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wwwhyhy
接着，他就听到了梅利亚的惊呼。
营地之中，所有纯洁之城的残存遗民们，都被梅利亚的惊叫给惊醒了。此时正值午夜时分，一阵夹杂着腥臭的怪风吹散了营地内微弱的篝火，只有暗红色的火星散发出黯淡的微光。
但这又不是完完全全的彻底的黑暗，稀疏的星辰和飞扬的火星，还是照耀出了那来袭怪物的庞大身影——他龙形态的腐烂身躯，伸展着的巨大残翼，仿佛人类般的丑陋头颅，以及身躯上分布着的那密密麻麻的人脸。
这个怪物那颗半人半兽的头颅，忽然露出了又像哭又像笑的诡异表情，接着，他慢悠悠地将挂着烂肉的庞大肢体踏入了溪流中，缓缓地淌过溪流，朝着众人所在的营地缓缓挪动了身体。
此时，夏尔也看到了那怪物的模样，这东西丑陋畸形的身躯轮廓虽然和龙类相仿，但隐没在黑暗中的体积，要远超过之前见过的任何龙。
但是，那些遍布身体的人面，介于人兽之间的头颅，还有那腐烂散发着尸臭的躯体……这些特征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龙？”
厄拉也有着同样的讶异甚至惊慌，在看到那生物的第一瞬间，她只感到了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这头怪物，比之前的任何龙都要可怕。
“厄拉，别多想，我去拦着那……家伙。”想不出该用什么代词指代面前的东西，夏尔已经抽出了背负的重剑：“这东西什么玩意儿先别管，总之你赶紧带着大家离开！”
说完，不等龙女应答，他长舒一口气，就已经冲了上去。
厄拉只能紧随其后。
已经完全重生、化为畸形魔龙的喀戎，拖着庞大的身躯，慢慢淌着溪流，就要挪到营地之中了。
他腐烂的身体浸没在本就不怎么宽的河道内，带起的溪水混杂着他体表分泌的腐臭脓液，已经将位于河畔的营地淹没了。
接着，惊叫、嚎哭、呼救和咒骂声顿时响作一团。
这让他停下了动作，驻足在了溪流之中。
“我的……人民……我们……应该回家了……”他用破碎的思维，组织出一串很不连贯的词句，从身上的那堆人面中挨个吐出：“回我们的城市，让我们重建他……你们……不认识我吗？”
但是，他友善的问候，没有得到任何欢呼、行礼和致意。
一片漆黑的营地中，只有对着他尖叫的妇女，嚎哭的孩童，还有慌乱奔走的人影。这些人相较于他，体型渺小的如同一群在巨汉面前乱爬的昆虫。看得他心烦意乱。
喀戎疑惑地看着这片营地中惊慌失措的人们，很是不解——他混乱的思维，依靠着本能和依拉玛特指引，才终于找到了这群离开纯洁之城的子民。
如今正要带他们回到家乡，重建他们的纯洁之城，但这些人却奇怪地表现得这么惊慌。
而且，更让他不解的是，他依稀看到了自己的孙女。梅利亚也在这里，她居也是惊叫的妇女中的一员……为什么，就连自己的亲人都表现得如此抗拒？
自己明明是来接他们回去的。
自己是纯洁之城的城主，继任了他们顽强先祖意志的领袖，自己明明是来找他们的，他们为什么会这样畏惧自己？
喀戎组织着脑中破碎的思维，继续思考，但越想越是混乱。
直到……夏尔的出现。
喀戎，看到了那个令人厌恶的外人。
看到了那个举着重剑阻拦在自己身前，招呼着其他人躲避自己的渺小人类——夏尔。
这个家伙，抓着自己孙女梅利亚的手臂，扶起了她，将她交付给了一个长着犄角和龙尾的女人，还叫嚷着让她们离开。
在这个家伙的指挥下，所有的人全都逃开了。
