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语人滚出泰拉 第268章

作者:言未尽

“您好!女士!桑莫格村一直服从纠察队的命令!今天开始至今,我们已经拒绝至少三位数的感染者进入村子!”

军官纤细的眉毛皱了皱——她有一头漂亮的灰色头发,长着两根锋利的红色尖角,铁灰色眼睛闪着坚毅的光,这让她纤细的眉毛并未破坏自己的一身英气。

“三位数?不见得吧?我可听一些下士说过,你们至少放了两拨手无寸铁的感染者进入农庄,难道你们…在利用感染者进行劳作?”

塔露拉敏锐的从民兵飘忽的语气和乱飘的眼神判断出他的言不由衷,于是借机发难,很快就让民兵激动的面色通红,粗着嗓子把原本不会说给外来者贵妇塔露拉的消息从嘴里扔了出来:

“这是谁、谁说的!长官!这是最卑劣的阴谋和陷害,我们怎么可能让感染者在农庄里生存下去!他们都被我们关到仓库里……!”

民兵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他下意识就要住口,却直接面对了纠察官阴沉的脸色:

“哦?你们居然在仓库里畜养感染者?好大的胆子!乌萨斯的国策对你们来讲难道是一张废纸吗!”

塔露拉把一个傲慢偏见的纠察官演的惟妙惟肖,她拉伸眼睛垂下嘴角,把一个自认被欺瞒而恼羞成怒的乌萨斯无能贵族军官的神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是黑蛇知道她要拜访村庄后赠送的小知识,正是借助一位古老者的些许惠赠,塔露拉才能摇身一变成为生杀予夺的乌萨斯纠察官。

果然,发现塔露拉愤怒的卫兵慌了,近乎哀求一样的向塔露拉交代:

“不是的!不是得!长官!我们怎么可能收留感染者嘛!这些人好吃懒做是出了名的,我们怎么会让这些带着源石炸弹的危险源住进来!”

“仓库根本不是畜牧场!我们怎么可能干那种事!”卫兵急的满头大汗,急切的向塔露拉证明村落的忠诚:“还请您和我一起去仓库看看,那里有决定性的证据!”

“哦?那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搞出什么花样!”

塔露拉故作不屑一顾的冷笑,跟着被她诓骗的民兵向村子内部走去。

这一次,就让我来探索探索你们这些满口谎言家伙的秘密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冻原小镇(中)

跟着民兵走在农庄只是草草压实的泥地上,塔露拉拐过一个又一个路弯,用眼神威吓了所有畏畏缩缩的过路人,把乌萨斯纠察官的印象狠狠强调了一遍。

很快,他们就拐过一处陡峭的弯曲,顺延着摆满房间的小路,鞋底与还算干燥的泥地之间的撞击声带着韵律。

小路尽头,一间农庄里随处可见的刷着药草汁调配的驱虫漆,被涂抹成冻原常见的暗淡颜色,塔露拉用惊人的嗅觉闻了闻,判断驱虫漆的配方也是冻原最常见的水准。

仓库的墙壁用一根一根原木挨个摞起,以奇特的块垒结构保证坚固,没有窗户,外界望去只能看到貌不惊人的阴沉,轻易就会忽略它在建筑中奇特的位置。

这间仓库孤零零的立在农庄的土地上,最近的一栋房屋都距离这里不下十米,与这间仓库接近的也不是用来承装粮食的其他仓廪,而是一些窗口朝向有些奇怪的居民住房。

塔露拉用倨傲的表情跟着民兵前进,路上见到这位冒牌纠察官的每个村民看到她居高临下的目光时,即使村庄里最强壮的猎人都大气不敢喘的收回打量。

奇怪的是,这些武力强大的猎人并

不住在村庄外围——他们都住在民兵带领她到达的这间目的地附近。

德拉克小姐偶尔偷偷用视野余光瞥了一眼猎人小屋,在肮脏的窗户上看到一两个鲜明的小黑点,她清楚得很,这是为了观察外界而特意擦干净的观察孔——其余位置都被灰尘覆盖,里外都见不到对方。

来自黑蛇的力量加持在她的身上,塔露拉的视力和直觉不断上升,让她能够看到更深刻的东西:

这些猎人明明不敢与塔露拉对视,可当民兵带着她走近眼前这间平凡又奇怪的仓库时,猎人小屋的窗户观察口被他们全部占满,巡视猎物的目光在黑黝黝的环境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其中一些目光落在塔露拉身上时,甚至让她的皮肤表面产生了微弱刺痛——这证明这些人正把武器摆在手里,一边观察她,一边将武器的锋芒对准了她。

怎么回事?这间仓库有什么奇怪的吗?

