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鸟印
第六章 假装与假装
陆离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让自己的脖子从束缚中挣脱出来。眼神有些浑浊,绝不清明,西装外套被拿在手里,像块抹布一样甩来甩去。他靠着玄关的墙壁,已然分不清东南西北。安百璃听见响动,从客厅走出来。
“离,你今天又喝酒了?”
“……没办法,生意上的事……”口齿不清,舌头在和牙齿打仗。
他伸出手,想让安百璃拉自己一把。不知是不是酒精摄入过多,他觉得下身有些无力,竟然无法站直身子。可妻子的搀扶迟迟没有到来,陆离用混沌的眼神试图寻找妻子的身影:“快扶我一把……”
“你答应我今天早点回来的。我从六点开始就在等你了。”安百璃在抱怨他吗?陆离有些分辨不清这是撒娇还是埋怨。
“生意上的事……”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陆离在脑子里翻箱倒柜,绞尽脑汁蹦出一句话:“见李总的日子?”
“今天是我们相恋七周年纪念日!”已经根本分辨不出安百璃的语气了,头脑里像被人灌了水银,又痛又沉,还冰冰凉的。陆离想挤出一个笑容,可在酒精的作用下做发出嘲讽一般的冷笑:“呵呵。”
真糟糕。他在心里想,但是好困,想睡觉。
“扶我一把……明天再洗澡……今天就算了。”说着稀里糊涂的话,陆离再次伸出了手。
安百璃依然没有抓住那只手。借着客厅明晃晃的灯光,陆离能看出安百璃今天精心化了妆,穿的是一条茶色的连衣裙——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穿的那条,洗的发白、卷边,却依然被安百璃精心收藏着。她真的很美,像女神一样梦幻,陆离呵呵傻笑:“维纳斯,你怎么来了?”
手悬在半空,肩膀有些酸痛,陆离哼哼唧唧地向前倾倒,就这么睡在玄关。安百璃把他摇醒,但什么也不说。陆离终于找回了点理智:“你到底要怎么样?”
“你不是第一次爽约了!上次也是,答应我一起去逛街,结果和陈嘉宁见面去了!”
“……那是因为她是合伙人……”
“还有上上次……”
陆离按着脑袋:“不要说了,我有点晕,让我先休息好吗?亲爱的?”
怎么又是这样?二人脑海里都蹦出这个词。陆离叹了一口气,安百璃不是第一次这样发脾气了,他有他的苦衷,为什么不能体谅他一下呢?如果不是为了家庭,谁愿意天天陪着资本家喝酒呢?安百璃啊安百璃,你已经不是学生了啊。
“……不行……”安百璃瘪着嘴,看着陆离的目光格外复杂,“你今晚必须陪我,我、我穿了黑丝……”
“亲爱的。”
“嗯……”
“让我睡一觉好吗?”这已经是哀求的语气了。
但就是这样的语气,让安百璃心中刺痛。为什么陆离总是一副迁就她的样子?她到底哪里过分了?这已经是陆离今年第四次爽约了,每次都是她兴高采烈地准备,陆离一身酒气地回来。第一次会笑着说好好休息,第二次只能默默地替他醒酒,第三次就开始生气了,今天是第四次。
为什么和温琥珀在一起时会那么开心?会什么和她在一起时那么辛苦?不敢往深处想,安百璃咬着下唇,抓住陆离的衣袖,她今天必须要陆离陪着自己过纪念日,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自己不比温琥珀差一样。
见安百璃“冥顽不化”,陆离终于有了点火气:“百璃。”
不理他,咬着嘴唇生气。
“结婚纪念日也就罢了,相遇纪念日也有,还有什么交往纪念日,牵手纪念日!”陆离忽然爆发了,“一个月有七八天在过莫名其妙的纪念日!我不要工作的吗?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你哪有那么多工作?已经有够多的钱了!”安百璃和他争吵起来。
“以后的孩子呢?要让他们维持这样的生活得要更多的钱!得让公司能够没有管理人都能平稳运行!”陆离的声音也忍不住提高。
“你是怪我生不出孩子?”
陆离语气稍软:“亲爱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上次检查过不是我们身体的问题……”很奇怪,明明夫妻两个人身体都很健康,可为什么一直没有怀孕?
