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语人滚出泰拉 第90章

作者:言未尽

老管家没有离开。

一般来讲,这种没有必要的问题会被兢兢业业的老先生用粗糙但有效的手段解决。

然后他会以对得起领主开出来高额工资的效率完善后续,让一帮活着的价值就是为领主创造价值的牲口继续浑浑噩噩的为吃肉喝血的大只佬服务。

今天他罕见的麻了爪,仿佛一种只凭他绝对无法解决的大问题浮出水面。

要处理这样的事宜除了作为他主人,握住了私卫、私兵、粮食、兵器这些命门的领主外,无人能够处理。

“……大人,坏事了。”

私卫首领干涩的说。

这个从领主的父亲开始就服务于泰瓦城的老干员穿着的黑衣风尘仆仆却没有鲜血,好像冲突从始至终就游离于现场之外。

“坏事,还能有什么坏事?那帮刁民罢工了?”

领主不耐烦的挥挥手,如果只是这种小事他就该让首领培养继承人了!

他不久前和菲林商人谈判的合约非常有利,似乎某个隐秘势力在秘密孵化,需要巨量物资的情况下完全不在意翻了几倍的价格。

原本是在卡兹戴尔代工城市里随便选几个,而他因为和负责采购的菲林商人还算熟悉,打算用常见的商业手段吃下更多的订单。

至于本就压力极大的工厂再次压榨工具人?

领主继承了父亲的暴躁性格与冷酷手段:

他打算用裁员的名义引发一帮蠢货最直接的内讧,最后再以更低廉的工资和让人绝望的工作时长接收在争斗中遍体鳞伤的内卷胜利者。

反抗?

“泰瓦城是个什么地方?是我祖祖辈辈经营的地方!兵?所有的私兵都是我选的!武器?这些武器没有我的首肯谁能用?一帮泥腿子连根像样的木棒都削不出来!”

“粮?一开始整座城市的粮食就全在咱们手里,想让哪家吃不饱饭就让哪里吃不饱饭!何况那帮商人就算看利益也不会和一帮吃不饱饭的泥腿子站在一起!”

领主重复着自他父亲开始就一直持续的“丰功伟绩”,以此嘲讽私卫首领的无能:

“他们罢工又怎么样?叫上私兵压下来!杀几个杀鸡儆猴,叫他们明白明白谁才是头领!在都给我饿上几天,知道知道谁才是他们的生身父母!”

“卡兹戴尔现在的鬼样子他们看不到?一帮逃难到这里的蠢蛋能不知道被赶出城就只有饿死?就算活着碰到那帮佣兵也是剁了脑袋寻乐子的下场!”

似乎是臆想了一帮跑出泰瓦城的贱民会遭遇什么,萨卡兹领主的嘴角带上了一丝笑容,乱世人命不如狗,手里没兵没粮的泥腿子就算逃过了压榨也不过命如草芥。

他得感谢两位殿下。

因为这场内战脱离管束的领主可以肆无忌惮的用比平日严苛得多的条件招收活不下去的贫民。

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平日里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草菅人命的压榨,在风霜酷寒的环境里那帮泥腿子还得叫他一声救命恩人呢!

这世上理想主义者永远都是少的,无论他们愿不愿意,到最后一个阶级分明的城市都会演变成剥削者对被剥削者残酷而完美的掠夺猎场。

如果不用残酷的方式拿到外快,哪里来的钱去精修武备?哪来的粮食去养那些投奔他的强人?

如果没有这些,在一场乱世中,一次佣兵们自发组织的兵灾就足以夺走实现理想的一切!

这是一场比烂的竞赛,高尚者不得不烂下去,而卑鄙者如鱼得水。

领主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满足自己的良心——虽然干出这些事来若是良心也早就被狗吃了。

但用一些假的不能再假的空话把自己的高贵和慈悲显示,把暗地里的龌龊和恶毒掩盖无疑让人自满。

可惜,这次私卫首领没有满足他一直以来“算无遗策”、“风雨不惊”的虚假人设:

“大人,和泥腿子没关系。”

“警卫系统已经完全背叛了您,他们控制了城门,放进来一支部队。装备精良到维多利亚集团军都没那么好,私兵别说抵抗了,能站出来的都算是勇士。”

“这种大事你不会一开始就告诉我?!”

