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镜
“谈什么？”
“谈‘爱’呀。”
上野北微微皱眉，这个话题他当然有印象了，孵化者找他的次数就那么几次，谈过的话题也是屈指可数。
这是在他跟黑江互换身体的时候吧，以谜语人形态出击的孵化者就找上门来，跟他唠叨了好一会的“爱”，并且还说着等他“理解爱”的时候，它们会再次找上门来。
“所以说，你们觉得我是理解爱了吗？”
上野北微微眯眼，孵化者在这时候说起这个话题，很容易让他联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
他现在的心情正复杂得很，要是孵化者再给他心里添堵，他不介着跟孵化者接着玩丢丢乐。
反正现在也是孵化者有事找他，他急什么？
孵化者摇摇头。
“当然不是啦。”
算它识相，要是这时候给他蹦出什么“做爱”之类的关联词，那这话就不用接着往下谈了。
“不过在我们看来，阿北也离明白不远了，不是吗？”
上野北疑惑地“嗯？”了一声。
“就是说阿北的心情啦，阿北自己也能感受到吧？那份对黑江的爱。”
上野北停顿了一瞬，这一次他抬起手来，按住了孵化者的脑袋。
它没有挣扎，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那永远笑着的嘴角看上去满是和善。
“事已至此，黑江愿望对阿北的束缚已经不复存在了，那挣脱了认知束缚的阿北……当阿北再次回过头看向黑江的时候，阿北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是憎恨吗？是厌恶吗？还是说……是怜悯更多一点，是怜爱更胜一筹？”
上野北不说话了，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孵化者，任由它述说着他的心声。
如果要说什么事情最让他迷茫，那他此刻的心境就是最大的问题。
黑江许下了那样的愿望，他因为黑江而遭遇了诸多苦难，甚至对小圆的情感，以及对焰的情感，都被这次愿望给亵渎。
他该愤怒的。
但他内心的负面情绪，只余下针对他自己的痛苦与忧郁。
他是还没清醒吗？
不，他已经清醒了，黑江愿望所带来的束缚已经消失……他还记得他之前对黑江的情感，也记得他与黑江一起经历过的甜蜜时光，但他已经找不回那时候的爱意了，那份将她视为唯一的爱，已经随着认知的修正消失无踪。
他清醒了啊，但他对黑江的所作所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甚至连埋怨的情绪都不存在。
那他……究竟是怎么看待黑江的？
“这就是爱呀。”
他低头看向孵化者。
“这就是属于阿北你的爱，对于魔法少女的爱。”
孵化者微笑着，耳朵下的触角缓缓抬了起来。
黄金所铸的圆环缓缓旋转，带着极其神秘的仪式感。
“阿北不理解也很正常，毕竟有些事情确实很俇复杂，那这一次，就让我们来告诉你吧。”
孵化者触角朝着上野北伸来。
望着这越发靠近的触角，上野北下意识想要闪躲，但他硬生生遏制住了回避的动作。
他没有听见丘比劝阻的声音，由此也明白了，孵化者并没有要害他的想法。
准确来说，如果它们想害他，那也不用等到这时候了。
“就从阿北你最熟悉的魔法少女开始说起。”
触角轻轻点在上野北的眉心。
一瞬间，上野北就像是接通了某个庞大的网络。
眼前的色彩在飞舞，无数光怪陆离的色彩碎片拼凑组合，将他拖入过往的记忆之中。
*
他们漫步在人类的历史之中。
[早在人类文明还没诞生之前，我们就观察到这颗星球了。]
[那时候的智人……甚至还没进化完全呢。]
在孵化者所观测下来的人类历史中，过往的一切都清晰地浮现在上野北眼前。
它们没有说谎。
[在智人还没有完全进化以及自立的情况下……你们就干涉和插手了人类的选择。]
[是的呢。]
储存在记忆中的画面被翻出，那人类种族进化的历史。
一系列的图像足以令任何研究人类物种起源的科学家疯狂。
这是最真实的材料，记录了人类这一整个文明从无到有，从野蛮到智慧的过程。
每一个关键的转折点都存有记录，整个人类的演化图谱都在这里。
上野北凝视着这真实的历史，渐渐睁大了眼睛。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发现了智人身上出现了认知革命，并且还发现了智人拥有感情和灵魂，因此我们做出了选择，即帮助智人成功进化出了文明。]
可以说，人类的文明是在孵化者的帮助下建立。
它们亲手干预了地球上物种的演化，推着人类走上了地球生态链的顶端。
战争的爆发、朝代的更替、科技的进步、制度的变革……此类种种，孵化者的存在贯穿人类的历史，不同地区、不同时代，处处都有它们的身影，它们几乎参与了所有人类大规模的活动与进步。
