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wwwhyhy
有穿戴齐整的军人；身材魁梧的佣兵；驱驰战马的骑士；高举锄头的农户；挥舞铁锤的铁匠；遍布脓疮的病人；衣不蔽体的乞丐……甚至有早已肉身腐烂的枯骨。
他们组成了一片黑色的铁幕，从四面八方，朝着夏尔围聚了过来。
这些，都是为恶魔提供执念、壮大它力量的人们。
每一个人的执念，都在这片结界中具象成型，化为仿佛真实存在的人类，向着结界中央的夏尔发动了冲击。
夏尔曾和隶属教廷的法师交流过，对幽冥系法术有些了解。
这类法术以幽界的力量为根基，可以扭曲现实，化虚为实，创造特异的结界和空间。
只要施法者的力量足够强，能承受多少幽界力量的反噬，创造的结界就能有多庞大。
而被困入结界的人，大多数，都会在经历绝望的战斗后，被彻底吞噬。
“恶魔是天生的幽冥系法师。它们本身就是幽界力量的化身，不需要像人类一样承受代价就能施展魔法。所以，组成恶魔的执念和欲望越强，恶魔所施展的幽冥系法术就越强。”
至于“颠覆者”，组成这头恶魔的执念——反抗上位者，厌恶压迫，憎恨一切现行秩序的执念——是和人类文明伴生的。
除了那位飘渺的父神所制定的法则，凡界没有任何能桎梏她的东西。
在如今这个糟糕的世道里，每一个不甘的怨念，每一个充满怒火的灵魂，都在壮大她的力量。
所有渴望反抗的人，都会成为在这结界中听从恶魔命令，完全无惧死亡的战士。
夏尔感觉得到，一旦在这里被这些无穷无尽的敌人杀死，他就会被恶魔同化，成为它的一部分。
想要击败这头恶魔，只有三种办法。
要么，等待乱世恢复秩序，“颠覆者”的力量得到削弱；
要么，只有用更加强大的幽界力量，将她粉碎吞噬。
可惜，这两个办法，现在的夏尔都不可能做到。
他只能选择第三种——用生命去耗。
不管接下来，这片结界给他制造出多少的敌人，都要扛下去。
只要他的意志能胜过恶魔的意志，只要他能消耗到恶魔的执念都无法支撑结界，或者等到没被结界吞噬的门罗过来帮忙，他就不会被恶魔吞噬，就有机会取胜了。
想到这里，他双手握紧了剑柄，举起这把和他身高相仿的重剑，对向了朝着他冲锋而来的敌人。
那些骑乘着战马的骑士最先抵达夏尔身旁。
当夏尔抬起头时，甚至能对上他们面罩下蕴含着杀意的眼神。
第一位向夏尔发动攻击的骑士，已经冲到了距离他不过十步的位置。
这家伙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铁锤，准备在几个呼吸之间将这重击打在他身上。
他深呼吸，将重剑的尖端搭在身后的土地上，随后，扎稳马步，双腿发力，随着一个转身，将手中的重剑挥砍出一道闪亮的圆弧。
“以太”的重刃剑锋砍断了嘶鸣的马首，也斩断了那个高举战锤的骑士。
他们被砍下的断肢飞过很长一段距离才掉落到地上，尸体切口喷洒的血液像是红色的雨水一样，浸润了干涸的土地。甚至有些血液还飞溅到了夏尔的脸上。
这一斩，宣告着这场战斗的开始。
他来不及擦拭脸上的血液，因为，更多的骑士，已经接连发动了冲击。
夏尔不得不全神贯注，以应付这些更加密集的攻势。
敌人战马的冲锋太快，就斩断马腿；骑士的重枪太强，就直接劈断；呼啸的利箭太多，就握住利箭直接反手掷回……最后，他干脆引动“以太”上的魔法符文，在裹挟着元素法术的斩击下，以势不可挡的攻击，接连制造了几十上百具焦黑的尸体，以及更多无法辨认部位的尸块。
但这些也只是开始。
随着先头骑兵的死亡，更多的人围了上来。
密密麻麻的人，踩着那些已经失去生命的尸骸，像是疯狂进食的蝗虫，继续向他发动进攻。
他们朝着夏尔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奋不顾身地发动着攻击，完全无惧死亡，甚至就是在拼了命地往他的剑刃上撞，只求用自己的身体迟滞他的攻击。
他们被夏尔砍碎的尸体流淌出的血液，将脚下干涸的土地都滋润成了红黑色的沼泽。
夏尔不得不踩踏着这些人的尸首，继续战斗。
哪怕挥砍重剑的手臂因为酸痛到了极点，近乎彻底麻木；哪怕眼前只剩下喷洒的血雾和狰狞的面孔；哪怕自己的双脚仿佛被地狱的恶鬼推拽着，迈不动步伐，也必须坚持下去。
