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特罗娜的旧日见闻 第4章

作者:橘赭Juzer

“可那东西也只能看着,谁能用上?”戈鲁西多说,“我知道你又要说克利金了,他们确实有能力加工这些金属,但那是他们,和咱们摩可拓可没关系,不管是切割器还是矿炉,都不可能弄到手。”

“你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戈鲁。我倒是听说有那边的商人打算过来瞧瞧,和咱们这里的人做买卖,就算不能在国内建冶金厂,至少能把切割器弄过来。”法姆勒说。

“是吗,消息可靠吗?要是真这样那倒还挺不错的。”戈鲁西多说这话时没刚才那么有底气了。

“不错什么?”希兹乔说道:“克利金虽然一直都在西边挖地,可难保哪一天就会露出尖牙,到那时候,这些沉山上的铁块就要变成砸在我们脑袋上的铁锤喽。”

戈鲁西多觉得希兹乔说得好像也对,不由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打起来,你以为还是二十多年前?仗早就打完了,协议都签下来了,不可能再打了。”法姆勒说,“现在东面有基岚那群狼崽子在看着咱们,还想着要统一祖国,那才是我们该提防的,现在摩可拓最缺什么?技术!人才!如果克利金要向我们示好,不把握住机会才傻!”

“基岚那好歹是自己人,自己人打自己人用得着克利金那群矮子插手?基岚如果打过来,不管谁打赢了摩耶迪萨都还是摩耶迪萨,如果被外人攻占了,那我们就都要变成三四等民,是要变奴隶的,你懂不懂?”希兹乔说得激动,几乎要从马车上站起来了。

“我都说了,仗是打不起来的,你老是往这方面扯。”法姆勒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你总想着打仗,不是东面打就是西面打,基岚就算想接手摩可拓,那也不是光靠打仗就能解决的,上面要是都像你这么想,那仗说不定就要真打起来了。”

“快打吧快打吧,我都等不及了。”希兹乔背靠着车厢,语气懒散地说道。

“这德行。”法姆勒啐了一口,也不再说话了。

戈鲁西多自觉没什么文化,刚才听着两人争辩,竟一句也插不上嘴,而当他的目光无意扫向伊芙时,却发现这位少女居然听得还挺认真。

车夫希兹乔与红卷发法姆勒的对话隐含了很多信息,先不说有多少是真的,至少这些信息对伊芙了解这个世界的一些方面很有帮助。

“大人您领过兵吗?”同样注意到伊芙态度的还有在车厢中的博文罗斯,伊芙听到他这么问,就转过头,坐回到座位上。

“我?我怎么可能领过兵……”伊芙觉得他这问题问得有点离谱。

“抱歉,我只是看您对这方面好像很感兴趣,而且您兄长又是盟军的统帅,就觉得虽有性别约束,但您还是有可能涉足军务的。”

听到博文罗斯这一串的解释,伊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回答有些随意,博文罗斯的问题似乎另有深意——军队管理层对个人武力有要求吗?女性不允许涉足军务吗?这世界的男女地位又是怎样的?想到这里,伊芙又不敢乱说话了。

“没那回事。”伊芙装模作样地笑了笑,“我和哈维因不一样,我更喜欢在理论方面钻研。”

“原来如此。”博文罗斯肃然起敬,恍然大悟道:“所以您才要去克利金!”

“是啊。”伊芙胡乱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

一见倾心(其一)

日光谷的行军峡道在上个纪元曾作为一处关隘使用,且如今仍能在这里找到旧世界的战争遗迹,此地位于摩可拓的西部边境,而越过这片荒芜的群山后,便能够到达克利金了。

行军峡道终年重雾。这种雾并非一般的雾,而是由大量沉积于此的元素能量形成的悬浮结晶,这种结晶并非是物质实体,因而不会被人或生物吸进肺里而罹患疾病,但能够用某些魔法进行有限地干预,这种物质似乎是这个世界所独有的,有点类似伊芙那个世界所谓的“灵魂”,再结合这里是古战场的说法,这种不占据空间体积却能看到的实体倒真像是众多亡者的灵魂所化之物了。

就因为这雾,摩可拓不得不放弃守卫此地。由于气候和地理上的多重极端环境,导致此地攻守皆难。严重的视野阻碍会导致战争局势的不稳定与战果的随机性,因此谁都不会想在这里开战;而险要的地形与元素浓郁的双重因素造成了本地凶恶的野生物种泛滥,使得无论是驻守此地还是阶段性的后勤支持都要付出极大的人力、物力甚至生命成本,这成本若累年通算,每五年就足够建一座中型要塞了。

