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一个如此年轻的五品高手,按理说在江湖上不应籍籍无名,背后指点他的师父也不应是等闲人士。
或者说,指示他来这里的人也不应是泛泛之辈。
这江湖门派,哪个背后没有世家支持?寒刀门如今家大业大,愿意投资寒刀门的世家也是不少。这些乡绅的势力网错综复杂,互持股份,除了世仇早已难分彼此。今天石久若是动了寒刀门,动的不是她一家,而是整个麻姑城里所有与寒刀门有关联的势力。
若非石久今天搬走了寒刀门的大门,事情就不会闹得这么僵。她给石久两百两银子作赔礼,息事宁人,结个善缘自然最好。可石久的所作所为涉及到了寒刀门的脸面,把小事化成了大事。
这江湖人情是一张网,网得人身不由己。但它也是一面盾,把所有人都连在一起。
一荣俱荣,一损众散。
世家之所以投资武林门派,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武林门派的民间影响力。若是这影响力受损,寒刀门就会在世家眼中失去价值。
这场仗,已经不打不行了。若是让石久安全地走出麻姑城,从此以后紫沧州就不会再有寒刀门了。
贺知音感到一阵头痛。
打是万万打不得的,因为一打寒刀门就露馅了。可不打又不行,否则自家大门被人抢走,寒刀门还是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都让开让开!闲杂人等禁止聚集!”
就在贺知音头疼的时候,救星的声音响了起来。巷口拥挤的众人纷纷让开,一群带刀捕快走了进来。
王捕头气势汹汹,他刚刚都准备散衙了,结果寒刀门的弟子跑过来硬要报官,说寒刀门的大门叫人拆走了。
以前只听说过踢馆的拆牌匾,这拆大门的……他活了四十多年了,这还是头一回开眼界。
寒刀门在本地算是一个龙头,官府要办许多事都会提前跟寒刀门打声招呼。一方面利用寒刀门的民间声望办事顺利,二来则是给这些江湖人士找点事干,免得他们一天天闲到吃屁到处找茬。
可谁能想到,今天都快散衙了给他来整这一出。
一见到官府的人来了,石久几乎要给贺知音鼓起掌来。
他就等着官府的来呢!
第二卷 屠魔刀 : 第126章第一百二十五章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裁判方的
夺门而出这件事虽然看起来莽撞,但石久也有自己的考量——洛琉璃来麻姑城的目的是报仇,如果自己替她把仇报了,她大概也会因为无事可做而回来。
众所周知,洛琉璃一旦真心想藏起来,即便她藏在石久身边十米之内都很难发现。如果石久采用暗中观察并吃瓜的模式,很有可能洛琉璃报完仇走了他都不知道。
毕竟石久可是亲眼见过洛琉璃化成一团黑烟飘走的样子,无声无息根本察觉不到,甚至连体积都不是阻碍洛琉璃的客观条件。
所以抓住洛琉璃很难,把她引出来反而简单。若寒刀门真是洛琉璃引来的,那洛琉璃无非就是想借石久挡一下刀。石久自觉浑身毫无破绽,对方就算要查,他也根正苗红。
引来追兵明显就是想祸水东引,如果石久替她挡下这一波,洛琉璃的目的就达到了——但如果石久把洛琉璃要报的仇给报了呢?
把这群人赶走之后,洛琉璃还是有可能直接现身的。就算她不现身,自己把蛊杖往地上一放,让她自己拿走,任务岂不是也就相当于完成了?
当然,给自己出一口恶气也是重要理由之一。虽然之前在斩妖司的时候石久总是听冯鼠吐槽江湖人士如何如何破坏治安,但现在麻姑城的问题是……寒刀门已经隐隐有代替官府维护治安的趋势了。
石久对此非常好奇,他很想知道在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江湖势力在本地的影响力能达到什么程度。
这无关乎任务,也无关乎什么责任,单纯是出于石久旺盛且永不熄灭的好奇心。
“你是什么人?”王捕头打量着石久,确认自己没在麻姑城见过这号人物,“寒刀门报官说有人当街强抢他家大门,可是你干的?”
“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石久一乐,这对话跟他预料的分毫不差,“明明是这寒刀门不分青红皂白一脚踹烂了我家大门,在他们把我的门修好之前,把他家的门抵押在我这里,很合理吧?”
