛丽丝点点头,刚回头走了几步,忽然仰起脸来——锦鲨会社五楼的阳台内隐约能看到一名长相方正、身材魁梧的警长正在与同事交流。
薇曼注意到少女的异样,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克洛丽丝摇头,“我们走吧。”
锦鲨会社,五楼。
“马尔科,你不是在调查欢愉之乡的那桩案子吗,这才一天就有眉目了?”头戴防毒面罩的警长好奇地问,他伸手拦住想要靠近的马尔科,“小心,里面的东西是活物,正在借着尸体发芽,虽然你的实力远胜于我,但我劝你还是穿好防护服。”
马尔科点点头:“不用担心,”他走上前,敲开打火器靠近,“这是与欢愉之乡一样的事故。”
“一样?欢愉之乡发生了什么?”
“夜总会一名舞女被这种东西寄生在衣柜里,她被发现时仍旧存在意识,但内脏已经被蛀空,成为这些白色孢子的繁衍温床,”马尔科淡漠地说,“还有一名舞女失踪,她的房间干净得像是被家政公司和废品收购站舔过一百遍。”
“这可真是……”警长无语摇头,“我记得你应该在调查泥坞的邪教活动,两者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马尔科面无表情地说:“大概率是。”
“好吧,上头目前定的是什么级别?”
“四级危害……”
就在这时,那些寄宿在肉壳中的孢子陡然爆碎,化作无数更微小的粉尘朝马尔科飘来。
“嚓。”他擦响打火器。那些粉尘似乎立刻凝固了。
“嚓。”又是一声,粉尘缓缓后退,收缩,被吞回孢子里,回到繁衍之处的状态。
“嚓。”再是一声,尸体表面的白色之物渐渐退去,一个更原始的芽孢浮出死者的胸膛。
“嚓。”火苗燃起,直接将孢子焚烧殆尽。
“你直接给烧了!?”
“欢愉之乡的样品被奇美拉研究院带走,他们要求我留下更多样品,”马尔科平静地看着尸体燃起来,“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能让这东西留着继续传播。”
“好吧……你认为它会发展成什么级别?”
“四级凶祸或者厄难,远胜于尤利森·索伯图斯后的大乱,”马尔科冷着脸,“虽然警部严令拒绝那帮鸟人涉足,但消息被人走漏,我想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厄难在无人遏制的情况下往往能席卷一片空域,部分甚至能无视空间的距离。即便古灵庭有星辰教会监视,还有众多古老强大的势力,全面爆发的厄难依旧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如果不能对症下药,就算是半神也只能对蔓延的灾难束手无策。
“嗯?”马尔科忽然望向窗外,他眺望鸭子般散开的人群,视线放在一个越行越远的女人背影上。
“怎么?”
“没什么……”马尔科摇头,“带我看其它几个房间,这种东西必须扼杀在摇篮里,那些搞研究的蠢货的意见无需在意,我会向部长说明情况的。”
离开事故地点的克洛丽丝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方脸警长的模样,她的一缕意识进入梦境中的水狱,指着幻象问:“薇薇安,你知道这个人么?”
“条子?”策划正在翻阅沃尔茜传来的情报,克洛丽丝的出现让她愣了一愣,很快摇头,“我不可能认识每一个人。”
克洛丽丝讥讽道:“就这样你也配称策划?”
策划的心情晦得像泥潭,她强颜笑道:“命运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我只能通过局部的干涉影响大的走向,需要收集相当充足的情报,即便如此……”她深深看了少女一眼,用乖巧谄媚的神态说,“薇薇安也不是次次都能大功告成的。”
“那就算了。”克洛丽丝消失在水牢当中。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
策划怒不可遏,她在心底叱骂“小贱人”,狠狠跺了三脚,重新躺回床上,加了一杯奶茶。
街上,薇曼对克洛丽丝说:“克洛丽丝,让我来撑伞吧。”
少女有些心不在焉:“为什么?”
“这样你就可以挽着我的胳膊!”
“……”克洛丽丝沉默一瞬,没有拒绝,“好。”
她看着天空晴朗的云雨,虽然格外澄澈,但蓦然觉得,这不像什么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