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wwwhyhy
他感觉有些不对劲：自己明明是来救助门罗的，但结果他已经解决了问题，还顺手反捞了夏尔一命；他的语气也有些急躁，动作也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可又说不上是什么地方有问题。
夏尔跟在他身后，犹豫着问道：“门罗大人，我传送过来时，冕下可是说了，您有着生命危险。但您居然自己解决问题了。您在迷宫深处遭遇的怪物到底有多强？而且，这迷宫里只有怪物吗？没有圣体研修会的法师？”
“这些，回去我会给冕下汇报的，这里解释不清楚。总之，我的赎罪之行也该结束了。”他敷衍着：“……先别问这些了，我女儿卡特琳，她的情况如何？”
夏尔：“很糟，似乎是感应到您遭遇了危机，她身体上的诅咒爆发了。我赶到教廷后，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看神色非常痛苦。冕下就是用她的血液为引，发动传送法阵，将我传送过来的。”
“哦，没事，我赶紧赶回教廷，她的情况就能好转了。”门罗的语气没什么变化：“我会替她分担诅咒的。”
这话也怪怪的，语气虽然有些焦急，但没有父亲对女儿的担心，反而让人感觉他有些……急迫？
违和感越来越强了。
门罗依然不设防备地走在夏尔身前。
他领着夏尔离开了这座迷宫，随后在此地做了个标记，协同夏尔联系了本地的教会，以剑圣的名义嘱咐他们立即联系本地虔诚的领主，对那座异端建造的亵渎迷宫进行清剿。
他自己简单休整了半天，就立即随同着夏尔，骑马返回荣光城了。
他肯定不是什么怪物或者异端法师伪装的门罗，毕竟，夏尔怀里揣着的符咒指明了，他就是那个和卡特琳有血缘关系的门罗。
但那些怪异违和的感觉，始终盘桓在夏尔的心头。
到底哪里不对？
80.和恶魔分别后，洛芙娜的决定
洛芙娜最近很是焦虑。
一开始，她在恶魔小姐的鼓动下，振奋地开始了和恶魔小姐的冒险。
一起在大陆各地游历，一起帮助那些被压迫的居民，一起处决那些带来祸乱的压迫者……
当恶魔小姐附身于她时，她也第一次真正感觉到自己拥有了力量。她心中所想的事，只要挥一挥手，无论是让高大的围墙塌陷，还是让全副武装的战士跌倒，抑或是让守卫森严的堡垒崩解，都能轻松实现。
而且，她也确实感觉到自己和恶魔做的事情很受人欢迎——那些鞭笞着农奴的狗腿子、那些在城市里作威作福的元老和权贵，那些在别人忍饥挨饿时还能举办宴会纵情享乐的领主……他们明明都是坏人啊。
在处决、驱赶那些家伙，分发了他们的财产之后，所有人明明都欢呼雀跃的，对着她大声欢呼，喊她圣女大人、天使大人……他们都那么高兴。
这本来应该是大好事才对。
可为什么，她感觉沿途的各地没有变好，反而越来越混乱了。
各地都有群聚的盗匪，到处都是战乱，各种城寨和坞堡在平原上崛起，没有碑文的荒冢越来越多。
有些地方还有传闻，说教廷和大贵族们，正在通缉捉拿那个“带来暴乱的红发魔女”，说那个魔女走过的地方，只有自相残杀的惨剧和无法收拾的混乱。
恶魔小姐对这些言论嗤之以鼻：“现在这些混乱只是暂时的过渡状态，都是那些压迫者的回光返照，不用担心。相信自己，我们才是将人们从压迫下拯救的英雄。”
“真的只是过渡状态吗？可，明明瘟疫都已经消停了不少，为什么死去的人还是这么多，而且，为什么到处都是劫匪和强盗？为什么教廷在追捕我们？”
“教廷和那些大国的贵族，就是最大的压迫者，他们当然会污名我们的作为。”恶魔小姐解释道：“他们就是罪恶的根源。”
“可夏尔老师和希尔娜就在教廷啊，他们怎么会是坏人！”
恶魔答道：“罪恶的根源是权威，教廷和那些自认为高人一等的贵族，只要他们存在，就会制造罪恶的压迫，就必然变成腐败滋生的温床。你的夏尔老师和希尔娜妹妹人再好，进了那个地方，也会被那群混账污染成坏人的，所以你更要打败教廷，将他们拯救出来啊。”
说着，恶魔将她为洛芙娜制作的绘本《圣女洛芙娜的伟大冒险》展示了出来。