是了，就是这个黑发黑瞳的骗子。
喀戎忽然全都想起来了——自己曾是那座无限美好、繁华、神圣之城的城主，自己是这片沃土中唯一高贵尊崇的存在，自己的城市无比完美，自己的子民也虔诚、幸福。
曾经的纯洁之城是那么美好。
但是，自从这个家伙出现之后一切都变了。
这个家伙忽然来到了他的城市，利用了他的善意，潜入城中，蛊惑了他的子民，他的城市也因为这个家伙的到来，遭到了未知灾难的毁灭。
残存的居民们还被这个带来灾祸的家伙蛊惑，抛弃了化为废墟纯洁之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们不该走的，只要赶走这个骗子，所有纯洁高贵的遗民们重新拾起骄傲和虔诚，他们辉煌而神圣的都城就能重建起来，纯洁之城就能再次屹立于沃土之上。
都是这个叫做夏尔的家伙。
杀了他，纯洁之城的人民才能皈依正道。
…………
“厄拉……把梅利亚带走，她现在走不动路了，还有那边营地里好像有个小孩！”
“知道了，你……”
“我得对付这家伙。”
最后提醒了龙女一句后，他再度转身，看向那头站在溪流中的龙。
夏尔清楚地看到，面前这庞大腐烂的怪物，正慢慢转动着粗长脖颈上那颗肿胀的脑袋，用那对如人类般的双眼看着他。
这头形状类似龙的怪物动作缓慢、迟滞，确又充满了沉重的力量感。
但怪物并没有第一时间对夏尔发动进攻，也没有直接袭击营地中的人们。他出现之后，似乎停顿了好一阵，总感觉他现在好像在思索什么，这才停下了动作。
他的面部轮廓，虽然因为化龙后的扭曲发生了很大变化，在黑夜中也看不真切，但，夏尔还是依稀感觉有些眼熟。
只是，现在这个危机关头，夏尔的猜测再也无法得到什么证实了。
面前的巨兽已经发动了进攻。
这头带着腐臭气味的巨龙，缓缓抬起了踏在溪流中的五指巨爪，随后，对着夏尔胡乱拍击了下去——他庞大的龙爪能轻松碾碎一个成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下方的夏尔拍去。
幽界的力量从夏尔的体内缓缓溢出，形成比周围的夜色更加阴暗的黑暗，包裹在他那锈迹斑斑的重剑上。抡起重剑，侧身闪过面前这巨龙的拍击后，他挥出一记迅猛的格挡，希望能将这枯槁腐朽的龙爪直接砍下。
但是，当他的利刃挥砍至身侧的龙爪时，并没有砍中鳞片、血肉或者骨骼的顿挫感，反而像是在用重剑搅拌某种粘稠的胶体，根本没有着力之处。
接着，又是另一只龙爪的攻击，同样地，烂肉组成的龙爪极难被代表着死亡的幽冥系魔法腐蚀。
他的身躯仿佛一团已经死去的烂肉，本该死去的生物却因为某种扭曲的力量和执念，重新站起，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和夏尔开始了对战。
而更让夏尔感到难受的，是这头龙身体上散发的尸臭味。
呼吸带着这种刺鼻气味的空气堪比往肺里灌入毒剂。巨龙脚下的溪流，也已经变成流淌着脓液的沟渠，散发着恶心的恶臭。
这家伙身体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人脸，就像脓疮一样显眼，那些人面死人般的双眼也正直勾勾地顶着他不放，让人毛骨悚然。
还有……这家伙那张在黑暗中忽隐忽现的头——这颗脑袋和之前的龙都大不相同，实在太像人了。
那畸形的五官虽然扭曲，嘴变成了咧开的獠牙巨口，鼻梁近乎削平，双眼也分裂两侧……但还是让夏尔感到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张脸……
