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觉睡到下午醒
华阳太后担心,若是嬴政倒下,那么楚系该怎么办?
下一任秦王会如嬴政这般信任楚系么?
而且,若是嬴政忽然暴毙,那么秦国又该走向何方?
合纵联盟已经组成,嬴政若此时病倒,那么秦国也就完了。
虽然楚系心中有着母国,但与楚系利益密切相关的,始终还是秦国,而非楚国。
是秦国给了他们封地和俸禄,提供了官职和权柄,而不是楚国。
若是秦国忘了,虽然他们还可以回到楚国,但他们绝不可能得到如今在秦国所能得到的一切。
楚国被各个贵族把持着绝大部分的土地和权柄,就连军权绝大部分也掌控在楚系手中。
楚国三大强军,其中腾龙军团是项氏一族所掌控,影虎军团由季氏一族掌控,唯有雷豹军团如今掌控在楚国王室手中,可见楚国王室权柄之弱。
而且,若是回到楚国,那么她这个秦国太后才是最尴尬的。是以长公主身份生活,还是以旧秦太后身份生活呢?
所以,华阳太后希望秦国能继续昌盛下去,时常劝告。
而夏太后则是纯粹出于祖孙之情,但也如华阳太后一般拗不过固执的嬴政。
最后,赵姬亲自出手,用眼泪攻势逼得嬴政稍稍有所收敛,但过不了一两日又会再犯,这件事不由令嬴政的一众郎官们感到头疼。
有这样一位锐意进取的大王,是他们这些十分有野心的臣子的福气。毕竟他们的利益是与嬴政的利益息息相关的,会随着嬴政地位的提升而提升,但却也如同华阳太后一般担心嬴政的身体。
一众郎官也不是没有劝过嬴政,却也不管用,有时候嬴政还会因此而发怒。
犹豫再三,一众郎官决定还是由芈启来劝。芈启无奈,在众人鼓励的眼光下走到了嬴政的桌案前,行了一礼。
“王上。”
倒也不是其他人故意让芈启去踩坑,而是因为芈启的身份是郎官们之中最适合劝说嬴政的。
芈启由于和华阳太后的关系,所以应该算是嬴政的表叔,只是年纪上和嬴政差距不大罢了。
而且嬴政亲政后便确立了和芈启之女芈华的婚约,所以芈启又算是嬴政的岳父,有这样的双重关系在,即便嬴政因芈启的劝谏而发怒,也不会对芈启作何惩戒,更不会因此生怨。
“表叔,是有什么奏章么?”
嬴政头也没有抬,依旧低着头,用朱笔在一份奏章上批阅了许可的标记,而后又用小字注上了几行字后放在一边,转而处理起下一份奏章。
“王上,您该休息了。”
芈启没有起身,而是继续弯着腰。
嬴政缓缓抬起头,那双明亮的眼眸扫了芈启一眼,不由令他感觉到一阵如虎狼般的注视。
但他没有抬起头,他知道那是嬴政的目光所带来的感觉。
自从嬴政加冠亲政后,身上的王者之气便愈发浓厚,威压也日渐加剧,时常会让人感觉到这位年轻秦王的不凡。
“寡人知道了。”
嬴政的目光并没有因为芈启的话而停留太久,也没有因为芈启的话而生气,只是很平淡地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便继续低着头处理起政务。
芈启愣了愣,他知道嬴政这是委婉地拒绝了,只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没有发怒罢了。
但他还是想再劝劝,无论是为了楚系还是为了女儿芈华,他都必须劝劝,哪怕嬴政不听。
他的父亲楚王完是此次合纵联盟的合纵长,而春申君是合纵联盟的主事,这导致好不容易在嬴政的扶持下地位与日俱增的楚系陷入了极为尴尬的境地,尤其是身为楚国公子的他和弟弟芈启。
而就在芈启想继续劝说的时候,却被人用手扯了扯衣袖。
芈启回过头,看见了一张古井不波的面容。
那是盖聂,手中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
如今嬴政身边的郎官数量极其多,但盖聂的地位却最为超然。
虽然嬴政一直没有设置郎中令一职,但所有人都知道,嬴政心里的郎中令就是盖聂,只是考虑到他们的心情,所以没有给予盖聂正式的郎中令身份,而是以郎中身份行使郎中令的权力与义务。
不过他们也都对盖聂心服口服,鬼谷纵横出身的盖聂文治武功样样精通。他虽然从不插手政务和军务,但在嬴政感到苦恼时,总能一针见血地给出解决方案,而且最为了解嬴政的脾气、生活习惯等。
只见盖聂将手中的粥放在桌案上,将一叠嬴政处理好的奏章放在地上,按照要送往的各个署衙和地方郡县进行分类处理,吩咐内侍送走,而后将那碗粥放在了空出一角的桌案上。
