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鸟印
和她很像。
她怀揣着成为大艺术家的梦想,背负着安柏家的名誉,犹豫着该以何种身份生活下去,又在一片混沌与迷茫中苦苦挣扎着。但是她做不到像陆离那样放下身段,与普通又乐观的普通人打成一片。
陆离到底在想什么?
她有时会冒出这个疑问,对杰出代表同学充满好奇,她也明白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喝完热牛奶,温琥珀正要去学校,忽然听到小女仆在喊她:“小姐,老爷的电话。”温琥珀的铂金色眉毛微微挑起,她不喜欢老爷这个词,也不喜欢小姐这个词。
“您好,父亲。”温琥珀回忆起礼节老师的讲课内容,用温和平缓的语气向电话那头的外交官先生问好。
“女士,早上好,川海的辰旭如何?”外交官哈哈大笑,话声音中气十足,“最近学习和生活怎么样?还习惯吗?”
“托您的福,一切都很好。”学校生活很简单,早上陪着陆离跑一段路,然后坐车前往学校,在活动教室找个角落坐下,若是有灵感就画画,没有灵感就看书。等到中午,陆离一般就会带着两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过来,她就会偷偷观察他们,这已经是她的习惯了。
“那就好。对了,女士,上次川海一中那位和你有浪漫机缘的先生……您愿意将名字告诉我了吗?哈哈,开个玩笑,愚人节快乐,不要太严肃,女士。”外交官先生语气一转,“是这样的,女士,老欧斯里克在一个小时前住进了ICU,家族的律师已经开始工作了,财产分割程序正在前置审查中。”
“嗯。”温琥珀听着,心里没有太大波澜。她对安柏家族一直没有什么归属感。
老欧斯里克是现任安柏家族的总会计师,据说是老家主的私生子,他手里掌握了安柏家族的核心资源。安柏家族所有和遗产相关的合同生效条件都是老欧斯里克的自然死亡,就连政府也惦记着什么时候能再收一笔遗产税。
他其实老得都走不动路了。
温琥珀想起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老人,他只能用塑料吸管吃流质食物,大小便无法自理,一个月只说一句话。多少人盼着他活,多少盼着他死。
当一个人失去了作为人的情绪价值,被剥离得只剩下金钱价值后,他就不再是人了,而是一件物品。一枚名为人类的印章。
她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好像领悟到了陆离为什么要融入到安百璃和楚静怡之间。如果一个人高高在上,无法向他人输送情绪,那他是什么?为了赚钱而赚钱的机器吗?
“女士,我们的神州之行可能要提前结束了。”外交官先生的这句话让温琥珀握着座机电话的手一紧,“当然不是现在,现在家族内部情况比较复杂,嗯……两个月内吧?如何?”
他这不是在征求意见,而只是在下达命令。
“以后还会来神州吗?”温琥珀不知怎的,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或许有机会会来神州旅游。”外交官先生笑着说。
温琥珀没有再回应,她明白外交官先生也只是把她当作印章使用罢了。每一个合法的安柏家子嗣,能够为父辈在遗产分割中争取到千分之五的利益,所以外交官先生最近几年一直在疯狂找回自己的私生子、私生女。温琥珀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回到家族城堡的。
在遗产分割程序结束前,他必须保护好他的所有子女,这才是他将温琥珀带到神州的原因。如果遗产分割结束呢?他还会再管她的死活吗?
