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隐书大宅
它们，还是说他们？就这样躺着的，呼吸着，蠕动着的，一直躺在这里。
“……”
猎人说不出话来，不是因为一直习惯了保持沉默，而是即使让他开口，他也一样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东西。”
塔迪夫同样的沉默着，但赏金猎人的脾气让他咬牙切齿，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他心知肚明的问题。
“约瑟，艾丽卡，以及马科，这是他们的名字。”
站立在其中一个肉块旁边的马尔曼平静的回答着。
“哈，你、你倒是记得很清楚他们的名字……”
即使是塔迪夫这样粗俗而随心所欲的人，在这一刻也有些错乱着无法组织起话语逻辑来。
“躺在这里的每一个人的名字，我都记得。”
然后，得到了马尔曼依旧平静的，仿佛不带有任何情绪的回答。
“我艹你妈——”
握紧拳头，狂暴如狮子般的咆哮里，是塔迪夫朝着马尔曼猛冲上去。
咚——
沉重的声音里，却并不是马尔曼被击中的声音，而是猎人上前一步，接住了塔迪夫挥出的这一拳。
“……”
依旧沉默着的猎人，只是抬起头来注视着马尔曼。
他在等待着对方的解释。
等待马尔曼给出一个他今天能活下来的解释。
“最初的狩猎者制度建立起来的时候，即使是经历了大量培育的最坚韧的狩猎者，每一次狩猎的牺牲都无比惨重。”
伸出手来，轻轻触碰在一个连接在肉块上的金属管道，马尔曼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追忆。
“那个时候的伤亡比现在惨重得多，我们的力量和污秽相比太过衰弱，而我们如今信仰的神明，并不会给予我们太多力量。”
“我们必须想到解决的办法，哪怕是从最细微的地方来增加狩猎者的战斗力，来增加我们活下去的希望。”
“祝福油脂的制造从那时起提上日程，我们成功的造出了能够对怪兽造成巨大伤害的油脂，但代价非常的惨重。”
“拥有星空主宰祝福力量的油脂，需要纯洁的孩子自愿献身，注入星神的力量从而产出能够为狩猎者提供帮助的祝福油脂。”
“最初的祝福油脂非常紧缺，那是因为我们没有掌握让孩子活下来的办法，注入力量后仅仅只能生产大约两到三天的油脂，随后孩子就会死去。为此教会不得不尝试办理孤儿院培养愿意献身的孩子，但在激烈的狩猎中这仍然不够，而且大量孩子的死亡是在毁掉我们的未来，这是决不能放任下去的。”
“为了改进这个技术，我们耗费了三代人的努力，在我这一代技术达成了成熟。”
“就像你们看到的这样，这三个孩子还活着，并且还能活上很长很长的时间。”
“他们每天能够产出定量的祝福油脂提供给狩猎者。”
“他们付出的牺牲让更多的人活了下来。”
“而正如你们所看见的，他们的命运止步于此无法再改变，被变成现在这样过后，他们能再活大概五年时间，这是如今我们能达到的极限。”
马尔曼抬起了头。
他注视着天花板上的黑暗，举起手中的燃石灯想要将其照亮，但却始终有黑暗驱之不散。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不像他曾经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不像过去的时候一样颤抖。
他只是平静的说着，平静的告诉着来到此地的狩猎者们，事实的真相是什么。
“祝福……油脂……”
塔迪夫的手脚都颤抖了起来。
“……”
猎人握紧着锯肉刀，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前方的马尔曼。
脚步声在这时响动起来，一个又一个的战斗修女手握狼牙棒和重锤，面色严肃的护住了马尔曼。
场面一时间显得肃杀起来，双方在这一刻对峙着，彼此的煞气仿佛要将整个屋子冰封起来。
“咕……噜……”
然后，是如同吐泡泡一般的声音，从一个床架上的肉块里发出来。
“艾丽卡的肚子饿了，把今天的食物先提供过去。”
马尔曼平静的下达着命令，一位战斗修女点了点头随后离开，从墙角处的厚重大锅里舀了一碗看起来很是恶心的黏液，倒进了一个管道的入口当中流入这个人皮肉块上方的一个连接通道里。
“我原本有猜想过那个油脂是什么，但我没有想到你们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我特么……”
塔迪夫甚至骂不出脏话来。
“我们只会选择时日无多的绝症患儿，并且，每一个人都会事前告知结果，不愿意的我们会清除记忆放回去，只有自愿的才会采取仪式。”
马尔曼淡然的回答着。
“放你妈的屁，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随便诱导两句就特么屁颠屁颠的把自己下半辈子都送出去了！”
赏金猎人在这一刻的吼声满溢怒火。
“他们没有下半辈子，被选中的孩子没有一个能再活哪怕一个月。”
马尔曼摇了摇头。
“这么说你还是在做好事，让小孩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多活几年还该感谢你了？！”
“我没有选择，战斗修女们的孩子已经全部用于献祭仪式，而祝福油脂的生产体不能选择新生儿，而是只能在七八岁到十二三岁之间的孩子当中选择，这就是事实。”
