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语人滚出泰拉 第236章

作者:言未尽

是不是他们三个帮助了他呢?

安东不知道。

但当他扭断向村庄报告将有天灾到来的天灾信使的脖子时,他已经没有眼泪流出来了。

那些叔叔伯伯?那些他家曾经耕种的土地?这位看似无辜、实则完全是因为那个在冻原踏青的大贵族才会过来的乌萨斯特色天灾信使?

都无所谓了。

安东不在乎人命了,自己的没了不可惜,别人的没了拍手称快,他在冻原中流浪,混进感染者群体里浑浑噩噩,最终被捕奴队捕捉,送到改变他一生的人手里。

“你很绝望,很麻木,认为一切都无所谓……安东,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有着妖艳红瞳的首领在黑暗中凝视着他,阴影中,不可理解不需理解之物蠢蠢欲动,带着安东这辈子都不会忘的血肉饥渴。

安东不说话,只是笑。

“你觉得……你的报复结束了吗?”塔尔塔洛斯笑吟吟地问他,“贵族?天灾?矿场?感染者?是什么让你变成这副模样?是你自己的愚蠢,还是……乌萨斯的约定俗成?”

清雅的声音在红龙嘴里再也不复它该有的高洁清脆,那时的它带着诱人的沙哑,未语却带水的眼睛里是熊熊燃烧的意志,塔尔塔洛斯看着安东,平静的说辞里带着无法忽视的蛊惑:

“是什么让你理所当然接受失去一切?是什么让你自然而然欣喜于命运的馈赠?是什么……能让那些畜生站在你身上,俯视这个世界?”

……

“醒醒,安东,任务来了。”

天光大亮,安东被脑海里那个熟悉的声音叫醒,他乖觉地盯着手里紧紧攥着的石头,看它一闪一闪地发布命令:

“我们已经过来了,计划已经订下。”

“安东,今天是守卫放松休息的日子——在这样的时节,他们最喜欢发放黑签给矿工了,被选中的人会被带到雪地里,那里一望无际,最适合射杀猎物。”

“这些猎物里面,也包括被守卫驱赶的感染者矿工——按照情报,守卫会故意把黑签是哪根透露出去,以便欣赏矿工的挣扎。

安东,去领黑签吧,我需要你把它们中的大部分引出矿场,埋伏已经就位,需要的只是时机。”

安东笑了。

第五十四章 百态

“都起来都起来!!!”

一大早,天还没亮,守卫敲锣打鼓的尖锐金属音就在矿场奏响。

黛青色的天空下,一个个难掩困倦的矿工眯缝着眼睛出现在露天矿坑上,携家带口的感染者比比皆是。

他们实在太困倦了,半夜九点结束挖矿,没有洗漱没有慰问,守卫们心情好给些混着不知是什么肉的浓汤,心情不好给一顿鞭子,矿场的睡眠质量本就不好,很多人要十点才能入睡。

偏偏就在凌晨四点,阳光都没打算照耀乌萨斯的时节,守卫敲响催魂似的金属盆,把感染者矿工挨个叫出来点卯。

人群在紧张,恐惧和死亡一样浓缩在残留微弱光亮的矿场里,只要在每个矿工的脸上找一遍,人类面对死亡的种种反应几乎能收集到八成。

哪怕已经从首领那里得到讯息,安东再看人群中暗自沸腾的恐慌和焦躁时,也有种无法控制的紧张。

自由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些感染者,现在,仅仅是因为一群人渣的娱乐活动,生命又要离他们而去。

“我们要让乌萨斯的那些高层也尝尝感染者的处境,就先从矿场开始吧,拿下这里后,我会按照这些守卫的方式决定他们的命运。”

塔尔塔洛斯首领不久前清晰的告知声在这样的气氛里,轻而易举涌上安东的心头。

于是他不再紧张,反而带着愉快的笑容,低垂着眼皮掩饰心中无法克制的恶意,像极了被死亡和绝望击垮的年轻人。

或者说,像极了被感染时天好像塌了一样的他自己。

那时和现在好像,只是被摆在天平上的此刻不再是亲人的性命,托盘上,只有安东一个人的生气,对面的托盘倒是和那时一般无二:

守卫和那个恶心的贵族一样,根本没打算给予什么奖励,于是生命的天平感染者被绑在一头,另一头是微不足道的一根指头施加力道,保持虚假的平衡。

连安东能在等待后复仇都一样:

