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上头不对付不关咱事，真到了拼命的时候，那些铁甲营的兄弟都是跟咱们一样出生入死的。真要出事儿了，没准咱就得靠人家把咱背回来。”冯鼠也是知道今天没有领导在场，说话胆子大了不少，“你前两天送去的药救了不少铁甲营的兵，他们对你的印象都不错。”
虽然当时送药是以天门山的名义，但这些受到救治的人哪管这些。他们眼睛看到的就是斩妖司的人带来了大把的疗伤丹药，心里记好也只会记着把药送来的人。
至于天门山？那都是外人。
对此，石久只能笑着应和。
江海堂的松鼠鱼是一绝，石久带萧玉笙偷偷来吃过。但他不知道江海堂原来还有这么多好菜，今天算是尝了个遍。
酒桌气氛热烈，几个老油条又经常挑着让石久讲讲他自己的事，很好地化解了互相不了解时的尴尬。而石久也算是能说会道，讲了不少笑话，无形之中大家都熟悉了不少。
酒过三巡，不少人过来敬酒，即便酒的度数不高，石久也感觉肚子有些涨了，想上厕所。正巧冯鼠也起身上厕所，石久赶紧跟上。
两人结伴到了厕所，石久心里一直在想着刚刚酒桌上发现的问题——这斩妖司老龄化好像很严重。
整个酒桌除了他，就没有一个低于三十岁的。
终于，石久没忍住问道：“冯哥，我看咱斩妖司……好像没几个年轻的。”
冯鼠撒完尿，一声不响地系上裤腰带，迟疑了片刻。
他忽然叹了口气：“有啊，怎么没有……有过。”
“但今天气氛这么好，我不想说这种事。”
石久沉默片刻，大概明白了过来。
看到石久的眼神，冯鼠也知道他明白了。虽然很想就此揭过，但伤心事一被勾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消下去的。
“这十年里，锦香城斩妖司来了二十多个年轻的缉妖使。”冯鼠深吸一口气，走到味儿不是那么大的地方抻了抻筋，“但你也看到了，最后活下来的只有王路。”
其实话说到这里，事情就已经明了了。
斩妖司不是没有新人，而是新人都死了。
“那些新来的大小伙子，年轻的十八九岁，年纪大的跟你差不多。大多都是一品的修为，个别出色的有二品的。”冯鼠叉着腰，看着摇曳的树影，“大多没有经验，却都有一腔热血。”
“斩妖司是什么地方，皇室直属，代天巡查，先斩后奏！”冯鼠握紧拳头，“大乾安危一半靠军队，一半靠斩妖司，听起来多威风！有不少年轻人就是冲着这一点来的。”
“你别看王路讷讷的，他知道什么事该干什么事不该干，他也不好奇，遇事儿很冷静，知道找组织。所以他是新人里活得最久的，现在也算是个老糠了。”
“你可能会觉得妖怪没那么难杀……小久啊，那是你本事大，你天生神力，很多妖怪打不过你。但总有一天你会碰见一个贼狡猾贼强的妖怪，它在影子里藏着，等着你露出破绽的时候，就窜出来一口把你咬死。”
“有多少年轻的缉妖使是这么死的，他们天不怕地不怕，觉得身后有我们这些老糠在就万无一失了……他们是很信任我们的。”
“但我们也就是一群二品武夫，我们的敌人却往往是三品的妖兽。而且那些妖兽都很狡猾，只要你露出一个破绽，就得死。”
“所以我们这里新人的折损率最高，你也见到了，这一桌就你最年轻。”
“我带过……带过不少新手。可无论我怎么教他们，他们最后还是死了。虽然他们能在我的指导下活过一段时间，但时间一长，最后却都死了。”
“有的是单独行动的时候被妖怪偷袭，有的是因为疏忽被妖怪换掉了……他们只需要失误一次，就得死。”
“我们这些老糠哪敢死啊，那些兄弟们家里的顶梁柱死了，他们的家眷得靠我们养活。如果有新来的缉妖使，我们也得把经验传下去，让他们也变成老油条，他们才能活下去。”
“但他们大多活不下去，你知道为什么吗？”冯鼠转过头来，深邃的眼神里泛着泪光，“他们一腔热血，太热了。”
“妖怪是很狡猾的，它们有的会学人说话，有的会劫持百姓，有的还会在水源里下毒，甚至还有的会设陷阱猎杀我们这些缉妖使。只有比妖怪更狡猾、更强壮的人才能战胜它们。”
“你想象不到它们有多狡猾，它们甚至比人聪明。它们会把平民咬伤扔在坑里，等平民求救。有不少新手就是一听到平民呼救就热血上头冲进了陷阱，我们连尸骨都带不回来。”
