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637章

作者:一隅屋檐

  “我还有问题。”

  “讲。”

  “为什么你不问德克萨斯?”

  陈默转过头看着站在车门前微微依靠车门的鲁珀少女,时至黄昏,她的身体隐藏在车门的阴影里,在陈默看向她后抬起眸子。

  “我没意见。”

  “你也听到了。”

  “我宁愿自己没听到。”能天使一脸恍然被背叛的不甘。“原来友情也是会消失的,对吗?”

  “事实上是你想太多。”陈默说。

  “发生什么事了?【$|

  德克萨斯和陈默有一种无言的默契,没有那么神秘,不足以让人感知到彼此的想法,不过是时间沉淀后对彼此的一种熟悉。

  陈默身上的确藏着很多狼少女不知道的秘密,但德克萨斯其实也不在乎他的秘密,她对大多数事都没太多感想。

  陈默不属于德克萨斯内心规划的大多数。

  陈默没有隐瞒:“小默失踪了。”

  “和这件事有关。”

  “不,小默的事由你见过的苏警官负责追查。”

  “没关系?”

  “这方面她比我擅长。”

  “可你现在看起来很不对劲。”德克萨斯蹙起眉头,她站直身体:“需要我做什么?”

  她考虑事情的方式向来不会太复杂。

  只是能天使在一旁听闻这则消息后在震惊之余,想要了解更多,那种脸上的担忧并不是因为陈默可以帮自己脱罪而刻意伪装出来的。

  同样也是一个心思不愿意太复杂的人。

  “我要找一伙人,在下城区的贫民窟可能会有之后的线索。”陈默说:“狐狸办事虽然可靠,但能尽早解决自然更好,我不知道在里面会遇到什么,以我现在的状态很难断定自己一定能全身而退,最坏的结果是我被给人留下……”

  “狐狸没把事情告诉你们,但我可以明确的说,之后我们要面对的事情不比在监狱里要好多少,你们仍然有选择的余地,大帝不会看着你们坐一辈子牢。”

  大帝和鼠王,两个龙门隐藏的地下帮会大佬,如果是他们互不认识彼此,陈默是不会信的,起码陈默明白了狐狸的意思,带着企鹅物流的人来,鼠王看在大帝的份上,说不得会留些情面。

  陈默找了很多借口,但都被德克萨斯又一次重复击溃。

  “所以……需要我做什么?”

  “对对对,德克萨斯总算说了一句中听的话。”能天使终于得到了插嘴的机会:“小默不会是你捡来的吧,你就直说要安排点差事给我们,难得我这次心甘情愿做回义工,不用太客气哦。”

  “我们要去找鼠王。”

  车内,汽车安然驶过城区间的公路,夜色将近,街灯和霓虹照亮了城市不比白日宁静多少的夜晚。

  在进入下城区最落后的几个街区后,喧嚣远去,两侧只剩下浓郁的夜色和黑夜里路灯照不了太远的昏黄灯光。

  龙门是一座披着自由开放外衣的城市,但这里同样存在着严苛的阶级划分,《对感染者法令》与《紧急处理法案》中明确的阐述了龙门对未经过检疫的感染者们依旧严厉的态度,上城区的中产阶级和富人,夹在上城区与下城区缝隙间的平民,以及下城区最深处贫民窟的贫民和贫民窟最底层的感染者。

  这四类人体现了龙门人不同的生活方式,贫民无疑是龙门最边缘的那批,但与生活在下城区贫民窟里的感染者相比,他们仍有歧视,排斥与优越的余地。

  自集体出现以来,人与人之间总会不可避免的出现许多矛盾与纷争,或是因为立场,又或是单纯因为贪念与傲慢,国家和国家,民族与民族,种族之间,人与人之间,自源石病诞生以来,这种矛盾又被简单粗暴的划分为感染者与正常,两者之间的矛盾是这个社会最主要,也是看起来最不可调和的矛盾。

  转移矛盾的方式分门别类,但其中最有效,也是最直观的方式无疑是创造更大的矛盾,且没有之一。

  这是一场人造的末世。

  源石的出现祸福并行,它推动了整个世界的变革,以至于源石技艺这种幻想的法术,人得益于此迈入新的纪元,攥取了源石的力量,得以走向更高的道路,然而这种前进的方式中要伴随牺牲。

