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在下并未为求得原谅而来，而是不正之名不可行，不实之事不可罔，还望石大侠见谅。”
贺知音深知时间的宝贵，争取在对方打断自己的话之前把核心内容讲完。万幸的是石久居然很有耐心，甚至还表现出了一定的兴趣。
“这事儿，总得有一个丢面子的。事已经做绝了，我们还是得打，你来扰我清梦，莫不是觉得我睡不好就打不动人了？”
石久慢吞吞地说着，在门槛处坐下，跟贺知音遥遥对望。
萧玉笙见石久出来了，也收回剑，坐到了他的身边。
明月清辉下，贺知音的脖子还流着血，浸湿了胸前的衣服：“在下并未为此而来，但明日我会尽量不让其它门派动手。至于最后的面子归谁，只能看各自手底下的真章了。”
说来说去，最后还是要动手。但有了贺知音提前来说的这番话，原本紧张的气氛却渐渐缓和了下来，从最开始的剑拔弩张，渐渐转化为以武会友的局面。
混江湖的少有贺知音这般口才和对局面的判断力，更没有她大半夜来跪歉的魄力。虽然石久知道贺知音来此是为了给寒刀门打上一个保险，但不得不说，这一招确实有用，让石久不由得高看了她一眼。
都说寒刀门前门主逝世后靠一个修为不高的寡妇撑起门面，现在看来，这贺知音确实有两把刷子。
——人家都过来跪着道歉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有，系统给的任务。
“贺门主，那和尚是什么来头，可否告知？”
贺知音二话不说就把和尚给卖了：“是先夫故友，西域来的高僧。”
“一共三个人？”石久挑起眉毛。
贺知音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继续说说他们的事。”石久顿时更感兴趣了，“他们来寒刀门多久了，都做了些什么。还有你怎么确定他们是你先夫朋友的，你以前见过他们？”
石久问的问题很多，即便是贺知音也得细细整理一番。
“两年前，三位大师从西域远道而来，在紫沧州游方。他们拜访了众多高手，也与不少人讲经论道过。”贺知音仔细回忆着，“去年年初的时候，三位大师来了寒刀门，说他们是先夫的朋友，但我以前从未见过他们。”
石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呢？他们在寒刀门住下了？”
“正是。”贺知音坦坦荡荡地回答，“这一年里，他们为寒刀门仗义出手多次。若非三位大师出手相助，一个寡妇挑起寒刀门的大梁属实困难。外面的江湖人对寒刀门多有诋毁，也是三位大师出手教训。今日寒刀门仍存，三位大师多有功劳。”
石久继续追问：“他们来大乾的目的是什么？”
贺知音的脸上闪过思索之色：“他们说……要找人，还有降妖除魔。”
石久继续套话：“他们前些天离开了麻姑城，你可知道他们去干什么了？”
贺知音迟疑了一下，挑重点强调：“不知，但三位大师从未做出有害百姓之事，外面也从未有关于三位大师的负面消息。”
石久深深地看了贺知音一眼，忽然笑出了声：“所以他们很好用。”
贺知音正大光明地跟石久对视，却没有回答。
别人是做阅读理解，而石久是做阅读挖掘：“我理解一下，他们几个外国人来了紫沧州，挑了紫沧州一系列高手……可有造成杀伤？”
“比武切磋，哪有安全的。”贺知音脸色不变，“拳脚无眼，比试中即便造成伤害，也有比试前立下的生死状，各安天命。”
石久恍然大悟：“一般武林人士比武会立生死状吗？不见得吧。比武切磋，点到即止。立下生死状，莫非有什么生死大仇？”
贺知音当场反驳：“三位大师从未杀人，只是立下生死状便可以让双方无顾忌地出手。”
石久点了点头：“你知道。”
贺知音又一次沉默了。
石久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所以他们很好用。”
贺知音继续沉默。
第二卷 屠魔刀 : 第138章第一百三十七章 信任是有价的
“贺门主。”石久双手交叉，对贺知音说话，“你此番前来，是为化敌为友。”
贺知音昂首挺胸：“正是。”
“你深夜前来，是想以自己的面子换寒刀门的面子。”
贺知音并未否认：“正是。”
“也许你的面子跟寒刀门差不多大，我不是本地人，我不了解。”石久慢吞吞地说道，“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丢了面子自然要找回来。打最后还是要打的，但你想打完之后还交朋友，是否想得太过天真了。”
“行走江湖，五湖四海最重要的就是朋友。”贺知音忽然笑了起来，“寒刀门在紫沧州也算有面子，大侠行走各处自是用得上。不如打过之后，化干戈为玉帛，大家当作以武会友，交个朋友。”
不得不说，贺知音所抛出的条件对于一般侠客而言极其富有诱惑力，甚至可以说贺知音给足了面子。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这是普天之下通行的规矩。贺知音笑着脸过来了，还要伸手打人，那就是打人者的不对。