领主当场就跳了脚。

突如其来的攻击往往是最难防御的,从未明之处递来的毒刃总是能取得最微妙的结果,不知何处的部队让他连求援方向都难以决断。

空仓的密室一时悄无声息,只剩下领主不断踱步的回响悠悠流转,空洞的足音搭配只有蜡烛的封闭密室,映的中年萨卡兹常年保养的良好面皮阴晴不定。

无论最终如何,领主都决定了紧急求援目标,烦躁的错杂声终于停止下来。

他虚弱的张开口向私卫首领吩咐:

“去阿玛那里找他的领主,说他的条件我都答应了,请求发兵支援,但不要告诉他攻击泰瓦的部队装备如何,把人数夸大。”

“另外再去找马隆的领主,叫个聪明点的,也说什么条件都答应,但要把敌人换成阿玛,但不要说人数厉害,只说装备精良。”

“还有……”

周遭或强或弱的领主被萨卡兹人挨个说出,从他越说越顺、愈来愈有条不紊的语句词序来看,这位统治泰瓦的大人物明显做了极为详细的功课,以至于危急关头仍旧能不假思索的安排。

哪怕他自己都没

想到中人之姿的自己居然有如此急智,虽然此刻不是该夸耀的关头但依旧难以掩饰此时的胸有成竹:

“……我会和这帮商人一起走密道,现在这些维多利亚来的傻哔一样把护卫留在了外面,我可以用私卫的保护拉拢他们。这么一来维多利亚的订单一定能成!”

从惶恐到平静,从不安的颤抖到绝处逢生的稳重,领主就这么完成了逃出生天的安排。

以私卫首领的经验看,哪怕老领主在逃命方面也是赢不过新主人的。

但他此刻已经不这么想了:

黑衣的私卫露出视死如归的笑容,扭曲的脸庞却比哭还难看。

他只是指了指领主的背后,随后拿起随身武器冲了上去。

他居然连呼喊的勇气都没有!

领主被他的反应唬住,下意识地往前一扑,在飞跃过程中反应过来的他吓出一身白毛汗:

一直有人在昏暗的密室里观察他的谋划,直到谋划结束才大摇大摆的暴露出来!

但他也不敢做什么了,此刻别说是什么带来利润的维多利亚商人,就是他娶的那十来房姨太太都没有他自己的命重要!

一直保持锻炼,身体还算强健的领主顺势在地上一滚就奔向房门,老管家和私卫首领在他印象里一定能拖延一段时间——足够他逃跑的时间!

当他的手碰到把手上打算撞开厚重铁门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室内情景:

黑色的细线像是无穷无尽的水草般在空气中洄游,优雅的舞动掺杂着致命的危险。

无论是老管家还是私卫首领,都在动作的过程中被细线反复穿过了数次。

领主回过头时只看到了黑色细线好似影子一般重新回归黑暗,随后就是漫天血花、腥肉、内脏乃至恶臭的粪便向他飞舞过来。

——已经没有什么首领和管家了,细线把完整的身体切的无比零碎,去维多利亚修过解剖学的领主都分不清那一块碎肉曾经在那处组织做过工了!

细密而残忍的艺术伴随渗入骨髓的恶臭让领主胃部一阵翻涌,但他不打算放弃。

所有的感情都锁定为逃生,他使大力气撞在了铁门上。

咚——的一声沉闷声响。

惊觉声音不对的领主用余光观察房门。

然后,眼里求生的光骤然溃散,一切反抗都消失了。

一瞬间他仿若跌入无间:

黑色的房门上缠着密密麻麻的丝线,在他忽视的墙角里蜿蜒曲折,最终归结在杀死私卫首领与老管家的凶手手里。

第十二章 送给维多利亚的小惊喜(一)

乔仑百无聊赖的看着眼前男人在逃脱无望后颇为多变得扭曲表情。

瞳中光赋予的夜视能力里这位养尊处优的萨卡兹领主身体红色|色块向头颅与心脏大量移动。

剧烈波动的面孔哪怕是如今遍布各种磁场的视界里,那张因为色块与血液流动而显得模糊的脸颊都意外的狰狞。

像是野兽派的扭曲作画一样。

乔仑看着萨卡兹领主扭头冲来,以至于原本还算庄重的面部都扭曲如恶鬼,于是在心里随意给他下了判断。

虽然从前世开始他就只对写实和还算写实的印象派风格还算接受,野兽派和极度抽象的印象画作对他还为时过早。

即使毕加索的亲笔作画与名不见经传的画家所作的写实风景画出现在眼前,对艺术两眼一抹黑的乔某人估计也会像熊瞎子掰苞米一样选择看得最舒服的风景画。

虽然事后肯定会因为前者极高的价格而捶胸顿足。

当然,可能也不一定。

毕竟乔某人至少还是知道毕加索本人在画各种支离破碎的画作前,在写实风格画作方面依旧是个中高手。

但眼前领主的扭曲表情在瞳中光里的显示真的很像那位艺术名人的《少年》……

奇形怪状的色块因为无望的挣扎而反复跳跃,同一个人的面部因为温度、血液、心灵、夜视、磁场五种视界组合观察显得怪模怪样。

拉普兰德觉得只能看到血肉的自己如同深坠地狱,却不知她视界里如同辉光的神父本体早已主动深入地狱中点。

人类的适应能力总是比其他物种强一点不是吗?

