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语人滚出泰拉 第254章

作者:言未尽

霜星实在找不出语言形容那段她已经忘却的记忆里男人和女人的脸是何等清晰。

白兔子此时是如此痛恨自己没能早早学会画像,以至于明明回忆起那些绝不能忘记的人清晰的脸颊时,她居然没有任何手段把这些往事铭记。

“不,不是哭,我只是,我只是有些……”

没等霜星继续嘴硬,她的眼角就忍不住一滴接一滴的把泪水抛洒,白兔子再也说不下去,眼泪越来越多,记忆里已经模糊的身影失而复得、得而又失的欣喜与焦虑让她矛盾,也让她痛苦。

“哭吧,霜星,哭吧,没什么的。”

塔尔塔洛斯适时地把温热的手掌放在霜星的怀抱里,白兔子一把抓住,一个用力……没挣动,反而是乔仑一个用力,白兔子就被抱了起来。

但此时的霜星已经不在乎这些,爆裂的感情催促着神经,无法言喻的情感催化泪水滂沱落下,白兔子连耳朵都在颤抖,手掌抓住塔尔塔洛斯衣衫后背,每个指节都抓出清晰的印痕。

“没关系,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塔尔塔洛斯不去在乎今天新洗的衣服被霜星哭的有多脏,也不去在乎白兔子究竟回忆起何

样往事,红龙只是就这么不闻不问地抱着霜星轻轻拍打后背,安抚白兔子失落凄楚的心灵。

·

·

夜色笼罩了这座矿场。

没人来找霜星——乔仑已经对雪怪小队们告知了霜星的位置——也就不至于看到冰冷的雪怪公主软化时的凄惨样子。

白兔子把责任看得太重,甚至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如果被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霜星再冷静估计都要破防。

轻轻的呜咽仍在继续,白兔子哭到头昏脑涨,不得不把兔头搭在红龙肩上,乔仑会意地把她安放在自己的床铺上,让霜星继续一场安稳的睡眠。

可霜星明显被自己的回忆击中,温馨和亲情中夹杂白兔子无法忽视的悲伤,死亡构成了真正永不再见的离别,生命的意义又一次像那年抽中黑签时落入虚无。

于是白兔子空虚的望着木屋一成不变的天花板,漂亮的灰眼睛失去了往日坚定的神采,当医师塔塔再一次带来温热的晚餐时,白兔子扭头看向正接过餐盘的乔仑,问道:

“塔尔塔洛斯,你觉得……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呢?”

“因为不想死。”

医师塔塔随口接了一句,看都没看屋里一眼就离开了——乔仑不能让这具分身离开36号基地的孤儿院太久,孩子们还等着院长回去给他们讲故事呢。

“只是不想死吗?”

白兔子叹了一口气,继续躺在乔仑的床铺上抬头看梁,嘴边忍不住挂出一看就和开心快乐挂不上边的笑容。

“那对霜星来说是什么呢?”

乔仑坐到女孩身边,递给她一块最新试做的泡芙面包,自己又拿了一块,一边吃一边问道。

“……也许什么都没有?几十年后,我会死,大爹会死,雪怪小队会死,这座基地的感染者也会死,每个人都会归于虚无,而我们的所作所为……没有意义。”

坏了,这是一时情绪脱敏进入虚无主义了!

乔仑心里咯噔一下。

“为什么这么想?”他决定寻找原因。

霜星沉默了一会儿。

她的幸福记忆就像苦难构成的伤疤,带着十成十的狼狈与凄惨,以至于连大大方方露给他人都称得上是挑战,白兔子一时被情绪里的怯懦阻止。

乔仑没有催促,他知道,就像霜星确认整合真的在全心全意团结所有能团结的感染者时,义无反顾的加入一样,白兔子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思考和觉悟,足够让她战胜一时脆弱引发的迷茫。

“我看到了我的家人。”

“……”

乔仑在心里同样叹了口气——在最开始莫名其妙穿越到这里时,他的记忆里最美好的同样是家人。

有些事只有在失去时才会发现不可或缺,就像鱼失去了水,树木失去土壤,花朵失去花粉——习以为常时不觉得有多么重要,没有时才追悔莫及。

虽然后来一切都出现改变,他的幸福记忆增加到初次获得“血未冷”的喜悦,增加到衍生羽毛陪伴时的宽慰,增加到即将终结乱世时见到老友的开怀,也增加到飞升到星球的最高点——虚境时的激动。

但有些事终究无法忘记,永远也无法忘记。

“他们那时还年轻,还是鲜活的生命,没有抽中黑签,也没有被守卫用种种手段虐杀,感染者住的矿洞旁边还有一位中年人,也会苦中作乐跟着我奶奶一起给我讲故事。”

“可是后来……”

白兔子的手一点点攥起,失去控制的指甲撕裂掌心皮肤,一层血丝迅速的蔓延在霜星的伤口上。

“一切都结束了,我的幸福是带着痛苦的,我生命最开始的记忆是在矿场里的,我的过去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碎屑,就像这片大地不断生存又不断死亡的感染者一样,很快就加入了生死中烟消云散。”

想不到你还是个文艺青年!