安百璃却钻入牛角尖:“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过哪怕没有孩子也会爱我一辈子的!”
我依然爱你啊!陆离想喊出来,可大脑太沉了,这话又过于真挚,以至于嘴巴大张却什么也说不出。
好想睡一觉,明天哄一哄应该就没事了吧。陆离这么想,便闭上眼睛。和醉酒的人争吵是极为愚蠢的,安百璃现在就是这个愚蠢的人。她见陆离不搭理她,心中委屈万分,又把陆离摇醒:“不行,你今天必须得陪我。”
“……”陆离没有说话,已有了愠怒。
七年了,安百璃依然没有变,依然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一样。陆离一直相信她能懂事一点,便假装成鼓励女儿的父亲,呵护、陪伴着她。安百璃也假装成听话的妻子,虽然她本性与此毫不相关。两个人都在假装。陆离在今天终于发现,他好像一直没能改变安百璃,是他被安百璃改变了。
那是陆离第一次和安百璃大吵特吵,他已经不记得喝醉的自己说了什么伤人的话了,只记得第二天醒来后,安百璃的床边堆满了擦拭眼泪的纸巾。他追悔莫及地去向妻子道歉,安百璃却先一步找到他,向他承认错误,态度谦卑得仿佛失去自我——一直都是这样,安百璃一直都是这样。
除了无所适从和无力感,陆离收获不了任何正面的反馈。
好像从一开始,他和安百璃就不是一类人。
和今天一样,听着少女安百璃的抽泣声,陆离想起了床边那堆成小山的抽纸,泪水已干,人也遍体鳞伤。他希望的爱情,是两个人平等相待,是两个人的爱情,而不是陆离带着一件附庸品便叫爱情了。为什么安百璃一直不懂?安百璃的执念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陆离背靠墙壁,内心沉重。
最难消受美人恩,最难回报美人情。有些事,无论他怎么选,都是错上加错。最好的办法,是在源头扼制错误。
(本卷接下来的大剧情是安百璃的主线,前期会偏抑郁。)
第七章 怡宝悄摸摸
回到教室,安百璃的座位还是空着的,呆头鹅则在座位上发呆。见陆离靠近,楚静怡又露出那幅欲言又止的模样。陆离特意多看了班长的鞋子一眼,他担心楚静怡之前尾随他和安百璃在楼道偷听对话。可看见楚静怡那幅呆头呆脑的样子,又自嘲一笑,说自己真是疑心病犯了。
谁都有可能偷听,唯独呆头鹅不可能,就算是从这跳下去,他也是这么认定。
“陆离,那个那个。”楚静怡叫住陆离,“其实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嗯?”
“那个,陆离……对不起……”楚静怡忽然正儿八经地朝他一个鞠躬,倒是让陆离受惊了。
陆离一个激灵,连忙扶起班长,他哪有资格受川海首相独女的道歉啊?人指甲一弹,他就得拎着包从川海市滚蛋了。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道歉什么?”
“我之前一直以为你和安百璃是情侣,还自作主张做了很多安排,让你烦恼了吧。”
“这事啊?我还以为上次我们已经谈好了。”陆离也疑惑班长怎么突然又把这事翻出来说,上次不是在电话里都说清楚了吗?
“我就是觉得还需要正式道个歉。”呆头鹅吐了吐舌头。吐舌头这事,若是少女来做,尤其是楚静怡这样的美少女,便显得尤为可爱。可女人一旦上了年纪,吐舌头就显得油腻起来。所以陆离一直笃信,吐舌要趁早!
“小事小事。”
“还有一件事,就是……嗯,怎么说呢?”
楚静怡的模样有些奇怪,像是在说谎,又像是在现编。陆离想起自己上一世拉投资时,对投资人信口开河、胡编乱造,和现在的楚静怡有点相似。如果是安百璃这幅姿态,陆离肯定就拂袖而去了。人就是有种奇怪的惯性,一个老实人若是做了一件事,无须验证,大多人便认为这肯定是一件老实之事,可若是一个狡猾之人干了一件事,哪怕事后验证过了,大多人也还是认定此乃偷奸耍滑之事。
“啊,就是那个学、学习小组,你要不要加入我的学习小组?你看啊,期中考试要来了,总得……”
“好啊。”陆离果断答应,他又不放心地多问一句,“安百璃也要来?”
