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特罗娜的旧日见闻 第87章

作者:橘赭Juzer

阿斯德走到她身边,蹲坐在瓦片上——他不敢像穆兰涅一样悬着双腿坐在边檐处,毕竟他可不似对方那样身姿轻盈。

“这里太危险了。”阿斯德劝她。

穆兰涅转过脑袋,朝他微微点了点头。阿斯德说得没错,若她从这里掉下去,恐怕连自救的机会都没有——毕竟她现在无法动用魔法。

在朝阳下,她的眼角与耳廓处闪耀着银色的星光。用以约束她能力的银钉,依旧嵌在那些早已愈合的伤口之中,使得她那如雪般透彻的面庞更添几分冷意。

或许是因为同为义子和义女,阿斯德对她有一种天然的亲近之感。

“这里……就这么吸引你吗?”阿斯德问。

“我只是没地方可去了。”穆兰涅说,“阿斯德,你有没这样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一个人,只有在远处看时才像一个人。”她说,“若是离得近了,就会变得又脏又丑,没一点人的模样。”

“你的意思是……”阿斯德不太敢接话,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影射自己。

“他们不应该那么多话。”穆兰涅平视远望,“‘语言’是最糟糕的发明。”

阿斯德看着她,可她却没有再开口。

人类在历史的某一刻诞生,他们聚在一处,繁衍生息。语言随着他们的需求而被创造:起初,那声音只是为了传递一种即时的讯息或命令而不做他用;后来,当抽象的思考成为可能,非必要的需求逐渐扩大之后,他们便自然而然地学会了撒谎与奉承——自私是人的本性。语言诞生了,它切断了人类彼此之间的天生默契,人们不再对他人感同感受,他们开始只听别人发出的声音。衣装遮蔽了他们的身体,而语言修饰了他们的思想——衣装、语言——两者有着相同的用途,即掩盖了人类自以为的,最羞耻而最诱人的两种事物。

语言是一种廉价的承诺,又或是虚假的陈述,它不像铅字,一列列地印在纸上,历久弥新——相反,它空口无凭,转眼即逝。人在说它时从未下定过决心,今后也从未指望过要去认真兑现它。

这种从人的喉咙里发出的噪音,穆兰涅从来都不喜欢。那东西啰嗦而无逻辑,就像一团脏水,时不时地浸入并污染着倾听者的思想。她厌恶这种声音,就犹如在世间最体面的人身上,闻到那盛装之下的躯体散发出的难掩的臭味。

言语从不透漏一个人真正的感情,它只能一而再地印证着她对人的丑恶印象。

阿斯德此时没有说话,他至少不惹人讨厌——穆兰涅觉得。

几个月前,她辗转于克利金中南部,跟随一小队骑士前往部分阵亡者的故乡,进行着一次次的抚恤工作。那些亲属与关联者,在看到这些穿着甲胄的战士时,脸上无不带有惊疑或骇然。那时,他们还没有做好准备来迎接这突然降临的噩耗:或哭,或闹,言语之中全无礼节与克制——表现出如此面貌的,便是一般平民。贫贱之人从不知体面为何物,但有产者却时常要想着顾全脸面——他们只在措手不及时才会挤出一句或半句的真话。面对这队骑士,他们模样千姿百态:以笑来强忍悲恸的,以愤怒来遮掩狂喜的,以惊诧来代替无动于衷的,又或是以平静来隐去内心震荡的……他们用辞客套,满嘴谎话,极力掩盖心中真实的情绪和欲望。穆兰涅把这些都看在眼里——恰恰是这群所谓的有着良好教养、高尚情操的人,才更让她感觉恶心。她觉得,他们生活在虚假之下,并不像人,他们只有在沉默时,才更像一个人。

