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那头毒鼬也是你杀的?”张海涛惊奇地看着石久,这个消息斩妖司可是从来都没有流传过。
虽然今天见识了石久的天生神力,但入微化劲所带来的差距与妖兽五品觉醒的血脉神通所产生的质变根本不是力气大所能弥补的。如果说杀死五品妖人可能是因为妖人真气消耗过度,杀死五品妖兽是白玉仙把妖兽消耗过度……那石久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点?
石久小熊摊手:“当时它就往我刀口上撞,我又有什么办法。”
张海涛的眼神飘忽了起来,忽然大声喊道:“小二——来加几个菜!”
另一边的等差数列三人组并不知道张海涛在短短的几秒中想了什么,他们已经站起身,端起了手里的杯:“我们三个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这杯敬您。”
高寿小声说了一句:“是不是得用酒才行。”
张海涛听得太阳穴青筋一跳:好家伙,加俩菜不够,还想骗酒喝是吧?
这桌没上酒,因为他们是来谈事的,吃饭只是顺便。现在这仨人杯子都举起来了,若是将错就错以水代酒也没什么问题,但他们居然还自己提出来了……
场面顿时尬住了。
张海涛作为一个资深组局人,尴尬得险些脚趾头没搁地上抠出个三室一厅来。这三人没点祝酒词,也不太会说话,端起酒杯就硬喝,这种情况最考验被敬酒的人的人品。对方若是个讲究酒桌规矩的酒蒙子,反而会弄巧成拙。
虽然他早就习惯了天门山弟子私底下对大乾民俗的拙劣模仿,但每每出现这种情况都让他哭笑不得。
石久有点想笑,但没笑出来,反而有些怀念,因为这让他想起来自己刚步入社会的时候。
明明不习惯这个截然不同的环境,却硬是逼着自己去习惯。这说不上好还是不好,但适应的过程却十分痛苦。
虽然石久并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讨厌酒桌文化,但上辈子的工作岗位就决定了他必须辗转于各个酒桌之间。
在这个由上一辈人统治的社会,自己这一辈的经验基本上都变成了废纸,接人待物的方式要重新学起。也许二十年后,自己这一辈成了社会的统治者,也会把自己这一辈的社交习惯传染给下一代。
不过石久猜天门山上的环境大概比较简单,所以这些下山的修士们才有种年轻学生特有的莽撞——干什么事都容易过度。
其实那件事确实有些冒犯,但若要为此正式道歉,反而是上纲上线。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情况会让这些刚进入大乾不久的年轻人感到迷茫,只能由着自己的冲劲一个劲儿地往前顶。
不过好在年轻人往往最不缺热血和脸皮,脸皮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碰壁中磨练厚的。但可惜撞久了容易把脑袋撞昏,必须得停下来好好清醒清醒,回顾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上辈子光顾着挣钱,想早日财富自由过上诗与远方的生活。但事与愿违,大城市的房价涨得比火山喷发的速度还快,石久不得不一直辗转在挣钱与挣更多的钱之间。
淦,就因为这,上辈子明明都是被高中生叫叔叔的人了,却还是个死处男。
石久被突然间的自刀刀得泪流满面。
“那我就厚颜无耻地喝了。”心里虽然在泪流满面,但石久还是笑着站起身,“天门山是斩妖司极为重要的战友,诸位天门山弟子在之前的行动中也为了保护锦香城的居民而中毒。锦香城的百姓不会忘记,斩妖司更不会忘记。我作为斩妖司的一份子,对天门山的各位道长也是心怀敬意。”
“不过下午还有公务在身,不能饮酒,我们以水代酒,主要图个心意。”
说完,石久不给对面三人插话的机会,当机立断地喝完了杯中的水——免得那三个人反应过来嚷嚷着要敬酒才正式。
永远不要试图理解愣头青的思路,如果他们的思路能被理解,他们就不是愣头青了。
等差数列三人组也是被石久的话所感染,齐刷刷地一仰头,把杯中水一饮而尽。喝完了这杯水,三人的心情顿时又敞亮了起来。在石久刻意的组织下,气氛逐渐恢复正常。
得益于石久的酒桌经验,这次交接处理得很完美,双方迅速完成了名单与队伍的划分。半下午的时候,三人便离开了悦来客栈,往斩妖司赶。
路上,最兴奋的反而是张海涛:“老弟,你挺会喝啊!”