温琥珀是个聪明的女孩,正是这种理智让她对世界失望透顶。
“我明白了。”
外交官先生又问了一遍:“女士,你听起来有些失望,确定没有意见吗?你放心,我是一个民主的人,不会强迫任何人做决定。”
“我没有任何意见。”温琥珀的嗓音又变回最初那样,冷漠又高傲,惜字如金。
“生活愉快,向你的朋友们准备一场道别会吧。”外交官先生挂断了电话。
温琥珀那原本因陆离三人组而温热的心脏重新变得冰冷干硬,她一瞬间看到了自己往后人生几十年的处境:在一间寂寥的小房间里,坐在画布前,画布正对着窗前枯干的枫树叶。
原来世界还是这么无趣啊……从来没有改变过,她本以为这个世界或许还有些不一样呢……
温琥珀自嘲一笑,今天早上没有喝到热咖啡,也没有等到脸皮厚厚的杰出代表同学,还接到了一个最不想听的电话。
真是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个早晨。
如果有谁跳出来告诉她,这只不过是一个愚人节玩笑就好了……
第二十九章 运动会
开班会时,穿着Polo衫,腰间挂着琳琅作响钥匙串的班主任通知今年的川海一中春季校运会将在四月中旬开幕,学校要求每个班至少要出七个项目,具体事宜由楚静怡负责。
陆离听得有些恹恹,他最讨厌的东西有二,一是乌泱泱的人群,二是汗臭味直冒的运动场——雅梦姐的比赛除外。如果要让他去参赛,无异于叫他上刑场。或许是理解了陆离的眼神,可爱的小班长点了好几个男生的名字,唯独放过了陆离。文科班的男生本来就少,仅有的男生几乎要把所有项目都参加一遍,这不是运动员,这是牛马。
就在男生们哀嚎一片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教室前门。
金发的少女今天没有穿她那身白色连衣裙,而是和普通女生一样换上了墨绿色的小西装、暗蓝色格子纹的百褶裙,原本恣意挥洒的铂金色长发被仔细扎束起来。她没有化妆,但她的皮肤却白得发光。
“我的女神……”有个男生嘀咕出声。
温琥珀怎么来了?
楚静怡问:“琥珀同学,你有什么事吗?我们正在开会。”
“我是来上课的。”温琥珀回答。
上、上课?
呆头鹅脑袋短暂地短路了,她忽然想起温琥珀好像、确实、的确是他们文科一班的学生。上次元旦晚会温琥珀还替班级拿下了最佳表演奖。
“额……那就请进吧。”
温琥珀淡淡地扫视一眼班级众人,目光在陆离身上微微停留,随后问:“我坐哪儿?”
上了一个学期的学了,连自己的座位都不知道,全校也就您做得出吧。陆离不无揶揄地想。
楚静怡也被她问住了,是啊,好像一直没给温琥珀分配座位,也没有去后勤搬新的座椅过来,那温琥珀坐哪儿?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这时某个殷勤的男生站起来,哈着腰说:“不嫌弃的话坐我的座位吧,我正好有些腰酸,站一会挺好。”
“嫌弃。”温琥珀冷不丁地说。
噗。陆离一时没憋住,笑了出来。这群人是不熟悉温琥珀的性格,她就是那种很典型的我行我素自高自傲的女孩,内心戏多,偏偏脸上毫无表情,对任何事物都挑剔得很。大部分普通女孩都是感性生物,只要你对她好,她总会念着一份情;温琥珀则不同,她是理性生物,她从来也不稀罕外人的施舍,甚至对自己也毫无同情。她就像是生长在绝壁高崖上的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可若是能登上绝壁,那绝美的花儿也只会为一人盛开。
“杰出代表。”她音量提高。
谁?温琥珀在叫谁?
同学们左顾右盼,没弄清新任校花在叫谁。
“杰出代表。”她又喊了一次。
陆离硬着头皮回应:“同学你有什么事吗?”他不太喜欢这种成为众人焦点的感觉。安百璃扬了扬眉毛,若有所思地看向温琥珀,就连一本正经的楚静怡也不由紧张地看向陆离。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可心底却隐约有些吃味。
这种感觉很奇怪,一个比自己漂亮,比自己聪明,比自己优秀的女孩子,忽然用昵称在公众面前呼唤自己的心上人……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急促地说:“琥珀你就坐我的座位吧,等班会结束我让人去搬新的座椅来。”
“没事,让杰出代表去搬吧,我坐他的座位。”温琥珀认真地说,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味。
“可以吗?”金发少女看向陆离,那精致的容颜宛若梦幻。
你是突然发了疯吗?和朱熙一样?陆离无奈地点点头,若是私下里,他肯定要揶揄一下温琥珀,可这么多人面前他也不愿让小姑娘失了面子。他看着温琥珀款款走到他的座位上,目光与他短暂交汇,女孩的眼神略显复杂,陆离有些看不太懂。
朱熙也就罢了,好端端的毒公主人设不去维持,最近还时不时在网上找他聊天,开口也没个禁忌,连私生活都往外聊,吓得陆离都想自首了。他才不想知道朱熙您几号肚子疼,不想知道您喜欢什么水果,不想知道您养的第一只小狗的名字啊!