王捕头也听说这石久是五品宗师,自然不敢随便摆谱,但言语间的偏袒依旧很明显:“寒刀门有同意吗?如果他们没同意你就强抢大门,你可得考虑清楚后果。”
还没等石久回答,王捕头就开始自说自话:“这事儿说白了就是意气之争,各位卖我个面子,晚上我们一起吃顿饭,寒刀门给你修门,你把门还回去,如何?”
王捕头觉得自己已经非常给面子了,他来这里又不是打架来的,谁不想散衙了赶紧回家?
石久本来还想拉扯一番,但回头一看萧玉笙已经饿得蹲到了地上,觉得还是快刀斩乱麻比较妥当:“这位捕头,我想问一下。江湖人士携带武器聚众闯入缉妖使住所,并不由分说破门而入,该当何罪?”
“我还想问一下,这麻姑城里抓贼不找官府,却是江湖人士提刀夜行,又是何故?”
王捕头的眉头跳了一下,对面这人明显话里有话:“缉妖使住所?你是说缉妖使?”
王捕头本想不屑地撇撇嘴,毕竟斩妖司的人他都认识,从没见过石久这号人物。但一方面石久五品宗师的身份压在这,他也不好表现得太具攻击性。
石久慢悠悠地拿出了他的缉妖使腰牌:“捕头可一验真假。”
虽然现在他官籍是没了,可他腰牌是真的。当初他从斩妖司走的时候,可没有一个人说要收走他的腰牌。
也许是忘了,也许是有意为之。但这东西现在就在石久手里,他没有不用的道理。
王捕头疑神疑鬼地接过腰牌,把自己的腰牌拿出来放在石久的腰牌下面。
片刻后,石久腰牌上的貔貅眼睛转动,发出了如铜钟一般的回响。
是真货,王捕头瞬间后悔来这了。
大乾的官府腰牌不是一般货色,当它的持有者与其它官府腰牌接触的时候,腰牌会自动完成身份验证。如果有外人拿着不是自己的官府腰牌与其它官府腰牌接触,那非持有者的腰牌就会当场炸掉。
据说这技术在天工坊内都是绝顶机密,从来都没有人破解过。所以即便石久拿的是个铜牌,却依旧能确认石久的身份。
不,或者说更麻烦了。
王捕头有点后悔了,自己刚刚就应该说散衙了他不管事,不来淌这趟浑水多好。
如果石久是个一品两品的铜牌缉妖使,那这事情糊弄一下可能就过去了。可寒刀门的人还信誓旦旦地说他是五品……
虽然不排除石久隐藏了自身气息的可能性,但也不能排除他就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可能。
刚刚来的路上他已经看到寒刀门的张百年被送往医馆,而且据寒刀门弟子所说,身为四品的张百年是被一招打昏,旁人甚至都没看清石久出手的动作。
这不是五品又能是啥?顶多是眼前这个石久隐藏了自身气息,让寒刀门误以为这是个软柿子,结果一脚踢到了钢板上。
哪个五品宗师来当铜牌缉妖使?肯定是银牌往上啊——要么就是京城的斩妖司,只有那种地方才会出现五品当铜牌的情况。
无论石久是京城来的还是隐藏身份,王捕头都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露面。
他本以为这是一件小事,顶多因为石久五品宗师的身份稍微麻烦一些。但如果石久是护短的斩妖司的人……那这事儿就复杂起来了。
看着石久胸有成竹的样子,贺知音也感觉到了压力。
铜牌再小,那也是大乾朝廷的人。自古民不与官斗,寒刀门虽然黑白通吃,但说白了也就是依托官府,他们在官府面前算不得什么。她偷偷瞄了一眼王捕头,看得出此时他进退两难。
如果这件事从江湖人士的恩怨情仇升级到寒刀门怒怼官府,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寒刀门在此事中无论遭了什么委屈都得咽下去,否则就是折了官府的脸面。
“石大人,还请息怒。”贺知音知道此时不能给领导出难题,八面玲珑的她知道这一次她必须得承担责任,避免事情闹大,“此事确实是寒刀门有错在先,我们的大门就押在您这了。我会立刻安排人找木匠来修,何时修好,何时来领回大门,定让您满意。”
寒刀门已经做出了足够低的姿态,贺知音也是知道今天栽了。为了避免损失扩大,她必须尽快把赔偿事宜定下来。
至于报复和找回场子……
