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的错误 第149章

作者:乱世银娘

“咳,已经不太饿了。”

“真有你的。”伊被她气乐了,“那就还是煮点粥吃吧,我也懒得忙活。”

“……都行。”

普通人的生活,总是重复而单调的,并非每天都会有‘故事’发生,但生活却确确实实的在继续着。

一整天的时间几乎都被拿来学习,偶尔会站起来放松一下,但很快就会重新投入其中。

赵今予今天没来,大概是出门了,又或者想自己安静的学一会儿。

无论是到她们这儿来一起学习,还是她一个人独自学习,人嘛,有时候喜欢热闹,有时候又喜欢独自一人好好待着,这些都很正常。

大概才刚到四点,就已经到了傍晚。

橘红色的夕阳将如同西瓜汁般的光芒洒进了屋子里,但不再像中午那样让人充满暖意了。

“又要晚上了,一天天的,过得也太快了。”晚晴托着腮帮看向窗外,轻轻抖着双腿,“哦,对了,叶晨,把衣服收下来啊,太阳都要没了还挂在那干嘛。”

“你收一下呗……”叶晨头也不抬地说着,正在草稿纸上奋笔疾书,‘唰唰’地写下了一连串的公式与数字。

晚晴见她这么认真,就把刚才想说的话憋了回去,自己拿着衣叉收起了衣服。

平日里穿的衣服其实并不多,来来回回就是那几件校服和贴身衣物,偶尔也会把保暖的大衣拿来洗一洗——但那基本上是半个月才洗一次,不像校服,如果感觉比较脏的话,甚至会三天洗一次。

“呼哈——!做出来了!”

“给你激动的——叶晨,这校服是你的不?”

“我看看?呃……大一点的就是我的,应该是我的吧?”

“你这校服的拉链都破了,怎么回事啊,自己都没发现的吗?”

“有吗?”叶晨疑惑地凑了过去,“啊……好像是脱线了,怎么办,拉链拉不上来的话可要冻死了。”

“补呗。”

“我又不会补……我们这附近有修补衣服的裁缝小铺吗?”

晚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自己补,从之前那个家拿来的针线呢?记不记得放哪里了?”

“好像……好像……在我们房间?”叶晨狐疑地看向晚晴,“你不是说你不会针线活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就昨天好不。”

“哦……那我不会了,你自己补。”

“喂喂!”

“补得丑了可别找我啊。”

“看来你确实不太会啊……”

“一个人生活又没钱买新的,甚至没钱去找别人补的时候,就只能自己动手了,时间久了,多少有点技术的好伐,和你谦虚一下,你还真以为我不行了,真是……”

“那你就直说啊!”叶晨哭笑不得。

……

53.一针一线

虽然已经是傍晚,阳光已不如午时明亮,但夕阳的亮度依然足够,晚晴就抱着那件衣服,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了那束斜阳下,平时坐的椅子就是此时她的工作台。

叶晨灰头土脸地从床底下钻了出来,拿出一个满是灰尘的饼干盒。

里面装的当然不是饼干——

装的是母亲曾经缝补衣物用的针与线。

“噫,好多灰。”叶晨轻轻吹了一下,那些新与旧交织的灰尘就在夕阳下飞舞了起来。

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玻璃板,上面还残留着母亲的指纹。

她虽已离世,但却处处都是她曾留下的痕迹呢。

“喔……这块玻璃板是放在这里的啊。”叶晨惊喜地说着,将玻璃板拿了出来,“我就说后来怎么都找不到了……怎么会放到这里来呢?”