“看，这绘本已经要被我们的冒险填满了：我们在维蓝，处决了压迫居民的元老和权贵；我们在里克特，拯救了成千上万衣不蔽体的农奴；我们在法特兰，斩杀了那些横征暴敛的领主……这绘本中都记录着我们做出的成果啊，就差最后几页空白了，你难道不想给这场冒险来一个盛大、辉煌、精彩的收尾吗？让这个绘本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绘本摊开后，每一页依次翻开，展示着书中，那位可敬的圣女洛芙娜的成就。
斩杀权贵，拯救农奴，对抗恶徒……绘本中的故事写得非常精彩，那些平民百姓的立绘，也都是获得自由解放者才会露出的欢乐笑颜。
但洛芙娜还是犹豫。
她感觉得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她的理智占据了上风。
还是不要信任这个恶魔比较好。
尤其是最近，她和恶魔小姐为了躲避混乱，绕路来到了北方山脉的中部。
在这里，洛芙娜离奇地失去了很长一段记忆，只是模糊地记得，自己和恶魔小姐融合了，然后遇到了一群穿着打扮很奇怪的家伙，接受了他们的许愿，做了什么事……再之后就不记得了。
恶魔小姐解释道：“那些人是一群法师，一群自称‘圣体研修会’的人，他们致力于研究让人类获得超脱和解救的办法。他们的理想很不错，我很欣赏他们，就帮了他们一把。”
“我怎么感觉那些人的穿着打扮有点像是……异端？”洛芙娜回忆着记忆中那些法师鬼鬼祟祟的形貌：“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人吧？”
“他们只是遭到了教廷的通缉，并不代表他们是坏人。超前的人拥有的理想是不会被世俗所理解的。就像有人不理解我们，还侮辱我们是‘带来灾厄的魔女’一样”
恶魔解释道：“这些人的目的，是创造出完美、高贵、理性的新人类。当然，不只是新人类，他们的研究还能有更广泛的用途——我过去就帮助过这个组织的创始人。如今，他们的研究取得了很丰硕的成果，我打算再帮他们一把。”
“……”
洛芙娜没有回答。
她又开始怀疑这头恶魔了。
“洛芙娜，你是不信任我了吗？”恶魔感觉到了她的质疑：“你觉得我在说谎？别忘了，我是不会对你撒谎的。”
“是有些。”洛芙娜承认了：“我不聪明，但我感觉我现在做的事情不太对，而且你肯定在瞒着我什么。我不能再和你混在一起了，我得离开你了，我已经陪你在这个大陆上流浪太久了……我要去找夏尔老师。”
“这么说，你是要和我分开了？”
“嗯，就像契约说的那样，我不想和你继续作伴了，我腻了，我选择离开。”洛芙娜一字一顿地说道：“现在开始，我要靠自己，走去荣光城，找夏尔老师。”
“这里是北方山脉，距离荣光城很远的，你要往南走好几个月，沿途也很危险的。你确定吗？”恶魔面色似乎有些不快：“你甚至都不想让我护送你到南方，再做分别吗？”
“我确定，我们现在就分开吧。”洛芙娜觉得还是要当机立断，不然自己本就不聪明的脑袋，说不定又会被恶魔的花言巧语说的动摇。
“你身上连保暖的衣服都没多少，食物和饮用水也不够，也没多少钱。你走的去吗？”恶魔依然是不信的态度：“要不，让我送你到接近荣光城的地方，在做分别吧。”
“我自己会打猎挣钱，我靠自己也能旅行的。”
“……好吧。”恶魔小姐见洛芙娜坚持，也没再说什么。她歪着头，想了想，还是变出了那本厚重的绘本《圣女洛芙娜的伟大冒险》。
恶魔轻轻吹了一口气，将绘本变成了巴掌大小，递给了洛芙娜。
“拿着这绘本吧，就当我给你的临别礼物。洛芙娜，虽然你对我们的伟大事业充满疑虑，但我依然觉得，这是我们共同经历的伟大冒险。我们在做的，是毫无争议的正义之举。值得我们永远铭记。我希望你也记住我们的旅行。”
洛芙娜犹豫一阵，还是将绘本手下，揣进了口袋里。
恶魔又俯下身子，看向洛芙娜的双眼：“洛芙娜，你真的打算走吗？你要留下，以后可以成为我在人间行走的载体，你会变得比你妹妹还强，会让所有人都畏服你，你的夏尔老师也会敬重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的。”