“夏尔，这些人是无穷无尽的。”恶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世上有多少渴望抗争的灵魂，我就有多少力量，你就要面对多少的敌人。”
“闭嘴。”
他不敢也不能在恶魔面前示弱。随着不断的战斗，夏尔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情绪越来越焦躁，理智仿佛已经焚烧殆尽，只剩下了难以名状的怒火。
他环顾四周，只看到数不清的空洞而又狂热的脸庞。这些人的面目让他更加愤怒，他只能将怒火化为更多的重击和挥砍。
在他脚下横卧的尸体越来越多，他的双脚踩在稀烂的碎肉堆里，仿佛陷入了泥沼。
他不得不用重击甩开拦路的敌人，在密集的人潮中杀出血路，不断改变位置，期望自己不要被自己制造的尸山血海吞没。
夏尔也很清楚，在这片居民数以亿计，大小数百个国家互相攻伐，暴动和起义此起彼伏的大陆，有的是憎恶现状的人。
如果恶魔真的能将每一个渴望反抗的执念，都化作这片结界中的敌人，那他根本不可能砍得完。
狂躁、焦虑、愤怒、怨恨等负面情绪，也不断侵蚀着他。
无止尽的战斗持续了不知多久。
无数被夏尔砍杀的的尸骸早已堆积如山，这片平原也被起伏的尸山血海覆盖，变成了丘陵。
满身是血的他踩着这些断肢尸骸堆成的山丘，继续和望不到头的敌人对战。
如果是常规恶魔，现在应该已经被他恐怖的坚韧耗尽力量了，但是，他很不幸地第一次就要面对“颠覆者”这种极难对付的恶魔。
他用刀剑所能杀死的人，不过九牛一毛。和这世上多如星辰海沙的抗争者对比起来，他的力量还是过于渺小了。
门罗说的确实很对。他确实没法对付这种级别的恶魔。
但他还是得扛下去，否则，牢里的洛芙娜会被处以火刑，等着他的希尔娜也会伤心欲绝。对了，还有卡特琳……
现在我真的很想再见她们一面。
所以他还得继续挥舞重剑，劈碎所有扑上来找死的敌人。
即便是恶魔，也在为他近乎可怕的定力惊讶：“直到现在也没有发出绝望的战吼，也没有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你居然能坚持到现在，也没有被情绪彻底控制……我越来越欣赏你了。夏尔。”
“闭嘴。”他又骂了一句。
尽管夏尔自我感觉还能勉强坚持一阵，但糟糕的情形还是发生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被结界同化、扭曲。
挥舞重剑的手臂上出现了诡异的魔法纹理；沉重的双腿上似乎长出了许多如同树根一样的增生物质，越来越重；溅入血水的双眼视野越来越模糊，即使是抽空擦拭，所见景物依然是一片赤红……
幽界力量对他的同化还是发生了，恶魔在控制他。
“该结束了，夏尔。”
结界内，那成千上万被夏尔砍杀、覆盖住地表的尸骸，忽然同时抽搐起来。
遍布尸骸的大地，忽然裂开了一倒巨大的裂口，仿佛一张巨人狰狞面容，正狞笑着咧开大嘴，滔天的血雾从裂口中喷出，夹杂着的浓烈的血腥气和腐臭味简直能让人窒息。
这张巨口将夏尔整个吞没了。
随着大地的裂口重新合拢，躁动平息了。
随后，满地的尸骸迅速腐烂、融化，变成暗红色的液体，渗入了下方的土地。
恶魔所创造的结界终于复归平静。
而夏尔，在历经这场近乎将他逼近极限的战斗后，他还是失败了。
恶魔“颠覆者”也重新出现在这片荒原之上。
她站在地上，轻轻拂去了额头细密的汗珠。随后，她打了个响指。一口黑色的棺木从地下升起。
棺椁中沉睡着的，就是刚才被她全力镇压的夏尔。
他现在已经陷入了沉睡，手握“以太”，平躺在厚重的棺木中，连喘息都非常虚弱。
为了收服这个男人，她真的下了血本。
之前，夏尔每斩杀一个人，也会对她造成附带的微小伤害。
虽然死一两个人对她而言无足轻重，但是积少成多，如果夏尔真的能一直杀下去，也会对恶魔造成重伤。
自她诞生之日起，从来没有哪个怪物，能完全依靠毅力，在她的结界中如此疯狂地玩命，甚至对力量鼎盛状态下的她，都留下了近乎不可逆的创伤。
“夏尔……”疲惫的她趴在棺椁旁，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看上去有些不解：“……为什么你这么抗拒我？你难道不渴望反抗，不渴望超脱，不渴望自由吗？你所书写的那些童话，难道你自己也不愿意相信吗？我还以为你这个异界的灵魂会理解我的……算了。”