“艾尔本呢?”这时,阿斯德问她。

“在房间里,我今天没带他出来。”穆兰涅回答。

阿斯德感觉自己松了口气,说实话,他现在仍有些怕穆兰涅。这女孩的脾气令人琢磨不透,一切在她眼里仿佛都是死物一般——会动的死物,和不会动的死物——她看那宠物的眼神,总带有一种试验与探究的感觉,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折断它的椎骨,以此来观察生命究竟为何物。阿斯德担心有一天,自己会在塔底找到一具猫的尸体。

肥胖的城墙兜起林立的建筑,仿佛干裂的表皮包裹下的囊肿。那些建筑堆积着,如一团危机四伏的灰色怪木,不断释放着呛人的烟煴。在一处高耸的枝桠上,始祖龙昂起他的头颅,托起了一片轻盈的影子。

那龙四足而立,他舒展着骇人的长尾与鳞翼,仿佛脱离了规则的约束,如君王般迈起尖利的爪足,云是他的华盖,风为他铺就前路。

穆兰涅看到那人影,突然就笑了起来,虽然离得很远,虽然对方变化很大,但她还是认出了此人是谁。她心中忽有一种豁然之感,长期沉寂的心情也有了一丝起伏。

那头龙飞走了,穆兰涅转头去看阿斯德,他仍在盯着天空发呆。阿斯德并没有察觉到,穆兰涅的内心此时已是多云转晴。

“一个人在不说话时,是否只有其本人才能理解自己?”她的声音让阿斯德回过神。

这又是什么意思?阿斯德支支吾吾的,不知该怎么应答,但穆兰涅此时却已经站起身,转眼便离开了此处。

说起这段时间——伊芙与祸革曼宁合著的那本小说已经完稿,他们正在等待出版商的回应;而除此之外,她还要应付另外一个人,蒲隆。

自从病好之后,这位骑士便时常出现在她眼前。蒲隆并不一直跟在她身边,但伊芙却总能在不经意间看到此人。他是洛提兰派过来的,而洛提兰的意思是,为避免她再遇到什么意外,身边还是得有个人盯着才好。

蒲隆的存在对伊芙的生活并未产生多少影响,但从心理层面上说,伊芙仍有些不太适应——从早上的晨间训练,至晚上回公寓前,只要伊芙一喊他的名字,对方便能马上出现在她面前,这种行为并不能给她产生多少安全感,相反,有这样一个人在暗处看着,她总觉得自己没办法集中精神。

蒲隆是一位使剑的好手,不仅如此,他擅长的兵器数不胜数。他在这方面有天赋,这也是曾经骑士团最为看好他的一点,可惜,他这些年被关在地牢里终年不见天日,如今身体大不如前,技艺也退步了许多。

那天清晨,在训练场上,他藏在暗处看伊芙练习剑术。他见少女有些心不在焉,便走到了她面前——看她每天都是这样,他今天终于忍不下去了。

“我来当您的对练。”他开门见山地说。

“还是算了吧。”伊芙推脱道,“今天练得也差不多了,我该回去准备上课了。”

“如果您一直都这么练,那还不如不练,反正都是浪费时间。”他用着敬语,可口气却有些冲。

伊芙看着他,却无法反驳——如今百里琳还没回来——没人督促,她也自然而然地变得懈怠了。可她看着蒲隆那一脸严肃的模样,不知为何就感觉有些生气,她沉着脸对他说:“我做什么事无所谓,你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行了。”

“我的本职?”蒲隆被她的话给逗乐了,“您认为在下的本职工作是什么?洛提兰大人曾叮嘱过——不仅是您的人身安全方面——若是您做得错了,我也必须要出来帮您纠正。”

伊芙张着嘴,有些语塞。她叹了口气,又问他:“这种日子要到什么时候?”