因此,此地荒凉至极且危险重重。行军峡道虽然平坦,却鲜有车队敢在此通行,就连自认不畏生死的遗迹探寻者也很少有光临这里的时候——因为日光谷的山里比遗迹更危险,尸体比古遗物更多。

博文罗斯当初确实有点逞强的意思,但他对这边又着实好奇,如果能有个实力至强的大人物撑腰,他肯定是顶不住诱惑想要来一探究竟的,但由于这致命的误会,便使得自信满满的众人此刻没做多少准备就敢深入这险恶凶地。但这也不怪他,如果哈维因没有小题大做地动用黑羽印,如果科雷格夫没有问伊芙与哈维因之间的关系,如果伊芙没有向两人行了一个专属于高等魔法师的法师礼,如果巴恩巴罗斯没有认出她穿着一身常人只能在神话故事中听到的凶白兽的兽皮,如果老管家莫瓦没有提到过日光谷这条路,如果……没有如果,每个人的选择都是基于自己的考量与目的,而无数的选择累积起来,那便是所谓命数,命运能主宰当下,能左右将来。

雨切·厄洛同样是是受命运驱使之人。他的家族原在埃尔夫兰,是一个在第三纪元被称作艾弗兰托的地方,二十五年前,埃尔夫兰遭遇敌国入侵并占领至今,他的父母成了流亡者,雨切在向北方行进的流亡队伍中诞生,后被托付给了哈坦的一位小有名气的剑术师。这位剑术师是雨切父亲的旧识,雨切就在剑术师的教导下长大成人,剑术师视其为己出,教他知识和武艺。当他十七岁那年,剑术师便按照当年的约定告知了他的身世,且由他自己决定以后的路,于是,他认真考虑了几天,便整理行囊向北进发,一路打听当年血亲的下落。按照他养父的说法,他的父母最终要去往一个叫安杜城的地方,那里是克利金的地界,但外邦人居多,大部分都是从各国来的流亡者,雨切在安杜城附近打探消息,也在这里生活了三年有余,而后来的确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当年那些从南方流亡过来的队伍,大部分都被边境新起的盗贼团伙劫了道,他们杀光男人,再把有些姿色的女人和小孩掳走——流亡队伍通常没什么财宝可抢,这些皮包骨头的女人和小孩便是最有价值的东西了。听说,雨切的母亲是被他父亲亲手杀死的,当时盗贼的马队呼啸着越过流亡队伍前列,那形势逼迫着他父亲做出选择。他杀得很利落,也很痛苦,那时她母亲也才十九岁,这个男人先是一刀割断了自己爱妻的喉咙,然后又把带着热血的刀捅进了自己的身体里,最后也一命呜呼。

“虽然在别人看来,你父亲好像是在以死逃避,是懦夫,但真实情况只有在场者最有话语权。”当时,这个知情者喝得醉醺醺的,说话却不混乱,“你母亲太漂亮了,就算瘦得只剩一层皮,那在边境的盗贼眼中,也依旧算得上是美人。当年的那次流亡是很绝望的,尤其是手里能换粮食的东西越来越少时。那些娇生惯养的贵族不得不依靠吃树皮甚至吃尸体吊着一口气,有的人甚至会把到达目的地作为人生最后的目标,真的,你别不信,有很多都是进城生活过一两年之后才自杀或者抑郁而死的。你父亲当时看到马队时肯定是绝望到精神崩溃了,他的做法倒也干脆……”年迈的知情者喝着年轻人请的酒,哈哈大笑,“你问我是谁?我就是当年骑在马上的……”

这位老汉话还没说完,胸口就中了一刀,年轻人眼睛通红地瞪着他,酒馆中哗啦站起一堆人,皆是手持利器,想将他当场拿下。但中了刀的老汉却喝退了所有人,他将那柄刀拔了下来,扔在桌子上,眉头都不皱一下。他笑着对雨切说:“你都没见过自己的生父生母,怎么为了这事就这么生气呢?”