塔露拉再次仔细的望过去,却发现它的装饰和配色都平平无奇,除了坐落位置的怪异与猎人们紧张兮兮的监视,塔露拉难以发现其他问题。

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

德拉克小姐继续观察,这间仓库的大门向外开,露出一片漆黑的内里,即使只是从入口往内看,暗无天日、看不到一丝光线的阴冷就能让不安在旁观者心头萦绕缠绵。

塔露拉不自在的扭了下身体——不知为何,明明是没什么奇怪痕迹的普通仓库,看到被它囚禁在内部的黑暗时,她的直觉在疯狂报警,黑暗中仿佛有一颗颗无法发光的眼睛,躲在暗处阴狠的看着即将到来的客人。

她开始毛骨悚然,脑海里甚至不断假设被包围和埋伏该如何应对,又该怎么利用容貌让眼前的民兵贡献价值——虽然微不足道,但哪怕一丁点,在斗争的天平上都具有打破平衡的能力。

民兵不曾回头,自然也无法发现塔露拉心事重重的阴沉视线,而当他在尊贵的“乌萨斯纠察官”面前拉开虚掩的仓门露出铁质内胆时,塔露拉又恢复了冷冰冰的表情。

——乌萨斯的大贵族不该对一个冻原里吃不饱肚子的卑贱泥腿子和颜悦色,科西切传递给塔露拉的伪装技巧里,关于乌萨斯贵族的类似叙述还有许多。

德拉克小姐的表演是如此成功,以至于民兵回头看到她倨傲的眼神时毕恭毕敬的弯腰行礼,失去了唯一看到她破绽的机会:

塔露拉瞳孔紧缩,嘴唇抿到发白,眼睛瞪得很大,颤抖着身体看着仓门铁质内胆上擦不下去的肮脏血痕。

她张开嘴唇想要说话,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塔露拉此时无比痛恨这从科西切的知识中获得的痕迹判断,因为只是通过痕迹,她就能看到浓到化不开的绝望:

铁质内胆上的血痕密密麻麻,从上缘开始填满了整扇铁门,不知抓持了多久,但在塔露拉的视野里,所有的血痕都印刻在了铁门上!

每一根都拼尽全力,每一滴血都满是怨毒,愤怒和绝望带来的刺痛让血痕锋利直接到宛若刀芒,在精铁的大门上刻下密密麻麻的咒骂。

塔露拉看着铁门内胆的下方边缘,为这上面上面记载的凄惨而浑身颤抖:

一层刮痕,一层白色的粉末——与血痕的血肉交杂,叮进深刻的印痕,她好像看到了一个小孩体貌的黑影,流着泪一脚一脚踢在厚重的铁门上,哀求外界警惕监视这间仓库的猎人将他们放出去。

他身体瘦弱、年纪幼小,骨骼都未成形坚固,被超越极限的力量带动,一遍一遍砸在铁门的下缘。

那层白色粉末,并不是细腻的墙粉,也不是滑腻的润滑,它们呈不规则的大小形状,破碎的茬口让塔露拉读出了它们的身份。

——这是血肉破碎、砸到骨头碎裂的凄惨景象!

血痕有深有浅,有新有旧,密密麻麻相互堆叠相互交错,不知有多少人绝望而愤怒的拍击这扇打不开的厚重,最终只能迎来死亡。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塔露拉觉得心口炙烈燃烧的血液像是涌到了大脑,她的太阳穴因激烈的情绪疯狂跳动,以至于往常并不敏锐的血液搏动在自己耳边清晰可闻!

德拉克铁灰瞳孔拉长锐化,化为尖锐的竖瞳,她盯着卑躬屈膝弯腰伸手邀请自己参观的民兵,明明怒火越烧越盛,嗓音却越来越柔和:

“看来你们真的准备了一份不错的大礼,说说看吧,为了服从陛下的要求,你们都做了哪些努力?”