说完，恶魔摇了摇头，驱散了这些杂念。
“不管你怎么想，我还是会做我愿意去做的事。你的灵魂将成为我的工具。不管你期待与否，那些以你的灵魂碎片为养料的孩子，将会诞生。”
恶魔感受着夏尔的灵魂，吟诵起了幽界的咒语。在这片与现实隔绝的结界里，组成她的幽界力量，围绕着夏尔，围绕着他的精神涌动、旋转。
这力量渗入大地。在恶魔“颠覆者”的引导下，以幽界生灵的血肉为基，以夏尔的意识为蓝本，一群合成人胚胎，正在这片结界的荒野地下孕育。
很好，一切顺利。
就在恶魔感到一阵轻松时，棺椁中沉眠的夏尔，忽然动了一下。
一股不属于幽界的魔法波动，从他身上扩散开来。
“嗯？”恶魔惊讶地扭过头，看向棺椁。
夏尔的身体又动了一下。
这让恶魔更加讶异了，他的意识应该被彻底镇压了才对，此时就连呼吸都是受限的，不应该有什么动作。
但很快，恶魔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一倒传送法阵在夏尔的身下缓缓浮现，随后，光芒大盛。
一个身着法袍，举止高贵优雅的蓝发少女，在炫目的光芒中缓缓走出。
她睁开双眼，看向对面的恶魔——虽然她因为恶魔这张和洛芙娜姐姐无比相像的面孔，短暂惊讶了一瞬，但看到了身旁躺在棺椁中的夏尔，她很快反应了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你就是那头恶魔吧？”希尔娜忍不住学着当年老师骂人的脏话，厉声呵斥道：“不知廉耻的混账！”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恶魔看着眼前的蓝发少女，反问道：“……这里是我的结界，你是怎么进来的？”
“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魔法师，蠢货。”
希尔娜没有多做解释，直接抬起手，指向了眼前这头和洛芙娜面貌无二的敌人：“居然对我的老师下手……滚，滚回幽界去！你这头畜生！”
话音刚落，希尔娜手中放出让恶魔感到无比痛苦的光芒——那是希尔娜掌握的最高阶驱魔圣光术，能够引动来自天国的圣光，直接照在恶魔的身上。
刚刚为镇压夏尔耗尽力量的恶魔，在此番攻击下根本无力还击，甚至无所遁形，她的身躯在哀嚎中化为了烟尘。
随着恶魔的消失，这片荒原结界也震颤起来，仿佛就要天塌地陷了。
希尔娜赶忙跑向夏尔所在的棺椁，抓住夏尔，再次吟诵传送法术，带着她的老师离开了这里。
她为了找到夏尔，花一个月时间，无师自通，领悟了高阶传送法术。在感应到老师陷入苦战后，她花了些功夫，直接破开了恶魔所创造的结界，传送来了夏尔的身旁。
在夏尔老师离开荣光城讨伐恶魔时，留在他脸上的吻，就是用于标记夏尔的印记。
带着夏尔传送走后，恶魔创造的结界也随之崩塌了。
回到现实世界。
在北方山脉山脚下的密林中，“颠覆者”艰难地在现实世界重塑了形体。
刚才，哪怕任由希尔娜的圣光击中她的身体，任由希尔娜带着夏尔离去，这个强大的恶魔也没有还手。
因为，她要保护自己的造物——刚才，在结界中制造的那十几个合成人。
这些婴孩随着结界的崩塌，也来到了现实。
他们赤身裸体，散落在草地上，暴露在北方山脉寒冷的空气中，止不住地大声啼哭起来。
他们就是夏尔的孩子。
在未来，这些孩子将会长大。
他们会拥有各自的名字：“夏尔兰娜”，“乌蒙斯”，“砝尔坦”，“迦尔蒂娅”……
这些名字，不用在意。只要知道，他们就是未来东伊波利和西伊波利帝国最初的统治者们，就行了。
97.矛盾
“在‘颠覆者’创造了那些继承了我的灵魂和血脉的孩子之后，我被希尔娜救了出来，带回了荣光城。
“多亏她留了个心眼，靠着天赋掌握了高阶传送法术，强行穿过了恶魔所设的屏障，才能将我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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