  纵观历史以来,没有那一次历史进程的大变革不会投入大量的牺牲品。

  感染者的出现,恰好是为这个黑暗时代的献祭。

  因为偏见,流言,推波助澜,也因为傲慢,贪婪与愚昧。

  这个世界有多少感染者,十万,百万,千万……这个数字只会更多。

  王位不变,文人舞墨,武人挥刀,收割一批又一批如野草般疯长廉价且卑贱的灵魂。

  龙门22-29区,用通俗的话讲——贫民窟。

  这里是龙门最边缘之人艰难求存之地,也是夜色的龙门里最冷清的地方。

  即使是驶入贫民窟的汽车,也会引来人羡慕或觊觎的目光,但其实更多的,是潜藏在艳羡与嫉妒下的麻木与悲凉。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们的活法,这里并不乏笑容与温馨。

  只是很少,很少很少。

  万幸的是,汽车并没有真正驶入冷清的贫民窟,而是在穿过23区后停在了另一个地方。

  “苏警官这么有种的嘛。”

  这可不是有种能形容的,不如说是在作死。

  能天使忽然对狐狸多了一丝敬佩,她的话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嬉笑的表情都少了些,企鹅物流的两人也曾了解过鼠王这个如同传说般存在与龙门的人物,整个龙门下城区的地下势力圈没有人不曾听闻过这个大名鼎鼎的称号。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笑、笑话,我会怕,我就是有一点点担心啦。”能天使抱着她的短铳小声说,她故意转移话题:“唉,你说鼠王是不是真的长得和老鼠一样,你有什么计划吗,不会真就带着我们两个直接冲进别人老家吧?”

  “我的计划很简单,但我们得先做好大打出手的准备。”

  “像开派对那样?”能天使说。

  “差不多。”

  “我能用枪吗?我现在的身份怎么说也算是半个近卫局警员了吧。”

  “出现人命会很麻烦。”

  “你身上也带了一把,我早就发现了哦,是手铳吧,隔着老远我酒能闻到它上面传来的硝烟味儿。”

  能天使的目光落在陈默腰后,安全带附近被衣摆遮挡的位置。

  陈默略感惊讶的回头。

  能天使一副不用夸奖的笑容一手扒着副驾驶的后椅。

  “我可以保证,我的枪法万无一失。”她信誓旦旦的竖起手掌保证。

  “不到必要的时候……”陈默还是不太放心,毕竟是能天使,不让人觉得靠谱的她开枪听响玩儿也不是做不出来。

  “我懂我懂。”能天使把头探到前座之间:“就是关键的时刻才动手嘛,我们要不要定一个暗号,比如摔杯为号之类的。”

  “我们只有三个人。”

  “……对噢。”能天使微微思索了几秒,狞笑着做了一个切手的动作:“不然咱给他来给血溅五步。”

  “你还不如祈祷对面不要摔杯为号的好。”陈默伸手将能天使的头按了回去。“否则咱们三个都得被做成肉馅。”

  汽车缓缓停在一幢不太起眼的糖果铺子前。

  “到了。”德克萨斯说。

  陈默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

第九十五章 不速之客

  【让我放手的从来不是时间,而是明白。】

  ——————————

  眼前的札拉克老人微微躬着身坐在柜台后面,装潢颇显童趣的糖果铺有种十几年前复古味道,木质的地板橱窗,门前挂上风铃,推开门事伴着一阵清脆的铃声。

  但如果细看的话,还是能发现龙门近几年才出现的新式家具,这间糖果铺不知道被翻修了多少遍,尽管在竭力保持当初的面貌,可还是免不了骨子里被新的事物取代。

  这名札拉克老人看起来约莫六七十岁年纪,或许更大,他身上有着札拉克先民特有的容貌,尖嘴细腮,躬身屈背的衰老模样让人不敢相信他的年岁和如今的龙门总督相仿,看起来就像寻常庭院里最常见的老一辈,面容苍老疲惫,下颌蓄着苍白的长须,修整编排的精致修长,却掩盖不了岁月在他身上的变迁,宽松的褂子让他给人一种悠闲的意味。

  他看过来的时候,那双狭长浑浊的眼睛却隐隐透露着精明,仿佛瞬间看透了来人的意图,却没有太大的波澜。

  陈默看不懂那双眼睛,他不是战士,或许曾经是,也不是商人,尽管经营着一间糖果铺和手握下城区黑暗地下的权柄。

  他只是一个看起来和善平常的老人,被贫民窟的人民所尊敬,在等待的时间里平静的度过自己这一生,他肩负着诸多称号,一如他脚下拖拽着整座城市的阴影,不要触碰任何一条红线,当你为自己的僭越而犹豫的瞬间,你所担忧的事将在突兀的风沙中无声显现。

