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虚子同学沉默不语
雷光斩向铃音，影之蝶迅速形成漆黑的朔月，意图接下这锐利的一击。然而，面对魔力时无往不利的朔月之蝶居然被硬生生斩出一道裂痕，强大的冲击力几乎将怀抱琉璃的铃音轰飞，她勉强依靠小铃音的护盾缓冲掉冲击力，继续没命地向着峡谷外冲去。
「这可是连神火都挡得住的影子！」
「不一样，那家伙的闪电太锐利，对朔月的压力太大了。」抚子阴沉地说，「也许他没有强到那种地步……但是不管是对你还是对琉璃，这家伙都是最糟糕的敌人。」
“琉璃，瞬动……不行，带我闪现！”
被铃音怀抱着的琉璃面色苍白地点点头，琥珀色的光芒带着两人向峡谷外前进。然而不论是蝴蝶还是别的什么，没有任何东西能逃得过雷光的追捕，一道又一道闪电斩在漆黑的朔月上，将它劈得左摇右晃。
那座神龛就在眼前了——
无比耀眼的白光吞没了铃音的视野，随后传来的是几乎让人失聪的雷鸣声。她只感觉自己被这一击打得凌空飞起，朔月被迫散为无数蝴蝶，两人摔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停下了。
“你这家伙……”
千鸟将晖的身影从雷霆中显现，他再次将剑举过头顶，铃音踉跄着站起身，将手按在了自己的项圈上。好吧，她心想，既然你真的想用火力来决胜负的话……
“住手，雨宫。”少女的身后传来虚弱的声音，“你会把这座山烧掉的。”
卷三 逝者的回音 : 第三十七章 不光彩的过去
这一声将铃音即将沉入灵魂深处的意识拉了回来，缠绕在她四肢上的影之线也散开了。千鸟悠从少女的身后走出，她随手将铃音腰间的短刀拔出，两步挡在了铃音和琉璃的面前。
“悠小姐，你怎么……”
“待会再说。”
她说道，举起原然垂在右手边的刀。白发少女微微侧过身，以剑尖指向高举雷刀的前代刀匠，轻轻吐出一口气。
“老爹，来吧。”
她轻声说，铃音忽然感到某种强烈的气场笼罩了峡谷。尽管只是站在那里、尽管她绝不可能挡下对方任何一剑，但千鸟悠的面前似乎真有一道万丈深渊，哪怕在对面的是千军万马，也绝不可能再向前一步。
更让铃音震惊的是，这位没有丝毫战斗力的剑鬼，居然真的仅凭气势拦住了千鸟将晖。老人缓缓放下高举在头顶的剑，换成了一个更为保守、更适合僵持的姿势，而白发少女只是左脚向前、微微再踏出了一步。
“打得过就来试试吧。”
悠的声音毫无波动，仿佛她真能接下那雷霆万钧的一剑。在长久的对峙之后，千鸟将晖身上的雷光缓缓熄灭，他一步步向后退去，直到消失在黑暗之中。
“……”
白发少女长出了一口气，她转身向铃音和琉璃走来，却双腿一软，险些摔在地上。铃音赶紧伸手去扶，带着她和仍未缓过来的琉璃穿过神龛旁的结界，来到了外面的一块巨石上。
说句实话，铃音现在简直是浑身都疼。在刚刚的战斗中，她虽然没有受到重伤，但各种小伤可以说是全身都是，连右脚都因为崴了一下而显得有些发肿。那身漂亮的和服如今有些破破烂烂的，而少女腿上的白色过膝袜也被少许鲜血染红，让她看上去更为狼狈。
“琉璃，你还好吗？”铃音轻声问，琉璃点点头，看起来已经不如刚刚那么凄惨了。但少女却没有一点想要开口的意思，连表情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我接不住那一剑。”琉璃哑着嗓子说，“我没能挡在铃音前面。这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琉璃，别介意这个……”
“千鸟的剑术是侍奉海蛇神的剑术。”悠摇了摇头，“海蛇神的力量已经足够强大，所以千鸟之剑不需要追求力量。海蛇神的权能已经足够守护月沙城，所以千鸟之剑也不需要去守护什么。千鸟家的人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剿灭躲在阴影之中，海蛇神难以应对的那些事物。”
