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不是正经魔法少女吧? 第406章

作者:南镜

Doyen,直译过来就是“长老”,负责指挥村庄里的自卫队,传达赦令与处理税收。

这样一个职位,在村庄里有着很高的话语权。

但他却在如此卑微地祈求一个外人。

明明人才中年,但照在少年眼中,他的眼睛却已经满是混浊。

那是生命被苦难塑成了麻木的形状。

尽管他已经拒绝了许多类似的请求,但每一次回绝这些人眼中的希望,都会令他无比压抑。

“抱歉……我不能。”

就这样看着他人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就像是灿烂的阳光渐渐被阴云遮蔽,任何有良知的人都会于心不忍。

那饱经风霜的脸庞有着鲜明的沟壑,上野北不忍去看他脸上的失魂落魄,低头交代一声,便转身往村落深处走去。

这是个混乱的时代。

上野北知道这一时代背景——英法百年战争。

这场战争从1337年,一直打到了1453年,断断续续百余年的战争,打得英法两国举国皆丧。

由于长年的战乱,两国的社会都遭到严重的动摇。兵祸匪祸不断,税收越发沉重严苛,两个国家的贵族依旧奢侈糜烂,但两个国家的平民,他们却到了挣扎求生的境地,

1380年,处于颓势的英军退守至沿海地区,英王一方面担心被法兰西攻陷全部领土,另一方面也迫于国内起义的压力,不得不抽身镇压国内那规模惊人的农民起义。

那是1381年的瓦特·泰勒农民起义,瓦特·泰勒农民起义是英格兰厉害上最大的农民叛乱,起因便是英格兰政府的那越发沉重的课征人头税,英格兰贵族将战败的代价转移到了农民身上,贵族的生活依旧奢靡,但底层人民却已经不堪重负。

至于法兰西?

法兰西在百年战争中的农民起义也不少,1358年法兰西战败加税,直接引发了扎克雷起义,打出“消灭一切贵族,坚决不留一个!”的口号,十几万人组成了浩浩荡荡的起义军,最终死了两万多农民,暴动被彻底镇压。

紧接着在1382年,巴黎与鲁昂的市民也因为反对重税爆发了铅锤党运动,巴黎起义者在武器库里夺取战争用的锤子装备自己,驱逐王家官员、杀死税吏、释放囚犯,最后仍然逃不过被血腥镇压的下场。

要知道百年战争在1380年开始,就暂时进入“缓和”时期,英格兰与法兰西没有停止战争,却陆陆续续有签订休战合约,英格兰退守,法兰西也不穷追猛打。

但就在1382年,法兰西巴黎还在起义。

这仗,打了一百一十六年,整整一百一十六年啊。

贵族打赢了要加税回血,贵族打输了更要加税抽血,打赢打输都是加税,这还有活路?

而在这百年战争的中途,又撞上了堪称人类史上最大的种族大灭绝——黑死病。

天灾,人祸,就这样齐了。

苦啊。

英格兰、法兰西,那时期的人民真是太苦了,日子活不下去了。

而其中最苦的,还要属法兰西人民。

为什么?

因为英法百年战争的战场,主要集中于法兰西的国土上。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圣女贞德在英法百年战争中大放光彩,但她那舞台,却是由无数时代悲剧堆砌而成。

上野北踏足法兰西的领土,第一次走入被战争兵祸所伤的村庄,他就知道了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时代。

预计好的行程终究是慢了下来。

他曾替受伤的农民治愈伤势,断肢重生的奇迹令他们恨不得将他捧为圣人。

他曾一次次地“感化”恶人恶徒,民众涨红了脸兴奋地欢呼传唱,改过自新的人与罪无可恕的人划分开来,一者留在世间赎罪,一者坐快车直达地狱。

他曾为了平民迎击魔女,于村庄、于郊野、于这苍茫大地上,于无数饱经战乱折磨与贵族剥削的农民眼中。

他也曾听闻邻近的村庄又有多少命运悲惨的人儿,沉默了一宿后放弃了原先规定的路程,骑着马儿赶往一座又一座需要帮助的村庄。

里见灯花指责得确实没错——他说着他是自私且容易沉溺于幸福的人,但他根本做不到他所说的。

为了魔法少女一次次地奔波,没有了魔法少女,就为了在苦难中挣扎的人民奔波,哪怕毫不利己甚至已成累赘,他也闭口不提其中的艰难,骑着马便赶往了下一处地点。

“其实还是挺危险的呢,之前就劝过阿北了,别把魔力都拿去帮助别人……差点就连讨伐魔女的魔力都挤不出来了呢。”