温琥珀也古里古怪的,今天换上了一身她以前最嫌弃的制式校服,还在班会时闯进教室喊要上课,你早干嘛去了?是幡然醒悟决定从此以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以后考上一所神州大学为神州建设添砖加瓦吗?别开玩笑了,她甚至不是神州人。
陆离向班长打了个报告:“我去后勤搬个新座椅,来个人和我一起吧。”
之前那主动给温琥珀让座的男生主动请缨,跟着陆离离开了教室。
二人在前往后勤处的路上,那男生开口了:“陆狗——啊不是,我是说,陆哥。”他满头大汗,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希望陆离别向楚静怡打小报告啊。之前一个死党在校内说陆离的坏话,说他日御数女,好色成性,传到楚静怡耳朵里,隔天就给开出留校察看的处分,现在还每天写检讨呢。
“嗯?怎么了?”陆离当然听懂了,但他还是微笑着,假装没听清。
那男生松了一口气:“陆哥,你看你都有了安百璃和班长两个大美女了,能不能给哥几个漏点汤水?至少让温琥珀从您的大网里游出来吧?实不相瞒,我其实早就喜欢温琥珀了……”
陆离没说话。那男生壮着胆子继续说下去:“陆哥,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喜欢别人就去追求啊。”陆离面无表情,“在这向我讨要什么?你又不是乞丐。男子汉大丈夫,想做的事情就去做,还得求别人干嘛?而且温琥珀又不是件物品,我能做主吗?”
“可是……可是……”这小男生有些急了。
“优柔寡断,唯唯诺诺。”陆离看着他,“你这也别说温琥珀了,同班的女生里估计都没几个看得上你的。”
“你、你怎么知道的?”这男生涨红了脸,“我又不是你这种渣男,骗人感情,我是真心的!”
简直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陆离撇了撇嘴,他也懒得再说了。与其在这跟这种脸上还有青春痘的小男生理论,不如多猜猜温琥珀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第三十章 新同桌
当陆离和那青春期小男生搬着座椅回到教室时,高二文科一班的教室早已沸反盈天。陆离见到班长在讲台上手忙脚乱地登记,下面的同学一个接一个地踊跃报名,这是怎么了?之前这群贵公子们不是对运动会唯恐避之不及吗?
温琥珀百无聊赖地坐在陆离的座位上,饶有兴致地翻看陆离的笔记,安百璃鼓着腮帮子,像只生气的河豚一样怒视着温琥珀的背影。当然,也只能怒视了。
“怎么了?怎么这么活跃?”陆离将座椅搬到第一组的最后,距离他和安百璃远远的。虽然他也挺想和温琥珀更亲密一点,可考虑到自家的笨蛋和呆瓜的心理,他最终还是决定暂且和温琥珀保持距离。
温琥珀听到陆离的声音,转过头来,那深邃的眸子里充斥着好奇:“这个笔记上的故事是你写的吗?还有续集吗?小果最后怎么样了?”
她手里拿着一本塑料封皮的笔记本,那是陆离在闲暇时写的剧本大纲。
未经允许翻阅他人的私人物品可不是一个好习惯。陆离微微撇嘴:“小果最后找回了记忆。”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找回了记忆,那强子回来了吗?他们一定善终了对吧?”
“强子死在海上了。小果后来改嫁了,后半生过的并不幸福。”陆离耸耸肩。温琥珀眉毛微蹙:“那他们之前遭受的那些苦难呢?都没有价值吗?”
“是的。这个故事的主题就是人生无常,善恶未必有报。”
温琥珀沉默片刻,将笔记本合上:“你很讨厌。”
“谢谢夸奖。”陆离指了指新搬来的座位,那满脸青春痘的男生正哈着腰舔着脸站在空座位旁,殷勤地替温琥珀擦拭着座椅。无论男女,在劣势的关系中,他们最擅长做的事情便是自我感动,总觉得自己付出了那么多,承受了那么多,为什么偏偏不爱我?这何尝不是一种道德绑架呢?
正如陆离所坚持的,人生无常,善恶未必有报,付出也未必能得到回报,坚定自我尊重自己才是唯一的生存意义。一个人倘若连自己都不爱,如何去爱别人呢?