“……”
“换言之，千鸟流放弃了这之外的一切。”看着无言的琉璃，悠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千鸟之剑是杀‘人’的剑、侍奉神明的剑。因此在神明面前，它如同纸一般脆弱。”
“……悠小姐，你为什么在这里？”
铃音不忍再看琉璃的表情，只好转移了话题。悠对此并不介意，她轻轻咳嗽一声，说道：
“我一向睡得不好，你们在竹林里活动的时候被我听见，于是就一路跟过来了。明知有结界还向里面走，我差点就没有赶上。”
“……抱歉，我们只是想调查清楚月岩山的隐情。”
“不，这是我的错。”悠长叹一口气，“我身为千鸟家的当代刀匠，却无法摆脱‘不光彩’这一阴影，不向你们说明真相。请允许我向你们致歉。”
铃音没说什么，她知道几人肯定是没有力气返回锻造场了，于是干脆从手链中取出东西，就地搭起帐篷、升起营火。很快，一锅热汤就在营火上冒起泡来，铃音和琉璃身上的伤口也做了些清理，不大妨碍行动了。
“十年前那场事故，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三人都喝下一点热汤后，铃音问道。千鸟悠略微沉默了片刻，这次她并没有保留什么，只是在闭上那双墨色的眼瞳之后，说出了那段被千鸟家隐瞒的历史。
“十年之前，千鸟家的刀匠千鸟将晖，为了锻造出他心目中最好的武器……杀害了神明。”
琉璃手中的空杯跌落在地，铃音垂着眼睛，感到自己心中那个模糊的想象成真了。悠轻轻吹去热气，喝下刚刚煮好的热茶。
“雷之狐护佑千鸟流刀匠许久。它能以雷光铸造钢铁，将自己的血化作极度纯净的清泉。雷之狐将这二者赐给刀匠们，守护着月岩山这小小一方领土。而老爹，他正是受其他的狐之神的指引回到月岩山，在与雷之狐的对谈之中领悟了锻造的真意，获得了宝具‘雷锻’。
“然而，老爹越追求极致的武器，性格就越是偏激。他几乎将锻造刀剑的技术钻研到了极致，但却有一道屏障拦在了他的面前。月岩山上下，没有任何东西能为他想象中的那把刀淬火。”
“淬火……”铃音咀嚼着这个词。
“是的。淬火是锻造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有时刀剑的温度变化不够快，最后的成品便不够坚硬；有时温度变化过于剧烈，反而会让刀刃破损；还有时用于淬火的液体无法与刀剑的魔力相结合……老爹寻求着这种合适的液体，最终他得出了结论：只有雷之狐的鲜血，才能淬炼出那把最好的剑。”
“他怎么能……”
琉璃低声说，无法从震惊中缓过来。就连铃音也无法想象这究竟是多么巨大的背叛，她咬咬嘴唇，问道：
“所以，这和那把‘鸣雷斫光千鸟’有关，对吗？”
“你把这件事调查得很明白，雨宫小姐。你甚至知道这把刀的存在。”白发少女幽幽地说，“鸣雷斫光、鸣雷斫光……这把刀正是为斩断雷霆，斫灭电光而生的。老爹倾尽一生所学，锻造出了一把最适合对抗雷之狐的刀，准备用它弑杀守护月岩山的神明。”
“这就是当时千鸟家将它送走的原因？”琉璃问。
“是的，对于自愿侍奉神明的千鸟家而言，这把剑无疑象征着可怕的背叛。对于只需要与‘人’对抗的千鸟家而言，这把剑对他们的剑术来说也毫无意义。”悠露出了淡淡的苦笑，“而发现这把剑的……正是当时的千鸟夕。”
卷三 逝者的回音 : 第三十八章 新的交易
“是夕姐姐发现了那把刀？”
白发少女没有回答，她拾起身旁的一根干树枝，丢进面前的篝火里。铃音感到又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想正在成型，当她还在犹豫着是否开口时，悠就已经继续向下说了。
