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鸟印
“是。”
“他们是怎么说我的?”
“他们说你是女暴君。你最著名的事,便是在新东京的首脑峰会结束后,将神州国内的外族人士和少数派以约谈的方式集中在一起,然后搞了一场大屠杀,事后还胁迫东京政府替你隐瞒此事。可惜最后还是被一名正义的记者奋不顾身地披露了。”那真是一段峥嵘岁月,陆离记得那段时间舆情可谓是风波四起,国内一片喧嚣。
“……”朱熙不说话了。
“怎么了?”
“我……会做出那种事吗?”她居然在问自己。
陆离心中触动:“以前或许会,现在肯定不会。而且,我更愿意相信那时候是你外婆在操办这一切。”
“外婆那时候还活着?”
“当然,阎太婆被称为老不死的怪物,她一直活得好好的。你上辈子的臭名声她估计要背八成的锅。”陆离上辈子层次不高,接触不到神州顶层,他也只能猜测,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猜测就是事实。
“那祝巧呢?她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没听说过有这个人。”
“……你上辈子怎么不多努力一下?连这也打听不到……”埋怨与娇嗔掺半,下一秒,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妥,连忙轻咳一声,“还有呢?我上辈子可曾婚配?对方是谁?”
“你订过三次婚,三位未婚夫甚至都没见过你,便暴毙了,财产都被阎太婆兼并了。”陆离想了想,“你这算寡妇还是单身?”
“那便好,一想到要和那群发臭发朽的世家子弟联姻,我便大倒胃口。”朱熙露出一个笑容,“他们死了好,整日不学无术,作威作福的,哪怕外婆不对他们动手,我也会亲自动手的。再说,我是寡妇和单身有甚区别?还是说,你对寡妇更情有独钟?”
陆离被问住了,的确,对男人来说,未亡人也别有韵味。他也咳了一声,避开这个灵魂问题。朱熙又问了几点更细致的事,得到了陆离的回复后,便对陆离的重生说法再无怀疑。
“对了,这些你对楚静怡说过吗?”朱熙忽然问。
陆离本想说是,可不知为何,话到嘴边成了:“并没有告诉她详细。”
朱熙笑得灿烂极了,陆离一时弄不清她为何开心。她主动跨坐在陆离身上,笑着说:“看在你说实话的份上,奖励你几发。”陆离有些担心:“还是别了,我真担心你怀上了。”“姓陆的,要你来就来,少废话。”“欸,慢点,它要累坏了……”
*
许久,朱熙浑身赤裸地躺在陆离身边,迷迷糊糊地抱住他的胳膊,似是困乏了。陆离看着她那迷迷蒙蒙的睡颜,心中闪过诸多念头。
“喂,朱熙。”
“……嗯……”声音拉得很长,是真的困了。
“我们要活着回去。”
“……知道了……”
“不能再困守在木屋里了。”朱熙已经睡着了,陆离的最后一句话并未得到回应。他单手枕在脑后,暗自决定必须要寻找一丝变机,不能再留在此地坐以待毙了。猎户小屋总不会距离大道太远,不然这猎户平时运送猎物也不太方便,如果能找到大道,或许就离脱困不远了……
第二十二章 雪花飘落落
当朱熙再度醒来时,她看到陆离正穿着那件漏绒的羽绒服在削半块木柴。陆离很少做这种体力活,手上没什么技巧,削得很吃力,往往用力刮下去只能卷起一片薄薄的木叶。屋外久违地散出一丝一缕的阳光,这可能是这些日子来朱熙看到的第一道阳光。
“你在做什么?”
“给你做个夹板。”
“怎么,还嫌我不够主动?”朱熙嘲笑。
陆离已经对朱熙的嘲讽司空见惯,没有早先那么在意了。他觉得朱熙可以与琥珀共同组建一个“冷嘲热讽”组合,琥珀是冷嘲,朱熙是热讽。
“我要去探探路,可能死在外面了,所以给你做个夹板,让你能恢复一点行动能力,好歹能自己烧水烤肉。”陆离平静地说,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朱熙忽然沉默下来。
陆离继续说:“最好的结果,就是我联络上外界,带着人回来救你。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我被冻死在野外罢。”他长出一口气:“好了,手艺不精,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你试试吧。”
朱熙对陆离递过来的夹板和系带视若不见:“你去探路也是必死无疑,留在这也是必死无疑,为什么不好好享受一番呢?起码这间屋子里还算温暖,不是吗?”