首领的埋伏就是矿场守卫无可避免、无从逃避的天灾,见识过塔尔塔洛斯的力量,没有人能拒绝他的条件。

于是安东越是看着守卫越是想笑,但他不能让自己的过错坏了领袖的大事,于是只好故作崩溃地颤抖肩膀,像一个连血都没见过的贵族崽子。

真恶心啊。

安东不知是对贵族崽子还是对自己说。

人群的沉默和恐惧让守卫欣喜地露出笑脸,在冻原矿场日复一日的重复枯燥和反复迫害摧毁了他们的一切共情心理。

从普普通通、扎进人海轻易就会消失的普通人变成高高在上

、一眼决定生死的矿场守卫,这样对比悬殊的地位变化给他们带来了盲目的错觉。

就好像他们不再是被军队淘汰下来的渣滓,而是血统高贵、与贱民不是一个类别的乌萨斯贵族一样。

志得意满的守卫队长在所有人面前拿出那具签筒,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十多根黑签扔了进去。

哗啦,哗啦,木头撞击的声音在黎明前的黑暗里传出很远,在所有感染者矿工屏息无声地注视下,这已经不知道是哪个恶毒的坏种想出的游戏再一次开张。

“抽签,没中黑签的,继续当矿工,抽中黑签的,我们有礼物送给他!”

守卫长不怀好意的狞笑和他的恶毒一样刻骨,他身后的矿场守卫带着同样的笑容举起弩箭,冰冷的箭矢沉默着瞄准同为乌萨斯人的矿工单薄衣衫遮不住的血肉之躯。

没人能反抗,也没人敢反抗,从最近的一个开始,感染者成群结队上去抽签,守卫不在乎什么男女差别,他们只喜欢看着抽签时这些人濒临崩溃的表情。

安东看得真切,感染者矿工抽签前颤抖的瞳孔,苍白的嘴唇,充满挣扎和绝望的期许,以及抽出普通木签后欣喜若狂,无声裂开的嘴角。

“不!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先生!行行好吧!!!”

有和安东不同矿区的新晋感染者矿工抽中了头彩,有着棕色熊耳的乌萨斯青年可怜巴巴地皱紧了脸颊,绝望和哀求甚至能撕裂他的脸庞,青年狂乱地求助,迎来的却只是一次惩罚。

“啊!!!!!!”

痛苦的尖叫在空旷中流传,抽中头彩的乌萨斯人被一记弩箭射穿大腿,他喏怯着倒在地上呻.吟抽泣,射出弩箭的守卫不耐烦地走过来,一把拔下带有倒刺的箭头,激起又一声惨嚎。

于是他还了一巴掌,又让青年吐出半嘴牙齿,含糊不清地被守卫拖走。

“我抽中了。”

青年抽中后又排了十余个矿工,就像不久前的青年那样,一个中年乌萨斯人抽中了黑签。

他明显是老矿工,身材瘦削、骨头都快从身体里蹦出来,他身后的女人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眼里带着鲜明的泪花,看着男人手里下半部分完全漆黑的木签。

他们应该是一家人。

安东有这样的预感。

中年男子黑瘦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好像演练过许多次一样,没有反抗没有哀求,乖顺地跟着守卫离开,只是离开前,深深地看了女人和孩子一眼。

他嘴唇动了动,安东只能读出一句“不要哭”,剩下的话语被男人又吞进身体里,被他一并带到一旁的黑签区域。

女人继续抽签,安东却皱起了眉毛——他看的清楚,守卫队长动了手脚。

他要干什么?

女人的举动回应了他的疑惑。

和中年乌萨斯人一样消瘦的女人惨嚎一声,眼里带着泪光,从孩子的手里抢过黑签,把自己干干净净的木签换给骨瘦如柴的幼童,然后,亲了亲那孩子枯瘦的脸蛋,把她扔给身后整个脸颊都在颤抖的老婆婆。

女人也跟着守卫离开了。

真是畜生啊。

安东身体里无法控制的火焰再次腾腾升起,这些守卫拿着精钢弩箭,穿着精良棉衣,坐着低劣的恶事,偏偏引以为傲的神情与那个用驴子抵过安东妹妹的贵族此刻是如此相像。

咔——

手心传来疼痛,安东的指甲携带着暴力,生生把他的皮肤刺破,在血肉模糊的手掌上再添一道伤口。

第五十五章 易位

“到你了,新人仔。”

守卫队长看着眼前沉静的青年,一根手指动了动——他最喜欢看这种自作聪明的蠢货破防时的崩溃的脸了!

安东发现了他的举动,却没有阻止的意思,青年只是当着守卫队长的面拿出黑签笑了笑,把它放在摆放黑签的桌面上。

守卫队长皱着眉头看着安东完全不以为意的表情,怀疑地盯着他褴褛的衣衫看了又看,最终叫出身后的守卫,指了指安东:

“搜身!”

