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语人滚出泰拉 第209章

作者:言未尽

“我还记得不久以前,你和你的兄长在萨卡兹之乡挥起兵戈,那时你们多么美啊,带着美好和希望,生命之火在你们周围熊熊燃烧,萨卡兹的追求和渴望被精心制作的囚笼呵护。”

“现在却只剩下伤痕累累,一个被愚不可及又远在天边的景色迷蒙了双眼,以至于看不到脚下岌岌可危的深渊,一个被不知所谓又不知归途的亡灵蒙住了双耳,以至于听不到现实里最沉默的宣言。”

“你们的故事就像今天的月光一样皎洁又转瞬即逝呢,特蕾西娅。”

“……”

白色的恶魔皇女唯有无言。

那些*****如今仿佛只剩下特蕾西娅身边一个花园,再也没有以往的低沉难言,沉睡在卡兹戴尔大地深处的意志仿佛再不是萨卡兹不愿忘怀的母亲,将这些留存在源石和血脉中的意志自此扫地出门,不发一言。

他们还能去哪里呢?

只能是特蕾西娅身边。

于是皇女耳边再一次充斥恶言,这些死于战争死于迫害的亡魂如此可怜,以至于仇恨和哀伤无可避免在特蕾西娅心中蔓延。

这些日子里,凯尔希面对使团的斤斤计较、多方堵截,特蕾西娅却要面对整个萨卡兹的绝望与无言,最终却只能在嘴边将吞欲吞,始终不敢诉诸直言。

在月光人形出现的同一瞬间,有的意志惆怅难言,终于不在鸣动吹唱,呕哑嘲哳,有的意志却更加悲伤的疼痛低吟,渴求连绵。

她该说些什么?她能说些什么?

特蕾西娅最终只好无声,她和月光人形没有任何关联,双方就好像不曾见面的平行线,除了月光人形偶尔出现,看一看萨卡兹至今为止的狼狈难堪,此外不曾多发一言。

现在她也只好无声无息,任由这试图杀死自己的月光娓娓而谈。

“你要杀死她吗?”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影魔的吩咐,在月光出现,正欲继续漫谈的时分,小小的、活泼的声音在空洞的爆炸现场响起,带着sharp、scout等一系列干员龇牙咧嘴躺在断壁残垣,一动不动的w突然扭头睁眼,惊愕和焦虑又一次在她脸上蔓延:

在罗德岛下层向上层行动的楼梯出口,名为乌莎的卡兹戴尔阿尔方斯大学紧急毕业生怯生生地站在那里,用不解风情的直白戳破了月光人形的优雅委婉。

“你是……”

月光奇异地看着似乎才从睡梦中惊醒,凌乱的收拾收拾就走出寝室奔上楼梯的乌莎,片刻后突然有了兴致,继续用咏唱调一样的语气在空气中对外谈天:

“死亡对萨卡兹而言从来不是归宿,在如今的泰拉,生存何尝不是一场甜蜜的折磨?苦难成了可怜人最低沉的自白,以至于死亡的幻影居

然是生命可望不可即的勋章。”

“特蕾西娅的死亡比生存更有意义,有的人死后方生。”

“那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乌莎有点好奇的问道。

“……?”

w瞪着金色的瞳孔看着乌莎,被她简单直白但貌似非常像自己的话震的目瞪口呆——这是现在能说出来的话吗?虽然她w也总是口嗨找茬,但面对这种很可能下手杀人的怪胎,还张嘴惹事是不是有点……

佣兵小姐近乎气急败坏的用眼神暗示乌莎不要再说了,万一激怒月光人形暴起伤人,她乌莎那小胳膊小腿不是很快命都没了?

“你要让我如何死去呢?”

特蕾西娅似乎也没想到乌莎会这么直白的开口,看着月光人形似乎被镇住,呐呐无言的尴尬现状,前任的皇女殿下几乎不假思索就张开了嘴,用更紧急的现实吸引月光人形的注意。

即使乌莎不是特蕾西娅庇护下的孩子,她还是站出来试图维护她。

“炎国有句古话,叫‘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的死没有特蕾西娅那么大的价值,也因此不必像她这样进退两难,茕茕孑立。”

月光人形没理会特蕾西娅,他像是回忆起很久以前的故事一样,带着惆怅回答了乌莎扎心的疑问,引经据典、用词文雅,还带着萨卡兹少见的自谦,温文尔雅的像炎国书堂里教书的先生。

“有点像是诡辩论呢。”

乌莎带着勉强的笑容打断了月光人形的回忆往昔,以至于这在月光中只有模糊身影的男子自嘲的笑了笑,把时光赋予他的权力再次收了回去。

啪——!