“我情愿死在路上,而不是死在庇护所里。”陆离并未长篇大论,他说,“我只带了一人份一天的粮食,如果我找不到大道,我会尽量在一天内回来的。”
“带上我。”
“?”
“带上我。”朱熙将夹板绑在伤腿上,陆离的手艺真的挺糟糕的,“我现在能走了,不会拖累你的。”
“……”
“……”
“好。”陆离知道劝不住朱熙,这娘们也是头倔驴,“尽量把狼皮披在身上,出门时我们一起裹着防风布。”他觉得他们现在一点也不理性,这种极端情况最好的做法应该是保存体力等待救援。可当身陷绝境中的可怜人窥见一丝曙光时,他们便会不顾一切地去追寻那微末的希望。
二人尽可能地带上所有保暖用具、食物和水,临出门前,朱熙还问他:“陆离,你确定要这么做吗?”陆离回头看了一眼这庇护了他们度过最艰难时光的木屋,点了点头:“出发吧。能走吗?”
“别小看我。”朱熙从来没服过软。
推开门的一瞬间,狂风涌入,风雪乱飘,陆离眼前一片迷茫,仿佛又回到了刚刚坠入山底的那一天。陆离按照树木疏密确定道路方向,一路前进,他走得并不快,是为了照顾朱熙。二人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便付出了草率与鲁莽的代价——那带出来的瓶装水已经被冻成冰块,朱熙不得不将冰水舍弃。
陆离抓了一把雪,积雪已经厚到足以覆盖半个小腿,在这种雪地里每走一步都艰难无比:一脚踩下去,人先抖擞一下,随后那条腿倏然下沉,这之后才能迟缓地将后一条腿抬起来。
或许是寒冷麻木了朱熙的痛觉,朱熙一直是默默地跟在陆离身上,速度也并不慢。陆离担心朱熙情绪陷入低谷,便主动找话:“公主殿下,你怎么愿意跟我出来?是爱上我了吗?怕我死在外面你真成寡妇?”
果然,这种话一下就把朱熙的情绪“调动”起来:“姓陆的,你一分钟不找骂就不舒服是不是?我和你做只是因为迫不得已,只是为了发泄欲望而已。”
虽说陆离心里早已有数,可当真的听到朱熙这么说时还是有些失落的。男人总是以自己吸引的异性数作为功勋卓著的标志,这是自茹毛饮血时期的传统,陆离也不能完全免俗。他哈出一口热气:“我还挺失望的。”
“失望什么?你难道还指望我爱上你?”朱熙笑了,“愿意为我而死的人并不少,他们很多人把我的生命看得高过一切,陆离,你并不特殊。”
“……你的话挺打击人的。”
“我只是说实话。”
陆离回头看了一眼朱熙,朱熙也毫无羞涩地与他对视。陆离叹了一口气:“你要是撑不住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不然你大概要和一个既不特殊,你也不爱的男人共赴黄泉了。”
“……姓陆的,你真小气巴巴的。”朱熙不知为何冒出这么一句。
二人走了约摸一个多小时,朱熙的伤腿已经完全麻木了,她怀疑自己这条腿已经保不住了,但这位公主硬是一声没吭。朱熙微微抬头,看见陆离暴露在空气中的手指发红发肿,他艰难地提着越来越沉重的物资,呼吸也越发无力。
人生的最后时刻,居然是和狗男人一起度过……朱熙没由来地想,她其实没有告诉陆离,那些人之所以愿意为她抛头颅洒热血并非因为她是朱熙,而仅仅是因为她是阎家的继承人。而陆离则恰恰相反。
狗男人看起来挺大方,但骨子里又护短又小心眼。朱熙微微一笑。
死就死罢。死了就不必背负那么沉重的使命了,死了就不必遭受与巧儿的相思之苦了,人死万事轻,朱熙给自己找着各种理由。这辈子她从未为自己活过,但竟能为自己而死,这是不幸还是幸运呢?