看不到她已经因为怒火扭曲的脸庞,说不定还有人觉得塔露拉非常满意呢!

遗憾的是,民兵属于看不到塔露拉脸的那部分人。

而在猎人小屋群落窗口里监视的猎人,也只能看到德拉克挺直的后背与放在腰侧长剑旁的右手,找不到一点不对的端倪。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冻原小镇(下)

铁皮,指甲,血痕。

冰冷,怨毒,疯狂。

常人,仓库,感染者。

啪嗒——

塔露拉脱力了一样把双手垂在腰侧,愣愣的看着眼前如同地狱的景象:

昏暗见不到一丝光的仓库里还立着一层厚厚的铁皮,民兵拿起手上长枪的木柄在铁皮上撞了撞,厚重的质感顺着铁皮传递,一层又一层的音波在这间伪装成仓库的囚牢里你追我赶、杂乱无章,就像故意让塔露拉看到铭刻在铁皮上的遗留一般。

这是比房门上更多、更深也更密集的血色指痕。

它们被囚禁者日复一日的划在厚实的铁皮上,不知有多少血肉与铁器摩擦的声音在这间仓库里以远比民兵的木杆枪更嘈杂的方式传递。

但无人聆听这生命的哀嚎,有能力释放他们的人躲在不远的猎人小屋里,拿着兵器和恶意,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幸存者。

黑蛇的力量随着她波动的心灵愈发敏锐,塔露拉环顾四方,却发现整个仓库四壁都被癫狂的血痕覆盖,密密麻麻的血痕像一只只怨毒不甘的眼睛,苍白而无神的透过最后的遗留注视造成惨剧的罪魁祸首。

这绝不是一批人留下的。

塔露拉心中荒谬地升起正确的判断。

血痕已经氧化成黑色,肉糜大部分被清洗干净,但挤在凹痕深处的肉末像被这间仓库囚禁的愚者残留的怨恨一样,顽固的留在原地。

在新鲜氧化的黑色血痕间隔处,是烂泥一样的褐色肉泥,它们已经呆在血痕里很久很久,久到肉末枯朽成微尘,久到恨意化作残留的絮凝,久到……它们之间也有凹凸不平的分层,像一遍遍涂抹的粉漆。

德拉克忍不住试图侧写留下血痕的死者,猜测是何等罪大恶极才会面临如此严酷的惩罚——暗无天日的囚禁,密不透风无法见光的封闭,无有食物形销骨立的饥饿,以及即使逃出来也要面临被猎人射杀的窘境——得是犯下何等罄竹难书的罪行才会面临这般生不如死的结果?

这户农庄,又该以什么身份,囚禁了如此之多的罪大恶极之人漫长的时间,以至于建立一条每间猎人小屋都开设正对仓库观察窗的监视之屋?

塔露拉想要知道。

于是她捏着嗓子向民兵吩咐道:“我读到了绝望的哀嚎,这里一定曾经囚禁着罪大恶极之辈,你们很努力嘛?”

“那是当然!”民兵谄媚地向德拉克鞠躬,话里话外全是被夸奖的热情:

“我们坚决贯彻乌萨斯的条例,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感染者!他们都被我们引诱到了仓库里关押,把一切危险的苗头掐死在萌芽之中,长官!”

“……”

塔露拉一时无法言语,她呆愣愣的看着那些一遍一遍重复在铁壁上的血痕,它们仿佛化作哀嚎的幽魂,临近死亡而形销骨立的脸上全是怨毒与愤恨。

这处血痕很矮,痕迹发浅,是一个孩子千万次的用手重复打磨出来的。

在他的血痕上面,是数十道数百道同样填满褐色肉沫的指印,它们像守卫,拱护在孩子旁边,仿佛在抵抗周围虎视眈眈如眼睛般睁开闭合的裂口。

一道痕迹,一次绝望,成百上千次的绝望孵化成百上千的血痕,而遍布这间仓库的痕迹何止成千上万?