像张海涛这种喜欢组局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谁能喝。而石久刚刚在酒桌上的发言,显然是个经常在酒局上晃悠的酒蒙子才能脱口而出的场面话。
石久谦虚地摆摆手:“哪里哪里,我不会喝。”
“晚上整两盅?”张海涛揽过石久的肩膀,招呼着罗高林,“小罗,晚上一起来啊!石久兄弟刚来锦香城就这么忙,咱们也没给他开个接风席……这以后肯定是得补上的,但今天晚上咱哥仨先喝一波。”
石久的脸皮跳了跳,他晚上还要陪萧玉笙,谁稀罕跟这些臭老爷们出去喝酒。
“这个……我喝多了不会控制力气。”石久客气地推脱道,“醉了情绪失控的时候逮着谁抱谁,你也知道我这人力气特别大……上次喝酒都整出事儿了!”
张海涛不以为然:“那有啥,就喝酒又不是掰腕子,你整出啥事儿了?”
石久严肃地摇了摇头:“我喝多了跟人拥抱,没控制好力气……”
张海涛恍然大悟:“你给人家抱骨折了?没事儿!都是习武之人,身子骨……”
石久深沉地叹了一口气:“没,他睾丸挫伤了。”
第一卷 斩妖人 : 第59章第五十八章 方正心事
张海涛最终还是放弃了跟石久出去喝酒的事,倒不是他怕发生在那位仁兄身上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方面是现在上班时间谈论这个不太好;也不是他怕发生在那位仁兄身上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另一方面是这些天斩妖司确实很忙,绝对不是因为他怕发生在那位仁兄身上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虽然张海涛觉得石久这是在开玩笑,但万一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石久说的是挫伤还是搓伤……
目送斩妖司的三人离开,等差数列三人组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高风亮节啊。”
“对啊,高风亮节啊。”
“心胸宽广啊。”
“对啊,心胸宽广啊。”
“我们之前还说人家冒领功劳,现在一想起来真丢人啊。”
“对啊,真丢人啊。”
“我们还以为人家没准得刁难咱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对啊,小人啊。”
“我们回去一定要给师兄弟们好好讲一讲啊。”
“对啊,讲一讲啊。”
“对了,三天后咱们就要出城剿妖了对吧,咱们那个分组是怎么分的?”
“不知道,要是我能和萧师姐分到一组就好了。”
“你想得美,萧师姐肯定是要坐镇指挥的,哪会分组。”
“坐镇指挥是要开口说话的吧?”
“……萧师姐是天门山的代表,她坐在那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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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过去了,石久又一次来到了悦来客栈——只不过这次他是来找方正的。
这一次,方正的精气神显然恢复了些,正拿着一本书,坐在窗边翻阅。
“身体如何?”石久并没有立刻询问月奴的事,反而关心起了方正的健康。
毕竟方正第一次去的时候叫了七个姑娘,身体亏空到肉眼可见。虽然不知道这两天里方正有没有再去找孔郎中,但那一次大亏可不是一两天能补回来的。
“还好。”方正微微一笑,仍在翻阅手里的书,“是来问月奴的事的吗?”
石久觉得方正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此刻的方正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睿智与宁和,褪去了年轻人的浮躁,瞳孔深邃如夜空,如同一位隐居深山的智者。
石久打量了方正几眼,斜坐在桌上:“叫了几个?”
“没有,我只是跟姑娘们谈谈心罢了。”方正幽幽叹道,抬头看向窗外,“这几天,我感慨颇多。”
看到方正这么明显的贤者状态,石久恍然大悟。
方正的声音温和而平缓:“石兄,你觉得何谓民间疾苦?”
石久不说话,等着方正自己回答。
果不其然,方正下一秒就接上了自己的话:“农收、国防、徭役,儒士们往往在乎这三者,所提上去的折子也大多围绕这三者展开。过去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食物、安全和水利乃是国之根本,潇湘书院的书考也往往以这三者为题。”
“但这两天……我却忽然发现了另一件事。”
“文人雅士在青楼捕月摘花的时候,是谁在笑脸相迎?那么多寒门学子赴京赶考,其中又有多少受过青楼女子的资助?更别说京城青楼里的女先生,在多少考生备考的时候给他们赏析诗词,分析试题。”
“可最后,这些文人雅士却说她们,婊子无情。”
石久不住地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儒士们总说风花雪月乃是雅事,却不知真正的民间疾苦。”方正苦笑一声,“石兄,你可知道那些青楼女子,都是何出身?”