只有那些沉迷于江湖故事的愣头青才会推崇怒而拔刀血溅五步的情节,像她这样的老油条,早就习惯于把事情解决于无声无息之间。
虽然余岁说石久是五品宗师,但终归没有人亲眼见过。也许是余岁与他相熟,编出个谎来保他。而且这么年轻的五品,按理说早应闻名天下,不可能籍籍无名,这石久有水分的可能性很高。
寒刀门比一般江湖门派更需要面子,因为他们是没有里子的。石久拆了她家的大门,对寒刀门造成的影响远比其他事更重大。面子已经影响到寒刀门的实质,这个场子无论如何都必须找回来,哪怕石久是官府的人。
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寒刀门虽然折了第一场,但后面她还是有办法把面子找回来。
即便官府,也不是铁板一张,有权力的地方就有争斗。她在麻姑城道上混了这么多年,靠的可不是实力,而是纯纯的人脉。
贺知音在心中已经列出了一张名单,接下来的几天里,她会把这些人挨个拜访一遍。
当财富讲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得沉默;
当权力抬起头的时候,连财富都要低头。
第二卷 屠魔刀 : 第127章第一百二十六章 金屋藏僧
“门主,那刺客……那刺客不捉了吗?”回去的路上,寒刀门的弟子忐忑地问道。
“什么刺客。”贺知音瞪了那弟子一眼,“哪有什么刺客。”
弟子立刻噤声不语。
今天潜入寒刀门的刺客是弟子无意间发现的,但那刺客逃得快,他们是追着刺客来到破落巷的。现在门主忽然说没有刺客,这又是……
弟子不了解,弟子也不敢说。但他知道,当门主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有人就要倒霉了。
贺知音在返程路上保持着沉默,直到回了没有大门的寒刀门也没有说话。外面看热闹的人等着看寒刀门这次出动有什么成果,结果只看到寒刀门灰溜溜地回了家,连门都没带回来。
舆论正在发酵,但这正是贺知音想要的。
她去世的丈夫是名满紫沧州的大侠,现在麻姑城各大势力对寒刀门依旧保持尊敬,一部分是因为前门主留下的威名,另一部分则是他们与前门主的关系很不错。
她的时间不多,寒刀门必须在短时间内组织起反击。
回到后院,贺知音松了口气,但随即神经又紧绷了起来。
一个和尚站在后院中,五官面貌不似中原人士,口音也有些奇怪:“施主为何行色匆匆?”
贺知音的脸上堆起笑容:“一些宵小之辈,请大师不必担心。”
和尚神色未变,手慢慢捻着佛珠:“施主若有所求,空净自当在所不辞。”
贺知音目光一寒,冷冷地瞥着和尚:“可若非大师行事鲁莽,我寒刀门又怎会遭此无妄之灾?”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空净和尚的脸皮宛如钢铁城墙,仿佛没听出贺知音是在暗讽自己,“时也命也,寒刀门当有此劫。”
贺知音忽然又展颜一笑,柔如秋水,前后反差切换流畅自如:“大师不远万里来寒刀门送劫,小女子真是感激涕零。”
空净和尚向贺知音缓步走来,眼中温和悲悯之色愈浓,仿佛不忍寒刀门受此欺凌:“佛曰:因是能生,果是所生。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由因生果,因果历然。十界迷悟,不外乎因果。施主所求为何,空净自是知晓。”
听闻此言,贺知音神情未变,但明显产生了动摇:“我只要保住我丈夫的基业,别的东西小女子并不奢求。”
和尚走到贺知音身前,眼中满是痛惜:“然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施主所求善果,却无善因,自是需以恶果相偿,换得善果。”
说着,和尚似缓实疾地伸出手,拉住贺知音:“施主布施,贫僧还以善缘。现在寒刀门内忧外患,施主当断则断。”
贺知音脸色一变,但她的速度没有和尚快,自然没能躲开他的手。
强忍着恶心,贺知音柔声劝退:“另两位大师哪里去了,妾身为何没有见到?”