冯鼠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你没到过现场，可能理解不了他们的冲动，因为你不知道那求救声是多揪心。那声音听着就像……我找不出词形容，但那哭喊声，妖怪咀嚼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是会被气昏了头的。”
“它们就在我们眼前吃人啊，带着骨头咬碎了吃下去。在那个时候，任何一个有心的人都会感觉一股气冲上脑门，因为它们就是在挑衅，就是在想方设法地激怒你，所以一定会做出最能让你失去理智的残忍做法。”
冯鼠苦笑一声：“你别笑话我们，这是真的，妖怪是会设陷阱捕杀武夫的。因为武夫气血旺盛，对它们而言是大补。而大乾律法对妖兽极其严格，能活下来的妖兽都是狡猾中的狡猾。”
“在大乾看不见的暗处，有一片人和妖互相猎杀的猎场。而我们既是猎人，也是猎物。我们是妖兽嘴里的第一口粮，也是大乾影子里最快的刀。”
“欢迎来到斩妖司，小子。”
夜晚的风有些凉，又干燥，吹得冯鼠眼睛难受得想要淌眼泪，不太想在外面多呆了。
“今天你看到大家对你很热情，不要觉得大家是在舔拜你或者觉得欠了我们什么。因为没准哪次任务里我们就得靠其他人背回来，任务里能活命也许就是靠哪个兄弟替你挡了一爪子。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我们死了，留下的婆娘孩子要是受了欺负，都得靠这帮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帮衬。”
冯鼠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小久啊，你的来头我不清楚，我也不细究，反正只要进了斩妖司，我们就把你当自己人看待。虽然别人欺负你的可能性挺低的，但如果真有人欺负你，兄弟们也都不会坐视不理。”
“斩妖司氛围挺好，其它司在这点上是绝对比不上我们的。”
“不说这些了，今天是庆功宴。”冯鼠深吸一口气，苦笑一声，“你把刚刚这些话忘了再回去吧，大家吃酒吃得都挺高兴的。”
石久没动，冯鼠也没动。
他们可能都需要点时间把刚刚的话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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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保证连贯性，今天是二合一章节，字数5.5kqun①六8②①7⑦衣⑥
第一卷 斩妖人 : 第77章第七十六章 周哥稳得就跟没喝酒一样
从厕所返回以后，石久正好遇见其它桌过来敬酒的人。石久充分发挥上辈子在酒桌上的经验，也算是招架得有来有回。
武夫的身体素质不是盖的，但江海堂的酒后劲却不是一般的大。并且这群猛人喝得实在是太多了，一直喝到江海堂打烊，才集体晕晕乎乎地往外走。
直到此时，石久才发现原来这群人里最海量的居然是周国泰。
按石久对他的了解，周国泰应该是酒桌上急匆匆催着下酒的人，别人杯子刚举起来，他第二杯就已经倒好了的程度。结果这群摇摇晃晃的人里面，居然只有自己和周国泰与地面形成的夹角是稳定的九十度。
今天石久算是半个主角，所以很多还没来得及认识石久的铜牌都过来意思意思。虽然每个人都只拿一小杯，但架不住几十个人分十几批来敬酒。自己是把喝不动的酒倒进道具箱了，周国泰是怎么回事？
“小久真能喝啊。”周国泰一边扛着冯鼠，一边扛着王路，“你居然还能站着！”
石久这个作弊的哪敢在真酒神面前造次，谦虚地笑了起来：“没有没有，我看你才是真的能喝，一点都不晃。”
周国泰把王路往肩上窜了窜：“没有没有，你是真的能喝。”
石久立刻开启了商业互吹模式：“哪里哪里，周哥稳得就跟没喝酒一样……”
“因为我确实没喝。”
石久：“……”
“哈哈哈哈大家都知道我不喝酒。”周国泰笑出了声，“所以每次喝完酒最后都得我把他们送回家去。”
石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怪不得每次柏树秋叫人的时候都让周国泰跑，原来是因为他每家每户的地址都熟……