石久的回答不假思索:“无外乎生而贱籍,亦或被卖入青楼。”
方正点了点头,双眼望向远方:“那你可知她们为何生而为贱籍,又是为何被卖入青楼?”
“贱籍者,要么是受家里罪行牵连,要么是战俘家眷这类被打入贱籍的。”石久回忆着上辈子学过的历史,“简单来说,并不是因为她们贱,而是受了牵连或者……没有生在一个好地方。”
“事情不能完全这么看。”方正提出了反对意见,“若是贪官家眷,吃穿用度享尽奢靡,前半生就是踩在民脂民膏上过活的,后半辈子用这身肉偿还,倒也公平。”
石久不屑:“偿还?偿还给谁?我问你,凡是被贪官搜刮的人,是什么人?”
方正犹豫了一下:“平民百姓。”
石久继续问:“去青楼游乐的,是什么人?”
方正又犹豫了一下:“是……士族子弟,达官贵人。”
石久继续问:“所以这身肉偿还到谁身上去了?”
方正哑口无言。
“此为一,还有二。”石久打开了话匣子,也就自顾自地说下去了,“被卖入青楼的,都是些什么人?”
方正眼神一变,站起身,放下书,背着手在房间内走了几步。
“或是灾年歉收交不起地租,不得不卖儿卖女;或是土地被当地乡绅强买了去,走投无路,卖身为奴;亦或者……因为种种原因家破人亡,无法谋生,只能把自己卖入青楼。”
方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目光越过窗户,投向远方:“这就是我想说的。”
顿了一顿,方正忽然又反应过来了:“不对啊,不是我问你吗?”
“有什么差别。”石久打了个哈哈,“交流嘛,就是互通有无,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结果好就行了。”
方正苦笑一声,脸上浮现出思索之色。
“方正,你其实并不是觉得那些青楼女子可怜,你想的是别的事。”石久错开与方正的对视,“你想的是……不可想之事。”
方正沉默片刻,眨巴眨巴眼:“啊?”
看方正还跟自己装傻,石久干脆就把他的心里话说出来:“你想的是……是土地兼并,豪门不倒;是朝中乌纱,无一寒门;是我们为何而生,为何而死。”
“你想的是……他们为什么能如此顺利地兼并别人的土地,为什么大乾法治下还会有这么多的人流离失所,卖身为奴。”
“方正,你如果只是可怜青楼姑娘,就不会跟我说她们进入青楼的原因。”
方正哑口无言。
石久本想拍拍方正的肩膀,却发现够不着,只好给自己倒了杯水:“不论地平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好诗,文辞简练,寓意深远。”作为潇湘书院的书生,方正自然听得懂这首诗的深意,不由得赞叹道,“石兄有胸怀天下之志,又有出口成章之才。”
“不是我写的。”石久从桌上下来,伸了个懒腰,“我抄的。”
方正惊奇道:“谁的?”
石久伸罢懒腰,才继续回答:“不知道,我忘了。”
方正一怔,笑出了声:“连是谁的都不知道,你怎么抄的?”
石久摇头晃脑:“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人站在河边吟诗,就是这首——听他吟完觉得不错,我就抄了。”
“可惜……”方正不胜惋惜,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京城有河吗?”
石久沉默了。
“你管他有没有,总之就是在河边。”
“哦。”方正老老实实地应下了,忽然又叹了一口气,“不过你说得对,这是个不能想的事。”
这大乾和石久说的一样,朝中乌纱俱是豪门,寒门学子尽皆在外。而乡绅对土地的巧取豪夺更早已不是什么新闻,或者说还没见过哪个乡绅的土地都是清清白白得来的。
大乾虽有专门防止强买强卖的法制,但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来说说月奴的事吧。”石久转过身来,转移话题,“你跟姑娘们彻夜长谈,可有收获?”
“其实刚刚说的就是最大的收获。”方正苦笑一声,拿出几张纸来,“我都写在上面了。”
方正的字体清瘦,横平竖直,每个字不但长得一模一样,就连间隔也分毫不差。与其说是人写出来的,倒不如说是打印机印刷出来的。
“她们给出的答案似乎都差不多。”石久迅速翻阅了一遍,心里莫名的有些失望。
这些证词都指向了月奴在案发当时就在乡月阁,如果那天晚上假扮唐白草的人是洛琉璃,这就是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当天晚上乡月阁周围的所有人,都是她的证人。
不过证据收集到这里也就可以了,剩下的部分需要从别的方面入手,这些就不是方正能帮得上忙的了。
方正看着石久读完:“石兄,这些证据,你可还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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