“不、不,百璃她、她不方便来。”简直是漏洞百出。
陆离大概拿捏了这种小丫头的心思,是楚静怡想要弥补自己的过错吧。这种单纯的姑娘就是这样,做了坏事,第一时间便会想着去补偿,生怕给别人添了麻烦。想到这,陆离语气更温和了几分。
“学习小组要干什么?有几个人?”
楚静怡忽然脸蛋一红,支支吾吾地说:“就,目前就两个。”太大意了,早知道说谎前先准备一份草稿了,她很佩服那些说谎不打草稿的人,光是说几句谎话就让她不敢直视陆离的眼睛了。可是陆离的眼神好温柔,被他这样注视着,呆头鹅觉得心里莫名暖暖的。
陆离轻笑一声,呆头鹅搞个学习小组也就罢了,还弄得这么偷偷摸摸,像是做贼一样,实在可爱得紧。
他故意压低声音:“好,不要走漏了风声。”
“哦、哦!”这丫头居然还认真地哦了两声。
如果呆头鹅真成了地下党,那一定是到了世界末日。楚晓东多精明的人,怎么会生养出这么一个女儿?不对,也正是因为楚晓东精明,楚静怡才能在温室中茁壮成长吧。
就在陆离以为话题结束时,呆头鹅忽然又拉住他的袖口:
“陆离,你真的讨厌百璃吗?”
“真的。”
很难说清二人在爱情中究竟谁错得更多,但陆离起码知道他和安百璃压根不般配。错误的爱情只会导致错误的婚姻,伤害了两个人、两个家庭,甚至无辜的孩子。陆离不想和安百璃一起重生,完全不想。
“你……不会再骗我吧?”怡宝说话时小心翼翼的。
什么叫再骗你?陆离心中吐槽,他难道经常骗楚静怡吗?就算有骗,也只是小骗,俗话说的好,读书人的骗,不叫骗,叫版权费……
“拉勾。”楚静怡伸出小巧的小拇指,玉指青葱、粉嫩透亮,就连指甲盖也修剪得整整齐齐,小小一片可爱极了。她好像有拉勾的习惯,在她的世界里,拉勾或许有着格外重要的象征意义。
“不拉,幼稚不幼稚。”
“骗子……”嘴巴鼓起来了,陆离差点忍不住拿手指去戳一戳。
“拉勾。”又说了一遍,语气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陆离想再听一遍,于是故意说:“不拉。”
“拉勾嘛~”
浑身酥麻,陆离连忙点头:“拉拉拉,我什么都拉。”有些事真怪不了纣王,当真的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对你撒娇时,男人的怜爱心和虚荣心都会得到满足。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
陆离抢答:“谁变谁是大白鹅。”
“为什么是大白鹅?”
“因为大白鹅憨憨的,傻傻的。”
“是嘛?”班长一本正经地歪头思考,“好像确实是这样的。你懂得好多啊。”
就这样,这个只属于二人的地下情报组织,不,学习小组在今天成立了。陆离还不知道,今天他向楚静怡许诺的一切,是他陷入另一个漩涡的开端……
*
当天放学时,陆离收到姐姐发来的微信消息:
【雅梦姐:有人在敲你的房门,我没去看,不知道是谁。】
当陆离火急火燎地赶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时,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阮倩?你怎么在这?”正是那个和周海鸣形影不离的妹子,她学着周海鸣化着烟熏妆,此时正焦急地在陆离门口来回踱步。
“陆哥,你终于回来了!”
“周海鸣和陈世威呢?你们不一直在一起吗?进来坐吧。”陆离刚要用钥匙开门,便听见阮倩说:“我们碰到那个安顾来了!海鸣哥和世威哥和他打起来了!陆哥你来帮帮我们吧!”
陆离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安顾来?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安顾来?”
“梨子,怎么了?”隔壁邹雅梦也打开房门,“要打架吗?梨子带我一个!”
第八章 真正的初识之时
“邹姐……”面对邹雅梦,阮倩明显怕怕的,语气也畏缩起来。话说当年,阮倩一直把邹雅梦当作偶像,可碍于周海鸣与陆离向来不合,阮倩也只得和邹雅梦保持距离。陆离只是瞥了一眼姐姐的左脚踝,说道:“姐,感情你一直贴着门偷听啊。”
“姐姐的事,能叫偷听吗?”