“老妈裁布的时候用到了,顺便就放一块儿了吧。”晚晴平淡地说着,目光却很艰难地才从那块承载了许多回忆的玻璃板上挪开。

以前的时候,家里的桌子用料很差,因为那就是父亲找了些木材废料组装的,桌子表面不仅粗糙,还有些凹凸不平,用来干活倒是没什么影响,但如果拿来写字就会很难受,所以母亲就从她的厂里捡了一块多出来的小玻璃板,用来垫在作业本下面,方便叶晨写字。

随着年龄的增长,时间的推移,家里也渐渐买得起好的家具了,有了新桌子之后,这块玻璃板就被收了起来。

叶晨原以为它已经被弄丢了,却没想到是藏在母亲的针线盒里。

二人脸上的神情都有些感慨。

晚晴变得有些沉默,只是安静地拿起一筒适合修补拉链的白色细线,上面戳着一根细针,还和线头串在一块儿。

这是母亲用针线的习惯,因为没有专门的收纳盒,所以每次用完之后,就会重新穿一次线,但这次不把线剪断,就直接将针戳在线上,免得下次再用的时候还要花半天时间去找线头在哪。

“弄块干净的抹布打湿,把盒子擦擦干净,到处都是灰在飞的。”晚晴微微抬起头,耷拉着眼皮子看了叶晨一眼,“傻站着不动,不会自己找活干吗?”

“你别用老妈的经典台词好不……”叶晨翻了个白眼,嘴里小声咕哝着,一溜烟地跑去了客厅。

“用来擦酒柜的抹布可不可以啊——!”她在客厅里大喊道,然后大概是想起了父亲还在酣睡,又瞬间压低了声音,轻手轻脚地朝卧室探进半个脑袋,晃了晃手里那块抹布,“……这个行吗?”

“嗯,行,地上铺点报纸,别搞得到处都是。”

“咳,你昨天买的报纸行吗?”

“行。”晚晴头也不抬,她这会儿正拿着线在空气中穿梭着,仿佛是正式开始之前的某种仪式——然而实际上只是在重新找回一下感觉而已。

毕竟也有些时日没有碰这些东西了。

当晚晴终于决定开始的时候,叶晨也把报纸层层叠叠地铺在了地上,然后就像是在面对着一件珍宝似的,仔仔细细地擦拭了起来。

“说起来,老妈有好一段时间没打电话来了呢。”

“或许跨越时空的电话,也不是那么容易打通的吧。”晚晴的睫毛在夕阳下镀了一层金红色,看起来格外漂亮。

“也是哦。”

晚晴不再说话,低头认真穿针引线,在她眼里,那仿佛就是此时的整个世界了。

都说专注的人会有一种特别的魅力,而晚晴平时都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虽然有点追求但并不多、即使想要改变但遇到挫折就容易退缩、被伤害了就巴不得整个世界都赶紧毁灭……

但此时的她真的很美。

不是外在,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怎么说呢,就仿佛你看见了一个正在倒计时的定时炸弹,当它倒数结束了的时候,却不是发生爆炸,而是发出了一阵闹铃声,仔细观察那水晶般剔透的材质后才发现,原来那不是什么炸弹,而是一位艺术家精心雕琢、别出心裁的艺术品。

时间在此时仿佛有些停滞,叶晨擦着手里的饼干盒子,抬着小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拖着长线的针不急不缓的在拉链旁边进进出出,她的手也跟着上下翻飞。

“嘶——”她忽然倒吸一口凉气,从指肚里挤出两滴带着几分艳丽的鲜血。

她将指肚放在嘴里用力吮了一下,然后轻轻舔了舔,就当是没事发生一样,继续穿针引线——只是将那根不小心被针戳破了的手指微微抬起了些许而已。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表现什么,或许就和这个小小的伤口一样,很多时候她都觉得不碍事,所以默默一个人忍受。

直到伤口越来越多的时候,才会像破洞了的气球一样炸开:

用力去撞这个世界,伤害别人并且伤害自己。

但在这结束之后,倘若她还活着,就又会默默给伤口贴上膏药,忍着疼继续生活。

“啧!”霉运似乎一下子降临在了她的身上,刚才就受过伤的指肚又被戳了一下,她只能把那根手指抬得高高的,时不时抬起手吮一下指肚上那并不多的鲜血。

叶晨看见她的双眼有些微微泛红,不是有什么情绪,只是单纯的生理反应而已。

倘若此时在眼前的不是一个身体娇弱的少女,而是一个皮糙肉厚的大叔,那么她恐怕根本没法在伊身上看到任何脆弱的表情。

一整根线用完,她试着扯了扯,发现足够牢固,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有几分得意的神情,而后又翻起了校服,找到了袖口的接缝处,这里的线也有些脱开了,不重新缝上,到时候也会破掉。