安东还是笑,乖巧的双手抬高,把自己展示在守卫面前,身后的谢尔盖趁着守卫队长并不关注时果断抽签,果然,安东原本手里的无色签到了他的手中。

但是,无所谓了,希望我让你们抽签时,你们也能接受这种作弊。

安东忍受守卫无比粗暴的拍打,在心里为守卫队长的下场做好预算。

他毫不担心塔尔塔洛斯是否有履行承诺的能力,也不怀疑他这次行动是否有让自己送死的目的。

塔尔塔洛斯是他的神,而神,无所不能。

如果骄傲的红龙想杀他,绝不会用这种低劣的手段,神明面对蚂蚁的叫嚣,又怎么会因此放弃手边的玩具?

安东就是那块玩具。

“走!”

身后的守卫在大力推搡着他,安东完全不以为意,带着微笑

走进黑签矿工队,饶有趣味地观察青年矿工的绝望和那对夫妻的无声情意。

其他的感染者早已麻木。

……

“都站好了!”

安东他们被守卫推到一望无际的荒凉冻原里,与矿场漆黑肮脏的环境截然不同的美丽雪原让安东的心情不自觉变好,他深吸了一口荒野中冰冷的空气,直直如肺,似乎在用这东西缅怀生命的逝去。

“现在你们可以跑了,能躲过箭矢的可以逃出去,躲不过的,就得死在这里!这个礼物,喜不喜欢?!!!呼呼哈哈哈哈!!!!”

男人没有一点幽默感的冷笑话并不能让安东有什么触动,可他身边的其他人却恐惧地身体抖个不停。

那个已经被射穿大腿的年轻人哀嚎一声,想要夺路狂奔,却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只能连眼泪带鼻涕的蠕动。

矿工夫妻互相对视一眼,男人笑了笑,亲了亲女人的脸,缓缓开始向前行进。

最开始走的,会是第一个被弩箭射中的。

身后,恶心的尖锐大笑如期响起。

守卫们瞳孔缩小眼眶张大,咧开大嘴,腥臭的口水顺着舌头留下,守卫队长狂喜地看着猎物在荒原上走向远方,尖锐的大笑在他喉咙管里蔓延无际。

他们一点也不担心有人能跑掉——矿场四周太平了,一片苍白的景象杜绝了一切隐藏的可能,感染者矿工身上肮脏的黑色布料是最好的标志物,只需要轻轻一射……

咕嘿嘿嘿嘿嘿嘿嘿!!!!!!

再也抑制不住兽性的守卫队长张起弩箭就要射出!

笑声渐止,男人停下脚步,静静站在雪地里,等待那一支弩箭穿胸而过,带着倒钩的箭头一定能轻易戳穿他的心脏,让一切走到结束。

男人闭上了眼睛。

五,四,三,二,一……!

想象中的疼痛半点没有袭来。

男人又等了一会儿,却迟迟感知不到那份变态而狂热的杀意,他深吸一口气,选择扭头。

乌萨斯的矿场守卫们一个接一个掐住脖子,把脸颊憋的通红,弩箭早已被扔到身后雪地,还非常警惕的远离很可能反抗的矿工群体。

但是,已经没用了。

感染者夫妻中的女人看得清楚,从第一个中招的守卫队长开始,到摩拳擦掌准备跟着射出一支弩箭的最后一名守卫结束,所有乌萨斯守卫都紫绀着面皮,竭力呼吸着。

他们的胸膛不断起伏,他们的鼻孔大大张起,有几个面目可憎的守卫甚至露出乌黑的鼻毛——但是,没有用处。

他们发不出声音、吸不到氧气,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从掐住脖颈到倒下,全程没能发出一点声音,只能绝望地摊开扭曲得不成人形的手掌,呜咽着倒在地上。

“很高兴见到你没事,安东。”

清雅的声音在近处响起,女人循声望去,却发现空无一物的空间突然扭曲,一层古怪的流体无声散去,女人惊愕地张大嘴巴:

五百来人,密密麻麻的黑衣纠察队在雪地里呼出热气——他们一动没动,一声不吭,就这么目视矿场守卫的丑态,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击克敌。

“救——”

安东身边的感染者青年嚎叫着试图求助,却被安东一拳打在脸上,另半边牙齿跟着从嘴边飞出,痛苦的瘫倒在地。

“你再发出声音,我就活活打死你。”

安东踢了一脚这个痛哭流涕的孬种,才崇敬地向塔尔塔洛斯敬礼:

“塔塔首领,安东完成任务!守卫队伍结构图和具体位置都已被我记下,马上就能带着大家攻下整座矿场!”

“很好,安东先生,你和谢尔盖的努力我们会记在心里,来吧,安东,加入我们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