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的错误 第344章

作者:乱世银娘

“他小子没考上大学,现在跟着师傅去学木工,唉,这小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好学,你和你妹妹怎么样?这次高考。”

“上个大学应该没问题。”叶晨的语气是很谦虚的,但脸上的骄傲和得意却出卖了她。

这年头,能保证考上一所大学,就已经是值得炫耀的事情了。

别看已是九十年代末,在大多数的村庄里,有谁家孩子考上了大学,那都是要一群人庆祝的大喜事呢。

“太厉害了,咱们这地方终于要出两个新的大学生咯!”杨叔由衷地为二人感到高兴,“打算考到哪里去?”

“北方吧。”

“北方啊,唉,也是,那里分数要求低一点,不过能考上就已经很厉害了,上个三年学,出来以后去哪里都不会没工作哈。”

“咳嗯,很有可能是四年。”叶晨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晚晴完全看透了她,在伊眼里,她就是一个正在开屏的孔雀,正等着别人夸自己呢!

“好了,不要吹牛了,等真考上了再说吧。”晚晴微微踮起脚,用力拍了拍她的脑袋,“好香啊,杨叔,你烧了什么?”

“猪肉饭,怎么样,吃不吃?”

“猪肉饭!?”晚晴用力抹了抹几乎要从嘴角流淌出来的口水,“要吃!”

在实际上根本不熟的杨叔面前表现得那么自来熟,叶晨完全做不到。

虽然她此时也已经饥肠辘辘,但还是很矜持的微笑了一下,然后才慢慢走近屋里,不像晚晴那样饿虎扑食似的冲了进去,一副迫不及待地模样。

……

(四)

这栋房子的一楼由两节车厢组成,虽然已经把里面的座椅都拆走,换成了寻常的家具,但仍然让人有一种坐在行驶列车上的错觉。

餐桌紧挨原本的火车车窗摆着,两边各有一张沙发座椅,也不知道是从别处拆来的,还是特意定制的,总之都和这个车厢搭配的很好。

倘若窗外的风景会变,那就真的和坐火车一样了。

窗外的斜阳将昏黄的光洒在这张不大的长方形餐桌上,一碗颜色漂亮的番茄蛋花汤正缓缓升腾着蒸汽,叶晨没有马上吃饭,而是舀了一碗汤,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这吃饭的动作是和赵今予学的。

在家的时候可能会随便一点,但在外面,叶晨可比晚晴要注重形象得多。

一开始或许只是担心被人发现是男孩子,后来慢慢的,她也知道,一般人根本不会想到那方面去。

但这已经成了她的一个习惯,即使不为了掩饰原本的男孩子身份,也会下意识的那样去做了。

就像是自己在用一些条条框框的规则来约束自己一样。

晚晴一口菜都没吃,正飞快地扒拉着米饭。

油乎乎的猪肉饭里,放了板栗和五花肉,而这五花肉的肥肉部分竟然一点都不腻,吃起来就像是糯米一样清甜。

“哈哈,怎么样,好吃不?”

“好吃!”

“还记得你小时候,我给你做了个猪肉饭,你可喜欢吃了,但吃了一碗后就不好意思盛了,小眼睛就在那儿看呀看的,发现饭越来越少,几乎没有的时候,你都有些急了,哈哈——等我发现你还想吃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今天啊,你可以吃个够咯!”

晚晴当然没有这份记忆。

但她还是跟着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装模作样的评价了一句:“杨叔做的菜越来越好吃了。”

“哈哈,那不得好吃嘛,你兰姨又不爱做饭,家里都是我做,熟能生巧嘛,别光吃猪肉饭啊,别的也吃,汤里还有蘑菇呢,也捞去吃咯,西红柿不吃的话留着我来吃。”

“叶晨,不能挑食啊。”

“……你管我。”

“哈哈,不想吃就不吃,没事没事,五个菜呢,随便吃,挑喜欢的吃就行!”