“你小子校服到底是怎么穿的啊。”她眯起眼睛,用温润的嘴唇抿了抿线头,让它变得柔软而湿润,然后再认真地往针孔里穿,只是夕阳有些偏斜,让她也有点找不准针孔在哪里,“给你穿得都像是伊拉克战损版了……”

“就这样穿啊。”叶晨一脸无辜。

“收敛着点行不行。”

“这话应该对你说好不……”

“啧。”

又是一阵沉默,直到晚晴重新穿好了针,她就又开始忙碌了起来,大概是过于专注,以至于一句话花了好一会儿才完整的说完,“我说,如果啊,有……哪一天,我——死了,就别浪费钱……嗯……嗯?嗯……差点没对齐……”

“什么?”叶晨被她憋得慌,忍不住追问道。

“啊?”

“你刚才啊。”

“哦,我说,我如果死了。”

“为什么要说这个啊。”

“人总会死的啊。”

“但那对你来说还早得很吧。”

“谁知道呢。”晚晴豁达地说道,“聊一聊也不错,万一真死了,免得我还要回光返照来交代后事。”

“切,那万一我先死呢?”

“哦,你先死,你先死也行啊,你对于葬礼或者死后的安排有什么要求吗?”

“谁会去想这种事啊……”叶晨好像格外的抗拒谈论这种关于死亡的话题,“聊这个干嘛,好无聊。”

“一点都不无聊,畅想一下死后的事情,不是挺有趣的吗?”

“你不怕死吗。”

“怕啊……又或许不怕,谁知道呢。”她耸了耸肩,将衣服摊平,重新寻找需要缝补的地方,说话也跟着流畅了许多,“但怕死就不能聊聊死亡这个话题了啊?再怎么逃避,有些事情总是该来的。”

“呃……”

“就像一些家长啊,孩子上学的时候不让早恋,一步入社会就催促结婚,中间探索和寻找爱情、欲.望的过程完全被省略了,因为他们害怕那时候聊会让孩子们分心不好好读书,但那又怎么样呢,该来的不还是得来,等到真遇到的时候就又不知如何面对了,嗯,未来好多孩子都这样,那帮九零后啊,零零后的孩子就骂我们这种七零八零后的大人,但是……怎么说呢,在我们这帮人年轻的时候,大部分人也不喜欢大人这样对待自己啊。”

“啊……”

“人总是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从被封闭心灵者,变成封闭他人心灵的人,真奇怪。”

“好吧,所以你打算怎么死?”

“哦?我是想说死了之后把我烧成灰然后丢海里就行,记得离日本远点,我对辐射过敏。”

“呃……啊?”叶晨显然没听懂晚晴的这个‘笑话’。

“死的话,要是人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就好了,我就开着自己的汽车——希望那时候有,如果有的话,应该是年轻的时候买的,假如我是老死的,那么那辆车也该报废了,我就开着那辆该报废的车,油门踩到底,一直冲向海里,迎接终将到来的死亡。”

“为什么要这样?”

“你不觉得很……怎么说,很浪漫吗?我还挺想这样死一次的,可惜人的出生和死亡,都是没法由自己决定的事啊。”

“谁说的,你不就决定过一次吗。”

“自杀除外好吧。”

“你开车投海不也是自杀?”

“不算不算,那算自然死亡。”

“哪门子的自然死亡啊……”

“那就叫——拥抱死亡,或者迎接死亡?”

“我根本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那就别搞懂了。”晚晴‘哗啦’地站起身,“好了,给你补好了,以后可得注意了,最后一年……呃,半年了,别再弄坏了,过了这半年也就不穿了,到时候烧掉或者卖废品都随你。”

“倒也没有必要那么极端吧……”

“我累了,今天你做晚饭吧。”

“你要吃银师傅还是三鲜伊面……”

“煎个荷包蛋吧!”

“不太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