  德克萨斯面无表情的伸手拉回了能天使企图伸进糖果篮子里的手掌。

  她始终保持应有的警惕,可即使是冷漠的狼少女这一刻心里也不由感到紧张,因为鼠王的大名,也因为面前的这个老人表露的气质像极了她小时候只见过一面的祖父。

  你不知道平淡苍老的面容下究竟隐藏了多剧烈的惊涛骇浪,你只能猜测,于是越发惊觉得自己的渺小。

  陈默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七年前她和狐狸甚至没能见到眼前这个老人一面,就被他的手下打发出去,那一次的经历已经给陈默留下了很深影响,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常的人,他掌握着这座城市另一面的权利,这种权利即使是魏彦吾也无法剥夺。

  尽管后来已经走上过比他更高的权位,也足以俯视眼前这位老人,可当真正见到他时,却已经明白了自己所做的一切已没了意义。

  老人之所以被称为老人,一半是因为年岁的缘故,而另一半则是因为他们早已经历与明悟你所经历的一切。

  成与败,恨与爱,时间给予有识之士磨砺,而岁月让磨砺化为见识。

  武力能解决很多事,但有些事不光靠武力能去解决,也许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一谈会比千方百计的威胁更有效用。

  狐狸的想法没有错,她的行事方式也没有问题,可狐狸终究只是狐狸,她没走上过那么高的位置,她是个年轻人和这些老人的世界尚未有任何交集。

  “年轻人,没见过的生面孔。”

  他的目光在陈默和背后的德克萨斯两人身上轻轻扫过,掠过陈默手中提着的布袋,兴许猜出了里面是什么,但没有在意,反而略显好奇的打量着陈默那张陌生的脸。

  “这座城市有很多生面孔。”陈默说。

  眼前的老人微微回神。

  “说的也是。”他感叹道:“有些人来了,生面孔渐渐也就成了熟面孔,但这些人里却没有你和你朋友的胆量,龙门这些年很少有像你们这般有拼劲和胆色的年轻人了。”

  看起来像是在赞赏,老人看向陈默的目光也不乏某种欣慰感叹与说不出的,像是追忆,混浊的老眼变得越发混浊。

  “人啊,不服老不行。”他轻轻摇头,宛如一个感叹岁月流逝却无奈自己已经无法奔跑,随性的老人。

  “您知道我为什么来?”

  “阿虎告诉我,他的手下不见了,有人见到近卫局的人,你是为这件事而来吧?”

  他的语气平淡,可那双浑浊看着陈默的眼睛忽然绽放出某种压迫,一种审视和由上而下的俯瞰,没有威胁和逼问,却让人心神震慑。

  前提是如果他的对面是个普通人的话,想必会因这目光和鼠王的威名而踌躇胆怯,慌乱的期望解释。

  “我朋友是个谨慎过度的人,如果她的行为冒犯了您,我代她向您道歉,希望您能谅解她的冒昧,那个人很快就会平安无恙回来。”

  “年轻人,你们越界了。”老人说,声线冷漠了些。

  陈默笑了笑。

  “我这不这么认为,我朋友或许过激了点,但我们之间哪有越界的说法。”

  “呵呵。”也许是陈默的话激怒了他,也或许是这个回答对他而言很新奇,他轻笑出声:“年轻人,你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这么回答的人。”

  “幼稚园的小孩都明白的道理。”

  “可他们都不敢说出来,我问你,年轻人,我很好奇你为何敢说出来。”

  “很简单。”陈默缓缓说:“因为我不是孩子。”

  因为不是孩子,所以我知道这世界黑白并立,界限模糊不清,但也因为不是孩子,所以我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老人的目光凝在了陈默身上,几秒后,他轻叹了口气。

  “年轻人总会做出自己的选择……年轻人,你介意告诉一个上年纪的老头子名字么?”

  “我姓陈,陈默。”

  “陈,好多年没听说过这个姓氏了,近些年让下城区想起这个姓的还是近卫局。”他的脸上有似有似无的笑容,说这句话半是回忆,半是意有所指。

  近卫局这些年的改变,犹处下城区的大小帮派感触最深,尤其是七年前的大变动,让整个龙门的灰色噤若寒蝉,不知多少人期待着鼠王牵头闹一闹,但这个老人却像是真的老了,对外界毫无反应,安守一方,没了鼠王,他们也就没了动手的底气。

  外【%&

  “太恒道的陈?”陈默问。

  “太恒道?那地方十几年前就剩下一座空宅。”老人说,又说:“魏彦吾有一个很喜欢的外孙女,小默,我见过,很有灵性的一个孩子。”

  陈默顿了顿。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