塔露拉失神中被轻轻绊了一下,她垂下额头,却看到压实的地面上也有数不清的血糜,记载着这间仓库中沉睡着多少感染者绝望的血泪和腐朽的血肉。

德拉克的眼睛在发光,酷烈炙热的猩红取代了正直刚强的纯灰,她变得更像塔尔塔洛斯了,但也更不像塔尔塔洛斯了。

蠕动的嘴唇颤动许久,塔露拉也说不出一句话,她被黑蛇的记忆侵蚀,本应竭尽全力保持笑容,把持最后的体面放松民兵的警惕,再把这座农庄的价值榨干,最后,任由烈焰吞噬已经没有价值的残留。

可她没有,萦绕在这片黑暗中的悲惨和痛苦震慑了德拉克,包围在囚禁仓库外的恶意更让她无法抑制的暴怒——这一刻,德拉克终于意识到世界根本没有她想的那么美好,科西切的叙述最终居然比她更为贴切的描述了这片大地。

感染者伤害了阿丽娜,小鹿的血痕至今仍残留在冰天雪地中,在冰碴和泥土混杂的泥泞中长眠。

可普通乌萨斯人更加恶毒——他们、他们怎么敢?!!

“你…你们的粮食不太够吧,才杀了这么多感染者?”

红龙以飘忽的声音向民兵询问道,在民兵的眼里,她似乎从这处轻松处死感染者的房间里得到了某种满足,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没有没有!长官,我们的粮食绝对够!您可以现在就去村长那里休息!他特意为您准备了宴席!”

民兵立刻借着机会大献殷勤。

“……你们的粮食够?那这些感染者……”

“他们呀!哈哈!长官,他们想到村里借粮

,但您是知道的,就算有粮也不会给这群蟑螂啊!我们就借着机会带他们来这里,趁他们睡着把门一关……”

“哦?这么说他们只是来借粮?那那些想来抢粮的感染者呢?”

“这…唉,长官,您能通融通融让死在这里的感染者顶了那些人的名额吗?”

民兵哭丧着脸向塔露拉哀求道:

“您、想必您也看出来了,我们这户村子武器不够,人也不多,那些抢粮的感染者、他、他们都不要命的!我们哪敢和他们拼啊!”

“这些人还警惕,有点风吹草动就要杀人,我们根本不可能和他们耗着,所以,所以就,就把粮给他们让他们走了。”

“……那这些人呢?他们抢过粮吗?他们……做过什么威逼你们的事吗?”

“呃,这倒没有,可谁让他们来了呢?这些人在庄子里拿到粮食,那些不要命的不也得跟着过来打秋风?为了村子,只能让这些人苦一苦了……”

!!!

你们!!!你们!!!

塔露拉眼前天旋地转,她无力的把视线投注到眼前铁皮的斑斑血痕上,在她眼里,它们化作了那个在黑暗中吐着肮脏理由的科西切,从童年开始这个男人与她好似不会止息的争辩再一次响在她的耳边。

【塔露拉,这片大地容不下善良,每个人都被恶裹挟,最终在饥饿和恶意的逼迫下,每一片雪花都带着罪恶。】

【善意?你把它当做什么?救命稻草吗?感染者?普通人?没有区别的,塔露拉,没有区别的,恶是不分种族性格的,没人能逃脱这片大地的礼物。】

……

啊啊啊啊啊!!!!!!!

得不到回应的民兵困惑的抬起脑袋,等待他的却不是纠察官的赞赏,而是一发鲜红的烈焰!

没有一丝反抗,这颗头颅就完全化作焦黑,皮肤点燃、骨骼破碎,旺盛的温度破坏了所有残留,只有一点碎片掉在地上,陪伴被这些罪魁祸首弄脏的朽土。

塔露拉直愣愣的看着一片鲜红的大地——火光映亮了整间仓库,她终于看到了更深的罪恶。

这里的土不是土,这是被硬生生压实的坟墓!

森白的骨茬在地面凸起,绝望的血液痕迹涂成斑驳的壁画,恶意和绝望在画中起舞,死亡的过程化作漫长的折磨,最终凝固成为暗淡的颜料。

啪——

一滴水落在血迹已经干涸的土地上。

脸颊的冰冷提示她,这是眼泪的轨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德拉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爆裂的火焰完全激发迸射,鲜红的焰火砸开了整间铁皮屋!

猎人小屋的猎人提起兵器,却惊恐的发现整条街道都被引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