杨叔吃的很慢,似乎在故意让两个姑娘先吃,他又闲聊起了以前的事情——

大概是人老了,就喜欢念叨过去的事儿吧。

晚晴一边吃着,一边‘嗯嗯啊啊’的应着。

主要是那些事她都没经历过,自然也搭不上话。

但她倒是不介意多听听。

这些小时候的故事,或许也会有一些线索。

但听起来,这位原本的晚晴,就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而已。

至于杨叔老念叨的什么‘打小就聪明’、‘从来都乖巧又懂事’之类的话,根本算不得什么线索。

大部分长辈夸晚辈,用的不都是这种句式的话吗……

夕阳的余晖透过老旧的火车窗户照进了屋子里,照在了晚晴放在桌上的那个空碗里。

杨叔还在继续说着过去的事儿:“你小时候是真的聪明啊,比同龄人看着成熟多了,摔跤了都不哭,有一次……”

……

11.在阁楼听虫鸣

知了在夜晚也会叫吗?

大多数情况下而言是不会的,除非有很大的昼夜温差,又或者受到了农药喷洒的污染,这些天气越热叫得越吵闹的知了们才会在晚上也发出声音。

而夏天的夜晚相较于吵闹的白天,带着一种并不寂静的静谧。

——你仍旧能听到些许大自然的声响,但不会感到嘈杂与喧嚣。

这里距离城市很远,距离自然很近。

叶晨趴在楼上露台的栏杆上,任由带着雨水潮湿气息的晚风轻拂过自己脸庞。

铁路旁的小村落,终于一间间的亮起了灯。

虽然灯火昏黄,但却让这冷清的荒郊野岭多了几分让人沉醉的烟火气。

烟囱里冒出团团的灰烟,不同人家烧起了不同味道的菜。

二十几栋房子,有一半都亮着属于夜晚的灯。

虽然依旧很安静,但多少能听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油花飞溅声,以及人和人轻声交谈的声音了。

这里似乎都没有人大声说话,像是生怕打破了这份属于自然的宁静。

人制造出的声音和自然融为一体,似乎与那些虫声蛙鸣也没什么区别——都同属于这大自然的一份子。

头发湿漉漉的晚晴晃晃悠悠地踩着楼梯走了上来,抬起双手伸了个猫似的懒腰。

“能洗?”

“废话。”晚晴白了她一眼,“不能洗我这是在干嘛?”

“衣服……哪来的?”

“屋子里的。”

“哦……也是,毕竟不可能把所有衣服都带到公寓里去了。”虽然夜幕已经降临,但头顶星月灿烂,走近了,仍能看清晚晴的模样,叶晨歪头打量了几眼,“这套橙色的纱裙,还挺好看的……”

“嗯,看来以前养父母真的很疼爱‘晚晴’啊。”晚晴悠悠地叹了口气,“可惜我们现在没法知道,那个晚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所以你就要代她好好活下去啊,好歹淑女一点……”

“废话真多。”晚晴踮起脚,用双手狠狠地揉乱了叶晨的头发,“快去洗澡吧,这样的纱裙我给你找了一件出来,放在厕所门口的椅子上。”

“行,话说,那里有电灯?”

“有,不知怎么的,那里的灯能亮,楼上的不能亮,我再看看吧,不知道是不是保险闸关了还是楼上电路坏了。”

“那我去洗澡啦?”