丘布跟在上野北身后,开口说道。

“也是路上遇见了魔法少女,阿北要是因为魔力不足而死在一只普通魔女的手上,那未免太遗憾了。”

“讨伐魔女也是为了救人,那直接救人又有什么错?”

只要不后悔就行。

上野北前往临时搭建起来的马厩,那马儿陪了他三个月的时间,也算是老伙计了。

他拿着草料喂养这位老伙计,感受着又长又软的舌头从他手心舔过,那黯然的脸庞总算也挤出一丝笑意。

丘布看着,轻轻摇了下尾巴:“阿北的变化真大呢。”

“很大吗?”

“很大哦,感觉上……是有不少变化呢。”

这样的变化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啊,它想想……大概是在那时候吧。

上野北因他人的求助而踏入村子,但那村子里……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只在结界内徘徊着的魔女。

全村人都死了,他在村子里找到了他们的尸首,也找到了被魔女残杀的士兵的尸体,以及在井里找到了魔法少女的尸体。

上野北杀死了魔女。

从那以后,他行进的速度就真的慢下来了,他没能像他预想中那样直线奔赴巴黎,而是兜兜转转,在诸多村庄间徘徊,往巴黎龟速爬动。

说他是骑马的起骑兵,这龟速还真给骑兵丢脸。

也亏是这个年代消息闭塞,他帮助了许多人,但时间尚短,关于“苍蓝星”的名号未曾流向贵族阶层,哪怕有神父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也被他及时处理了。

“那时候的意外,对阿北来说也难得算有意思的趣事吧?”

趣事吗?

那倒也是……正好有能成为魔法少女的孩子看见了丘比,然后一直喊着“苍蓝星大人身旁有天使护佑”、“主的使者”什么的,他差点就得当场提包跑路,社死大危机啊。

事情最后还是以记忆操控为结束,

神圣的黄金圆环,可爱优美的非人姿态,丘布的形象在这个时代有着天然的优势,许多有信仰的魔法少女都会将它视为“天使”,“主的使者”这一头衔实在诱人。

更何况法兰西正处在战乱之中,这一刻的精神寄托更显得尤为重要。

说实话,如果不是上野北有记忆操控的魔法,这三个月下来,他身后得多出一大批追随者。

甚至就连接连偶遇的几位魔法少女,她们都明确表露出追随他的意愿。

对付她们能不用记忆操控还是不用,为此他可谓是说破嘴皮子,这才让那些魔法少女放弃了“追随他的脚步”之类的想法。

“魔法少女一多,大家也就不敢接受阿北的帮助了吧。相貌本来就让人觉得高不可攀,要是再来魔法少女……莺莺燕燕的,会被误认为贵族少爷吧?”

那确实。

一旦被误认为是贵族少爷,那他就很难如此清晰地接收民众们的渴求了。

如果他是贵族,那长老一定没有勇气恳请他留下,而许多麻烦事情也轮不到他去处理,他们又怎么敢劳烦一位贵族?

因此,上野北的打扮也早已变得粗糙朴素。棕色亚麻斗篷披在身后,贵族那有些浮夸的便服也换成了更加粗劣的雇佣兵或是游侠的打扮。

亚麻皮革皮夹克,长裤短靴,更正经点应该是着甲,但他的皮夹都是摆设,又哪需要特地披个甲胄?