乔仑看到白兔子越来越钻牛角尖的惨样,终于动作。

“里(你)干嘛!”

霜星拼命摇动脸颊,却被乔仑两只手掐住,不停揉来揉去,白兔子少见的多愁善感立竿见影消退下去,恼羞成怒的试图反抗乔仑的拿捏。

第九十五章 冻原行(完)

“抵盼,新嘚一路?”

乔仑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话。

霜星不理解的看着他。

然后……塔尔塔洛斯打了个响指。

“唔!!!!!”

白兔子疯狂挣扎,拼命张大嘴巴,竭力压缩鼓胀肺部呼吸空气,却绝望的发现根本无法获得任何给养。

源石技艺、战斗技巧、生活经历、坚定意志……这些东西面对此时的状况毫无作用,缺氧造成的极度痛苦让手指撕裂了脖颈下娇嫩的皮肤。

但,统统无用!

霜星的意识越来越昏沉,跑马灯一样的过往在眼前一次又一次的闪过,那些过去,那些惨痛,那些苦难,以及她

早已做好决定将生命奉献进去的事业……

纷纷攘攘的一切涌上脑海时,霜星终于意识到了一点:

我不想死!!!

无关于是否能够作为父亲母亲和奶奶存在的证明,无关于能否拯救感染者于乌萨斯,也无关于雪怪小队和感染者游击队失去自己会怎么样。

霜星此刻最激烈的感情只有一个:不想死!

如果是源石感染进入末期,除了死亡别无选择时,霜星会鼓起勇气慷慨激昂,如果是面对强敌,除了同归于尽与敌皆亡外再无办法,霜星愿意燃烧性命作战到底。

但这种,这种平淡的死亡、这种毫无意义的结束……!!!!

白兔子挣扎得更加激烈起来,包裹在紧身裤里的长腿痉挛似的跳了起来,却是白兔子试图促进血液流动增加吸氧。

但……有什么用呢?

塔尔塔洛斯的能力并不是欺骗意识或者控制肉体——他就是明明白白的惰化了霜星周围空气里氧气的活性,让这些小分子即使被呼吸进入肺泡也无法提供生命必需的帮助。

只是一项普普通通针对人体开发的技术,但如果能力的作用范围达到塔尔塔洛斯这具机体当前的最大范围半径五公里……

那就是谁来都逃不掉的噩梦。

这甚至不是一项杀招,只能算是擒拿术——活化氧分子同样也有效果,如果乔仑愿意,他甚至能让携带极度活跃因子的氧分子直接引燃所有敌人!

但就是这样在塔尔塔洛斯技能序列表里无足轻重的能力,就让霜星痛苦到满脸青筋绽出,俏丽的容颜扭曲得狰狞扭曲。

使用乌尔莎的技艺,将自身感官与白兔子连接,乔仑在窒息的痛苦中感受生命的可贵,但这样的痛苦最多不过一场开胃菜:

卡兹戴尔内战时期,朝不保夕、狼烟遍地的痛苦比激烈的窒息感还要让人失去信心。

参与战争的萨卡兹都很强,强到能轻松杀死还很小、连源石技艺都不曾觉醒的乔仑。

五个孩子被战争教会了旷日长久的恐惧与绝望是何等状态,当在逼仄的角落里渴望又恐惧的偷瞄废墟外只有模糊黑色剪影的喋血佣兵时,心灵的窒息一刀一刀撕碎乔仑自以为坚固的防御。

那时他的想法可真单纯。

只有一个:我不想死!

如今他已然是虚境大神,连分出的四个情绪投影,也像那头在乌萨斯兴风作浪的邪物一般,偷偷侵蚀更接近物质空间的漫宿,随时准备给退出虚境自甘堕落的长生者们来个狠的。

不成想今夜却通过感官共享与一个卡斯特一同体会濒临死亡的痛苦。

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飞升开始时,他就意识到这并不是人类的道路,得到的必然没有失去的多。

但……不能停下,他的愿望还没有实现,怎么能因这点矜持裹足不前?