想到这里，夏尔用力握紧了剑柄，将脑中的杂念驱赶出去，防止自己在对战中产生犹豫和迟疑。
“夏尔……”
但是，正当他仔细地观察着对方隐没在黑暗中的身躯，提防着下一次的进攻并伺机反击时，面前的巨兽忽然开口了。
“夏尔……”
巨兽又是一声，声音充满怨愤和憎恶。
“……你是……喀戎？！”在巨兽念诵着他姓名的那一刻，夏尔终于认出了面前之物的身份。
他意识到了，面前的巨龙，是那位憎恶、讨厌着他的纯洁之城老城主所化的了。
恍惚中，夏尔仿佛听到了那魔龙依拉玛特正在他的脑中发出狂笑。
36.急转直下
当夏尔辨认出身前那怪物的身份时，不等他多想，已经不再是人类的喀戎毫不犹豫地再次发动了攻击。
这庞大的巨兽煽动着残缺的翅膀，咆哮着抬起前肢，对着夏尔猛地扑击下来。
他如山般的庞大躯体，如同一座淤泥腐肉组成的尸山。虽然动作迟滞而僵硬，腐烂的肢体也只能做出简单而重复的劈、抓和压这类攻击，但恐怖的体积根本让人无处闪躲，那能让人感到生理不适的气息，却也然腐蚀着夏尔的身体、消耗着他的余力。
这次，夏尔近乎竭尽全力，才在黑暗中跑出对方的攻击范围。
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之后，纯洁之城的遗民们在溪流旁搭建的这处营地，也已经被化身为龙的喀戎彻底夷平，成为了一堆废墟。
就像不久前的纯洁之城一样。
这处由残存的城内居民们搭建的小小营地，又一次遭到了毁灭。连带着他们那些稀少可怜但又不可或缺的行囊，通通被毁了个干净。
夏尔只能祈祷，此时的厄拉已经及时带着那些孱弱的居民跑远了。
而他面前的喀戎，则依然在摆动着长颈上那已经畸变成怪物的脑袋，继续面对着夏尔。他体表之上，那密密麻麻的人面也依然死盯着他。
夏尔能感觉到自己的肺部因为喀戎散发出的腐臭气息，而有种灼烧般的苦痛。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微薄的魔法力量是绝对不足以支撑自己，战胜面前这由人类转化而成的怪兽的。
更糟糕的是，刚才，喀戎多次的扑击、拍打虽然没有正面命中他，但这家伙身体上的烂肉和脓血不可避免地飞溅到了夏尔的上。
这些浓稠的龙血，像是蠕虫一样滑过他的体表。这不仅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恶心，同时也影响着他的思想。
龙血的浸润，让他感觉自己随时都会丧失理智，变成生有獠牙鳞爪的怪物。
嗡鸣声在夏尔的脑中响起，他忍不住捂紧了自己的脑袋。
接着，他再次看到了依拉玛特的幻象。
庞大的黑龙就卧居与他幽邃的龙巢之中，仿佛就在前方俯视着夏尔。
这幻象是如此逼真，夏尔此时甚至分辨不出，自己到底是站在那头黑龙依拉玛特的面前，还是正在和喀戎所化的腐臭邪龙对峙。
借着，依拉玛特开口了。
夏尔听到了那古老邪龙对他的嘲弄。
“……看到了吗？狂妄的人类啊，这就是我为你准备的敌人……这个名唤喀戎的可悲的老头，拥有着对你的愤怒和仇恨，是你的到来，让他失去了他所捍卫的一切。
“所以，只要我给予他龙血的滋润，他就会褪去人类的外壳，变成这副模样，前来找你寻仇。
“看着你面前的这头腐朽的龙吧，他腐烂的身体里，塞满了曾经纯洁之城居民的遗骸，这些都会成为供给他力量的执念。他对你的愤恨已经化为了这溃烂身躯散发的致命毒气，满身的脓疮便是那些被他吞噬者生前的面目。