一声炸响在乌莎旁边响起,护卫凯尔希的影魔突然出现在乌莎旁边,同样与w一模一样,但无疑更加健康红润的脸庞凶狠狰狞,仿佛被刺激到一样凶狠地盯着突然出现在乌莎身边的“凯尔希”。

“小姑娘,话说的多了,可是会死的。”

梦魇甩着被影魔的利刃划成一摊烂肉,又在如梦似幻的星点中轻易恢复的手,阴沉地开口。

“确实,话说的多了,可是会死的。”

护卫特蕾西娅的影魔也不再捉住被亡魂缠住、身形消瘦的特蕾西娅了,她好似被激怒了一般转瞬消失在原地又突然浮现,以看死人的冰冷眼神扫了梦魇一眼,才深吸一口气,带着惶恐弯腰,挽住乌莎的右手将唇间贴稳:

“世间之事如梦幻泡影,悲欢离合若水中浮沫。”

“总有生命每一次沉睡都像死亡,静静等待归来的时分。”

“我站在这里痛不欲生,和我的血肉一般腐朽衰微。奉上这世间不可有之物,世间不可无之物,世间不应存续之物,世间不应断绝之物……”

“殿下,梦该醒了。”

第七十章 乌尔莎(八)

好似时光流逝水流不绝,乌尔莎从深沉又真实的梦境中醒来。

但外界的一切似真似幻,她又好像从未从梦境中醒来。

心灵在鸣叫,大脑在唱歌,存在于巴别塔的每一个智慧生灵都听到了无可逃避的声音,若清泉流水,若午后光荫,风姿正好又天华正茂,暖意如骄阳从心中升起。

乌莎好似从不存在,停留在每个人心中的信使小姐自乌尔莎出现开始就全然淡化。

短袖短裤、晶莹足趾点点缀在凉鞋外的短发女孩消失了,留在原地的,是冰角嶙峋,肤如玉石的恶魔公主!

w蓦得流出眼泪,好似忘了不该忘记的东西,她拼命回想,才在记忆里找到笑嘻嘻压榨她的信使小姐,可这形象太过虚浮,以至于在下一瞬间就要化作阳春白雪,顷刻冰消。

可她能怎么办呢?

罗德岛坐落在风尘遍地的野外,影魔们不久前还牺牲族人引爆了影界入口,制造骇人的爆炸攻击青铜御座,场地里连最边缘的凯尔希都灰头土脸,w之类的干员更是像从泥地里打滚的野人。

乌尔莎却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衣,软绒绒的白色裤袜笼住肉.感十足的双腿,胸脯软嫩,纤腰紧束,靓丽的臀线被宽厚的白衣遮掩,素白的肌肤却偷偷从厚重的衣料中现形,顺着曲线诱人的大腿向下,漂亮的小小足趾被捉在半透明的高跟里。

她美得纤尘不染月下生光,可一旦看到她那平静脸庞上金色的瞳孔,没有魔族敢多说一个字。

月光人形身形僵硬得好似雕塑,他在万籁俱静的光下看着从乌莎体内醒来,转瞬就将这层壳子扔下的女人,明明居高临下,却卑微如土朽。

梦魇化作的凯尔希痛苦熔化,精心雕琢的面庞泥土一般朽烂生尘,她在光中熔化又不得躲入梦中,最后只剩下一滩蠕动着的泥潭在原地勉强留下,在恐惧中痛不欲生。

青铜御座没有说话,他好似透过乌尔莎的本相看到了另外的东西,神色释然平静,好似找到救赎般失去反抗的力气,双膝叠放,双

手拄地,盘坐在罗德岛被爆破后凹凸不平的残垣断壁上。

“明明过去了这么久,看到您,我却好像回到了从前。”

半晌,当乌尔莎金色的竖瞳聚焦在一言不发的月光人形身上时,他带着无比复杂的情感如此说。

“从前?”

乌尔莎露出平淡的笑意反问,声音不疾不徐,巴别塔的干员甚至觉得像朋友再见旭日苦多,回忆往昔贴近现在,可从她开口开始,梦魇低伏御座俯首,突然的寂静席卷了整个罗德岛。

哪怕w这种乖戾又癫狂的家伙也大气不敢喘,除了拼命在脑海里拼凑乌莎最后的痕迹,她低眉抚顺的像面对主掌生杀大权的无上帝君。

这是萨卡兹人每一滴血里传来的提示,是从古至今从强到弱从生到死从有到无所有萨卡兹的服从和敬仰,是从骨到肉从血到灵永恒不变的拜服!