陆离的声音打颤:“是大路,我看到大路了。”
前方枯木环绕,风雪中依稀出现一条模糊的马路。陆离的猜测没有错,猎户小屋距离大路不会太远,但他也知道,这条道路或许也偏僻得很,距离城镇仍无比遥远。
朱熙苦笑一声:“你去吧。”
陆离愕然回头:“一起走啊。”
“我的腿已经失去知觉了,我连站着都已经竭尽全力了。”朱熙将怀里那把没有了子弹的枪交给陆离,“送给你了,拿去装装样子,好歹能用来护身。”
陆离看了眼朱熙,又侧身看了眼不太遥远的马路,他仿佛能在马路上看到姑娘们朝他挥手,看到了热腾腾的饭菜,看到了温暖的沙发,看到了甜美的笑容。他一咬牙,背过朱熙:“朱熙,你还挺矫情,差点把我感动到了!”
朱熙任凭陆离背着她,看着陆离不屈不挠地朝马路一点点靠近,忽然笑了:“是啊,我真矫情,我自己都被自己恶心了。”她平静地伏在陆离背上,再无话语。
如若意志能够战胜苦难,那世上本不该存在苦难。一阵料峭寒风袭过,陆离脚下一软,带着朱熙直接摔倒在雪地上。他仿佛一个绷紧的气球突然泄了气,双手双脚再也使不上力气,连翻身都做不到。
他无厘头地想,铁人三项根本不够铁,把人放在这种极端天气里负重徒步两小时,能够坚持不倒下的人才叫铁人呢。
他感觉得到朱熙爬向他:“你没事吧?”
朱熙答非所问:“你这边暖和点。”说着爬到他身边,窝成一团:“这下真的死定了。你说我们能躺多久?”
“不知道,十分钟?”
“我觉得五分钟都够呛。”陆离自嘲一笑,嘴唇已经发紫了,难看得很,“如果我们的尸体被发现,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们是弱智?放着好端端的小屋不住,跑到外面来送死?”
朱熙看着他发紫的嘴唇,眸光闪动,僵硬地吻住他:“再来一次吧,在这冰天雪地中。”
你可真浪漫。陆离这次连揶揄的力气也没用了,嗓子里像是结了冰,再也挤不出一句话了。寒冷从他的四肢爬上了他的身躯,从末端延伸向了心脏,他不是第一次这么接近死亡了,但他还是不习惯这种悚然的感觉。
朱熙也没有动静了。
雪花飘落落,世界安静静。好似一切的终点。
第二十三章 狗拉雪橇
最浪漫莫过于未知,最恐惧也莫过于未知,二者在“死亡”上达成统一。歌者颂它以瑰丽的冒险,凡人恶它以可憎的终结。
如果能让他选,不会选择死亡,他会选择恬不知耻地赖活着,和他爱的人,及爱他的人。或许冒险外出本就是一场豪赌,也许那条马路外五百米便是村落,也许那条马路尽头只不过是一条断桥,很可惜,他终究没有坚持到见到豪赌的结局。
体温下降,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强烈的困意袭来,好像一瞬回到了孩提时姐姐的身边,依偎着她,进入梦乡。他模糊看到了天堂上飞下来几道身影,不是天使,是狗拉雪橇,是哈士奇还是阿拉斯加?他不知道,他只认得这两种雪橇犬。陆离竭力咧开嘴笑,他想告诉朱熙,真的是狗拉着雪橇诶。
*
滴答。滴答。滴答。
陆离猛地睁开眼,第一眼便看到吊瓶里不断滴落的葡萄糖水。人类文明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刺激得他鼻子发酸,他动了动身,肩膀一阵酸痛,低头一看,肩膀处被裹上了纱布,那是他之前被狼所伤之处。
他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这不是天堂,也不是做梦,自己的四肢也都健全,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变成残疾,嗓子虽然沙哑但还能说话。他醒来后不久,便有一个小护士走进来,嗓音柔柔的:“陆先生,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嗓子好干,能喝水吗?”
小护士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请慢慢地饮下。”
他小口小口地嘬着温水,又听见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年轻女子呜呜咽咽的声音。心头浮现一丝预感,下一秒,便见到安百璃红着眼睛走进来,小跑到他床前,但硬是没哭出来。在安百璃身后,温琥珀与陈嘉宁也相继迈入。琥珀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小老虎眼睛也红红的,想和百璃一样凑到陆离身边,但又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太小女人。
陆离的手被百璃握住,他笑着说:“想哭就哭吧,爱哭包,憋着干嘛?”