它们无处不在。
上野北凝视着历史中被隐藏起来的隐秘。
在一些原始的崇拜以及信仰体系之中，孵化者、魔法少女、魔女，这三者甚至会被当成是神灵或者恶魔，一些现代国家中的神话故事，甚至就是过去魔法少女与魔女的故事传承。
[不过这些事情都离阿北很远呢……要是阿北是人类的话，看到这些说不定会更有感触哦？]
孵化者在记忆的回廊中行走，随意地抽调出各种历史的碎片，将人类的历史呈现在上野北面前。
不，它想呈现给上野北的……并非人类的历史。
上野北站定了脚步，仰望着那无穷记忆拼凑而成的星空，喃喃道：
[这是魔法少女的历史。]
人类的历史，即魔法少女的历史。
无数魔法少女前赴后继，有许多魔法少女许愿是为了一己私心，但总有魔法少女心怀苍生支推着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且无论她们许下什么样的愿望，绝大多数的魔法少女都是在与魔女战斗，默默守护着人类的历史。
魔法少女的历史，就藏在人类历史的背面。
[是的呢，魔法少女的历史。]
孵化者头也不回地说道。
[虽然阿北对人类很有认同感和归属感，但相比起人类的历史，果然还是魔法少女的历史更能牵动阿北的心吧？]
目睹着一位位少女死去，他的心抽痛了起来。
某种巨大的悲伤将他淹没，哪怕他与这些魔法少女素未谋面，哪怕她们早已死去上千年，但他站在这里，依旧会为她们的牺牲感到难以言喻的悲痛。
[这是……为什么？]
上野北喃喃着，这一次孵化者选择停了下来，回过头望了他一眼，直到他重新跟上来。
[阿北现在一直跟魔法少女待在一起，那阿北觉得自己熟悉魔法少女吗？]
当然熟悉了。
[但阿北看过的魔法少女其实不多呀，算来算去也就几十个。]
从这几十个魔法少女里，上野北所窥见的，就是魔法少女的全部了吗？
答案为否。
许多它跟丘比知道的事情，也只是它跟丘比才知道。
[在见证了魔法少女的历史之后，阿北又有什么感想呢？]
上野北微微垂眸，心中掠过一个下意识的答案。
[很悲伤，对吗？]
孵化者说出了上野北心中所想。
[那阿北有没有意识到，在这漫长的历史中，魔法少女的命运究竟如何？]
随着孵化者的触角一挥，无数色彩在天地间拼凑组合，将他们拉入记忆所构建的过往之中。
[就让事实来告诉阿北你吧……正好呢，有几个生活在现代的魔法少女，看了她们的经历，阿北的感悟或许会更深刻一点。]
出现在上野北面前的，是几个他不认识的魔法少女。
她们彼此之间说说笑笑，相处很是融洽。
[她们做了什么事情？]
[她们……勉强算是触碰了禁忌吧。]
[禁忌？]
[是的哦，魔法少女的禁忌。]
魔法少女……还有禁忌？
上野北的目光移到了这几位少女身上，不清楚身为魔法少女的她们，还能有什么样的“禁忌”。
[禁忌就是，向普通人透露了魔法少女的存在。]
[……？]
[这是规矩哦，一旦违反了这个规矩，就会变得不幸呢。]
孵化者笑着，也不再多做解释，只是陪着上野北一起欣赏这幕故事。
故事的开始，是几个魔法少女聚在一起，商量着要将魔法少女以“好人”的身份扩散出去。
[让普通人知道她们的存在，让普通人知道她们的努力与牺牲，让普通人体谅魔法少女……抱着这样的期盼，她们开始向外扩散魔法少女的存在。]
而最接近她们的，莫过于她们身边的亲人、友人。
起初，少女们顺利地将魔法少女作为好人给扩散了出去，让身边人都知道了她们的身份，并且收获了他人的尊敬与憧憬，一切似乎都在朝美好的方向发展。
但很快，以某件事情为转折点，一切都变了。
[她们开始变得不幸了。]
使魔、魔女等敌人频繁出现，且出现的地点格外刁钻——友人、家人，那些知道魔法少女存在的人，他们的处境似乎远比无知的普通人危险。
[魔女总是能在巧合的时间出现在巧合的地点，让她们疲于奔波。]
很快，她们的朋友被魔女杀害了。
[而很巧合的是，她的另一个朋友也在现场，而在那之前，她们恰好有着约定。]
其中一个魔法少女与她两位友人立下约定要守护她们，但就一位友人面前，另一位友人被魔女杀害了。
[于是，那位友人开始憎恶魔法少女。]
紧接着，事故爆发了，魔女所造成的危害将更多人席卷进了灾难之中。
她们走到哪里，灾难与不幸就跟到哪里，最初那想要保护众人的魔法少女们开始承受他人的指责与误解。
[在她们迎击魔女的时候，又发生了雪崩，雪崩造成了很多伤亡，她们被迫背负起了那次雪崩的责任，继续承担他人的误解。]
[在众人焦头烂额之际，魔法少女会变成魔女的真相又暴露了。]
[魔法少女即魔女，过去所有的事件与灾难又都被归咎在魔法少女身上，而她们自然也背负上了骂名。]
上野北怔住了，他看着眼前这几位魔法少女暗淡凄惨的下场，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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