“这不一定。”蒲隆回答。他从武器架上拿出一把训练骑士剑,“您现在离上课时间还有足足两小时,即便算上吃早餐的时间,那也是有余裕的。”

伊芙没再多话,她举起剑,还是决定与对方练练。她憋着一股火气,对练时也不讲礼仪,挥剑时更是气急败坏。蒲隆对此并不生气,无论伊芙的进攻如何猛烈,他的动作依旧显得游刃有余。

两人在对练时一言不发,但伊芙仍能从对方的剑招中感觉到,蒲隆存心是想给自己一个“教训”——他只在格挡后反击,他只用剑尖戳她使剑的手背。

伊芙有些不信邪,可无论她怎么防备,却依旧躲不过他的攻击。蒲隆与百里琳不同:百里琳的剑术行云流水,用法刁钻;蒲隆的剑法则更突出其攻击的精准与凌厉,他的手腕就好似一台从不出错的机器。

到最后,蒲隆高举手臂,向下一挥,剑脊重重地敲在了伊芙的脑袋上,铁器在她头顶震颤着,发出嗡嗡的响声,这突然袭来的一击,吓了她一大跳。

“破绽太大了,我都能在你额头上写一整首诗。”蒲隆扔下手中的剑,训练结束了。

蒲隆的身体还很虚弱,几十分钟的运动,便让他出了一头的汗。伊芙回味着他刚才说的话,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又咳了几声——她的病也并未痊愈。

两人坐在沙地旁的看台上休息,蒲隆也在咳嗽,可他仍要说话:“就只顾着防备那只手,你管这个叫做对练?”他哼了一声,又忍不住讽刺一句,“你这练的什么功,嗯?”

“好了,别说了。”伊芙被他挤兑得有些难堪,她只好说,“我承认你厉害。”

“而且,你还要承认自己的错。”

伊芙这才注意到,他不再对自己用敬语了。

“我哪里有错?”她问。

“洛提兰不欠你什么,他只是不愿对你解释。”蒲隆说,“你,还有阿斯德与戈贡,竞争不仅是为了考验你们的能力、看看你们的本事,更重要的是,它可遇而不可求,圣丰岳正在动用全部的资源培养你们,让你们学习和成长,你难道连这一点都想不明白?”

“我懂,感激不尽。”她敷衍道。

她知道,她也自认为并不需要——但她不敢这样说,因为这样就显得她太厚脸皮了些。这事也并不完全是洛提兰的错,怪也只怪她当初优柔寡断,让那位圣骑士会错了意。

“蒲隆,我那边有个朋友,对你有些感兴趣,是个女生。”伊芙转换了话题,她想说点轻松的。

“圣丰岳并不允许骑士与学院的学生们在私下里接触。”他说。

“你愿意指导我剑术吗?”伊芙问。

“当然了,你能主动提出来,说明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蒲隆转过头,“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什么时候都可以。”随后,伊芙又问他,“到时,我可以带一个人过来看吗?”

“随你的意,我当然管不了别人的私事。”他有点生气了,似乎不愿再同伊芙说话,他用手帕捂着嘴,咳了几声——他身体上的虚弱是由于肺部的伤所引起的,不知那伤何时才能痊愈。

而听着蒲隆的咳嗽声,伊芙感觉自己尚未痊愈的喉咙也在发痒。

[142]绛色之空(其四)

几天后,洛提兰找到了她,并让她做好准备——骑士团那边总算有了动作,“竞争”要开始了。

伊芙至今也不明白,自己这竞争者的身份究竟是对应着哪一场比赛。说是“竞争”,但到底该管它叫什么?奔龙堡堡主争霸赛?圣丰岳领袖选拔赛?还是海德家族长子权争夺战?