“……医生说不能打扰你休息。”安百璃声音都哽咽了,但就是把哭声憋住了,“我不哭。”
“乖,抱抱。”陆离微微张开双臂,安百璃抽噎着扑到他怀里。
“……呜呜……对不起,我再也不逼你去追符丽了……都怪我……”
小护士识趣地退下,临走前还把门带上了。这下子,小老虎也蹲在床边,委委屈屈地看着他。陆离无奈地笑了笑,将怀抱扩大一些,让小老虎也能挤入怀中。
温琥珀说:“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刚醒来就能左拥右抱了。”
陆离说:“琥珀,回去把你的那份也补上,我现在肩膀受伤,实在抱不下了。”
琥珀微微一笑:“那我等着哦。”
陆离愣了愣,没想到琥珀这个冷娘子还会这么回答,讶然地看了她一眼,旋即意识到琥珀这些天可能也担心坏了。他低头看着在怀里流鼻涕的安百璃:“百璃,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可曾有好好休息好好吃饭?”
不问还好,一问便真的哭出声来:“呜呜,都好都好……呜呜……对不起……亲爱的……”
“她不好。”小老虎噘着嘴,也带着颤音,“她好几天不吃不睡的,每天都在自责,还在自己手臂上拿圆规尖画字,如果不是我们发现了,都不知道她会做到什么程度。”
陆离心中一紧:“百璃,我看看你的胳膊。”
安百璃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听陆离的话,不情不愿地掀起袖子,陆离便看见小姑娘细腻的肌肤上有几道浅浅的伤口。陆离心疼地说:“你别做傻事了,好吗?我看着都疼。”
“可,可是,明明都是我……都怪我非得要你去滑雪,都怪我非得要你去追符丽……都怪我……”安百璃再也不掩饰自己的哭声,“你要是走了,我也不活了。”
“好好好,不哭了不哭了。”陆离抱住她的脑袋,“我都不怪你,原谅你了,你也别怪自己了,好不好?”
“呜呜……好……都听你的……”
温琥珀叹了一口气,在床尾坐下,陆离注意到她有淡淡的黑眼圈。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温琥珀的黑眼圈。
“是百璃给我们打电话的,她当时一个劲地说自己该死,骂自己一些很难听的话。我觉得有些不对,便带上陈嘉宁来北疆了。”
“这种天气飞机还能飞吗?”
“飞不了。”是陈嘉宁说,“我们是坐绿皮火车来的,到北疆后又转了几趟车。”
陆离听着有些心疼,一想到娇生惯养的姑娘们为了他坐着硬座车,一路摇摇晃晃,昼夜不休,他便心生怜意,抱得更紧了些。温琥珀继续说:“我到了后,百璃才告诉我情况,她说你遭遇了雪山塌方,现在下落不明。她只敢给我们打电话,不敢告诉邹雅梦。”
陆离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雅梦姐还不知道。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陆离看了眼窗外,大雪纷飞。
安百璃哭得差不多了,哽咽着说:“多亏了琥珀,不然我们根本找不到你。本来救援队出动了两次,都已经不抱希望了,他们说基本上就是大海捞针,是琥珀拿着地图,问出山底有猎人活动,又挨家挨户打电话问,终于问到有个名叫金权的老猎人在你失踪的地区有一所临时据点。然后她就亲自跟着救援队,到那个临时据点去找你。”
陆离看向琥珀。
温琥珀微微挪开目光:“其实不不算太冷啦,我家那边更冷的我都见过。”陆离温柔地笑笑:“谢谢你,琥珀。”
他注意到温琥珀嘴角微微翘起,想必内心开心极了。她整理了一下情绪,接上安百璃的话,说:“我们到了猎户小屋后,发现里面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便推断你们肯定不久前朝着大路前进,再往前一段路,就看到你和朱熙躺在雪地里。其实你还得感谢朱熙,救援队能出动,我的意见能得到实施都是因为朱熙那边的支持,他们也迫切地想救出朱熙。”
陈嘉宁不满地说:“他们没帮倒忙就好了,公主那边的人咄咄逼人,非得要救援队出动飞行器,当时还大吵了一架,公主的人都要和救援队的人动手了。”
陆离恍然:“这么说,我当时看到的不是幻觉?你们真是用狗拉着雪橇来找人的?”
温琥珀笑了笑:“当然,当时只有这种办法了。”
陆离笑出了声,居然真的被朱熙说中了。他忽然想到朱熙,又想到她那句“再来一次吧,在这冰天雪地中。”
“朱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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