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未尽
远方的树木被穿透,雪尘化作光中清晰可见的精灵,在视线里不断游弋,他们站在树林前方,林在后,原在前,于是光自天生,无所遮掩。
眼前的塔尔塔洛斯在昏黄光线的笼罩下,模糊得不像人形,弗朗茨忍不住想到了科西切大公府上那尊神色漠然的石像。
石像的话音在继续:
“自由是生命无法离开的追求——生存空间是每个人都渴求的另一种价值,你的肉体在服从,心灵在麻木,可发自灵魂的音节终究无法欺骗。”
纤纤玉指点在弗朗茨被黑色双排扣长风衣覆盖的左胸口,在这里,是一颗被不断替换的心脏。
扑通、扑通——
一切静寂无声下,弗朗茨觉得全身都跟着心脏的跳动微微震颤,现在,他的鲜血之泵,他的生命源泉,正被塔尔塔洛斯伸出的指节点中,激烈的跳动着。
“所以第四位神选中了你,祂叫你能摆脱乌萨斯长达数百年不断精进的洗脑技术,祂叫你能感知到身体里沸腾的情感,祂也叫你能看到心灵深处,通过那些古怪扭曲的图腾看懂一个智慧生命最本质的心灵追求。”
“虽然古往今来追求总是一致,但欲望总是千奇百怪,”乔仑意味深长的暗示弗朗茨道:“弗朗,祂赐给你看穿心灵的加护,因为祂是心灵的主人之一,天然有着这样的权柄。”
“祂是爱之神,也是欲望之神。”
乔仑挪开指在弗朗茨心脏前的手指,嫩笋一样的雪白指节挪到内卫被盔甲覆盖的眼睛前:
“眨一眨眼吧,弗朗,祂的赐予会带你看到我眼中的世界,然后,你就能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说。”
第一百二十一章 怪物与人
弗朗茨闭上眼睛又旋即睁开,在他的世界里,一切眼前之物都褪去了虚伪的躯壳:
向塔露拉介绍农庄的乌萨斯农人连熊都不是,他只是一只畏畏缩缩的老鼠。
弗朗茨所见的世界里,这只人立而起的大老鼠站起来还不到他的腰身,却谄媚的弓着身体,搓着手向眼前的贵人点头哈腰,嘴角还带着刚刚流下的口水。
大耗子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本应像它那些在荒野里寻食的同族一样乌溜溜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皮毛枯燥,形销骨立,四肢瘦的惊人,支撑起同样枯瘦到露出骨头的身体。
他在这里的形象为什么这么瘦?
内卫回想向塔露拉大献殷勤的大黑耗子原本的模样,却发现他只有一只满是茧子、冻疮和皲裂的手是露在外面的,剩下的身体部位都隐藏在东拼西凑的破布下,唯有寒风吹过才会暴露他的狼狈和贫穷。
怪不得这么瘦。
想到对方鸡爪子一样仿佛连骨节都能看清的手掌,内卫解释了自己的疑惑。
既然看过了民兵,那塔露拉又是什么模样?
弗朗茨忍不住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心灵形象,才能让塔尔塔洛斯说出一句恶心?
他缓缓转变视线,向以荧光代替阳光存在的另一边看去:
这是一头搔首弄姿的人龙同体怪物。
红色鳞片,蓝红相间的心脏,还有被铁灰色毛发遮住的巨大龙首。
没错,心灵视界的塔露拉完全变化成了一只龙头人身的怪物,明明物质世界里是再纯正不过的德拉克,可在心灵视界,她的角一支是德拉克的
尖直,一支是鲜红色的龙角。
连尾巴都是两根,低低的垂落在这条半龙半人故作妖娆的屁股后面——可她有什么好看的?弗朗茨只能看到一头怪兽在拙劣的模仿人类中娇滴滴的贵妇。
一头半龙做这个?
如果是乌萨斯的漂亮姑娘,这举动固然赏心悦目,可一头鳞甲狰狞的半龙干这个?
搭配那只瘦的惊人的大耗子色授魂与、一看就被巨龙迷惑的模样,弗朗茨只觉得油腻恶心!
但这不是结束,比起即将离开而露出更本质形象的塔露拉,眼下与人交谈带来的反胃只能算是个开始:
随着离开,红龙身上漆黑的斑点突然蠕动起来!
弗朗茨定睛看去,哕的一声就要吐出来。
那哪是黑色的斑点?!
透过塔尔塔洛斯口中爱之神的伟力,弗朗茨分明看到了极度恶心的噩梦:
漆黑的斑点并非鳞片上的点缀,那是一个个溃烂破碎的伤疤!
弗朗茨看不到一点嫩肉,有的只是青绿色坏死的肌肉在鳞片下扭曲、活动,让淡绿色的粘稠脓液飞溅出来。
随着红龙模仿仕女活动,伤疤逐渐溃烂,鳞片顺着它的模仿破损衰败,露出苍白浮肿的烂肉,烂肉里似乎有蠕虫活动,弗朗茨甚至能看到一个个黑白色的凸起在浮肿惨败的皮肤下活动!