“王上,这碗粥已经热了七次了,若是再不食用,那臣只能将这碗粥倒了,并且告诉御膳房,以后不用烹制粟米粥了,王上不爱食用。”
盖聂的话让嬴政批阅奏章的手一顿,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捏了捏眉心,接过了盖聂手中的粥。
嬴政用汤匙搅动着温热的粟米粥,里面还放着零星的几块肉,若非他人,恐怕绝对想不到嬴政这位秦王吃的饭食竟然和一位秦国的亭长小吏差不多。
肉粥入口,粥的温度刚刚好保持在一个温热的地步,既不会入口烫舌,也不会过于冰凉。
如今秦国举国上下都在加紧备战,虽然还不至于让他这位秦王食用这等普通百姓才吃的粟米粥,但嬴政还是想起一个带头作用,号召朝臣勤俭节约。
而想勤俭节约的嬴政,自然不会允许一碗粟米粥被浪费,更不会允许御膳房因为所谓的“王上不喜食用粟米粥”而烹饪些山珍海味给他。
嬴政叹气苦笑,也并非是因为盖聂的“逼迫”,而是因为盖聂对他的了解。
能如此知他心意的,恐怕也只有盖聂和张机了。
说起张机……秦廷上下,如今也就只有他的某个心腹知己才敢公然与他作对,依旧我行我素享用大鱼大肉。
想到这里,嬴政不由再次叹了口气。
他这位兄长啊,什么都好,无论是为人,还是文武之道,哪怕是那些被世人视为奇技淫巧的东西,都极其精通。
这些时日他在忙的,除了秦国各个郡县的物资调配和兵丁招募事宜,便是这大秦学宫了。
虽然在他加冠前夕,因为大秦学宫而来雍城的百家学派数量并不算太多,但当大秦学宫的主旨传播出去以后,来秦的百家士子便越来越多,百家学派所给予秦国的支持也愈发多了。
嬴政粗略地计算了一下,竟发现这些支持竟然已经足够秦国建造两所大秦学宫了,这点不免让嬴政有些不解。
无论是当年魏国的西河学宫,还是齐国的稷下学宫,都是两国花费了大量钱财所打造和维持的,怎么到了秦国这里,却变成了吃百家饭?
钱财百家提供,师资百家提供,人力百家提供,秦国甚至还有得赚?
其实,这也是百家在张机的点拨下,在思想上产生了转变。
张机给百家学派魁首们寄出了一封相同的书信。
书信内容大致是,想让学派繁荣昌盛,便不能扫帚自珍。
学派力量的强弱,终归是看弟子的数量。
只要弟子数量足够多,哪怕如农家一般是个人都招收,也能成为规模庞大,影响力巨大的大学派。
这便为一向奉行“经文不可轻传”原则的百家学派们打开了新的思路。
是啊,农家这群只知道种地的泥腿子都能借此成为大学派,那么他们这些有着精良的经义和深厚文化积累的学派,难道还比不过农家?
百家的家主们也都是人精,只是受限于时代的思想局限性。在张机的点拨下,大部分人都反应过来,知道该如何应对大秦学宫一事,只有少数冥顽不灵的老顽固才依旧奉行“经文不可轻传”的原则,扫帚自珍。
张机用“大秦学宫”这个空架子,换来了一座在建的大秦学宫,还让秦国赚取到了一笔钱粮用于军资。
当然,这笔多余的钱财,显然也并不是纯粹因为大秦学宫的建设。
百家之中并不缺乏能人,他们并不是算不清秦国大致需要多少钱财就可以建造出一座物美价廉的大秦学宫。
这笔多余的钱,实际上便是以建设资金的名义,给予秦国的军费。
百家学派希望秦国可以继续繁荣昌盛下去,从而让他们的大秦学宫能够好好建设。
不得不说,张机为嬴政解决了目下最为要紧的财政困难,让嬴政宽慰不少。
只是,张机什么都好,唯独在享乐这一点,却完全不像个墨家弟子,一点没有勤俭节约的模样,反而有些穷奢极欲,还极其好女色。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小节有损,大节不亏。
况且,如果张机真的如此无欲无求,一副完美的臣子模样,那么哪怕他再不愿意怀疑张机,时间久了,恐怕也无法避免心生对于这位兄长的忌惮。
否则,为何当年一心为国的周公要恐惧那流言日?
(4428字)
第274章 死士营统领,腾!
而被念叨着的张机,此刻却是整个大秦最悠闲的人。
与百家协商合作事宜的事情,交给了嬴政和吕不韦。
当然,具体的操作还是由吕不韦这位裁判兼选手进行。
吕不韦用他充沛的学识,以及尚未完成编撰的新书便压制了绝大部分百家学派,唯有儒、墨两大显学能压吕不韦一头。
但……儒家和墨家如今都已经和秦国建立了深切的合作关系,荀子本人更是被绑上了秦国的战车,又怎么可能下场和吕不韦闹不愉快?