“就算听到的是陌生人的遭遇,我也一样会生气,更何况那是我的父母!”年轻人胸口起伏,全身气得发抖,他俊秀的面庞有两行泪痕,在面对周围虎视眈眈的目光时,他依旧全然不惧。

“说得也对。”老汉的胸口处流血不止。他阻止了想要帮他包扎的女人,那女人年纪很大,此时流着泪,站在他身旁不知如何是好,而凳子底下,血已经在地板上漫延,老汉像是要睡着了,而后却又睁开眼睛,语气平静地说道:“我祖父是屠夫,我父亲也是,我年轻时也是。我小时候杀只老鼠都感觉害怕,可有一次我那酒鬼父亲喝醉了回来,对我说——去把那头猪宰了,你不去,我就宰了你——我信了,他喝醉的时候确实能干出来。那时候我大概十一二岁,拿着一把尖刀进了猪圈,在混着尿和粪的泥水中追着猪跑,捅了这头黑猪能有上百刀,弄得到处都是血,最后那头猪不动了。我默默地哭,而我父亲就在蹲在围墙上笑个不停,也不知我们俩谁更像疯子。从那以后,我就跟父亲开始学屠夫的手艺,杀鸡、杀羊、杀猪、杀牛……而到了二十多岁时,我因为争执当街杀了一个人,心里竟然没一点负罪感,我逃出了城,也就是那阵子成了强盗,因为嗜杀而被别人敬畏,然后就成了首领。当年被我劫道的行人和车队,从来都不会留下一个活口,再后来,连我那些手下都害怕我,也都一个个逃走了……”老汉敲了敲桌子,身旁的女人给他倒了杯酒,犹豫着送到了他面前,他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我那时候是真的厌恶自己,凭什么我是一个屠夫的儿子?我后来就来到了这边,还是当强盗,性子也收敛了不少,因为是熟手,加上不要命,很快就在这边站稳了脚跟,去劫流亡队伍也是我的主意,我承认,这世上没有比我更卑劣更冷血更恶心的人了,你看你周围这些人,有些就是当年从流亡者怀里抢到的孩子。”

雨切环顾四周,不少人都低下了头,他们都是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你和我不同,你来安杜城的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你,身手好,博学、正直。曾经,老首领死前劝我说——盗亦有道。我跟他说,什么道?杀一条血道算不算道?结果,呵,他翻了个白眼就气死了。现在我老了,也开始有些明白了。刚才我那么说,就是想激你,好让你当场杀了我,结果你还故意避开了要害……小伙子,下刀一定要干净利落,杀猪和杀人都一样。”

说完这些,老汉头一歪,便断了气。酒馆中顿时哗然一片。

老屠夫临死前既没有寻求救赎也没有得到谁的谅解,但他成功地将雨切拖进了阴影之中。

雨切被胁迫做了一名盗贼,这是老首领早前就叮嘱的事,也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与实力的加持下,他只用了一年半就混成了个头目,在年轻人中颇具威望,再后来,克利金的边防军开始在境内大规模清剿匪类,雨切听到风声后便带着自己那波人去了摩可拓,在危险重重的日光谷扎下营地。

雨切的母亲是雪莫人,这类人种在黑羽洲东部沿海地区较为常见。雨切的样貌大部分继承了他的母亲,他皮肤白皙,四肢修长,面容俊美如女人,太阳般的金色长发笔直而有光泽。他的鼻梁挺翘,如脂般透白的耳朵略有些尖,是继承了部分雪莫人的特征,但不明显。

很显然,他是一个容易被别人迷上的男人,在他的营地中,有十几个女人都是在几次抢劫途中坐在宝箱上坚持要跟过来的,她们一同服侍他的日常起居,似要等他临幸,可他一直如一个谦谦君子一般,从不近女色分毫。

相比以前的老屠夫,似乎这位新首领的乖戾性子也是不逞多让,但两者却是两个极端,一个过分放纵,一个又极度禁欲。

无论他想要做什么,底下的人从来都不敢忤逆,在盗贼们眼中,他们的首领便是这世间的神,是唯一的信仰,他们能打劫富豪、打劫贵族、甚至打劫魔法师,且从来都是无往不利,这靠的就是雨切的胆识和智慧,对于这些从小就在贼窝中长大的人来说,要懂其中的道理太难了,他们甚至弄不懂自己这群人究竟是怎样在日光谷这等险地活得如此滋润的。

直到这一天,当雨切坐在行军峡道附近的山坡上,用从遗迹寻得的望远镜观察山下的车队时,他看到了一名少女,随后就觉心跳得厉害,好似春天来了。

他所观察的车队,自然就是贸贸然闯进来的伊芙一行人马,而令他一见倾心者,自然就是伊芙喽。

很难说当时伊芙究竟有什么地方能引他瞩目,硬要说的话,那可能就是嗅到了同类的气息,但另一方面,他又说不出这种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这是雨切的直觉,是在孤独中诞生的敏锐感知。