不得不说,比之出发时那身华丽的贵族衣袍,他现在属实是落魄了不少。

至于伊丽莎白送给他的红宝石项链,他则是收了起来,放在衣襟里。

这项链偏女式,伊丽莎白将项链给他,其意义更多是象征“信物”,她等着他有一天会回去,而这信物便是证明。

至于相貌上的问题。

上野北听从了丘布的建议,为了避免回归后可能出现的相貌认知上的错乱,他主动将身体的相貌固定在了十四岁,时间的流逝在他身上被迫冻结。

上野北回眸望了丘布一眼,轻声说道:

“苦难,是宗教信仰萌发的土壤。”

这三个月下来,他的感触不可谓不深。

苦难萌生宗教……那三个姑娘所要建立的Magius之翼,又何尝不是扎根于魔法少女的苦难之中?

如果魔法少女不苦,又怎么会需要一个“救赎”的组织呢?

她们将他推到了christ的位置,一切就如同他在这个时代所做的那样,被众人推崇为神圣的使徒。

上野北微微垂眸,轻抚着马儿的鬃毛。

神圣与苦难挂钩,但苦难不应该与神圣挂钩。

宗教……那两个孩子,真是又准又狠地握紧了本质,以苦难的真相为引子,宗教崇拜的种子由此萌芽。

上野北顺了顺马驹的鬃毛,翻身上马。

哪怕再慢,这趟漫长的路途他也要走到终点。

半年后,他的名声却比他的人还早一步传到了巴黎。

第009章 巴伐利亚的苍蓝星【沉睡】

佩尔内勒调试着手中的魔法石,各色试剂安置于挂架上,魔力的光辉在她手中渐渐染出了具象化的色彩。

但在某个瞬间,精心调试着魔法石的炼金术师却忽然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转而望向了嵌在墙壁内的置物架。

在这地下室,在那摆放了各类固体与合金的置物架上,一只毛绒绒的小动物钻了出来。

不是鼠鼠,是丘布。

丘布的分布极其广泛,上至贵族小姐的私蜜闺房,下至农场农田的干草堆里,它能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钻出来,朝你打个招呼。

佩尔内勒习惯了,之前有段时间没见到丘布,也就忘了这种感觉,但最近跟丘布的联络又密切起来之后,这熟悉的味道算是唤醒了她年少时的怀旧感。

佩尔内勒收回视线,继续望着那悬浮试剂顶端的黄化魔法石,不咸不淡地问道:

“那么,你又有何贵干?”

他经历了一段异常漫长的旅途。

从神圣罗马帝国巴伐利亚的慕尼黑出发,骑着马驹独自跨越七百公里,来到了法兰西的巴黎。

耗时超过了一年。

这段经历换成隔壁月球片场,高低得给他整个传说度出来。

而事实上,他一路上的所作所为,大概也会作为历史流传下去。

位于时间线上游的他,哪怕做出再微小的改变,也会对时间线下游的因果造成影响。

六百年后的两位幼女查询着历史的资料,已然发现在历史的主枝上,细小的分叉已然发生改变。

“指引明路的……苍蓝星?”

听着丘布给出的头衔,上野北有些恍惚,少年披着斗篷骑着马,站在坡地前远望。

那是一座城市。

地处巴黎盆地的中央,横跨塞纳河两岸,热闹非凡的城市。

风尘仆仆的少年出神地看着,在一旁行人的衬托下毫不起眼。

直一阵微风轻柔拂过,那宽松的兜帽随之落下,露出了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庞,路人无不为之驻足。

在这落后的时代,面黄肌瘦才是平民最常有的面貌,贵族也不全是仪表堂堂或是貌美如花,像他这样精致的人儿究竟有多么稀奇,参考伊丽莎白初见他时的惊讶与迷恋便可窥知一二。

听着上野北的感慨,蹲伏在他肩头的丘布也转头望向了他。

它陪着上野北走完了这漫长的路途,无论什么时候都在一旁默默观测。

但它又不止一个个体,上野北不清楚的事情,它那遍及全世界的“同胞”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丘布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还有‘巴伐利亚的苍蓝星’的说法呢。”

哪怕是信息闭塞的年代,他的情报也瞒不住了,毕竟他光明正大地行走在法兰西的土地上,受他恩惠的人实在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