“我去你妈的事实，你怎么不把你自己变成这幅鬼样子！”
“如果可以，我会这么做的。”
“你……”
塔迪夫的怒火，在面对着马尔曼认真的回应面前的时刻，忽然的有些发泄不出来了。
“如果我能成为生产体，我一定会把自己变成他们当中的一员。”
没有任何的虚伪，毫无伪装，只有着绝对的真诚。
“只要我能满足要求，我就会这么做。”
名为马尔曼的神父，就这样回答着塔迪夫的愤怒。
“……”
一切，再一次的沉默下来。
肃杀的气氛渐渐消退，那股弥漫的煞气消散不见。
塔迪夫握着飞刀的手几次想要抬起，但最终只能放了回去。而沉默着的猎人将锯肉刀放回腰间，再一次的看向这些躺在床板上的，除了呼吸、进食和排泄外，似乎已经不具备任何功能了的孩子，他掏出自己才购买不久的装着祝福油脂的瓶子，看着里面混杂着血水的黄色油脂，眼睛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
“我们在这里吵……他们……听得到么？”
嘶哑的声音中，是猎人抬起头来问道。
“仪式的步骤要求必须剥离感觉器官和表面神经，他们什么都不会听到。”
马尔曼闭上了眼睛回答着猎人。
“……好。”
猎人点了点头。
“……”
猎人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找不到话来说了。
“……”
猎人再一次的沉默，再一次的。
第七十三章：弑神的决心
回到寄托之屋的时候，迪斯马已经将需要带上的装备和补给品全部装备妥当了。
猎人和塔迪夫走入屋内的时候都没有说话，猎人一如既往的沉默着，而塔迪夫则是难得的，和猎人一样的一言不发。
“猎人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原本正在厨房帮忙洗菜的阿比盖尔，在听到有人回来后走了出来。看到猎人后她敏锐的觉察到对方的情绪不佳，赶紧的擦了擦脸上的灰跑上前来关心的问道。
明明之前只是说要去买点东西，为什么一回来就变成这样了呢？
小小的少女脸上充满了担忧。
“……”
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下来的猎人，伸出手来轻轻的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
周围的孩子同样觉察到回来的猎人和塔迪夫情绪都有些不对，有些胆怯的围在周围。而看着这些孩子，猎人便不免又想起教堂的地下设施当中，那三个躺在床板上的活着的肉块。
那些东西，就是用这样可爱的孩子制造出来的。
“……”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猎人远离了这些孩子，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内。
不过立刻的，一直跟在后面的阿比盖尔就马上开门进来了。
“猎人先生，果然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小跑着凑上来的阿比盖尔，伸出手来，握住了站在窗边静默着的猎人的手掌。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是，能够让猎人先生露出这种样子的话，该不会就像是之前回想起加斯科因神父一家那样，是因为看到了什么无法挽回的悲剧了吧？
“……我没事。”
略显沙哑的，似乎有些疲惫的声音。
猎人靠着椅子坐下来，而阿比盖尔便上前一步，轻轻搂抱住对方。
不愿意说出来的话，少女是不会逼着问的。
她只是轻轻的抱住猎人，让猎人知道，不论怎样难过的事情，她都会陪着他一起度过。
对于不坦率的小小少女而言，这便是此刻的她能够做出的最真挚的无声回答。
闭上眼睛，猎人同样的伸手抱住阿比盖尔。
这场拥抱持续了短暂的，似乎又格外漫长的十多秒的时间，随后是猎人先一步的放开手来。
“明天……我会离开，去狩猎。”
这样说着的猎人，用着平静的目光注视着阿比盖尔。
“是……是迪斯马先生说过的，卢塞城那边吗？”
“也就是说，猎人先生要把提灯带走，不会带上我吗？”
阿比盖尔明白了猎人的意思。
位于腐败原野外的卢塞废城，是如今
迪斯马唯一能够找寻到【女神之祈福】的机会了，想要救下时日无多的布兰卡，他就只能这么选择。而这一次猎人和塔迪夫都会和迪斯马一同出发，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想要让猎人先生带上自己。
低下头来的阿比盖尔，很想要这样说道。
但是不可以，这样是不可以的，她非常清楚，没有战斗力的自己只会是拖累。
而且，还是这样一个极端危险的，比之前从丰饶镇穿越朝圣者旧路前往星空镇更加危险的行动，某种意义上这跟遇上埃尔维斯也差不了太多了。在这种情况下带上一个没有任何战斗力的未成年少女，别说是猎人愿不愿意，光是赴死者之门的看守都不可能放她过去。
也就是说，这一次要和猎人先生，分开一段时间了。
稍微的，有些苦涩的感觉。
明明刚刚还想着要安慰猎人先生让他不要继续难过来着，结果现在，自己反倒跟着难过起来了。
脑袋上传来了触感，是猎人觉察到阿比盖尔的情绪不佳，轻轻触碰着她的头发安抚着女孩。
“猎人先生，请一定要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