而这种发现同类的惊喜并没有完全干扰他的判断力,他观察到,这支车队虽没有多少人,却个个都是高手,如果这样的人只要再多出两个,估计雨切就就要好好琢磨一番要不要出手了。

他决定在前方的一处宽阔山坳中动手。一只麻雀大小的白鸟从他手中扑腾着翅膀飞远了,向着营地方向传达主人的决断与命令。

很少有人会想到,日光谷中竟然会有土匪长期驻扎在这里,而雨切正是利用了旅者们只提防野兽的心理,来给这些人一些大大的惊喜。山坳虽地势宽阔,但由于笼罩着浓雾,会使得来到此地的人本能地产生不安情绪,尤其是——当从能够观察到两侧岩壁的路段转向这段山坳时,狭窄的道路变得空旷,而空旷即意味着浓雾遍布,处处似危机潜藏,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吃人的野兽从雾中蹦出,于是,路上的人便开始下意识地留心周围动静,而雨切在这时就会令人在山坳附近时不时弄出一些模仿野兽出没时的响动,使得来者的警惕心大增,他们可能会放轻脚步,可能会想着快速通过,但绝对不会想着要停下来查看,于是,他们只顾着提防并不存在的野兽,最后却一脚踏进了大路正中的重重陷阱中去了。

白鸟又扑腾着翅膀回来了,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雨切从鸟腿上的小布袋中抽出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一个词:“就绪。”

雨切抿着嘴笑了笑,那表情就好像即将成为富翁的赌徒,他低头检查了腰间的箭袋与佩剑,望了眼已经走远了的车队的模糊轮廓,身影消失在了迷雾之中。

一见倾心(其二)

“这雾真让人瘆得慌。”车夫希兹乔一只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放在大腿处,那里放着一把铁剑。

“不是说这里有很多野兽吗?怎么这么安静?”红卷发法姆勒问。

“嘘,小声点。”戈鲁西多也端着手中的弓。

道路两侧的灰色岩壁在初春的细雨中被打湿,显得十分油润,细石铺就的山道能容纳两辆马车并排通行,是这段旅程中走过的最好走的一条路。随着车队前行,两侧山壁也逐渐远离众人的视线,消失在浓雾之中了。马蹄踏在碎石上的声音产生了不同于刚才的悠长回响,这说明他们正处于一处宽阔地中。浓雾如同一个半球形的罩子扣在了众人头顶,最多只能看清几米远的地方,给人以极大的心理压力。

“停。”戈鲁西多说,“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说话声音很小,但众人依旧很有默契地停了下来。

万籁俱寂,山谷中甚至没一点风声。

“走吧。”戈鲁西多说,“可能是我听错了。”

没有人去质问他或者说风凉话,车队依旧沉默前行,博文罗斯也下车骑上了马,伊芙坐在车里有些不安,便又将脑袋探出车窗。春雨丝丝缕缕,夹杂在浓雾中,她抬头看向空中,透过浓重的水与雾,昏暗中能够隐约看见一轮泛白的太阳。

又一声响动使得大家都停下了动作,这次所有人都听见了,那是小石块从山坡上滚落的声音,声音很清脆。

博文罗斯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又看了眼眼前笔直延伸的碎石路,拿不定主意。

“我们快点走吧,这边怎么感觉有点古怪。”希兹乔摸了摸自己起了鸡皮疙瘩的小臂。

“嘿!”戈鲁西多大声喊了一句,声音回荡在山谷中,有人默默抽出了腰间的武器。

“你觉得这里有人?”那位身材健壮的哈鲁罗巴问他。

“不像是兽,要么就是和人一样聪明的野兽。”戈鲁西多说,“我觉得对方已经注意到咱们了。”

“那怎么办?”