他微不可察地看了一眼安百璃。
“温琥珀同学,你的座位来了,请回座位上去吧。”和温琥珀对话时,周围总有十几双眸子盯着他们。陆离曾经和温琥珀有过绯闻,此时温琥珀的出格举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什么。难道元旦晚会那天晚上两个人真的亲上了?温琥珀情窦初开,因为一个吻爱上了陆离?然后上演了一出陆离、安百璃、楚静怡、温琥珀的扭曲四角恋?
八卦是人的天性。原始人看通过看热闹来获取自然界的信息,从而提高自己在野外的生存几率。川海一中的学生们通过八卦来获取上流阶级的八卦,来提高自己在这所学校的地位。他们好像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不用了,我和你的同桌协商了一下,她去新座位了,以后我就是杰出代表你的同桌了。”温琥珀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这个笑容非常虚伪。
安百璃趴在座位上哼哼唧唧,愣是一个人也没听清这笨蛋在嘀咕什么。面对温琥珀,这姑娘真就和耗子一样畏缩鬼祟。
陆离愣了片刻,这才发现自己那不知名的女同桌已经背着书包走到那新座位前,她苦笑着向陆离摆摆手,算是道别了。和人家做了一个半学期的同桌了,连她的名字都没记住,他这个同桌算是失职了。
陆离嗯了一声,在温琥珀身边坐下,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流露。
“百璃,班里怎么这么热闹?我之前在走廊上都听见咱班的声音了,教导主任在门口走了好几圈了。”
安百璃在陆离耳边小声说:“都怪温琥珀。”
“?”
“刚才温琥珀说要参加运动会。”
原来是这样。陆离恍然。温琥珀在这所学校的影响力比他想象得还要大,他甚至听说有些女生会模仿温琥珀的穿着服饰、言行举止,俨然形成一股潮流。她在男女生中都拥有巨大的号召力。这样一位女子说自己要参加运动会,其他人会怎么想?男生们巴不得在她面前表现吧?女生呢?出于仰慕或嫉妒,恐怕也不愿落于人后。
但是。
温琥珀擅长运动吗?她不是个运动白痴吗?
陆离认识的女孩中,温琥珀绝对是最笨拙的那个,心灵而不手巧,上一世和她一起去游泳,她连水都不敢下,端着橙汁在泳池边发呆。在陆离心中,大概要二十个温琥珀,才抵得过一个邹雅梦。
今天真是邪门。温琥珀一定是发烧了。陆离注视着金发少女的侧颜,皮肤洁白无暇,肌肤紧致,并没有西方人惯有的粗糙的毛孔,雪肤细腻得像是柔顺的奶油。
安百璃恨恨说:“她一定是故意的,她绝对有上一世的记忆!”
“什么上一世?”温琥珀转过头来,冷不丁地吓了安百璃一跳。
安百璃被吓得打嗝:“嗝——没、没什么——”
温琥珀歪了歪头,她哦了一声,也没有再追问。陆离连忙给安百璃递水:“倒数四秒,然后喝水,这样就不会打嗝了。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安百璃一副要哭的样子:“不要凶我嘛。嗝。”
“好好好,乖,喝水喝水。”
“哦……”
温琥珀默默地看着二人的互动,脸上依然挂着那浅浅的,虚伪的笑容。不知是不是因为陆离教过她“不知道做什么表情的时候,微笑就好了”?那笑容让陆离有些琢磨不透。
有了温琥珀带头,高二文科一班每个人都几乎报了一个项目。温琥珀更是离谱,她一个人报了足足七个项目,若不是时间分配冲突,陆离甚至怀疑她打算每个项目都参加一遍。
见陆离在审视她,温琥珀微笑着和他对视,两个人什么也不说,仿佛用眼神就能进行无数次交流。最后,竟然是恬不知耻的陆离败下阵了,他心虚地偏过头,不敢再与温琥珀对视……温琥珀仿佛胜利者般挺了挺小胸脯,陆离还看见她将自己那本笔记本塞进自己的书包。喂,没人教过你不许乱拿别人的东西吗?……
“杰出代表,你不报一个项目吗?你和我组队参加两人三足吧?”温琥珀笑着说。
安百璃像只警觉的黑猫,汗毛竖起,幸好陆离摇头:“不了,我就不参赛了。”
“哦?那太可惜了。”温琥珀随意地说。
“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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