“行了赶紧走吧，有时候送晚了家里婆娘还得闹。”周国泰一如既往地催促着，“我先走了啊。”
石久扛着马叔才和白虎堂的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往斩妖司走。
这俩人已经喝到神志不清了，白虎堂的那个哥们已经打起了呼噜，马叔才则一边打呼噜一边说梦话。
两个人身上的酒气一左一右，险些把石久的酒精浓度再拔高两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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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大早，石久精神焕发地起了床。昨天冯鼠跟他说过李副使有一个护送任务要交给他，而且八成就是护送萧玉笙。因此石久起得很早，昨晚也作弊没有喝多少酒，就是为了今天有一个精神的状态。
由于柏树秋和一众堂主还在养伤，昨晚大多数铜牌也都喝得醉醺醺的，今天的早会便不了了之。石久起得太早，干脆到演武场去活动活动筋骨。
上次自己来这里的时候做了套早操，还碰见了柏树秋，结果一番话下来自己不得不瞎打了套刀法。今天的演武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石久也放松了不少。
“这么早就起来练功，不错。”
正当石久抻筋的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石久抬头一看，正是昨天还见过面的李浮川。
石久的脸险些都黑了，自己好不容易来了两次演武场，一次碰见以为自己在晨练的柏树秋，一次碰见了锦香城斩妖司的头儿，而且都以为自己早起是为了练功……
这不耍两套刀法有点说不过去了x2 .jpg
“对了，正好待会儿有事跟你说。”李浮川似乎只是路过，并没有久站的意思，“不知道昨天冯鼠有没有跟你说过，有一项任务要交给你，让你护送一个人去淮南城。”
石久抱拳：“确实如此，但属下还不知是护送何人。”
李浮川的伤还没有痊愈，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身份暂时不便说，但三日之后你在城南的驿站等候，到时候你一看便知。”
石久顿时明白了。
“记住，你的任务是把她安全护送到淮南城。你的心里不要有什么抵触，这都是上头的安排。”李浮川似乎松了一口气，鼓励地拍了拍石久的肩膀，“这些天辛苦你了，我们给你准备了四百两白银的奖金，你可别嫌少。”
有钱可拿谁会嫌少，虽然石久恨不得提笔在后面加两个零，但还是做一副感激的样子：“多谢李副……”
话还没说完，李浮川便摆了摆手：“这是你应得的，往常我们也会根据缉妖使所斩杀的妖兽发奖金，只不过你这次功劳比较大而已。”
……
李浮川在交待完事情后就走了，这让石久松了一口气，最起码自己不用装模作样地练刀了不是？
时至今日，石久都没有过什么正八经的功法，更没有过什么正八经的刀法，全靠自己一点一点在修行的道路上蒙。蒙到最后，他放弃了。
本来石久信心满满地以为自己经脉全通，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天人之姿，只要随便运运气就能创造出一套功法。然而现实狠狠地打了他的脸，他用真气在身体里的各处经脉游走，尝试了无数种方法，没有一个起作用。
直到来了锦香城，石久才从柏树秋那知道了武夫的常规修炼顺序。
可是把真气融入骨头这事儿石久也不是没试过，他很多年前就做过类似尝试。但结果显而易见，石久的骨头太硬太密，真气渗不进去。
自创创不出来，外界获取功法……石久目前也没找到门路，只好卖弄卖弄肱二头肌，装作天生神力的样子混日子。
还有刀法也是如此，石久很多次以为自己创造出了还不错的招式，想着下一次有同情况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用——结果真遇到情况了，石久的身体自己就动了起来，根本来不及回忆此刻该用哪招。
如果把石久用过的所有招式都编上号，可能现在已经排到一千来号了。