这是,萨卡兹之王!

“你说的从前…是哪个从前?”

乌尔莎又问,她明明在可以避免语气过重,一直以清淡柔柔的语气小心的问询,可在她现身的那一刻,被莫大威严击穿心房的干员如听雷鸣响彻耳边。

纵然不是萨卡兹部族的其他干员,乌尔莎现身的那一刻,祖祖辈辈流传在基因里,刻录在血脉中的恐惧,也像今夜的月光般渗出骨髓,包裹了每一根试图反抗的肌群。

月光人形像被山峰倾轧一般艰难的颤动了下身体,他似乎想要离开,却苦涩的发现只能定留在原地,面对今生永世都不敢再见的殿下,徒留凄哀的笑脸:

“是萨卡兹打遍了四海八荒,叫陆上诸王寝不安眠的从前,是您和陛下征服巫主直逼高卢,让萨卡兹的旗帜遍插丰腴大地的从前,是龙族不安菲林不言,教堂潜伏候鸟进献的从前……

是天地海都在颂唱王庭之名,从古老意志到死去亡魂,所有萨卡兹族类都团结在陛下和您身边的从前。”

“是啊,确实是现在的萨卡兹只敢在心里想想的从前。”乌莎轻柔的声音带着悲悯,听到她语句的月光却恨不得整个人都随风消逝,不致面对眼前的故人:

“那为什么这样的从前会消失不见?为什么你说的千般美好,却只能是从前?你瞧不起现在的萨卡兹,可你们曾经又有几分高贵,几分葳蕤?”

“莫利亚,你总说月光是你的命脉,血魔是你的流传,可最终你送给王庭的,除了血魔卫队的停滞不前,就只剩下唯利是图,投向龙魔的几位血莲。”

“你……就那么懦弱,那么胆小,那么拿着雨霖铃给你的东西匆匆而走,再不回头。

乌尔莎说的很轻易,很轻松,没有半点昔日故主对背叛者的扭曲难言,她只是以陈述句阐释那段过往的卑劣可鄙,月光却被话语压弯了腰,萎缩了骨,低垂在王命之前。

“殿下…我只是有些恐惧,又害怕那颗天堑,不敢多言,只能拿着一点残羹剩饭匆匆离别,我……”

“残羹剩饭?”乌莎如同含着泪一样的金色双眸盯着月光,直愣愣地问他:“一点残存?”

她素雅的脸上失去了笑容:“王庭的骨髓味道如何?是美若天仙,还是痛苦难堪?吃着故主家族的骨髓腐肉是否让你心中不安?

逃离天堑?你是在逃离自己,还是在将错就错,放纵贪婪?”

“……”

月光凝住了眼,冷住了心,冻炸了肺,拔出了剑。

他决绝地抽出藏在脊骨中的月光,在冰冷的寂寞中无声拧身,凄厉的光夹杂刻骨的劣,背叛的啃噬里掺着无法抑制的贪,月光战胜了从血到魂的软,最终斩开了脱敌致胜的剑!

这一剑,如月光临世、血色罗裙!

我能赢!

月光由光组成的脸上露出清晰的筋,他没有使用萨卡兹自远古时期就闯下赫赫威名的法术,也没用冠绝当代,能让巨兽俯首的月光大权,面对一位不知为何从历史中重回的殿下,他只相信这把比权利更露骨、更根源的剑!

我要自由、我要站起来做个人!

月光在心中狂乱的大声吼叫,为自己大逆不道的举动博取理由,面对在心灵位面无可匹敌的厄洛斯,一点微小的心灵漏洞都会变成无法逃脱的茧,他只能用自由和生存作为最后的弥合,斩出必不可能持久的剑。

啪——!