“离开大路。”戈鲁西多说,“你们两匹走在前面开路,分开一点,但要保证能够看到对方,注意路况,找马车能走的路。”

路边都是碎石以及新发的草木和菌类,法姆勒和波勒骑马走在前面,马蹄踏在地面上会出现水痕,泥土有些湿软。

“这地不太行啊。”法姆勒说,“要是咱们原先的马车应该可以,现在这个要试试才知道。”

“那就试试。”戈鲁西多心中也有些急躁了,他好像又听见了什么声音。

希兹乔驾着马车从大路驶向荒野,三匹高原马都是优秀的挽马,四蹄粗壮有力,即便是软塌塌的泥土路,也能拉着马车前行。

就这样,虽然众人放慢了脚步,但心中却踏实多了,他们决定贴着右侧的山脚绕行。

雨切并不会看着他们溜走。

强盗们有自己的传讯方式,他们见车队已经察觉到了异常,便决定主动出击。

几枚带着元素晶体粉末的箭矢射向了车队,目标都是位于车队中心的马车,粉末在车厢顶端爆开,洒下一大片闪着绿光的细碎粉末,紧接着,又有两枚箭矢射来,箭矢上似乎是刻画着魔法纹印,在接触到粉末的瞬间便发出剧烈的光,将粉末中蕴含的能量同时激活,如同放电线圈,带起密集而耀眼的紫色电花。这团闪电如同烟花般绽开,又在瞬间消失不见,但众人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皆是一阵骇然,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均是在第一时间抽出了武器和盾牌。

希兹乔和三匹高原马皆是抽搐着倒下了,但车厢中的伊芙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看样子是和沾染的粉尘有关。

战马都朝着车厢周围聚拢过来,博文罗斯念了段咒语,撑起了一个淡黄色的反击结界。

远处的山间响起一声哨音,草丛沙沙作响,戈鲁西多是第一个发现敌人的,他抬起手中的弓,瞬发一箭,便看到那弯腰前行的模糊人影栽倒在了地上,于是,其余的强盗把腰弯得更低了。

“别露头。”博文罗斯对从车厢探出脑袋的伊芙说道,可他刚说完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不敬,于是又补充道:“大人,我们能解决。”

一枚箭矢射在结界上,发出叮的脆响,然后断成几截落在了地上。

局势陷入僵局,法姆勒用衣服拍打着车夫希兹乔的身体,将他身上仍冒着紫色电弧的晶体粉末拍散,希兹乔悠悠转醒,看了眼三匹东倒西歪的马,愁得大皱眉头。

又过了几分钟,一团白光打在了结界上,那白光速度不快,威力却很大,打在结界上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让众人心头发颤,而当第二发打过来时,结界已经暗淡到几乎不可见了。

“小心!”博文罗斯看到了第三发白光已经透过浓雾显露了身影,可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就在这样紧要的关头,结界居然提前碎裂开来——显然对方用了声东击西的办法,当众人将目光都放在第三发白光上时,却有其他攻击从背面击穿了结界。

直到这时,众人才惊恐地发现,那飞来的白光一开始便瞄准了队伍中的核心人物——戈鲁西多。

那白光看起来不快,却也不是能够轻易躲过的,戈鲁西多看着那白光逐渐在眼前放大,又在自己身前不到一米处爆裂开来,散发出能够灼毁一切的热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博文罗斯伸出一只手,将他拽下了马,又在面前撑起一小片单向屏障。两人相隔最近,且同时滚落马下,白光冲击在屏障上,将两人带屏障一同掀飞了出去,首当其冲的戈鲁西多因爆炸的震荡当场昏迷了过去,而博文罗斯也受了伤,浑身是血地坐在地上,但意识还算清醒。两人的马早已被炸得皮开肉绽,戈鲁西多的那一头甚至已经看不出形状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恶心的焦香与腥臭。

这一击之后,强盗们便开始了冲锋,他们有的徒步,有的骑了马,竟有二三十人之多,不消片刻,护卫们便与他们短兵相接,开始了真正的战斗。

伊芙瑟缩在车厢中,心中怕到了极点。

一个骑着马的强盗抬起手中的弩枪,射出一只带绳索的三刃钩爪,那钩爪穿透了车厢木板,并固定在上面,强盗将绳索绑在马鞍上向着反方向拖拽,只听到咔嚓一声,车厢的侧板就被扯出了一个窟窿。

伊芙看到外面的杀戮景象,打了个哆嗦,她见形势不妙,只得跳下损坏的车厢,向着博文罗斯的方向跑去。博文罗斯虽然受了伤,却仍在与强盗战斗。

可没跑多远,一匹飞奔的白马竟直冲她而来,这情景就好像横穿马路却遇见飙车的酒驾司机一样,对方那那忽左忽右的奔行方式吓得伊芙进退不能,整个人直接傻在了原地。

骑马的是雨切,他见目标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嘴角便浮起了笑容,他策马与白斗篷的少女擦身而过,一弯腰,一伸手,便将她揽入了怀中,心满意足地离去。