因此，石久对于柏树秋心怀感激。一方面是人家确实指导过自己修行，另一方面也是感谢他对自己多方面的照顾。
“这么好的领导难找啊。”石久感叹着，把准备给柏树秋送的东西打包好。
这里面是石久向萧玉笙要的丹药，没有药性特别猛烈的，基本都是温和养身的那一类。因为味道偏甜，萧玉笙把它当糖豆吃，一听石久要，给他包了一大包。
——石久也不知道萧玉笙究竟备了多少这东西。
准备好礼物，石久便赶赴天工坊。这里不单是斩妖司与军部的军械后勤中心，更是医院。之前的解毒药就是在这配的，这次行动里的伤员也都在天工坊内疗养。
在表明身份和来意后，石久很顺利地进入了天工坊的疗养院。这里空气清新，环境优雅，一看就是个养伤的好地方。
石久想起前几天赶到前线时，几乎所有军士都身受重伤，死的却很少。看起来就像有一条无形的生命线把他们连在一起，共同承担伤害一样。可饶是如此，柏树秋依旧胸骨塌陷浑身是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一会想起此刻柏树秋很有可能躺在类似ICU的地方浑身缠满绷带，石久不禁加快了脚步，向柏树秋的病房加速走去。
不多时，石久就到了病房附近，甚至还能听见柏树秋虚弱的声音。
“碰……胡了，拿钱拿钱……”
第一卷 斩妖人 : 第78章第七十七章 石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至少石久有一点没想错，柏树秋确实浑身都缠满了绷带。按照柏树秋的说法，绷带里面有药还有石膏板，只要像这样绑上一个多月，骨头就能恢复。
可能是为了维持自己兢兢业业的上司形象，柏树秋着重强调了自己现在还属于病假期间，是放假。石久对此表达了充分的理解，并告知柏树秋如果继续像大猩猩一样胡了牌就捶打胸口的话，这个假放到明年也放不完。
虽然被下属发现自己在病房里打麻将着实令人尴尬，但柏树秋还是对石久的到来感到十分欣慰。在给一起打麻将的其它老哥热情地介绍了“年少有为”，“为人正直”以及“古道热肠”，把石久夸得不好意思之后成功害臊走了石久。
石久一走，柏树秋便长舒了一口气。
属实有些难顶。
虽然现在石久是自己下属，可一来石久本质上是淮南城斩妖司的人。淮南城作为镜天州的主城，那里的官职天然比锦香城大一级，这个分寸很难把握；二来，石久的身份也不是一般的铜牌，真实身份肯定比自己高很多。
如果让石久发现自己在养伤的时候打麻将，跟被巡察发现自己散衙之后打麻将的感觉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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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石久做着跟萧玉笙公费旅游的美梦时，当天夜里，萧玉笙给石久发消息说她要动身去淮南城了。
石久正着数了一遍日期，又倒着数了一遍日期，怎么数这个日期也对不上。
“你不是三日后才走吗？”石久心里咯噔一下，疑惑地问道。
萧玉笙那边思考了很久才回答：“我何时说过三日后动身的事？此事事关重大，我跟宗门沟通花费了些时间，明天才出发已经算晚了。”
石久没有立刻回复，而是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
李副使并没有说过护送任务改日期的事，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自己的护送目标并不是萧玉笙。
石久的心情顿时一落千丈：“没什么，我以为你不会走得这么急呢……”
没过多久，萧玉笙的回复就传了回来：“我很快就回来。”
……
石久觉得事情有点大条了。
之前他虽然猜测自己将要护送的人是萧玉笙，但他故意不说，就是为了等到时候之后吓她一跳。可现在刚过一天，萧玉笙却说她要动身去淮南城了，那自己要护送的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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