事实上,无论是在书面文件上还是骑士们的谈话中,这场“竞争”并没有一个官方的或是确切的名字,而施林与冯恩他们,甚至都不愿承认这是一场竞争——若海德大公能有一个子嗣,这件事本不用弄得如此复杂,但实情是,海德大公的家事也如一团乱麻。面对这些事,海德夫人其实并不避讳,但作为臣子,圣丰岳的上层们却不得不慎言慎行——在选拔继任者一事上,他们低调行事,在一定程度上,还需要站在海德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要照顾到老人的情绪。

面对洛提兰时,伊芙的脸色显得很难看,自打认识以来,洛提兰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朝自己露出这种表情——嗯,确实有点新鲜。

“怎么了,蒲隆惹你不高兴了?”他笑着问。

“和他没关系。”伊芙冷着脸,闷闷地说。

“和他没关系,那和谁有关系?”洛提兰又问。

于是伊芙不说话了。

“如果你生我的气,那就是在生你自己的气。”洛提兰和她说话的同时,手上还在写一份文件,“你实在是太懒了,没一点你父亲的样子。如果想要,那就好好去争取;不想,那就安安分分地当一个大小姐,再抓紧时间找个好人家把自己嫁出去。”他停笔并抬起头,“你想这样吗?你其实没多少选择。你光看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却从不去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你姓哈维因,有很多人在打你父亲的主意——无论是逻各斯院,还是审查所,又或是别的什么组织,他们想用洛德的名头捞点好处,那到最后自然也会把主意打到你头上。你知道茂奇当初给我来信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伊芙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他说元老院一直在打你的注意,所以他现在压力很大——想为你提供庇护,却又力不从心。”

诚然,哈维因对茂奇有恩,但同时,茂奇却也效忠于逻各斯院。

“茂奇被派去东部,这件事和我有关?”伊芙咬着下唇,刚才洛提兰说的话让她有些难受。

“这我就不清楚了,大概是有人从中调停,如果往好处想,说不定是西赫琉对他们一家人的保护。”洛提兰放下手中的笔,“伊芙,你总把自己看得过于普通,但实情是——你很有价值。我原本不想说这些,一是没必要,二是因为这本就不是什么可以拿来炫耀的事。”

伊芙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

“虽然我不能厚着脸皮说,我同洛德亲如兄弟,但至少我们师出同门。他的女儿现在就坐在我的面前,而她却不怎么信任我,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他笑了两声,那声音有些疲惫,“你的心境和想法,相比同龄人来说可能会显得更成熟一点,有时甚至连我都猜不透你在想什么,但不论怎样,不论你今后想过上怎样的生活,那必须都要有一个前提——要先有自保的能力。好了,闲话就说到这里,先来看看这个。”

他拾起案上的一叠文件,放在了伊芙面前。

这叠文件一共分为三份,分别为《演习实验室使用须知》《新晋骑士第三小组花名册》和一张尚未填写的《支援人员招募报备单》。

“你和另外两人之间的第一次较量,初步定在六月上旬,在此期间,你需要学会使用骑士团的模拟作战台;另外,你还需要找四位帮手,人员可以在花名册上选,也可以从骑士院里的学生里选。”

伊芙一边听他说话,一边翻看起了那本花名册。花名册中记录了三十余名年轻骑士的概况,内容不算少,她看得都有些眼花。

“你有什么建议?”伊芙问他。

“你需要两位‘谋士’和两位‘武将’,如果你打算从花名册上选人,可用人选我已经为你标记好了,你挑几个看着顺眼的,我到时安排你们见上一面。”洛提兰解释说,“人选方面,可以随时更换,但我还是建议你谨慎选择,这场竞争可能会持续三两年,又或者更久——骑士院里人才多得是,但人与人之间的默契却很难培养。”

“按照你的说法,好像选熟人更划算。”伊芙放下了手中的册子,“如果我想从学生里选人,你觉得可行吗?”

洛提兰看着她,然后笑了笑。这位潇洒的老男人开口说道:“当然可行,他们今后能与你一同参与‘竞争’的全过程,这机会很难得,你懂我的意思吗?”