“是是是。不过雅梦姐你还是在家休息吧,我跟阮倩走一趟。”陆离阻止了姐姐的辩驳,“你这样子过去了只得害我分心。再说,也不一定是去打架,说不定周海鸣和陈世威已经制服了对手呢?”
“那你有事必须给我发消息!”邹雅梦也不矫情,“能别打架就别打架,明白吗?”
年轻时,暴力永远是人类解决问题的最佳手段,有一具健壮的身体能在少年时给人带来诸多便利。陆离两世为人,解决问题的方式早已从暴力转变为动脑子,骤然遇到这种紧急情况还真是心无定计。他跟着阮倩离开廉租区,十多分钟后赶到一处工地,此时工地上早已里三圈外三圈站满了人。
周海鸣和陈世威一人按住安顾来的一条胳膊,将他反扭在泥土地上,面目狰狞:“你他妈还敢跟我们摆谱?今天不把你胳膊卸了老子不姓周!”
安顾来是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面目憔悴、不修边幅,上身一件洗的变形的黑色皮夹克,下身的一条松松垮垮的牛仔裤。若说他是一名流浪汉恐怕都没有人质疑,仔细观察其人五官,依稀可以窥见此人年轻时的风采。
他被两个下手没轻没重的不良少年毫无尊严地摁住,面色淡然,只是在说:“卸了也没钱还你们,要钱没有,烂命一条,你敢取吗?”这话激得周海鸣面色赤红,恨不得上手掐死这个男人。
陆离及时出现:“周海鸣,陈世威。”
“陆哥?”
“陆哥,就是这杂种!就是这杂种当年带头去骗扶助金,他都招了!”
陆离没有接话,因为此地人多口杂,很多事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尤其是这件事涉及到了当地政府,闹出负面事件,楚晓东第一个就会找他谈话。而且周海鸣和陈世威的举动活像仗势欺人的小混混,已经有围观群众拿手机录像了,继续在此处纠缠下去极为不智。他蹲在安顾来面前,静静地审视一番安顾来,平静地问:“安先生,方便谈一下吗?”
“你是他们老大?呵。”
“跟我来吧。”陆离不想被人拍下面容,侧过头,往廉租区方向走。那边周海鸣和陈世威拖起死狗一样的安顾来,跟上陆离。进了廉租区,远离好事群众,陆离才让周海鸣把安顾来丢在道路边。
当年川海有一项孤儿救助工程,给廉租区的孤儿分配监护人和发放生活补贴。当时陆离被人从孤儿院接出来,浑浑噩噩的送到廉租区,那还是不省事的年纪,只记得形形色色的大人对他说了许多听不懂的话,从孤儿院送到医院,又送到某个小区,最后又像件货物一样被送到廉租区。对于陆离来说,这里才是自己人生的开端,他曾设想过,如果当初分配的监护人不是骗子的话,他的未来会不会改变?
陆离没有马上询问半死不活的安顾来,而是看向周海鸣:“你们怎么找到他的?”
“阮倩上次不是说了安顾来的名字吗?我这几天就留了个心眼,四处打听这名字,还真在工地那找到了。”
安顾来一边艰难地呼吸,一边嘲笑:“那是因为就老子用的是真名,老子也没想藏,不然你以为就凭你们这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孩能找到老子?”
“当年是你?”
“当然是老子。当年缺钱了,所以就去取钱,有什么错吗?至于你们,呵呵,一群廉租区的垃圾,哪怕饿死在路上也没人在意。”安顾来压根没有掩饰的意思,他迫切地开始说明当年的事,用词刻薄,一直试图激怒陆离。可让他失望的是,陆离的表情一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眼神幽邃如深渊,根本看不出这年轻人的想法。
在安顾来的说明下,陆离才明白,原来当年骗政府扶助金一事就是安顾来牵的头,他带着他的“工友”们来申报监护人,最后“工友”们领了钱都远走高飞,就只有安顾来留了下来,这些年甚至都没有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没有刻意掩藏自己的行踪。
也只能说廉租区的孩子们信息渠道实在太窄,当年的仇人就在同一座城市逍遥法外,他们直到今天才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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