“不了，我只想去找夏尔老师。”恶魔越是诱惑，洛芙娜越是不信，还是笃定给出了回答。
“随你吧。”恶魔无奈，拍了拍洛芙娜的肩膀：“那我们就此别过。我们的契约到此结束，洛芙娜，再见。”
她确实没有挽留洛芙娜，也没有和洛芙娜翻脸，只是目送着她沿着山脚下若隐若现的小路，慢慢往南方走去。
虽然和恶魔小姐相伴的时间长了，让洛芙娜也有些习惯了这个对自己温柔和善、极其强大的伙伴，那个恶魔似乎也没有特别的恶意，但她毕竟还是恶魔，他们的阴谋本就可怕，自己还是得多加提防的。
还是夏尔老师最可信。
哪怕自己只是一个人，她也要找到夏尔老师。
她其实也有点担心，感觉自己和恶魔这些年做的事情不一定正确，但是，那是夏尔老师啊。
就算自己和恶魔在一起做的事情不太对，就算自己犯了错，夏尔老师应该还是会原谅自己，帮自己解决问题，弥补过失的吧。
这样想着，她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此时，距离她抵达荣光城，还有一两个月的路程。
81.童话之梦
对于夏尔而言，传送到北方山脉，又从北方山脉赶回荣光城，是一段漫长而艰难的路程。
旷野上，有装备破烂的军队在肆无忌惮地抢掠农户，各地都围绕着领主城堡、修道院、城市周边建立了各种防御工事，密集的坞堡和村寨都在据守自保。
没办法，瘟疫虽然暂时消停了些，但是也引爆了各地的矛盾，到处都是兵灾。
途中，门罗给夏尔的感觉有些奇怪，但可以解释成遭遇危机后他有些心绪不宁，所以言谈举止有些奇怪。
但是，门罗在面对圣徽的照耀时，他表现得神态自若——如果是异端或者邪物，在这时候应该多少有些焦躁不安的——他在和夏尔的交谈中，也没有表现的陌生或者健忘。
门罗表现得很正常，只有一点点说不上来的、微妙的违和感。
所以，夏尔也没再纠结门罗的问题了，开始专心赶路。
等他们回到荣光城的辉光大教堂，准备觐见教皇冕下，汇报此行任务情况时，都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在辉光大教堂漫长的廊道和厅堂，那些驻守值班的骑士、枢机主教、司铎、祭司和仆役们，见到这个风尘仆仆、离开荣光城两年的剑圣回归后，各自表现不同。
有的充满惊喜，有些满脸忧愁，还有的则抑郁不悦。
毕竟，由于门罗的女儿卡特琳存在公开，他过去完美光辉的形象，已经在各种流言蜚语的传播中有些崩塌了。
门罗到底是不是合格的剑圣，他这人是否表里如一，他的私德到底如何，他到底是不是一个始乱终弃的伪君子——都让人怀疑。
但多数人依然认可他的战力和功勋，依然当他是教廷的支柱，战士们的楷模。
最近这两年，各地都不安生。各个教区内的祸乱此起彼伏，教廷内的各位骑士，都得被派往各地干各种恼人的杂活，人手严重不足。
而且很多人都厌倦了四处奔波，协助那些领主镇压暴民、平定起义、介入纠纷的任务了。抵触之心很强。
这时，一位强力人物的回归，确实能让教廷内浮躁的人心安定下来。
许多人都处在这样的矛盾心态之中。
门罗对这些带着各种情绪的家伙视而不见，他带着夏尔，径直来到了圣安四世的办公厅，在守门的亲卫通报后，他立即推门进入。
空荡荡的教皇办公厅内，只有圣安四世一人站在办公桌前。她似乎已经等候了他们很久。
门罗看到冕下后，简单行礼，没有多说什么，只等教皇开口。
“你们回来了。”她平静地说道，语气像是见到两个淘气的孩子晚归的慈母：“比我想象的要晚了些，卡特琳的情况很糟，不过还算来得及。门罗，把们锁上，在门上施加阻隔的法咒。我们赶紧为她解咒。”
“是。”
“……我需要退避吗？”夏尔感觉这两人都有些严肃，知道这事事关卡特琳的生命，便忍不住开口问道：“我并不擅长高阶法术，应该帮不上二位的忙。”
“不用，夏尔，你也能帮上我们的。”教皇严肃地说道：“接下来的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夏尔，留下吧，卡特琳需要你。”门罗也这么说。
虽然不明白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但夏尔也只能留下了。