“他只是一个活在执念和旧日幻想中的死者，一个渴望让自己的人民复生的疯子。
“你的幽界力量或许能够击杀我其他的子嗣，但是，你无法用幽界的力量摧毁一个已经死去的僵尸。
“好好享受这一切吧——名为的夏尔人类。我会当着厄拉的面，将你们全部杀死。你们的死亡也会彻底震颤她的灵魂，让她彻底绝望。”
…………
当依拉玛特的幻象消散，夏尔终于回过神时，面前庞大腐朽的巨兽再度咆哮着发动了进攻——这次，喀戎所化的巨兽，撑起了他那巨大的身体，随后猛地一抖，摆动驱赶，将那如同一排山脊般的长尾横扫而至。
这次，夏尔则失去了任何闪避的空间。
他本想起跳，但刚才所见的幻象依然刺痛着他的脑海，喀戎散发的腐烂气息，也腐蚀着他的身体，仿佛要将夏尔从内往外彻底扯碎。他根本没有任何力气。
依拉玛特的力量远超他的预期，他完全没有想到，那个自己不甚在意的落魄老者，居然会被那头邪龙改造成这样强大而丑陋的怪物，给自己当头一击。
“厄拉……”
他那拯救厄拉的许诺，很可能就要食言了。
甚至他自己也很可能死在这里。
…………
就在夏尔艰难地应付着这个无法被击伤的怪物时，更多的龙吼声如同迫近的风暴般由远及近，闷雷般的吼声一阵接着一阵。
更多的龙也都出现了。
它们是遵循着依拉玛特的命令，要在喀戎和夏尔对战，夏尔无暇他顾时，了结上次未完成的任务——彻底消灭纯洁之城的所有遗民，让厄拉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再次消失，重新变回那个一无所有的孤独之人。
所以，当厄拉背起梅利亚，努力在黑夜中安抚着其他慌乱奔走的人，并意图躲避开已经化为邪龙的喀戎时，数十乃至上百头大小不一的龙，已经先一步张开巨口，用喷吐出的龙炎在地上形成了一倒火墙。
熊熊火光照亮了所有人的面庞，厄拉环顾四周，只看到男女老幼们惊慌失措的脸。
群龙的出现激起了他们心底里的恐惧，就好像纯洁之城覆灭的那一晚在此时重现一样。
厄拉背着的梅利亚更是不住地颤抖。
“别怕，别怕……梅利亚，还有大家……”
作为唯一还留存有理智的人，龙女赶紧放下背着的少女，努力护住她，并高声召集周围惊惧的人们：“……别怕，夏尔，夏尔他是能杀死龙的战士，有他在，我们不会有事的！所有人趴在地下，找到凸出的石块，躲在侧方，或者躲进湿润的土里，别被龙炎伤到……”
“厄拉……”颤颤巍巍的梅利亚，此时依然怀揣着她那本树叶编制的日记，满眼都是惊恐和畏惧。她瞪大了眼睛，在龙炎的照影中，用让厄拉永生难忘的眼神看向了她。
“不可能了……我们逃不了了，厄拉，刚才那个袭击我们的……好像是我的爷爷……那头龙是我爷爷变的……”
“梅利亚，你在说什么……”厄拉以为少女是被吓傻了，这才在胡言乱语。
“不是，那真的是爷爷……还有，他身上长了好多其他人的脸，我看得清楚……我们不可能离开这里了……”此时，梅利亚的脸上只有绝望：“……我感觉到了。”
天空中翱翔的龙群只是不断喷吐着火焰，缩小着包围圈，驱赶着意图逃跑的人们。
纯洁之城仅存的人们本还慌乱地四处奔走，希望逃出这片土地，但是最终，绝望还是压垮了每一个人。
“夏尔……你会赢的吧？”厄拉无法安抚这精神濒临崩溃的少女，只能一边安抚着那些人，一边在心中默默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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