像是挥舞鞭子一般甩动手腕,右手五个指节压了压,遍布密室的黑线就全部收紧,轻而易举的镇压了拼死一搏的萨卡兹壮汉。

嗯,确实是壮汉,而且长期保持锻炼。

乔仑像是挂十字架一样摆弄领主,让他双腿并直两手平举,被做成一副拉特兰人可能会更熟悉一些的受难图。

虽然看到恶魔摆出这种姿势公证所的执行人更可能激发源石铳枪给这个亵渎信仰的沙哔来上一梭子。

可谁让乔老爷高兴呢!

意识到在劫难逃的领主放弃了挣扎,他甚至不敢叫骂,只好让引以为豪的肌肉在被黑线紧缚的衣裳里若隐

若现。

待到一切结束,他终于有时间看清埋伏在密室的刺客是什么模样。

一个“黑影”。

详细的说,是一个罩着浓郁黑纱的人形。

在本就昏暗的密室里,一层黑纱给了他如鱼得水的环境伪装色。

不,领主对自己说。

如果只是伪装色话,私卫首领绝不会一无所知,致命的杀手埋伏在身边,身经百战、同样在刺客方面有相当丰富经验的私卫居然一点都没发现?

这绝不是什么伪装色导致的结果。

仿佛一层一层的蛛网互相串联,领主猜到了黑影一定精通某种隐匿源石法术的现实,然而这份后知后觉的精妙无法拯救他。

无望的领主只能像个娃娃一样被摆成十字架形状,让黑色影子不怀好意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让领主遍体生寒的目光。

这不是看到肌肉猛男的不怀好意,而是看一个可以任意摆布、随便观察的实验牲畜时才有的目光。

当这样的目光凝聚在领主的要害上时,坚强的男人浑身肌肉都在颤抖:一个人从生命到尊严都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简直令人发疯!

“精彩的想法,驱虎吞狼、左右摇摆、瞒天过海、巧取豪夺被你玩的是明明白白。但其实毫无意义,这些被你提及的人终究会被我找上,只是在时间上或早或晚。”

名为乔伦的黑色影子如是说。

领主沉默不语。

半晌,想明白该怎么做的中年男人才在激烈的心理斗争中理清了自己在什么位置,虚弱的对乔仑讲:

“我愿意投降,请饶我一命。我认识很多领主,如果你想要攻击他们,我可以提供情报或者带路,也可以拿着资料带你们的人到这些人的城市赚开防御。”

“我还有长时间的管理经验,在之前的十多年里我让居民本本分分的完成所有任务,可以让他们做您要求的一切工作。”

发现乔仑不为所动后男人冷汗立刻就下来了,他咬咬牙,又向乔仑述说自身价值:

“我愿意把这些年所有财产的一半送给您,您的领主给您的薪水想来是没有我这些年积累的多的,现在他们都是您的!这还只是您饶我一命的报酬。”

萨卡兹人沉默了一下,即使看到超出想象的源石技艺与可怕法术,他还是愿意尝试一次,希望能在这看起来不会背叛主子的刺客眼里看到给他自由的价码:

“如果您放我离开,我所有的财产都愿意送给您,我在维多利亚还算是认识一些人,逃到那里我可以向所有朋友介绍您的慷慨和仁慈,所有人都会给您或者您的主人一点面子!”

嗤——

乔仑竭力想要忍住内心里的滑稽与荒谬,却还是忍不住讥讽的笑了一声——好吧,他根本就没想维持什么扑克脸,降临到影魔身躯的乔某人完全是游戏人生的态度。

他许下的东西对乔仑有什么益处呢?

他的愿景里没有这些萨卡兹贵族存在的余地,也不准备许诺给任何人关于卡兹戴尔的利益,至于领主给出的财富?

泰拉上的普通人确实会对这些金闪闪的珠宝和花花绿绿的票子感兴趣,可学过一点政治的都知道这些废纸没有公信力什么都算不上。

当卡兹戴尔重新在乔仑掌中起舞时,领主这些好笑的纸张他可以在市场限度内随便印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