这三个和尚是上半年来到麻姑城的,自称是她丈夫生前的朋友,因太久没有他的消息,特来一看。贺知音原本还以为这三个西域和尚只是路过,却没想到他们居然在紫沧州定居了下来。
尤其是当这三个和尚展现出不俗的实力后,贺知音就动起了别的心思,想尽办法把他们留在寒刀门。毕竟这三个和尚最弱也是五品宗师,若是利用好了,可能是寒刀门一次机会。
不过空净和尚跟其它和尚不同,他修习欢喜禅,总是私下劝自己修习欢喜禅。但相较于其它两个和尚,这空净和尚反倒最好利诱,因为他的目的明确,不像其他两人无从下手。
其实今天之事,贺知音根本就不用猜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很有可能是空净和尚又来找自己劝自己修欢喜禅,而其他弟子发现他后,他使了个障眼法逃跑,才把寒刀门的弟子引到了破落巷。
但这事她不能说,一个和尚背着人找寡妇……若是被人发现了,且不论对寒刀门的声望是怎样的沉重打击,光是门内的弟子就得把这三个和尚轰出去。
可贺知音想留下这三个和尚为自己所用,至少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她做到了。有这三个和尚坐镇,寒刀门今年没发生什么需要处理的大事。那些想踩着寒刀门上位的江湖游侠里确实不乏手段高超之辈,但都被这三个和尚解决。
贺知音最终还是收回了手,表面虽不动声色,胃里却已经快要吐出来了:“大师,妾身还有要事,就不作陪了。”
“贫僧明白施主顾虑,但世人对欢喜禅多有误解。吾道并非俗事,乃是与众生皆欢喜,法与智相合为一人智慧之法。”空净和尚面带遗憾之色,“施主有慧根,贫僧实在不愿见慧根蒙尘,停留此处只为点化施主,绝无它意。”
这种话贺知音已经听腻了,敷衍告辞后,便准备拜访城中相熟的势力。
声望是一种物质,只要经过烹调,它就可以吃,甚至能喂饱成百上千的人。
这些年她委曲求全,保着丈夫的基业,还要把儿子拉扯大,吃过的苦远非他人所能理解。但寒刀门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全仰仗城中百信的信任与其它势力的扶持。
城中粮商姓莫,布商姓贾。这两大世家是寒刀门现如今的背后投资人,若是让他们觉得寒刀门不值得投资了,她丈夫打下的基业就会顷刻间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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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知音主动让步使得事情的解决进度大幅度加快,王捕头和余岁却留了下来。
前者是主动留下的,后者则是石久有事要跟他说。
“原来石久兄弟是斩妖司的,真是一家人不认一家人。”确定了石久的身份,有没有江湖门派的干扰,王捕头说话顿时热情了起来,“冒昧问一下,石兄弟是在何方任职?”
这话问得也有技巧,回答完这个问题,王捕头大概能判断出石久处于官场的什么位置。
众所周知,首都是一个国家权力的中心,京官天生就比其他地区的官员大上一级。虽然王捕头有七成把握石久是京城斩妖司的人,但还得确认一下。
石久自然不会给王捕头任何确认自己身份的机会,他现在心思全都在别处:“不便明说。”
“石兄弟,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理?”碰了个软钉子,王捕头也不恼,而是隐晦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意思,“这寒刀门在麻姑城也是民望厚重,平日里助民为乐,还多次帮助官府追捕盗贼。今天他们确实冒犯了小兄弟,但那也是出于好意……”
王捕头一边说一边看着石久的脸色,却没能得到他想要的回应,只能讪讪地笑笑:“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具体要怎么做,还得看小兄弟你的想法。不过这事儿……我建议你还是跟麻姑城的斩妖司说一说,毕竟这寒刀门在麻姑城也不是任人欺辱的小门派,它在百姓心里地位很高,背后势力也错综复杂。”
王捕头熟络地拍了拍石久的肩膀:“若非必要,还是别把事情闹得太认真了,人家闹心,你也麻烦。”
“好了,就这些了,我走了啊。”
说完,王捕头起身告辞,不拖泥带水。
自从在镜天州斩了那头蛟,石久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心态似乎正在慢慢变化。对这个世界的恐惧和谨慎正在渐渐消退,若是以前,他肯定不会选择这种大张旗鼓的方法,但现在不一样了。
要获得一个响当当的名头最重要的是什么?一鸣惊人?身怀绝技?
不不不,是人设,而且还得立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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