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镜
她眸光复杂地注视着这三个跪倒在她面前的人，目光更主要还是落在了最初那个背叛友谊的昔日友人身上，这一刻她的情绪就更加复杂了起来。
之前便在说了，她恨他们，但她又渴望得到他们的道歉。
“我以为我在期盼着原谅他们，但其实不是……”
她忽然觉得很累。
在还没得到他们的道歉之前，心里就有着极其矛盾的想法，但等到真的听到他们的道歉，才会明白一件事情。
她不过是在痴心妄想而已。
所谓的原谅他人以及惩罚他人的矛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矛盾也动摇了。
她所期待的原谅他人，是他人真心实意地道歉，而她也好从这仇恨的漩涡中得以解脱，但只有真正面对这些人的时候，才忽然明白——真心实意道歉这一点，根本就不会成立。
如果他们真的会道歉，那早该道歉了。
就好比她曾经的友人，也像是这两个至今还在敌视她的同学……她始终想不明白，她就只是想要一个有诚意的道歉，为什么就这么难？
她只是希望他们能意识到他们做的事情是错的，反省自己，并将这份反省付诸于实际行动。
但这或许就是人性中的遗憾，有时候人总是偏执地坚持己见，无关事情的对错，只是憋着一口气，好像是不想输给观点相反的人。
“我得不到你们的道歉，原谅自然也无从说起。”
八云御魂双手叠放在胸前，语气里满是疲惫。
她想得到他们的道歉，其实只有一个方法——就是像现在这样，用暴力压制他们，用绝对的力量让他们屈服。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违心地说出道歉的话。
但这样的道歉有意义吗？
就相当于把对方打一顿，揪着对方的领子让对方承认自己是对的……性子比较直的人可能会觉得很爽快，但对心思比较细腻的八云御魂来讲，她只觉得一种空虚。
这种耀武扬威般的行为……她不是很看得上。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了，你们也不值得我原谅。”
有种终于放下了什么的感觉。
怅然若失？
不，是某种解脱感，像是从密不透风的囚笼里挣脱而出，在看见崭新而自由的天地时，那种油然而生的解脱感。
八云御魂往旁边走去，消失在了这三人那被固定的视野里。
上野北仰头望了一眼那蔚蓝的天空，忽然觉得今天的天气很好，是个大晴天，阳光灿烂。
他想了想，这样的好天气可以跟更多人分享，于是他打了个响指，三位特邀嘉宾抬起头来，开始注视着太阳。
上野北也就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阳光太刺眼了，好难受！”
“眼睛好干啊！”
他其实还算是厚道的，没学某黑帮给眼皮上鱼钩，也没在他们旁边来一首轻松欢快的黑帮摇庆祝庆祝，甚至还颇为人道主义地让他们以固定的频率自觉眨动眼球，避免眼睛过干以至于真的影响视力。
兔子先生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只是有点心疼遇上这些人的八云小姐罢了。
八云御魂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而他挨着她坐下。
他能清楚地看到，八云御魂至今仍在看着那位曾经的友人——三人里边她最常留意的就是那个曾经的朋友，其他两人她最多就是仇视，唯独对这个背叛了她的朋友，她真的心情复杂。
三人里面，就属她对八云御魂造成的伤害最大，险些……哦，是已经把八云御魂干破防了。
朝夕相处的朋友，背地里居然满怀恶意地鄙夷你的出身，而且还想要谋害你，这经历光是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我真是交友不慎。”
“但和泉她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吗？”
“我跟十七夜一开始不熟，她国中的时候就读于大东学院，而我还在水名那边……小学的时候不认识，国中自然就没认识的机会了。”
这时候，八云御魂倒是很乐意跟上野北谈起过去的事情。
“我跟十七夜第一次见面是在流言传开，其他同学都排挤我的时候，她制止了愤怒的我，从那之后我才认识了她……她对素不相识的我伸出援手，而我之前在水名的朋友则纷纷落井下石……所以，我大概是真的不会找朋友。”
关键时刻居然没一个朋友愿意站她身边，这对她而言是一种莫大的打击。
“那至少让你认识了几个真正值得结交的朋友，要学会苦中作乐。”
“几个？”
“我不是吗？”
这厚脸皮的话让八云御魂愣了一下，她上下打量了一眼上野北……兔子头套略微碍眼。
背景里那有气无力的求饶声倒不重要，八云御魂仰起头，认认真真想了一会，才是官方盖章道：
“勉强是吧，我对交友还是有一定的要求的，兔子你的脸很不错，让人看着也能觉得心情大好……可惜不是女孩子呢，不然我对你的感官可能会更好一点。”
“男孩子就不行吗？恼。”
颜狗就算了，为什么在颜狗的基础上还要加上性别歧视？
美少年不行吗？也很吃香的！
但话是这么说，最后却是他笑了起来。
“既然已经不打算原谅他们了，那还想要惩罚他们吗？”
“不止是他们，我想要惩罚更多的人。”
八云御魂在说这话的时候毫不留情。
“别小看我，我的愿望就是毁灭神滨呢，许下这样的愿望的我，想要给这座城市降下毁灭。”