他的所见很快成真了——伤口爆炸开来,大片大片油脂一样黏腻的黑血抛洒在外,一条条极度恶心的黑色肥虫扭曲着肮脏滑腻的身体,随着血肉溅射到红龙身体外侧。
他们蜕皮极快,迅速从畸形的虫子蠕动挣扎,很快,新的身体就撕裂旧的皮肤,一条条纯黑色的肉蛇扭动着身体爬了起来。
虚空中好似有另一种力量,这些成长完全的黑色虫子很快就在弗朗茨看不到的力量驱使下腾空而起飞向远处,在半龙的伤口上,一丛丛白色的虫,不,蛇卵正密密麻麻的孵化。
“呕——”
弗朗茨实在忍不住这样富有冲击力的恶心景象,他强行退出了心灵视界回归现实,一把撕下面罩,露出因为与面罩血肉黏合而失去一层血肉、像极了带着肌肉的骷髅脸。
任由皮肤在灵能因子的力量下逐渐修复,弗朗茨只想把胃里的恶心黏腻吐出去!
怪不得首领说恶心,怪不得首领不喜欢多注视塔露拉——被黑蛇寄生的宿主原来这么恶心的吗?
见过这被生生蚀空的惨像,弗朗茨心里对黑蛇的警惕和厌恶无法避免的升腾起来。
“看样子你已经看到了。”
就在弗朗茨想要继续呕吐,甚至扣着喉咙管催吐时,乔仑制止了他。
“我说过,给予你力量的尊神是爱与欲望之神,祂不似勇气那般暴虐,也不似智慧那般多变,更别提与生命相比了——但祂给的东西是有代价的。”
乔仑又一次身手,制止了弗朗茨想要扣挠手臂的行动:
“祂会让你对一些身体习惯产生渴求,而一旦服从这种想法,才真正踏入陷阱。刺激的感觉只有一次,但重复一遍的行动再也不会让祂餍足,因此,一旦被陷阱捕捉,就将陷入无法逃离的漩涡。”
“第一次是扣挠皮肤,第二次就会是造成伤口,第三次剥开伤疤,第四次顺着伤疤剥下皮肤……再然后,下场只有一个。
这力量虽然强大,但可不是闹着玩的。”
塔尔塔洛斯如是说。
第一百二十二章 癫狂(上)
“请问你在这里见过一位受伤的埃拉菲亚吗?”
“请问您见过一位受伤的埃拉菲亚吗?”
“您好,请问您见过一位受伤的埃拉菲亚吗?”
“您好,初次见面不胜惶恐,请问您见过一位受伤的埃拉菲亚吗?”
……
“您好,初次见面不胜惶恐,还请原谅我未用乌萨斯的礼仪向您致敬,但就像我们每个人都在冻原中艰难求生、不求来路一样,每一次动人的相遇都意味着陌生,试探,熟悉与离别。
希望您能原谅我的失礼,在漫漫荒原中找寻一位故人实在令人心急,请问您见过一位受伤的埃拉菲亚吗?她是我的朋友,一场灾难让我们不得不分别,我循着她的留存一路向北,最终来到您的地界。”
精致妩媚的小姐温言软语的哀求仿佛能说动一块冰冷的石头,农庄里的卫兵无法也不能拒绝一位教养极好、贵气逼人的大小姐的提问。
他们拼命转动脑筋,可大脑的沟回像被冻原的寒风吹一般,无法提供任何线索。
塔露拉的努力最终只换得了一抹绝望。
但衣着英气却因为穿法一场涩气的德拉克并未把这一切表现在脸上,她带着优雅的笑容感谢了卫兵的努力,甚至对他微微颔首,在对方受宠若惊的视线里踏着舞会时轻缓曼妙的步子离开了。
这已经是她漫无目的寻找的第十七家村庄,塔露拉环绕阿丽娜的血
迹出现的位置走了一圈又一圈,得到的却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冰雪涂满黑色长靴的靴底,薄薄的裤子被特异的走路方式撸起裤脚,露出白皙粉嫩的脚裸,筒口被她不经意扩大,散成带有褶皱的喇叭口,让塔露拉看起来像是踏青游玩的贵族小姐。
如果与黑蛇达成合作前的塔露拉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她会羞耻到爆炸,但已经被多重打击迫害的没有一丝余裕的塔露拉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变化,甚至有意让这份明知不对的馈赠不断消化。
她知道黑蛇不怀好意,给出的知识必然有问题,可还是做出了选择。
只有阿丽娜,只有阿丽娜!