教皇冕下走到了办公室侧手边的偏房门口，对着这扇偏房的门板轻轻念诵了一段咒文，这间卡特琳暂住的房间敞开了大门。
但门内，并非夏尔熟悉的那间布置温馨的卧房——事实上，打开门后，他看到的是一片无边无际、连绵起伏的草原。
翠绿的原野像是用油墨涂抹的，颜色浓郁得反光，像是随时会流淌下的颜料。起伏的丘陵如同翻涌波涛的海面，那漫山遍野的苍翠色野草，就是这片生机盎然的海洋掀起的浪花。
就在这草原上，矗立着许多颇为温馨的淡色屋舍，它们像是黏土捏成的一样，给人一种恬静温和的感觉。
淡蓝色的天空像是蜡笔随手涂抹出的，椭圆形的橘色暖阳高悬天空，散发着可以直视的柔光。
这里就像是温馨的童话绘本——不，不是像，就是夏尔制作的那些童话绘本内的世界。
“这是什么？”夏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幻觉吗？还是什么结界？”
冕下意味深长地看了夏尔和门罗一眼：“这里是幽界，通过卡特琳的思想，在人间的投影，你也可以当这里是卡特琳的梦……夏尔，你也有资格知晓实情了。门罗，告诉他吧。”
门罗沉声道：“我作为卡特琳的父亲，一个可悲的合成人，我的身体血肉来自幽界的生灵，灵魂也是幽界亡者意识的缝合产物。我的存在，便承担着冥府的因果，是幽界通往人间的桥梁。继承了我的血脉的卡特琳，也拥有了同样的特性。
“冥府幽界，是平行于现世，收容着人类亡魂、欲望和执念，真假虚实模糊混淆的地方。那里的存在，不论是天使、恶魔还是亡魂，都是凡人难以想象、难以观测的。但幽界的力量，可以借由某些渠道，侵入人世的。比如我和卡特琳，就是这种桥梁。
“卡特琳是自然分娩的人，所以并不具备我这样的强大躯体，她脆弱的生命难以承担这些诸多的因果。那些来自冥府的力量，便能轻松侵蚀她的思维和意识。所以，自她诞生之后，冥界的存在一直纠缠着她，让她无法拥有灵智，始终痴痴傻傻的。
“那些幽界的存在渴望利用她混沌的思绪，通过她的臆想，将妄念转化成真实存在的事物，进而来到人界。所以，卡特琳噩梦中的怪物可能会在现实中出现，她恐惧的事物可能在现实中获得实体。
“这就是困扰她的诅咒——幽冥将扎根于她心中的幻象，以她的生命和思想作为养料，生长出亵渎和污秽的果实，将种子播撒到现世。
“当卡特琳的意识彻底陷入混沌和迷茫，当她因幽界的侵蚀精神崩溃时，她就会化为幽界通往人间的入口。
“冕下自从卡特琳出生之后，一直在帮我安抚这个孩子，防止她被那些幽冥的力量彻底吞噬，丧失自我。”
说到这里时，教皇冕下看了夏尔一眼，接过门罗的话，说道：“卡特琳二十多岁时，她的诅咒越来越强。你的那些童话绘本起到了作用，给了她安慰和庆幸，引导着她的意识走出了幽冥给她编织的迷障，也逐渐让她恢复了些许神志，不再被噩梦中的存在困扰了。
“过去，每当她被幽冥的噩梦侵扰，诅咒发作，她臆想出的怪物就会冒出来，她周围也会形成大小不定的结界，给我们造成很大困扰。我们不得不将她关在那间由各种附魔材料建造的屋子里，让她像是个可悲的囚徒一样度过余生。
“但是，由于你的故事和陪伴，她好转了很多，不仅诅咒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少，诅咒发作后，也不会臆想出那些可怕的怪物了——看，眼前这片童话一样美丽的沃野，就是此时卡特琳内心的映射。是冥府幽界的力量，在她的意识扭曲后所创造的空间。
“这片空间非常祥和平静，没有一丝危险，就像卡特琳的内心一样温柔。我们只要进入其中，找到卡特琳的位置，然后就能趁势遏制她的诅咒了。”
难以想象，人居然能用思想联通幽冥，甚至能够将幽界那些真假虚实难分的事物，投影到现世。
夏尔被所见之景震撼到了。
他在教皇的示意下，缓步走入偏门，进入了这片幻境。
踩在松软的草皮上，感受着这片由卡特琳的幻想投影出的沃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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