博文罗斯刚转过头,便看到雨切掳走伊芙这一幕,在这一刻,伊芙与博文罗斯都在看着对方,他们同时瞪大了眼睛,博文罗斯的眼神中几乎要射出火焰一般,而伊芙却看到他身后的一名强盗已经举起了刀。

“小心——”伊芙朝着博文罗斯大喊。

而当她喊出这一句时,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

山坳中突然寂静到听不到任何声音,所有人都定格在当场,伊芙甚至能看到飞溅的鲜血和飘起的发丝,一切都是静止的。

她从强盗的臂弯中挣脱,跳下了马,她能看到白马四蹄掀起的泥土正悬浮在半空。

场面十分诡异,伊芙的心跳得厉害。她想要去博文罗斯那边看看,可一回头,便看到一只红色物体从远处雾中飘了过来,吓得她如同触电一般抖了两抖。

“别害怕。”那物体飘着飘着,就停在了伊芙肩头,她这才发现那是一只鸟,一只红色的漂亮的鸟。

“你是只鸟吗?你你你怎么会说话?”伊芙的身体有些僵硬,她能够感受到鸟爪扣在斗篷上的触感。

“我为什么就不能会说话?”那鸟偏着头看她,“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

“伊……伊芙,伊芙·哈维因。”伊芙结结巴巴地回答。

“嚯,哈维因!”那只鸟的语气似乎带着笑,“哈维因说他去不了克利金了,所以托我来照顾你,我叫姬弦,很高兴见到你。”

火鸟姬弦张开翅膀,将脖子一偏,便从翅膀上啄下一支羽毛,递给伊芙。

“给,这是定情信物,只此一份,小心收好。”那只鸟就算嘴里衔着东西也一样能说话,可见其与众不同之处。

伊芙接过羽毛,当把手指握在羽柄上时,那红色羽毛就化作一枚细长而锋利的红色匕首。

“如果我不出手,刚才的叫声就要被他们听见了,这多影响你的形象。”姬弦说。

“这些都是你做的?这算是停止时间?”伊芙虽然已经猜到了,但还是对此十分吃惊。

“没错,而且我观察你们很久了,大概是过了天暇川之后就一直跟着你。”姬弦抖了抖羽毛,“先解决眼前的事吧,我也不能一直维持这样的状态。”

“怎么解决?”伊芙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又看向了姬弦:“你……你让我干掉他们?”

“你怎么能那么残忍!”姬弦扇了扇翅膀,直接蹦到了伊芙的头顶,抓得她头皮有些疼,“我教你——你对准他们的大腿捅刀,一人一刀,人人有份,就先从这家伙开始。”它指了指白马背上的雨切。

“你手里攥着他们的小命,掌握着生杀大权,而权力这东西,用得越多越不值钱,所以首先,你得让他们知道你有这个权力,而且要在他们面前炫耀,却又不去真正用它,你略施惩戒,就能令他们畏惧,这样才能体现出你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姬弦喋喋不休地说着,“另外,为了维持你在同伴们心中那乖巧可人的形象,你同样也不应该杀人。”

“我本来就没想过要杀人,我可从来没杀过人……”伊芙小声嘀咕着。她走到了骑马的雨切面前,仰头看他的脸,心中感叹,这家伙可真够帅的,怎么就当了土匪了呢?

“要不咱们不捅他了吧?”不知为何,即便是已经知道对方是无力反抗的,但她还是感觉有点畏惧,雨切的个人气场一部分源自他作为匪类的凶悍本质,而另一部分,则是那英俊绝伦的相貌所带来的同类排他性——在伊芙的潜意识中,那就是来自优秀的同性生物的威慑。

“那换一个。”姬弦也不强求,它跳到雨切的头顶,向着左边一指,“那就从这位开始。”

顺着它所指的方向,伊芙提着匕首走了过去。

这人留着一头脏兮兮的棕色卷发,张着大嘴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右手提着一把铁剑,拖行在身后,作奔袭状,从视线判断他的目标是希兹乔和法姆勒。

伊芙蹲下身子,去观察他的大腿,此人穿着一条皮质黑裤子,上面还覆着一层锈迹斑斑的锁甲。

姬弦也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站在伊芙俯下的后肩上,毛茸茸的胸脯贴在她的后脑,头伸长了也去看那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