——成为虚境后,血肉成了媒介,灵魂成了素材,哪怕情感,也能用灵能刻度衡量。

科技与智慧的发展对虚境大神没有任何设防,只要他想,即使不使用乌尔莎的技艺,也能简单粗暴的阅读任何一个脆弱灵魂的过去——以那片灵魂完全破碎为代价。

就比如此刻的窒息,寄宿在这具身体里的精神本应感觉痛苦,可藏在躯壳中的虚境大神只觉得是一场感官的盛宴。

他甚至能一边吞食虚境中被霜星的痛苦活化的灵能,一边通过对机体塔尔塔洛斯的观察推断白兔子的安全界限。

终于,到了某个限度时,塔尔塔洛斯再一次打起响指,结束了霜星的痛苦。

白兔子劫后余生的躺在床上,她的胸膛以极高的坡度运动,让两坨堆下去的雪团子也跟着极为明显的上下起伏,但霜星根本没精力在乎仪态,白兔子鼻口并用大口呼吸,尽全力让自己感受生命的意义。

“现在懂生命的意义了?”

塔尔塔洛斯的声音莫名其妙也变得相当沙哑,却能清晰地响在霜星的耳边。

“啧!你这混蛋!”

霜星一边发出极为粗重的呼吸,一边用发痛的喉咙发牢骚。

“你应该更痛苦一些的,觉得我背叛了你,甚至打算通过雪怪公主的死亡激发感染者游击队与乌萨斯的矛盾,让所有人同仇敌忾。”

相比霜星,乔仑就优雅得多了,红龙一边呼吸空气里鲜活的空气,一边带着笑意说道。

“那你应该思考一下自己的强度——我可不觉得一个能轻松杀死感染者游击队全员的人会利用可怜的蚂蚁去担当大任!”

霜星骂骂咧咧的瞪了乔仑一眼,却发现红龙的眼神一样苍白:“你……你怎么了?”

她下意识问了出来。

“要感同身受嘛,”塔尔塔洛斯苍白着脸说:“自以为是的让你一个人体会死亡将至的痛苦也太无耻了一点,我选择和你分享感官——这样就不用担心安全性了。”

“你现

在感觉如何?”红龙翘着嘴角问白兔子:“还会不会思考这些有的没的?”

“……”

霜星沉默了一瞬:“已经不会了——经历过后,我确实……唉……”

白兔子沮丧的叹了一口气。

“这样才对,”乔仑摸了摸她的头:“你的精神状况太奇怪了,我总担心一旦雪怪小队遇到强敌,你就会自暴自弃一个人留下和敌人同归于尽。”

“不要那样做,”红龙直视霜星的眼睛,语调温柔:“生命不该是这般轻易舍弃之物,无论何等危急,如果真的无法应对,就呼唤我吧。”

“毕竟我才是‘希望’不是?”他眨了眨右眼。

“后天你有假期吗?”正当霜星咀嚼着乔仑的话语时,红龙突然问。

“?嗯……”白兔子估算一下:“我三天后有假期。”

“好!”乔仑双掌拍了一下:“既然如此,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呢?”

第九十六章 受害者(上)

冰雪能覆盖冻原上的每一寸土地,狂风呼啸,连带着掀起大颗大颗凝固成型的细小雪球,打在风雪中的赶路人身上能让人疼好些时候。

阳光在失温,冻原上的一切物质都在与人类争抢热量,狂风、朔雪、树木、土壤……无论被掩盖的还是被已存在的,低温正从人类身上一寸一寸的攥取热量。

雪尘覆盖了每一处岩石,除了一些巨大的幸运儿能在风吹过后露出深黑色的表面,也无法阻止荒凉景色中黑白对立的孤寂险恶。

连松木都不再是长青针绿的模样,被风雪一浇,每一根含着活力的松针都开始瑟缩着抽搐、缩小,光秃的树枝被冰雪天然吞噬,整棵松树都变成了黑白二色的抽象画。

乔仑带着一起寻找博卓卡斯替口中“德拉克”的两个人走出树林,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在雪地上迤逦向前,留下一个个或大或小的脚印在莫名力量下迅速消失。

这场沉默的旅行已经持续很久,久到被带来的两个人衣衫上的雪尘堆积成絮,噗攒攒往下掉,久到他们没有被围巾棉帽遮住的睫毛上都因呼出的热气冷却带上白霜,一副雪地行军的做派。

但沉默终究结束了,在走出树林的第一时刻,最前方的矮小身影就发出清脆的少年声音:

“首领,我现在的体力已经损耗过半,是需要停下来休息和猎杀猎物补充消耗的时刻了吗?”

在最前方亦步亦趋走着的亚历克斯停下了下来,穿着雪怪小队同款白色迷彩斗篷的小熊人拉下斗篷连体棉帽,露出冒着热气的银色头发与相同毛色的耳朵,向跟在他身后的塔尔塔洛斯问道。

“没错,看来你和雪怪小队相处得挺好,他们居然把这些细节都告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