“去吧去吧。”晚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对着墙上的电路箱鼓捣了起来。

乡下的厕所虽然能洗澡,但是没有沐浴喷头,只有一根透明的皮水管可以将水放出来而已。

也不知是自来水,还是从山上引来的山泉水。

总之似乎比城里的水温要低一些,在这样下过雨的晚上,竟然还让叶晨感到有些微凉。

——在这样的乡下,能洗澡就不错了,至于热水,那基本是不用想了。

好在这终归是夏天,稍微习惯一下水温,便也能适应了。

得亏叶晨的例假过了,而且距离下一次到来还有好一段时间,否则这澡洗完之后,八成得肚子疼。

厕所里面没有沐浴露和洗发水,只有几块肥皂,透明的是洗衣皂,有一股药味的,大概就是洗澡的肥皂了。

洗身子洗头,用的都是一块肥皂,在这里,没法那么讲究。

叶晨很清楚这一点,但却仍然有些不太习惯。

其实这样的生活她明明过了十几年。

以前在父母的工人宿舍里,厕所也是这样的蹲厕,洗澡也就是站在一旁拿皮水管冲,冬天太冷,要么去澡堂,要么就只能用开水掺冷水勉强擦一擦身子。

而且每次洗澡的时候,都有概率把肥皂掉进蹲坑里。

从小到大,她都不知道掉了多少肥皂下去了,就连父母也没法例外,她甚至亲眼见到母亲把掉下去却还没滑进洞里的肥皂捡起来,洗一洗继续用。

这就是那个年代人习惯性的节俭。

哪怕日用品供应日常消耗其实大多时候还有不少盈余。

——不过,倘若不是这么的节俭,恐怕也就不会有什么盈余了吧。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叶晨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

享受每天都能洗澡的生活,也就是从到公寓住开始,而自从赵今予家里装了热水器,那会儿就连时间都不用考虑了,什么时候想洗,什么时候就有热水,毕竟她家的热水器,几乎是二十四小时不关的。

雨后的乡下夜晚,潮气似乎都要穿过屋墙浸入每一个毛孔里了,洗完澡的叶晨飞快推门出来,将房子椅子上的衣物套在了身上。

那是曾经晚晴穿过的衣服。

大概是叶晨高了不少的缘故,原本应该是合身的小背心,穿在她身上就像个肚兜似的——关键是还没捂住肚脐。

而那穿在晚晴身上没过膝盖的连衣裙,到了叶晨这边就短了一截,露出了那光滑白皙的大腿来。

出来的时候,其他人家的灯火依旧亮着,叶晨踩着会发出轻微声响的楼梯向上走去。

听到用方言唱的歌声正悠悠地飘来,软软的,就像是在耳边轻轻吹的温热气息。

和H市方言有些接近,可好像又不太一样。

虽然H市也是吴语区,但当年当过南宋首都,所以多少受到一些北方影响,听起来要稍硬一些。

但晚晴唱的这个方言要软得多,只是听着,就仿佛能看到那烟雨江南的缠绵与婉转。

“千钻拌瓦漆(青砖伴瓦漆),伯马它四因~泥(白马踏新泥)……”

晚晴用她那如同冰沙般的嗓音将这旋律缓缓扬起,虽然只是斜倚在栏杆上悠闲地唱,但却有一种格外大家闺秀的优雅。

甚至还有一种寻常大家闺秀所没有的成熟的沉淀。

可偏偏此时的她又长得那么稚嫩而甜美,这强烈的反差,让人几乎挪不开目光,叶晨放慢了脚步,甚至没有继续往上走,而是靠在楼梯的栏杆边,安静地听她继续唱着。

“搓得周桌歪若滴里来哪里(蹉跎辗转宛然的你在哪里)……”

“……林林四诶四诶(零零碎碎),叠叠跌跌(点点滴滴),梦泪有花梦泪青草地(梦里有花梦里青草地)……”

这首歌似乎是唱完了,但晚晴却还是没停,仍不断哼着最后的旋律,慢慢的,慢慢的轻了下来。

“傻站在下面干嘛呢?”

“……在看大美女。”叶晨诚实地回答道。

“哈。”晚晴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是吗。”

“哇,刚才,刚才真的是你吗?感觉完全不像一个人了啊,那首是什么歌?好好听。”

“未来的一首歌而已。”

“你还会说别地的方言?”

“很稀奇么?”

“能不能再唱一首?”

“你还来劲了。”晚晴笑骂道,“别傻站在外面喂蚊子了,回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