“是的，千鸟夕发现了‘鸣雷斫光千鸟’。”悠喃喃地说，看着干树枝在火焰中焚烧殆尽，“对那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我和她可能都成熟过头了……”
“所以，夕小姐把这把刀——”
“嗯，她当即采取了措施，把这把刀给截下了。”悠又拾起一根树枝，用它戳着面前的火堆，“夕她……之所以能将千鸟流融会贯通，是因为她真正理解千鸟家的责任。她直面责任本身，并心甘情愿地为之付出一切——哪怕她不是千鸟家的人也一样。对于这样一个人来说，阻止老爹的罪行是理所当然的。”
“这就是当年家主们临时开会的真相……”琉璃轻声说，“他们在决定这把刀的去向。”
“恐怕还有千鸟流锻造场的去向吧。”铃音叹了口气。
“是啊，出了这种事之后，千鸟家本家当即决定解散锻造场，因为背叛守护神的行为绝不可容忍。”千鸟悠看着手上那根着火的枯木，火焰正逐渐向她的手蔓延，少女只好将它也丢进营火，“就在鸣雷斫光千鸟被取走的当晚，老爹就知道不能再等了。他将宝具留下，带着那把最完美的刀的原型，独自一人去了月岩山深处……但没有‘鸣雷斫光’，他终究还是差神明一点。
“他胸口上有道致命伤。”铃音说。
“是的，老爹没能完全杀死雷之狐，他的尸体被雷之狐的力量和意志占据，成为了月岩山深处的游魂。”
“这种罪行……”
琉璃闭上眼睛，悠对此不置一词。铃音打定主意，最终还是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了：
“你和夕小姐在那之后就决裂了，是因为你认为她……间接杀了你的老爹？”
“……这很复杂。”
悠摇摇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铃音默默等待着她斟酌词句，戴安娜之月的光芒照进峡谷的上端，将黑暗和秘密留在月岩山的深处。白发少女幽幽地叹了口气，如此答道：
“夕没有做错，老爹的罪行必须被阻止。她的意志是正确的，如果时光倒流，夕一样会想办法取走那把刀。但……我没法让自己不去想，如果夕她没有直接将刀带走，而是找到我、和我一起面对老爹，想办法阻止他、说服他，或者我自己意识到了老爹的情况，早点去和他谈谈，也许这件事的结果不会是这样。”
“……”
“夕姐姐还是做错了。”琉璃低声说，虽然她的情绪仍然很低落，但仍然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哪怕是她，在那个年纪也做不出完全正确的选择。”
“她低估了千鸟将晖的执着，没想到他真的敢只身一人就去挑战神明。如果让现在的夕小姐来，她至少会先去稳住那位着了魔的刀匠吧。”铃音轻拍白发少女的手，悠下意识地缩了缩，但没能躲开，“将晖先生是最直接的凶手，当时的大家确实也可能做的更好，但事情已经发生了，都成为过去了。”
“……是啊，事情已经发生了。哪怕再怎么想，历史也不会改变，我和夕的关系也不可能回到十年前了。”
悠叹了口气，她拉过铃音的手，帮少女略微按了两个位置——那个伤口立刻就没那么疼了。铃音有些惊奇地看着自己的手，白发少女只是说：
“这是夕小时候教我的。”
“悠，”铃音深吸一口气，“夕小姐她并不真的完全没有歉意，不论是对你，还是对雷之狐。我想这么些年来，她肯定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十年前的事——她那时本可以做得更好。”
“……此话怎讲？”
“夕姐姐将铃音推荐到你面前时犹豫了好久，”琉璃摇摇头，“其实她也不敢见你。而且，在铃音问起‘她认识的剑术高手’的时候，我觉得她也第一个想到了你。”
“……”
“如果夕真的不在乎你，她就不会想办法阻止千鸟流锻造场解散，把这个地方留给你了。”铃音敲了敲悠的头，白发少女对这个动作很是讶异，“过去的虽然永远不会过去，但你们之间的那条线也从来没有消失。”