上野北看着她，直到少女脸上那沸腾的怒意渐渐平息，像是在积雪在阳光曝晒下无声消融。
她垂下眼眸，又是装作洒脱一笑：
“但做起来的话……这样就够了。”
她指向了那三个仍然受罚的特邀嘉宾，笑起来的模样很美。
嗯……想想就好了。
就算还不能完全放下，但也已经不像以前那般愤怒了。
燃烧了半年的怒火渐渐被深入骨髓的疲惫给压了下去，今天收到道歉后的明悟更是加剧了这一疲惫。
“我许下那个愿望究竟是对是错……我也不清楚了，咪的出现让我恍然惊醒了，这座城市里，还有咪，还有我的父母，还有更多更多的无辜的人，他们甚至不知道我的事情，水名女子学园和大东学院，这终究不是这座城市的全部。”
“我恨那些人，所以将愤怒投射到了整座城市上……如果愿望真的实现了，这座城市会因为我而毁灭吗？那些无辜的人、我的家人……咪，所有人都会因为我的愿望而毁灭吗？”
连惩罚他人的想法，也在冷静下来后的忧虑中渐渐迷失，且在得知八云御影成为魔法少女后，那份自责更是膨胀到了极大的程度。
原谅他人不成立，惩罚他人也不成立。
她现在只感觉疲惫，心很累。
“家人？看来是家人的存在让八云你清醒了一点啊，八云你真的很爱你的家人呢。”
是这样吗？
八云御魂摇了摇头，眼眸中又是出现了一抹悲哀。
她离家出走的频率日渐增多，跟父母的沟通越发生疏，一道无形的沟壑就横在他们中间，硬生生地将亲情阻隔。
这样真的能算是爱家人吗？
“你的家人也很爱你，倒是让我有点怀念了。”
看着少女那不解的表情，
“不去问的事情永远也不会清楚，你昨天不是也跟我说过吗？八云你的父母向他人道歉的事情。”
她觉得她的父母不信任她——她明明就没有错，为什么还要如此卑微？
这时候不应该相信她，站在她身边吗？
这无疑是一种背叛，尤其对经历了朋友背叛的八云御魂来讲，她更是难以接受。
仯 “只要提前道歉了，别人就会不好意思再欺负八云你。”
但其实，这也是一种保护。
仅仅是一对笨拙的父母，在用他们那笨拙的方式，保护着那令他们感到骄傲的女儿。
八云御魂觉得她的父母不信任她，同时他们向他人卑微道歉的身影也让她感到格外自责，某种沉重的压力忽地就压在了她的心头上，瞬间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她的父母，则是看着女儿离家出走，深感担忧，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甚至连她心中的烦恼都无从得知，毕竟每一次询问都会被回以开朗的回答，因而只能做出一些笨办法来补救。
如果能多一点真诚的沟通，误解是否就能少一点呢？
“今天回去以后可要跟自己的爸爸妈妈好好说说话，既然是误会，解开就好了……”
八云御魂看向上野北，看到的却是一张兔子的脸，她倒是头一次觉得这兔子的头套略微不解风情。
这扭头一看，原先的感动就多了一丝想笑的冲动。
但这距离感恰好合适吧。
她也说不清楚，如果这时候的上野北真顶着他原先的脸，她看上去又会是什么感觉。
“你去我家里了？”
“以你朋友的身份，跟阿姨聊了一会。”
本以为心里会很不愉快，但其实没有。
或许在不知不觉中，她也真的接受了这么一个自作主张的朋友。
“母亲……妈妈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很想帮助你，但又无能为力，所以很焦虑。”
上野北给八云御魂留出了足够多的思考时间。
少女心怀愧疚地抿起嘴唇，而他则是按住了这姑娘的手，感受着她的手心渐渐握紧，也察觉到了她内心的极度内疚。
“不需要内疚，要是有力气内疚，不如多在他们面前笑一笑，别动不动就离家出走。”
如果不是八云御魂的岁数要大他两岁，他还真想弹一下这姑娘的额头。
这动作做起来是真的爽嘛。
上野北眨了眨眼，目光无意间聚焦到那三人身上，但很快又是从那三个孽障身上移开。
到了这时候，这次的事情也算是进入结尾了。
他坐直了身子，指挥着那三个人低下脑袋，接着认真道：
“那么，你能原谅自己吗？八云。”
这个问题将八云御魂问住了。
当原谅他人与惩罚他人的问题得到解答，那么剩下的问题，就只剩下一个了。
——原谅自己。
“八云，你可以不原谅他们，你没有义务原谅那些伤害你的人。”
上野北语速不急不缓，语气不轻不重，娓娓道来。
他从来不打算劝八云御魂原谅别人。
俗话说得好，道歉有用，要警察干什么？
且又有一句老话非常合适，原谅你是上帝该考虑的事情，而我的任务则是送你去见他。
“如果将来证明了这份不原谅是有错的，那错误就算我一份，是我这么跟你说的，所以我跟你一样错了。”
上野北灿烂一笑。
“然后，我还就一个死不悔改。”
什么原谅他人才能走向未来，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不认，他敬重那些圣母一般的思想，但他的三观让他更喜欢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逻辑。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他很认真地跟八云御魂讲了这句话，之前他也跟五十铃怜讲过类似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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