若伊芙有培养未来班底的打算,这的确是一个好机会。

“我明白——我试试看吧,如果找不到人了,我再来找你。”伊芙说。

“好,这件事我可以给你一周的时间。”洛提兰抬手在日历上画了一个记号。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洛提兰站起身,在伊芙身前的文档上敲了敲手指,示意她把这些东西收好。

进门的是两个男人:一人戴着眼镜,穿着条纹三扣礼服,扎着红领带,看起来斯斯文文;另一人颌下蓄须,身穿浅灰色的双排扣骑士常服,袖口下方还能看到半截手套——那手套白得有些耀眼。

“他叫弗理理·李,是冯恩身边的秘书,若是骑士团这边有日程安排,就由他来负责通知你,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需求和疑问,一样可以先去找他解决;这位是赫罗尔德·布林诺,海德夫人身边的亲卫,他是老太太派过来协助你的。”洛提兰向伊芙介绍了两人的来历。

伊芙依次同两人握了握手。

赫罗尔德说道:“我听夫人说,你来这里的时间不长,对咱们圣丰岳缺乏了解,所以她就派我来了。以后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尽管问我,骑士团里几乎不存在我叫不上名字的人。”

“那就劳烦你了。”伊芙半开玩笑道,“我现在甚至连咱们的老板都不认识。”

“老板?”赫罗尔德笑了起来,“你是在说冯恩团长?”

“是啊。”伊芙点了点头。

“这好办,等你接触模拟作战的时候,团长会过来看的。”弗理理接过了话头。

“冯恩团长他这人……好相处吗?”伊芙转过头问他。

“放心吧,只要是自己人,他向来都是照顾有佳的。”弗理理回答。

“那我就放心了。”伊芙拍了拍胸口,像是松了口气,“其实,我对自己的能力没多大信心,就怕有一天会辜负了他。”

“都好说,只要你能尽力而为。”弗理理的语气依旧客套,“毕竟这不是一个人的事,咱们都尽力。”

伊芙点了点头。她的目光正巧与洛提兰对上,对方眼中带着笑意,像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接下来的一星期内,伊芙便开始着手物色人选。事实上,“武将”与“谋士”在竞争过程中并不会有太大的区别,他们都会参与到战略与决策的规划与制定之中,只是在具体的职能职责上略有不同。当洛提兰说起这件事时,伊芙心中就已经有了一部分人选。

输和赢对伊芙来说,大概是最无关紧要的事,她现在更需要一些轻松的氛围,若是能同熟人和朋友们一同度过这段时光,那想必会很有意思。

迪更与林辛是她最先去找的两个人。伊芙本以为他们会爽快答应,不料却在这第一步就碰了壁。

“不行,你就算求我也不行。”迪更拒绝得斩钉截铁,这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伊芙当场就愣住了。

“为什么?”伊芙一脸惊诧,迷茫万分。

迪更看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觉得伊芙刚才那一瞬间的表情和声音有点可爱。

“你是在开我玩笑?”伊芙见他此时一脸蠢相,就有点生气。

“没有,我说真的。”迪更说,“这个我绝对不会答应,别问理由。当然了,我不能替林辛做决定,你可以再问问他。”

林辛就站在他们旁边,他见伊芙看向自己,于是连忙摇了摇头说道:“你也明白,我其实帮不上什么忙。”

“好吧。”她朝林辛笑了笑,但心里却感觉受到了打击。

话已至此,伊芙也不想多留。她刚要走,却又听迪更说道:“伊芙,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什么?”她抬起头。

“这都五月份了,咱们还没出去吃过饭呢,怎么,现在连这点时间都凑不出来?”迪更说得煞有介事。

伊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笑道:“吃,现在就去。”

“瞧见了吗大个子,她就是这么爽快。”迪更大笑着拍了拍林辛的肩膀,两人跟了上去。

其实,迪更并不是不愿意帮助伊芙,可他也有不能容忍的事:他绝不会在心爱的人手底下做事,这是底线——这位庄园主的独生子,平生最注重的就是自尊自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