“哪怕是夕姐姐，哪怕悠小姐那时候继承了宝具，要在那个年纪阻止锻造场的解散……也不容易呀。”
琉璃最后的这句话让悠的表情有些变了。她出神地看着篝火，铃音看着白发少女有些忧郁的侧脸，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雨宫小姐。”
“……请说？”铃音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重新坐直了身子。
“我教你控制神火的方法，你帮我夺回老爹手中那把‘原型’，送他和雷之狐安息。如何？”
铃音又露出了那副微微张开嘴的吃惊样子，刚刚经历失败，表情还有些灰暗的琉璃也来了些精神。悠对铃音露出一个微笑，这笑之中好像有些反将铃音一军的满足感。
“我之前没有答应你，是因为我根本不需要你所说的锻造材料。要完成老爹的遗愿的话，我需要他手中那把‘原型’。其实锻造出来的武器对我也不重要，那把老爹心中最好的武器，我会一并交到千鸟琉璃手中，作为她委托我锻造的、送给你的武器。”
“可、可这——”
“请人对抗神明是很贵的，我很清楚这点。”悠如是说，她站起身，率先走向了帐篷，“谢谢你的帐篷，雨宫小姐，光走过来我就要精疲力尽了，真不知道让我连夜赶回去会怎样。”
“悠小姐！”琉璃提高声音，叫住了这位锻剑师，“你明明也认为千鸟将晖是罪人，可还是想要实现他的遗愿，锻造出‘最好的剑’……这到底是为什么？”
悠停下了脚步。片刻之后，白发少女回过头，对琉璃莞尔一笑。
“面对一位不懂锻造的人，这可不是什么容易回答的问题呀。”
在琉璃迷茫的视线里，悠的身影消失在帐篷中。
————
第三卷第三十章已经通过了审核，废案集也发在老地方了。
其实也没改什么东西，就因为一句话罢了。至于为什么这样就被驳回重审……唉，罢了罢了。
还有还有，过段时间有个惊喜（不是指加更！加更还要再等等。）
卷三 逝者的回音 : 第三十九章 所谓无想之剑
这天晚上，琉璃没有和铃音靠在一起。
自然，帐篷里有一位千鸟悠是原因之一，但铃音估计还不止于此。她窝在睡袋中，看着背朝着自己的琉璃，知道对方绝对没有睡着。
「你很在意她吗？」抚子问。
「当然啦。」
「……本小姐倒是能理解她的心情。」
「怎么了？」
「本小姐一直很羡慕琉璃，至少她还能站在你身边，用剑帮你挡住敌人……」抚子的声音小了下去，铃音听得有些不真切，「而不是像我一样，只能在危险的时候提醒你小心。」
「我没有怪你啦，抚子……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这和你在不在意没关系，是我自己的事。」她如此说，「对于琉璃而言，挡不住那一剑就意味着她站在了和我一样的位置上。“弥生”被那么轻易地斩断，她本来就不成熟的想法也被砍得粉碎了吧。」
「她的……想法？」
「是啊。对你的想法也好，对千鸟家的想法也好。水月问她“初代千鸟亲手建成的这座牢笼，数百年来究竟锁住了多少飞鸟”……听了那个病弱锻剑师说的东西之后，我似乎有点懂这句话的意思了。」
「你比以前懂人心了，抚子。」铃音说。
「我说过，你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抚子叹了口气，「好了，快去睡吧。今晚这么累，本小姐特许你明天再写日记，饿那家伙一天不碍事的。晚安。」
「晚安……」
和抚子互道晚安之后，铃音看了一眼背朝自己的琉璃，再一次尝试让自己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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