德拉克舔舐着干裂的嘴唇——这已经是她在冻原活动的第二天了,渴了就摘一点嫩叶上的雪花轻轻啜饮,饿了就取些带有清香的嫩芽咀嚼,塔露拉近乎疯魔的寻找失踪的挚友,刻意形成在进食时故意伸出嫩舌挑动嘴唇的习惯。
她为这么做感到恶心,但面对这杯用乌萨斯贵族的糜烂传承调出的毒酒,塔露拉痛不欲生的满杯畅饮。
她没得选择。
当命运把考验放在塔露拉面前时,她茫然的发现自己毫无办法,只能手足无措的被一套上勾拳膝顶左勾右勾的连招打到躺在地上张口闭眼。
可她不能停下啊!
在命运天平的另一角,摆放的是她的挚友阿丽娜!
“我已经做到您说的事情了,亲爱的科西切大公,就像您说的这样,换一个视角观赏这片大地,我不由得被她从不掩饰的悲悯与哀痛折服。
可我的阿丽娜呢?她那么小,那么可爱,那么温柔又那么可怜,我怎么能让可怜的小鹿被这片大地吞噬?还请您将力量借给我吧,就像乌萨斯为她的孩子镀上的荣光。”
咬文嚼字的哀求从塔露拉嘴里说了出来,德拉克悲伤的半闭眼睛,晶莹的泪珠在纤柔的眼角缓缓积蓄,塔露拉有一双动人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原本为她带来英姿飒爽,现在却稚嫩可怜的像一个软绵绵的小姑娘。
【哈哈哈哈哈!!!塔露拉!塔露拉!我的好女儿!你可真是可爱!!我喜欢这个!】
黑蛇的声音在她心灵深处狂笑,随之而来的是一轮知识的狂潮!
【拿去吧!拿去吧!谁让你是我的女儿呢!塔露拉,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现在,回到那个最开始的地方,去找一找那头小鹿留给你的最后讯息吧!】
粉嫩的樱唇露出温软的笑容,塔露拉轻轻挪动越发优雅的脚步,在雪地里留下一丛丛踮着脚的印痕。
……
“大家都聚到我这边!”
阿丽娜对她与塔露拉所组建感染者营地里的成员高声呐喊。
熟悉的人、熟悉的话让人群自发的向小鹿聚集,送别塔露拉的民兵欲言又止,但看到阿丽娜的面容,他有把话吞了下去。
虽然塔露拉才是感染者营地的最高领袖,但和所有感染者最常接触的却是她的副手阿丽娜,因此当小鹿振臂高呼时,每家都起码出动了一位顶梁柱聚集到小鹿身边。
——阿丽娜负责的是营地物资分配与营收获取,塔露拉呼叫感染者集会可能是想叫上几个身强体壮的感染者前去打猎,但阿丽娜叫大伙集结,一定会说出事关重大的新守则。
果然,副手小姐一出手就是大新闻:
“我找到了冻原最大的感染者聚集地,那里有食物,有土地,还有不少衣服、农具!如果大家信得过我,就请和我一起前去!”
啊?这……
感染者面面相觑,对阿丽娜的呼吁三心二意:
他们怕啊,在这里好歹不会饿死,去一处不知前路的感染者聚集地所要经历的风险就太多了!
“阿丽娜小姐,你突然这么说,我们也有些犹豫,能不能给我们几天时间思考呢?”
最后是年轻民兵站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
没错,他就是想要拖延时间,等待大首领塔露拉回来,看她如何看阿丽娜的想法——毕竟,荒原生存的经验告诉了所有感染者强大是何等重要的条件,离开塔露拉的他们面对纠察队只会溃败逃跑。
“好,我愿意给这片营地的感染者一个晚上的时间思考去留。”
正当阿丽娜为难的抿起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时,在她身后披着带有兜帽黑斗篷的人说话了。
“现在,让我为大家献上一点小小的礼物吧,希望你们能够喜欢。”
他的声音清雅好听,像潺潺流流水轻轻撞击斑斓石子一样清脆自然,中气十足、平易近人,听到声音的人第一印象就觉得他不是坏人。
——虽然因为一身看不到脸的斗篷让他的气质显得尤为可疑,完美抵消了第一印象带来的好感。
但和他一起来的人可就不只是带来好感了……
他们居然毫不避讳的靠近过来,把一袋袋白米白面递
给来到聚集空地的感染者们!
看到他们没做任何防护措施的手掌,民兵瞳孔一缩,有了些许安慰: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些人都不会是那些拿信条当废纸的贵族了!
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连平民都看不起,更别说在乌萨斯严密的阶级中比平民更卑贱的感染者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癫狂(中)
“来,这位兄弟,这是你的!”
卫兵的喟叹还没结束,手里就添了一袋白面一袋白米,他几乎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把东西推了回去,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他还以为是过去被贵族猫哭耗子假慈悲施舍东西的时候呢!下意识就要把那些杂碎的东西全部推掉!
这下惨了,肯定得罪他了!
果然,把物资递给他的手停住了。
唉……
卫兵心里为自己的倒霉叹了口气,他抬头看向递给自己米面的黑兜帽,却发现了一个和他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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