作为一门之主，能有此拉下脸面的魄力，若是在别处听见，石久定会敬她几分。可现在这个场合，石久却觉得这贺知音的心思实在太多。
石久看着贺知音，忽然觉得这江湖真是有趣：“信任是有价的。”
贺知音立刻懂了石久的意思，手掌一翻，一沓银票出现在手中，压在身旁的石头下面：“这五百两银子是给石大侠的补偿。”
信任是有价的，但还有一句话，叫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比如说萧玉笙，就吃了石久的亏，这一点石久门儿清。
“钱你拿回去吧，诚意我感受到了。”石久淡淡地说道，“反正最后都是要手底下见真章的，你拿这五百两银子来，如果我收了，明天还不知道出手要出多大力气呢。”
“我这边还有别的事，也顾不得哪些门派是站在你这边的。明天我会从城北开始，有一家武馆就踢一家，然后从南门出去。事后，你们自来此处取门便可。”
贺知音默不作声，考量着个中得失。
快意江湖是寒刀门弟子的事，她的事就是计较得失。
石久深深地看了贺知音一眼，忽然笑着说道：“小时候我爷爷教我捉鸡。”
“只需要半个巴掌大的树叶卷成锥子，然后把一小块肉放在里面，用牙签从侧面横穿过去把它们固定在一起。鸡只要想吃肉，就会让锥子形状的叶子扣在脸上什么也看不见，这个时候只需要走过去伸手一抓，小孩子都能抓到鸡。”
“因为鸡不会放弃已经在嘴里的肉，哪怕实际上它并不能把肉从牙签上扯下来。”
“贺门主，和尚保不了寒刀门一世。你自以为你能利用他们，但到头来还是反遭其噬。”
“夜深了，贺门主还是早些回家，免得着凉。”说着，石久扔出一瓶药，“把脖子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吧，免得叫人说我待客不周。”
贺知音看着滚落在自己身旁的药瓶，沉默片刻，咬着牙拿起来，将里面的药膏涂抹到自己脖子的伤口上。
信任是有价的，这瓶药可能是毒药，也可能真是疗伤药。但用了这瓶药，就代表着她对石久的信任。
且不论石久的真实身份，光凭他身旁的天门山女子，这对人就不是寒刀门能招惹的。而且作为过来人，贺知音一眼就能看出那个天门山弟子似乎是以石久为首，石久说话的时候从不插嘴。
显然，石久在两人中的地位似乎高一些。能让天门山弟子唯马首是瞻，石久的身份很有可能跟他们之前猜测的完全不一样。
贺知音又一次庆幸起自己的当机立断来。
……
贺知音满意而归，留下石久和萧玉笙在院子里坐着。
“都这么晚了啊。”石久看了看天色，不禁有些唏嘘。
要是上辈子这个时间，他可能还在快乐地刷着手机；这辈子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睡了好几个小时了。
“石久，为什么？”萧玉笙轻声问道。
石久拿过萧玉笙有些发凉的手，给她搓一搓：“什么为什么？”
“你其实没有必要搭理他们。”萧玉笙低着头，“这件事似乎没什么所谓。”
“你看过地上的蚂蚁吗？”石久反问。
萧玉笙歪了歪头：“小时候经常看，一看能看很久。”
“蚂蚁很弱，但它们也有自己的社会。虽然我把人比作蚂蚁不太礼貌，但我只是借个例子——六品七品的人的世界和这江湖是不一样的，很多江湖人需要考虑的事根本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反过来，他们也无法理解六品七品的人，或者说你这样的天门山弟子眼界内的事物。”
“能力决定了一个人接触到的世界的上限，但这就意味着我们没有必要了解跟我们不同层级的人的生活了吗？”
“得了解的，你了解得越多，你眼中的世界就越大。”石久抬头看着天空中的皓月，忽然想起了小时候那个想当宇航员的遥远梦想。
少年曾有气嚣嚣，指画江山小。一经岁月熬，斗米斤粟，又道人生老。
“曾经我也是立志要探索整个宇宙的年轻人啊。”石久幽幽叹道。
萧玉笙的脸上写满了求知。
“没什么，这个世界是很大的，有无穷尽的人和事，正是这些人和事构建起了这个世界。”石久微笑着给萧玉笙的手哈气，让她暖和些，“有的人出生就像被装在罐子里，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因为他未曾看过高山巍峨上的雪层，也未曾听过泉水细流处的叮咚。”
“遇到自己不了解的事情就想去了解，这是人类的天性。好奇火，所以学会了生火；好奇自己为什么有皮毛，所以学会了制衣。正是对什么都好奇，都想了解的求知欲，让人区别于野兽。”
“我对世界抱有强烈的好奇心，探索世界和社会是我的兴趣。”
萧玉笙问出了问题的核心所在：“为什么一定要知道？”
“人生在世要遭遇的东西不胜枚举，你见识越广，知道的东西越多，对付起这些事就越游刃有余。”
石久站起身，拉着萧玉笙的手：“都这么晚了，回去睡觉吧。”
萧玉笙脸色一红，忽然间期期艾艾起来。
“饿了？”
“嗯……”
第二卷 屠魔刀 : 第139章第一百三十八章 是哪位高人前辈在此设了道场？