军事方面,羽林军他直接散鸭子散养,交给麾下这群将二代们。
用张机的话来说,你们想立功,你们想带兵,那就自己出人出钱,再自己出力,把自己麾下属于秦王的卫兵练出来。
什么,为什么不是属于你们的兵?
这兵权就问你们要不要吧,不要拉倒,后面排队找路子求他的将门子弟多了去了。
而羽林军外,目前在秦国的防御体系最为基础的四十万边军则是王齮在负责,嬴政给予了王齮招募兵员补充边军的许可,并且调拨了大量粮草和从墨家那里购买的精良军械。
蓝田大营的蒙骜统率着二十万兵卒,正在蓝田整军备战,并着手募兵事宜,进一步扩张蓝田大营的兵力。
毕竟蓝田大营的兵卒是秦国腹地的机动部队,可以在短时间内通过秦国在腹地修建的良好道路南下或者西进进行支援。
麃公麾下的五万骊山大营兵卒则是按兵不动,但也改成了两日一操练。
不过,秦军之中最大的动静,其实当属正在组建的一支新军。
说是新军,是因为这支军队是最近新组建的,但这支军队却又在秦国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战绩。
众所周知,秦军之中最精锐的军队,都是那些有独立番号的队伍。
但也有一支并不常设,而且往往都是开战前夕临时募集的军队,他们不穿盔甲,不戴头盔,武器也仅有一柄秦剑。
但仅仅拥有简陋装备的他们,战斗力并不亚于大多数有独立番号的军队,也唯有铁鹰锐士才敢说面对这支军队有十成胜算。
而这支军队的名字,叫做死士营,死士营中的兵卒,则名为陷阵士。
陷阵士中,绝大多数人都是来自秦国各地的牢狱中关押的罪犯,而且都是犯了死罪的死囚,少数来自各地亭长们抓捕到的匪徒,至于民间和军方的人,少有人会选择进入死士营。
虽然死士营的伙食在所有秦军中都是少有的,酒肉几乎是无限量供应,辎重也有专门的部队协助运输,还有其他军卒为其安营扎寨,就连违反军纪都无伤大雅,而且若是以无罪之人的身份存活并立功,那么前途也将是无可限量的,但依旧少有罪犯以外的人会选择加入。
毕竟,人家伙食再好,还能违反军纪喝酒,可人家吃喝的,那是断头饭啊!
一旦先锋大军完成了“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任务,而大军主帅又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他们就得第一时刻投入战斗,无论战局有多么危险。
不穿盔甲,不戴头盔,武器也仅仅只有一柄秦剑,却要顶着如雨点般射来的箭矢和如林般刺来的长戈前进。
毫无疑问,死士营的伤亡是最大的,每一场仗下来,战死的陷阵士数量都是以千为单位计算的。
不过,与之相对的,存活的陷阵士,无论战前曾因何罪入狱,一律免除死罪。
当然,免除死罪并非就不用受罚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活罪也未必比死罪轻松。
但每次秦军招募陷阵士的时候,那些死囚都会十分积极响应。
毕竟他们本就是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可畏惧失去的?
不如拼上一把,没准不仅能免死,还能杀上几个敌军甲士,立下功劳成为军官,得到田宅和爵位。
要知道,陷阵士的功劳计算,可是数倍于其他军队的,所以若是没有犯罪、底细清白之人立功,那么等待他的将是荣华富贵。
当年穰侯魏冉便是直接赌命加入了死士营,以陷阵士的身份在第一次列国合纵之时立下大功,惠文王才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勇武刚烈的小舅子,才有了后来得到重用平步青云的日子。
但将门子弟,往往不需要他通过这一条途径上升。
而平民,大多不敢选择这一条路,哪怕有人选择这条路,也都战死沙场,要么依靠军功调入其他军队,要么便是以陷阵士军官的身份战死。
哪怕没有调入其他军队也没有战死,想当上死士营统领也难如登天。
秦国论功行盈论之道,而军官不仅要看斩获,也要看己方损失。死士营的阵亡人数永远是最多的,所以要以盈论很难晋升。
至今,死士营唯有一人,成功成为了第一位以陷阵士的身份晋升至死士营统领。
羽林军帅帐之中
张机跪坐在帅台上,而他的面前,则站着一名皮肤黝黄粗糙,面容平凡的男人。
他的身高放在秦人中,也只能算是勉勉强强不算矮,但双臂明显有些粗壮,若非是那张平凡的面容上的两条刀疤和手臂上的战创留下的痕迹,否则张机一定会怀疑这是哪来的乡野农夫穿上了甲胄,带上了爵弁出来招摇撞骗。
但谁又能想到,这个长得和普通的秦国农夫一般无二的男人,正是那名第一位以陷阵士的身份晋升至死士营统领。
“你说,你叫腾?”张机眉头微皱,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没有姓氏?”
“是的,将军。”腾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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