已经顺着印痕切开半个罗德岛的剑停在了月光的手里,他扭曲全身发力的肌肉每一根都在咆哮,透骨的熟悉和锥心的恐惧却让月光连引爆月刃逃离都不敢:

从无到有突然出现,抓住他大力挥舞手腕的人如此熟悉,如此威武,如此让他怯懦无言。

他有着和月光一样的身躯,月光一样的脸,穿着暖融的光玉明铠,戴长尖的候鸟帽

羽,留古朴的单束发,捉着月兽一族族长持有的月光,古朴自然。

“父亲……”

月光惨笑一声。

随着他的话音,那些特蕾西娅焦躁不堪的亡者一一现出了形,他们穿着最习惯的铠甲,带着最喜欢的武器,密密麻麻铺满了凯尔希和特蕾西娅、ACE和w,罗德岛的内和外,之间的每一处空间。

有的古老者带着从小到大与他一同征战的骏马,有的年轻人带着自始至终与他共同喋血的长铳,他们都从死亡中显出了形,露出了面,无声凝视着月光。

九环心灵法术·乌尔莎灵魂现世法!

第七十一章 灵与肉的再临

月光想要动动身体,活动眼下僵硬无比的关节,说一些话。

这样的场景他预想过很多遍,在漫山遍野开满乌莎花的烈日下,在午夜梦回月光朦胧不分内外下,也在阴云遮蔽雨幕慢洒天地交融下。

每每想到被同样的月兽一族族人们捉拿擒弄,他都无法再次入眠,也无法继续对一段过往进行回想。

雷桑德拉尔和乌尔莎这对兄妹完美继承了萨卡兹王族乌拉诺斯与厄洛斯的血,这从远古时期就威名赫赫的血脉赋予兄妹二人无与伦比的力量,乌拉诺斯制裁天穹下的万物,厄洛斯则是午夜梦回心灵深处无可逃避的君王。

如果不是炎国人力挺刘秀的反抗,泰拉诸国出人出力,莱塔尼亚甚至连巫王的技艺都贡献出来全军填充,光是被雷桑德拉尔创造的蜘蛛女郎就能摘下刘秀的脑袋。

那颗前所未有的陨石降下前,刘秀正痛苦地将最后一点星火赌在明知不可能胜利的战场上。

她那在炎国盘根错节的母族竭尽了所有努力,派出了最精锐的部队,谋臣如雨将士如尘,在萨卡兹之王的威光面前依旧全部做无用功。

这对兄妹有多强?

前世代的巨兽看到乌拉诺斯标志性的雷炎就要退避三舍,世人皆知的帝王根本不敢来到厄洛斯的身旁!

在这样如日中天的威慑下,即使炎国人千言万语巧舌如簧描述雷桑德拉尔遭了天谴,已经失去萨卡兹之王的位格,甚至褪去乌拉诺斯给予的锋芒,厄洛斯同样死在天谴造成的兵灾下再不能徜徉——月光还是在拿到萨卡兹王室的遗产后远走他乡四处流浪。

小儿辈总是朝气蓬勃、勇为人先,这很好,但在伟力集于一身的远古泰拉,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们可活不过第一个百年。

他的选择非常正确,乌拉诺斯的愤怒即使衰弱也不会减弱分毫:月兽、翼魔、血莲……太多太多背叛盟约的萨卡兹王庭都因雷桑德拉尔无法止息的狂怒愤恨遭了殃,灭了族。

即使作为奴隶,只是为了获取自由完全倒向刘秀的温迪戈,也被愤怒的乌拉诺斯杀到只剩大猫小猫三两只,余下完全相信炎国人炮制出的说辞,用天命不在的笑话作为借口的萨卡兹也让原本的王者伤透了心。

龙魔被恐惧折磨得只敢在大营中发抖,炎国的来客因一位萨卡兹之王的怒火怯懦不安,被生生灭族的月光连回头都不敢,再不能看故乡与旧王最后一眼。

怎能有人不恐惧呢?

乌拉诺斯愤恨地在炎国连续落雷七日,活活劈死炎国天师及诸多候补,大闹炎国王都,以致素来以严苛真实自诩的炎国史书都只敢用寥寥几笔记录:

“岁旱,雷沉,暑降如火,帝大恸,至避暑天庄求告天地,七日后,大疫解。时天师李机谋善断,才智斐然,操劳过甚,卒。余百二十者奋勇争先,皆卒。”

历史是血淋淋的,微言大义这四个字,月光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从炎国史书里明白了个大概。

他们征讨巨兽、抑制凶冥,在炎国故地建立了和萨卡兹一样的家园,可面对乌拉诺斯,失去真龙与岁相的大炎讷讷不敢言。

这恐惧是如此深厚,如此痛苦,以致月光人形第一次刺杀结束后陡然失去力气,轻易瘫倒在从亡灵化作实体的父亲手里,攥着一把月光凝成的利刃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