“对了，那三个和尚该怎么办？”萧玉笙坐在石久身边小口地啃着肉饼，“要杀了他们吗？”
石久意外地看着萧玉笙，没想到这种话会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从人设上来说，这不是洛琉璃的专属台词吗？
“暂时没有必要。”石久摆摆手，“那三个和尚我总觉得有点问题，先放了他们，我才好继续观察他们的破绽。”
萧玉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啊……”
“对了，玉笙。”石久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歉意，“可以再等我两天吗？”
“可以。”萧玉笙掰着指头算了一下时间，“掌门说风穴最有可能在月末爆发，但我还是想先在紫沧州转一转，寻找些先兆。如果能提前定位到风穴爆发的位置，就能提前做些准备。”
“放心，很快就好。”
……
空能和尚胆战心惊地看着那些盘旋在自己身旁的飞剑，一动都不敢动。
“敢问是哪位天门山前辈在此，小僧是西域大梵寺的僧人，来大乾只为交流武艺与佛法，绝无冒犯道场之意！”
刚刚在听说贺知音半夜偷偷离开寒刀门后，三个西域和尚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贺知音身穿夜行衣，显然不是去拜访什么可以光明正大见的人。但问题就在于她今天能见的人已经都见过了，这半夜要去见谁？
为了保证计划的万无一失，空能和尚悄悄跟了出去。他意识到贺知音正在往城西方向跑，但跑到一半，就察觉到了自己正在被人注视。
而这些盘旋在自己身边的飞剑，显然是那位在暗处注视自己的前辈所设。虽然不知自己为何惹到了对方，但空能和尚知道对方哪怕不现身都可以杀死自己。
剑除了武器，也是一种文化符号。而所谓剑意，便是提纯自这些文化符号的纯净意志。越是高等强大的剑意，就越是能抛去那些拖累，只专注于使用者所专注的剑道一途。
除魔剑的最高境界便是只剩除魔之意，诗林剑的最终奥义便是以剑化诗。但眼前这些飞剑上锐利的剑意，纯粹到几乎抛弃了所有除了剑本身以外所有的赋予，隐隐透出一股只属于剑本身的纯粹剑气。
空能和尚依旧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应，小心翼翼地向后撤去。但那些飞剑如影随形，仿佛要挟持他一般飞速追上。
本就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更加紧张，空能和尚不得已之下只能运起香火，试图抵挡这些飞剑。
一尊金色的大佛赫然出现在深夜的街道上，但眨眼间便消失。飞剑犹如飞针，顷刻便戳破了这足以与五品妖兽角力的佛门金身，将空能和尚钉在了墙上。
金铁不能伤的坚韧金身在这些飞剑面前仿佛一张纸，仅仅是擦过便留下一道血痕。
“这是什么神通？”空能和尚心中大骇，这至少是一个六品的前辈，而且已经对自己起了杀心。
他的佛门金身最擅长防御和疗伤，虽然在六品面前是一样的脆弱，但好歹能比别人多扛一下。可在这个没露面的修士面前，自己赖以成名的不破金身犹如豆腐。
生死当头，空能和尚也顾不得什么贺知音了，只想尽快逃脱：“小僧无意冒犯！这就离开麻姑城！”
那隐藏在暗处的天门山修士似乎认可了他的话，那些把他钉在地上的飞剑缓缓抽离，隐没入月光之中。
空能和尚大口地喘着气，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他屁滚尿流地往寒刀门的方向跑去，想要提醒自己的同门。
在他离开后不久，巡夜的捕快就迅速赶到，但什么都没有看到。
“城里这两天怎么了……”捕快小声嘟囔着，不甘心地四处张望，“肯定就在这，刚刚那么显眼的金光！”
“我就说你看错了吧。”身边提着灯笼的捕快打着哈欠，目光却很警惕，“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我都说了，很快，就一个瞬间。”最开始的捕快强调着，“我没有说谎！”
“可这什么都没有，你要把这事儿上报上去？”提着灯笼的捕快斜了同事一眼，“这两天上头被武林和那石久的事整得不太愉快，你这上报上去却连一点证据都没有，等着挨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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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能和尚迅速回到了寒刀门，心脏怦怦地跳动，六神不守的样子任谁都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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